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建造盛唐》 作者:无言不信 内容简介: 建筑系的高材生意外来到了贞观后期,成为了李世民的十六弟李元瑷。面对已经展开宏图诗篇时代,李元瑷没有赶上最辉煌的潮流,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态,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用自己所长,建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宫殿,设计一座堪比唐长安的城池。事与愿违!李世民的辉煌时代是过去的很快,迎来的却是盛唐的篇章。天皇大帝李治,一代女皇武则天,逐步走向历史的舞台。李治无能?武则天英武?风起云涌的夺权之争,步步为营的消阀改革,一个本不现于历史的人物,面对历史的洪流,翻云覆雨。 第一章 揪龙须 贞观十三年,秋。 大安宫。 李世民一手牵着自己的儿子李治,瞄了床榻一眼,问向一旁的太医:“商王情况到底如何?” 王御医立刻接话:“回陛下,有些古怪。商王失足落水,本是命悬一线,侥幸救活,这脉象也当轻缓微弱。可方才臣为商王诊脉,脉象平稳有力,不像大病” 他苍老疑惑又万分恭敬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床上传来烦躁的抱怨声:“吵死了,让不让人睡觉了?找打是吧?” 元凌心头盛怒。 作为一个刚刚毕业的高材生,正是人生路途最关键也是压力最大的时候。 尤其是手上有一个大项目,通宵了两天,绘制出了图纸,正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却听耳边不住的有人在鼓噪。 气性一起,直接叫吼起来。 刹那间一阵寂静。 王御医直接吓傻了。 李世民也是一脸的呆逼,自己当这个皇帝有十三年了,哪怕是魏征这个田舍汉也没胆子这么跟自己说话。 至于小李治用默哀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叔叔,为他祈祷。 元凌叫吼过后,眼中看清了形势,自己身处一个古色古香的环境,面前有三个人:一个身着龙袍的威严中年人,一个穿着华贵紫衫袍的孩童,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这不是在做梦吧? 元凌本就迷迷瞪瞪的,想着自己在梦中心底释怀了,不气,有什么好气的,犯得着在梦里跟人生气? 看着威风凛凛的中年人,元凌心底再生邪火,长的这么帅已经犯规了,气势还那么足,唬谁呢? 老子的梦,老子最大。 想也不想,元凌伸手就揪了揪对方下颚的胡须,手感不怎么好,硬邦邦的。 空气再次凝结。 元凌无视君王那吃人的目光,伸出双手捏住了紫袍孩童的脸颊。孩童约莫十岁出头,脸上尚且有着婴儿肥,肉乎乎的,比揪胡子舒服多了,有些爱不释手。 似乎捏的有些重了,紫袍孩童眼中已经泛出了泪花。 王御医深深的底下了脑袋。 “混账!” 李世民低喝一声,除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小兕子跟已故的发妻长孙氏,还没有人放肆的扯他的龙须。 身为一个杀伐果敢的皇帝君王,哪怕面前是自己的亲弟弟,刹那间也萌发了杀心,动了真火。 蔑视君王,当死。 元凌莫名的心底生寒,竟是汗毛倒竖,仿佛大冬天里让冰水淋了一个透心凉,一瞬间意识到好像不是在做梦。 什么情况? 道歉?认错? 道歉、认错要是有用,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忠臣良将死于非命了。 在刹那间,元凌直愣愣的倒下去了。 装死! 在元凌倒下的那一刻,李世民怔了怔,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刚从鬼门关走出来,怒气也消了大半,收了杀心。 就依气量而言,李世民在中国诸多皇帝中还是可以位列前茅的。 “太医,看看商王如何了?” 王御医也是宫中老人,常年在宫里给帝后王子看病,眼力还是有的,明白面前的这位天子已经收了杀心,肃然的上前把脉, 这脉象等同心跳,元凌此刻暗自慌张,心脏“噗通噗通”几乎跳出了口腔,脉搏快捷有力远胜常人。 可王御医却道:“商王脉象混乱,因是历经生死一线还魂之后,暂失了魂魄,神志不清。” 李世民也不信自己这个平素见到自己如遇虎狼的弟弟,有胆子揪自己的龙须,不再多言,拉着泪眼汪汪的小李治离去了。 王御医也不敢多说,更加没指望这个臭名昭著的商王能够承情,只要不给自己招惹祸端就阿弥陀佛了。 察觉了众人的离去,元凌茫然的大睁着双眼,看着陌生的一切,猛然间大脑剧痛,好像给万千针扎一样,各种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涌现而来。 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行塞进了自己的脑袋一样,一点一点的挤进去,似乎要将他的脑袋挤爆。 “” 元凌甚至惨叫不出声来,剧烈的痛楚在一瞬间占据了一切意识,让他失去了一切对身体的控制权。 便如木头人一样,只能被动的承受着一切。 商王李元瑷那奢靡荒诞的人生就如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 喜,怒,哀,惧,爱,恨,恶,欲,各种不一样的情感便如他亲身经历一样:父亲李渊的关爱,兄长李世民的纵容以及对长孙皇后的敬慕,一点一滴于脑海浮现。 也不过短短的盏茶功夫,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两个灵魂的融合,那种精神上的痛处,更胜针刺削骨。 元凌浑身湿透,便如溺水者一般,大口的喘着粗气。 严重的脱水,让他喉咙冒火,勉强支起身子,望向不远处的水壶,本打算下床榻饮水 意外突发。 那离自己丈余远的案几水壶居然凌空向他脸上砸来。 元凌吓得惊呼了一声,身子往床上一仰,水壶撞在了墙壁上,炸裂开来,水花溅射了一身。 还有几块摔裂的陶瓷片打在身上,隐隐作痛。 元凌面无人色,本能的舔了舔脸上的水渍,从身上捡起一块陶瓷片看了看,还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响,心有余悸的吞了口唾沫。 就凭这硬度,刚刚要是砸在脑门上,便是不死,也少不了破相。 半晌,元凌忽然回过神来,惊诧的看了看原先水壶所在的位子,看了看床上的碎片,愣了愣神,随即散落在床上的碎片逐一飞了起来。 李世民拉着小李治离开了大安宫,杀心固消,那股气却是未平。 揪了自己的胡子也就罢了,居然还弄哭了小雉奴,看着小李治脸上那还未消去的红印,决定是时候给这个弟弟一个教训。 回到了皇宫,李世民让人找来了司空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出身将门,早年也是一个武兼之的悍将,凌烟阁上功居第一,随着天下承平。这位第一功臣,早已不见昔年骁勇姿态,身形发福,挺着一个大肚囊,配上一张笑弥勒的大圆脸,看上去甚是滑稽。无怪欧阳询打趣嘲笑长孙无忌的时候,给他取了个“面团团”的外号。 “见过陛下!” 长孙无忌恭恭敬敬的行着臣子礼仪。 李世民快步上前搀扶,说道:“辅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拘束。即无外人,何必多礼。来,问你个事,昔年那些下九流之辈,可还有往来?” 长孙无忌眼神微微一眯,恭声道:“早已不联系了。” 李世民也不意外,当初太子之争,他为与李建成一教高下,让长孙无忌结交各种江湖人士,其中不乏偷鸡摸狗之徒。而今大局定了多年,长孙无忌也位居三公,与宰辅房玄龄并驾齐驱,自不需要再去屈尊与他们往来了。他表明了意图:“我那弟弟越发荒诞,再不管制,必出乱子。他不是喜欢赌嘛?就让他赌个够。你去找些人,找那些精于此道的好手,要我这位弟弟以后闻赌色变。” 第二章 奢靡生活 看着自己超控的陶瓷片,元凌目瞪口呆,这心神一分,陶瓷片跌落在了床上。 “什么情况?” 活了小半辈子,元凌还不知道自己有这本事。真要有这特异功能,上个春晚变个魔术,还用累死累活的讨生活? 难道是李元瑷的? 搜索脑海的记忆,元凌鄙夷的撇了撇嘴,绝对不可能是这家伙的。 这记忆里的李元瑷是一个好赌成性的烂赌鬼,无赌不欢。若不是天生命好,身为皇室宗亲且得李渊溺爱有亲王之尊,就他这德行,早就死在赌桌上不知几回了。 李元瑷真要有这本事,还至于逢赌必输?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莫非是因为两个灵魂的融合?” 元凌胡思乱想着,是不是灵魂融合他不清楚,但他可以确信这身体是李元瑷的,也有属于李元瑷的记忆,可意识的主导却是来至于二十一世纪的自己。 “殿下,太医安排了膳食,是否用膳?”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元凌的思绪,紧随着就是“咕咕咕”的声音从腹中传来:自己这具身体,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了。 “好嘞,就来!” 元凌迫不及待叫喝一声,真打算去厨房用膳,却见一个秀丽的丫鬟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群人,首当其冲的是两个壮汉,一个手中拿着四四方方的席子,手中端着一张长方形的案几,在他们之后是十数位丫鬟,有的端着净手的水盆,有的端着菜肴,麻溜的忙碌着。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为首的那个秀丽丫鬟已经安排下人摆好了案几,放好了席子,顺带伺候他净手 看着方方正正的席桌,元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生活大不一样了。 古人重礼,孔圣人说“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随意而为是会为人诟病的。 李元瑷虽是荒诞,终究出身皇室,受过礼仪教育,品性荒诞,行为举止却有着王侯的贵气。倘若自己露出马脚,李世民焉能绕过一个揪他胡须,欺负他儿子的外人? 想起记忆中那位杀伐果敢的“二哥”,元凌脊背生寒,打定了主意,不能露馅,故作姿态的跪坐在筵席上。 对于筵席古人也是极有讲究的,地位多高,筵席的层数多厚。 李元瑷贵为亲王,这筵席厚厚实实,跪坐上去,一点儿也不硌脚。 看着面前精致的小菜,元凌食指大动,正准备大块骨朵的时候,屋外涌进来一群娇媚可人的女子,她们有的持拿彩带,有的抱着琵琶古琴,风情万种的进入了屋子。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让李元瑷忘记了面前的美食,呆呆的往前看着,再次“食指大动”。 面前的这些女子个个都极有姿色,不说国色天香,却也与后世电视上眼熟的明星相差无几。 这什么情况? 元凌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咽了咽口水。 懂了,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什么身份?什么人物? 大唐商王! 怎么可能与寻常人一样流连于长安的平康坊? 歌姬? 自己府上就有! 这些都是他府上养的歌姬。 太奢侈了! 元凌有些移不开眼睛,心底嘀咕着为了小命可不能暴露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绝不是堕落腐化,思想和心灵是健康的。 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元凌有些心痒,又有些拘束忐忑,胡思乱想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一挥手立刻有歌姬腻歪上前,斟酒夹菜,根本无需自己动手。 碍于性命危机,接下来的几日,元凌都在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份。 抛开繁杂的礼仪,元凌也感受到了古代上流人士的奢靡生活。 仅从吃来说,李元瑷喜欢吃鸡舌羹,一顿要宰杀几十只鸡。这可不是后世养鸡场催生的鸡,一只只都是百姓辛苦养的老鸡。 更别说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歌姬了。 元凌不止一次感慨,二十一世纪的权二代富二代都不及自己此刻的日子吧? 一瞬之间,元凌有些乐不思蜀了。 过了三天神仙日子,元凌忽然接到了李世民的圣旨。 没有奉天承运,也没有皇帝诏曰,最直白的表明了意思。 宣旨太监用着那特有的公鸭嗓音,高声念道:“上皇临终之际,千叮万嘱,谓朕善待商王。商王好博戏,几劝无果,朕心甚痛。朕是父兄亦是皇帝,今随商王意,特令天下博客与商王于大安宫,博彩三日夜。” 唐朝是禁堵的,确切的说从战国时期就开始禁堵了。 魏国罚钱,秦朝黥刑,汉朝坐牢官员更是抄家,唐朝则是充军。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赌不行,博却可以。 李世民的圣旨,自不会出现赌这个词汇。 元凌瞬间傻眼了。 “三日夜?” 这不要命了? 李元瑷好赌不假,元凌却没有这个劣性,何况放着府里的花花世界不玩,跟一群赌鬼混个三天三夜,算什么事? 元凌满心抗拒,忙道:“公公,我知错了。我戒赌,以后不赌了。” 宣旨太监一本正经的道:“这些话请商王三日后与陛下说吧。” 元凌双目失神,忽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早在几日前,自己就取代了李元瑷,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元瑷就是他,他就是李元瑷。 李世民是皇帝,一举一动,都有史官记录言行,此事必在起居注内。 不管戒赌成与不成,自己这个李元瑷都会成为笑柄,哪怕戒赌成功,天下人只会称赞李世民贤明,不会说自己一句好话。自己将会成为一个脍炙人口的反面教材,流传千年 元凌脑补着后世千万人指着脊梁骨笑话的样子,脸上阴晴不定。 元凌自小是优等生好面子,可受不了这种委屈,看着鱼贯而入的赌客,先端起了架子“你们奉命而来,自是不敢不赌。丑话说在前头,博彩博彩,有彩头才是博彩,你们要是没有彩头,本王可不跟你们玩。”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接茬了:“商王放心,陛下已经备足了筹码,定让殿下满意。” 这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作为下三流的存在,能够为九五之尊办事,这是何等的荣耀,说出去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整个人就如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第三章 以赌治赌 元凌并不识得来人,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李世民请来的人,决计不是寻常人物。至少在赌博一术上,造诣非凡。 这是理所当然的。 长孙无忌的办事效率效果,便是将天下所有官员来比较,都是名列前茅的。 说话的是有着骰王尊称的潘清,他的掷骰术几乎可以做到要几点是几点。仅以掷骰而言,未逢敌手,这也是他开口的底气所在。 何况商王李元瑷烂赌鬼的名号,长安谁能不知? 以骰王之尊,对付一个烂赌鬼,那真是牛鼎烹鸡,大材小用了。 长孙无忌在他们来大安宫之前,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们,莫要在意李元瑷的身份,万事自有人兜着。 李元瑷商王在尊贵,哪里比得实权在握的凌烟阁第一功臣长孙无忌?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李世民 换而言之,潘清此刻就没将李元瑷这个大唐商王看在眼里。 其他人也是相同的意思,都卯足劲的意图在李世民、长孙无忌面前露露脸。 元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然后一个个的在面前这伙人脸上逐一扫过,心底也生出了火气,自己好歹也是一个高贵的穿越者,这阿猫阿狗都想踩着自己上位? “那还等什么,一起来吧!” 元凌双手一合“啪”的一声,随即一张,说道:“就不墨迹了,一个个跟你们赌,太费劲。我这里够大,你们一、二、三二十一”他数了数人数,道:“二十一个,直接开二十一台,准备好筹码,我一起收拾了。” 他直接用了“收拾”两个字。 潘清一行人闻言瞬间色变,可就算有人撑腰,他们也不敢放什么狠话,只是憋着劲,要在赌桌上给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王一点厉害。 偌大的大安宫凑二十一张案几是轻轻松松的,不多时潘清一行人已经各就各位。 他们所长不同,有的擅于掷骰,有的长于双陆,有的精通樗蒲或者五木之戏,二十一张案几样样不同。 元凌走到潘清面前,说道:“从你开始!我们比大小没时间墨迹,赌注两千钱。” 两千钱,周边传来一口凉气。 这商王果然出手阔绰。 电视里的侠客吃个饭就要丢几个碎银,这种情况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贞观物价,斗米不过四钱。 两千钱可以买五百斗大米了。唐朝斗米约莫现代的八斤半,转换一下,就知道多少钱了。 潘清信心十足二话不说,帅气的用骰盅将案几上的骰子卷入其中,剧烈的摇晃起来,屏气凝神的听着骰子碰撞的声响。 猛的! 潘清将骰盅放在了案桌上,一脸的倨傲。 元凌微微眯着眼睛,随意鼓弄了一下,肆意的摇了摇,也不装腔作势,直接打开了骰盅,一瞧点数一二二。 “噗嗤!” 刹那间,周边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笑意。 一二二,那可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点数了。 潘清颇为得意的笑道:“多谢商王厚赏”他存心要给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王一个下马威,摇的点数是三个六,就算偶尔失手也不至于满盘皆错,看都不看骰子,而且瞧着前方,想从对面的表情中看到那种赌徒失败时候的表情。 元凌微微一笑,道:“要是比小,你就赢了!” 他说着直接去了下一桌。 潘清面色微变,赶忙低头,瞧着面前的“一一二”,惊骇的叫了出来。 长安东宫。 “夫六合旷道,大宝重任。旷道不可偏制,故与人共理之” 明朗的声音在东宫主殿上空回荡。 大唐皇帝李世民正高坐案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长子,也是大唐皇太子李承乾背诵着自己精心编写的手札,面上不喜不悲。 “太子可知,此言何解?” 李世民戎马出身,坐的随意,却是英武非常,气势十足,尤其是此刻故意做出严父模样,更显威严。 李承乾毕恭毕敬的回禀道:“回父皇,此言是说身为天子,所面对的是至广至大的天下。天下之大,仅凭一人之力,治理不得,需与天下贤者一并治理!” 李世民听得是父怀大慰,但还是语重心长的道:“太子谨记,你是我朝未来的皇帝至极至尊,这越是权重,越要懂得分权于下,得利者才会与国君同舟共济。” 这位大唐皇帝与历史上的其他皇帝不同,诸多皇帝对于太子多少会有几分压制,施以权衡之法,以免威胁自己,即便汉武帝这样的英武皇帝也不能幸免,尤其以后来的李隆基最盛,他防儿子就跟防贼一样,太子李亨给逼得休妻自困,就差没有杀妻保命了。可李世民却是真心期盼自己的儿子足够出色,能够权掌天下,亲自传授教导李承乾为君之道。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李承乾深深作揖,心底却是狂喜无限,至极至尊几个字,实在让他难以自持。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长孙无忌求见的消息。 李世民对于自己的大舅子毫不避讳,直接让长孙无忌入内。 “事情办得如何?” 面对长孙无忌,李世民改了严厉态度,一脸和悦,一点也不像朝臣就是自家人一样的对话。 长孙无忌很拿捏的住分寸,眯眼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回禀道:“一切安排妥当,请的都是好手,保管让商王输得不敢再赌。” “哈哈!” 洪亮的笑声在大殿回响,李世民笑的格外开心,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让自己头痛的弟弟在自己面前后悔自责的模样,这笑声就停不下来。 李世民作为一代明君贤主,能够让他头痛的人不多,商王李元瑷却是其中之一。 李元瑷是李渊的十六子,最得李渊宠爱。即便是临终之前,李渊依然是叮嘱李世民让他好生照顾李元瑷,莫要让他受委屈。 古人重孝,更有以孝治天下一说。 李世民自身皇位得来不正,玄武门之变囚父弑兄杀弟是洗刷不去的污点。 故于孝道上哪怕是做样子,也要做足了,留个好名声。 李渊的临终托付,李世民自然不敢也不会懈怠,不但将李渊的大安宫让李元瑷居住,还册封他为商王。 这王爵向来以古时国家为主,以秦、晋、楚、齐、赵、魏、燕七雄为尊,夏、商、吴、越等次之。 李元瑷身无寸功,却受封商王,仅次七雄,地位不可谓不高。 只是这个弟弟实在不争气,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尤其好赌,屡劝不止。 李世民也是一忍再忍,直到半月前闹出了大事。 李元瑷与汉王李元昌游玩于曲江池上,以两人为首聚众豪赌,数额之巨,震响京师,还险些闹出人命。 李世民大感头疼,无法继续坐视不理,更兼为自己、儿子出气,铁了心要治一治自己这个弟弟了。 第四章 拍马屁 长孙无忌的到来,李世民停止了对李承乾的教导。 “辅机留下来与朕一同用膳,太子且去将今日奏章批阅,让人送于内宫,父皇黄昏时查阅。今日是张少詹事讲学吧,不可怠慢,切记,忠言逆耳。少詹事性格刚直,直言不讳,或有犯上之举,要有容人之能。朕连魏征这田舍汉都能容得,汝还容不得一个张玄素?他张玄素在了得,比得上那魏玄成?” 对于魏征,李世民敬重之余,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反感的,在这自家人面前,也不避嫌,直接以田舍汉来称呼。 长孙无忌权当没有听见。 李承乾却是身躯微震,颇为惊恐,却也不敢多言,深揖称是。 李世民、长孙无忌离开东宫,在武德殿的偏院用膳闲聊。 所聊之事,关乎东北大局。 现今大唐经过李世民、房玄龄、魏征等明君贤相的治理,天下大定,兼之李靖、侯君集、李世绩等诸多名将的四面出击,四夷臣服,治武功并举。 不过李世民还有一心病,即是东北的高句丽。 辽东一地自从汉时起就是华夏领土,而今依旧为高句丽占据,李世民早有收复故土之心。只是高句丽穷山恶水,不易征伐。更有前朝杨广征伐高句丽,浩浩荡荡的百万大军给杀的落花流水,数以十万计的华夏儿郎首级给堆积成了京观,如此奇耻大辱为前车之鉴。 李世民不是杨广,戎马出身的他好战之心更胜,但他能克制自己,不意气用事。 憋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筹备除去这心病了。 话题才起了个头,膳食都未齐备,内侍赵庸求见的消息就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李世民止住了话题,欣然笑道:“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好手,这么快就将我那弟弟赢干净了?” 长孙无忌信心十足的说道:“我大唐人才辈出,便是下三流的行业,也有拔尖者。尤其是潘清、韩云、金波三人。潘清、韩云号称博中双雄。潘清是骰中雄,掷骰术,天下无对,要多少来多少。韩云是禽中雄,擅于养鸡。他养的斗鸡,便如我朝的卫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至于金波,他名声不显,可妙手是当世一绝。商王好赌,赌术却是平庸。不然也不至于,跌落曲江,险些丧命了。” 李世民让人叫赵庸入内,口中却对长孙无忌道:“此次商王要是能戒赌,辅机当算头功” 他话未说完,脸色已经有了变化。 赵庸神色慌张,一点儿也不像是报喜的。 “陛下,陛下,不好了。商王,商王他将陛下所有的钱都给赢去了。” 长孙无忌闻讯,瞬间傻眼。 李世民城府极深,表情早已恢复正常,只是沉声道:“潘清、韩云、金波也输了?” 赵庸应道:“输了,潘清输得直接晕了过去,韩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些神志不清” 李世民霍然起身,说道:“走,看看情况去。” 大安宫偏殿! 四下无声,死寂一片。 隐隐约约传来屋外的恸哭声,到现在号称禽中雄韩云依旧接受不了,他的常胜大将军会输给一只家养鸡的事实。 元凌大伸了一个懒腰,左右眼环顾全场,霸气的说道:“还有谁?” 他目光扫到之处,一个个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太难了! 堂下众人大多都是混迹于市井赌坊的下九流之徒,对于输赢早已习以为常。但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赌术,不管是斗鸡、投骰子、樗蒲、双陆都表现出了可怕的统治力,把把都是天胡,输得他们心寒胆落。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运气,即便赌术在高明之人,也会因为玄学运气,偶尔失利。 如面前商王这样情况的,十成十是做了手脚。 最可怕的在于,他们皆是此道好手,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个发现元凌是怎么作弊的,这完全是凌驾一切法则之上的赌术。 哪怕这钱不是他们的,也没有再赌的勇气了。 元凌瞄了瞄面前堆积如山的银钱,眼角乐开了花:钱这东西是王八蛋,但没有人不喜欢。 “陛下驾到!” 这威风还没有摆够,元凌就听到外边传来一声高呼,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大步走了出去,心底七上八下的,对于自己这位便宜长兄,传说中的太宗皇帝,还是有些敬畏的,毕竟那是中国历史上最优秀的帝王之一。 关键的是元凌的记忆深处,李元瑷的潜意识里,也对自己这个哥哥存着三分惧意,平素里再跋扈,也不敢再这位面前放肆。 李世民脸色有些不佳,元凌赢的是他的钱。 别以为皇帝坐拥天下就可以挥霍无度,李世民早年是出了名的简约,尤其是长孙皇后未过世以前。恨不得一钱掰开来用。后来长孙皇后病故,自身也功成名就,渐渐开了奢靡之风。可魏征犹在,朝中的谏官也瞪圆着眼睛瞧着,日常开销,很是有限。 元凌这将他口袋里的钱赢去了,意味着又要挨魏征那个田舍汉喷了。 李世民不理会殿外众人,直接走进了殿内。 元凌、长孙无忌跟随其后,至于一众市井之徒,当然只能在外面厚着。 面对这大唐帝国的绝对皇者,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瑟瑟发抖。 这就是封建社会刻在骨子里的阶级差别。 静静的看了面前的元凌良久,李世民方才道:“十六,你可是让朕大开眼见。我陇西李氏祖传弓马你是一窍不通,这赌博技艺,却是无人可比。” 十六叫的自然是李元瑷。 李世民这话自是带着几分嘲讽的意思,对于这个弟弟无奈更大于亲情。 元凌嬉皮笑脸的应道:“这赌博不过是旁门左道,哪能跟弓马骑射相提并论。不过今日一赌,臣弟倒是体会到陛下的心情。陛下年少时弓马绝伦,纵横疆场所向无敌,近来不见练习。想必是如臣弟一般,寻不得敌手,有了独孤求败的感觉,没有了追求。” 李世民最好颜面,早年戎马生涯,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身武艺即便在战将辈出的唐军中也位列前茅,尤其是弓马技术,更是一绝。只是称帝之后,忙于政务,疏于练习,偶尔有心狩,也让魏征瞧得死死,不复当年之勇。越是如此,越不敢公开献丑了。元凌这一说,深得他脾胃。 不是自己懈怠退步,实是没有了对手,寂寞。 “荒唐,胡闹!” 李世民依旧板着脸训斥,语气却好了许多。 第五章 识时务 听到李世民这声斥责,元凌心底反而安心了。 李渊对他这个“儿子”是真的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除了嘱咐李世民要善待他之外,还特地跟他说了李世民的性格脾性。 知子莫若父。 李渊对自己这个二儿子,还是看的很透的。 李世民豁达大度,纳谏如流不假,可他也有好大喜功,好面子的另一面。 只要李元瑷适当的迎合李世民,加上李渊临终的托付,李元瑷这辈子是衣食无忧的。 偌大的帝国,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蛀虫。 只是李元瑷见到李世民恨不得绕道走,全然没有将李渊的良苦用心放在心上。 元凌此时依照点滴记忆,果然取得奇效。 李世民叱喝着,接话道:“居然还有些自知。” 元凌一脸正容道:“臣弟别的没有,贵在有自知之明。皇兄弓马无双,臣弟不堪大任,也就只能在此道上耍耍威风。好歹也是李家儿郎,总算没给父皇丢脸。” 李世民听他提及李渊,没好气道:“亏你还记得父皇,记得自己是李家儿郎。真要叫父皇知晓,指不定怎么收拾你。” “不会的!”元凌赔笑道:“父皇最疼爱我了。” “是啊!”李世民一声长叹,包含着万千愁绪,对于自己这个父亲,他有着特别复杂的感情。 唐高祖李渊与夫人独孤氏生有四子,他位居第二。老大李建成、老三李元吉、老四李玄霸。老四自小夭折,老三天生奇丑无比,丑的让他的母亲独孤氏不认这个儿子,自小就爹爹不疼,娘亲不爱。而李建成因是老大,很早就自立门户,留守河东老家。 唯有他打小跟在李渊左右:李渊早年得帝杨坚以及杨广器重,转谯、岐、陇三州刺史,又在荥阳、楼烦担任太守大将,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山西河东慰抚大使,任太原留守、晋阳宫监成为李唐龙兴之地的最高军政长官,这近乎十年里,李世民是唯一一个常伴李渊左右的嫡子。 对于李渊,李世民有着极深的父子感情。 他是家里最受宠的一个,也是表现最突出的一个。 李世民动了谋取太子心思的时候,一直认为与最亲最疼爱自己的父亲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万万没有想到,在决定天下未来权柄的时候,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义无反顾的支持着大哥李建成。 最终衍变成了玄武门惨剧,囚父弑兄杀弟,这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将伴随着千秋万代。 贞观四年,天下大治,李靖北伐突厥,擒拿突厥可汗颉利,彻底消灭了北方祸患。 完成这一壮举的李世民第一件事就是将李渊请来,让颉利以可汗之尊给李渊跳舞。 李世民就是想证明自己,想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真的比大哥李建成更加出色,更有资格担负大唐的未来。 “父皇” 顿了半响,他才道:“最是疼你了。” 李世民已经提不起处置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思说道:“瞧着父皇的面上,此事不予追究。记住了,父皇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元凌在李世民面前可不敢装蒜,赶忙附和,表示自己不再犯,瞧了瞧自己赢的钱,满脸的心疼,只是李世民的钱,拿着烫手,故作大方的道:“皇兄为东征高句丽筹谋已久,今日愚弟赢了不少,尽数拿出来,资助皇兄。” 李世民面无表情,心底却是愉悦,看着李渊的份上,他消了惩处的心思,但这吐出去的钱还得讨要回来。 相比给魏征溅一脸的唾沫星子,元凌显然更好欺负。 他能够主动上缴,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只是 图谋高句丽算得上是唐王朝的最高机密。 高句丽的实力并不强大,但却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隋朝就是很明显的前车之鉴。 隋朝有北周留下的丰厚遗产,又有帝杨坚的开皇治世。结果三征高句丽,造成的大乱严重削弱了中国实力,导致天下人口锐减四分之三,留下严重分裂内战,令得周边异族趁势而起,连吐谷浑都返回故地打下了隋朝河右,而东突厥更是到达了“戎狄炽强,古未有也”的极盛程度。突厥可汗直接将隋朝中原的部分地区纳入势力范围,还想效法北魏武帝拓跋道攻取中原,北方几大诸侯全部因为得到突厥的支持才有崛起的空间,即便李唐也不例外。 突厥大玩平衡之术,今天支持这个,明天支持哪个,打的就是削弱华夏王朝的整体实力,他们好一蹴而就。 只是千算万算算漏了李家父子几人太过厉害,崛起的势头,不可抵挡,短短几年就扫荡群雄,将他们反杀了。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李世民在此事上更是慎重又慎重。 从本质上来说李世民跟杨广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高瞻远瞩,好大喜功。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李世民能够控制的住自己,而杨广更加率性,恣意妄为。 一直暗中筹备,等待时候的最高机密,让一个毫不起眼的人一语道破? 这震撼可想而知。 “此事,你从何处听来?” 元凌顿觉气氛不对,暗自叫糟,又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当然是书上教的。” 后世人谁不知道李世民人生的最后几年,心心念念的就是高句丽。 元凌反应不可谓不快,没带多少犹豫说道:“皇兄是何等人物,秦皇汉武不外如是。而今我大唐威震四夷,东突厥、吐谷浑、高昌覆灭多年,吐蕃自大也为我朝所破,放眼望去,也就高句丽藏身东北,借助地势便利,苟延残喘,早晚要给皇兄所灭。”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元凌说的这些都是那种没有意义的大道理,就跟曹操、刘备、孙权想一统天下一个道理。 谁不知道雄才伟略的三国三雄想要一统天下? 具体的操作细节,具体细节才是关键。 那一瞬间,李世民还以为自己的心思给洞穿了呢。 长孙无忌却若有所思的看了元凌几眼,他可没有李世民那么好忽悠。 李世民也并非好忽悠的主,只是他站得太高,操心的事情太多,这种小事不愿意去细想分析。 这也是很多英明神武的帝王会听信个别奸佞,犯一些荒唐的错误缘由。 并非是帝王自身的能力不行,而是站得太高,看得太远,顾此失彼尔。 长孙无忌却不同,总觉得今天的商王,有点不一样。 第六章 因祸得福 李世民并没有在大安宫多待。 身为大唐天子,掌天下之舵,没有多余的时间来陪李元瑷虚度时间。 在回太极宫的路上,李世民还是说了:“辅机,你去好好了解一下此事内幕,就商王今日展露的赌术,朕不信,还有人能够逼得他跳河。他再不济,好歹也是朕的弟弟,谁有那胆子,将他逼迫的如此境地?”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意,顿了顿方才说道:“此事,老臣却是知道一二。归根究底的,也是商王太小气了。商王手上有一贴,名曰咏庭前若榴。” 李世民颔首道:“他哪有那本事弄到这真迹?那是先皇赏赐给他的,朕都眼红呢。” 咏庭前若榴是书法家蔡邕的传世之作。 蔡邕于书法一道,远不及王羲之、王献之那么出名,可在书法界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书法在中国源远流长,唐之前的历史名家数不胜数,真正蓬勃发展最为璀璨的时代,即是汉末两晋,而蔡邕是这个时代的开创者,先驱一般的存在。 张彦远法书要录说:蔡邕受于神人,而传与崔瑗及女姬,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 可见一二。 蔡邕因哭董卓,为王允所杀。 王允将蔡邕视为奸佞,认为奸佞的章著作“既不能增益圣上的仁德,又令世人蒙受毁谤议论”,将蔡邕的传世之作付之一炬。 故而蔡邕的真迹极少。 咏庭前若榴还是靠曹操从匈奴迎回蔡姬而得以保存。 隋炀帝杨广酷爱蔡邕创的飞白书,权臣杨素费尽心思获得,赠与杨广。 隋灭李兴,这字帖也就流落于李渊之手。李渊酷爱飞白,视若珍宝。 李世民也受父亲影响,最爱飞白书,对这字帖也有几分念想。 长孙无忌说道:“再过不久,即是岑侍郎大寿。侍郎清廉方正,谦谨孝悌,唯好飞白书法。送其他礼物,他未必会收,便是收了,也讨不得喜。倘若送咏庭前若榴,岑侍郎怕是爱恨两难。太子有此心思,倒也难得。” 李世民不动声色,岑侍郎即是岑本,现今庙堂地位最高最说得上话的分别是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 相比前两者,魏征身体不佳,这位初唐明镜,诸多政务,以力不从心。岑本得李靖推荐,一路青云直上,手握机密件,诏诰及军国大事的稿皆出其手,深得器重,隐隐约约以是三人之后的第四人了。 李承乾拉拢岑本,走得倒是一步好棋。 只是手段有些不光彩 长孙无忌说道:“老臣觉得太子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居于高位,下面人擅自揣摩,为了讨好太子,方有此事。” 李世民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方面他还是很相信自己这个儿子的,说道:“如此说来,朕倒是有些错怪商王了。他明知是局,却因涉及太子,能赢而不赢。闹出了这番笑话,丢了自己的颜面,保了太子的威严。” 长孙无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以今日李元瑷展露的博术技巧,李承乾想要通过赌博从他手上坑字帖,不易于痴人说梦,更别说逼得他失足跌落渭水河了,遂道:“只有如此才说的通。” 李世民心底有点触动,笑道:“倒是委屈他了。”顿了顿,又微微摇了摇头,不太满意李承乾的作法,说道:“承乾也是,他是太子,大唐未来的储君,满朝武皆是他的臣子,拉拢一人何须如此?” 长孙无忌很知趣的没有说话。 又过了会儿,李世民道:“岑本确有大才,既然太子有意,朕就成全他。于志宁、李百药、杜正伦、孔颖达、张玄素、房玄龄、魏征皆是太子之师,加一个岑本,八个,朕再给他加一个刘洎,凑一个至极之数。” 纵观历史,诸多皇帝极少如李世民这般,恨不得将一切都给自己儿子的,庙堂之上的核心大臣,庙堂之外的天下大儒都安排给了李承乾。 这既是对自己权威的自信,也是对儿子无私的宠爱。 至于处罚李承乾,李世民想都不曾想过。 此事闹开,对李承乾的名声不利。包容偏帮儿子,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做的事情。 哪怕是李世民亦不例外。 “朕只是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商王,居然会为了维护太子,险些丢了性命。那么多兄弟,能够做到这点的,居然是他” 李世民有些唏嘘。 其实这般情况,是他咎由自取。 身为皇帝,他无可厚非,但作为兄弟,那就 不管他这一生的成就是如何辉煌伟大,弑兄杀弟的污点是抹不去的。 连自己的一奶同胞的兄弟都杀,余下异母兄弟哪敢跟他深入往来?何况之间还隔着臣子关系 故而李渊二十几个儿子,面对李世民多是敬畏,恨不得离得远远地。 李世民也从来不奢望自己的这些兄弟能顶什么事,只要不给自己添乱,那就烧高香了。 而今却发现诸多兄弟中居然存在一个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维护皇威皇权的存在。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李世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商王也有这个年纪了,朕平日公务繁重,对其有些忽视,愧为长兄。辅机,礼部可有闲职,安排商王入吏部,历练历练。” 长孙无忌躬身作揖,表示明白。 所谓的礼部历练就是一个借口,李世民就是了让李元瑷去吏部多领取一份俸禄。 三省六部,吏部为首。 能在吏部这种重要的部门挂一个闲职,对于在京城诸王来说,那是一种特殊的荣耀。 由不知自己因祸得福的元凌,此刻爬上了大安宫的房梁。 屋梁之下是一群娇媚的歌姬,她们都是李元瑷府里私养的。 李元瑷在赌桌上大杀四方,开心之余,呼唤歌姬饮酒作乐。 这酒不过三杯,菜不足五味,却发疯一样,直接找来梯子,爬上了大安宫的房梁,成了梁上君子。 第七章 雄心勃发 大安宫府中歌姬以刘琴儿为首。 刘琴儿是唐初大将刘德裕的小女儿,武德初年刘德裕从洛阳归顺李唐,历任秦王府的库直骑、护军、太子左内率、右武卫将军,一路凭战功晋升,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贞观元年,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等人,密谋借助禁军谋反。 李世民对于这类造反者自不会手下留情,除了长孙安业在长孙皇后的求情下得以免死,余者皆掉了脑袋。 刘德裕的妻妾女儿并入掖庭宫。 刘琴儿生于富贵之家,琴棋书画俱全,得以从掖庭宫转入太常寺,作为艺伎培养。 是李元瑷瞧上了她,将她从太常寺捞了出来。 对于刘琴儿而言,离开太常寺入大安宫不亚于脱离狼窝进虎口。但她这一辈子的遭遇,自父亲谋反的那一刻已经定死了,不存在任何的意外。 相比在太常寺成为取悦大众的艺伎,朝不保夕。成为李元瑷府中私养的艺伎,过上安稳的生活,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故而对于李元瑷,刘琴儿还是存着一定的感激报恩心态的,平素服侍也是尽心尽力。 尽管李元瑷之前的为人并不怎么样。 “琴姐,殿下不会是疯了吧?” 一个年级小的歌姬,怯生生的说着。 “瞎说,再胡扯撕了你的嘴。”刘琴儿不安的训斥了一句,她心底也觉得这个主子有些不对了。 相处多年,对于李元瑷还算了解的,贪杯好赌好色。最近几日却有些反常,不贪杯不好赌,在色这方面,有些相似,却有种放不开的感觉。 本来是个禽兽,现在有点禽兽不如。 揪着手指,刘琴儿紧张的抬头,看着屋檐。 “没有,真的没有,这榫卯,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 原来现今李元瑷的本尊元凌是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对于建筑学有着不俗的造诣,尤其是在建筑工程技术方面,很有心得。他自身就是在参与设计度假村的时候,两天两夜未合眼,晕倒在了电脑前,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在历史上没有遗留下名字的大唐商王。 元凌学着过了几天奢靡的日子,今日饮酒的时忽然看到了头顶屋梁,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自己曾经上大学的时候写过的一篇论:论的题目是关于古代建筑的,着重围绕榫卯工艺来写。 只是这篇论并没有取得多少成绩,更没有得到多少认可。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钢筋水泥称霸的工业时代,榫卯这种传统工艺,早已成了非主流。 而且在地稀人广的后世,高楼大厦是缓解人口压力的唯一途径。 榫卯工艺固然精美绝伦,面对历史的潮流,淘汰是必然的。 认清了这一点,元凌也收起了自己中二的思想,开始学习研究现代建筑,完成了学业。 实际上元凌心底还是有些小小遗憾的,正是因为受到老家几栋破败祖屋的影响,他才会走上建筑工程这条道路。最终却受到了时代的影响,不得不选择放弃。 这突来唐朝,身处富丽堂皇的大安宫。 元凌瞬间冒出了一股冲动,要亲眼见识一下这古代最高的建筑工艺。 这才有了以上一幕。 “这宫殿用的技巧太完美了,古人的智慧,当真让人汗颜。” 元凌呆坐在屋梁上嘴里囔囔自语,一个建筑系的高材生,却让古代的屋顶横梁给震撼住了。 没有一根铁钉,这个早在元凌的意料之中。 他万万想不到这屋顶的结构布局细致到分毫,每个榫卯都出现在恰到好处的位置,附和力学原理,就算以二十一世纪的力学原理来计算规划,也不见得会比这屋子的设计更好。 在元凌的记忆中,这个时代并没有出现力学伟人,暗忖:历史上力学伟人并没有中国人的名字,可我们的老祖宗,早已经将力学用在了生活上。他们用自己的经验给后人遗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只是后人没有正确的将之整理出来。细细想来:马均的龙骨水车,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不都是根据力学原理制造出来的产物? 倘若有人将这些原理总结归纳,此人于力学一道,怎么着也能同西方的阿基米德、伽利略一争高下。 元凌这时还不知道:大安宫原名宏义宫,是当初李渊送给李世民的宫殿,早年是隋朝权臣杨素的府邸,隋朝平定江南,杨素功居第一,杨坚命天宇恺修葺府邸犒赏杨坚。 而后李世民虎牢大胜,携三千破十万之势,擒王世充、窦建德回长安,功盖天下。 李渊特封李世民为天策上将,位在诸王之上,并下令修葺杨素楚国公府,并改为宏义宫。 宇恺建筑技术天下无对,他留下的宫殿后人不敢擅动,只是给与扩充与修葺。 玄武门之变以后,李渊让出太极宫给李世民,重新回到了宏义宫,改名大安宫。 元凌此刻爬上的这个横梁是设计长安城、营建洛阳的匠师伟人号称天下第一大匠宇恺设计的。 “王爷,王爷,下来吧,上面危险!” 刘琴儿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叫唤。 元凌向下看了看,忍不住立起了身子,还用力跺了跺脚,高声道:“放心,就这木料,就这榫卯工艺,别说我是一个人,再来十个,二十个,都不妨事。甚至是台风,都未必吹得倒” 正在这时,李世民的任命传至大安宫。 长孙无忌乃至唐王朝整体的办事效率极高。 李世民的任命由宰相手中过了一个流程,当天就传到了大安宫。 元凌意犹未尽的从梯子上爬下,那恋恋不舍的表情,都恨不得在屋梁上睡觉了。 一道任命诏书,一个闲职,甚至李世民都不指望李元瑷这个商王能够在任职期间走进吏部的大门。 元凌却不懂其中关键,只以为自己好日子到头了,那个便宜老哥居然给了他一个差事。 吏部? 这哪能干? 看了看任命,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大殿,元凌猛的一拍大腿,兴奋的跳起来,吏部是干不了,工部行啊。 大爷我一个二十一世纪高材生,还参与过后世度假村的设计,在工部设计一个城池,一个宫殿,那不是拍拍屁股的事情? 第八章 定目标 人就是如此,一但心中有一个念头,就如无形的虱子,挠的心痒痒的,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尤其是身处在大安宫,这所由天下第一匠师宇恺亲自设计建造的府邸,更是让元凌这个苦学十六年建筑学的人,仿佛置身于艺术的殿堂,若不是实力不够,他都有将整个屋子拆了,一根木料一根木料细心研究的冲动,就连府中那些娇媚的歌姬,都失去了吸引力。 一天,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煎熬。 元凌原本有些迷茫的双眼越来越亮,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将自己的建筑之路贯彻到底。 在后世他最大的梦想是完成一个伟大的工程,或是度假村或是游乐园,甚至更进一步设计一个类似东方明珠塔这样标志性的建筑。 成或不成,元凌并不知道,可这就是他心底深处的野望,前进的动力。 这突来古代,完全不知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环境的差别,让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甚至醉生梦死,直到受到了宇恺的刺激,找回了自己的动力。 度假村或是游乐园有什么了不起? 直接宫殿起步,不说是阿房宫、大明宫、太极宫这级别的,整个紫禁城也好。 东方明珠塔? 古代没那资本造出来,但可以弄一座城池哇! 不说长安、洛阳这样的千古名城,设计个扬州、成都也不错。 念及于此,元凌只觉得口水都止不住了。 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实干派,元凌并不缺乏向前进的动力。 在后世他就以毛遂自荐的方法,得到了国内著名工程师的认可,成为了度假村的副设计师之一。 这一次元凌也不打算放弃,打算入宫拜会自己那个便宜的哥哥,正准备动身,他又顿住脚步了。 想要从吏部调到工部,现在的情况,除了李世民,没有人会帮的了他。 “可是李世民会帮自己嘛?” 元凌扪心自问,不大可能。 朝令夕改是大忌,李世民是何许人物。自己又不是房玄龄、魏征这样的存在,凭什么让李世民改口。 除非,有东西能打动他。 什么东西能够打动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元凌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能够打动李世民这类帝王的,必定是利国利民的物件。 利国利民的东西在他脑海里闪现,很多很多,只是大多都是超时代的东西,没本事弄出来。 就如杂交水稻,这玩意要是能弄出来,哪怕是李世民这样的皇帝也得放下身段,十顾求取。也就是在现代,真换做古代,袁老爷子绝对要封神立碑的。 利国利民,自己又能弄出来的。 有了! 元凌双手“啪”的一和,想到了一样东西“筒车”。 民以食为天,甚至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天下动荡,十有八九从百姓填不饱肚子开始。 作为一个农耕民族,农业是历朝历代的核心。 而筒车则是关乎收成的一大利器。 元凌帮助他的导师完成过一篇关于复古小镇建设的论,其中就涉及到筒车的存在,对此做过特别的研究。 中国古人的智慧是深不可测的,在春秋时期,辛劳的古人就开始研究汲水工具了。 庄子外篇天地篇中,载子贡南游,反途路过汉阴时,看到一个老丈人辛苦的抱瓮汲水灌溉,事倍而工半,于是告诉老翁一种省力的器具,名曰之槔。 史书记载“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掣水若抽,数如沃汤”,也就是用一条横木支在木架上,一端挂着汲水的木桶,一端挂着重物,像杠杆似的,可以节省汲水的力量。 说白了就是杠杠原理。 历史上伟大的力学家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这话之前的三百年,中国人已经将之用于实践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到了汉末,第一辆水车出现,毕岚造翻车,利用轮轴槽板汲水。 马均在翻车的基础上加以改良,遂成龙骨水车。 这是水车的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就是筒车,一种以水流作动力,取水灌田的工具。一种以水流作动力,取水灌田的工具。 这种筒车最早是出现于隋朝,只是当时的轮轴技术不到位,并不实用,效果反而比不上龙骨水车。 到了唐朝,随着轮轴技术的发展,筒车的优势得以体现,走入田间,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宋明时期才成为家喻户晓的灌溉利器。 现今大唐立国不过十余载,世人对筒车的认识仅限于华而不实。 自己若是能改良筒车,提高轮轴技术,定能让李世民刮目相看。 有了目标,元凌动力更足。 “怎么入手?改良轮轴技术,应该不是问题,最好是有一个现成的筒车,根据样本入手改良才是最快的。” 身为建筑系的高材生,元凌对于自己力学物理水平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他脑海里有筒车的概念图,制造一个筒车也不是问题,只是理论跟实际是有差别的。 重新一步步来实践,不如根据现有的情况改良。 元凌的目标很远大,自己将来是要建造宫殿城池的,怎么能将时间花费在制造筒车上? 元凌问下人要来纸笔,想要画出一个模型,只是毛笔实在用不习惯,他本人不擅于用毛笔,李元瑷也不擅于此道,画出来的东西粗粗细细,压根不像样。 想了一想,元凌要来了一块木炭,对着帛布一阵图画。 学工程的,入门绝技就是绘图,元凌绘图功底很深,不过一会儿就画出了筒车的大致模样。 元凌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来人,将府中所有佣人侍婢都集合起来。” 这一集结,元凌才发现自己府上仅下人就多达百余位,密密麻麻的聚在殿前。 他们一个个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不知安逸多日的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元凌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手上有一物,你们谁见过的,说出来,本王重重有赏!” 说着将画着筒车的帛布传了下去。 满以为很快得到结果,却不想一个传着一个,居然没有几人认得。 第九章 德行有亏 “王爷,什么东西呢!” 刘琴儿在府上还是有点话语权的,见一众人传来传去的,勾起了好奇之心,上前两步。 对于面前这个佳人,元凌还是很疼爱的,荒唐的那几天也干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的,带着几分和悦的说道:“一个农家的汲水器械,琴儿身在富贵人家,应当没有见过。” 这种田地里的用具,元凌真不指望这些以琴乐为生阁中姑娘们派上用场,只是顺道叫上了。 刘琴儿也知趣的没有争辩,只是见帛布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无一人识得,好奇的接过来瞧,嘴里却是“咦”了一声。 元凌原本有些失望,突见事态反转,惊喜道:“琴儿,识得此物?” 刘琴儿认真看了会儿,细细想了会儿,摇头说道:“咋一看似曾相识,认真看来又有些不同,应该不是王爷画中之物。” 元凌大喜道:“不全像就对了,这是我凭借记忆画的,还是明清时期的筒车,不一样不奇怪不奇怪。” 他太高兴了,明清时期都说了出来。 好在刘琴儿也听不懂,也不细查,道:“已经好多年了,记得还是妾身小的时候,从父亲那里见过类似的图纸。那是娘家的一个表亲,叫何制,是昔年将作少监何稠的儿子。图纸当是何稠设计的,说是功盖毕岚、马均的大事。父亲当时还高兴了一阵子,热情款待了他,最后却没有消息了,应该是失败了。” 元凌没有听过何稠之名,却知道将作少监的分量,惊喜道:“你们可有往来?” 刘琴儿惨然一笑:“当年事发,所有亲邻莫不退避三舍,只恨不得踩上几脚,焉能再有来往?” 元凌也不觉得奇怪,刘琴儿的父亲是直接参与谋反。除了长孙皇后这种给李世民宠天上的女人,敢给自己的弟弟求情,谁个有胆子跟他们套近乎,嫌命长嘛?理解归理解,心情难免失落。 刘琴儿道:“妾身是不知那个表亲现今所在,可只要王爷往将作监一查便知了。何少监乃从四品大员,即便身亡多年,也留有档案,问个祖宅地址,轻易之事。” 元凌眼睛一亮,他还未正式融入这个时代,这简单的事情居然没有想到。 在封建社会,有一个王爵的身份,行事可不是一般的便利。 元凌亲临将作监。 从三品的监丞亲自来迎。 听得元凌来意,监丞也不耽搁,直接安排下去了。 能在官场混迹的大多都是老油条,没有必要为了小事得罪一个亲王,尽管这个亲王没有半点实权。 何稠在档案里的住址是归义坊,位于朱雀大街西南方向,地段还算繁华。 元凌骑着大马领着随从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一开始元凌还不敢骑马,想跟着刘琴儿端坐在马车里,受到了异样的目光。 唐朝尚武,即便是人出入也是骑大马配长剑唐刀。 马车? 那是姑娘家坐的。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出行坐车? 元凌也好面子,硬着头皮骑上了随从为自己准备的骏马。 天幸李元瑷骑术不错,元凌跟着记忆,依葫芦画瓢,也骑得似模似样。 不过短短的几盏茶时间,元凌就喜欢上了骑马。 身为男儿,生于历史悠久的华夏,每每接触历史,所见所闻不外乎英雄们的丰功伟绩:气吞天下的始皇帝,开疆拓土的汉武帝,万邦来贺的唐太宗,还有威震匈奴的蒙恬,马踏漠北、河西的卫青、霍去病,灭突厥、吐谷浑的李靖等等等等。 每每念及这些,莫不让人热血沸腾,只恨不得身在其中。 而今骑在马上,元凌环顾四方,大有指点江山的感觉。 一路上自我意淫,到了地方都不觉得。 直到下人叩门,元凌才收敛心神,打量着面前的何府。 何府坐南朝北,大门正对着大街,占地面积广阔,立于归义坊中央地段。 仅以归义一坊来说,何府所在的位子算是地段之王。 只是面前的何府显得有些落败,大门上遍布雀斑,都是红漆脱落遗留的痕迹, 好一会儿,府门才为一个年轻的后生打开。 后生二十余岁,手上还拿着一本带着些许残破的书,瞧了一眼屋外的阵势,有些惊愕,随即有礼的说道:“晚生闭门苦读,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 元凌示意刘琴儿上前说话。 刘琴儿盈盈一拜,道:“你叫何安?还记得我嘛?我母刘何氏与你父亲是表亲,早年你还在我们家住过一阵。” 何安脸上有些惊骇,显然记起了这家造反亲戚。 刘琴儿很是善解人意,说道:“我为商王所救,现今是商王府的歌姬。表舅可在家中,商王有事寻他。” 何安听了解释大安,听到最后更是惊恐的上前行礼。 元凌迫不及待的道:“令尊安在?我有事寻他!” 何安呆了呆,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说道:“家父,家父已经去世多年了。” 元凌心中骤然一惊,忙道:“那你可继承他的所学?” 古代重农轻工,也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 诸多工艺技巧都不愿意外传,这种陋习导致很多手艺失传。 何安面上突现鄙夷之色,道:“我辈读圣贤书,学那小人之技作甚?” 元凌脸露不悦之色,真要反驳。 却听刘琴儿抢先厉喝道:“令尊一心为父证名,一心光宗耀祖,身为人子安敢如此诋毁令尊?如祖父过失,焉能让令尊来背?” 元凌一脸好奇。 刘琴儿有些失态,先向元凌请罪,接着才解释道:“何少监昔年为何讨好前朝暴君杨广,造出了不少荒唐东西,为天下人不齿。但何少监的才华是不容忽视的,与当年的宇恺各有千秋。记得大业八年,昏君攻打高句丽,大军为江水阻碍,工部尚书宇恺造桥不成,累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暴君命何少监出马,二日而成。何少监还设计制造了六合城,一夜之间在前线合成一座周围八里、高十仞的大城,为隋军减少了大量伤亡。何少监若真只是一个小人,何至于得到暴君、宇化及、王世充以及当今圣上的信任?” 元凌瞬间明悟,这类人就是德行有亏,才干无碍,心底也不以为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圣人,只要不失大节,有私心是人之常情。 还真指望天下人都是圣人? 第十章 一块砖一片瓦 元凌多看了刘琴儿一眼,之前只将这个从太常寺带出来的歌姬视为花瓶,而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了。这种自幼获得良好家教,又在掖庭宫这种地方吃苦磨炼长大的姑娘,岂是寻常花瓶? 何安让刘琴儿说的无言以对。 刘琴儿续道:“何况何少监的行为与令尊又有什么关系?” 她言辞犀利,说得有理有据。 很多陈年旧事,刘琴儿在此之前早已记不清了。但因元凌之故,她想起了昔日许多点点滴滴,想起了自己父亲对何制的评价“一个认真的傻子”,情感有些压抑不住。 何安眼圈儿绯红,怒视着刘琴儿低吼着咆哮道:“你又知什么?他高尚,他伟大?这个家,看看这个家,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娘亲也是他逼死的,为了虚无缥缈的荣耀,为了那可笑的东西,偌大的家,弄成了这样。” 刘琴儿显然给吓住了,一时间不知怎么说话。 原来何制生性孝顺,他知道父亲为了讨好杨广干了不少荒诞的事情,更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想为天下百姓干点实事的。只是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想要在庙堂上站稳脚跟就必须奉承杨广。 龙骨水车至马均改良之后,经过数百年的改进,已经到了瓶顶巅峰,没有发展前景了。需要一个全新的更加实用的用具,淘汰龙骨水车。 何稠奇思妙想,研究出了筒车的雏形。只是这种科技的大进步是需要时间,需要钱财一步一步慢慢来的。 何稠还未成功,已经病故,临终之际都念叨着筒车。 何制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然他并没有父亲的天赋,空有父亲遗留下来的财富,却没能更进一步,反而一点点的花完了父亲遗留的积蓄。 当初找到刘德裕也是因为支付不起研究费用,求他相助的。 刘德裕感念何制孝心,无偿支持。 后来刘德裕参与谋反,何制断了经济来援。 何制这时已到关键时候,停不下来,开始倒卖家财,四处借钱研究,就如疯魔一样,劝而不听。 最终失败了! 家业败了! 要债的人踏破门槛。 生病了,只能熬着,米都买不起! 支离破碎。 只剩两具枯骨。 何安是唯一一个活着的过来人,他恨自己的父亲,更不理解自己的父亲。 这其中的悲惨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元凌不知个中缘由,却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开口道:“那你祖父、父亲留下来关于筒车的资料还在?不管你信不信,筒车的确能够造福天下万千百姓,只要成功,利国利民。” 何安有些小触动,这话换做他父亲来说,他是一千一万个不信,换成了李元瑷,那就不能不信了。 大唐商王,那是何等尊贵?何况还有刘琴儿在! 当初刘家帮他们良多,刘德裕造反前期,还特地跟他们撇开关系,保护他们。 何安对于刘琴儿还是极有好感的,哪怕交谈的并不愉快。 其实李元瑷的名声并不好,只是何安父母轮流去世,他守孝三年又三年,一门心思的苦读,想要依靠科举入仕,堂堂正正的光耀门楣。 一个不知天下事的书呆子,真没听过李元瑷的荒唐事。 何安顿了顿道:“原本我是打算一并烧了去,一时没有舍得,都封存起来了。殿下想要,就拿去吧。” 李元瑷庆幸之余,大喜过望,说道:“太好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祖父应该还留下一些类似于工艺这方面的书札吧?你即不用,不如全部给我,将之用在刀刃之上。” 何安略微迟疑。 刘琴儿帮腔道:“殿下不会亏待你的,你实在舍不得,我们借去备份,原稿完璧奉还可好?” 何安摇头道:“不用了,不嫌麻烦,你们都搬去,我还嫌弃占位置呢。” 李元瑷心底乐开了花,沉吟一会儿,肃然道:“你书不离手,想来心中自有抱负。” 何安双眼闪过一丝光彩,瘦小的身躯挺立起来,高声道:“这是自然,我何家也算是名门,现今家宅破败,门中仅余一人,自当扛起所有期望重担,负重而行。” 李元瑷颔首道:“有些志气,自今日起,你生活所需,由我资助。大安宫里有先皇留下来的万卷藏书,可供你借阅。能否成事,就看你自己了。” 何安大为动容,连忙拜道:“晚辈有手有脚,无需殿下资助,只求那万卷藏书。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元凌笑道:“这个随你,你记住了。我帮你,不是因为你给了我什么。我是看在你祖父、父亲的面上,才出手相助。我不知你祖父干过什么,却知一点,技术无罪。一件利国利民的工具器械出现,必然伴随着无数工艺者的默默奉献,有他们打下的基础,才有真正的果实。” 因为是干这一行业的,元凌很是清楚有些东西不能一蹴而就。 没有毕岚的翻车,就不可能有马均的龙骨水车。 同样的,没有何稠、何制,也不存在造福后世八百年的筒车。 筒车改良成功的关键或许不是他们,可他们却是不可或缺的一块砖一片瓦。 何安愕然无言。 元凌与何安话不投机,也没有多谈,只是一脸兴奋的看着佣人大包小包的将一份份帛布手札,一卷卷的搬运上车,闪亮着双眼,嘴里不住的提醒道:“小心一点,轻一点,别磕碰坏了。真要有个损失,我拿你们试问。” 何安尴尬的站在一旁,但见这个陌生的王爷这般紧张祖父、父亲遗物,也觉得安心。 元凌将搬运来的手札资料尽数存放在大安宫的书房里,将关于筒车的资料单独取出,足足有一大木箱。 先是呆了呆,元凌耐着性子取过一个手札打算认真研读。 这一瞧发现自己根本研读不下去。 古深奥难懂,李元瑷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赌徒,勉强将字认全,阅读理解能力极差,很多字句都似懂非懂。 难受之余,元凌并没有放弃,叫来刘琴儿,让她教着自己一字一句的研读解释。 第十一章 筒车功成 放下手中的札记,元凌长长的吐了口气,足足一箱子的资料图纸,硬生生的在刘琴儿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啃完了。 这个过程花费了整整九天时间。 九天里元凌几乎足不出户,闷头研究何稠留下来的筒车资料。 这专研精神,让一旁陪着的刘琴儿多次怀疑,面前这位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大唐商王。 可无论怎么看,样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即便是细微的特征也证明着他就是那个将自己救出火海的李元瑷。 只是不论脾性说话的方式还是日常行为都跟原来大不相同,很难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辛苦了!” 元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几日最辛苦的当属刘琴儿。 自己好这一口,看得是津津有味,也看得懂,看得进去。她却不同,枯燥的日复一日的翻译解释,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可她一句怨念也没有。 刘琴儿亲昵的上前,给元凌揉着肩儿,说道:“跟在掖庭宫、太常寺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倒是殿下,亲身跟了殿下那么多年,还不知道殿下对这筒车感兴趣。” 元凌若有所觉,自己是李元瑷,又不是李元瑷,真要十成十的学习李元瑷也太勉强了,也学不来。 索性接着这次濒死事故,改一改脾性。 李元瑷人缘不好,不会有太大问题,关键就在身旁的几人。 刘琴儿便是其一,只要将她糊弄过去,其他人就好说了。 “那还不是先皇闹得?” 元凌早已准备了说辞,带着几分回味的说道:“先皇太溺爱我了,只恨不得将一切都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为我找最好的先生,为我安排最好的环境。我知他是为我好,可从未顾念我的想法感受。当时也是少不更事,不喜欢就不愿学,越强迫越叛逆,渐渐地就改不回来了。这黄泉路前走了一回,想通了。命是自己的,活不成父皇期望的那样。不如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他说着收指着桌上的札记道:“这就是我喜欢的事情。” 这话半真半假,刘琴儿又哪能分辨的清?再说身为府中歌姬,看似风光,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给买卖赠送出去,连丫鬟都不如,又哪敢细究? 见刘琴儿认可了这套说法,元凌继续道:“这个何稠无愧是比肩宇恺的存在,他的大胆设想很结合实际,筒车他一个人凭借想想,就完成了大概。只是动力出了大问题,导致效果比不上旧式的龙骨水车。至于何制,他不具备这方面的才华,没有想到点子上。不过多年研究,也是小有所得。有他们的经验在手,筒车现世,指日可待。” 他知道筒车的外形,也知道筒车的工作原理,差的就是细节经验。 而今他拥有的知识与何稠、何制留下的手札相结合,一切万事俱备。 “你先下去休息吧!” 元凌打算将所有东西进行整合,刘琴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刘琴儿作揖道:“殿下也早些休息,别熬坏了身子。” 元凌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道,没有说什么。 这种情况在后世可是家常便饭的,早年编写论的时候,设计度假村的时候,熬夜做工找资料,那是家常便饭。 元凌前后又花了三天时间,将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整理出来。尤其是轮轴方面,写的极为细致,还有筒车的整体结构,以力学的公式,均衡筒车的大小比例,以追求最大动能。 建筑设计就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工作。 元凌也养成了追求完美的性格,一丝一毫都不马虎。 整个过程,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字。 前世的他,对毛笔研究不深,李元瑷自身书法很是一般,也就比他这个不太会写毛笔字的人好一点,写出来也是歪歪斜斜的。 这整篇类似论一样的章,以这种极丑的字呈现,连元凌都不忍直视。 最后还得拜托刘琴儿重新拓写一份。毕竟这东西,一点也错不得。 接下来元凌找来了长安著名的工匠,以高额的佣金将他们请到府上制造筒车。 长安作为这个时代最繁华的都市,最大的优势就是人才辈出,物资齐全。 需要什么材料,西市大多都能买到,招募来的老工匠,技术也是一流。 经过半个月的磨合,第一辆筒车正式在大安宫后院竣工。 看着巨大的筒车缓缓的转动着,流水顺着木槽导入别院的池塘,元凌脸上流露兴奋还有着些许的激动,一件超时代的物件,在自己手上诞生了。 周边的即位木匠师傅更是看呆了眼。 为首一位已经六旬高龄了,叫祁翔,更是一脸激动,想要大声欢呼发泄出来,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面色憋的绯红,双手颤抖着,半响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成,成功了?” 他木工技术最高,也是制造轮轴技术的主要负责人。 这筒车能成,这位老木匠功不可没。 一大把年岁了,他激动的泪水都挂了下来。 “是的!”元凌转过身子,看着一个个木匠,认真的说道:“我们成功了!” 欢呼声骤然而起。 祁翔又呆了半响,恭恭敬敬的向元凌作揖。 这位老木匠从一开始就不信筒车能成,因为当初何稠在将作监的时候,曾经尝试过,最后失败了。 之所以来,单纯为了很现实的东西钱。 祁翔干了一辈子的木匠,技术过人,脾气执拗奇臭,不讨人喜欢。也因如此,混得不上不下,没有给后人留下什么。 现今一个脚踏进了棺材,身后儿女成群,念及过往,觉得自己空活一世,没能给后人留些东西,甚是懊悔。 恰好遇到元凌高价雇佣木匠。 换作以往,就凭商王李元瑷的风评,祁翔理都不会理他,现今却也拉下了面子,陪着这位商王一起胡闹。 万万想不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其余工匠也多是有此心态,接二连三的效仿,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 他们均知道这筒车的成功,意味着什么。不说青史留名,也能在他们的工匠生涯中留下厚重的一笔。 第十二章 入宫 元凌并非不知祁翔等人的心态,只是不以为意,人心的成见不会轻易消除。只要他们拿了自己的钱,用心办事,一切都好说话,拍了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说道:“诸位,今日筒车功成,我们算是迈开了第一步!” 他的话引得了一阵惊疑。 第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 祁翔现在不敢托大,恭恭敬敬的说道:“商王,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元凌笑道:“倒不是有什么不足,这筒车的汲水效果已经远胜田地里的水车,而且还无需人力超控,非常出色,甚至可以投入使用。我的意思是需要重新规划,在这个无人筒车的前提下制作第二形态的畜力筒车,当然还有第三形态高转筒车。” 祁翔与其他木匠一脸茫然,无需人力,借助水的动力是这筒车的最大优点,现在这么反其道而行之,去研究什么畜力筒车?人力筒车? 元凌耐心解释道:“长安作为国都,八水环绕,五渠内供,水资源不可谓不丰富。” 元凌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露出一股敬意。只有了解这一行,才能跟确实的感受到古人的智慧是何等的伟大。 作为世界历史中的第一巨城,地球的心脏,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会。 唐长安整个城市的供水排水地形压力是极其巨大的,但是这里却没有半点的脏乱,整个结构布局完全经受住了这番考验。 足见当初规划这城市的宇恺是何等的了不起。 要知道在西方不论是之前的古罗马还是后来的君士坦丁堡、巴格达这些西方中心地,都远远做不到这点。 “我府上这池塘连通清明渠,是贯穿整个府邸水源的要道。别看他流动平缓,内里暗流涌动,动力并不弱,推动这筒车绰绰有余。可我朝疆域广阔,有很多地方水资源没有那么丰富,甚至会有干旱低洼等恶劣情况。这种环境下,有的水的动力是不足以推动筒车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畜力、人力辅助,增强动力,以求更好的汲水。” 他说着,肃然的看着众人,说道:“真正的筒车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不能只限于水资源丰富的地方使用,节省人力,而是要让那些取水困难的地方也能顺利的用筒车汲水。这是一件造福千年的善举,诸位还望更进一步,让当世后世万万百姓都获其利,同时也为自己正名。” 祁翔激动的须发跳动,颤声道:“愿为殿下效死力。” 余者也纷纷响应,情绪高涨,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元凌会心的笑了起来,心底又有小小的悲哀。 士农工商,代表着古代的地位阶级。 可实际上真正的地位分级应该是士商农工,所谓士农工商只是嘴上说说的。 士不用说,当之无愧的第一,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商人嘴上说起来地位低,可他们有钱。即便是封建古代,钱也是能为所欲为的。 最能说明事情的就是郑凤炽,长安第一富商,那是跟唐高祖李渊称兄道弟的存在。 尽管不是所有商人都是郑凤炽,可只要囊中有个万贯家财,地位就不一样。 作为农耕民族,即便农民的地位不高,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黑农。 工却不同,本来地位就不高,不为人重视,还有部分老顽固以奇淫巧技来诋毁。 故而绝大多数的工匠,都不得志。只有少部分特别出色,有特殊贡献者才能收到区别对待。远如马均、丁缓,近如宇恺、何稠 能够受金钱所动,给元凌招募府上的众人大多都有其名有其能,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地位。 这筒车前景如此,谁做出决定性的贡献,功成名就就在眼前。 之前他们是为利益所动,现在元凌相信自己哪怕不给他们工钱,赶他们走,他们也会厚着脸皮留下来。 身为一个后世人,元凌深知工业是发展进步的关键,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念叨着若有机会,得提一提工人的地位,或许能够推动历史的进程,避免千年后西方都开始工业革命了,一直走向世界最前端的华夏还因清政府的无能以及固步自封导致夜郎自大的笑话出现。 清了清嗓子,元凌道:“不是给我效力,是给陛下,给天下百姓。我会将筒车的一切如实汇报陛下,尽快让我们的心血有用武之地。”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热情高涨。 元凌目标不仅限于筒车,进入工部才是主要目的,当天便加班将筒车的资料重新编写。 这一次不再是概念图了,而是经过实验并且大功告成的制作图纸。 元凌先是一丝不苟的编写完成,然后再交给刘琴儿拓写,最后在检查一遍,方显慎重。 翌日下午,元凌拿着制作图纸走向了不远处的皇宫。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上午是李世民回见诸宰相谏官处理国事的时间,若无大事,下午有一段休息的时间,这个时段找他正好合适。 凭借亲王的身份,元凌顺利的进了宫城。 依照惯例,李世民应该在武德殿休息。 武德殿早年是齐王李元吉居住的府邸,当初为了让自己的几个儿子相亲相爱,李渊特地命三个儿子搬入皇宫居住。李建成的东宫、李世民的承乾殿、李元吉的武德殿比邻而居。 要去武德殿,必先经过东宫。 路过东宫大门的时候,一人从东宫快步跑了出来,热情叫喝:“商王,商王殿下!” 元凌情不自禁的止住了脚步,望向来人,眉头微微皱起,来人有些眼熟,络腮大胡子一眼看去威武雄壮,可搜索脑中记忆却也没有多余的印象,带着些尴尬的迷茫,不知怎么接话。 张思政上前道:“东宫侍卫长张思政见过商王殿下。” 元凌还想不起李元瑷跟他有什么往来,不过对方背后站着一个李承乾,那可是一尊大人物。尽管大唐的未来不属于那位大佬,但除了他自己作死,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当下也客气的问好:“张护卫别来无恙。” 张思政显的很是热情,仿佛彼此的关系真的极其要好:“商王不去牌坊快活,进宫作甚?” 元凌留了颗心,只是道:“得陛下劝诫,本王不赌了,今日入宫是找陛下说事的。”具体说什么内容,却是闭口不谈。 第十三章 东宫太子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作为一个后世人,即便未成经历过古人的勾心斗角,电视电影里也看过不少。甭管真假,诸事防一手,总没坏处。 张思政却怔了一怔,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长安最出名的烂赌鬼居然说自己不赌了? 那脸上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表情。 “陛下现在正与魏侍中谈事,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见殿下。殿下可先在东宫稍待,等陛下空闲之际,再去拜见,最为妥当。” 张思政笑眼盈盈的说着,还未等元凌反应回话,直接拉着他往东宫内殿走去。 元凌徒生不祥感觉,张思政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热情的有些过分,忙道:“臣子等陛下那是理所当然,哪有让陛下等臣子的道理。” 这时东宫院内又跑来一小厮,眉清目秀的,身上流露着一股娇媚气息。 张思政见了来人,赶忙小退一步,作揖道:“见过率更丞。” 元凌脑子里有李元瑷的记忆,对于这个时代的官职有着一定的认识,率更丞职位不高,不过是七品上的官员,是主宫殿门户及赏罚事太子率更令的属官,属于太子近侍的官员,通常由太子的亲信担任。 从张思政这侍卫长对来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人在这东宫,分量不轻。 元凌微微点头示意,以示友好。倒不是故作傲慢,而是他正努力的融入这个世界。 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而不转,元凌在社会上滚爬过,深知这一点。来到这个时代,即便拥有别样的天赋,在没有真正掌握一些东西的时候,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元凌的身份就是一字亲王,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亲王理当要有亲王的风范。 “见过商王!”小厮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即道:“太子请殿下入宫叙旧。” 元凌晓得这东宫,自己今日是不进也得进,也不犹豫,道:“劳烦带路。” 东宫并没有元凌想象中的那么富丽堂皇,入眼所见并非琼楼玉宇,而是很朴实的摆设建筑,素雅大气,还充斥着点点的庄严。 一路东拐西绕,走了许久,小厮将元凌带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小殿,说道:“殿下再次稍等,太子过会儿便来。” 他说着躬身行礼快步离去了。 元凌左右环顾一眼,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低语道:“接下来的时间难过喽。” 这小殿四周空荡荡的,别说是筵席,连草席垫子都没有一张。也就是说,坐都没得坐。 元凌是拥有李元瑷的记忆不假,但是李元瑷太过年青愚笨,涉世未深,压根就没有看出自己给恶意敌对排斥了,导致了他根本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太子爷。 元凌干等了一刻钟,见周边毫无异样,一个人迹都没有,坦然一笑,从钱袋里取出了六个通宝,在手中把玩起来。 只见六个通宝在离手心一指间距的空中悬浮,相互穿插,速度越来越快,令人目不嫁接,忽然太阳穴微微作痛,手上操作失当,两个铜钱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左右弹开,飞出丈余落地,其余铜钱也掉落手中。 元凌霍然一动,手指发劲,将一枚通宝往上一弹,接着两指夹过一枚通宝,对着犹自向上的铜钱甩了过去。 第一枚通宝去势已尽,往下掉落。 第二枚通宝力量犹在,可准头却相去甚远,连交叉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猛然间在空中的第二枚通宝受到了神秘力量的牵引突得转向,撞在了第一枚的通宝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双双落在地上。 这开元通宝威力不大,可要是换成别的暗器,那岂非? 元凌双眼越来越亮 东宫。 李承乾袒胸露背,四仰八叉的睡在筵席上,觉得由不过瘾,还将自己的发簪扯了下来,丢在一旁,双手在自己的脑袋上,乱弄一通,将自己的发型弄成了鸡窝状,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平,高呼一声:“痛快!” 小厮小心翼翼的走进殿内,看着跟疯子一样的李承乾,大气也不敢出。 这种情况早已发生不知几何了。 自从自己的这位主子因病瘸腿以后,性情与之前判若两人。 原来性情雅,谦逊有礼,现在却是喜怒无常,完全不知如何相处。 今日李承乾上盛世鸿儒孔颖达的课。 孔颖达的学问自不用说,身为孔圣人的后裔,最重视礼数。 李承乾在听课的时候,因小腿发痒,忍不住弯腰去挠,许是跪坐久了,脚有些发麻,身子一斜,一屁股坐上了软席,又因席子太软,险些栽倒。 孔颖达用礼记曲礼上中“坐毋箕”的典故劝谏了小半时辰。 李承乾虚心受教,但心底却是憋了一肚子火,只是不敢发泄。 课程结束,送孔颖达离开东宫,正好瞧见了李元瑷。 随手安排了,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李承乾藏在心底的怒火,爆发了。 好,说我坐的不正,那我躺着 说我衣衫不整,那我脱了,还顺带把自己的头发弄成了鸡窝 谁说太子一定要讲礼,谁说太子一样要成为表率,我李承乾就不。 李承乾听到了动静,斜眼一瞟,说道:“商王怎么了?” 小厮轻声道:“已经领入别院偏殿,支开了附近的佣人。就等他等不住,四处找人了。” 东宫古来就是一个小朝廷。 尤其是唐朝,李世民给东宫莫大的权利。 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在李承乾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培养他身为储君的政治能力,十四岁就开始监国,处理国务机要。天下各地上疏奏章件,李世民通常都会挑选一些关键的送往东宫交给李承乾批阅,然后在送到自己手上结合李承乾处理的结果,一同阅览。 故而拥有自己的运转机构。而元凌所在的地方就在东宫内部小朝廷的附近,只要稍作引诱,就能治他个擅闯禁地之罪。 李承乾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是大唐太子,未来的大唐皇帝天下的主宰,任何忤逆他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第十四章 没完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李承乾并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心中邪火莫名燃起,喝道:“什么情况,为何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小厮冷汗直流,畏畏缩缩的道:“奴婢这就去探探情况。” 他急不可耐的往外跑去,过门槛时还险些摔倒,但没有任何耽搁,远离了大殿,方才长吐了口气,收了收惶恐之心,往偏殿行去。 元凌以察觉了这东宫就是龙潭虎穴,在这种地方动不如静,老老实实的在殿内研究他的钱币微操。 小厮不见任何动静,只得硬着头皮报告。 李承乾胸中邪火愈胜,念着自己堂堂大唐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人指着鼻子劝诫也便罢了,现在想欺负一些眼嫌的无能之徒都做不到,实在憋屈透顶,死咬着下唇,随手抓起散落于地的书简重重的砸向了小厮,喝道:“滚,让他也给我滚,孤不屑见他。” 在这东宫,李承乾终究保持着一定的理智,不敢恣意妄为。 心底越想越气,李承乾大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觉得自己就是笼中之鸟,这东宫就是牢笼,囔囔道:“外边的世界,真好。” “外边的世界,真好。” 元凌走出了东宫,深深的吸了口宫外的空气,心底念叨着。 张思政瞧着元凌的模样,满心不爽,堆着笑脸道:“这天色已晚,商王不如早些出宫,免得过了时辰,想出都出不去了。” 元凌不在说什么,颔首不言,往宫外走去。 张思政先站立了一会儿,微皱眉头。 这地位越高之人,越会有人揣摩他的意思。 李承乾作为大唐太子,一喜一怒都会有人揣测其意,投其所好。 张思政作为李承乾的心腹干将,深得器重,也擅长于此。 今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王,居然惹的主子这般不开心。 张思政顿觉自己有必要干点什么,忽然心念一事,跟在了元凌的身后。 出了皇宫,元凌暗叫点背,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李承乾这个唐王朝的倒霉太子,事情没办成,还给恶意整蛊了大半日。 “明天再去试试吧!” 元凌回到府上,囔囔自语着。 元凌此刻并不生气,也没有半点报复李承乾的心思。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不配 越是在社会上滚爬过来的人越清楚,权力的隔阂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无畏的挑战强权,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这种事情即便是后世也是大忌,何况是封建社会的古代。 元凌年纪轻轻即能肩负重担,成为地方大项目的设计师之一对于人情世故这四个字还是极为看透的。 或许在有一定实力的时候,他会记起今日的事情,顺势而为,可在此之前不做无意义的想法,将自己推入火坑。 元凌也不打算放弃,坚毅不拔的性格让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的存在。 第二日他再次前往皇宫,但这一次却意外让宫门侍卫堵在了城门外。 “进宫觐见陛下,须得陛下召见。若无陛下召见,即便商王位尊,也需请旨通报。” 元凌心底有些明悟,脸上笑容不改,说道:“那就劳烦通报一声。” 侍卫也不拒绝,对着身旁兵士一阵耳语。 元凌并未听清说的是什么,心底却已然笃定决计不会好好的通报,明白今日怕是又白来了。 这封建时代,皇帝号天子是至高无上的,想见皇帝一面,那是千难万难。 但凡事总有一些例外的,这种例外就是所谓的特权。 如长孙无忌,李世民最信任的人,还有房玄龄、魏征。 元凌本身也有这种特权,与之前几人不同,他们是国之栋梁,特权是方便行事,而元凌的特权来至于他父亲李渊。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弑兄逼父,李家父子关系闹的极为僵硬。 李世民志向远大,在天下大定以后,尽可能的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开始对自己的父亲百般讨好,以表孝心孝意于天下。 李渊自是爱理不理。 直到唐王朝一雪国耻擒颉利可汗献舞于长安,父子关系才得以缓和。后来李元瑷得李渊专宠,李渊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在自己百年之后能够继续享受清福,让李元瑷多多入宫与李世民、长孙皇后往来,特权也来源于此。 随着李渊、长孙皇后的病故,李元瑷畏惧李世民如虎,躲都来不及,别说进宫了。 这特权也变得模糊不清,可有可无。 可若没有人特别安排,区区守城侍卫官焉能无视? 想通前后,元凌带着几分苦恼的摇了摇头,暗自嘀咕:“这是没完没了了,就这点心胸,活该丢了太子之位” 经过一夜苦思,元凌也从李元瑷的记忆中找到了李承乾刁难自己的原委。 就这鸡毛蒜皮是小事,实难想象会做到这一步。 即便没有历史的先知,元凌凭此就能判断李承乾成不了气候。 元凌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选在就在城门外静待了一个时辰,方才对宫门侍卫道明去意:“陛下还未召见,想必政务繁忙,劳烦回禀陛下,改日再来觐见。” 尽管元凌有八成把握,对方压根就没有上报,依然客客气气的离开,不露喜怒声色。 元凌往大安宫缓步走着,脑中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有李承乾的阻拦,直接找李世民这个便宜二哥应该是行不通了。 在长安有谁能能够无视李承乾这位大唐皇太子的阻碍? 这只是心念一起,元凌脑海中立刻浮现三人: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 这三个人只要不是史盲都听过他们的大名,也只有他们能够直达天听,在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好的效果。 找谁呢? 长孙无忌第一个就给排除了。 他是凌烟阁榜上的第一功臣,庙堂上地位最高,圣眷权势最厚的重臣。然他除了一身华丽漂亮的履历之外,还有另一重身份李世民的大舅子,李承乾的亲叔叔。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房玄龄,这位以智谋称雄的大唐辅宰,在治国上也有超凡的造诣,唐王朝的法令、礼乐、制度皆由他与杜如晦定制的,加之他明达吏事,法令宽平,任人惟贤,不分卑贱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良相之一,是最佳的人选。 略一沉吟,元凌选择了魏征。 第十五章 向魏征推销 魏征,在庙堂之上为李世民誉为明镜。 作为一个连李世民都忌惮的人,在长安可谓是无人不惧。 甭管你是天子皇储,还是品级官吏,只要落在他手上,无人能够逃脱。 在元凌的历史记忆中魏征是个刚直不阿的名相,为贞观之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而脑海里李元瑷的记忆就跟恶魔一样,避之不及。 早年因为好赌,给魏征参了一本。 当时李渊犹在,李世民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魏征死活不让,非得出个结果,事情闹得不小。 从那以后,李元瑷见到魏征都要绕着走,生怕给他逮到小毛病。 但这一刻,元凌却出现在了魏府,恭恭敬敬的递上了拜帖,为了避免拒见,还特地夹带了筒车的草图。 魏征得到商王李元瑷求见的消息正在榻上闭目养神:近年来,他精力愈发不足,每日庙堂之事让他颇有心力憔悴之感,都不知从何开始,一回府上便要小歇半个时辰,方才有精力处理庙堂上残留的琐事。 从下人手中接过拜帖的魏征满心疑惑,如他这种性格,朋友极少,知己不过二三,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这收到拜帖,真是稀罕子事。 随意的揭开拜帖,首先看到的就是夹着其中的筒车草图,魏征看着草图原本还带着随意的双眼越发明亮,甚至还有几分激动,根本不看拜帖内容,直接说道:“来人,将商王请入大堂叙话。” 魏征并没有急着动身,商王的身份在他这个宰相面前算不得什么。 一年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随着李世民的几个儿子足见明理,天生高贵的帝王之后在长安自然享受非一般的待遇。 然而王珪、魏征眼中却容不得沙子。 王珪直接上疏:“三品以上的官员在路上遇到亲王,需下车下马,表示恭敬,违背了礼仪的标准。” 李世民当即不悦了,怒道:“你们一个个位高权重,就能轻视我儿子?” 魏征哪会在乎李世民的面子,直接开怼:“从古至今,亲王列在三公之下。今三品皆是天子列卿和八座之长,为亲王下车马,非亲王所当受的礼。求之于旧例,也无可作凭证的依据;施行于现在,亦违背国法” 一通长篇大论直接怼的李世民认怂,同意了王珪所请,削弱了亲王的地位。 李世民的亲儿子都是如此,别说李元瑷这样的亲王。 魏征认真的看了元凌写的拜帖,再三细看了筒车的草图,方才走向府中大堂。 元凌第一眼见魏征心底颇有些失望,在他的印象中魏征应该是风度翩翩高大全一样的人物,却不想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微微躬着有些直不起来的脊背,丹凤眼迷城了一条细线。 若非亲眼所见,元凌怎么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魏征居然是此番模样。 “见过魏侍中!” 不过元凌不敢小觑面前这糟老头子,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声的,绝非易于之辈。 魏征颔首回礼,开口直入正题:“这草图是商王所绘?与某所见有些不一,这轴是车轮又非车轮有何妙用?” 元凌闻言一怔,瞬间叹服。 魏征看起来并不精通工匠技艺,但是凭借他超凡的才智与阅历,直接洞穿了筒车的核心关键立轮横轴。 “这轴我称之为立轮横,它是链接立齿轮与卧齿轮与大立轮的关键,以小力转动立、卧齿轮,通过这立轮横带动大立轮,从而生出十倍甚至百倍之力。世间流传的龙骨水车与这筒车基本原理是一致的,只是某以为水力千钧有摧枯拉朽的威能,若能将之利用起来,可造福天下。” 魏征报以同样的异样目光看了元凌一眼,一开始他并不认为这筒车是面前这胡闹商王之功,只是没有点破,想要揪出幕后真功臣,大利天下。然元凌这番话,直接让这位庙堂之上声威最重的宰辅大臣意识到,自己枉做小人了。 若非对这筒车了解通透,自己随意一问,对方怎能答的如此干净利落。 魏征收起轻视之心,虚心讨教:“此物确实不凡,某不善此道,只能看出大概,真正细节妙用,还请商王指明。” 元凌听魏征态度改变,忙道:“这器械可称之为筒车,依照我的规划会有三种形态。这只是其一,简称水转筒车,直接利用水流的动力,水激轮转将水自筒中倾泻入轮旁的水槽而汇流入田,这一系列的运转完全无需人力操控。” 魏征乍一听,很感兴趣,但他心思是何等机敏,瞬间就微微摇头,道:“有用,不堪大用。” 元凌知道,魏征已经看破了水转筒车最大的不足。 水转筒车需要足够的水力才能运转,拥有足够水力的地方,就不存在缺水这个问题。 炎黄子孙以勤劳刻苦称雄于世,百姓缺的不是劳力,而是关键的地方,关键的水。 水转筒车看似高大上,无需劳力运转,细说起来不过锦上添花。 元凌从怀里取出自己准备的资料,一并递给了魏征道:“魏侍中心中顾虑的在下顾虑其中,水转筒车适用于水资源丰富之地。而这畜力筒车就能解决此问题,畜力筒车的齿轮比水转筒车复杂很多,适用于水浅,水动力不足的沟渠,但只要将河渠水抽上来,达到一定动力,一样能够自主运转。” 魏征听到这里,微眯的眼睛微微睁开,真如此言。这水转筒车将会造福王朝千万取水困难的百姓。 元凌仿佛回到了当初为了项目毛遂自荐的情形,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最后的高转筒车:“据我所知,黄河、长江、淮河等大型河渠沿岸是我朝最重要的粮食收成地,然天灾无情,水患一起,沃土皆成水泽颗粒无收。为避水患,朝廷通常建设河堤大坝保护两岸天地百姓。可大坝无可避免的增加了取水难度。高转筒车就是为此而生您看” 他手指着图纸道:“在岸上和水中各装一个能转动的大轮,水中的轮必须半个轮子浸没在水中。上下二轮间绕以用绳索和小竹筒相间连成的长链环。任凭河岸高深,也能轻易取水灌溉。” 第十六章 人老成精 魏征并不是内行人,然智慧到了他这个境界,一法通,万法懂,接受能力远超常人,兼之元凌介绍的这般详细,筒车对王朝农业带来的影响尽在胸中,感慨道:“商王献此筒车,便如汉之毕岚、马均,可谓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只是某有一事不明” 元凌忙道:“侍中请讲。” 魏征道:“商王制造如此神物,大可自行献给陛下,或者交由工部尚书、侍郎,由他们处理最是妥当。某身居宰辅不假,此事却非职权内务。” 元凌犹疑再三,自嘲一笑:“侍中所言,在下也知,个中缘由,牵涉过广,请恕不便多说。” 魏征眉头微皱,这种利国利民并且对万世千秋都有极大影响的物件不管是谁,从中干涉阻止都是罪人。 面前这商王尽管位高无权,终究李姓皇亲,又几人能将他逼到自己这里来? 怕是只有那两位了吧。 只是一瞬之间,魏征的脑海中已经通过排除法锁定了两人: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 同时取而代之的是点滴心累。 想当年的夺嫡之争,那两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针尖对麦芒,胜负生死都在一瞬之间,谁也无法确定结果。可现在这两皇子的胸襟城府较之今上与那位,天差地别 两人的交锋,在他看来便如小鸡互啄一般。 轻轻抬眼瞟了元凌一眼,突得晒然一笑:“商王与传闻中的大不一样。” 元凌一脸茫然的看着魏征。 魏征自顾道:“这侍中府的大门可比房相大门难进的多也罢,商王既看得上我这把老骨头,此事某接下了。” 他看出了元凌那一点点的小心思,不过活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不在意元凌的打算,更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利用。 宰相肚里能撑船,并非一句空话。 至少魏征这里是如此的。 他在乎的是筒车,这利国利民的事物,其他的皆不放在心上。 至于元凌的那点小九九,压根不必多说。 不管是太子还是魏王,还是号称圣君的李世民,只要有错有过,身为王朝最大的谏官,他的秉性就无姑息可言。 走出魏征府邸,元凌顿觉背心凉飕飕的,不知不觉间竟然为冷汗浸湿了内裳,让风一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脑中想着魏征的一言一行,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经给看破了,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李承乾上个眼药,可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厉害。 好在这位名相如历史一般刚烈,明知有问题,但秉着谏官无畏的态度,毅然决然的揽下了。 今日之事也给他提了个醒,万万不可小觑历史人物,尤其是魏征这样名垂青史的伟人,万不可在他们面前自作聪明。 大步走在回府的路上,元凌还是有些愉悦,在心底哼唧着:“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魏征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快,只是第二日,元凌即得到了李世民即将上门的消息。 元凌还等着召见,想来自己的那位便宜二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大安宫中那成型的筒车。 元凌招呼宫中佣人以及参与筒车制作的工匠迎接。 祁翔等一纵匠人听说大唐皇帝亲临,一个个都吓的面无人色,慌乱无措。 在这万恶的封建时代,皇帝就是天子,至高无上的存在。 如他们这样地位的匠人哪里想到能够一见至尊龙颜? 梦都不敢做的。 这李世民影子还没有见到,他们就干巴巴的跪拜在宫门口了。 任由元凌这么说都是无用。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李世民一马当先的来到了宫外。 这位征战一生的马上天子似乎还如当年一般,年富力强,身上散发着雷厉风行的干劲。 在他身后的是一位与他有七分相似的青年,正是当今太子李承乾。 他一手拉着缰绳,稳当的勒停了战马,他的位子仅次于李世民一个马身,一动不动,展现了高超的骑术。 不只是他! 随行而来的还有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与一个四十许岁的中年人,以及二十余随行千牛卫。 训练有素的千牛卫自不用说,可即便年近六旬的魏征、房玄龄也展现出了非凡的骑术,稳稳当当的停在李世民、李承乾的身后,一点儿也不显老。 元凌瞧着也颇为动容,这就是这个时代唐朝所向披靡的理由。 尚武之风是刻在所有人的骨子里的。 不管是人还是武将,你要是敢坐轿子上街,第二天就会成为大街小巷的笑料谈资。 当然小孩、老人除外。 “臣弟见过陛下,见过太子!” 元凌向李世民、李承乾作揖问好。有这二位在,其他人没有资格受礼。 “十六,这士别三日当真能让人刮目相待!” 唐朝的政治制度相教明清时期是非常宽松的。 各级官员不必要日日上朝,根据官阶等级一月不过一两次。 各地的事物上报六部,通过六部上传尚书省的宰相,由宰相手传达天子之手。 故而李世民只需会见尚书省的长官长孙无忌、房玄龄就可知天下事。 而魏征的职权是斥驳皇帝任命,李世民的圣旨不经过魏征的同意盖印是无效的,也就是说只要魏征不盖印,圣旨就下发不得,算是制衡皇权的存在。 当然当权者并不傻。 侍中有斥驳圣谕的权力,可皇帝却有直接罢免任命侍中的权力,所以懂得都懂。 李世民每日都会与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会面商讨政务,今日同是如此。 魏征也拿出了筒车的图纸。 几个大佬一商议,皆明白筒车背后的价值,直接叫来了工部尚书,得到专业人士的首肯之后,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就来到了大安宫。 李世民这下真的对自己这个弟弟刮目相看了,心底也觉得莫名自豪,孔圣人说朽木不可雕,我李世民却能将朽木雕成玉璞,真是了不起。 “侄儿见过十六叔!” 最让元凌意外的还是李承乾。 这位太子爷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太子身份,反而热情的行了子侄之礼,显得格外彬彬有礼。 第十七章 龙颜大悦 李承乾这一问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古人重视礼节孝悌,身为大唐皇储,未来天子能够放下身段,对于一个年纪小于自己的长辈行礼,登时给周边人加了不少印象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在日常生活中干的再多再好,都不会得到夸赞,而有的人只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会给无限放大。 自带皇储光环的李承乾就是这种人。 元凌知他在做戏配合的演下去:“太子可折煞我了,您是太子,未来的国君,安敢受此大礼。” 换做其他皇帝,元凌这么说来怕是已经犯忌讳了。李世民却是相反,他就喜欢听这话。在他眼中李承乾就是未来的大唐天子,根本不存在什么皇储之争,他偏爱魏王李泰原因无他,仅是因为李泰是长孙皇后的儿子,他的嫡子,仅此而已。 李世民很满意李承乾的表现,身为未来的天子,这心胸一定要宽广,说道:“好了,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快些带路,让朕与诸位爱卿也开开眼界,无需人力的水车,当真有这般神奇?” 元凌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陛下、太子、诸位大臣,请!” 来到偏院,巨大筒车映入眼帘。 没有任何人操作,在水动力的运转下,齿轮相互摩擦的声音与哗啦啦的水流声汇聚一处。 李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人即便已经看过图纸,亲眼见到实物也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 最为激动的还是那个四十许上下的中年人,他忍不住的跃过李世民、李承乾上前观望,细查筒车的每一个结构。 元凌看着对方关注的细节就知道这中年人是真正的内行。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中年人发出一阵高呼,激动道:“这筒车构思委实精妙,但更妙妙在一个简单。没有高深难仿的地方,只要有详细图纸,随便寻一个十数年功底的木匠就能制作出来,完全可以普及天下。只是”他说着,对着元凌作揖道:“真正妙用的当是畜力筒车、高转筒车,不知能否功成?” “这位”元凌不知中年人身份。 李世民道:“他是工部尚书阎立德,对于建筑、工艺有很深的造诣,父皇的山陵就是出于他手。” 元凌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师祖级别的人物,阎立德出身于工程世家,擅长建筑、工艺、绘画,一生修筑唐高祖山陵,督造翠微、玉华两宫,营建李世民的昭陵,主持修筑唐长安城外郭和城楼,与他弟弟阎立本是初唐最著名的建筑师。 在后世元凌学建筑的时候还特别研究过他们兄弟的课题。 “原来是阎尚书畜力筒车、高转筒车并未真正制作成功,主要原因是”他尴尬的看了周边一眼道:“没钱了” 李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皆一愣,随即相互大笑而起。 李世民道:“需要多少钱帛你与阎尚书商议,所需资金由户部供给”说着他看了一眼周边的工匠,道:“这些有功之人全部调到工部,你要多少人手,自己跟阎爱卿说,我予你最大支持。”说着还亲昵的拍了拍元凌的肩膀,道:“可不许用这钱去赌了,担心我这当父兄的拔你的皮。” 他这话一出,李承乾一直伪装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难看。 尽管只是一句寻常话,可从李世民口中说出来就大不一样了。 元凌忽然想到一事,忙道:“陛下,这他们都去工部了,臣呢?是不是也?” 李世民哑然失笑,望向阎立德。 阎立德忙道:“求之不得。” “好!”李世民双手一合道:“朕就给你一个员外郎的职位,好好干,功成了,另有重赏。” 元凌压根不在乎员外郎是多大的职位,只要能入工部,能够接触这个时代的建筑,别的根本无所谓。 李世民包含期待的看着元凌一眼,先对阎立德道:“阎爱卿,你留下与商王商讨细节。”接着又看向元凌道:“朕就不打扰你们了,待筒车功成,你且入宫来,你我兄弟好好的叙叙旧。” 元凌有些受宠若惊,不明缘由。 李世民带着几分兴奋,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大安宫,忽的又顿住脚步,回头道:“太子,你这十六叔顽劣成性,这一时顿悟竟做出这番成绩,可见潜力非凡。汝当与之多多往来,或可成为助臂。” 李承乾面色微变,似乎听出了自己的父亲若有所指,带着几分惶恐,脸色泛白道:“儿,儿臣知道。” 长孙无忌回头看了一眼大安宫的匾额,心底嘀咕了一句“运气真好。” 李世民的心情没有人比长孙无忌更清楚了。 讨伐高句丽是李唐未来大计,也是李世民最大的心病。 现在这大计上有一个绊脚石魏征。 魏征前后三次上疏硬生生压下了讨伐高句丽的进程。 相比开疆扩土,魏征更加在乎民生。李唐王朝自李世民接管以来从未解除备战状态,先后平定突厥、高昌、焉耆、龟兹、吐谷浑,以所向无敌之态,打出了唐王朝的威势。 可要知道自李世民即位至今不过十五六年。 高句丽又与之前的几个国家不同。 高句丽一直与汉家王朝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样属于以农耕为主的民族,贪婪的吸吮着华夏化,因地利原因,他们的建筑业非常发达,城池都是依山而建的山城,易守难攻。 论及士兵作战能力,唐军可谓天下无对,将以少打多应为常态。但攻城与野外对垒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依王朝当前的经济根基来说,确实支撑的起对高句丽的战争,可万一陷入焦灼,不能速胜就会出现大问题,尤其是粮草这一环节。 不解决粮草问题,魏征绝不同意展开对高句丽的战事。 李世民终究不是杨广,没有一意孤行,强压下这份心思,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隋末大动荡,天下人口锐减四分之三,四千万人死于战祸,还有很多人为了活命,逃避徭役打断自己的手脚,导致人力严重不足。 想要在当前饱和的基础上提高粮食产量增加经济赋税,如何节约人力是现在关键要务。 元凌在这个时候发明了筒车,与大唐当下的政治前景来说无疑是一次雪中送炭。 筒车加上先前之事,直接导致了李世民短期内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好感上升到了一定程度。 第十八章 阎家兄弟 元凌跟阎立德在筒车边畅谈。 两人一个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建筑家,一个是二十一世纪的建筑学高材生,在这方面有着相同的话题。 跟魏征说筒车,老家伙是凭借自身过硬的才智硬吞,只能看出大概。 阎立德却能看出根本,详谈下来,不存在任何的隔阂,将筒车的关键细节一点点的说出,尤其是齿轮的妙用。 阎立德听的是拍腿叫绝。 说完了筒车,阎立德是意犹未尽。 刘琴儿适时的出现,安排好酒席。 元凌赞许的给了刘琴儿一个眼色。 刘琴儿报以媚笑。 很正式的酒席。 元凌、阎立德把酒相谈。 他们还是初次见面,彼此并不熟悉,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说起了建筑。 阎立德作为名副其实的工部尚书,建筑工地造诣极深,但他说的东西,元凌大多都能听得懂。尽管有着时代的隔阂,却在接受范围之内。 元凌说的很多的东西,却在阎立德的理解范围之外了。 阎立德毕恭毕敬的直起身子,拜道:“商王多次说建筑力学,这建筑力学听着有些似懂非懂,还望指教。” 元凌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与人展开学术讨论,热情的道:“这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真要细分起来力的投影、力矩、力偶、荷载、约束等,其实我说的东西,我们古人已经在利用了并且融入我们的生活。只是缺乏一个合理的教程,一个完整的概念。” 说道这里,元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导师在介绍建筑力学的时候曾说过这样的话。 “建筑学是一门由古至今的古老学问,古希腊建筑以端庄、典雅、匀称、秀美见长,既反映了城邦制小国寡民,也反映了当时兴旺的经济以及灿烂的化艺术和哲学思想;罗马建筑的宏伟壮丽,反映了国力雄厚、财富充足以及统治集团巨大的组织能力以及雄心勃勃的气魄和奢华。汉丞相萧何建造未央宫时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故未央宫亭台楼榭,山水沧池,布列其中,影响了华夏千年。遗憾的是我华夏重视生活,而非艺术技巧。先人们将很多东西融入了生活,却未能让其从生活在走出来,成为一种学问。就如简单的杠杠原理?世人都知道杠杆原理是由阿基米德发现的,却不知在春秋时期,已经有百姓以此定律来取水了。在力学的运用上我春秋战国时期完全可以和古希腊相媲美,可理论方面则” 当时导师话未说完,一脸遗憾的摇着脑袋。 看着阎立德,元凌突然心血来潮,说道:“建筑力学是力学的一种延伸,由古至今未有一部专门的力学著作。关于力学的知识都散见于各种书籍之中,就如考工记里面就有惯性的研究,还有以墨家墨翟为首的墨经,也有字表明力定义为形体运动”紧接着他以箭簇、投石车、筒车为例,细细说明。 阎立德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大悟道:“这种解释很是新奇,简单易懂” “对”元凌拍着案几道:“这就是理论,我们现在面对最大的问题就是经验多于理论,器具制造多于数理总结。我们的弓,我们的投石车,我们建造的房子,规划的城池,天下无双。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先辈们的才智以及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经验。问题就在这里,经验是累积的,极难传承,容易导致断层。我以为可以效仿前人,将知识以特定的词汇方式表述出来,供人学习。让人通过理论来了解,以提升他们对事物的认知,再通过实践经验验证理论,相互补足。” 阎立德愕然半响,叹道:“商王所思所想,甚是宏大。这力学若成,足可与数术相比。”顿了一顿,心底一阵犹疑,猛的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好似将自己打清醒了,说道:“听商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明日在工部,恭候大驾。” 元凌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难不成让这个历史上的建筑名人有扇自己耳光的怪癖? 阎立德好似逃跑一样,匆匆离去。 元凌一脸古怪,想不出缘由,当下也不管他,满心期待自己明日工部之行。 闲暇无事,元凌再次翻起了何稠留下来的手稿。 何稠无愧于宇恺齐名的大匠,他遗留下来的这些财富知识精妙绝伦,今日能够在阎立德面前畅所欲言,与之脱不了干系。毕竟他真要一展所学,说什么力的投影、力矩、力偶、荷载以及结构的强度、刚度、稳定性,保管让阎立德如听天书一样。 正当元凌看得入神,刘琴儿入内手上拿着份拜帖,说道:“王爷,这是阎郎中送来的拜帖。” 阎郎中? 元凌好奇接过,阎立德不应该是工部尚书嘛?一眨眼就给贬了? 看着拜帖上的落款“阎立本”,瞬间恍然,这是弟弟。 阎立德的弟弟,阎立本。 论及大名,阎立德比他这个弟弟差远了。 阎立本号称丹青神话,昭陵六骏、历代帝王图、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像皆出自他的手笔,尤其是步辇图,那可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快请!” 元凌对于这类大拿特别热情,指不定将来有机会让他给自己画几幅流传千古的名作,英明神武李元瑷之类的,那真是千古扬名了。 阎立本与阎立德有七分相似,高额阔鼻,表面上穿着人服饰,却是膀大腰圆,尤为壮硕,只是少了点沉稳。 “早闻阎家兄弟擅长工艺,富于巧思,本王也好此道。今日与令兄详谈,相见恨晚。令兄在席间提到吾弟才学更在其之上,大有相见之意,不想让郎中捷足先登。” 阎立本大感快慰,忙道:“商王过谦了,吾兄回府,说到商王,言谈充满敬仰遗憾,说商王年纪轻轻,却搜烁古今,定能成为与刘徽、祖冲之一般的大贤。只是他顾虑太多,身不由己。某却不然,特地登门请教。” 元凌给吹捧的高兴,笑不拢嘴。 第十九章 李元瑷与梨 经过了一套商业互吹,元凌、阎立本的关系瞬间熟络起来。 阎立本直言不讳的请教起了元凌关于力学方面的知识。 这也是古人达者为师的探索精神,在这个时代虚心求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元凌来者不拒,从最基本的平衡理论到杠杆原理,再从重力、重心说道了自由落体。 正想着要不要说牛顿的三大定律的时候,元凌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不管是平衡理论、杠杆原理,还是重力、重心、自由落体都是现实社会中常见的,很容易得到证实。 可牛顿的三大定律却不一样,那是现代工程学的基础,三个定律互相独立,且内在逻辑符合自洽一致性,在各领域上应用广泛。 这玩意太超前了。 这个时代信奉的是天圆地方,真要说地球是圆的,十有八九会给当成傻子。 科学、物理定律是一步步发展的,不能一步登天。 等自己有足够的威信,才有资格说地球是圆的,才能验证万有引力的存在。 他及时的收住了嘴,也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时候学了牛顿与苹果树,如果自己外来提出万有引力,是不是也要编一个故事? 苹果? 这时代好像没有苹果。 那就换成梨吧! 李元瑷与梨! 挺好的。 不对,这太安宫可没有梨树,得在府上种一颗梨树才行。 元凌胡思乱想,居然想偏了。 阎立本也听愣了神,各种力学知识,在他脑海中碰撞,结合这些年自己所学的建筑知识,逐一印证,居然步步无差,半响才缓过神来:“商王所学惊人,不才愿意协助商王完善力学,成刘徽、祖冲之贤明。”他眼睛闪着光辉,充满了对外来的向往。 其实阎立本一家细细说来就是大写的悲剧。 阎立本、阎立德还有他们的父亲阎毗一脉相承,并以工艺、绘画闻名于世,而且出身尤为高贵。 阎毗的父亲阎庆是北周上柱国、宁州总管,他的夫人是北周武帝之女清都公主。 阎立德一早追随李世民,授秦王府士曹参军,迁尚衣奉御。贞观年间,历任将作少匠、将作大匠,迁工部尚书,可谓官运亨通。 阎立本也差不多,年纪轻轻就得李世民器重,担任库直。库直是随侍帝王左右的亲信,必须由名门的亲贵子弟担任,而且必须是才德兼备之人才有资格担任。 讲道理这一家子应该很辉煌了。 但是悲剧就悲剧在,阎家父子最大的才干是工艺,并不为读书人认可的工艺。 故而他们凭借工艺获取高位除了少数人的认可,得不到因有的尊重。 历史上阎家父子成就最高的就是阎立本,阎立本辉煌的时候是未来的高宗朝,甚至官居宰相。 即便如此,也不怎么受待见,世人讥讽阎立本“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无宰相器”。应务俗材值得就是工程设计与丹青绘画。 阎立本未来也大感后悔,多次嘱咐自己的后人不要在学习工艺、绘画了。 让一个个地位远比自己低下的人鄙夷嘲讽,那滋味真不好受。 很显然现在的阎立本,并没有体会到世间的险恶,还处在理想阶段,对于自己说擅长的工艺、绘画特别上心认真,认为自己有实力让天下人刮目相看,扭转天下人对工艺的看法。从兄长哪里得知了李元瑷这一号人物,忍不住上门拜见,细细交谈下来更是惊为天人,登时以学生自居,愿意协助他完善力学,顺便了解学习力学。 元凌本来也没想那么多,经阎立本这么一说,也动了心思。 时代是不停发展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社会的进步。 物理力学恰恰的左右社会进步的关键。 如果将存于这个时代的基础物理整理出来,指不定能够推动时代的进步呢? 历史上物理发展史并没有一个中国人,也许自己这番折腾,得个物理学之父的美誉。 元凌越想越觉得可行,言语中充满笑意道:“此事一时半刻急不得,你我日后多多来往讨论。” 送走意犹未尽的阎立本,元凌双手重重一合。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果然都存在着本质的相同。 现实! 人存于世间,必须拥有一定的价值,才能获取相应的东西。 身怀筒车这一利器,元凌立刻脱离了恶赌鬼的身份,身价百倍。 想着时间尚早,元凌再度走向了书房,翻阅起了何稠留下来的书札。 能力才是一切。 元凌对于自己在建筑上的本事,毫不怀疑,只是缺乏对这个时代建筑的了解。 在唐朝他不可能生搬硬套自己后世的学识,这时代的科技亦做不到建造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 以这个时代的化为主,在辅以自己后世的学识,加以创新,才是真正不脱节的至理。 依旧叫上了刘琴儿。 经过对筒车的研究,元凌对于古的接受力大为提升。相信要不了多久,即便没有刘琴儿,也能自己阅读理解。 不过有佳人在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也是一件愉悦之事。 “你帮我一起找找,有什么建筑宫殿屋舍的手札。筒车大致功成,剩下的些许变化,只要资金到位,都不是问题。我得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宫殿屋舍,免得真有那个机会,自己实力不许,那就白费我一番苦心了。” 元凌边看边找。 刘琴儿也帮着查找。 因元凌时而会看得入神,她的速度较之元凌要快上许多,将手中关于行军浮桥的资料放在一旁,随手拿起一卷书札,意外发现书札下面有一个小木盒,出于好奇先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同样放着厚厚的书札,但用锦缎覆盖着,保存的特别完好。 刘琴儿惊喜道:“殿下,保存的这么好,定是何稠的心血。” 她说着带着几分激动的打开了木盒里的书札,一眼望去却是面色赤红,羞臊的将手中书札弃之于地。 元凌好奇的捡过地上的书札。 “殿下,别” 刘琴儿想要制止,却又不敢。 元凌摊开书札,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总算明白了为何何稠明明拥有不亚于宇恺的才能,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地位。 德行有亏,亏在着呢。 这手札居然记载的居然是任意车的制作方法。 第二十章 列个方程式 元凌初略的看了一眼,也为何稠的奇思妙想而叹服,这任意车却有独到之处 “咳!” 为了缓解尴尬,元凌随手将手中书札随手一丢,余光瞄了一眼,随后一本正经的道:“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怪何安会不齿自己祖父为人。哈哈,继续继续。” 元凌心不在焉的找着,余光却忍不住往那地方飘呀飘。 找了半宿,元凌发现何稠所长并非是宫殿屋舍的建造,而是各种精妙器械,其中多以军事为上,如安营扎寨的堡垒行殿以及可与攻取城池的六合城,还有戎车、钩陈可谓种类繁多,真正关于宫殿屋舍建造的几乎没有。 “这家伙不当将军,真是屈才了。” 元凌有些失望的嘀咕了句。 刘琴儿脸色好了些许,道:“殿下有所不知,何少监真当过将军,还平定过起义军呢。辽东之役,他摄右屯卫将军,领御营弩手三万,射杀过不少的敌人。据说隋军第一次攻上辽东城就是凭借何少监的六合城,只是因为炀帝的愚蠢,错失了机会。具体什么情况,奴奴就不知道了。” 元凌也不知晓详情,隐隐记得杨广在征伐高句丽一通瞎指挥,将原本可以取胜的局面弄的一团浆糊,最终百万大军惨败而归。 这也是压坏千疮百孔隋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元凌看着各种作用于军事器械的手札,有些兴致索然,心底对于战争实在没有什么概念。转念一想,多一技傍身总不是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呢,也认真观看起来。 这一看也让元凌大开眼界。 何稠在这方面的奇思妙想让人叹为观止,各种时代顶尖器械的构造应有尽有,可谓五花八门。 元凌瞧得是目不暇接,一边看着,一边也在大脑里分析,是不是可以利用自己脑海中的物理学加以改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灵魂附身之后,他发现自己除了多了一点特异功能之外,脑子也格外好使,接受分析能力大幅度提升。 一直学习到深夜,元凌困意袭来,方才放下手中书札,发现刘琴儿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看着那秀丽的容颜,元凌暗自内疚,自己看得入迷,却把她给忽略了。 慢慢的上前,元凌小心翼翼的将刘琴儿抱起。 刘琴儿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见元凌轻手轻脚的模样,心中那一点点的不安尽去。管他变化有多大,只要对自己好,疼惜自己就行了。 次日一早。 元凌急不可耐的带着祁翔等一众匠人直奔工部而去。 阎立德领着工部众人等候多时。 “商王!” 阎立德快步走来,脸上笑容更是亲近。他身份地位不同,身为工部尚书,国之重臣。不方便在私生活跟李元瑷这个王爷走的太近,尽管心底对力学亦是充满着求知渴望,还是强行忍住,这也是当时给自己一巴掌的缘由。 阎立本的求见就是他这个做兄长存心鼓动的,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求知欲望了。 只要阎立本习得,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而然也就习得。 昨夜他们兄弟促膝长谈,阎立德也从阎立本口中了解了,惯性、重力等基本物理学的概念知识,亦是叹为观止,崇拜之心,跃然脸上。 “我等恭候多时了,来,给殿下介绍。这是工部侍郎鲁元,这是工部郎中卫庆,屯田郎中徐新,虞部郎中田维,水部郎中曹林” 五人一并向元凌作揖问好。 元凌不太习惯这种礼节,但深知礼节的重要性,在这个时代,人无礼寸步难行,耐着性子逐一回礼。 礼毕之后,阎立德一脸肃然道:“尊陛下命,我工部上下尚书、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四十一人,以及各部匠人全力协助商王殿下完善畜力筒车、高转筒车,请殿下指示。” 元凌对于筒车,早已成竹在胸,一点儿也不怯场,直接高声道:“筒车的核心在于齿轮,齿轮是动力的源泉,也是最核心的关键。我们第一步就是从齿轮入手,畜力筒车、高转筒车所需齿轮要比水转筒车复杂。阎尚书,工部的人我不了解,你来安排。依照往日成绩,分作三队。能力出众者,跟我一同入手齿轮研究制作;次之负责大转轮,再次负责大立轮。我们以分段研究制作的方式,用最快的时间,攻克畜力筒车、高转筒车。” 阎立德起初还担心元凌年轻,在指挥统御上会有所不足,但见他安排得体,亦放下心来,依照任命,安排下去了。 元凌也将自己带来的人,分作三队。 早在大安宫制作水转筒车的时候,他对于招募来的这批工匠的能力有足够的认识,安排起来是得心应手。 畜力筒车、高转筒车的大致结构早在元凌的脑海里,唯一不足的地方唯有细节偏差,需要测试研究。 之前缺乏有效的地形地势,缺乏足够的资金人手。现今一切具备,有水转筒车的经验打底,进展极快。 只是六天,第一辆畜力筒车已经完工,并且在水流并不湍急的地方,实验成功。 工部侍郎鲁元大喜过望的呼道:“太好了,殿下,接下来,我们只要根基这畜力筒车的大小来确定齿轮的大小,就算大功告成了。” 元凌笑道:“这个无需费时费力” 他说着抽出了腰间宝剑,以剑代笔,在地上列起了一个方程式。 筒车的大小不可能千篇一律的,随着筒车大小的变化,齿轮、轴轮也要做出相应的变化。这变化的多寡,直接影响到整个筒车的动力。 故而要找到那个最适合的黄金点。 元凌根据筒车现在的大小以及轴轮、齿轮的大小,利用物理方程式直接算出了比例,给出了答案,说道:“筒车以两丈为标准,赠半步,齿轮加半寸,轴轮加一尺,立轴加两尺若减半步,齿轮减半寸,轴轮减一尺,立轴减两尺,以此类推!” 鲁元看着地上的鬼画符,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傻立当场。 第二十一章 “中山狼” “这这是什么东西?” 老半晌,鲁元才说得出话来。 元凌一脸的高深莫测,这可是动力学物理方程式,而且他计算所用的是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起源于古印度的印度科学家巴格达,公元八世纪左右才随着佛教传入华夏且并未被当时的中书写系统所接纳,直到光绪元年才正式为使用。 这时候的唐朝子民根本就不识得阿拉伯数字。 别说中国人不识得,就算发明阿拉伯数字的古印度,现在也没有将一到十发明出来。 故而鲁元看着方程式,就如看天书一样。 “这是术数的一种计算方式,至于这些数字起源于古天竺,较之我们的数字会简单一些,用来计算更加方便。” 元凌只是选择简单的解释,而没有一定的数学、物理基础,根本是听不懂,真要他解释也解释不过来。 总不能从小学数年开始说起吧! 鲁元有心深入了解,却不知怎么询问,张了张嘴,还是问不出口。 元凌对于鲁元这个工部侍郎印象极好,在研究畜力筒车的这段时间里,他最是勤快,问的也最多,求知欲望一点儿也不比阎立德差,他也不吝啬的指点解答,除了那些真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外,没有半点私藏。 顿了一顿,说道:“侍郎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只是这其中深奥无比,没有深厚的术数功底,谈也别谈。” 鲁元带着几分质疑的道:“不用验证,不用对比,就凭这个真的行得通?” 元凌道:“成与不成,一试便知。” 根据元凌给出的比例,鲁元另外制作了两台畜力筒车,一个更大一些,一个略小一点,对比下来,动力完全没有问题。 鲁元心服口服的对着元凌一拜,说道:“商王所学惊人,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畜力筒车的功成,大大激发了工部上下的士气。 元凌一鼓作气,大手一挥展开了高转筒车的研究。 高转筒车以十丈为基准,由上、下轮、简索、支架等部件组成,下轮有一半埋于水中,汲水高程可达十丈,两架筒车上下配合则需达二十丈,是筒车中最难的一种,但是也是最有必要出现的形态。 因为高转筒车服务于黄河、长江、淮河两岸这样水资源丰富的产粮重地,取得的效果最为显著。 在高转筒车将成的时候,阎立德一脸严肃的来到了元凌到了身旁,说道:“商王,麻烦了。高转筒车太高太大,需要的动力非常人、寻常牲畜可以转动,依照图纸制作出来,将会出现动力不足的弊端。” 鲁元还未顾及那么多,经过阎立德这一提醒,瞬间醒悟,惊呼道:“动力不足,那高转筒车岂不是死物?” 元凌胸有成竹,道:“此事早在考虑中了,我们可以在高转筒车附近建造一个立式风车,以风力来带动水转筒车。借助风水之力,足以驱动高转筒车。” 阎立德傻眼了:“风力?” 鲁元心中一动,脱口道:“就跟海船一样,借助风帆之力?好想法” 元凌意外看了鲁元一眼,立式风车是宋朝发明的协助高转筒车的风力器械,这在唐朝是不曾有过。鲁元居然比阎立德还先反应过来,足以让他高看。 他具体描绘了风力器械的模样,简单实用,通俗易懂。 阎立德长叹:“商王奇思妙想,张衡、马均未必及也。” 鲁元默然无言。 东宫! 李承乾带着几分不满的看着面前的亲信,道:“都这么多天了,一点音讯也没有,怎么办事的。” 鲁元拜服在地,不知如何说起。 李承乾见状更是不满,总觉得事事不顺,尤其是今日谏官请奏让李泰之官,给李世民拒绝之后,心底就窝着一肚子的火。 依照王朝惯例,亲王到了一定年岁,理应外放之官,去自己的封地行使政务。 李泰早已到了之官的年纪,是李世民一次又一次的压下,舍不得爱子离开自己去封地。 李承乾心底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恐惧感,觉得自己的父亲留下李泰是为了取代他这个太子。想着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向对待李泰那样宽容的对待自己,不安的念头日渐加重。 怒上心头,李承乾高声道:“你有今日,是孤王的提拔,如今让你办一点小事都办不成?” 鲁元赶忙拜道:“太子殿下的提拔知遇之恩,下官不敢忘怀。只是太子之命,真的无从查起。商王才艺超绝,下官拍马不急,哪里找得出破绽。” “孤王不信!”李承乾怒道:“他一个浑浑噩噩的废物,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能制作出筒车这种造福天下的奇物?孤王绝对不信,这其中定有缘由。孤王听说他是得何稠启发,从何府带出大批手札,这筒车应当是何稠的功劳,李元瑷不过是冒领他功。孤王身在东宫,都能查出此事,你在他身旁那么久,一点都查不出来?” 鲁元难以启齿,念及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终说不出污蔑李元瑷的话来,道:“殿下,商王从来没有避讳何少监的功劳,然下官更能感受到商王对筒车的研究,深信即便没有何少监,筒车的一样能够功成,只是推迟些许时间而已。商王确确实实是真才实学,下官在他身旁的这些日子受益极大,绝非殿下口中的无能之辈” “住口!”李承乾万万想不到自己一手提拔的人胆敢这样忤逆自己,更是恼怒:“混蛋,孤王居然养了头中山狼,给我滚!” 鲁元重重磕了三个头,退了下去。 李承乾胸口起伏不定,气愤难平,切齿道:“李元瑷!” 其实他跟李元瑷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泰带来的各种压力恐惧,他没有办法向自己的弟弟宣泄,单纯的想找一个人发泄,正好李元瑷拒绝将咏庭前若榴给他,就想出一出气。 结果李元瑷非但不中招,不给他欺负宣泄烦闷心情。反而因为筒车地位一跃千里,受到诸多亲睐,这让李承乾倍感失败,皇储的面子过不去,现今连自己提拔的臣子都因为他而背叛自己,更是难以接受。 第二十二章 李世民教子 筒车一事让元凌见识到了什么是大国效率。 各个阶层的高端人才,全力配合,各种物资取之不尽。 不过两个月,畜力筒车、高转筒车研制成型,顺带还根据这些日子累计的经验,稍稍的将之前的水转筒车做了修改,令其更加完备。 这日,工部众人聚于一堂,对于水转筒车、畜力筒车、高转筒车做最后的调整,然后绘制作图纸,封档入库。 元凌身为总指挥,看着麾下众人再做事后总结,心底也有点点自豪。 “殿下!” 突然鲁元带着微妙的表情来到近处,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元凌应了一声,与之一并来到院子一角。 鲁元表情带着几分凄苦无奈,刻意的压着嗓子说道:“担心太子。” 元凌吃重道:“侍郎何出此言?” 鲁元微微摇头:“不说也罢,官场复杂,殿下自当小心应对。两月相处,元受殿下指点教导,收获极多,就此拜谢。” 他深深作揖,转身离去了。 李承乾对他有知遇之恩,元凌有问必答,毫无保留,有师之情。 他不愿多说李承乾坏话,更不愿违背本心,干出诋毁元凌之事,能说的只有一句“小心太子”。想着自己得罪了太子,一腔抱负,怕是付之东流,满心失落,但亦无悔。 元凌看着鲁元背影,并没有追问深究,能得这一句“小心”,已经很不容易了。 除了他,又有谁知道李承乾当不了大唐天子? 带着几分心事,元凌回到大殿,正巧阎立德正在寻他。 阎立德一脸喜悦,道:“商王,你我今日入宫了一趟吧,将筒车的进展向陛下禀告。陛下对于筒车极为关注,多次派人询问。” “也好!”元凌一口应诺,嘴角微微翘起。在这个时代,没有比李世民更粗的大腿,只要抱上自己那个便宜二哥的大腿,区区一个不可能成为皇帝的太子,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李承乾真要动自己,魏征那边也应该会有行动,这老家伙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 他一扫心底阴霾,不在将此事放于心上。 晌午,元凌带着整理好的筒车图纸与阎立德一并入宫。 李世民在武德殿接见了两人,太子李承乾居然也在一旁。 这位大唐天子一脸的喜悦,随手翻了翻图纸,估摸着也看不懂,但是很满意的点着头,笑道:“太好了,没想道进度如此之快,居然赶得上冬歇。这样一来,明年,百姓明年就能享受筒车带来的便利了”他顿了一顿,看向阎立德道:“翠微宫停了吧昭陵也暂且停一停,你将这筒车图纸拓印多份,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十道各个州府,让他们趁着冬歇春耕灌田之前,竟可能的在多个关键之处,建造筒车,将此物推广下去。” 阎立德心中微秉,知道要不了多久朝廷就应该有大动作了。 翠微宫是两年前立项的工程,关中炎热,一到盛夏,酷暑难耐。 李世民看上了翠微山的环境,特下令在翠微山山脚修建避暑山庄,打算夏季在此避暑,处理朝政。 至于昭陵更是,每个皇帝在即位后都会开始给自己修建皇陵,昭陵就是李世民给自己选择的墓地。 连昭陵都暂停了,足以表明一切。 元凌还不了解庙堂之事,只是对于翠微宫稍微上了心,想着自己能不能掺合一脚,对于建筑一学,他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你先去吧,抓紧时间,不可耽搁!” 李世民直接大手一挥,下达了逐客令。 李世民目送阎立德离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凌道:“干得不错,我本以为是阎尚书带着你,现在从各方反应来看,整个工部是围着你来运转。阎尚书的能耐,我在清楚不过了,你能让他心悦诚服,了不起,真的了不起。你说,要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赏你才好?” 元凌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见外?” 这也太抠门了吧? 元凌心底谩骂,但从之前的对话中也能看出,朝廷确实不富裕想要什么的实在的钱财怕是没有,可总不能白干? 忽然想到了一事,嘴上道:“身为李家后人,自当为皇兄分忧。不过皇兄既然开了这个口,臣弟真要故作清高,那也太见外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李世民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大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弟弟狮子大开口。 他为人处世向来赏罚分明,从不含糊。此次参与制作筒车的人都会受到相应封赏,唯独对于元凌他很是纠结。 钱是不可能给的,朝廷的钱要用于备战高句丽这刀刃上。 官,其他人可以赏,元凌却是不敢。元凌献筒车之功太大,他现在无法确定元凌到底改了多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想了一想,元凌道:“皇兄,臣弟对建筑工艺兴趣极大,自小就喜欢。只是父皇觉得奇淫巧技,不值一说,无视我的请求,只能偷偷的研读书籍。直至得皇兄当头棒喝,方才大彻大悟,痛改前非。现今得已故何少监书札,大受启发,有些技痒难耐。不求别的,只求皇兄能在城外赏臣弟一方田地,愚弟自己设计,自己修整。” 朝廷穷的连昭陵都停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工程让自己掺和一脚,不如弄快土地,自己折腾。 李世民听的极为舒服,也松了口气,身为国君,他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土地,正琢磨应该赏赐多少。 李承乾在上首插话道:“何少监书札?十六叔说的可是何稠何少监?” 元凌颔首道:“正是他。” 李承乾一脸大悟,颔首道:“孤王听说昔年他也提出过筒车的建议,只是不了了之了,十六叔而今献筒车,当真青出于蓝胜于蓝。” 元凌听出了话里有话,故作不知,坦然一笑道:“何少监博识、善思,用意精微,不敢相比。” 李世民表情微怒,说道:“太子在城郊有一处避暑的院子吧?这样,你也不常去,朕就做主,以你太子之名,赐给你十六叔,以嘉奖其功。” 李承乾脸色瞬间大变,甚至有些失控惊呼:“父皇” 李世民淡然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李承乾一句话也不敢说,低头道:“儿臣,领命。明日就让人将房契送到大安宫。” 李世民点了点头,随即对元凌说道:“你自行去立政殿,小兕子早些年还说道你呢,说你为什么不见了。我等会过去,你我兄弟小酌几杯。” 元凌作揖而去。 大殿静寂无声。 李世民绷着脸道:“太子你可知错在哪?” 李承乾委屈的底耸着头,不敢说话。 李世民心底一软,长叹道:“你是否觉得你十六叔盗取他人成果?” 李承乾点了点头。 李世民道:“不只是你,父皇之前也怀疑。你真以为你大舅,房相、魏相没有此疑心?他们可有说半句话?” 李承乾又摇了摇头。 李世民苦口婆心的道:“身为太子,乃至以后的皇帝,面对的是整个江山社稷。你对上的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才智心机无不是一时之选。你真以为他们一点私心也没有?你真指望世间所有人都有周公、诸葛亮那般高尚品德?你驾驭不了他们,就会反给他们控制,王莽当年还与周公齐名呢。是,你十六叔不学无术,名声极臭。那有怎么样?筒车是利国利民的奇物,能够减少人力,增加粮食产量,还能改善民生,这就够了。他能献出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大利我大唐。身为太子,你应该鼓励嘉奖,而不是刨根问底。日后你定会遇到在你面前说谎话的臣子,你要做到事事在胸,又要难得糊涂。天下万事,以利为上。于江山社稷前面,道德是最无用的。” 李承乾恭敬的说道:“儿臣受教了。” 李世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道:“何况,这一次,你是真的看走眼了。你这个十六叔,可不是简单的人物,现在有点深藏不露,父皇要去会会他。” 他起身欲走。 “父皇!” 李承乾叫唤了一声。 李世民道:“怎么?还有事?” 李承乾为难道:“郊外的院子” 李世民语气再变:“你十六叔大功于江山社稷,你真舍不得那一处院落?” “儿臣不敢!” 李世民道:“此事不再说了,赏罚分明最是重要。不能奖他官,不能赏他钱,你那院子,最合适。郊区还有不少好地,回头父皇再给你一处就是了。” 元凌走在去立政殿的路上,一步一步缓缓走着,千思万绪莫名涌上心头。 关于李元瑷的记忆如潮水涌出,每走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 一个不可磨灭的身影出现脑海 她漂亮、温柔、大气、睿智 元凌难受的摇了摇脑袋,将不属于自己的悲伤情绪赶走。他这才发现李元瑷的记忆中除出了李渊,还有一个人,就是这个立政殿的女主人,长孙皇后。 第二十三章 温柔与宠爱 踏入立政殿,元凌耳中便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稚嫩可爱,犹如百灵鸟一样。 鬼使神差,元凌嘴里叫了一声,“小兕子!” 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件雪白的衣服,粉雕玉琢小女孩出现在了元凌的面前,只见她天庭开阔,眉目如画,颈部挂着一方白玉,皮肤更比那白玉还白上几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生她的人只怕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吧。 “瑷,瑷哥哥?” 小女孩怯生生的,带着几分疑惑的语气发出了疑问。 元凌仿佛看到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一切忧愁散去,爽然笑道:“好久不见,小兕子,就是瑷哥哥。” 各种记忆如潮水涌现。 贞观元年,玄武门之变发生后不久,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等人,密谋借助禁军谋反。 叛军兵分两路,一路擒杀李世民,一路逼近太极宫,意图挟持李渊,挟太上皇以令天下。 李世民轻易扑灭了杀向自己这波叛军,李渊的那波叛军却杀进了太极宫。 李元瑷的母亲为了救李渊给叛军杀死。 也是因此,李渊对自己这个十六子,尤为疼爱。 贞观四年,李世民擒拿突厥可汗为李渊献舞,父子感情缓和。 当时李元瑷正好六岁,孤立无伴,长孙皇后为了让父子感情跟进一步,多次将李元瑷叫到立政殿陪小李治、小兕子玩耍。 六岁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而且李元瑷自幼丧母,长孙皇后温柔大方,给了李元瑷不一样的感觉,特别喜欢来立政殿,李渊见李元瑷开心,也默许此举。 时间一久,两边熟悉,李元瑷后来在立政殿甚至一呆就是三五日。长孙皇后还在立政殿特地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 一直到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离世,李元瑷之后再也没有踏足过立政殿。 直至今日! 足足三年 小兕子嘴角的笑容如花儿一般绽放,惊喜的叫道:“九哥哥,瑷哥哥,瑷哥哥来了。” 李治不声不响的来到小兕子面前,小脸上带着点点的不爽傲娇。 “小九!” 元凌叫了一声。 “哼!”小李治轻哼了声,道:“要叫十六叔。” 小兕子小嘴儿一嘟,道:“不嘛,改不过来了。反正叔同父,叫哥哥也对。” 在唐朝哥哥并不是单纯兄长的意思,指的是父兄。 所以对于自己的父亲,喊一声哥哥没错。对兄长叫哥,也没错,同样的意思。 李治轻轻笑道:“依你依你。”说着带着几分警惕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元凌应道:“皇兄让我来的,他随后就到。” 小兕子气道:“好呀,瑷哥哥不是来看小兕子的,亏得小兕子还心心念念瑷哥哥什么时候能够亲自带着生日礼物来呢。每年只是送礼物,来都不愿意来,不理你了。” 她鼓着嘴儿,转头就跑。 元凌傻眼了,但他的记忆中可没有年年送礼物。 李治突得笑了:“十六叔自己看着办,父皇到来之前不将这小祖宗哄好,看他怎么收拾你。”他言语中有些幸灾乐祸,随即又轻声道:“礼物之事,不要说破了,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元凌心底恍然,李元瑷当初还小,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李渊、长孙皇后相继病故,只觉得最疼爱自己的人都不在了,心底的支柱崩塌,自艾自怜,然后自暴自弃的走上了不归路。 哪里还顾得上在立政殿的小家伙? 小兕子却不一样。 自她有意识起,就有两个大哥哥陪着她嬉戏玩耍,陪她度过了幼年时光。忽然一天,母亲不在了,大哥哥也消失了一个,自是万分感伤,难以忘怀。 元凌由衷的说了一句:“谢谢,我长你几岁,从小到大却是你照顾我多一些!” 李治小脸一撇,道:“我是不想小兕子伤心,跟你没关系。” “小兕子有你陪着真好!” 元凌留下了一句,迈着大步向那小小的身影追了过去。 李世民站在立政殿门口已经习惯性的止步了片刻,闭眼深吸了口气,方才大步走进立政殿。 “父皇!” 李治快步上来问好。 李世民左右看不见元凌跟自己的宝贝女儿,问道:“小兕子?还有你十六叔呢?” 李治道:“在梅园玩呢。” 李世民轻轻的抚慰了李治的头,道:“走,我们去看看。”正走着他轻声问道:“对于十六叔,治儿怎么看?会觉得陌生嘛?是不是同一个人?” 李治肯定道:“是一个人不假,孩儿与十六叔一同长大。多年不见,十六叔是改变许多,让人有些认不出来。可他就是他,不是别人伪装的。” 李世民轻轻颔首,也不多问了,大步走向了梅园。 正直冬季,百花凋零,唯寒梅傲然于世,香味扑鼻萦绕。 这一入梅园,李世民、李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他们最疼爱的小兕子正在迎风起舞,诡异的是一片片梅花居然围绕着小兕子周边飘舞,为她伴舞。 人花齐飞。 这原本怪异的情况,却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再艳丽的寒梅,面对小兕子那一眸一笑,都要黯然失色,成为陪衬。 有主角在,谁会在意配角? 看到小兕子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元凌、李世民、李治居然同时鼓起了掌。随着掌声响起,一朵朵梅花,跟随者寒风四散开来。 小兕子也停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鼻尖也有了点点汗渍,嗔道:“父皇、九哥,你们把风吓跑了。” 元凌将自己的貂皮大衣脱下,披在了小兕子身上道:“出了点汗,别着凉了。” 小兕子甜甜一笑道:“谢谢瑷哥哥。” 李世民受伤道:“小兜子,你这也太偏心了。父皇伤心了,你瑷哥哥一样鼓掌了,为什么只怪我们吧风吓怕了?” 小兜子解释道:“风是瑷哥哥请来的,自然不会怕他” 元凌无奈的拱了拱手,一脸的我不知道。 李世民也不信他能请风,还是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吃醋了。 李治没有说话,就如外人一样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真正的考验 尽管多加了一件外衣,李世民还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冻着,说道:“出了点汗,最忌吹风,还是先回屋里吧,别冻着了。” 这时候的李世民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模样,十足一个女儿奴,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体质弱。 小兕子也觉得有些凉意,说道:“听爹爹的。”说着拉着元凌的手,小跑了两步又拉起李治的手,一摇一晃的,一并向屋里走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直接将自己的父亲给丢下了。 李世民顿时收到了打击,恶狠狠的盯着那个霸占自己女儿一个手的人。 元凌只觉得背脊一阵发麻,不敢回头观望,只能硬着头皮进屋。 小兕子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开心的事情,时不时的发出银临般的笑声,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这一走进屋子,小兕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呼道:“瑷哥哥来的正是时候,葡萄还有最后一点了。我去给你取来,让你尝尝” 她挣脱了小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里屋走去。 李世民后脚走入屋子,笑道:“那葡萄是我亲手种的,平时治儿、小兕子帮着打理。已经过了果期,只剩最后一点了,她一直不舍得吃。” 亲手种的? 元凌有些意外,想不到李世民这样的皇帝,居然有这闲情逸致。 蹬蹬蹬! 小兕子端着一个果盘快步走来,果盘里还有一块冰,散发着冷气。 元凌赶忙上前接过果盘,入手一片冰凉。 小兕子对着小手哈了哈气,然后摸着小耳垂道:“吃,瑷哥哥吃。” 元凌看着果盘里的葡萄,模样挺大个的,品相不错,在可爱的大眼睛的期盼下,伸手入盘去拿,果实拿捏在手就觉异样,有些软踏踏的。 以这个时代的储存手段,过季的葡萄保存至今,已经很了不起了。 拿着葡萄一口吃下,坏是没坏,就是有些变味了,元凌吧唧着嘴道:“好吃,好甜。” 小兕子笑眯了眼道:“瑷哥哥猜猜这葡萄是谁种的?” 元凌故意回答道:“难不成是小兕子?太厉害了吧!” 小兕子咯咯笑着说:“不是啦,是父皇亲自种的呢,但是但是小兕子跟九哥哥也帮忙了,也有我们的功劳。”她挺了挺胸,带着几分炫耀。 元凌大悟道:“难怪那么好吃,我多吃一点。”说着又抓了好几个,吃进肚子里去了。 小兕子咽了咽口水。 元凌在中心部位,选到了几个没有发软的葡萄递给了小兕子。 小兕子满心欢喜的接过了。 看着还有不少葡萄,元凌可不想全吃了拉肚子,递给李治道:“小九,你也吃,好吃呢。” 李治横了一眼,仿佛在说“我谢谢你哦”。果不其然,他也选择了周边几个看似好看,实则发软的来吃。 李世民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李治、李元瑷争着照顾小兕子,他们在一旁看着。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不再了轻轻一叹。 小兕子吃了手上的葡萄,见还有一人置身事外,忙道:“爹爹也吃” 元凌肩膀抽了抽,险些笑出声来,心底念叨着:“要拉肚子,一起吧!” 三人陪着小兕子玩闹了阵,到了用膳时间,一并在立政殿用餐。 小兕子饭量小,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李治很懂事的带着小兕子去别处玩,将大殿留给了他们。 殿内只剩两人,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李世民道:“治儿、小兕子自幼身体抱恙,我从不在他们面前喝酒。现在他们走了,你我兄弟喝几盅?说几句贴心的话”他只是随口问问,习惯做主的风格,不等元凌回答,已经道:“来人,去库房将那瓶朕题字的葡萄酒烧一烧拿来。” 他自顾说道:“你小子有口服了,这葡萄酒那是我自己酿制的,味道可是一绝。在长安,也就魏征那老家伙家的葡萄酒能跟我酿的一比。我总觉得那老家伙私藏了,不然就他,凭什么酒酿的比我好喝?” 原来李世民好葡萄酒,而魏征善于酿葡萄酒。 李世民酒瘾一上来就去魏征府上蹭吃蹭喝。 魏征烦不胜烦,直接不干了,老子是给你治理天下的,不是给你当酒保的。直接将酿葡萄酒的配方写给李世民,表示自己不酿酒了。 李世民也来了脾气,你不酿,我还喝不到了?直接在皇宫里种上了葡萄树,亲力亲为,根据配方自酿自喝。 他种的不多,酿的就更少了。要不是元凌这一次立了大功,他真不舍得拿出来分享。 元凌听李世民满口对魏征的抱怨,反而亲近了不少,不那么高高在上了。 “皇兄亲自酿的酒,臣弟可要好好品尝。宫中可有夜光杯,这喝葡萄酒得陪夜光杯才有味道。” 李世民一怔,道:“还有这种说法?” 元凌正容道:“那是自然,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酒与别的酒不同,它作艳红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可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那感觉大不一样” 笑傲江湖,他还是看过的。 李世民顿觉有道理,手一挥再次让人送上了夜光杯。 葡萄酒也在这个时候呈献上来。 经过温火外烧,酒香随着热气飘满大殿,让人食指大动。 金老写书还是有考究的,并非瞎写。 这红艳的葡萄酒在夜光杯中流淌,却有别一番韵味。 李世民举杯一饮而尽,在心理作用的加持下,顿觉味道提升了一个档次,呼道:“好酒!” 元凌也举杯饮尽,葡萄的香甜在口中回荡,味道竟不属于后世的饮品,赞道:“皇兄这手艺真没的说,臣弟还没有喝过这般美味的葡萄酒!” 李世民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想不到吧!” 元凌如实回答:“真想不到,皇兄还有这一手。” 李世民道:“朕也想不到,那个吃喝玩乐,让人头痛的小十六,一转眼居然成了造福天下百姓的大功臣!” 元凌明白真正的考验来了,这是最后一关,只要过了这一关,一切都好说,过不去,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第二十五章 丢不起这个人 酝酿了一下情绪,元凌长叹一声道:“皇兄弓马无双,领军作战,所向披靡,想必自幼研习兵法韬略,勤练弓马箭术吧?” 李世民带着几分傲然道:“那是自然,我陇右李氏以军功起家,父母对我们的弓马军略尤为严苛。朕能荡平天下,凭借于此。” 元凌带着几分羡慕的道:“臣弟就不行了,自小就没这天赋。兵书韬略一看就犯困,骑马射箭也就是自娱自乐,代代步还行,要来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摔了。臣弟真正喜欢的是建筑,看着大安宫的结构布局,看着太极宫的宏伟,心里想着若是能亲自设计建筑,那该多好。可是父皇并不理解,说我陇右李氏,哪能不识弓马?焉能不知兵事?可,我就是不喜欢嘛!为了逃避父皇,我三天两头往立政殿跑。” 这话半真半假,李世民也不好判断真伪,他当初三天两头的来立政殿是知道的。 元凌续道:“当初年少无知,思想叛逆,竟无法体会父皇苦心。只是一味的叛逆,一味的在私下研究建筑,想要证明给父皇看,自己能走自己的路。哪里想到父皇走的那么快,我还没长大,还没有证明自己,他就去了。刹那间,天都塌了。依靠不在了,彷徨无助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皇嫂的呵护。臣弟自幼丧母,皇嫂待臣弟极好,不怕皇兄笑话,臣弟心底有点将她视为母亲的意思。” 这是李元瑷最真实的感受,在元凌的记忆里,李元瑷多次为了得长孙皇后的夸奖,跟李治抢着照顾小兕子,大有争宠的意味。 李世民也不觉得意外,他跟长孙皇后的年岁确实可以当这个弟弟而父母了,他大儿子李承乾都要比之大上几岁。 “只可惜,皇嫂也在一年后去了” 这话触及了李世民的伤心处,脸色也跟着伤感,这是他一生的痛。 “这世上唯二待我好的人都不在了,臣弟只觉得人生都灰蒙蒙的,没有希望,没有方向,只能醉生梦死,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混球。” 元凌突得问道:“皇兄信鬼神嘛?” 李世民摇了摇头,坚定的道:“不信!” “臣弟也不信!”元凌说道:“可就在那一天,臣弟不小心跌落曲江,险些丧命。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仿佛看到了父皇,他将我臭骂了一顿。就跟做梦一样,可是那梦是那么的真实。” 他本是在演戏说道这里的时候,忽的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眼眶一下子红了,给自己倒满了酒,猛灌入喉,说道:“人生最大悲哀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真的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的陪他们,不说照顾,甚至连贴心的话都没有好好的说上几句。只觉得他们啰嗦,麻烦” 李世民默然无言。 元凌抹去了泪水道:“不管是不是父皇托梦,还是自己昏迷时候的幻觉。臣弟给骂醒了,给父皇骂醒了。不说做个有利江山社稷的大人物,至少不给皇兄添麻烦,不能给我李唐皇室抹黑。臣弟重新拿起了旧业,龙骨水车存在数百年,已经不适用于现今。打算由此入手,看看能不能干点成就。无巧不巧,府中歌姬知道何少监与臣弟暗合,也有改良龙骨水车的意思。便从何少监那里取来了各种书札,认真研习。不想真的做出了点点成绩来,让皇兄见笑了。” 李世民再无疑虑,道:“岂止是一点点成绩,那是功在当朝,利于千秋。” 他从位置上走下,亲自给元凌斟满了酒,道:“这些年苦了你了,是为兄的不是。父皇不在了,我这个长兄,理当担起照顾你们的义务。是我的失职,忽视了你们。” 元凌暗自松了口气,举杯对饮道:“这是哪的话,皇兄是天子,守得是天下。臣弟不但没有帮忙,反而给皇兄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想来,实是惭愧。” “不说这些了!”李世民回到位子上,道:“难得你我兄弟敞开心扉,我们好好的喝几杯。” 元凌也豪气道:“好!臣弟陪皇兄,不醉不归!” 对饮几盅,李世民道:“皇兄不似父皇那么顽固,你即喜欢建筑工艺,那就成全你。工部跟弘馆皆有各种关于此类的书札,你可自行出入研读。记得弘馆里还有当初宇恺设计大兴城的设计图呢。早年我军攻入大兴城,房相从工部取来的。” “太好了!”元凌惊呼出来,道:“宇恺大师可是建筑一到的宗师,虽说何少监不逊于他,但两人所长不同。相比何少监擅于各种军事器械,臣弟更喜欢宇恺大师的建筑设计。” 李世民也看出了自己这个弟弟是真心喜欢建筑,道:“如你当日在大安宫所言,接下来我要筹备攻取高句丽。没有你用武之地,待我平了高句丽,建造翠微宫的时候,先许你副宫监,协助阎尚书。” 元凌更是高兴,心底忽然想到了历史上李世民征伐高句丽的结局,顿时有些揪心。 历史上李世民亲征高句丽,一路过关斩将,先后攻占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座城,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直接消灭了高句丽大半主力军,收复了为高句丽强占两百年的汉家土地,唐军兵卒阵亡不过两千人,战果不可谓不丰。只是深入高句丽腹地,遇到了易守难攻的安市山城,久攻不下,被迫撤军。 以战果而言,唐军算不上输,可唐将外战向来一劳永逸,以灭国为目的。唐皇亲征未能灭国,心高气傲的李世民自然认为一大耻辱。 他说道:“皇兄为何不分两步来行,先收复辽东、辽西,将失地收复了,再灭了高句丽。心急吃不了肉豆腐” 李世民给自己斟满了杯酒,道:“不瞒十六,这一次,为兄打算亲自出征。这些年,李靖、侯君集、李绩等人。出,则灭国。朕亲征,若灭不了一个高句丽,那跟杨广有何区别?收复辽东辽西就归?丢不起这个人” 第二十六章 缺钱 毫无疑问,李世民这番话是极为霸气的。 可在元凌作为一个知道结局的人,这里就难免尴尬了,明知道此战结果,还不能说,只能赔笑道:“皇兄此言甚是霸气,可比秦皇汉武。” 他这话起初还有些敷衍,随即一想,却觉得事情未必就如历史那般。 历史上似乎并没有李元瑷这号人物,在元凌的记忆里是不存在商王这个人的。依照他的估计应是早亡,没有任何贡献,史书遗漏。 现今自己活得好好的,指不定这一回自己这个便宜二哥就打赢了呢? 实在不行,帮他一把也好。 唐朝强大了,自己这个王爷才有好日子过。 念及于此,元凌暗自决定,回头也认真的读读何稠手札,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两人又喝了几盅。 元凌有些不胜酒力。 李世民自己也控着量,免得给魏征抓到把柄,挨一顿劝诫。 两人于日暮前适可而止,一并去找李治、小兕子。 两人来到大殿,小兕子因是玩累了,在一旁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 李治在边上认真看着书,连他们两人到来都没有察觉。 直到走至近处,李治才反应过来,上来行礼问好。 李世民轻手轻脚的抱起小兕子,向里屋走去。 元凌轻声说着:“小九,还嫉恨捏你脸呢?” “我才没那么小气。”李治说着哼道:“三年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要不是偶尔从父皇那里得到消息,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元凌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大礼,“是我错了,给你赔不是。” 李治伸出了三个指头道:“三年,我给你垫付了三份礼物,你得还我三份。” 元凌拍着胸口道:“三份怎么够?那三份只是你替我给小兕子准备的,还有你的三年,我可不忘。六份礼物,待我细细挑选,逐一奉上” 李治这才心满意足的给了好脸色,说道:“你跟我大哥有矛盾?” 两人几乎可说是一起长大的,相差不过五岁。在这私底下李治压根也没有将元凌当做长辈,说话都带着些随意,甚至还有一点点的人小鬼大。 元凌之前根本没看出来,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姑且算是吧。他想要父皇给我的书帖,我没给他。” “这就是了!”李治轻声道:“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父皇在其他方向能够做到公证,对几个嫡子却不同。有些时候,受点委屈,父皇嘴上不说,会在别处给你补偿的。” 元凌有些意外,好意收到了,“尽量吧,就如你说的惹不起,总躲的起。我这当叔叔的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 李世民适时归来,两人也停止了对话。 “聊什么呢!”李世民随口问了一句。 李治抢先应道:“再说小兕子的过年礼物,再过不久就过年了,再想着应该送什么新年礼物才好。” 李世民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个你得好好想想,别让小兕子失望。反正父皇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对了”他说着,看向元凌道:“我们兄弟,大多在外之官,京中也就少数几人。大安宫冷清,你也一并来吧,人多热闹些。还有,没事多来宫里陪陪稚奴、小兕子。” 元凌自当答应下来。 见天色不早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一到点就关闭城门,除非身怀特殊任命。 元凌也告辞离去。 出了皇宫,元凌几乎忍不住大笑三声。 这一趟皇宫来的是值了。 成功打消了李世民的疑惑不说,还赚到了一个城郊别院。 那别院是太子李承乾的,想来地段位子不会差,占地面积也不会小,应该足够让自己大展身手。 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大安宫,元凌第一时间就叫来了府中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叫霍峰,已经七十高寿了。他是李渊昔年旧部,跟随李渊多年,忠心耿耿。虽是下人,但李元瑷都惧他三分。 也多亏了他把持财物,大安宫上下才得以运转,不至于败光。 “霍老!”元凌一脸堆笑。 霍峰五官已经皱成一团,眼睛深凹,恭敬的一回礼道:“王爷这般客气,又是要钱了?你看,老奴这条贱命值多少钱,你要,就拿去吧。” 元凌汗颜,说道:“不是赌,您老就信我这一次吧,我是用钱来干大事,就跟筒车一样。你看,筒车得到了皇兄的好评,说是功在千秋的宝贝呢。这次我那皇兄把我夸到天上去了,可我知道最大的功臣就是霍老,要不是你慷慨,哪有闲钱请祁老他们,哪有钱买材料?” 霍峰摇头道:“王爷别给老朽戴高帽,老朽是下人,无权过问太多,哪有资格克扣王爷的薪俸。先皇早已定下规矩,他留下来的田产用于大安宫开销,任何人都动不得。王爷自己的俸禄已经见底,只剩三百多钱,您要,可以取去。其他的就没有了。” 元凌傻眼了,搓了搓手道:“真的只有三百钱?” 霍峰一本正经的道:“王爷可以自行查账,确切的说,您还欠了二十万钱。您偷偷的将先皇最爱的玉如意拿去典当与汉王对赌曲江,现在怕是要不回来了。” 二十万钱?什么玉如意能卖二十万钱? 元凌左右看了看,想找一找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霍峰“噗通”一声居然跪下了。 元凌本能反应,直接跳开。 霍峰老泪纵横的拜道:“王爷,老奴求你了,先皇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宝贝,万千别再糟蹋了。” 元凌忙从侧面将他扶起道:“不了不了,我发誓,绝对不动父皇留下的任何东西。您老可别折我的寿” 他扶起了霍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输了二十万,成为了长安的笑柄,为什么不能赢回来? 为什么赌徒那么多? 还不是因为来钱快,有一夜暴富的刺激? 元凌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缺钱,开玩笑! 这谁缺钱,也轮不到自己啊! 越想越是兴奋,元凌搀扶着霍峰道:“霍老,您去歇息,不要钱了,你就等着,等着我将父皇的玉如意赢回来。”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霍峰双眼失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二十七章 汉王李元昌 汉王府! 李元昌站在高处眺望着小半个长安城,闭目呼吸着这里的空气。 “汉王,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个中年书生来到李元昌的身后。 李元昌缓缓颔首道:“陈先生,孤不想走啊!” 他口中的陈先生叫陈哲,巴蜀人氏,自负才学,出身寒微,九次科考不重,投入李元昌麾下担任幕僚,因心思机警,手段阴狠,为李元昌委以重任。 陈哲也眺望了长安的繁华,道:“此时离去是为了日后的归来。” 李元昌决然道:“是的,孤一定会正大光明的回来。”他顿了顿,说道:“先生就不要随孤一并回梁州了,你出了陈仓就去青城、峨眉一趟,替太子收买江湖好手。我们将宝押在了太子身上,为了将来,不可马虎。” 陈哲作揖道:“属下晓得!” 便在这时,两人得到了元凌求见的消息。 陈哲讶然道:“商王是来给殿下践行的?” 李元昌冷哼道:“践行?呵,我看又是送钱来的。肯定是输的不服气,想要找回场子。我这傻弟弟的秉性,没人比我更加了解。” 陈哲带着几分担忧道:“曲江一赌,事情闹得颇大。殿下不若回绝了,免得多生事端。” “不!”李元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有傻子送钱上门,哪有不收的道理。正好,成大事,需要钱财。” 其实他心底也知道,这个时代不易惹是生非。可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李元昌在这个长安最厌恶嫉恨之人,恰好是他的两个兄弟:其一李元瑷,另外一个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李世民。 李元昌乃高祖李渊第七子,自幼天资聪颖。善行书,善画马,笔迹妙绝,名扬长安。 然唐朝规矩,亲王到了一定年岁必须去外地之官,担任刺史都督,开府协助天子治理天下。 李元昌采风流并不想去地方担任刺史都督,千方百计的想留在长安与长安名士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李元昌若是不受,等同谋反。 李元瑷恰是游离在规矩之外的亲王,太上皇李渊特许他留在长安,当一个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 李元昌求而不得,李元瑷却轻易得到。 巨大的落差,李元昌恨李渊不公,嫉妒李元瑷命好,对李元瑷也格外敌视。 至于李世民,那是因为贞观五年,李元昌在梁州仗势欺人,触犯了国法。李世民下旨将他训斥了顿,命他闭门思过。李元昌心胸狭隘,因此嫉恨上了。也是这个原因,得知太子李承乾嫉魏王李泰之宠,暗自结交李承乾,涉入庙堂之争。 他此次称病入京休养,更是多次与李承乾往来,甚至夜宿东宫商议大事。 邀李元瑷曲江豪赌,亦是听李承乾说李元瑷不给咏庭前若榴,即是旧恨,也为新主效命。 “十六弟!” 李元昌高叫一声道:“整个长安也就十六弟真心待为兄,知道为兄要走,特地前来送行。” 元凌一脸茫然,道:“汉王兄要走?去哪?” 李元昌心中更恨,堆着笑脸道:“自是去梁州上任,陛下已经下达了旨意,让为兄三日之内离去。” 元凌暗叫“好险”真要让他走了,这仇可就报不了了,嘴里却道:“皇兄也是,汉王兄有病在身,也不让王兄在京师多休养些时日。” 长安花花世界对于皇亲来说是巨大的诱惑,每年借病入京休养的亲王数不胜数。 每每最后都是来了不舍得走,等着李世民下旨遣离。 李世民也体谅兄弟儿子们,一般都会让他们住上大半年,方才下旨。 李元昌五个月不到就给下令遣离,心底本就不是滋味,尤其这话是由李元瑷这个身怀特权之人说出来的,那是火上加油。 李元昌心底更气,嘴上却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虑。原来十六弟还不知道为兄要走,那今日来此,可是报仇来的?不过为兄可听说十六弟戒赌了?真不怕陛下严惩?” 元凌眯眼笑道:“怕什么,小赌小赌,不要闹大,皇兄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说着又哼了声道:“上次输的可不服气,那是因为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这一次我不喝酒了,不求多,将父皇的那玉如意赢回来足以。” 李元昌跟着笑道:“口气不小,就是不知十六弟可还有赌注?那玉如意可是三国吴主孙权之物,晋书载孙权曾得如意柄,每酒后,辄味魏武帝乐府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边尽缺。也因此,那玉如意才值二十万钱。” “汉王兄这是小觑我了!”元凌一脸的倨傲,道:“这次某带来的可比那玉如意值钱多了。” 他一抬手,下人送上了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露出黄布金边如圣旨状的物品。 “这是?”李元昌眼力非凡,一看就知并非凡物。 元凌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汉王兄可知这话出自哪里?” 李元昌身躯微震:“汉昭烈帝遗诏?” “然也!”元凌答道。 李元昌心底凄苦,父皇难道孩儿是路边捡来的?怎么好东西都给了这不学无术的十六,嫉恨心更重,道:“此物确实可比吴主的玉如意。只是为兄对此不感兴趣,听闻十六弟手上有蔡邕的飞白书咏庭前若榴,不若十六弟以此物来做筹码如何?” 咏庭前若榴? 元凌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记忆中的李元瑷入世不深,阅历浅薄,根本没有看出李元昌是为了李承乾而邀他对赌曲江。 元凌也受到了记忆的局限性,单纯的以为李元昌针对她。 现在看来,还是跟李承乾离不开关系。 元凌不再犹豫,一口应诺道:“那就这么定了,就用咏庭前若榴为筹码。不过咏庭前若榴在书法上的价值意义胜过汉昭烈帝遗诏多矣,拿他来做筹码,汉王兄得加钱才行。” “一言为定!”李元昌咧嘴微笑。 元凌也对视大笑,李承乾惹不得,还惹不得他的狗? 什么兄长不兄长的,但凡他有一点顾及兄弟情义,自己怕是也没有灵魂附身的机会。 第二十八章 双陆棋 李元昌似乎胜券在握,问道:“去哪?是牌坊,还是曲江郑家画舫?” “自然是郑家画舫。” 元凌毫不犹豫的说着,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 李元昌更是迫不及待的道:“那十六弟回去取咏庭前若榴,为兄在曲江河畔等候。” 看着元凌远去的背影,李元昌道:“去,立刻将张兄、李兄、胡兄叫上,对了,也把张凯叫来。我们再来一个群英斗傻瓜还有为防万一,将我从高昌人手里买的神威大将军给带上。听说陛下为了让他戒赌,大费苦心,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帮帮他。” 曲江郑家画舫并不是赌坊,而是一个供达官贵胄,上流人士以及人墨客游玩的风雅场所。 郑家画舫的主人在长安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是那个凭借丝绸织品起家的长安第一富商郑凤炽,还有人说甚至他是大唐王朝的第一富商。 相传李渊入主长安之后,郑凤炽送上了万贯家财充当军费,甚至受到了李渊的接待。他家产不可计数,邸店园宅,遍满海内,与权贵往来,势倾朝市。大唐新立有很多耗费的地方,每每财政吃紧的时候,郑凤炽都会慷慨解囊,出资相助。 也因如此,在最早的时候,李渊甚至以皇帝之尊,跟郑凤炽平辈相交。 他甚至在李渊面前炫富,说终南山上每株树挂绢一匹,山上所有的树挂满,他家里还有余数。 据说他女儿出嫁,宾客多达数千人,新娘子出场的时候,身旁侍婢足足三百,个个绮罗珠翠,垂钗曳履,光彩照人,让人都分不清哪个是新娘子。 郑凤炽不只是会赚钱,还会做人。 他创办郑家画舫并非为了赚钱,而是供给长安的达官贵胄、人墨客曲江游玩,以结交各类英豪。 至于那些达官贵胄在他家的画舫上干什么事情,他是不过问的。 来到曲江之畔,李元昌已经等候多时了。除了他还有一些记忆深刻的熟面孔,都是当初曲江对赌时的人物。 其实李元昌一行人并没有赌术超凡的好手,他们靠的是人多量胜。 在没有技术含量的赌局中,一个人对赌合伙的六七人,六七人输的几率几乎为零。 “汉王、商王!” 正当一行人准备上画舫的时候,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大步走了过来,作揖问好。 “郑七公子!”李元昌、元凌身后的几人皆向来人问好。 来人正是郑凤炽最小的儿子郑皓,也是郑家画舫的负责人,为人八面玲珑,终日与达官贵胄,人墨客为伍,人缘极好。 “听闻汉王、商王来我画舫游玩,真是蓬荜生辉。草民做主,为两位殿下准备了上封存五十年的杜康美酒与淮河黄鱼鱼脍,供诸位品尝。” 郑皓热情邀约。 即便李元昌有些不情愿,也不想得罪这个财可通天的郑家七少。 元凌会意一笑,这郑皓是友非敌,自不会拒绝。 郑皓与李元瑷并无往来,此刻他存心参合其中,必然是因为上次自己落水。 有过一次经历,郑家人如果依旧无动于衷,这个画舫早开不下去了。 郑皓特地给填满备上了最豪华的画舫。 一上画舫,莺莺燕燕,酒香四溢,十数位俏丽佳人为他们送上了各种酒食,照顾的体贴无微不至。 李元昌带来的那些人吃吃喝喝,一瞬间都忘记了正事。 李元昌也不着急,待画舫行驶至曲江江心,方才道:“就是好酒,肉是好肉,借此酒肉雅兴,我们博彩对局,时乃人生快事。” 郑皓心底暗叹:“该来的,还是躲不了!” 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婢端上各类案几。 案几上精美的雕刻着各类赌局模型。 “先玩双陆吧,今天我运气不错!出门的时候喜鹊在屋檐叫唤,有兴旺之气!” 他说着一挥手,让人送上了蔡邕的咏庭前若榴,递给郑皓道:“郑七公子见多识广,此物指多少钱出个数字?” 郑皓一看是蔡邕真迹,肃然道:“无价之宝,真要定数,不下三十万钱。” “那就三十万!”元凌也不讨价还价。 双陆棋其实有点像后世的大富翁,也有点像飞行棋,是一种棋盘游戏。棋子的移动以掷骰子的点数决定,首位把所有棋子移离棋盘的玩者可获得胜利,比较考验运气。但游戏的策略仍然十分重要。每次掷骰子,都要从多种选择中选出最佳的走法,由细节取胜。 “谁先来?” 元凌叫了一声。 “我先!”李元昌才不客气,先行之人,比后行多那么一点点的优势。 他取出三枚骰子在手,慎重又慎重的丢在棋盘上。 清脆的响声停止! 一一一! 三个黑色的一。 李元昌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哪有这么开门不红的? “豹子!”元凌拍手道:“如果是玩掷骰子,这把汉王兄就赢了。”他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涛也不客气,闭气凝神,还往手心吹了口气。 一看点数一一二。 “你们这是比小?” 元凌忍不住说了一句。 然后接下来是一二二,一二三,一三三。 李元昌一行人都傻了,玩了一辈子的双陆棋,还没见过这么邪门的情况。 元凌一首扶额,嘴里说着风凉话道:“看来汉王兄这是存心让着小弟。”拿起骰子就,随意一丢。 四五六! “还行!” 元凌说着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一棋绝尘。 接下来连着几回合,李元昌一行人不管怎么丢骰子,他们的点数都没上过双数。 而元凌怎么丢都是双数以上,这眼瞧着元凌的棋子都要达到终点了,他们几人两半数路程都没过。 “你动了什么手脚?” 李元昌一脸骇然,一脸惊恐。 元凌无辜道:“我怎么知道汉王兄这般点背,您出门踩狗屎了?” 他说着看向张涛说道:“这样吧,我不掷了,让他来,他帮我掷。” 李元昌点了点头。 张涛一脸严肃,慎重的甩动手臂,投掷出去。 六六六! 元凌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直接过关! 第二十九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元凌一脸喜意,带着几分落井下石的道:“正愁着不知怎么才能移离棋盘,这位仁兄帮我大忙了。” 李元昌铁青着脸。 张涛汗流浃背,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大有将之剁去的冲动。 郑皓在一旁观望着,一言不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几个月前,曲江对赌,商王李元瑷不幸跌落曲江,生死不明。 此事给负责郑家画舫的郑皓敲了警钟。 郑家人脉再广,财富再多,也不可能斗得过国家。 李元瑷在画舫上溺水,险些丧命,让郑家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天幸李元瑷并没有异样,郑家才得以凭借多年来的人脉将事件平息下去。 如果真的有亲王,在他画舫丧命,结果即便是郑家也难以承受。 而今又得知李元瑷、李元昌画舫对赌,担心旧事重演,亲临画舫,控制局面。 满以为李元昌连同外人一并设赌局坑骗自己弟弟,李元瑷又会输得狗急跳墙。 哪里想到局面正好反过来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商王好像没有捣鬼,真的全凭运气再赢。 尤其是最后一掷,太离奇古怪了。 “再来一局!” 李元昌铁青着脸,不信这个邪。 “你们太弱了,玩着没意思。要不加筹码,要不,我不玩了。”元凌将手一摊,一脸的不屑一顾。 李元昌本是心胸狭隘之辈,哪里受得了这种嘲讽,道:“五千钱一局!” 他们有五人,五千钱就是就是两万五,已经是很可观的收入了。 重新开局。 这一次元凌换了一种玩法。 双陆棋有两种玩法,元凌之前使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算凭借运气一路逃,只要棋子全数逃离棋盘就算赢。其实真正的双陆核心在于挡,双陆的规矩是棋子只能移动到未被占据或被己方棋子占据的点,也可以移动到仅被一枚对方棋子占据的点,对方的这枚棋子叫做弱棋。弱棋被攻击后放在棋盘中央的分界上。棋子不能移动到已被两枚或以上对方棋子占据的点。因此不可能有任何点同时被己方和对方的棋子占据。被攻击的棋子从分界上回到棋盘上之前,其它棋子不得移动。唯有将骰子投出特定点数,方才能出分界线。 如何快速过关并且妨碍对方过关才是双陆棋真正有意思的地方。 之前的一骑绝尘就像是大人打小孩,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的。 不过这一次元凌依旧没有让李元昌他们没有游戏体验。 能跑能走而不跑不走,一味的攻击李元昌他们的弱棋,让他们在棋盘上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能走一步,下一回合又给赶回分界线。 李元昌眼中怒火中烧,早已经看出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直在羞辱自己,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中。不管自己掷了几点数字,他都能掷出相克的点数。 “认输!” 李元昌终于熬不住,气急败坏的将棋子丢在了棋盘上。 元凌忙道:“输就输嘛,汉王兄何必如此?难不成,还输不起?” 李元昌受此嘲讽,反而冷静下来,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不到十六弟这是脱胎换骨了?” 元凌也不隐瞒道:“这些日子,我是拜访名师,学了几手。这牛刀小试就将汉王兄杀的片甲不留,好是畅快。” 李元昌压着火道:“双陆是你提议的,接下来赌什么我做主。” “成!”元凌毫不犹豫。 李元昌取下身上钱袋,从中抓了一把通宝道:“我们就来赌博掩!” 元凌迟疑了会儿,说道:“不要了吧。都什么年代的,博掩有什么好玩的?” 博掩其实就是掩钱是西汉流行的一种赌博方式,电视里也经常放类似的赌局。 简单的来说就是取一把铜钱,用器物掩盖上,然后猜余数。开器物以后,将铜钱四四分列,直至出现少于或者等于四的铜钱。最终结果自然而然的有四个,下注四门,对着胜出。 这种赌博方式简单粗暴,汉朝晋朝最是流行,唐朝已经落伍淘汰了,唯有川蜀偏远依旧盛行。 李元昌要的就是这个,也不废话,直接道:“敢不敢赌?” 元凌果然中计,高声道:“有何不敢?” 李元昌给张凯使了一个眼色。 张凯会意道:“我来点筹。” 他是川蜀人氏,对于博掩的猫腻,了如指掌。 他抓了一把钱币放入碗中一概,说道:“还请下注。” 李元昌把手往案几上一敲道:“一万钱,压四枚。” 元凌微微一笑道:“汉王兄这是想一把回本?好,跟你一万钱,三枚。” 张凯用木尺四枚四枚的移开铜钱。 元凌看着所剩余的铜钱,心底注意默数,不多不少,正好三枚。 这看似稳妥了,元凌不敢大意,继续看着那余下的铜钱。 果不其然在张凯移动木尺的时候,一枚多余的铜钱居然凭空出现。 张凯手法极快,元凌一瞬间竟不知铜钱从何处来的。 盯着那多余的铜钱,元凌眼珠子盯着一枚铜钱,轻轻地一甩头,那铜钱趁着张凯分钱币的时候,从木尺下方飞进了他的袖口。结果毫无意外! 三枚棋子。 “这”张凯头上的冷汗,瞬间冒出来了。 “再来!”李元昌切齿说道。 元凌耸了耸肩,道:“我自然没问题,只是汉王兄要不要在加赌注?直接三万钱,汉王兄若胜,不但回本,还有点赚。如何?” 李元昌已经给诱入赌徒心态,不假思索的道:“就这么定了。” 张凯持拿钱币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心理压力巨大,这时他说了两个字:“下注。” 这也是李元昌跟张凯早已越好的,说两个字就剩两枚,三字三枚,四字四枚,五字自然是一枚。 李元昌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部下。 “还是三枚!”元凌说道:“三这个数字吉利。” 张凯是手法极为高明,这次的结果是四枚,然后在摆铜钱的时候,两个通宝顺着他的手多无声无息的滑落在案几上。 这一次元凌看穿了手法,却也不揭破,用相同的手法再令案几上多了枚铜钱。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三十章 赌二十万钱 三枚铜钱! 张凯手中的木尺掉落在地,仅仅只是两把,他已经没有勇气继续玩下去。 李元昌霍然而起,怒视着张凯,就这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个部下让人收买了。 不然怎么可能输? 还输得那么凄惨? 这才多久的功夫,自己前前后后居然快输了七万钱。这比当时的曲江豪赌还要可怕一些。 李元昌终究不是恶赌鬼,已经有些不敢赌了。 “这一次轮到汉王兄说了,赌什么?”元凌微微笑着,心底却有些打鼓,是不是自己赢得有些过分? 犹疑再三,李元昌还是不舍得输出去的那些钱。尽管这些钱都是从元凌这里赢来的 “我们赌斗鸡!” 李元昌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道:“我近日得了一只斗鸡,给他取名为神威大将军,十六弟可敢一战?” 元凌瞬间来了兴致。 与冷门的博掩不同,斗鸡那是这个时代纨绔子弟最热衷的项目。 充斥着血性狂暴,激情无限。 元凌记忆中的李元瑷就酷爱斗鸡,还花了大价钱包养过许多出名的斗鸡。 “只是”元凌挠了挠头,道:“我没有将府上的西楚霸王带来,这手上无鸡,如何来斗?” “这有何难?”郑皓双手一合道:“我们直接将画舫停靠在岸,一并前往曲池坊。那有一家博坊,坊中养有斗鸡十数只,可供商王殿下尽情挑选。” 他已然看出李元昌到达了极限,再赌下去怕是要出问题。 不管是汉王、还是商王都不宜得罪,直接祸水东引,将两人调离画舫。 “好!”元凌记忆中有那个博坊的印象。 昌盛博坊,在长安也是极具名望的博坊之一。 因挨着曲江池,很多游玩曲江的达官贵胄都是昌盛博坊的常客。 当年的李元瑷也在此处输了不少钱财。 那就从这个昌盛博坊开始下刀吧。 画舫离岸,一行人兴致勃勃的赶到了昌盛博坊。 两位王爷驾到,昌盛博坊的坊主亲自出门迎接,阵仗弄得极为盛大,显然是打算利用两人的身份给自己的招牌镀金。 坊主是一个油满肥肠的大胖子姓黄名彦,点头哈腰的搓着手,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只见一堆肥肉聚在一块。 元凌见状笑了笑,心道:希望一个时辰后,你还能笑的出来。 以元凌、李元昌的身份自然是位居上宾,直接到最高级的雅间,表明来意。 黄彦拍着胸口道:“别的小的不敢吹,就斗鸡,整个长安找不出几家有我昌盛博坊凶悍的。” 他热情的命人将镇店的斗鸡都带近了雅间,一时间整个雅间都是鸡叫。 李元昌起初还有些担心,逐一识别之后,意外放心下来,胜券在握。 这相斗鸡也是有讲究的,以体型魁梧、体质健壮结实、结构匀称紧凑、筋肉发达强、健肌肉发达、性强悍、善斗为基本特征。 平心而论,昌盛博坊的这些斗鸡皆具备这些特征,算得上是好斗鸡。 可与他的神威大将军一比,那逊色就不是一丁点了。 神威大将军是他从东市胡商那里侥幸买来的斗鸡,原产于西域,在恶劣的环境中存活下来,拥有寻常斗鸡不具备的野性。 李元昌让人将神威大将军抬上来。 看着神威大将军,黄彦突然不说话了。 身为博坊老板,自是识货之人。 郑皓也微微摇了摇头,想不到商王还是栽了。 这斗鸡凭的就是斗鸡,没有捷径技术可言,赌术再厉害又有可用。 “选吧!”李元昌看着一屋子的斗鸡,底气又来了。 元凌左选右选,一边摇着脑袋,怒道:“这就是你们的斗鸡?一个个焉了吧唧的,就跟得了鸡瘟一样。真要用你们的,孤王还不输得赤身子回府?是不是将好的斗鸡私藏起来了,存心让本王输?” 黄彦苦着脸道:“殿下误会,殿下误会,小的哪有这个胆子,这里真的就是小人店里最好的斗鸡了。” 李元昌跟是得意道:“十六弟,你不会临阵脱逃吧?这可不是你的风范?偌大的长安,谁不知商王李元瑷的赌品是一等一的,可别为了区区一副字画,坏了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名声。” “胡扯,本王才不是这样的人?”元凌一手揪着黄彦道:“走,带我去鸡圈,本王亲自去选。” 黄彦不敢不从。 李元昌怕元凌借故逃跑,小心眼的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鸡圈,元凌第一眼就看中了一只大公鸡,艳红的鸡冠如血艳丽,身上的鸡毛烁烁生辉,又肥又壮,跑起来一摇一晃的,甚是威风。 “就它了!” 元凌伸手一指。 黄彦傻眼了。 李元昌也呆住了,这是斗鸡? 元凌亲自将那大公鸡抓在手上,道:“我就用马腾来比你不是叫神威大将军嘛?我这是神威大将军的爹!” “这这这”黄彦支支吾吾好半响说不出话来,好久好久才憋出一句:“这是拜神用的肉鸡。” 元凌一挥手道:“你们是一点也不懂,为什么老虎那么厉害?就是因为长的好看,威武霸气。还有皇兄的八骏?那是一匹比一匹好看,哪一匹不是马中蛟龙?好看威风,等于厉害。就汉王兄的那天威大将军,毛短而稀,跟秃子一样,还有那脑袋几乎都要进脖子里去了,丑不拉几的,我就不信,能厉害到哪里去?” 李元昌差点没气出老血来,鸡毛短而少是为了减少鸡毛被对方咬住的机会。头小而直可以避免要害给啄,这皆是斗鸡的必要因素,怎么反而成了劣势了? 这是比美?还是比战斗力? 拍了拍脸,李元昌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心底默念:“这样更好,这样更好,这样更好”尽量让自己不受情绪影响。 回到雅间,郑皓在悠然自得的吃着果品,见元凌亲自提着一只肥大的大公鸡来,险些将自己噎的背气过去。 这是啥情况? 瞬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一起跟去了。 “怎么赌?”元凌提着鸡意气风发的说着。 李元昌看了看自己丑陋的神威大将军,又看了看那漂亮的大肥鸡马腾,将心一横道:“赌二十万钱。” 第三十一章 老子打儿子 二十万钱一出李元昌口。 周边一阵静寂无声。 这赌的也太大了。 即便财富通天的郑家七少郑皓,脸色亦有些凝重。 初唐的物价是出了名的低,钱币极为珍贵,一斗米不过三四钱而已。 京官的年俸依照品级来算一品官不过十一贯钱,二品官九贯,三品官六贯八品官一贯八,九品官一贯五。 二十万钱,相同于一个一品大员近乎二十年的薪俸。 元凌也没有想到李元昌这一出口玩的那么狠,不过正和他意。 “汉王兄有这魄力,当弟弟的,自然舍命陪君子。二十万钱就二十万钱,就怕汉王兄输了不认账。” 李元昌见元凌居然答应的这般爽快,一时间还不敢立刻接话,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弟弟的底气在哪?就凭那个用来拜神的大肉鸡? 不管了,想着今日收到的羞怒憋屈,这最后一赌,一次性全赢回来。 “那我们先立字据,以字据为证。” 李元昌也有些担心元凌不认账,特地安排人送上了字据。 两人签订了字据,方才决定开赌。 来到黄彦特别空出来的后院。 院子中间有以木栅栏围成一圈的斗鸡场。 李元昌也从鸡笼里抓出了他重金购买的天威大将军。 天威大将军野性十足,侍从带着厚厚的毛皮手套方才敢伸手去抓,放入场地。 天威大将军一入场地,威风八面在特定的圈里来回走动,似乎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尖锐的喙呈现褐色,给人一种凶悍的感觉,展开修长的翅膀,露着健壮魁梧的胸腔,即便为鸡毛覆盖,也能从那短毛中看出一身的腱子肉。 元凌不屑一顾的道:“只是体型,就不在一个档次的。” 他将自己手中名为“马腾”的大公鸡丢进了场内。 大公鸡以不雅的姿势摔在了地上,扑腾起来时,扬起了大片尘土。 李元昌见状忍不住“扑哧”出声来,打趣道:“十六弟这是笨猪入水吧?” 元凌根本不及理会。 天威大将军的确是难得的斗鸡,攻击性十足,一见自己的领地多了一只鸡,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嘴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大公鸡马腾。 大公鸡从身形到重量都在天威大将军之上,可肥肉跟腱子肉如何相比? 笨呆呆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完全不知什么情况。 李元昌见状兴奋的高呼:“啄死它,啄死他。” 元凌盯着天威大将军的鸡爪,控制着微微向后移动。 这俯冲之力与控制力相互撞击,就好比在人在飞快疾跑时,给人拌了一下脚一样。 整只鸡莫名的失去重心,向前飞扑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滑行到了大公鸡的面前。 李元昌愕然的张着嘴,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郑皓、黄彦也看傻眼了。 元凌拍着大腿笑道:“我就说嘛,儿子见到老子,哪有不先问好的道理。只是这个大礼,有点大!” 大公鸡马腾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两小眼睛茫然的看着趴在自己面前的天威大将军。 作为家鸡,马腾的攻击性并不强,也没有进攻的意思,就像受着自己儿子礼拜一样。 神威大将军挣扎着起身,跳起来利爪直接抓向大公鸡的胸口,血渍顺着靓丽的羽毛滴在地上。 “好!” 李元昌激动的叫了起来。 大公鸡莫名受到攻击,不擅斗的脾性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也尖叫着挥起了翅膀,开始反击。 神威大将军经验丰富,尖锐的啄直击大公鸡颈部。 可又快又狠的这一击,突然偏离了方向,一头插在了地上。 大公鸡又拍又打,一套没有章法的攻击打的神威大将军节节败退。 这会儿轮到元凌高呼了:“加油,就这样,将他当做儿子来打。” 神威大将军好不容易跳跑开来,身上已经多出了零零散散的伤痕。 神威大将军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反而激起了自身的血性,拍打着翅膀飞起来直接用利爪去撕大公鸡的胸膛。去势之凶猛,肥硕的大公鸡根本无从闪躲,没有战斗经验的它瞎鸡儿的啪打翅膀。 鸡毛乱舞。 就在大公鸡中招之际,神威大将军的爪子再次受到了元凌的袭扰,直接在空中转了个圈,重重摔在了地上。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神威大将军是让大公鸡的翅膀扫中,击飞在地的。 一个个的忍不住都惊呼出来,心底震撼:这大公鸡的战斗力太强了吧? 大公本鸡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本能的冲上去又一阵般的击打。 斗鸡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比赛。 两只相斗的战鸡往往不死不休,甚至给抓啄的开膛破肚。 也是因为血腥,才受到这般追捧。 这一次却是另一方景象,大公鸡没有经过特别训练,没有战斗机巧,很难打出致命伤,但就如乱拳打死老师傅一般,硬生生的把神威大将军打的落花流水。 连续三次吃亏,遭受两次痛打,神威大将军再也威风不起来,开始抱头鼠窜。 李元昌气急败坏的大叫,完全没有效果。 元凌再一次将神威大将军绊倒,任由马腾大公鸡取得了胜利。 “不可能,不可能!” 李元昌囔囔自语,一脸不可置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肥大的肉鸡,怎么可能打赢我的神威大将军?” 元凌一脸肃穆的看着面前开始怀疑人生的兄长,说道:“汉王兄,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你输在哪儿?” 李元昌瞪着这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弟弟道:“输在哪儿?” “名字啊!”元凌嬉皮笑脸的道:“早说了,儿子怎么打的过老子?” 李元昌脑子一懵,活生生的气背过去。 “王爷,王爷!” 场面一阵混乱。 元凌看了一眼李元昌带来的护卫道:“将你们的王爷送回去,告诉他,明天我来取钱。” 说着就向赌坊内堂走去了。 郑皓忙道:“商王去哪?” 元凌回头应答:“这里是赌坊,当然去赌一手。” 郑皓不假思索的道:“草民与殿下同去。”他说着,一手指着,那大肥鸡道:“这鸡我要了,一千钱,让人去郑家商号拿钱。” 当元凌从昌盛博坊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当天傍晚,昌盛博坊挂牌出售。 第三十二章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临街酒肆。 出了昌盛博坊,元凌很热情的邀请郑皓往酒馆一叙。 没有怎么找寻,在繁花似锦的长安,最多见的就是酒肆。 每个街坊都有好几家,以满足长安百姓的日常所需。 元凌、郑皓坐在二楼雅间,举杯对饮。 郑皓此刻还如入梦中,如果说在画舫上元凌是风轻云淡的掌控全局的智者,在昌盛博坊就是天下无双的将军,一桌一桌的横扫,不论是双陆、六博、叶子戏、樗蒲、五木之戏、斗鸡、斗蛐蛐等等,从头玩到尾,未输一把,直接让赌坊的东家跪地求饶。 郑皓并不擅长赌术,却也深知博戏技巧。 毕竟与达官贵胄往来,送钱送礼,远不如在赌桌上输钱更为妥当。 越是了解博戏,越是懂得,元凌今日横扫八方的水平不一般。 “郑七公子!” 元凌叫了一声。 郑皓忙道:“不敢当商王这般称呼,商王直接唤我郑七便是。商王今日让草民大开眼界,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过奖了!”元凌并没有过多兴奋,他终究不是李元瑷,在赌桌上的表情大多都是装出来的。对于赌,他自身非但不喜,反而有着点点抵触,只是当下将之视为一种获取钱帛的手段而已,随即道:“公子交友广阔,一定知道整个长安有多少家博坊吧?” 郑皓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迟疑道:“这个就多了,只是我所知道的就不下百家。” 元凌并不意外,这个时候娱乐环节不多。能够在长安安逸生活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余钱。博坊酒肆青楼乐坊等娱乐环节,自是应运而生。 “如果方便的话,尽可能的给我列一个名单。”他也不隐瞒自己的意图说道:“我打算一家一家拜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要泡在这些博坊里了” 郑皓想着今日元凌所展露出的可怕赌术,心底为他们默哀。 其实能够在长安开博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的。 只是那又如何? 背景再大,大的过当朝的皇亲,大得过大唐皇帝的弟弟? 而且郑皓很清楚,现在的商王跟原来不一样了。元凌制作筒车因筒车还未投入使用,效果不明而声明不显。来年春耕之时,就是商王名动天下之日。 原来的商王只有李渊这一个护身符,现在连李世民都站在他这边,更加没人敢轻易动他。 郑皓略微一权衡利弊,说道:“给草民三日时间,届时必将名单奉上。” 元凌举杯道谢。 郑皓道:“接下来,整个长安的博坊怕是不得安宁了。” 元凌说道:“今日在昌盛博坊是杀鸡儆猴,对于其他博坊,会手下留情的。只是他们识不识趣,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郑皓不明所以。 元凌也不多说。 他们随意闲聊。 郑皓学识渊博,谈吐风雅,实是一等一的人物。只是可惜,唐朝明规定,家中亲戚有行商着,不得为官。 郑皓这种身份的富商,更加没有从政的资格了。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夜幕降临方才散去。 回到大安宫,元凌收到了下人的通报,说是太子李承乾派人送来一个锦盒。 元凌兴冲冲的让人将锦盒取来,果真是长安城郊的房契。 这个时代的房契记载的尤为详细,在什么地方有多少多少亩地,左邻是谁右邻是谁,挨着哪条河,靠着哪座山,有几间屋子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没有半点马虎。 看着房契上记载的一百亩地,元凌不免心动,还有些忐忑:这一百亩地大致估计有十个正规足球场,他还是第一次设计那么大的田地,也不知能不能驾驭的住。 目光忽的落在了左邻处,右邻处写了“长乐公主”四个字样。 长乐公主,李丽质! 元凌脑海中浮现一道惊鸿丽影,这位公主下嫁长孙冲的时候。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想不到跟她居然成了邻居 谨慎的将房契收好,元凌并不急着去自己的新庄园巡视,在没有筹备足够的资金的情况下,没有必要花时间探查地形,只是吩咐了管家霍峰,让他安排人手去接收庄园,同时还道:“院子里的马车上有三万余通宝,还有好几份借据。霍老拿去,招募一些良家人维持庄园运转即可。” 这三万余通宝跟借据皆是他从昌盛博坊赢回来的,直接将赌坊的流动资金赢空了,还写下了借据。 霍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老爷有一天竟然会往家里带钱回来了? 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来到院子。果然一马车的铜钱,足足有好几十斤。 “对了!”元凌在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面前表现的颇为得意,说道:“这马车是从郑家借的,记得派人去曲江还给郑七公子。” 霍峰满怀欣慰的说道:“上皇显灵,殿下终于长大了。” 元凌登时不敢说这些钱是赢来的,借口休息逃开了现场。 回到卧室,元凌继续研究自己莫名其妙获得的超能力。 这能力来的奇妙,元凌也不知道怎么练习,只能不住的从控制方面训练,希望能够熟能生巧。 渐渐地,也掌握了一些规律。 只要自己不住的练,练着练着就会有疲乏的感觉,甚至短暂头晕,这时美美睡上一觉,醒来以后整个人会非常的舒服。 元凌深知这能力是自己在这个陌生时代的立足根本,从不懈怠练习,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翌日一早,元凌精气神十足的洗漱完毕,带着几名护卫,直接杀到了汉王李元昌的府邸。 元凌在社会上滚爬过,深知一点,该忍的时候忍,不该忍的时候千万别心存善念。 善良是有针对性的。 就如孔夫子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李承乾,确实惹不起,只能躲。 李元昌就不在此列了。 老虎若不发威,不是别人将你视为病猫,真的就是病猫。 “汉王兄!”一件李元昌,元凌就热情的高呼着:“钱筹备的怎么样?你十六弟要钱来了!” 第三十三章 长安温家 李元昌一夜没合眼,这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自己的神威大将军给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肥鸡爆锤的景象。 长安是花花世界,他赌上自己的一切投入太子门下,就是为了留在长安。 但现在他已经有一种城里人太可怕,急切回乡下的冲动。 结果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就听到讨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头上青筋暴突,李元昌铁青着脸道:“十六弟过分了啊,这一大早的就来要债,是怕为兄欠债不还嘛?” “不!”元凌一脸正容道:“是怕汉王兄负债潜逃。王兄以回封地为由跑去梁州,这川蜀之地,来去极不方便。真到那时,弟找谁哭诉去?” 梁州就是李元昌担任都督的地方,位于剑南道。 李元昌气急败坏道:“为兄是这样的人?” “应该是的吧!”元凌指了指自己道:“汉王兄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这王府大门开着,上上下下的佣人搬着大箱小箱的。不是回梁州,还是去游玩?” 李元昌给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三十万钱不是小数,你得给为兄筹备的时间吧。” “这是自然!”元凌道:“好歹都是父皇一脉而生,十六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求一个稳妥,听说王兄手上有一副夏禹治水图特为钟爱,不如” 他话还未说完。 李元昌立刻急眼道:“不行,万万不行。夏禹治水图万不可做抵押!” 元凌耸动双肩,道:“那就没办法了,弟有借据在手,今日汉王兄不给个说法,即便闹到宗人府,皇兄哪里,也要争个道理。” 李元昌哪敢将事情闹大,带着几分哀求道:“你我兄弟,何必闹得这般僵硬。宽限为兄几日又如何?” 元凌寒声道:“汉王兄当初为何不知宽限我几日?但凡汉王兄有一点将我视为弟弟,今日我就不会出现在你府上。要不如数奉还,要不将夏禹治水图作为抵押,再不然去宗人府论个是非。” 李元昌万万没想到,元凌公然撕破脸了,愤恨道:“好!来人!将夏禹治水图取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夏禹治水图是东晋画家顾恺之的传世名作之一,李元昌酷爱书画,且书画造诣极高,得夏禹治水图后,奉若珍宝。 相较元凌毫不心疼的将咏庭前若榴拿出来抵押,李元昌是心疼到了极致,咬着牙,抖着手才将夏禹治水图交出。 元凌将夏禹治水图取再手中,挥手就走出了王府。 李元昌呆呆的站着,好久才缓过气来,切齿道:“李元瑷,待我大事功成,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离开了汉王府,元凌并不急着回大安宫,只是让人将夏禹治水图送回,自己凭借记忆走进了最近的一个赌坊。 正如他自己所言,接下来几日,元凌几乎将自己泡在了博坊,大笔大笔的将博坊里的钱带回了大安宫。 这一日两日还好,连续五六日的横扫踢馆。长安渐渐开始流传出元凌横扫博坊的消息,而且越传越烈。 长安本就是这个世上人口最多的城市,消息在各坊之间流通的格外迅速。 不过短短的时间,长安几乎所有博坊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狠人,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在各大博坊将提取钱财。 长安温府,门庭若市。 长安温家在长安也算是赫赫有名,温家家主温卓早年是大兴城内一群地痞流氓的首领。李渊于太原起兵,祸及嫁到大兴的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就是在温卓的帮助下逃离大兴,并在鄠县变卖产业,赈济灾民,招收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并且逐渐坐大,号娘子军。 最初温卓还带领部下投靠平阳公主,只是温卓毕竟流氓出身,受不了军营的约束,带着人马当了逃兵,但给平阳部将马三宝生擒住了。 平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不但宽恕了温卓,还赠送银钱送他们离去。 温卓回到大兴,凭借手上银钱在码头立足,收编了不少人。 唐军入关围攻大兴城的时候,平阳公主联系上了温卓。 温卓也为唐军攻克大兴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温卓知晓进退,深知自己不是作官的料,渐渐由黑转白,成为了生意人,负责码头的搬运生意,并且开起了博坊。 有平阳公主这层关系与功劳,温家在黑白两道吃的极开,发展的极快。 现今长安码头几千号人,一半属温家。 长安十大博坊,最大的也是温家开的,还有几家皆在前二十之内。 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原本是冤家的博坊东家,几乎不约而同的以温家为首,齐聚温家商讨办法。 现今温卓早已退休,不问家族事务。 现任温家家主是温卓的儿子,温必德。 温必德此刻也在最上首皱着眉头,心情极差。 他的消息最为灵通,元凌赢的昌盛博坊挂牌出售时,他就知道了此事,还暗自高兴,派人将昌盛博坊收购了。 之后几日,温必德也在幸灾乐祸的行列之中。 直至今日,温家开的宏兴博坊受到了元凌的光顾。 博坊养的好手,逐一败下阵来,损失两万钱。 温必德这才意识到,这个商王并没有顾念当年的情谊。 刚刚他还找了自己的父亲。 老人家目光毒辣,很直白的阐述了事实,恩情总有一天会消耗干净了。若温家以为凭借当年的滴水恩情能够享受几代,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关,只能自己解决。 听着下首四五十号人的叽叽喳喳,温必德心中更是烦闷,怒道:“都静一静,这里不是西市。诸位都是来想办法的,不是在我这里吵嘴的。” 先是一阵寂静。 然后下首一人道:“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都不敢开门营业,生怕那个煞星上门。可一直关门,没有收入。拿什么养活伙计?靠什么支付高额赋税?再下去,怕是也要跟昌盛博坊一样,关门了。” 又有一人道:“我曾试着在街头巷尾安排人手守着,只要见到那煞星,立刻关门。可那煞星不吃这一套,他居然包了辆马车直接来到我博坊门口。他是亲王,还能不让他进?” 第三十四章 送上门还是上门取 “你们还算好了!” 鼎盛博坊的东家张魁说道,“我不敢正大光明的开店,要了几个顾客把门拴上了,偷偷在店里玩。结果,你们晓得怎么了?商王那煞星直接推门进来了,该死的,也不知他收买了我店里的谁,给他开了门,让我知道非剥了他的皮。” 张魁这话音一落,登时弄的人心惶惶的。 “不会吧?” “真的假的?” “他还在我们手下安排了内应?” “是不是你自己没关好门?” 张魁气急败坏的说道:“天杀的没关好门,我亲自拴上门闩的。难不成门闩还能自己跳开不成?” 这是下手传来了一句:“商王之所以难缠主要在他的赌术过于可怕,如果,我是说如果能找到一个能赢他的,那不就可以了。” 部分人眼前一亮,纷纷跟着起哄。 “这主意好!” “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大,能人异士辈出,就没有一个能赢商王的?” “还真没有!” 这时,温必德身侧的一人开口了。 他叫邬峰,青鸟博坊的东家。 说道青鸟博坊在长安也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的存在。 他的青鸟博坊落座于平康坊。 众所周知平康坊是长安最大的红灯区,是达官贵胄、世家公子欢聚之处,地段尤为繁华,也是多事之地。 邬峰不像温必德那样有温卓奠基,也不是郑皓这样富二代。离家创业,郑凤炽甩手就是五万万发家钱。 就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物,突然在平康坊拥有了一家博坊,然后越做越大。所有惹事挑事之人,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短短两年,邬峰的青鸟博坊一跃成了全长安客流量最大的博坊,直接与温家相比。 邬峰这一开口,周边人都看着他。 这开博坊的皆是人精,都知道邬峰短短年余有此成就,背后一定有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支持。 “你们是不知道,已经有人请了潘清、韩云跟商王对赌,他们输得是一败涂地。还说这辈子都没有赢回来的希望,实力差别太大。他们是怕丢脸,辱没了名声,这才无人知晓。” “难怪!”立刻有人接话,骂道:“一个个的都闭门不出,原来早知不敌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上有老,下有小。给逼得已经两天不敢开门,再下去怎么得了。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为难我们这些小民,算什么事呦。” 众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 说来说去都拿不定主意。 他们个个语气充斥着无奈,习惯了强势的他们,遇上元凌这样更加强势的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说了半天,依旧没有个好主意。 这时屋外温家管事大步走到温必德身旁,低头一阵耳语。 温必德看了身旁的邬峰一眼,摇头叹气道:“邬兄,节哀。刚刚得到消息,商王已经在青鸟博坊开赌了。” 邬峰霍然起身,想了想又颇为无奈的坐下道:“我们现在一样了,同病相怜。” 面对下边的哀嚎成片,温必德开口道:“在下准备去找商王谈一谈,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能让步的,我们让步,总不至于真要砸了我们的饭碗?” 他这话一出口,瞬间得到了大众的支持。 堂下一人说道:“可以叫上郑七公子,郑七公子近日跟商王走的较近。求他帮衬说话,或有效果。” 这些开博坊的又有哪一个是易于之辈? 元凌这些天跟谁走得近,调查的一清二楚。 也就是元凌身份特殊,这些人不敢乱来,换做常人敢这么干,早就成为渭水河上的一具浮尸了。 长安曲江画舫。 郑皓这几天一直关注长安的动向。 元凌给他带来的影响太深刻了,尤其是他好吃好喝的款待大肥鸡马腾,然后随便安排了一只斗鸡与之交战。 大肥鸡几个回合直接给斗鸡啄成重伤,一命呜呼。 他安排的斗鸡,远没有李元昌重金求购的神威大将军那般神武 想着自己一千钱买来的鸡,郑皓只能含泪给炖了。 别说味道还是可以的。毕竟花了一千钱 突然得到温必德求见的消息。 郑皓并不意外,这些天除了李元昌就数自己跟元凌走得近。 李元昌已经远去梁州,能找的只有自己了。 “快请!” “世侄!”温必德清热的叫了声。 郑家主营丝绸生意,温家有一半家业在码头,两家商业互通,关系并不差。 温必德也不见外,直接道明了来意,道:“还请世侄给堂哥透个口风,商王殿下究竟有什么想法,真要是不想长安有博坊存在。民不与官斗,我们也没办法,索性直接关门大吉了,安心干我的码头生意。你我是自己人,世叔也不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温家还有码头生意可以苟延残喘下去。其他人就靠这个吃饭,真要逼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世叔是没这个心,我就怕给牵累了。实在不行,就劳烦世侄引荐一下,我携重礼,登门拜访。” 郑皓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不瞒世叔,侄儿跟商王最近确实有些往来。对他,印象很深。与传言的不一样。侄儿眼中的商王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他不是胡来的人。侄儿记得他曾经说过,昌盛博坊是杀鸡儆猴,对于其他博坊会手下留情的。” 温必德大倒苦水:“是手下留情,伤筋动骨不要命,入夜担惊受怕,还不如给个痛快。” “不对!”郑皓摇头道:“关键是后一句,识不识趣,那就看他们自己了,是看你们自己!” 温必德忽的一怔,一拍大腿道:“我懂了,干我们这一行,有些时候会遇上一些好手。遇到这些人,我们会送他银钱,请他离去,和气生财。商王这是把我们当做产毛的羊?撸干净了,等长了毛,再撸?” 郑皓摇头苦笑道:“怕是如此了。世叔,这钱是你们自己送上门,还是等他登门来取,你们自己抉择吧。” 温必德有些精神恍惚的离开了曲江,想着长安有一百三十多家博坊,每人送一份大礼,那得多少? 是年收,还是月收? 这不是坐在家里黄灿灿的通宝就从天而降嘛! 温必德不管别人怎么选择,反正自己这保护费是不敢不交。 第三十五章 护卫与护卫的差距 走出青鸟博坊,元凌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在他身后的护卫将一袋袋的通宝搬运上马车。 这些免费的护卫几乎都成搬运工,每天都负责搬运几百斤重的通宝。 身处长安最大的红灯区,元凌高居大马之上,目光也忍不住巡视左右街巷。 各种莺莺燕燕,涂抹着厚厚脂粉的姑娘,在窗外吆喝着。 街道两旁的老鸨也在卖力的招呼街道上的行人。 各种达官贵胄,各类书生士,成群结队的出入左右烟花柳巷。 在这个时代,组团狎妓是一种时尚。 元凌看了几眼,大感无趣。 这种自己在窗口揽客的艺伎大多都是庸脂俗粉,真正有名气的名妓,哪会干这种掉身价的事情? 作为自己府上就私养了一队歌姬的元凌来说,这些庸脂俗粉还真不入眼。 这时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伙人,为首两人长得近乎一致,是对双胞胎兄弟,三五大粗的,满脸的横肉,全身上下充满了彪悍的气息,一看就知是将门之后。 “也不知是谁的儿子?” 元凌嘀咕了一句,随即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后,不免欣羡。 两人身侧各有三名护卫,他们身着皂袍,腰挂长剑,骑在黝黑的骏马上,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好似铁塔一样。 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站不是站,搬着百斤钱币都龇牙咧嘴的护卫,那素质是好太多了。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跟对方的一对比,元凌登时心生怀疑:就这些人,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保护的了自己嘛? 这越想心底越虚,今时不同往日。 这些天自己横扫各大博坊,得罪了不少人。 万一真逼急了他们,未必不会狗急跳墙。自己除了一手还没有实战过的飞刀防身,可没有半点的近身防御能力。 “两位尉迟公子,好久没来了,我们家的春桃,天天念叨你们呢!” 老鸨眼尖,对着那两个彪悍青年就迎了上去。 尉迟公子? 元凌心底嘀咕,怕是尉迟恭的后人把。 在胡思乱想间,身后护卫已然装好车,元凌看着有站不是站的护卫,更为膈应,手一挥道:“回大安宫。” 高坐马上,元凌心底莫名生出给人偷窥的感觉,多次回头都一无所获,也不知是多心还是什么。 一路平安无事的回到大安宫,元凌习惯性的招呼人搬运自己今日的收获。 大安宫上下现在已经见怪不怪,霍峰也知道元凌这些钱财的来历,劝诫的话早就不想说了。不过这赢钱,总比输钱的要好,而且最让他觉得欣慰的是:元凌将自己之前典当出去的珍品都赎了回来。 元凌心念着尉迟公子身后的那几个护卫,拉着霍峰到一旁,询问:“霍老,在长安哪里可以招募护卫的?” 霍峰愕然问道:“殿下何出此言?护卫都是朝廷分发的,焉能胡乱招募?” 元凌有些迷茫,李元瑷并不关注这些,导致此事他真不清楚。 霍峰解释道:“朝廷有力课制度,我朝百姓农闲时需按时服役”见元凌还是一脸迷茫,换了种说法道:“就是免费给官府、官员出劳力,到官员们家里来看家护院、站岗放哨,服这些劳役的男丁,根据品级和位置不同,有不同的叫法,俗称役力。官阶不同,役力的人数也不一样。一品官九十六人,二品官七十二人,三品官四十八人,四品官三十二人,五品官二十四人,六品官十五人,七品官四人,八品官三人,九品官两人。殿下高居亲王,是正一品,故有九十六名额。” 元凌听懂了,也傻眼了,说道:“也就是说,我这些护卫都是没有训练过的壮丁?假把式?” 霍峰颔首道:“大致如此。” “那那那”元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背脊发凉:“真要出个什么意外,遇到什么高手,他们岂不是跑的比我还快?” 霍峰迷茫道:“那不至于,好说歹说也有一身力气。再说,殿下是当朝亲王,不去招惹别人就好了,谁敢招惹殿下?” 元凌听了更慌了,想想这几天自己干的事,还真将脑袋挂在腰上在外头溜达:“不对啊,刚刚在平康坊,我看到两人带的护卫,那是龙精虎猛。之前就在心底嘀咕,他们六名护卫能直接挑翻我身后的三十人。现在看来,那是我低估了,三个都能干翻全部吧。” 霍峰解释道:“那应该是功勋之后。” 元凌颔首道:“是的,并不认识,叫什么尉迟公子。冷门姓氏,估计是尉迟敬德的后人。” 霍峰笑道:“这就是了,勋官之后有额外的护卫分配。朝廷有制度规定,高官家的子弟,需充当高级官员的护卫,这是功勋子弟步入官场的途径之一,不干是不行的。鄂国公是陛下的亲信之一,拜上柱国,身怀武将最高勋官,分配的亲事、帐内数额最多,拥有骁勇善战的护卫正常不过了,指不定还有将门之后呢。” 元凌心痒痒的忙问:“那我能不能拥有亲事、帐内?” 霍峰耐心解释:“殿下贵为亲王,不在法制约束之内,自然也可以拥有一定数额的亲事、帐内。” “那” 霍峰没等元凌开口询问,进一步说道:“亲事、帐内跟役力有很大不同,让一个个官宦人家的大少爷站岗当护卫,终究是不情愿的,也有衍生了交钱赎人的制度。都是高官家子弟,谁家缺钱?这赎身的钱,不是小数字。” 元凌听到这里明白了,一定是李元瑷这个混球贪钱,选择了要钱不要人,导致了现今这个情况。 其实还有一点霍峰没有表明,也说不清楚。 一般来说,亲王是有资格开府自己招募幕僚以及各类人才的,但有个前提就是外出任官。 元凌特权在身,不用外出之官,也导致了他失去了开府的权力。 李世民不可能允许元凌在天子脚下开府,设置一个小朝廷的。 也意味着跟随元凌是没有任何的前途,也就更加没有人愿意高干子弟给他当护卫了,运气不好给分配到了,大多都选择交钱。 第三十六章 死皮赖脸 元凌现在满脸都写着一个“虚”字,之前不晓得什么情况,由不觉得。 现在知道了,自己身后的这些护卫大多都是拿锄头的农民,就算接受过府兵的训练,也就是士兵甲的水准,一时间上街的勇气都没了。 这些天得罪了多少人,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行!”元凌对于自己这条狗命还是很在乎的,忙问道:“负责这个亲事、帐内的叫什么,我得找他们去,钱可以不要,人一定给我安排到位。” 霍峰在长安生活了六十年,还没有不知道的,答道:“负责亲事、帐内的叫亲事帐内府,就在皇城边上,务本坊的正街。” “那太好了!”元凌雷厉风行,道:“我找他们去!” 这亲事帐内府真要离皇城太远,元凌还不敢出门去了。 为防万一,元凌直接选择从延喜门进了皇城。 皇城是大唐整个王朝行政中心,三省六部几乎都聚在此处,由十六卫兵士负责护卫,外人不可进入,那是绝对的安全。 穿过皇城,由安上门出,直接就到了务本坊。 来到了亲事帐内府。 亲事帐内府主管称呼为典军、副典军各二人,今日在职的官员是典军薛孤吴仁。 得知元凌到来,薛孤吴仁亲自出府迎接。 “见过商王!” “薛孤典军,怎么,人人都有亲事、帐内,到了我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管对与错,元凌决定先兴师问罪再说。 讲道理是讲不过的,这明显是之前李元瑷的错,那只有先声夺人了。 薛孤吴仁给这么一抢白,真以为自己理亏,忙道:“没道理啊,殿下稍等,这就去查查” 这走到一半,薛孤吴仁反应过来了,顿住了脚步道:“唉,不对,亲事、帐内的品子课钱不是已经发到大安宫了嘛?” “真的?”元凌一脸茫然道:“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不,肯定是记错了。” 薛孤吴仁是有这印象,可元凌说的如此事事旦旦,也不敢大意,只能请元凌入内,去找记录了。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薛孤吴仁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走了过来,道:“殿下一定是记错了,这里有殿下领取钱帛的几率。殿下这里比较特殊,身为亲王,却又未能开府。亲事、帐内的数量不好以常理来记,陛下定了规格。亲事十人,帐内五十,依照规矩,不服役者,一人一千五百,一共六十人,共计九万钱,年初就让殿下领走了。” 九万? 这么多? 元凌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李元瑷情愿带一群虾兵蟹将,也不愿意在这里领高阶护卫:每年能平白多九万钱 “哦!”元凌一拍脑袋道:“我记起来了,原来是这个钱。薛孤典军你早说,早说了,这钱,我怎么也不会要的,我还以为是礼钱呢!” 薛孤吴仁为难道:“可能是负责此事的旅帅没有到位,也是年底了。商王真要亲事、帐内,明年给您安排可好?” “行!” 但相比钱,元凌更加惜命。回答的毫不迟疑,随即又到:“可我现在就需要几名护卫,薛孤典军能不能帮个忙?” 薛孤吴仁皱着眉头,迟疑道:“这个不太好办。” 元凌继续套着近乎:“大不了,我将钱还回来,你给我十个护卫,亲事、帐内都行,我不挑剔。我立刻就回府拿一万五千钱来。” “这个” 元凌道:“别这个那个的,就当帮我一个忙。我这人向来懂得知恩图报,不会见利忘义的。” “不是” 元凌佯怒道:“薛孤典军可以不信本王?” “不只是” “只是什么,不亏的。你想一千五一人,任期一年。从现在开始算,到年底,也不过是两月余。只干两月,却能得一年的钱。这生意,怎么都是赚的。有什么只是的。” “话是这么说!”薛孤吴仁是个武夫,嘴巴没有那么利索,正想说:不合规矩。 元凌抢先道:“好,那就说定了,本王这就去拿钱,典军给我准备好人,我回头来取。” 他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孤吴仁反应慢了半拍,“哎,殿下殿下没这规矩”他说没这规矩的时候,元凌身影早就消失了。 薛孤吴仁快步走出府衙,哪里还有元凌的影子。 “这可如何是好?” 薛孤吴仁是个耿直的武将,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捉急的直挠头。 亲事帐内府除了薛孤吴仁这个典军,还有名唤毕成的副典军。 毕成见自己的上司这幅模样,忍不住询问缘由。 薛孤吴仁无奈的将事情说明,心事重重的说道:“如果,如果商王真的带钱来了,那怎么办?我是给人,还是不给?” 毕成也有些傻眼了,说道:“这不是明摆的耍无赖嘛!” 薛孤吴仁扶额道:“那有什么法子?总不能不管不顾?谁的面子都过不去” “也是!”毕成颔首道:“近日陛下对商王态度大变,真要得罪死了,也是麻烦事。不如给他凑齐了?只是现在是年尾,不太好凑。” 薛孤吴仁颔首道:“可不是,我想来想去,也就能填补两三人的空缺,商王要十人,将我儿子拿去抵都不够啊。” “有了!”毕成突然一拍手道:“我想起一人,不如将他算在内。就他一人,莫说十人,抵二十人都绰绰有余。” “你是说?”薛孤吴仁眼睛一亮,随即又担心道:“商王能驾驭他嘛?要知道他的脾气可不一般,鄂国公的两个儿子给他打的,据说气得鄂国公直跳脚,都亲自下场给儿子出气了。” 毕成嘿嘿笑道:“这就跟我们没关系了,商王本就在为难我们。我们给他准备好了人,他自己收服不了怪谁。” 薛孤吴仁颔首道:“有道理,还是你鬼点子多。” 元凌真回府取钱去了,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就算耍无赖也得从亲事帐内府弄几个靠谱的护卫。 带着钱再次踏进亲事帐内府的大门。 薛孤吴仁看着元凌提着一大袋通宝,苦笑着将名额递给了元凌:“商王,实在凑不齐十人,只有四个。不过里面有个宝,抵上六人绝无问题。” 元凌接过名单,入眼第一个名字便是:罗通! 第三十七章 意外封圣 悲剧罗通(二合一) 罗通? 元凌默念了一句,有些奇怪。 他可以确定此时此刻确实身处唐朝不假,但有些变化却与他脑海里的些许记忆不一样。 就比如自己,商王李元瑷,在记忆中应该是不存在的。他对历史颇感兴趣,可中国历史之宏大,不可能全在脑海。他不知道历史上李渊的十六子到底是谁,却能确定史书上记载的不是李元瑷,又比如这个罗通 元凌看过类似的电视,知道书中罗通这一号人物。 冷面寒枪俏罗成的儿子,白马银枪,有乃父之风,武功盖世,罗家枪法神出鬼没,是官二代最强的一个,故而还有罗通扫北这一经典学创作。 可这一切都是、评书里的,不管是罗通还是他父亲罗成都属于学虚构,人物塑造源于历史上的猛将罗士信。 难道这个罗通,跟罗士信有关? “罗通,莫不是那个智取千金堡,于洛水就义罗国公的后人?”元凌出于好奇问了一句。 古代叫人全名是极不尊重的行为,但元凌只记得罗士信的特殊事迹,哪里记得他是什么什么国公,只能不伦不类的来了句罗国公,应付着。 薛孤吴仁讶然道:“商王识得罗通?” 元凌微微摇头:“听过昔年国公壮举,心中仰慕,随口一猜。” 薛孤吴仁道:“正是剡国公的公子。” 元凌眼睛一亮,哪怕不是评书里的那个罗通,既然叫这个名字,应该不会太差吧? 元凌立刻换了副嘴脸,仿佛自己是主人一般,拉着薛孤吴仁在屋子里坐下,他还特地没有去上首坐,而是坐在薛孤吴仁的对面,给了足够的面子,随即问道:“典军说的宝应该就是他了吧。” 薛孤吴仁是员虎将,花花心思不多,见此也打开可话匣子,道:“是的,罗通此人自幼跟随胡国公习武,真有昔年剡国公的风范,在年轻一辈中,武艺当属前列。至今为止,不论是秦家公子,还是尉迟家的公子,乃至程家公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元凌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宝了。秦琼、尉迟敬德、程咬金那是隋朝事情公认的虎将,家学渊源深厚,能够将他们的后人踩在脚下,确实有点本事。 不过 元凌也是人精,心思机警,察觉了点点不对,罗通真的那么强,不是应该抢着要?还轮得到自己?疑乎问道:“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吧?这样轻易的便宜我,有点不相信。” 薛孤吴仁黑脸微红,颇为尴尬的笑道:“殿下英明,这个时候实在凑不出人了,罗通是给尉迟家退回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罗通此人脾气不太好,喜欢闹事好斗。” 元凌怔了怔,突然道:“你之前说什么秦家、尉迟家、还有程家,不会罗通真打过吧?不是单纯的比试?” 薛孤吴仁苦笑道:“真打过,当年罗通把秦家大公子秦理打的半月下不了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当时某在北方防御突厥,不知详情。也是不久前听人说的,秦程两家交好,程家公子想要给秦家公子报仇,结果也给教训了。” “至于尉迟家的公子,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这个事情的经过倒是听过。尉迟家的二公子尉迟宝琪、三公子尉迟宝环在府中练武,罗通遇见了出言讥讽,说他们愧为尉迟后人,不及鄂国公万一,三人年轻气盛,大打出手。” 薛孤吴仁说道这里,顿了一顿,道:“不过说实话,某并不觉得传言是实。殿下,罗通此人自幼丧父,性子是冷了些,不怎么爱于人交谈,但应不是持强凌弱之人。” 元凌见薛孤吴仁言语中隐约有维护罗通的意思,颔首道:“典军放心,我不会听信任何传言就评价一人,再说了,论打,我肯定不是对手。只要他护我安全,我也不会招惹他。就他了你通知一声,让他明日往大安宫报道。” 薛孤吴仁起身作揖,道:“此事某定会安排妥当。” 元凌心满意足的返回大安宫。 这前脚刚进大门,门房就通报了让元凌兴奋的消息:“殿下,温家的家主温必德不久前送上拜帖,按照之前的吩咐,将他请到了客房等候。” 元凌脸上笑容越发旺盛,终于忍不住了。 元凌从一开始就没有灭赌的心思。 赌这玩意是人都知不好,可是从春秋时期就开始禁赌,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这东西都禁止不了。 这存在即是合理。 元凌并不认为自己能干成这种几千年都无法杜绝的事情,但他也确实缺钱,修建屋舍需要一大笔钱财。 他也清楚,如果自己无休止的赢下去,将会引发众怒。现在的自己凭借的是商王这个金字招牌,还能抵御一二。真要逼得他们吃不饭,砸了他们的饭碗,自己以后就不得安生了。 而且赌真非他所好,让他一味的泡在赌桌上,实非他所愿。 元凌从一开始的目的就相当明确,向长安所有的赌坊施压,让他们认识到一件事情。 他们的赌坊能否开的下去,是否盈利,自己说的算。 他们想要赚钱就必须给自己钱,不然就没有盈利的空间,生存下去的可能。 孙子兵法围三缺一,表示的就是这个道理。 你真要给敌人四面围了,反而会激起敌人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的决心。给了一条生路,反而更加容易取胜。 元凌的目的也是如此,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自己抉择。是倒闭,还是给钱。 他相信大多人都会低头。 至于少数倔强的,元凌也不会客气。他这般死皮赖脸的找护卫,为得就是防这一手。 大步走向客厅,便见温必德拘谨的站在一旁,这里毕竟是大安宫,不是寻常的王府。 元凌笑道:“久闻长安温家之名,昔年令尊助我父皇攻取长安,早年还听父皇提过。孤王府上有老山参,东家回去一并带回,也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温必德受宠若惊,忙回礼拜谢。 元凌方一入座,还没有吩咐下人招待。 温必德已经抢先道:“古往今来,专长者可为圣贤。孔圣人自不用说,兵有兵圣孙武,酒有酒圣杜康,书有书圣王羲之,医有医圣张仲景,现今于博一道,亦有圣人出。商王殿下妙手无双,现今长安上下,所有博中好手,莫不问殿下名而颤抖。所有博坊,莫不因殿下的心寒胆落。如此景象,前无古人,可为博圣。温某经营博坊,能遇博圣,三生有幸。从今日起,我温家所有博坊均挂殿下长生牌上香参拜,每月初呈献礼品银钱,望殿下笑纳。” 元凌登时傻眼了,这啥情况? 给钱就好了,需要那么复杂嘛? 博圣,咋不来个赌圣呢。 我只是想安安心心的收取个保护费,怎么成了朝圣了? “这个”元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虚的就免了,钱留下就行,毕竟孤王这也是凭本事吃饭。” 温必德见元凌钱收的如此痛快,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元凌正色道:“当初没有开窍的时候,天晓得输了多少银钱。父皇留下来的瑰宝,都让孤当卖不少。现今技艺大成,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日我拿了钱,月余之内,绝不踏足你温家博坊。如果不想给,或是我上门,或是找人赢我,皆可。但凡我输,到此为止,绝不纠缠。温东家亦可将孤王的态度告之同行,孤不以势压人,不多拿一份,不少要一点,以实力说话。” 温必德颔首道:“一定带到。” 他们身份地位全然不对等,彼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 目的达到,温必德也不敢多呆,告辞离去。 “等等!”元凌笑道:“温东家忘了东西,说好的老参,别忘了。” 温必德双手拿着锦盒,只觉得这老参太贵了。 长安,剡国公府。 相较其他辉煌大气的国公府,剡国公府俨然有些落败。 罗通在后院练武,亮银色的长枪化作漫天枪影,霸烈的气流在涌出枪尖的一刻凝化成朵朵雪花般的光点,大开大合,竟是威猛绝伦有大家风采。 “好!” 鼓掌叫喝声响起,毕成一脸欣慰的看着罗通,眼睛微微泛红。 罗通收枪,快步走向来人,恭恭敬敬的叫了声:“毕叔。” 毕成感叹道:“少主越来越有昔年将军的风采了。” 毕成在幼年时未罗士信所救,一路跟着他征战疆场。洛水一役,罗士信率二百人镇守要塞。 适时天降大雪,堵住了李世民的援军部队,罗士信以两百人血战刘黑闼万余兵马,八昼夜洛水落陷,罗士信被俘被杀。 毕成当时就在城中,只是在拼杀中为流失射中胸口,给安排在了民房养伤,躲过一劫。 后来一路磕磕碰碰,当上了亲事帐内府的副典军。 因感罗士信大恩,毕成一直对罗通以少主相称,时常照拂。 “有好消息,商王今日突然来府,强迫典军给他安排护卫。我适时报了少主的名字,典军同意了,商王也没有意见,只要少主能熬个三年,就能谋取一个好的差事。就凭少主的本事,何愁不能光耀门楣?” 毕成一脸兴奋。 罗通握枪的手紧了紧,眉头微皱。 毕成见状,忙道:“少主放心,我认真研究过了。商王其实是最适合少主的人选别看在商王空有爵位而无实权,与之麾下听命前景昏暗,但其实最适合的就是少主。少主毕竟是将军之后,将军当前英雄无敌,只要少主能够混满三年亲事,即可得到一个好的差事。就凭少主的本事,何愁未来?” 罗通摇头道:“毕叔误会了,我从不担心这个” 毕成疑心道:“那是因为商王名声恶劣?” “不!”罗通道:“我自身为谣言所累,深知谣言不可信,我只信我所看到的。商王为人如何,他人所说无用,自由我亲自判断。侄儿犹疑是因为母亲,母亲最近身体有些抱怨,商王住在大安宫。大安宫与府邸相隔太远。我若去大安宫任职,恐怕十天半月都无法见母亲一面,实在放心不下。” 毕成眉头皱在一处:“这” 罗通早年因为跟秦琼的儿子发生了矛盾。 罗通武艺超群,自是轻易取胜。 问题就出在这里。 秦琼是何许人,初唐第一猛将,仁义无双的赛孟尝,人品道德皆无可挑剔,军中上下无不敬服。 桀骜于尉迟敬德,古怪如屈突通,自大若侯君集,无不与之称兄道弟。更别说可以交付性命的程咬金、李勣等人了。 罗通欺负秦琼的儿子,根本就不需要秦家做什么,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孤立罗通。 尤其是罗士信跟秦琼早年一起在张须陀麾下效力,情若兄弟。 罗士信战死,秦琼待罗通如亲子,亲自传授武艺,毫不私藏。也更加坐实了罗通“忘恩负义”。 但事实当初的事情,秦琼是站在罗通这边的,他并没有偏袒自己的儿子。 可在世人看来秦琼这是为了义气而委屈了自己的亲子。 谣言有些时候比刀子更可怕。 人云亦云之下,罗通名声狼藉。 尤其是秦琼病逝,罗通没有前去拜祭,更证实了这一点。 只有少数人知道,罗通压根不知情,有人刻意没有通知罗通,隐瞒了秦琼病逝这一事情。 因名声所累,几乎无人愿意接受罗通,而功勋之后,任期不满,则无法入仕。 这好不容易因时间而消停下去,罗通又打了尉迟兄弟,再次给打回原形。 也就是说除了元凌,现在没有人敢要罗通这个小霸王。 失去了这个机会,天晓得谁愿意接受罗通这个帐内亲事。 只是毕成也劝不出口,孝大于天。 罗通犹疑了半晌,说道:“明日我去大安宫报道,我会跟商王说明,两日一休,于我照顾母亲的时间。如若不许,那只能算了。” 毕成无奈长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少主,前途一片昏暗。 第三十八章 收买人心 元凌等到了温必德,已经不急着出博坊捞钱了,在家也待不住,再次出门,前往工部。 得李世民准许,工部储存的各种图纸任由他观看。 元凌这些日子都在筹钱,没有时间恶补这个时代的建筑知识,决定先停一停,先静心学习几日,也给长安的各大博坊思考上门交钱的时间。 这个时代的图纸因为没有一个笼统合理的关于承重、建筑面积等说法,反而记载的格外详细,一步一步内行人一看就能明白。 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学习。 元凌经过这几个月的唐朝生涯,之乎者也这类由学巨匠写出来的章啃着还有些吃力。但关于建筑方面的东西吃起来却是轻而易举。 直至工部打烊,元凌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工部。 工部里存储的图纸不只是关于建筑的,还有很多机密:如臂张弩、角弓弩、木单弩、大木单弩、竹竿弩、大竹竿弩和伏远弩这样的战场杀器,还有各种抛石机,攻城车等攻城利器。 故而元凌只能在工部研究,不能将图纸带出。 鸡鸣时分,元凌习惯性的睁开了眼睛,在侍婢的侍奉下完成了洗漱。 先顶着寒气在偌大的大安宫跑上一圈,热乎了身子之后,又钻进了书房研究何稠手札。 这是元凌在古代养成的习惯。 这个时候最大的好处就是令人分心的事物太少,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追剧看剧聊天打游戏,都成了幻想。 几乎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出门访亲问友,有些时候赶路都要两三个时辰。 看书锻炼,这种健康的生活,对于不用为衣食住行而担忧的元凌来说,反而是最好打发时间的方式。 “殿下,罗通来了!” 元凌今日没去工部,等得就是罗通。 “直接让他来我书房!” 元凌没有将他当做外人,直接邀请他来书房。 不多时,叩门声响起。 “进来!” 元凌饶有兴致的放下了手中的书札,看着门外。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大步走进了房间,双手抱拳道:“见过商王!” 元凌细细的打量着来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罗通长得到没有里描述的那样英俊,却也是一个阳光少年,浓眉大眼,高鼻深目,宽肩窄腰长腿,有着健康而富有光泽的肤色。 最初他心底还是有着小小的担忧,毕竟里的罗通那可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存在,真要带一个帅气的不像样的护卫,处处吸引眼球,自己多没面子。 元凌不懂武,也看不出罗通的深浅,但从那挺拔的身形,还有抱拳时拳尖露出的厚厚老茧,亦可看出他往日训练的刻苦。 只看表面,就比那些免费护卫好太多了。 “免礼!”元凌挥了挥手道:“我对虚礼并不重视,随意就好。既然来了,就好好干,在府中你且随意,对面有练武场,你可自行练习。府中还有很多藏书,其中不乏兵法韬略,甚至还有一些孤本,你也可自行翻阅。出府的时候,我会让人通知你。” 罗通瞬间心动,之前他也干这一行。这亲事、帐内说白了就是护卫。兼之他名声不好,给安排的都是站岗跑腿的活。 尤其是前段时间,尉迟宝琪、尉迟宝环恶意刁难,跟让他衍生了外出打挣钱的念头。 与其受各种窝囊气,不如直接赚钱交取品子课钱。 这意外的元凌看中,还给出如此条件,应承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 “谢殿下厚爱!”罗通深深作揖:“得殿下如此看中,通本不应拒绝,更不能多谈条件。实在是家母患病,长期在外,有违孝道。” “这样啊!”元凌沉吟片刻道:“百善孝为先,你能有此孝心,也是难得你母亲患的是什么病?” 罗通道:“风寒,邪气入侵,每年冬天就脚疼难忍。本来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左腿受过伤,腿脚有些不利索。这天气一变,更是如此了。” 元凌道:“那这样吧,我这里可以安排御医你给母亲看看病,至于你,也不用一天到晚跟着我。短期内我不会出门,你可以尽情的侍奉你母亲。等我需要出门的时候,派人知会你,你第二天准时赶到我府上便是。你也不需要住在我府上,大安宫挨着皇城,这里安全的很。” 罗通呆了半晌,万万没有想到元凌这么好说话,还特地找御医给自己的母亲治病,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万语千言,最终化作一句:“谢殿下大恩。” 元凌顿了顿忽然道:“你说,你母亲腿脚不利索,可用了拐杖?什么样的?” 罗通有些不明所以,道:“就是很寻常的拐杖”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寻常的那种手杖。 元凌又问了一句:“你母亲大概有多高?” 罗通更是迷茫,道:“五尺一” “你等一等!”元凌大步走出书房,走到了后院。 之前请来的木匠大多都让工部招募去了,元凌后来又从长安招了一些木匠,主要是制作一些小型的屋梁,小型的房屋框架。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研究榫卯技术。 这个时代的真正好手建造屋舍,真正的核心就在于能不能合理的利用榫卯来减少铁钉的使用率。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是无法跟后世相比的,铁钉腐朽的时间比后世快得多,更加没有办法跟上号的木材相比。 铁钉用的越少,屋舍的寿命就越长。 “都将手中的事情停一停!”元凌拍着手,将木匠聚在身旁,抽出腰间佩剑,在地上画了一个腋杖,让木匠照着模样制作出来。 手杖这种东西有用,但说实话是没那些手脚没有毛病上了年纪的人,或者登山这类人使用的,真正手脚受过伤,难以行步的人,手杖并没有多大用处,反而会有一定风险。 腋杖却不一样,它是为真正根据腿脚受伤的患者发明的。是一种利用腋窝与手共同支撑的助行器械,非常的实用。 元凌招募来的都上个中好手,制作简单的腋杖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不多时两根由上好黄杨木制成的腋杖在妙手下成型。 为了防滑,元凌还特地剪了一块狼皮,分别包裹在拐尖。 以细沙打磨圆润之后,元凌提着两根拐杖走向了书房。 罗通早已听到了脚步声,手上拿着书札站在一旁,尴尬道:“无意间看到这本吴子兵法,一时心痒” 元凌会心一笑,道:“早说了,你可随意。”说着将腋杖夹在腋下,道:“你看好了,这是给你母亲准备的。这拐杖是依照你母亲的身高制作的,我比你母亲高上不少,也就有些不伦不类。你母亲使用起来,不会有着问题。” 元凌小时候贪玩,曾经摔断过退,用过这东西,故而记得使用方法,详细的解释道:“这种类型的拐杖有好几个行走方式,你认真记下来,教给你母亲:其一、摆至步,主要利用这两边的肌肉来完成,步行稳定,具有实用性,但速度较慢,适用于道路不平,人多、拥挤的场合”他说着指着自己的背阔肌。 “其二、摆过步,常在摆至步成功后开始应用。步幅较大、速度快。适用于路面宽阔、行人较少的场合。” “其三,四点步行,步行速度较慢,稳定性很好,步态与正常步行相近似,这种走路方式难度小,适用于新手恢复早期,也是最实用的步行方式之一。” 元凌一点一点,详细的将拐杖的功能效果使用方式介绍给罗通。 罗通看着认真的元凌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一丝感动,用心的将所有细节一一记下,随即深深作揖,拜谢:“殿下大恩大德,罗通无以回报。愿为殿下亲事,护殿下万全。” 他一字一句,说的尤为慎重。 元凌挥了挥手道:“这几日我都不打算远行,你且回去陪你母亲吧,顺便将我的礼物带给他,替我与之问好。” 罗通拜别道:“遵命!”大步走至门口,又回过身来,深深作揖。 元凌再次挥了挥手道:“去吧!” 目送罗通离去,元凌会心一笑,先前之举,有几分故意,亦有几分真心。 在这个时代混迹,想要干一点点成绩,没有几个忠心的部下,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罗通有勇力,身上又有故事,为人也不是魏征那老狐狸,自己放个暗屁都能猜出吃了什么,花花心思一大通,谁算计谁都不一定,正好合适。 就算不能收为己用,就当交个朋友也不亏。 元凌心性颇为豁达,左右都赚,乐在其中。 接下来五日,元凌不是在府中研究榫卯工艺,就是前往工部翻阅那种关于建筑的图纸,深入学习这个时代的建筑学。 经过五日的挣扎,长安各大博坊终于受不住压力,选择了妥协。 逐一开始亲往大安宫上供交钱,无一例外。 元凌也正式定下规矩,依照博坊大小分三六九等,数额不一,每月月初如实上缴。 第三十九章 灞桥庄园 东宫! 张思政向李承乾汇报着关于元凌的动向。 “长安一百四十三家博坊都低头妥协了,保守估计,此番商王获利多达四十万钱。这还不算汉王的那笔,还不止如此,至今以后,每月初,商王皆有入帐,少说也是数万钱以上。” 张思政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结果元凌不过短短几月就赚足了数额。 随即缓过神来,表情又变得有些惊惧。 自己这个主子最近更是喜怒无常,对元凌恨入骨髓,先前说话没有掌控语气,可别受到无妄之灾。 一瞬间大殿静寂无声。 张思政偷偷的抬眼观望,却见李承乾毫无怒色,反而一脸的欢喜,眼中闪着莫名的愉悦,徐徐说道:“你说,他们这些人,钱交的甘心嘛?” 张思政想也不想,道:“肯定不甘心,到了怀里的钱,硬生生给商王抢去一部分,换做谁都一样。只是不甘心也没办法,商王有点邪门,他的赌术太过骇人,厉害的让人取胜的念头都没有。” 李承乾森然道:“就是因为不甘心,才会有所行动。此刻我那愚蠢的弟弟,怕是痛心疾首了吧。自己偷偷摸摸辛辛苦苦扶持的博坊生意给人搅黄了,失去了财政来源,他拿什么去收买人心?孤这个当哥哥的,理当为他除去这个祸害。你说,对不对!” 张思政只觉得一股凉意袭来,颤声道:“太子殿下说的,自然是对的。” 李承乾道:“那还不去办!记得做的漂亮一些,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那愚蠢的弟弟干得。” 张思政也反应过来道:“属下明白了。” 李承乾脸上邪气笑容越来越甚。 大安宫! 元凌心疼的看着面前的五大箱通宝,这些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皇宫里那便宜二哥,什么事情都没干,自己就要送上四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世民并没有厚颜无耻的开口讨要。 元凌却很清楚,这么多不义之财,自己真要独吞了,十有八九后患无穷。 必须找人分担一些仇恨,没有人比宫里的那位更合适。 只要他收了自己的钱,就是自己的保护伞。 即便再如何心疼,也得舍得。 “殿下!”罗通这时大步的走进了前院,抱拳行礼:“罗通特来报道。” “好!”元凌打了个招呼,关切问道:“如何了?令堂的病,无大碍吧。” 罗通感激道:“御医看过了,开了几服药,有些效果。真正实用的还是殿下赠送的拐杖,母亲现在自己能够拄着拐杖行走,也特地让我向殿下道谢,嘱咐我好好跟随殿下,勿用顾念家里。今后殿下若有差遣,罗通万死不辞。” 元凌大方的摆了摆手道:“什么万死不辞,太过严重了,哪有那么危险。你去里面喝口水,待这边封装完成,我们就出发。先去宫城,再去城郊,陛下赠送了我一套房子,我们一并去看一看。” 一切准备妥当。 元凌先将五大箱钱币送至宫城,将自己亲笔写的信件交给了宫城护卫,让他将箱子与信件一并运送至内宫,交给李治,由李治代为转给李世民。 如果他直接让宫城护卫转给李世民,那一层层的传达检查,估计没有两天时间都进不了内宫。 即便是给李治,元凌估计自己的信跟这五大箱钱,也得夜里才能送达。 “走吧!” 元凌对着身侧的罗通以及一众护卫,招呼了一声,一并往城郊行去。 这一次元凌待的护卫并不多也就十五人。 主要是因为此去城郊,有些路程,若不骑马太耽搁时辰。 元凌麾下护卫也就找出了十五位能熟练驾驭马匹的人。 李承乾的别院位于长安城东,灞桥北岸,小终南山附近,地理位置绝佳。 长安八景,灞柳风雪就是位于此处。 灞桥两岸栽柳万株,每当早春时节,柳絮飘舞,宛若飞雪,就形成了“灞桥风雪”景观。 不过现在是冬季,寒风呼啸,两岸柳树枯萎,倒显得几分冷清凄凉。 元凌一到灞桥,即减缓了前进的速度,左右认真观望一草一木。 这里并非是他的庄园范围,只是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不能只在原有的土地上设计自己想要的效果,还需将周边的一切融入其中。将无法改变的山水环境算计在内,将之融入于你创作的建筑,于自然合为一体。而不是随性而为,在一个充满诗意古风的地方,建一座欧式建筑,或者在一片适合建造城堡的险要之地,来一栋古色古香的庭院。 过了灞桥,往北而行。 不过里许地,眼前的景象让人眼前一亮,一个明镜如圆盘的湖泊出现在众人眼前,湖水连接小终南山的山体、沟壑奇岩倒映,枯木老树静立。 整个湖掩映在高大的冷杉木,和苍劲的沙棘树之间。 若隐若现的庄园在林木之间一闪而过 即便是寒冬时节,草木枯萎,依然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 元凌脑中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忍不住惊叹,“真是个好地方。” 忽的他抚掌笑道:“原来是它!” 后世的西安世博园不就是位于西安市东郊浐灞生态区内,浐河和灞河交汇处 这里就是后世西安世博园的选址处。 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这山水之间拥有一栋庄园 “走!” 元凌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一看已经属于自己的李承乾的避暑别院。 一行人一路飞驰。 这里远离长安,交通不便,周边为数不多的别院都属于大户人家的避暑之地,现今严冬,尽皆紧闭大门,一片寂静,大路虽宽,却无一人。 依照地契显示,元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别院。 这看着院子门口有两头嚎叫的石狼,石狼雕琢的活灵活现,端是八面威风。 元凌瞧了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镇宅瑞兽是中国的传统化,形态各有不一,一般多以麒麟、石狮子等瑞兽为形,或者以龙之九子辟邪,唯独没有用狼作为镇宅祥瑞的。 他人或者还好,但元凌精于此道,顿时很不舒服,直接道:“将这两头狼移开,随便丢在什么地方” 第四十章 遇袭 看着门口的苍狼给移了位,元凌方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他倒不是不喜欢狼,反而觉得狼很厉害,尤其是看了亮剑,让李团长的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给激的热血沸腾。 只是狼这种生物,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往前走了几步,元凌看着山庄的匾额,眉头又皱了起来“雄鹰山庄”。 怎么又是鹰又是狼的? 元凌再次道:“把这匾额也摘下来,具体挂什么,等我想好再说。” 走进山庄,庄内一片狼藉。 各种装饰横都堆积在一侧,连地砖都有些给撬开了。 元凌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 一路向前,所经过的屋子,不是空空如野就是窗户坏了,门掉了下来。 想来李承乾不敢违背自己的父亲,却用这种手段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罗通看着一片狼藉的庄园,忍不住道:“陛下就赏赐给殿下这样的庄园?” “正好,正好!”元凌并不在意,说道:“这样反而帮了我大忙,如果这里太过漂亮,反而不舍得动手大修了。细微的修葺,满足不了我的渴望。这样正好,可以将所有的东西都拆了,重新设计规划。” 也不管这庭院给糟蹋的怎么样,院子的每一处他都认真的逛了一圈,在脑子里拥有了一个大致的平面图。 “走,我们再去周边转转!” 李承乾拥有的这个山庄可不止是一个庄园,还有周边近乎百亩土地。 李承乾不识货,只是在这里秀美的山水之间,修建了一个避暑的地方,完全没有将周边百亩土地利用起来,实在可惜。 来到庄园后面的山脚,元凌发现庄园后面竟然是一块平坦的黄草地,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最神奇的是还有一条从小终南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鬼斧神工的将小溪割成了两段。 “若逢春秋之际,在此地跑马,岂不是一大快事。” 元凌高呼一声,大脑飞快转动起来,这么好的草皮,绝对不能浪费。 若在后世,这里是天然的高尔夫球场。 就凭这里的风景环境,定会吸引大量爱好此道的人来玩耍。 这个时代高尔夫球场肯定不现实。 有什么运动是用得到草皮的?马球? 可以考虑一下? 元凌不知马球的规则细节,暂时无法断定合不合适。 来到小溪旁,溪水清澈见底,甚至能够看到鱼虾在溪水里嬉戏。 忽然元凌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看到了一根粗大的骨头,惊呼了声:“那是什么骨头?” 罗通听元凌询问,二话不说拉起裤脚,脱去鞋袜,一个健步跳到了溪水里,将骨头取了过来,递给了元凌。 元凌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翻身下马,道:“这大冬天的,你也不怕冻着。擦擦脚上的水,把鞋袜穿上。” 手里接过大骨,元凌上下端详,只能确定不是人骨,其他的看不出来。 倒也不是很在意,在马上的时候看不清晰,还以为出了命案,是人骨头呢。 “这应该是牛骨吧!” 身侧的一名护卫认了出来。 元凌将骨头丢给他,道:“确定?” 护卫慌忙接住,也不细看道:“殿下,俺自小就放牛,村里村长家就住我隔壁。宰杀死牛的情形见多了,这是牛的后腿骨,错不了。” 元凌随口道:“你们在附近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骨头。这么干净的溪水里,有这骨头太煞风景。” 他这一声令下,数名护卫沿着小溪上下寻找。 溪水清澈,一眼可见,不多时就有人高喊: “这里有” “这里也有” “哇哦,这里有个牛头” “还有一个” 花了小半刻,一行人竟然收集到了一堆牛骨头。 还有两个牛头。 “莫不是有人在这里杀牛?” 护卫中有一人随口说了一句,但很快就不敢言语了。 牛在古代地位是非常高的。 早在三千年前的西周时期,牛的崇高地位已经确定下来了,那时候就有“诸侯无故不杀牛”的说法。 只有在祭祀天地祖宗的时候,才能杀牛,以牛头祭天。 发展到汉朝时期,祭天已经不用牛头了,还特地颁布法律不得屠杀少齿,只能杀无法耕作的老牛。 现在唐朝更为严苛,连老牛都杀不得,只有自然死亡的牛才能杀来吃。 而且即便是死牛,也不是你想杀就杀的,宰杀过程还要按照法定标准,经过朝廷地方官员审批确认。 在这种地方找到的牛骨头,显然是不在法律约束范围之内的。 “去山脚下埋了吧!” 元凌忽然想到什么,自嘲的摇了摇头,特地吩咐道:“此事你们也不要多嘴,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有些后悔,开始没有想到关键点,后来想到了缘由,却也晚了。 过了小溪,元凌继续勘察着自己的土地,来到小终南山山脚止住了步伐,在过去就是长乐公主的庄园范围了。 看着小终南山,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又看了看前方,露出了一个想哭的表情。 这太难受了。 小终南山的灵气现在给自己与长乐公主瓜分了。 这边动工,那边不动,将会破坏整体的美感, 但是给自己九条命也不敢侵占长乐公主的土地 别说李世民那个女儿控,就连长孙无忌自己都吃不住。 “不行,得找她谈谈。” 元凌在建筑这一方面,实在不愿意妥协。 骑马丈量了自己的土地,元凌回到庄园,开始下达各项任命,招募工人先将整个庄园都给拆卸了。 所有建筑一律重新规划。 现在的元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做了细节的安排,以是黄昏时分。 元凌领着一行护卫离开了庄园,返回长安。 寒风呼啸,道路两旁的柳树丝,随风飘动,倍显凄凉。 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落,仿佛打鼓一般。 罗通突得眺望前方,骑术超凡的他,察觉到了一点点异样,似乎对面同样有一群人飞驰而来。 元凌也随即瞧见了前方扬起的尘土,心底不太在意。 这大道人人可走 忽然罗通惊呼一声。 十数箭矢迎面飞来! 第四十一章 拼杀 这面对迎面的利箭,元凌脑袋一片空白。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这一辈子都没遇过什么危险。 即便是李元瑷,也是皇亲贵胄加身,没有如此经历。 那种恐惧感,直接充满了全身,导致身体僵硬,一点反应都没有。 罗通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他同样未遇过这种状况。 可自幼习武,做梦都想着上阵杀敌的他,在这方面的反应力与心理素质远胜常人。 眼瞧着元凌利箭加身,直接飞身而出,从侧面将他扑倒在地。 两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脊背剧烈的痛处,也让元凌清醒过来。 面前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 他的这些护卫反应能力参差不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箭袭,近乎一半人没有闪避开。 强劲的箭矢将多名护卫射下马背,倒地哀嚎。 有一名护卫运气差,直接让一枝箭矢射中的心脏,哼都没能哼出声来,就一命呜呼了。 还有八名护卫或是反应敏捷,或是鸿运当头,并未受伤。 罗通倒地之后犹如豹子一般,直接冲向了那些杀手。 元凌忽然领悟到了罗通的意图,高声咆哮道:“冲上去,冲上去,别给他们二次开弓的机会。” 唐人尚武彪悍,元凌平时从未亏待他们,好吃好喝,赏钱也不少。 此刻听他命令,叫吼着驾驭战马往前杀将过去。 元凌耳中听到的全是杀伐哀嚎之声,大冬天里紧张的浑身冒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经过先前的箭雨袭击,他们骑乘的马匹尽皆受惊跑开了,只能对着那些受箭伤无力再战的护卫道:“快,都躲在柳树后面。” 他说着,自己也不自觉的躲到了附近的柳树旁,看着已经拼杀到一处的双方。 罗通与那八名护卫并没有给予杀手二次射击的机会。 罗通手中长枪犹若蛟龙,一枪刺出以势如破竹之威,直奔一名杀手而去。 杀手挥刀格挡,却为枪上神力荡开。 长枪长驱直入,将对方挑翻下马。 罗通身手敏捷,直接抢过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还没喘过一口气,随着尖锐的破风声,一支长矛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矛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捅向罗通前胸。 罗通身子后仰,长矛从面门划过,身体微微左倾,在两马交错而过的时候,一脚将对方踹下了马背。然后勒马而停,转身一计回马枪将对方刺了个透心凉。 罗通举手投足间,挑翻两人,尽显威风。 另外八名护卫,有三人元凌死皮赖脸求来的亲事帐内,他们受过正统的训练。或许没有罗通这样可怖的实力,手上刀剑却也与杀手拼杀的难舍难分。 余下五人尽管满腔血勇,然明显有着实力的差距,人人伤痕累累,还有一人给砍了手臂,栽倒马下。 关键是杀手并不与罗通他们纠缠,而是利用人多的优势,往元凌这边杀来。 “殿下,快跑!” 罗通瞧着情形不对,立吼一声,手中长枪奋力横扫,直接将面前的对手跟打棒球一般,打飞了出去, 正欲前去支援元凌,却为一人挡住,失去了机会。 元凌咬牙瞧向自己冲来的杀手,瞪圆了眼睛,牙龈死咬,脚上却是一动不动。 周边受伤的护卫骇然大叫。 眼瞧着两名杀手一左一右已经策马冲到近处,离元凌还有三十步艰巨。 杀手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只要两三个呼吸,骏马即能冲到近处,然后一刀砍下对方的脑袋。 杀手眼睛露着狰狞之色。 便在这时,元凌突然伸出左右手,“嗖”的两声,他的左右袖子里各飞出了一支小箭。 小箭速度极快,这两三十步的艰巨眨眼就到。 小箭分别射中两名杀手喉咙,将他们射翻在地。 元凌略微吐了口气,稍稍舒缓了紧张的情绪。 他刚刚用的是袖箭,是记载在何稠手札里的小玩意。当年杨广心比天高,从长远的战略来看,他所干之事,高瞻远瞩,可事实却因不懂克制,将天下弄得四分五裂,百姓苦不堪言。 杨广接受不了这一切,也知大限将至,如鸵鸟一样,躲在扬州醉生梦死。 何稠特地制作了小巧的袖箭给杨广防身。 元凌之前看到过没有在意,但自决定依靠赌博赚钱的时候,私下里制作了两个,出门时藏在袖中,以防万一。 不想真的派上用场了。 杀手们见同伴惨死,当中一人怒不可遏,咆哮了一声,又有数人杀了过来。 元凌直接扯下了腰带,调头就跑,一头扎进湖里去了。 冰冷湖水仿佛一根根刺骨的细针,直透肌肤往骨头里钻。 杀手们来到湖边,望着面前偌大的湖面,只能取出弓箭一通乱射。 罗通这时已经解决了阻挡的杀手,再次冲杀到了近处,冲进了人群。 元凌在上游二十米处转出了水面:李元瑷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元凌却不一样。作为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南方人,每到夏天就是脱皮的季节:他小的时候,没有手机,电视都是黑白的,没有几个台。最大的乐趣就是下河游泳洗澡,皮肤浸泡皱了,在堤坝上晒会儿太阳,接着下水。如此反复,皮肤是脱了一层又一层 这次袭杀,明显是经过算计的。 这条道一边是堤坝,一边是湖泊,几乎无路可退。 元凌钻出水面,双手多了两柄飞刀,对着岸边的杀手投掷了出去。 杀手们给罗通吸引住了目光,一时不查,两人中刀。 不过元凌当下臂力不足,又浸泡在刺骨的湖水里,飞刀并不致命。 可对于罗通来说,却是足够,他一人独斗数人,毫不落下风。对付两人受伤分心,他瞬间趁虚而入,一枪挑翻了一个,紧接着一个横扫,将另外一人打进了湖中。 元凌仿佛成了刺客,射出两刀之后,直接钻入水底,于另一处冒出头来,再次对着河岸投掷出飞刀。 在他即将潜水的时候,耳中却听到了“古怪”的声音。 那个给罗通打下湖的杀手,似乎不会水,慌张之余手舞足蹈的叫唤,发出的声音并非汉语。 第四十二章 你是突厥人嘛 元凌无暇多想,继续潜入水中,转移阵地。 罗通在湖岸上大杀四方,元凌却在水下凭借自己的水性,不助的送着助攻,两个配合默契。 元凌这一手让岸上的一众杀手陷入了两难之地。 他们的目标是元凌,只有杀了他才算完成任务。 但此刻元凌在湖水下神出鬼没。他们之中无人会水,根本奈之不得。 与此同时,罗通这个煞星又在岸上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居然拥有如此霸道的枪法,超凡的武艺。 若是独斗,他们无一是对手。 这即便是合众力群殴,也奈何不得对方。 这时另外三位亲事帐内已经相互配合着解决了对手,一并快马赶来支援罗通。 他们三个有生力量的加入,登时扭转了局面。 有三名护卫护着后背,罗通完全不用顾及后方,一味的向前突杀,转守为攻。 便在这时,又一道人影突策马冲进战场。 他手中轮着一根铁棒,对着杀手挥砸下去。 杀手举刀格挡。 当的一声。 杀手手中的刀居然直接弯了,铁棒势大力沉,直接砸在了杀手的脑袋上。 砰的一声。 硕大的脑袋受不住力,炸裂开来。 脑浆鲜血四溅。 他挥舞着铁棒,左挥右打,登时打的那群杀手哭爹叫娘。 本来局面就向元凌这边倾倒,现在又冒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煞星,瞬间摧垮了杀手们最后的士气,一哄而散。 来人见打跑了杀手,也不说话,调转马头就走。 “等一下!马还来!” 罗通叫喝一声,本能的伸手去拿骏马的缰绳。他认出来了,这个神秘人骑的是元凌的坐骑。 马是一匹好马,脚力不凡。 只是从未经历磨练,一受惊吓,直接跑了。 却不知为何成了这个神秘人的坐骑,还一副想要骑走的架势。 来人回手铁棒一挥,砸向了罗通。 罗通赶忙后撤一步,挺枪格挡。 “当!” 星火四射。 罗通居然站立不稳,连退了两步,手臂发麻,微微颤抖,一口气竟提不上来。 来人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们,你们用马来还,正是天经地义。” 说着,一拉缰绳直接跑了。 罗通一咬牙也顾不得这神秘人,跑到河岸边,将自己的长枪递向了元凌。 元凌在确定杀手撤退之后,已经向湖岸方向游来,这体力几乎耗尽,他艰难的地向岸边移动着,几乎每动一动都令他用尽了全身力气。 看着面前的长枪,元凌深深吸气,确保自己有足够的力气上岸,方才借用这痛饮杀手鲜血的兵器之力,爬山了河岸。 原先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冻的有些麻木了。 这一出湖面,让寒风一吹,直接脑子暂停了几秒钟,随即大口的喘着气,恢复了呼吸能力。 “帮我,把衣服脱了。” 元凌说话都是颤抖的。 在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那么许多,直接脱得赤裸裸的,全身上下冻的青紫。 罗通已经从地上的尸体扒下了几套衣服,递给元凌。 看着元凌先拭去了身上的水珠,穿上了衣服,他又递来了一个皮水带,道:“里面是酒,殿下喝着暖暖身子吧。” 元凌连灌了好几大口酒,方才恢复了一些体力,身体也有些暖和了。 罗通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元凌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看着周边四十余敌我尸体,看着那一个个跟着自己走动闯西的护卫,明明几盏茶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好儿郎,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泪珠滑落脸颊。 “等,等下!” 元凌推开罗通,吃力的弯腰捡起了一把刀,一点一点的移向一名活着的杀手,来到他面前,问道:“你是突厥人嘛?” 很古怪的一个问题。 杀手受了罗通一枪,失去了战斗力,一手捂着伤口,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元凌。 元凌等了会儿,没有等到答案,举刀对着他的喉咙,砍了下去。 无视溅在身上的血迹,元凌缓步走向了另一位活着的杀手,再次问道:“你是突厥人嘛?” 杀手给神秘人用铁棒打断了手臂,疼得嚎嚎大叫,根本无暇回话。 元凌也不等,直接一刀砍了下去。 他再次微微颤颤的走向下一个,还是那句话:“你是突厥人嘛?” 一刀一命,没有多余的废话。 罗通看着此刻的元凌,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直到杀到第九人也是最后一个活口的时候,躺在地上的杀手受不住心底的恐惧,大叫:“我是突厥人,我是突厥人!”说着,还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串,让人听不懂的话,但是语气腔调与那个落水已经溺亡的杀手是一样的。 “好,很好,好得很!” 元凌呲牙大笑着,高举着刀,却没有砍下去,转身打算走,还没走出两步,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会儿,毅然决然,回头给了他一刀。 泪水再次落下,他知道自己这一刀不只是多杀一个人,而是杀了最后一个活口,砍掉了整个事情的真像。 他们一行人,共计二十骑,早晨过灞桥。 这黄昏回灞桥,却只有六人了 灞桥作为长安冲要,凡自西东两方而入出峣、潼两关,皆从此桥过。 他们到了灞桥,等于脱离了危险。 “呕!” 元凌这一到安全地,立刻干呕不停,人也渐渐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 当元凌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身处长安城内的医馆,眼皮有若千斤重担,隐隐约约听到罗通焦虑的声音:“殿下怎么还不醒?烫的好厉害” 一个老人的声音道:“商王在这严冬给寒气入侵脏腑经脉,又受到惊吓刺激,能够保住性命,以不容易。哪有那么快就清醒的?” 两人似乎再说了一些话,但元凌却意识渐失。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刘琴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医馆,正趴着床边睡着。 元凌脑海中再次浮现今日的一幕一幕,双拳紧握,脑海中只有三个字: 李承乾! 第四十三章 李治的《孝经》 夜凉如水。 李世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立政殿。 不管事物多繁忙,他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看一看自己亲自抚养的李治、小兕子。 依照常理皇帝是不允许对特定的某一个人特别偏爱的,这样会引发诸多的不良反应。 但向来纳谏的李世民,只要一面对长孙皇后所生的儿女就会变得异常顽固,不听任何的劝说。长乐公主,李承乾如此,李泰如此,李治、小兕子更是如此。他将李治、小兕子留在立政殿拒绝了给两个小家伙找母亲的规矩,自己亲自抚养,再忙再累都是风雨无阻。 在他心中李治、小兕子的母亲就是长孙皇后,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取代。 “父皇!” 听到这一叫声,李世民身上的疲累尽去,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脸道:“今天朝堂出了点事情,耽搁了。小兕子已经睡了?” 李治指着一旁睡着的小家伙,轻声道:“怎么说也不听,非得等父皇回来。” 李世民习惯性的将小兕子抱回了房间。 回到了大殿,李世民拷问起了李治的功课。 李治对答如流。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听你老师说,你想注解孝经?” 李治颔首道:“是的,儿臣近来读书,有许多想法,便想注写出来,尝试一下。到时候还望父皇审阅指点” 李世民皱眉道:“但为何是孝经?” 身为一个君王,对于孝经中的很多东西,并不认同。 李治道:“孩儿以为身为人臣孝道最为重要,人生在世,幼年侍奉双亲,长大后侍奉君王。以子孝修身养性,以臣孝侍奉君上,方为做人之本。若枉顾孝道,不爱父,不忠君,与禽兽何意?” 这一番话,直接说道李世民心头上去了。 他不认同孝经,但却希望天下人都以孝经为准,侍奉他这个君父。 想着自己的长子多变易怒,次子虽才学惊天,却有意无意的想压兄长一头,不免有些伤神。 若他们能如稚奴这般懂事,那该多好。 李世民感慨道:“稚奴如能按此行事,足以事奉好父兄,做好臣子,成为一代贤王。” 李治并不应话,而是关怀问道:“父皇可有烦心事?” 李世民对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从不隐瞒,说道:“西方有点变故,之前一直有商队给袭一事发生,近来情况越甚。而今西边传来的确切的消息,袭击商队的竟然是高昌国国王麴泰。此贼于贞观四年亲自来长安觐见,贡献方物。朕对他颇为认可,不想现在变本加厉,开始阻遏西域各国先我大唐进贡路线,孰不可忍。” 李治小脸紧绷,道:“与父皇为敌者,当灭。”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稚奴说的不错,当灭。父皇以诏令侯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为副总管,率步骑数万及突厥、契苾之众征讨高昌。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朕私底下跟君集说了。连一个小小高昌都灭不了,他也不用回来了。” 侯君集年轻的时候就加入了秦王府为之效命,李世民对于这个潜力非凡的少年尤其看中。 不但自己用心培养,还特地介绍李靖传授他带兵之道。 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爱将,李世民信心十足。 李治道:“潞国公是不会辜负父皇信任的。” 李世民从不担心失败,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治下的大唐能够扫平任何对手,赞许的摸了摸李治的小脑袋道:“父皇担心的不是这个,为父只是突然有那么点点理解杨广了。想干的事情太多,然现实却不允许为父这么干。朝廷的经济吃不消,朕已经尽量消减开销,还是有点吃力。刚刚跟房相商议,再下去别提攻打高句丽,连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去了。” 李治一拍脑袋,说道:“孩儿都忘记了,十六叔送了好几箱钱币给父皇呢。” 李世民霍然起身,道:“几箱?”他的眼睛都快变成钱币模样了。 李治道:“是的,孩儿黄昏的时候收到十六叔的信,他说自己得到了一笔横财,说自己不愿独吞,特与父皇共享,信中还有给父皇的信中信。孩儿觉得几个叔叔,也就十六叔一人知道父皇对他们好,有好东西懂得分享给父皇。” 李世民哼了声,道:“哪里是跟父皇共享,这是让父皇当他的大树,给他遮阳。你是不知道,前些天天天有人弹劾你这叔父,直到最近几天才消停。” 他一脸嫌弃,但手还是很老实的接过了元凌给的信。 元凌的信内容很简单,就是这么吹捧这么写。 反正将李世民吹的天上有地下无,超秦皇赛汉武,不孝弟弟念及兄长辛苦,近日得不义之财,特给他一半。只有在信的末尾,元凌才说明自己的用意,就是简单的一句话,需要钱来大修屋舍。 李世民本来对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改观了。这两天给弹劾的烦不胜烦,也有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感觉,只是最近忙于西边事情,没有时间抽空处理。 现在让元凌这么一吹捧,还那么识趣,赢得的钱懂得分给自己一半,瞬间就舒服了,说道:“关于这点,稚奴说的不错,你十六叔也就这点好了,不忘本。知道你父皇给他揽了不少祸事。要不是你父皇,就他早就给赶到外地之官去了。就他那德行,到了外边还不跟你四哥一样为祸一方?一点都不让父皇省心。” 看着面前的六大箱钱,李世民故作沉吟的道:“等会父皇带五箱走,补贴国库。余下一箱,就留在立政殿吧。你们兄妹也有不小的开销,不能亏了你们。” 李治心领神会的一笑,他们能有什么开销? “好了,稚奴也早点休息,父皇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李世民平白得了一大笔横财,哼着大名鼎鼎的秦王破阵曲离开了立政殿。 李治恭送李世民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手上的孝经随手一丢,滚落在了地上。 他也不管不问,直接走到床头,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本史记,习惯性的翻到了高祖本纪,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 第四十四章 李承乾的心灵寄托 商王李元瑷遇刺一事,在平静的长安城上空炸响了一记惊雷。 李元瑷平素固然名声不佳,但终究是皇亲,先皇的亲儿子,当今圣上的弟弟,一字亲王。 他这一出事,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 李世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跟房玄龄商讨侯君集西征后勤的事宜,瞬间大怒:“天子脚下,竟有贼竖这般嚣张狂妄。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雍州府长史入宫觐见。”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自不用说,一个掌管刑罚,一个掌刑狱案件,至于雍州府长史相当于京兆尹,这个时期长安并未设置京兆府,京师所在地的行政机构是雍州府,以高资格的亲王担任雍州牧。当然这个雍州牧并不真正管事,处理事情的正是雍州府长史,相当于省级公安厅,而且还是地位最高的省。 李世民刚刚收了钱,心底还指望自己这个弟弟时不时的孝敬自己一二,就得知他遇袭了,哪里忍受的了,直接将大唐三大处理刑事案件的政法机构叫道了面前,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尤其是雍州府长史负责京畿之地的治安,更是给骂的狗血淋头,勒令他们尽快破案。 李世民盛怒一事传到了东宫。 太子李承乾亦大是震恐,心底也惊惧后悔起来,为何自己那么不冷静。 不就是一栋屋子,何至于? 其实对于李承乾来说,那不仅仅是一间屋子,还是心灵的归属。 古往今来太子都不好当,李世民对于李承乾的期望太高,李承乾受到的压力过大,自身又因瘸腿自卑,导致了各种不自信而心生叛逆。 东宫地位的尊崇非但给不了他安全感,反而让他有一种牢笼的感觉。 也不知从何时起,李承乾开始向往外边的世界,开始向往没有约束,没有礼法,没有道德观念,自由自在的生活。 尤其是从护卫纥干承基那里了解到草原突厥的生活,登时觉得突厥的弱肉强食才是属于他的生活。渐渐的喜欢穿突厥人的衣服,学习突厥人的生活方式,并且暗中招募了一伙血统纯正的突厥人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 当然这一切,李承乾还不敢在东宫进行。 他拥有的雄鹰山庄就是乐场。 突厥人崇拜苍狼雄鹰,这也是为何叫雄鹰山庄与镇宅瑞兽是两头苍狼的缘由。 李世民将李承乾的宅子赏赐给李元瑷,本意是让他们叔侄能够更进一步,好沾沾筒车的光,令太子更的民心。 却不想断送了李承乾心底的乐园,李承乾也因此丧失了理智。 “太子殿下!” 纥干承基大步走进了大殿,低声道:“事情都办妥了!” 李承乾重重的抓着纥干承基的肩膀道:“真的,没留下活口?” 纥干承基一脸的煞气,瓮声道:“殿下放心,我亲自动的手,没有一个活的。” 李承乾还是不放心,说道:“孤现在怕李元瑷那边发现了什么,那么多人,万一有人泄露了嘴,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纥干承基安慰道:“殿下放心,安排去刺杀的人,都是这些年为了对付魏王的死士。忠心这方面,绝对没问题,不会吐露半字的。只是此次折损太重,殿下还需从长计议。” 李承乾忽的怒道:“对付魏王?连一个李元瑷都对付不了,还想对付魏王?这些废物死就死了,重新招更厉害的。只要不牵累孤就好” 纥干承基心底突然有些悲凉,此次刺杀失败,主要原因是不知李元瑷会水,他们的消息明明显示李元瑷不擅水,前不久还在曲江上失足落水,险些丧命。有这倚仗,他们才会选择在那条左有灞水堤坝,右有大湖的地方袭击。结果李元瑷非但会水,而且在这大冬天里,那般果敢的跳进刺骨的湖水里。 他们招募的死士都是突厥人,突厥人自幼伴着弓马长大,骑马射箭是一绝,唯独不会水。 这失败固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换来的却是一句“废物死就死了”,实在令他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大安宫! 李元瑷已经转移到了大安宫,睡进了暖乎乎的被窝。 正酝酿着睡意,却得知李世民带着李治前来探望。 嘴里不满的抱怨了两句,却也不得不起身穿衣。 “好了,别瞎忙活了,都是自己人,快躺下。” 这大唐皇帝就是不一样,去哪儿都不用敲门,就跟自家一样,直接走进了卧室。 李元瑷醒了醒鼻子,披上了外套道:“见过皇兄臣弟这里没有大碍,就是在冬天里下湖洗了个澡,冻着了。让皇兄、小九担心了。” 李世民哈哈笑道:“好一个洗澡,总算有了点我李家儿郎的风范。不过还远远不够,换做是朕,就凭腰中吴钩,三下五除二就给那些宵小摆平了。” 听着胡吹大气的李世民,李元瑷用眼角余光看了看他那龙袍遮掩不住的大肚囊,心底吐槽了一句“真不要脸。” 要是十多年前的李世民说这话,那完全没问题。 李世民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喜欢冲锋陷阵,甚至一马当先的皇帝,即便是战将如云的初唐,李世民的武艺再军中也属上游一列。史书上都感慨,如他这般不要命还能活下来的帝王,纯属奇迹。 现在? 十年的皇帝生涯,这大肚囊跟十月怀胎似地,真以为年轻呢。 不过李元瑷可不敢表露出分毫,只能附和道:“哪能跟皇兄比,皇兄那是敢率领三千玄甲军冲袭窦建德十万大军,还冲在最前头的大英雄,换做臣弟只怕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李世民也想到自己当年的壮举,眉飞色舞,虎牢之战,那是他这辈子的巅峰时刻,硬生生一战将天下三分之势余下的两大诸侯给收拾了,“好了,你躺下吧,我带来了宫中御医。让他给你诊脉你遇刺之事,朕已同时让刑部、大理寺、雍州府全力调查,必然给你一个交代。还有,现在知道贪财的下场了?你一个亲王,情况特殊,没有一点仪仗也说不过去。朕从千牛卫调三十人给你,朕倒要看看还有谁能伤你。” 李元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字不提自己的发现。对于李世民此刻的态度,亦很感动,这钱花的不冤。 第四十五章 请废立皇太子书 李世民近日事物繁忙,没有在大安宫多待,听御医说李元瑷无恙,只是嘱咐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李元瑷因病在身,也没有相送,继续钻回了被窝,脑海中却想着李承乾的情况。 或许在世人眼中,自己此次的遇袭跟那些博坊东家撇不开关系。毕竟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太招人恨了。 李元瑷却笃定了凶手是李承乾。 因为就算博坊幕后之人实力再强,至多不过是朝廷有人。他们真要对自己动手,了不起是安排刺客刺杀。 但他遇到的并非刺杀,是袭击。 袭击与刺杀是两个概念。 近乎五十人的队伍,个个弓马娴熟,身手矫捷。 博坊求的是财,并非求死。他们能够招募到一群地痞流氓作为打手,绝无可能去招一群精于骑射的好手。 在农耕民族招募一群善骑射的人太难太难了。 而李元瑷的记忆中却有关于李承乾很可笑的记载。 在他的记忆中李承乾有着变态的心里,他向往突厥化,甚至把东宫后院改成了突厥部落。他把身边那些长相类似突厥人的士兵挑选出来,五个人编为帐,让他们像突厥人一样,梳上辫子,穿上皮衣,赶着羊群在宫内作放牧状。他还制作了头旗,搭建了许多帐篷,自己也穿上突厥服装,说突厥语。不止如此,他还命人铸造了近一丈高的铜炉和大鼎,然后仿效突厥劫掠,让手下的假装突厥人到民间抢来马牛羊,在炉鼎中煮熟,和众人一起抽佩刀割肉相食。 李元瑷在后世看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只觉得自己是在看野史,根本不在意。 他真不相信有人会放着好好的大唐太子不当,跟着一群突厥人去偷百姓家的牛羊? 好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干,去当一个贼,享受盗窃的快感? 真有这种脑子有坑的人? 李元瑷就如看天书一样,只以为记载的不真实。 直到在后院草地小溪中,找到了多块牛骨头,李元瑷突然意识到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唐朝私自宰杀耕牛是犯法的,除了李承乾没有人会且敢在在自家的后院宰杀耕牛。 既然此事是真,李承乾好突厥风,私自养了一伙突厥人自然也是真的。 而他恰好遇到了一伙突厥人的袭杀 一个巧合可能是巧合! 两个巧合也许还是巧合! 三个 四个 这一连串的巧合,还真的就是巧合了? 李元瑷不信这个邪。 只是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就算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又能怎样? 告诉李世民,他会大义灭亲? 告诉刑部、大理寺、雍州府衙,他们就真的敢审? 李元瑷记得上次见面,李治特别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与李承乾正面冲突,因为李世民绝对不可能站在公理这边。作为一个李世民一手带大的人,李治是唯一一个长期陪伴李世民身侧的皇子,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自己的父亲。 李元瑷有意为那些因自己而死的护卫报仇,面对这种局面,他真的怂了。 但真要什么不干,却也做不到。 李元瑷静心修养着,直到身体完全康复。 在康复期间,李元瑷用心练字,将自己的毛笔字练习至普通水平。 他不奢望能写出多少漂亮的字,只要自己写出的东西,能够让人看懂,那就足够了。 这日一大早,李元瑷绕着大安宫跑了一圈,一头扎进了书房,特地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入。 来到书案前,取出墨丸,轻轻捣碎,在砚台上到了点清水,自行研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元瑷拿出了一本奏本,认真的在奏本上写道:请废立皇太子书。 翻开第一页,李元瑷洋洋洒洒的提笔写道:皇太子李承乾昏庸无德,游玩废学、拒不纳谏、屡有叛逆举止。今例举太子十过:身为大唐皇储,不以身作则却崇拜蛮夷习俗,蔑视庙堂法度,无规矩无纪律,是为不忠,罪一也。身为大唐皇储,不用心侍奉君上,反而与突厥人为伍,乃至假死哭丧,是为不孝,罪二也。身为大唐皇储,不爱惜子民,反而干出偷抢百姓耕牛这等下贱之事,是为不仁,罪三也。身为大唐皇储,竟派人袭杀自己叔父,狼心狗肺,是为不义 如此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畜,居然身居皇太子之位,实在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臣弟恳请废太子李承乾,另立贤人。 李元瑷本来化水平不高,一封奏疏写的也是言夹带白话,但将李承乾的罪过是写的一清二楚,自己也骂的畅快淋漓。 检查了一下错别字,李元瑷将奏疏用个布袋藏好,揣入怀中,大步走出了书房。 “我要去一趟宫里,让护卫准备一下!” 李元瑷对着罗通吩咐了一句,自己用了早餐,动身前往皇宫。 这一出大安宫,李元瑷立刻瞧见了自己全新的护卫,他们一身轻甲,腰间配着唐刀,一个个如松柏一样站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类人就算不穿这身衣服,也能看出军人的模样。 无愧是负责皇帝的宿卫侍从。 李元瑷忍不住感慨要是上次遇袭,自己的护卫是现在的这群人,对方怕是连自己面前都没有资格到达。 “走!” 李元瑷领着这一群千牛卫,大有意气风发的感觉。 一路西行,到了皇城门口。 罗通以及现在已经调给他的千牛卫是不允许进入皇城的,李元瑷对众人道:“你们不必在这里干等,我此去是找晋王、晋阳公主玩耍,至少得到黄昏才会出来,你们黄昏时分来此集合便可。” 说着头也不回的进了皇宫。 李元瑷并没有如他所言的去立政殿找李治、小兕子,而是直接来到了东宫。 看着高挂着的东宫匾额,李元瑷直接道:“我是商王李元瑷,去把张思政给我叫出来。” 商王这个名号还是有点牌面的。 不多时,张思政走了出来,一脸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让自己恨的咬牙切齿的存在,“见过商王。” 李元瑷理都不理,直接道:“我要见太子。” 张思政脸上有些挂不住,道:“太子岂是说见就见的?” 李元瑷耸了耸肩膀道:“不见也行,我在这里等着。你把这奏本交给太子” 第四十六章 痛打太子李承乾 张思政见李元瑷这般嚣张,心底亦是打鼓没底气。 毕竟他们刚刚派人袭杀面前这位,看着架势就是一副兴师问罪来的,不敢大意,伸手接过,往东宫内走去了。 李承乾得知李元瑷携书拜访的时候,正跟自己从太常寺讨要来的乐人嬉戏。 这乐人美姿容,善歌舞,正对李承乾脾胃,特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称心,誉为称心如意的意思。 得知李元瑷求见,本能的拒绝不见。若非他横空出世,自己何至于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张思政道:“属下也说了,太子殿下并非他想见就见的,可他不在乎,很有把握的样子。让臣下将这锦袋交给殿下,似乎殿下看了里面的东西,就会见他。” “哈哈!” 李承乾一脸嘲弄大笑,“他以为他是谁?一个没有实权的亲王,孤说不见就不见,看他能耐孤何?” “拿来!” 李承乾很随意的接过锦袋,取出了里面的奏书。 只是用眼睛随意一扫,李承乾直接打了一个寒颤,手一抖,拿捏不住,跌落地上,手忙脚乱的将奏书捡起来,瞪着眼睛看奏书封页上的几个大字“请废立皇太子书”,刹那间,一股叫恐惧的感觉由心而生,额角汗珠隐现。 他当太子十数年,不管干的怎么样,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式提出废太子一说,而且是当着他的面,那个人还是李元瑷。 “去,让他进来!” “啊!”张思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带着几分愕然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李承乾气急败坏的大叫:“孤说,让他进来,将他带到这里来!” 张思政打了一个激灵,赶忙跑了出去。 李承乾颤抖着打开了奏书,一字一句认真看着,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背心也渐渐湿透。 奏书里的内容,一字一句让他心寒胆落,甚至于李元瑷在奏书中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畜,他都没有反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全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李承乾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外边干的丑事,李元瑷全知道。就连偷盗牛羊于后山烹杀,自己装死,让部下以突厥送葬的方式为自己哭丧,这种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承乾真的怕了,也真的慌了,这份奏书真的上传到自己父亲那里,让天下人知晓,自己这个太子的宝座,当真保不住。 天下人可以接受一个瘸腿的太子,绝不可能接受一个崇拜突厥化的窃贼太子 这封奏书,几乎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殿下!”见李承乾情绪有些不对,新改名的称心依偎了过来。 李承乾粗暴的一脚踹开,立吼道:“滚!” 李元瑷在张思政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东宫大殿。 这一踏入殿内,立刻迎上了一双野兽一样的眼睛。 赤红,愤怒! “殿下!” 张思政惊呼一声,亦给李承乾这幅模样吓了一跳。 “让你的狗滚出去!这个时候,我们俩细谈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李元瑷知道自己已经击中李承乾的死穴了,说话也尤其硬气。 “商王!”张思政给当面叫成了狗,脸上更是挂不住。 “出去!别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李承乾别无选择,奏书的内容,即便是亲信,他也不能让他知道。 他干的这些事情,张思政就算没有参与,也隐隐知道一二。可是他知道与他知道一个外人知道意义是不一样的。 张思政跟狗一样的讨好自己,还不是因为前途似锦?一但知道太子随时会被废除,焉能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张思政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李承乾直愣愣的等着李元瑷。 李元瑷好整以暇的回望着。 两人对望好一会儿。 李承乾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元瑷冷笑着切齿道:“我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你把我关在这东宫整整一个下午,我不跟你计较。你三次两次找我麻烦,我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我想怎么样?你他妈问我想怎么样?差点死的人是我,不是你。给杀的是老子的护卫,也不是你的。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一点脾气没有。问你大爷怎么样?现在告诉你,你大爷想锤你!” 这一串发泄,李元瑷连变了三次自称,从我到老子升华到你大爷。 这些天心底一直压抑着怒火,瞬间爆发了。 他说着抬起腿,一脚踹了过去。 李承乾直接给踹的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李承乾坐在地上,呆了呆,眼泪都留了下来,他这辈子何曾挨过这样的打? 挣扎着起身,张牙舞爪的向李元瑷扑了过去。 李元瑷也是一怔,这一脚真的不受理智控制,但见李承乾向自己冲来,也豁出去了,这踹一脚是打,打一顿还是打。 有什么区别? 李元瑷挽起了袖子,挥起了拳头,直向李承乾的胸口锤去。 李承乾娇生惯养,李元瑷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扭打在一处,就跟流氓打架没啥区别。 抱在一起摔跤,然后时不时的给两计阴拳。 但因李承乾有足疾,近乎瘸的,并非李元瑷对手,给压在了地上,受了好几计老拳。 李承乾精疲力竭的躺在地上,手给李元瑷崴着,宣告了胜负的归属,战斗的结束。 似乎挨了顿打,李承乾反而清醒了,趴在地上道:“你不敢将这奏书交给我父皇?不然你也不会来我东宫,拿它给我看。你知道,父皇好面子,你真将这奏书给他,他要收拾的人先是你,然后才轮到我。而且我父皇舍不得我死,你就不一样了。” 李元瑷当然知道这点,手上加了点力道:“你说的没错,我怂,有那么多证据,却不敢公布。不过你说错了一点,皇兄就算杀了我,你以为你活的了?是,皇兄是你父皇,可你别忘记了,他护不了你一辈子。你太子给罢黜了,谁来接替一目了然。你不会天真的认为魏王在皇兄百年后会大发慈悲的饶得你性命吧?我不过你比先走一步而已” “我贱命一条,能拖个废太子下水,不亏了。” 第四十七章 妥协的缘由 李承乾无言以对。 如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愿意跟李元瑷这样的人同归于尽? “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承乾想要挣扎起身。 李元瑷却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道:“不想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说!” 李元瑷道:“十六名护卫,都是家里的壮丁,他们死了,孤儿寡母你得负责。而且不许找他们麻烦,也别让麻烦找上他们。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应对他们身上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李元瑷现在不差钱也有能力护着他们,但这事情必须李承乾来干才有意义。 “好!”李承乾只能应下,而且对他来说,这是再小不过的小事。 李元瑷继续道:“还有以后别来惹我,大道朝天,你我各走一边,彼此相安无事。你当你的太子,我当我的太平亲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承乾要的就是如此,答应的更是利索。 李元瑷一把放开了李承乾道:“别答应的那么早,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真以为有那么好的事情?天上不会掉馅饼,不怕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来了,就没有想活着出去。我早做了后手安排,只要我一没了消息,就会有人将各种证据公之于众。” 李承乾似乎没有听明白。 李元瑷解释道:“也就是说,你从今天起得天天烧高香,乞求上天,保佑我没事。一但我出任何意外,甭管是不是你干得,都会算在你头上。” 李承乾有些傻眼怒道:“与我无关,为何要我负责?” 李元瑷耸了耸肩道:“那我不管”说着从大殿上捡起因打架而掉落的奏书道:“你没的选择,我也没有。走了,不送!” 他挥了挥手。 就在李元瑷即将走出大殿的时候,李承乾叫住了他。 “等等!” 李承乾深吸了口气,忽然想到了越王勾践,忍者为王。今日势不在己,忍一时风平浪静。等自己登基之后,今日受到的羞辱千百倍的奉还。 李元瑷停住了脚步,却也没有转身,只听身后声音传来:“青鸟博坊是魏王心腹开的,赚取的钱财只为收买人心。你让他亏损巨大,担心他出手报复。” 李元瑷微微笑道:“这不是有你嘛?相信太子殿下会护我周全的” 这一句看似提醒,更进一步体现了李承乾此刻的心虚无奈。 他最怕的不是这份奏书的内容让李世民知道,而是担心李泰掌握了这一切。 李世民是他的父亲,会护着他。李泰就不一样了 李元瑷能猜到李承乾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他敢将这个未来大唐皇帝得罪死了,主要关键就是知道他成不了皇帝。 走出东宫,李元瑷摸了摸给偷袭的胸口,往立政殿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更没有办法让李承乾为之偿命,能做到的只有这点了。 立政殿里萧德言正在给李治、小兕子上课。 李元瑷也跟着进去凑了热闹。 作为一个学霸,李元瑷对于学习并不排斥。 萧德言博涉经史,是当朝著作郎,兼弘馆学士,属于当世顶尖大儒,讲课时也简单易懂。 李元瑷听的是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提出几个不懂的问题。 萧德言也不吝啬指点。 李治忍不住多看了自己这个十六叔,两人几乎一起长大,他可不记得李元瑷有这份向学之心。 学了经史,又学礼法。 对于礼法,李元瑷真的没大兴趣,整个人神游天外,想着郊外的屋舍应该怎么设置,思来想去,还得从长乐公主那里把属于她的那片土地买下来。 “再想什么呢!叫你也不理!要用膳了” 李元瑷随口道:“想长乐公主呢。” “啊!” 李元瑷这话一出口,顿觉有些不对,回过神来,对上两双惊愕的眼神。 “瑷哥哥你”小兕子气急着直跺脚。 李治目光带着些鄙夷,道:“你这话让父皇听到,这辈子就玩了。”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李元瑷才说明了缘由。 小兕子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这样,还以为瑷哥哥对姊姊不安好心呢。其实瑷哥哥可以多想想小兕子,虽然小兕子没有丽质姊姊那么漂亮,可、可小兕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那是!”李元瑷摸了摸小兕子的脑袋,笑道:“小兕子最可爱不过了,就要新年了,十六叔送一个可爱的小兕子给小兕子。” 小兕子惊奇的大张着宝石一样的眼睛,道:“难道这么可爱的小兕子会有两个?” 李元瑷突得无言以对,这家人这么都这么自恋? 李治道:“如果我没记错,那片地你就别想了。那是父皇给姊姊的嫁妆,你觉得姊姊会把她的嫁妆卖给你?” 李元瑷以手扶额,一脸无奈。 这时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小兕子开心的迎了上去,叫道:“保傅,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李元瑷见李治居然迎了上去,自己也忙着起身上前。 “见过晋王、商王、公主” 小兕子已经拉着妇人的手道:“都说不要多礼,不是外人。” 李元瑷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段记忆,忙道:“姬保傅,我没记错吧?好久不见了,特想你做的水晶龙凤糕,记得当初我跟小九抢着吃,还差点打起来呢。” 李治轻哼了声,显然也想起了这事。 姬保傅,名叫姬揔持,河南荥阳人,出身名门,隋朝汾源良公姬威孙女,温良柔婉,谦让肃恭。十四岁时嫁给义安王李孝常第六子、上大将军李义余。贞观元年,李孝常谋反,李义余坐罪处死。姬揔持给没入掖庭。得到长孙皇后赏识,成为晋王李治保傅,也就是奶妈。 姬揔持慈祥道:“商王好记性,正巧老身做了水晶龙凤糕,商王尝尝变味了没!” 李治带着几分吃味的道:“保傅定是听说十六叔来了,特地做的。” 李元瑷勾搭着李治道:“好了,大不了这一次,我不跟你抢了。水晶龙凤糕我们一人一半” “那小兕子呢?” 旁边突然插上了一句话。 李元瑷怔了怔道:“吃别的呗。” “你瑷哥哥讨厌!” 李治突道:“小兕子,打他!” 李元瑷见小兕子真的冲了过来,赶忙逃窜。 李治却不疾不徐的结果了餐盒,拿出了糕点,一个人吃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打马球 嬉闹一阵,李元瑷发现李治已经将水晶龙凤糕吃的差不多了,还特地留了一块给小兕子。 “谢谢九哥哥,还是九哥哥最好了。” 小兕子接过糕点,还哼了李元瑷一声。 “小九,你真不厚道。” 李元瑷是发现了,李治这小家伙表面老实,内心却是一片黑暗,总喜欢借用他人达到目的,关键是还不损自己的名声,置身事外。 宝贝似的抢过最后一点糕点,大口塞进嘴里。 水晶龙凤糕是用糯米、红枣为原料,根据面点发酵的原理,将红枣包裹至糯米团里,相间叠放,蒸至糯米团裂开,如开花状,红枣便如花蕾果实,显露出来。 糯米的香糯加上红枣的香甜融为一体,口感味道特别的好。 因为这个时代的各类调料特别的少,而且都是蒸煮菜,不太适合李元瑷的口味。反之各种面食糕点,因货真价实,很对胃口。 李元瑷吃得是津津有味,说道:“就为了保傅这手艺,以后也得多多进宫。” 姬揔持微笑看吃得津津有味的三人,道:“陛下事务繁忙,晋王殿下也没有什么玩伴,商王若得空闲多多入宫陪陪两位殿下。老身也就这点手艺,商王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 三人用了午膳,休息了会儿,又开始了下午的课程。 下午的课程,李元瑷很是喜欢,是李家祖传技艺骑射。 尤其是经过上次是袭杀,李元瑷更是体会到了骑射的重要。 若当时自己反应足够迅速,直接策马避开,也许就不会折损那么多护卫。 若是自己的骑射有李世民早年那么厉害,何惧那些宵小? 故而得知李治下午学习的是骑射,格外热忱。 三人一并来到后院的演武场。 负责担任李治骑射老师叫童建,似乎名不经传,但本人是玄甲军老卒,跟随李世民征战疆场十三年,经历过多场恶战,弓马技艺,可称一绝。 李治自幼练习弓箭,基本功扎实,而李元瑷骑术尚可,箭术却连入门级别都未达到。 童建让李治先自行练习,开始给李元瑷传授弓箭的入门技巧。 至于小兕子骑着一匹巴蜀上供的蜀地小马,开心的在一旁玩耍着。 蜀地马是山地马,以驮重为主,故而身形矮小,性情温顺且脚步稳健,最适合宫中女眷骑乘。 李元瑷听的认真,眼力洞察力判断力都非常出色,很快就掌握了基础的拉射,唯独不足的是膂力。 李元瑷这给酒色掏空的身体,力气时乃硬伤。 练习了会儿,李元瑷就因臂力不足,停下来休息。 童建也去指点李治。 李治已经开始骑射训练了,只见他兴高采烈的在马背上驰骋,张弓射箭,锐利的箭矢一支支的射向五十步开外的箭靶,鲜有脱靶,具有一定水准。 李元瑷看得有点欣羡。 李治也颇为得意,身为李家儿郎,这骑射功夫焉能落下? 李元瑷看不惯那小屁孩的嚣张样,转望向了小兕子。 小兕子不知何时,手上多了跟小马球棍,自娱自乐的玩起了马球。 李元瑷玩心大起,一并骑马过去,在边上的架子上拿起了一根马球杆,道:“小兕子我们一起玩。” 小兕子本就玩的无聊,只是不愿意打扰哥哥们功课,这会儿听自己的瑷哥哥过来陪自己,高举着马球棍开心的吆喝着,灵巧的将马球击打向了李元瑷。 李元瑷有心秀一秀操作,摆出了一个帅气的姿势,冲着马球猛的一挥杆,马球“呼”的一下飞了出去。 然后在空中微微划了一个弧线,钻进了三十步开外的球门洞里。 小兕子呆呆的看着球门,忽的爆发了一阵惊呼,道:“瑷哥哥,瑷哥哥”她用力鼓掌,小手儿拍的通红,就跟后世遇到偶像的小迷妹一般。 李治也一脸惊叹,但很快就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童建更是一脸讶异。 关于马球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在汉朝就有了马球的记载,只是当时并没有盛行开来,不为人重视。 直到唐朝,海纳百川。更加完善的马球规则技巧从吐蕃传到了大唐。 大唐民风彪悍,人人尚武,对于马球这种对抗性极强的运动,趋之若鹜,风靡开来。 不仅成为帝王和贵族阶层健身强体的体育运动,而且在对外化交流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据献记载,当时相邻的渤海、高丽、扶桑等国都有与唐王朝进行马球竞技的描述。后世故宫博物院的的便桥会盟图中还有一专门描绘唐、突厥两国进行马球比赛的场面。 童建也是此道好手,李元瑷这一杆没有多年的水平可打不出来。 在他的记忆中也只有大唐第一猛将秦琼能挥出如此精妙的弧线球,只有那种将力量控制到极致的好手,才能做到。 即便是尉迟敬德在这方面也要逊色许多。 难道这商王深藏不露? 不像啊! 李元瑷完全不懂马球的规则,但陪着小兕子却玩的不亦乐乎。 他在微操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唯一的缺陷就是骑术次了一些。 差劲的连童建都看不下去,真白瞎了这一手的球技,在李治休息的时候,亲自过来指点李元瑷骑术,指点他操控马匹的技巧。 李治也是少年心性,见李元瑷跟小兕子玩的不亦乐乎,也加入其中。 直至黄昏,李世民尚在处理事务,并未来立政殿。 李元瑷让李治帮着自己跟李世民传达自己痊愈的消息,告别泪眼汪汪的小兕子,出宫去了。 在宫外与罗通汇合,返回大安宫。 途中李元瑷突然想起那日救自己的神秘人,问罗通道:“记得那日有一人救援,可知他是谁?” 罗通心高气傲,那日他们碰了一下兵器,显是他吃了暗亏,一直记挂在心,摇头道:“不知,不认识。应该是遇到殿下受惊的马,从而过来一看情况。他抢走了殿下的马,下次遇到定要他还回来。” 李元瑷笑道:“一匹马而已,无妨,他帮了我们大忙,就当送他了。只是”他顿了顿道:“我离得太远,看不起他的样子,怕是遇到也认不出来。” 罗通答道:“他的模样很奇怪,长得有点像猴子。” 第四十九章 长乐公主 “猴子?” 李元瑷带着几分愕然的回过头,想确定真伪。 罗通也不知应该怎么描绘,半响才道:“他应该不是中原人,两眼环形,尖嘴缩腮,一脸的胡子,还有一张大嘴,身体不高,甚至可说纤细。但是他的力量真的可怕” 罗通说道这里,居然用了可怕两字来形容。 “不瞒殿下,在下自幼神力,秦叔父的秦家枪霸道绝伦,非膂力过人者强行学习,会伤及自身。我自幼学习,力气远胜常人。但那家伙的力量远在我之上。只怕唯有先父、秦叔父、鄂国公尉迟敬德才能与之相比。不过真要对上,我未必输他,他招式大开大合,全凭神力取胜。之前未有准备,再来一次,胜负未知。” 李元瑷知罗通心高气傲,也不拆台,输赢与他而言,并不重要,只是人家救他一次。日后如有幸遇上,却不相识,那就太失礼了。 见罗通模样并非说谎,可这世上真有人长得像猴子? 有机会遇上,应该很好认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李元瑷大半时间宅在府中,只出大安宫两次,每次都目的一致,郊外别院。 他想尽一切办法都做不到十全十美,长乐公主所持有的那片土地与他自己现在拥有的土地的交界处就是小终南山的中心点。 用后世的建筑话语来说就是黄金地段,通常是楼王的所在之地。 但凡设计一项工程,必先定中心,然后围绕中心布局。 如果将长乐公主的地段买下,他可以在小终南山的山腰建造一个巨型阁楼,俯瞰灞水,将自己的庄园,尽收眼底。 名字李元瑷都想好了,江西南昌不是有一个滕王阁嘛? 滕王阁就是他弟弟滕王李元婴在未来建造的。 那这楼阁自然可以称之为商王阁。 多好听的名字。 如果围绕商王阁来建造,李元瑷可以将江南水乡的园林融入其中。 以山、水为基,辅以亭、台、楼、榭。 李元瑷前世生于江南,对于江南的园林本就有些研究,此刻更是思如泉涌,各类想法层出不穷。 只是长乐公主那块地不买下来,一切都是白搭。 李元瑷有着较为严重的强迫症,明明有极好的规划,在让之去思考退而求其次的妥协方案,实在没有半点头绪。 迫不得已,李元瑷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不到南山,誓不回头。 李元瑷性格如此,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就以买下长乐公主的土地作为假象,他将自己的构思详细的绘制在纸上。 从小终南山的豪华阁楼,再到堂、楼、亭、轩,详细勾画而出。 他反复修改,耗费纸张八百余,终于完成了初稿。 李元瑷也写了封拜帖,让人送往长乐公主府,拜访的对象特地也写上了长孙冲的名字。 带着几分忐忑,李元瑷一路来到了长乐坊。 长乐坊长乐坊位于太极宫以东朱雀大街东之第二街第一坊,离李元瑷所在的大安宫并不远。 毕竟李世民是女儿控,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离自己太远。 只是小半时辰,李元瑷就来到了目的地,递上了拜帖。 没过多时,府门大开,一个绝色佳人走了出来。 李元瑷心头没有的一颤,眼前此人与记忆中的长孙皇后竟有八分相似,生得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清丽明媚,但神态端庄,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正是唐王朝的第一公主长乐公主李丽质。 随即李元瑷又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长乐公主太高了,李元瑷初步估计在一米八五上下,身旁的侍婢差她好大一截。 李元瑷在前世不高,不过一米七出头,穿越之后,身子骨还未长成就有一米八的个字,原本颇为得意,这一见长乐公主,登时羞于见人,自己就算长成型,至多也跟她相差无比吧? “十六叔!” 长乐公主盈盈作福。 李元瑷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叫什么才好。 长乐公主是武德四年出生的,而他是武德六年,长乐公主由要长他两岁。 她能叫自己十六叔,自己总不能叫她丽质吧? 长乐公主似乎看出了尴尬,说道:“您是长辈,唤我长乐即可,十六叔入内说话吧。” “夫君外出会友,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十六叔可在大殿稍等片刻” 李元瑷常与立政殿往来时,长乐公主已经出阁,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本能的以为是来找长孙冲说事情的。 李元瑷忙道:“长乐误会了,我就是找你的。” 长乐公主略一愣神,将他请到了大殿。 李元瑷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草图取出来,道:“承蒙皇兄厚爱,将太子殿下与灞水上游的避暑别院赠送。我经过多方测量,发现小终南山为太子殿下与长乐所拥有的别院一分为二,破坏了整体环境的平衡我这里有一份草图,你先看看。” 长乐公主身后的侍婢从李元瑷手中接过草图,转递给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看着手中草图,轻声“咦”了一下,认真看了好半响,问道:“这草图是十六叔绘的?” 李元瑷颇为自得的说:“花费了好些心思设计的。” 长乐公主见两人的对话不在一条线上,也没有解释,从另外一个角度细看下去,问道:“十六叔是想要父皇赠我的别院?” 李元瑷赶忙改口道:“不是要,是想买。我想自己设计一个山庄,太子的别院以大小而论是足够的。可从整体来论,又差上许多。” 长乐公主道:“我自幼身子虚,畏寒不畏热,这些年从未去过。留之无用,卖给十六叔亦是无妨,不过十六叔怕是不知,别院边上还有一家,那是舅舅买下赠予我夫妇的。十六叔要买,还需将那栋一并买了。单独出售一处,不太合适。” 李元瑷大悟,原来那一片地方就是他们李家的,难怪李承乾在那边养了一群突厥人而无人察觉呢。 “那就一并买了吧!” 李元瑷财大气粗的说着 他不差钱! 第五十章 素描 长乐公主一下子没有适应李元瑷的土豪气概,愣了一下,微笑道:“那别院是舅舅为我夫妇买的,是否出售,还得夫君拿定主意。十六叔稍待片刻,他应该快回来了。” 李元瑷因了一声“好”,随即一正沉默,不知当说什么好。 长乐公主目光却落在那设计图纸上,道:“十六叔这图,用的是什么绘画法?长乐从未见过” 李元瑷这才想起长乐公主对于绘画有着极高的造诣。 确切地说,整个李唐皇室都是书画爱好者。 当然不排除吹嘘的可能。 毕竟一辈子没干什么大事,墓志铭什么的都不好写,加上几句擅书法丹青,也能多些牌面。 不过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一脉,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抛开爱好突厥风的李承乾不谈。李泰工于草书、隶书,是当世公认的大豪。弟弟李治除了草、行、隶书外还与父亲一样,擅长飞白体。妹妹小兕子李明达也是写得一手好飞白,和父亲李世民的飞白体放在一起能达到下不能辩的程度。 至于长乐公主自幼跟随阎立本学习绘画,丹青技法极为精湛,历史上与吴采鸾、胡惠斋、张妙净、朱淑真、管道升等诸位女书画法家相提并论。 李元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绘制设计图的时候用的是素描。 这个时代没有铅笔,是他用木炭一点一点的绘画出来的。 干这一行的,绘图基本功还是有的。 虽然在他那个时代,已经倾向于电脑操作了。不过上学的时候,特地学了素描。 “这是为了方便的一种简单画法,可以称之为素描。相较丹青之技,素描更加注重写实,将事物的形体、结构、动态、空间关系表现出来。” 李元瑷做了简单的介绍。 长乐公主兴致大起,问道:“何为写实,何为形体、结构、动态、空间关系?” 李元瑷道:“写实就是不夹杂任何艺术加工的绘画,至于形体、结构、动态、空间关系可以简称立体感,你看我绘制的楼阁,就是一张寻常的平面纸张,我简单的绘制了阴影部分,看上去就好像立在纸张上一样。如果不画阴影面,便如死物一般,画了就活了。任何能画于纸上的东西皆一样,只要能画出立体感,即能将之画活了。” 素描是后世绘画的基础也是入门,在后世初学绘画的人九成九先学素描。 既简单又深奥。 学会容易,学精极难。 李元瑷学习素描,只为快写,便于自己绘制设计图,故而算不上精通。 但指点完全没有接触过此类的长乐公主,倒是绰绰有余。 正好长孙冲还未回来,李元瑷跟长乐公主说起了素描的基本:“素描首相得用硬笔来绘画,当然最好的应该是铅笔,只是这种玩意目前不多,一般以碳笔为主。” 此铅笔并非后世的铅笔。 将毛笔视为古代唯一书写用具,那就大错特错了。中国自古以来皆有硬笔字的承传。 毛笔的弊端很明显写得慢,不方便记录,故而也有硬笔书法一说,用于快速记写或者随身携带,灵感而发时记事记物。汉代就现过一种竹锥笔,类似西方那种蘸着墨汁写字的钢笔。 李元瑷口中的铅笔就是类似铅块的有色矿石炼制成的笔,并非后世石墨与粘土制成的铅笔。 李元瑷来到大殿一撤摆设的盆栽,详细说道:“就如这个盆栽,你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就是正面,而看不到的即为阴暗面。这正面的事物很容易就绘画出来,而素描的关键就是将这阴暗面通过各种方式画出来。这样结合正面绘画,就有了层次感,立体感。” 他也不知这种解释对不对,合理不合理,更不知长乐公主是否听懂。只能除去一些后世专用词,怎么直白怎么来说。 长乐公主有些似懂非懂,道理简单只差领悟关键点,一个开窍。 正当他们关于素描聊的入神,一个温尔雅的青年走进大殿。 “见过商王、公主!” 青年人不过二十出头,一袭锦缎青衣,完全属于这个时代士的打扮,没有一点值得说到的地方,朴素无华。 来人正是长孙无忌的长公子长孙冲。 李元瑷忙起身回礼。 长孙冲给李元瑷的第一印象极佳,身为大唐王朝第一重臣的长子,面前这位没有半点的贵公子的气派,反而彬彬有礼,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听说殿下来了,冲迫不及待的赶来相见。” “宗正少卿客气了!”李元瑷道:“少卿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事相求。” 长乐公主身旁的侍婢这时走了过来,接过长孙冲身上的大衣。 长孙冲请李元瑷入座,自己坐在了上首。 李元瑷看着左右分开坐在上首的两人,心底忽的心生怪异。 之前在殿外尚不觉得,现在两人坐在一起。 那感觉就特别怪异 长孙冲属于正常身材,用后世的算法差不多一米七出头,跟李元瑷前世差不多。 古代有一个奇葩的现象,高的特别高,矮的不说特别矮,平均身高却不高。 长孙冲并不矮,可他摊上了仅腿长就一米一,全身一个一米八五的媳妇? 两人坐在一处,真的特别碍眼。 明明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结果? 第五十一章 紧急召见 李元瑷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明摆着就是自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底有些不平衡了。 如长乐这样肤白貌美且高贵温婉,不但拥有一对大长腿,还有着卓然身份的女子,简直就是男性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侣。 如此出色的佳人,让别的猪拱了,李元瑷身为男人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亦是人之常情。 细细一想,自己这身份,貌似也没有资格去拱,也就释然了。 真要自己穿越成他人,哪有长孙冲什么事? 虽然长孙冲给他极佳的印象,但在这嫉妒心面前,显然有些不够分量。 长乐公主将手中的设计图递给了长孙冲。 长孙冲恭敬的双手接过,拿在手里细看片刻道:“商王这布局规划,可是将小终南山、浐河、灞河、上桥湖都利用起来了。细节方面,在下不懂,这个总体布局即可看出商王规划甚大。看这图纸,商王是将公主的府邸也规划在内呢?” 李元瑷想不到长孙冲居然看得懂,也少了详细解释的必要,只是道:“小终南山为左右两院分割开来,山林水秀,少了一半。故有心从长乐手中,购得那另外一半。” 长孙冲望向了长乐,问道:“公主的意思?” 长乐公主道:“那避暑庄院多年闲置,每年还需派人打扫,时无必要。不如换些银钱,以作不时之用。” 长孙冲颔首道:“明白了,父亲昔年特地将边上别院买下,让宅院相通。商王若有需求,一并收去吧。至于价格,户部那边记载多少,就多少。殿下不差钱,我们夫妇也不靠这发财。到时候庄园功成,请我们参观一二即可。筒车的鬼斧神工,冲领教拜会,对于殿下这庄园,大是期待。”说着,他又道:“殿下想要大动,少不得人手。冲有一酒友,在长安人脉很广。专门给人介绍伙计,殿下定能用得上。” 长孙冲这话说的极为漂亮,连李元瑷都不得不承认。 除了身高,长孙冲不论才气家事都是天下一时之选。 李元瑷大赞:“长安不缺劳力,可想要更加完备,还需大量懂行的人监工。只靠我一人,难以做到事无巨细。长孙兄,这是帮我大忙了。” 离开长乐公主府,李元瑷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这交友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长孙冲此人身份高贵,却无半点傲气,才学斐然,却不彰显自身,热情友善,又不图回报,诚为谦谦君子。 无怪历史上将之与王献之媲美。 得长乐公主、长孙冲同意,李元瑷用市价买下了他们与灞水上游的庄园。 李元瑷瞬间发现,后世的西安世博园已经完全成为他的私人土地了。 李元瑷随即进行了第一次实地考察,还邀请了阎立德、阎立本两兄弟。 这对阎家兄弟因为力学,对于自己是推崇备至,尤其是弟弟阎立本,甚至以师之礼相对。对于邀约,无不立刻答应。 阎立德纵观全貌,忍不住道:“想不到长安近郊,居然有这风水宝地。殿下真的好眼力这里山林水秀,若是此前得知,便提议在此处建造一个小型避暑行宫了,何必大费周章去翠微宫?” 李元瑷忙道:“尚书可别坑我,就我皇兄那性格,真让他知道,保不定又要回去。” 阎家兄弟齐笑。 阎立本道:“殿下打算大致如何规划?” 李元瑷道:“将这些山林水秀全部运用起来,孤王打算集住宅、祠堂、家庵、园林于一身,将这整块地分为七大块依次对应轩、槛、池、台、坞、涧,以及山腰处的楼阁。我的意思是要不不干,既然得到这般机会,那大干一场,建造一个可以与曲江芙蓉园媲美的庄园。为长安再创一景,成为长安必游之处。” 阎立德、阎立本对望一眼,均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可真不是小打小闹,而且以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七景将此地的山水包揽在内,利用的淋漓尽致。 只要细节上不出差错,为长安再创一景绝非空话。 李元瑷这时也道明了用意:“此工程颇为巨大,我一人怕是有心无力。尚书、郎中不如抽空助我一臂之力?反正现在庙堂重心皆在西方战场,工部并无大事,难得空闲。” 阎立本宛若迷弟一般,毫不犹豫的应道:“敢不从命。” 阎立德本就有些心动,见状也应诺下来。 接下来一连数日,他们三人都聚在一处,商议整体规划。 直至新年到来。 元旦是朝廷举行大朝会的日子。 李世民衮冕临轩,百官、朝集使以及皇亲国戚都着朝服一同参加。 李元瑷自不例外。 一系列浑浑噩噩的流程,李元瑷是一个头两个大,险些都站着睡着了。 这朝会完结,李元瑷一回到府上就倒头大睡。 翌日午间,李元瑷正在家中点算着长安各大博坊送上来的银钱。 这每月的头几天,长安一百三十多家博坊,都会准时送上朝圣钱。 也许是过年,这月收到的朝圣钱比之前的略多。 李元瑷原先最大的梦想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现在他算是超额完成了,看钱都看到眼抽筋。 “殿下,殿下!” 李元瑷正在揉眼睛的时候,宫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喝声,声音还挺熟的。 正想走出去一看,来人直接冲了进来。 李元瑷正好奇到底是谁,竟能直冲大安宫? 定睛一看,居然是李世民身旁的太监安公公。 这个时代不存在太监擅权一事,地位再高的太监也没有实权。但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身怀圣谕。 “这是怎么了?来人,给安公公端碗水来!” 李元瑷大步迎了上去。 安公公大喘着气,道:“别,别忙活,快,陛下召见,随我进宫,十万火急。” 李元瑷不敢大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找来了马,跟着安公公一路奔驰进皇宫。 他们去的不是内宫,直接到了武德殿外。 武德殿外三层,里三层的。 隐隐约约的,还听到了各种欢呼声,以及急促的马蹄声。 安公公带着李元瑷绕了一圈,来到侧殿演武场。 红黑两队在场上激烈的厮杀着。 李元瑷一瞧比分十一比二 第五十二章 互坑 十一比二,好惨! 李元瑷注视着球场上的情况,球场上的两队人当属不同两个国家。 红队明显是唐人组成的队伍,每一个马球手都戴着幞头,身着红色武士皂袍,内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十足的唐朝武士模样。而黑队身着简单皮甲毛裤,人人露着粗长的手臂,似乎不觉寒冷一般。 李元瑷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都为他们感到寒冷。 现在是大年初二,尽管没有下雪,依旧透着几分寒意,让人不愿意动弹。 李元瑷从未打过正规的马球,不过那日与小兕子嬉戏,也了解了基本规则:瞧着球场上的景象,红方明显给压制住了,打的束手束脚的。 反而黑方来回冲刺拼抢,格外神勇。 就这情况,输个九球,一点都不委屈。 跟着安公公绕过了人群,来到了上首,李世民铁青着脸,看着几乎输得一败涂地的马球队,眼珠子几乎喷了火儿。 原来大年初二,是李世民与一干重臣款待四夷来使的日子。 他们不远万里带上礼物朝贡,朝廷、吏部带着他们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几乎是每年的惯例。 最近几年,因为马球的盛行,几个朝贡国与一个宗主国趁着朝贡聚首的机会,聚在一起,打打马球,娱乐娱乐也渐渐成了惯例。 之前几年马球这项活动唐王朝与吐蕃分别占据半壁江山,甭管是扶桑还是新罗,有或者是吐谷浑、突厥、铁勒,都不是这两个国家的对手,都是来陪衬的。 而唐王朝与吐蕃最终的夺冠战最是扣人心魄,打的最是激烈精彩。 吐蕃胜在熟练,马球这项目并非吐蕃发明的,但是详细玩法是在吐蕃成型,然后传到大唐,再由大唐传遍天下。 不得不说,松赞干布还是位很厉害的角色。 通过举行吐蕃赛马比赛,增强兵卒的战斗力,随着马术的提升,渐渐衍变成出现了需要高度技巧和严格训练的马球运动,通过玩耍嬉戏来提升兵卒战斗力。 故而马球尽管不是吐蕃发明的,从他们手中发扬光大,这点毋庸置疑。 吐蕃人人人爱好马球,技术打法远远领先其他国家。 至于唐朝,胜在人才广博。 你吐蕃人人会马球,我唐朝一千人中出一个人就足以与之匹敌。 故而胜负各半。 李世民也没有特别劳师动众的发扬什么打马球,以他的眼界根本不在乎小小的输赢。 打场马球赢了就能代表吐蕃厉害? 天不天真? 然而这一次有所不同。 因为西方战事起,朝廷派遣侯君集攻伐高昌。 唐王朝的军事信奉一个政策,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关中兵力占据全国兵力四成。 侯君集抽调了部分关中兵出战,这其中包括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导致了身经百战的马球队原班人马中几位核心成员参加了西征。 只能临时临急组成了一只新的马球队,结果遇上这支因为去年失利携耻而来的吐蕃马球队,给按在了地上摩擦。 这输并不丢人,李世民做好了输的准备。 可输成这样,跟个小媳妇一般,给上的只能享受,这就不能忍了。 尉迟敬德、程咬金这些憨货,气得几乎要亲自上场。 李世民强行将他们按住。 两个人都是名动天下的悍将,他们上场若是输了那脸就丢姥姥家去了。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反而显得唐王朝输不起,为了一场马球,把尉迟敬德、程咬金这样身份的大将都安排下场。 不管输赢,丢的都是大唐的脸。 生气的不只是李世民,还有小李治。 李治年岁不大,心思却是深沉,眼瞧着唐王朝给打的落花流水,心底的火焰直冒,想起李元瑷那神乎其神的旋发球,还有在玩耍时展露出来的控球能力,果断的向李世民推荐了李元瑷。 李治是李世民一手带大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反正都输成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立刻派人去大安宫。 李元瑷是一头的雾水,看着气得有些发青的李世民,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你会打马球?” 李世民问了一句。 李元瑷迟疑片刻道:“会一点,水平很一般。”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会就好,等会换人,你上吧。” “啊!”李元瑷看着在球场上横冲直撞的猛士,自己这弱小的身板,哪里经得住撞? 李世民沉着脸道:“朕听说你从长乐那里买了灞水别院?那是朕给长乐的嫁妆,你胆子真是不小?朕给女儿的嫁妆,你都惦记上了?” 李元瑷给质问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世民续道:“下去赢了,此事了了。朕这边给你便利,让你安心搞你的山庄。若是输了,自己掂量着” 李元瑷哭丧着脸,这什么跟什么,哪有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去,还是不去?”李世民似乎在下最后通牒。 “去!” 李元瑷硬着头皮,应了下来,道:“不过皇兄得给我换两个人,不然真赢不了。” “谁?” 李元瑷道:“罗通!” 罗通的球技怎么样,李元瑷并不清楚,只是过往聊天时知道他会马球。如他这样的高手,应该差不了。关键是自己人听话。 “可!”李世民道:“还有谁!” 李元瑷一字一句道:“小九!” “哈!”这回轮到李世民惊了,“稚奴?” 李元瑷道:“是的,就是晋王。晋王与臣弟一起长大,自幼一并玩耍。配合默契,可为黄金搭档。有他上场,胜率至少高一半。” 拉上李治,显然是带着几分报复性的。 天可怜见。 李元瑷之前压根不好马球,对于马球机制都不了解。 还是之前在立政殿的时候,了解了规则,学习了玩法。 除了李治、小兕子还有童建,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会打马球。 小兕子还小,说的话,李世民不会当真。 童建没有资格出入这种场合,除了李治,坑自己的,别无他人。 好朋友,不相互坑一坑,算什么总角之交? 第五十三章 一过二 李世民听李元瑷这么说,也叫来了李治,说明缘由。 李治颇为无奈的看了李元瑷一眼,豪气干云的道:“孩儿自幼学习骑马射箭,马球也略有涉,愿意为我大唐为父皇出战。” 李世民见向来羸弱的爱子,有这勇气,亦是父怀大慰,道:“好,父皇准了。我李家儿郎,当有此魄力。输赢不重要,敢战方为英豪。” 李元瑷听得两眼自翻白,要不要这么双标,怎么你儿子上场输赢就不重要了? 李元瑷、李治下去换衣服,护具。 李元瑷当仁不让的抢先道:“小九,你坑我!” 李治一时不查“坑”的意思,联系上下,却也懂了,没好气的道:“给坑的是我!” 李元瑷见他兴致不高,还以为他担心在球场上出丑,用手肘顶了顶他道:“放心,等会我会给你传好球的。只要你能跑开位置,马球就能到你面前,你要做的只是将球击打进球门即可” 李治当做没听到,心底叨念着,那就不跑开位置吧。 他们换好了衣袍护具,罗通也奉命赶来,得知情况,二话不说,熟练的换上了衣物。 李元瑷也对罗通叮嘱了一二,让他多多注意跑动。 唐朝换人! 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比分已经变成了三比十五了,吐蕃马球队又进了四球。 当然唐朝的马球队,也利用吐蕃马球队大意的时候,攻进了一球。 李元瑷、李治、罗通出现在了马球场上。 周边传来阵阵欢呼,为他们打气加油。 毕竟三比十五,输得实在是太惨了。 随着一声金锣响起。 大唐这边开球。 不知名的一个骑手,将马球传给了李元瑷。 他们并不知道李元瑷、李治、罗通的身份,只是给干的醉仙欲死,已经不知道怎么打下去了,索性将球传给新上场的李元瑷,让他在组织进攻。 李元瑷这一接到马球,立刻就有两名吐蕃骑手,冲刺而来,正想着怎么秀一秀操作。 一名吐蕃骑手驾驭者坐骑,熟练的用马头撞上了李元瑷的马颈。 马球比赛的规则,不能恶意冲撞马球手,但是马与马之间的碰撞是允许的。 这也是马球精彩的地方,对于马球手骑术的要求格外严苛。 要在激烈的碰撞中,操控者着小小的马球。 李元瑷还是第一次正式比赛,不知道碰撞会如此激烈,没有心理准备,本来骑术就是他最大的弱点,给这一撞,直接吓得握紧了缰绳,意图稳住身子。 吐蕃骑手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撞击,另一人麻溜的将球给断走了。 周边传来一阵叹息,原本还以为换了人,情况会有些好转,却不想上来的更加不堪,随随便便就给抢去了球权。 李元瑷脸上也是一红,这脸可丢大了。 看台上的李世民尚且沉得住气,程咬金、尉迟敬德已经哀嚎出声,“还不如先前呢!至少骑术过关”以他们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李元瑷骑术上的不足? 这时隐隐约约的,李元瑷从观众席上听到了清脆的呼喊声:“瑷哥哥万胜,九哥哥万胜” 寻声望去,果真见到了小兕子将小手做成喇叭状,在为他们加油鼓劲。 小兕子身旁竟是长乐公主,恬静的她拉着好动的小兕子,似乎担心自己这个妹妹跳到场地下去。 李元瑷轻咬着嘴唇,这脸丢大发了,得找回来。 回望球场上,吐蕃骑手已经摆列城阵,摧枯拉朽的冲向唐方球门。 李元瑷一拉缰绳,调头急奔过去。 罗通、李治在李元瑷丢球的第一瞬间,转入了防守。 罗通的马球风格跟他从秦琼那里学来的枪法一样,霸道刚强,直冲着吐蕃的持球手,也不知是冲球还是冲人。 吐蕃持球手经验丰富,深知罗通这样的人物不好惹。 真要撞击在一处,很容易就跟之前那样,失去球权。 先一步传球才是上策! 寻到队友,持球手果断挥杆。 但是一道毒蛇一样的身影硬生生将球给截住了。 李治! 李治是带着脑子打球,他知自己论骑术在这马球场上就比那个坑自己的十六叔李元瑷强一点点,硬挤上去只会出丑人前。 之前的比赛他都在一旁观看,发现了吐蕃的这支马球队个人英雄主义极少,整体配合非常默契,十数个进球大半都是传的他们球队晕头转向,从而破门得分。 故而就赌吐蕃持球手会传球,先一步预判传球路线,截击成功。 “好,雉奴,断的太好了!” 李世民见自己儿子出彩表现,兴奋的高呼起来,输赢什么的已经放在一旁了。 李承乾在一旁脸色有些难堪,有陷入了妄想症里去了:“父皇从来没有这样夸我” 在李承乾另一侧的大胖子哼唧了声:“我若瘦个五十斤,哪有雉奴什么事?” 李治抢回了球权,似乎有些手忙脚乱,直接一杆子将球传给了调转过来参与防守的李元瑷。 李元瑷接过球,带球迂回转了一圈,准备展开攻势。 “切!” 周边传来一阵嘘声。 李世民也一首扶额,道:“白瞎了雉奴的截球!” 换做他上场,那就是接球之后,直接帅气的原地一百八十度转身,立刻投入进攻,以把握住这一次的球权,来一个快攻。 如李元瑷这样,迂回跑一圈,吐蕃队早已做好防守转换了。 程咬金最是阴损,吐槽道:“商王这是给吐蕃收买了?” 李元瑷不疾不徐的带球走吐蕃半场,一点也不在意他们是否做好了防守。 几乎是相同的招数,两名吐蕃马球手凶悍的向李元瑷冲来,一个直奔马,一个直奔球。 李元瑷并不闪躲,而是任由对方撞向了自己的坐骑。 两人身形不可避免的不稳。 另外的吐蕃马球手,咧嘴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探出球杆去抄球。 一杆下去,球却不见了。 嗯? 什么情况? 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反应了。 马球与后世足球篮球最大的不同就是动力是马非人。 他这一错愕,胯下骏马已经擦身而过了。 周边人这时已经惊呼出声来。 他们身为旁观者看得最是清楚。 李元瑷在努力稳住身形的时候,轻轻的一挑球杆,马球居然给挑到了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避开了截球的球手。 负责撞击的吐蕃球手见状,赶忙伸球杆去拦截。 李元瑷不疾不徐的,一拉一带,那马球就如黏在球杆上一样,再次闪避开了。 闲庭信步,李元瑷带着马球穿过了两人阻截 一过二! 第五十四章 摧毁防线(新书求推荐收藏) “好!” 李世民忍不住呼喊出身,这一过二委实漂亮。 程咬金高声吼道:“商王好样的,你要赢了这比赛,老程请你喝酒” 这货浑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言论。 过了两人,李元瑷开始加速,往吐蕃的球门冲刺而去,球杆倾斜着带着球前行。 周边马蹄声四起。 有给激怒的吐蕃骑手,也有给那飘逸一过二激起士气的唐朝骑手。 吐蕃骑手想方设法的截击,唐朝骑手自然而然的负责堵位掩护。 有两名吐蕃骑手逼近了李元瑷左右,他们将他夹在中间,一左一右同时探身勾球。 李元瑷浑然不惧,将马球轻轻向内一扣,球从马腹穿过。他将球杆抛向左手,从马腹的另一边接过马球,继续向内轻扣。 他两手左右换球杆,就这样左一扣,右一扣的,硬生生的将马球护在了马腹下面。 两个吐蕃骑手将李元瑷夹在中间,两根球杆一掏一掏的,任是什么都掏不到。 忽的他们发现马球似乎不见了,不免愕然。 就在他们错愕的时候,李元瑷已经加速前冲马球顺着马头滚了出来。 这灵性的过人方式让周边人看得瞠目结舌,还有这种操作的? 便在这时,靠的最近的吐蕃骑手,突然加速对着往前滚的马球猛力打去。 李元瑷却不疾不徐的一甩马球杆敲在了草地上,马球直接跳起来,避开了对方的这一击。 吐蕃骑手已不可避免的在马匹的贯力下从一侧穿过。 又过一个。 李元瑷并未在意,在他身前已经空空如野只剩一个球门,亲亲的挥锤,马球尚在空中的时候,给击中正门,悠哉悠哉的滚进了吐蕃球门。 大唐得一筹! 这一筹自然就是一球。 如果说吐蕃之前如行云流水一样的进攻方式是将团队配合磨练至如火纯情的境界,那么李元瑷这一球却是将个人英雄主义发挥到极致的水准。 一场马球,吐蕃骑手总共才十人,他一人就闪过了五人,摧垮了吐蕃的防线。 一时间连欢呼声都没有了。 每一个看马球的人,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马球还能这么打的? 在他们所有人的印象中,马球象征着激情,象征着勇敢豪气。 敌我双方二十人,在偌大的球场上围绕着一个不足少年拳头大小的马球,展开拼抢追逐。 一个个久经训练的马球手开始展现超凡的骑术,充满了你来我往的激情对抗与默契配合。 李元瑷今日却玩出了花样。 另一种不同的感觉! 谁能说他的表现不精彩? 谁能说他的技巧不够细腻? 一人一马一杆一球得一筹。 一条龙式的的视觉惊喜。 随着人群中的一人起头呼喊,尖叫声此起彼落。 尤其是小兕子开心的拍手叫着跳着,不住的拉着姐姐长乐,叫道:“瑷哥哥,瑷哥哥” 长乐想要纠正小兕子这错误的叫法。 但又给小兕子的“父兄”歪理给说过去了。 哥哥在唐朝这个时代确实是“父兄”的意思,但小兕子存粹就是学会说话以后,叫不来叔叔,一个劲的哥哥哥哥叫习惯了。 长乐也顺着小兕子指的方向眺望。 程咬金一点也不顾自己的形象,呼喝了一阵子,回头对李世民道:“陛下商王好像没有娶妻吧?您这个做父兄的怎么一点不上心?” 李世民并不在意程咬金的态度,早在十多年前,程咬金拿着李渊的圣旨来到他面前,一点一点的把圣旨撕了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脱一般的君臣之谊。愿意为他死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做到程咬金这样的,仅此一个。 “憨货,你想说什么?” 程咬金道:“我有一女,贤良淑德,貌美如花,有我老程风采。不若就此定下婚约,我喜欢这个女婿” 李世民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着,摆了摆手,道:“看球看球!” 程咬金越想越觉得此事有点意思,见吐蕃已经开球,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球场上。 此刻球场上的气氛有些怪异。 唐军一方因为李元瑷这一球,个个士气大涨,对于接下来的比赛充满了信心。 而吐蕃马球队,明明领先十一个球,却个个凝重,如临大敌,很显然之前那一球给了他们不小的打击。 赞悉若一脸肃然,高呼着身旁的骑手,要他们冷静。 赞悉若是吐蕃大论也就是宰相禄东赞的长子,地位并不在吐蕃使节团首领之下。 赞悉若民族荣誉感极强,松州之战吐蕃败于唐军,让他及不服气,去年马球赛,他们也输给了唐朝,今年亲自下场,那是抱着必胜决心的。 决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 他用吐蕃话高呼:“还有五筹即胜,莫要因为一筹动摇。我们领先他们十一筹之多呢” 马球比赛没有规定的时间限制的,只分短赛制跟长赛制。 如果是短赛制,第一个球进了,有一方得了“第一筹”以后,就可以宣布获胜,比赛也就结束了。 而长赛制却是哪一队打够二十筹,才能取胜,结束比赛。 大比分的领先,让吐蕃恢复了精神,发出了第一球,气势冲冲的杀向唐军阵地。 赞悉若还是极有水准的,指挥着吐蕃马球队,不断通过奔袭与传球,拉扯唐方阵型,然后抓住机会一蹴而就。 因李元瑷骑术不佳,并未参与争夺,直接导致唐军方面少了一人,给拉扯出了明显的空档。 赞悉若接球后毫不犹豫,挥杆射门。 赞悉若高举球杆,大声咆哮。 “嗷”他“呜”还没喊出来,一道身影,一根球杆将飞向球门前的球截击下来。 正是李元瑷。 李元瑷深知自己骑术的弊端,扬长避短并没有参与争抢,反而游奕于己方球门附近。 不管吐蕃怎么传球,最终的目的永远是球门 李元瑷这一拿球,吐蕃马球队上下瞬间色变,如临大敌。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李元瑷缓缓的带球前进,吐蕃马球手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抢夺。 突然! 李元瑷一挥杆,马球直飞吐蕃后场。 赞悉若心叫“不好!” 回头一看,罗通已经出现在了球门附近,他身旁竟空无一人。 马球精准的落在罗通身旁,罗通几乎不假思索破空门而入 第五十五章 防守反击 意外发现 五比十五。 这一球从拦截、传球到进洞,不过短短的盏茶功夫。 周边的欢呼声四起,不止是唐朝一方,除吐蕃外的所有他国使节也频频呐喊。 他们都一样,喜欢看着自己的宗主国取得胜利。 吐蕃这高山上的小国实无半点影响力。 吐蕃方面也急了,吹哨叫了暂停。 因是长赛制,比赛非常有人性化的给与休息、换人、换马的暂停时间。 李元瑷也趁机将所有球员聚在了一起,说道:“兄弟们,别看我们落后十筹,实际上胜负的关键在我们手上。” 经过一传一射,马球队的球员对这个新人很是信服。 当中一个类似于头头的说道:“兄弟,你直说,我们听你的。” 他们还不清楚李元瑷、李治的身份,直接叫起了兄弟。 李元瑷也不在意,说道:“吐蕃的长处我看明白了,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不弱,而且很喜欢传球,非常善于传球,通过传球来获得进攻的机会。那么我们就用逼抢的方式应对,我们来打防守反击。只要守住,保证不丢球,胜利就属于我们,” 自从了解了马球规则,李元瑷就有一个想法,没有时间限制的马球比赛有一种失去灵魂的感觉,只有加上时间的约束,才能真正的刺激比赛的进程。如这种二十筹的长赛制,委实有些不合理。 但是既然现在规则是这样,李元瑷自然要利用起来。 他担心他们听不懂什么是防守反击,自说自解释道:“接下来的比赛,围绕我来打。我最擅长的是控球、传球,只要球在我手上,除非他们派出三五个人一起围堵我,不然他们没本事将球截下。但只要他们敢派那么多人来围堵,你们肯定会有很大的空间。有好位置,我就能将球传到你们手上。还有,我最大的不足就是骑术,这方面我得练,目前是解决不了。既围绕我来打,这弊端也要掩盖过去,我不会参与拼抢,但我会守在我们的球门附近,保证球门不失。” “你们抢到球,直接给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对方的球门。就算抢不到,也要给上足够的压力,不能让他们安逸的射门。” 李元瑷这是借鉴了足球的原理,马球的机制跟足球并不一样。 可一法通,万法通,还是有借鉴可能的。 重新上场。 李元瑷故意来到李治身旁轻声道:“多多跑位,给你传球。” 尽管李治是他坑过来的,但这个球场上也就李治与他关系最好。他也希望李治能好好表现,在李世民面前出一出风头。 李治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吐蕃经过休息,重新给赞悉若激起了斗志。 但唐军经过李元瑷的安排,不在各自为政,卖力拼抢。 因二十个人压缩在唐军半场,人多拥挤,又遇到强力阻击,吐蕃的传球已经做不到开始那般自然流畅。 只要一有意外,传球失误,或者给唐军截击,导致的结果就是丢球失筹。 就算抓住细微的机会射门,李元瑷亦如门神一般,将球精确挡下。 李元瑷这里实在太无解了,精准的传球,还有娴熟的控球,足以让他傲视马球场。 六比十五! 七比十五! 八比十五! 分数一点点的追上。 终于在唐军一个不知名却跑出位置的唐朝球手的挥击下,比分成了十五比十五。 李元瑷一人独中五元,罗通与其他马球手各有建树。 唯有李治除了开始的帅气截击,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 勤勤恳恳的防守,勤勤恳恳的辅助,有用但无闪光点。 李元瑷每每想偏袒自己人,却发现李治的走位跟狗屎一样,没有半点的抢点意识。 李元瑷清楚,李治的水平就比他好一点,跟这些长期练习的马球手还是有些差距的。 尤其是随着比分的追平,双方彼此精神都达到了疲累的极限,动作也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大。 真要强行传给李治,反而会给他带来危险。 李元瑷最开始急得频频给李治使眼色,让他随便跑一跑。 李治却浑然不觉,依旧怎么屎,这么走。 渐渐地李元瑷突然心生一种感觉,李治这是故意的,他压根就没有出风头的意思。 唯一一次真正意义的出手,还是填补自己第一次上阵制造的失误。 吐蕃不断的改变战术打法,可面对固若金汤,越打越有自信的唐朝一方,全是无用之功。 他们不可能放任李元瑷不管,一人挑一个防线的事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可一旦派人夹击,势必会造成空档, 李元瑷就以一套防守反击,凭借自己超凡的控球能力,将不可一世的吐蕃马球队吃的死死的。 十六比十五! 十七比十五! 十九比十五! 李元瑷看着罗通打进了本场比赛的第四球,瞄了一眼李治,也确定了这家伙存心藏拙,似乎有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想到开场前,他说李治坑自己。李治却回了一句“给坑的是我!” 难道? 李元瑷突生一个有点可怕的念头。 最后一球,吐蕃开球。 许是最后的机会,吐蕃这一次打的格外激进。 他们一边传球,一边竟然向李治冲了过去。 赞悉若看出来了,他们十个人李治是最弱的一环。 从李治这边突破,是他们破釜沉舟而制定的战术。 赞悉若亲自带球进攻,小小的马球仿佛粘在他的球杖上一样,展现出了极强的控球技术。 李元瑷有些担心,忍不住往那边移了移。 李治冷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决,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在两人即将汇合的时候,李治突得往右一拉缰绳。 赞悉若眼中露出一抹喜意,将球向前一拨前冲。 李治却开心的笑了,这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他一开始笃定赞悉若会选择过人,而不是传球。 或许李治的球技、马术都不及赞悉若,但这一刻他却揣摩透了赞悉若的心里。 马球杆截住了马球,意图向右侧方传球。 赞悉若惊慌失措,这球一到李元瑷手上,那真的就输了。 执着于胜负的他,并没有选择控制坐下战马,而是想要将球夺回来。 他刚刚给战马下达了冲刺命令,又弯腰去抢球,直接连人带马撞上了李治的坐骑。 第五十六章 香饽饽 这一变故让看台上的李世民神色剧变,心都揪在了一处,失态的霍然起身,叫了一句:“雉奴” 长乐公主、小兕子也先后骇然大叫。 李治受到这般凶猛的撞击,人失去了重心,向一侧倒下。 战马受惊,疯狂踩踏,眼瞧着那马蹄就往李治身上踩去。 一道身影重重的撞向了李治那匹受惊的战马,将战马撞翻。 李元瑷在危机时刻,顾不得那么多了,根本无暇用大脑思考危险不危险,本能的冲跃过去,用身体撞倒了马匹。 地的战马惊慌失措,四蹄乱蹬,给了李元瑷胸口一计重踢。 那滋味 李元瑷疼的是龇牙咧嘴的。 罗通也在这是赶到,控制住了受惊的马匹。 李治小脸儿也是煞白,回过神来,赶忙去扶李元瑷道:“没事吧。” 李元瑷疼的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吸了几口气才道:“好在没踢到脸上,破了相,不然得让你给找媳妇” 李治难得的笑出声来:“给你找,给你找!” 赞悉若也是一脸后怕,操着生硬的华夏语道:“对不起” 李治没给好脸色。 李元瑷道:“无妨,马球竞技本就是争胜”他在一旁看得清楚,赞悉若确实不是故意的。也是因为没发生什么意外,真要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这么大度。 马球比赛,这种事故是经常发生的。 早有御医在一旁等候,略做检查,发现是皮外伤,亦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比赛继续进行。 因李治截断了赞悉若的球,重新开始的时候是大唐一方的球权。 吐蕃本就因为大幅度领先之局,给一点点追上,心态开始崩溃。 李治这一阻截,断送了吐蕃最后的进攻机会,士气更是低落。 唐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打进了最后一球。 二十比十五。 李元瑷、李治、罗通上场之后,就没有给吐蕃马球队进球的机会,力挽狂澜。 李世民特地召见了李元瑷、李治、罗通与赞悉若以及一干在比赛中有着卓越表现的人,给予了丰厚的奖赏。 李世民乐得合不拢嘴,亲自下场,先来到李元瑷面前道:“没事吧!” “无妨!因是皮肉伤,现在不疼了。”李元瑷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大大咧咧的说着。 “好!”李世民笑道:“无愧我李家儿郎。” 他说着,扶着李治的肩膀道:“雉奴也表现的极好,无愧是朕的儿子。” 周边人这才知道李元瑷、李治的身份,尤其是那些一起并肩战斗的马球手们。 至于赞悉若脸都吓白了,之前真要有个万一,那他们可就真玩蛋大吉了。 各种马屁声也接憧而来。 各方使者纷纷赞叹,大肆吹捧李元瑷、李治英武不凡,大唐王朝人才济济。 直将李世民乐的,合不拢嘴。 马球赛结束,剩下唯有最后一个环节了。 秦王破阵曲。 骚包的李世民大破刘武周解唐之危,河东士庶歌舞于道﹐军人利用军中旧曲填唱新词,欢庆胜利。 李世民心生感触,称帝之后,诏魏征等增撰歌词七首,吕才协律度曲,订为秦王破阵乐。 激昂的歌曲并没有让他满足。 李世民又根据自身的军事天赋,亲自做舞,将军阵融入舞蹈,遂然成型。 咚咚咚! 大鼓震天响起,特制的牛皮鼓传声百里,气势雄浑。 高昂而且极富号召力的龟兹曲调随即响起,与鼓声融合一处,刚柔并济。 两千人军马随着鼓声入阵,披甲持戟﹐执纛演习。随着歌声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往来刺击,以像战阵之形。 整个秦王破阵乐有三个变化,首先是局危,刘武周勾结突厥,李元吉丢失太原,李唐龙兴之地。随即转为激昂,李世民柏壁之战,大破刘武周,一日之内,逼迫宋金刚交战八次皆胜。随即凯旋而归 舞凡三变,三个节奏。 整个舞蹈就是对他李世民的歌功颂德。 但无可否认,每到李唐最关键的时候,李世民终究是最靠谱的一个,也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存在。 秦王破阵曲可谓波澜壮阔,气壮山河。 李元瑷瞧的是汹涌澎湃,只觉得巍巍大唐,万国来朝,盛世可歌。 晚宴上,李元瑷与李治同坐一席。 吃喝间李元瑷也问出了心底的怀疑:“你这是不想过于张扬?” 李治略一犹疑,低声道:“你名气越大越好,我越低调越佳。故以后这种事,少坑我!” “嘿嘿!”李元瑷低笑道:“学的倒是挺快,这个不好说。就我们的关系,不坑你,我能坑谁?” 李治气的说不上话来。 忽然李元瑷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举目望去,却见侧方的外宾席上有一老者,正聚精会神的打量着自己,那眼神看的他心里发毛。 见到李元瑷注意到自己,老者举杯遥敬。 李元瑷不想失礼于外宾,也跟着举杯,互饮一盅,便将视线转移别处。 可无论他干什么,老者都在认真打量着他 “商王俺老程敬你一杯!” 程咬金突然凑到了近处,说道:“你这马球打的太好了,老程自愧不如。你教教我?老程将女儿嫁给你不是俺老程吹嘘,我那女儿桃李年华,长得是如花似玉,性子温婉,擅使宣花大斧,武艺高强跟商王那是天生一对” 李元瑷粗听“如花似玉,性子温婉”还有点心动,细细一想:不对啊,性子温婉跟武艺高强是不是有所冲突? 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瞄了李治一眼,见他眉眼带笑,不言不语,就知情形不对。 “喝,久闻卢国公神武非凡,三板斧,名动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来,孤王仰慕已久,我们喝个痛快!” 程咬金一杯酒饮下去,脑子还有点懵懵的,自己善用的兵器是马槊,啥时候成斧子了? 三板斧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坐在侧方案席对面的老者,忽然问向身旁陪坐的礼部官员,道:“员外郎可晓得商王是否婚配?我主有一妹,容貌美丽,身高七尺,尚未婚配” 第五十七章 卖惨 礼物 回到大安宫。 李元瑷将自己给小兕子的礼物准备好,打算明日入宫送他。 初一是大朝会,初二是接待外宾,受外宾朝贡的日子,初三才是约定聚会的日子。 当天夜里,李元瑷莫名做了一个梦。 梦见一个神秘人,高举着一柄大斧子追砍自己,直接给吓醒了。 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太吓人了吧? 李元瑷拭去额上汗水,紧张兮兮的看着左右,确定没有一个扛着大斧的人,才松了口气。 见时间差不多了,李元瑷也无心睡眠,看了会儿何稠手稿,才向宫里走去。 立政殿张灯结彩的,充满了年结的气氛。 李元瑷还以为自己来的够早的,到了立政殿才发现自己是最晚的一批。 说是家宴,其实来的人并不算多。 李世民的儿子不过三人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晋王李治,李元瑷这弟弟辈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滕王李元婴。 其他人大多都在外地之官,又或者不受李世民待见,没有资格参加的。 公主方面,也只有长乐公主、晋阳公主跟衡山郡公主。 另外还有两外姓人则是长孙无忌与长孙冲。 可以看出李世民对于长孙皇后的子女与其他嫔妃所生的子女是态度差别是何等之大。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吴王李恪。 李恪因守弹劾游过度,李世民大手一挥,就消去了他三百户实封。 而李泰僭越,所用花费超过了太子李承乾给史官弹劾。 李世民大手一挥,那就给李泰太子一样的日常用度。然后又有人说,给了李泰太子一样的用度,对于太子不公。 李世民不从根本是找缘由,再次手一挥,提升太子李承乾的花销用度“无上限”。 简直就是亲爹跟后爹的差别。 这走进立政殿,突得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大厅中洋溢着一股伤感的气息,让原本打算高呼:“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的李元瑷,硬生生将话语压进了喉咙,茫然的看着大殿里的众人,在考虑是不是该退出去。 原来太子李承乾正在李世民面前哭惨。 “父皇,孩儿想念母后,每到这喜庆之时,都忍不住怀念母后” 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字字都透露自己对母亲长孙皇后的无限怀念。 这一个不够,一个大胖子也跟在一起,开始悼念自己的母亲。 正是魏王李泰。 大豪就是大豪,这悼念起来,画风跟李承乾是一天一地。 “号天泣血,泪洒沾土。深知吾母,毕世艰辛。母仪天下,万事之表。创家立业,俭朴忠信。处世有道,克已恭人。至生吾辈,爱护如珍。抚养教育,严格认真。如斯人德,宜寿百旬。胡天弃我,一别吾分。魂游冥府,百喊不闻。瞻望不及,音容莫亲” 一套深奥难懂的祭,那是张口就来。 李元瑷给膈应的,甚至有一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怀念亡母并没错,李元瑷自身对于长孙皇后也存着几分思念。可这大过年的,实在没有必要,弄得满堂伤感。 可偏偏李世民就吃这一套,同样是一脸悲痛,道:“你们思念母亲,父皇何尝不思念你们母亲?之前还有层观可以一解哀思,现在只能空有念想了。”说着,竟真的流下了泪水。 李世民贪花好色不假,可对于长孙皇后的感情,确实是无人可比。 这眼泪说掉就掉。 本来是两兄弟的哭惨表演,现在李世民这一感情流露,一家子都跟着难过起来。 李元瑷底耸着脑袋,心念着: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来参加这种年会聚餐? 与李元瑷有着同样感受的是李元婴。 李元婴是李渊最小的儿子,他出身后不久,李渊、长孙皇后就病逝了,他是由父兄李世民带大的。 故而也在家宴之列,但是长孙皇后逝世时,李元婴还不只事,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印象,不知悲从何来。 李元瑷陪着他们这奇葩的一家人悼念了好一阵子,方才减缓悲痛,有了点点年节的气氛。 毫无疑问,此次聚会的核心就是两个小家伙。 一个晋阳公主,一个是衡山郡公主。 不过衡山郡公主尚幼,面对那么多人,有些害怕,躲在自己的保傅身上,不敢示人。 小兕子天真活泼,也是大伙儿的开心果,众人争先献宝的对象。 李世民给小兕子装备了一串特别漂亮的黑珍珠,那是林邑国供奉的奇物,闪闪生辉特别好看。 小兕子开心的笑纳,没了还在李世民的脸上亲了一口。 只把李世民逗得,父怀大慰。 李承乾、李泰、李治、长乐公主等人,无不拿出了自己的礼物,将小兕子捧在手心。 小兕子不管喜不喜欢都是笑嘻嘻的收下,然后甜甜的道谢。 这才是过年因有的气氛嘛! 李元瑷心底感慨着。 小目光瞧呀瞧,小兕子终于忍不住道:“瑷哥哥是一个人来的?” 李元瑷还没反应过来,道:“当然不是,护卫都在宫外。” 小兕子气道:“谁问这个了,你不是说要送小兕子一个小兕子的?我倒要看看,哪里还有第二个小兕子” 李元瑷笑道:“原来是这个,骗谁也不会骗你呀。”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过了一个小锦盒,递给了小兕子。 小兕子赶忙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卷宣纸,聪慧的她已经想到了送她一个小兕子的意思,有些委屈,一点新意也没有,亏自己期待那么久。 将淡淡的忧伤藏在心底,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画卷,小兕子“呀”的下惊呼出来。 画卷中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在梅园里跳舞,冬风作曲,寒梅为伴。 那画中的小姑娘不是她又是谁?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哪怕在镜子里都没有那么清晰。 这真的是自己? 小兕子有些呆呆的问道:“这画上的小仙女真的是小兕子?” 李元瑷肯定的道:“小兕子不就是小仙女?” 小兕子开心的手舞足蹈,“太喜欢了,这是小兕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五十八章 可为臣弟未来妾侍 小兕子的话,直接让李世民这女儿奴吃味了,直接走上前道:“我倒要看看,十六能画出什么样的画来。” 这走到近处,看着那一笔一画勾绘出的素描图像也惊呆了,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又看了看画像,几乎都是印上去的一样。 “十六,不简单呐,你这画的,怕是阎立本也有所不及。” 李元瑷忙道:“那是万万比不上,臣弟这就是为了画建筑草图练就出来的快写素描,重在写实,一点意境都没有,跟阎郎中那是万万比不了的。” 阎立本的画像,在后世能卖几个亿,自己这手素描,只能忽悠忽悠不会的人,真要是绘画专长,随便来一个都比他强。 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罢了。 “十六叔谦虚了!”说话的居然是长乐公主,她也来到了近处,看着画像中小兕子的一眸一笑,道:“之前就觉得十六叔口中的素描大有可为,只是以为十六叔心不在此,未能发觉出来。但看十六叔给小兕子的这幅画作,才知十六叔有些深藏不露。长乐对于十六叔的素描快写,极有兴趣。不知十六叔能否在空闲之际,传授一二。” 不远处的长孙无忌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李世民“哈哈”大笑:“一说到这丹青,长乐就按耐不住了。这有什么的,朕的女儿要学,你十六叔还敢私藏不成?此事我带十六允诺下了” 李元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你是老大,你做主的表情。 李世民说着,又对李元瑷道:“所以说赌博害人。你看,你这一改邪归正,真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感觉。不仅事业得意,桃花运都接憧而来。” 李元瑷不由自主的想起程咬金口里的那个擅使宣花大斧且“性子温婉”的女儿,一股寒意由心而生,颤声道:“什么桃花运?” 这种八卦之事,最能吸引他人眼球,一个个都竖着耳朵旁听。 小兕子开心道:“那我不是有十六婶了?”随即心底又有点难过,瑷哥哥有了十六婶,不陪小兕子了,该怎么办? 李世民笑道:“此事我也莫名其妙,昨夜礼部连夜上疏,说新罗上大等也就是类似宰相的官职,有意与我大唐更进一步。他们的国主有一妹,叫金胜曼,据说容貌美丽,身高竟可比长乐,说看中了十六在球场上的英姿,希望能够与我大唐结亲。” 李元瑷一听,不是程咬金的那个爱使大斧的闺女,安心了不少,但听是新罗妞,身高居然能于长乐相比,不免心动。 这身高能到一米八五的女子,十个有九个半都拥有一对可以玩年的大长腿。 新罗? 李元瑷并不专攻历史,对于中国历史都做不到了然于胸,何况是新罗历史了。不过他知道新罗也就是后世的朝鲜韩国 后世很多人都将高句丽视为朝鲜、韩国,那是错误的。 高句丽是韩国人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乱认的祖宗。 高句丽其人民主要是濊貊、扶余人和汉人,后来李治继承李世民的遗志,覆灭了高句丽,高句丽就消失于历史的长流中去了。 而新罗一直抱着大唐的大腿,得以在朝鲜半岛立足,代代传承。 新罗吸收了太多中原化,境内百姓也学会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气魄,爆发了农民起义。 起义军的首领定国号为高丽 这个高丽,才是与朝鲜、韩国有关系的高丽,而不是现在的高句丽。 故而新罗才是后世朝鲜、韩国的祖宗。 身为二十一世纪人,对于同为亚洲却自诩宇宙大国的邻居甚无好感。但若对方真有长乐七成姿容身材,那自己还是能勉为其难接受的。 李元瑷有些扭捏,忽然想到一事,说道:“不对,皇兄。这个是她嫁过来,还是我嫁过去?嫁过来,是可以接受的,让臣弟嫁过去,那不行。坚决反对” 李世民怒道:“胡闹,这所的是什么话,我大唐是宗主国。新罗所有对外书都自称大唐新罗国,你贵为我朝亲王,地位不亚于新罗国主。娶其妹那是他们高攀,怎可用一个嫁字?” 李元瑷心底拔凉拔凉的,辩驳道:“让我去新罗,不就是上门女婿?跟嫁有啥区别?不成,我不同意。” 长孙无忌这时突然插话道:“商王殿下是有所不知,新罗的制度与我们不同,他们是骨品制度。就是有点类似周天子一样的血统关系的身份制。他们以骨制为尊,分圣骨和真骨,圣骨为具有王位继承资格的直系王族,真骨则为旁系王族。新罗发展至今,圣骨一脉,只剩两个女子金德曼与金胜曼。而今新罗国主就是金德曼” 他话说到这里,四周都传来一声惊呼。 这女人当国王? 小兕子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女孩儿家也能当国王、皇帝?” 李世民微微一笑:“那是番邦蛮夷,自然与我们不同。” 李元瑷在心底吐槽道:“你未来的儿媳妇就是皇帝”他说着,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对于武则天他自身是佩服的,一个女人能够掀翻封建男权时代的制度,成为皇帝,确实极有本事。但佩服归佩服,心底并不是那么喜欢。 也许因为是男儿身,他更喜欢秦始皇、汉武帝、李世民、朱棣这样将刀锋对外,打的异族哭爹叫娘,万国来朝的英伟君王,而不是一身政治权谋,将心神都用于内斗,外战却一塌糊涂的皇帝。 自己是不是应该骚骚小九,改变他的审美观,年纪大的御姐有什么好的,萝莉才最可爱。 长孙无忌的话再度传来“据说金德曼早年生过大病,无法生育。金胜曼是新罗唯一的继承人,商王若是娶了她,所生子嗣,必为新罗皇储。” 李元瑷见长孙无忌一副为自己好的嘴脸,心底有些不满,说道:“那金胜曼万一成了国主?那我不成了国后,还是国主背后的男人?赵国公就别埋汰我了,我丢得起这人,咋李家可丢不起。” 李世民“哼”了声,“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也别想的太美,朕可不想让你将脸丢到他国去。” 李元瑷闻言方才松了口气,大大咧咧的道:“还是皇兄懂得臣弟,身为大唐男儿,要娶当然娶汉家女,至于金胜曼可为臣弟未来妾侍。”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李世民不在此事上跟他纠缠下去,免得教坏自己的宝贝女儿。 献宝的环节继续进行,但是有李元瑷的珠玉在前,其他的自然得不到小兕子的真心亲睐。 对于衡山郡公主,李元瑷也准备了一件自制的礼物。 斗兽棋! 斗兽棋简单易懂,而且不需要过多的脑力,正适合衡山郡公主这年纪的孩子。 果然在李元瑷说了斗兽棋的玩法之后,衡山郡公主眼中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小兕子也很有兴致,拉着自己的妹妹在一旁玩了起来。 李世民见自己两个宝贝女儿给哄的上了天,笑道:“看来我们今天都输给十六了你们也跟你们十六叔学学,身为兄长,爱护弟妹是人之常情,别一个个总以诸事繁忙唯有,你们在忙,还能有你父皇忙?” 他随即的语气有些严厉,也带着些许不满。 身为父亲,他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嫡子女能够和和睦睦,相亲相爱,但能够做到这点的,只有李治一人。 李承乾、李泰赶忙说是。 还未到饭点,李世民说道:“辅机,我们走走?” 长孙无忌立刻跟在其后。 两人漫步在立政殿,李世民道:“你有心让商王去新罗?” 长孙无忌忙道:“老臣是这么想的,高句丽是东北大患。我朝想要一蛮力取胜,只怕会步入前朝后尘。新罗位于高句丽之后,常受高句丽欺压。商王若去新罗,进一步加深两国关系。到时前后夹击,高句丽不足为据。” 李世民摇头道:“还以为辅机这一次又能跟我想到一块去呢,你这话并不对。新罗以骨制为尊,非常重视此道。而今提出让十六娶金胜曼,本就是巨大的妥协,显然他们因我朝对高昌出兵感到不安。高句丽是新罗大患,却非我朝大患,区区高句丽,还没那资格。朕筹谋高句丽是因为他占了朕的辽东辽西,收复失地。是因为朕要向天下人宣告,前朝做不到的,朕做到的。” “高句丽野心不小,他想要壮大,跟朕掰一掰腕子,吃掉新罗是最快的壮大方式。新罗所以急了,急需我们帮助。他们有求我们,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一样会出兵高句丽,这是为了他们自己。没必要多陪一个十六进去,而且真要让十六去了新罗,高句丽明年就攻打新罗,我们是救不救?不救,朕丢脸于天下,亦愧对先皇。救,只怕冲到前朝覆辙。无任何必要” “新罗不会那么容易给高句丽灭的,一个存活了数百年的国家,不会不堪一击。就让他们先帮我们牵制着吧,消耗消耗彼此实力,兴许到时一并拿下呢。” 长孙无忌叹服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你呀,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你的才智,居然没看透这点!” 长孙无忌不再言语。 第五十九章 遮掩锋芒 李世民、长孙无忌这一走。 殿内的情况就有些泾渭分明了。 李承乾与杜荷挤在一起。 李泰拉着李元婴在一旁说话。 李治很不要脸的去陪小兕子、衡山郡公主玩斗兽棋去了。 李元瑷只能跟刚认识不久的长孙冲瞎扯。 李元瑷简单的说着整个工程的情况:“三栋别院,占地位置太大。从地契来算,三所别院加起来共计三百一十亩地。我让人实地测量了一下,远不止这个数。大约三百八十多亩,多了七十亩。那么大的地方,目前只能从关键处入手,先将中心的楼阁建起来,再由内至外,步步推进。不过真要一步步来,进度有些缓慢。我打算用分段施工的方法,主攻小终南山的楼阁,余下几处地方。另外再分中心建筑,另外施工。也亏少卿给我介绍的酒友,他的人脉确实不凡。找来的工匠皆是个中好手,省下我好多功夫。” 长孙冲听李元瑷说几亩几亩,忽的想到挺久以前遇到的一个案件,忙问道:“之前冲遇到一件头疼的事情,不知商王可否指教。” “你说!” 长孙冲道:“多年前皇室出现一起争地案件,广平王李孝慈,河间王李孝友为了一块地争斗起来。淮安王临终将洛阳附近的一块地平分给他们两兄弟。似乎平分不均,闹到了宗正寺。他们一个以径一周三的方式丈量,一个找来了李淳风,以约率和密律来计算,得出了两种不同的答案。此事闹得颇大,双方各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当时是在下奉命处理此事的,不怕殿下笑话。我是听了这个有理,听了那个有理,给他们搅的是满脑子浆糊,实在不知如何抉择。后来闹得有点不像样,都传到了陛下的耳中。陛下一气之下,以兄弟不睦为由,直接将地给收回了。此事也就此了结。” 顿了一顿,他续道:“如果我能在最初时决断,找出正确的一方,也不至于让陛下出面了。即便这事了解,冲心底一直难以释怀,想求一个正确答案。听说商王在制作筒车的时候,以术数算法,计算筒车大小,却不知能否计算田地大小。” 李元瑷听得“李淳风”、“约率”、“密律”这些字眼,已经来了兴趣,问道:“那分割的田地并不是四方田吧。” 长孙冲似乎记忆犹新,直接道:“是的,印象很深刻。因位于河道旁,受河道影响,土地并不规范,很难用肉眼判断。” 李元瑷道:“可有详细数值?” 长孙冲摇头道:“具体数值记不太清了,也是临时想起,得回去查阅档案。” 李元瑷道:“那就以李淳风算的结果来吧,他是对的。” 长孙冲道:“为何?径一周三是周髀算经勾股圆方图里记载的算法,数百年来一直都是以此算法为准。” 李元瑷摇头道:“真要问我为何,我也说不出来。只能说术数很多时候没有绝对的正确,只有更为精准的算法。径一周三,以直径乘以三,最后除以四,算法最是简单,也最为实用。可要说精确,远不及远先生的约率、密律。但你真要说,约率、密律就绝对正确,这也是错得,我这里还有更加精准快捷的算法。数学是精益求精的学问,没有永远的正确答案,只有相对正确的。” “约率、密律用简洁的话来说,就是圆周率,是当下最适合计算圆周长、圆面积、球体积等多角形状的关键值它比径一周三先进,故而更加精确。” 长孙冲越听越懵,说道:“那为何,世人大多还是以径一周三来计算,而不是远先生的约率、密律?” 李元瑷道:“很简单,远先生的约率、密律太难了,一般人根本接受不了。我记得远先生的留下一本缀术的算经,里面的算术说一句汉魏至隋唐水平最高的数学著作一点也不为过。只是可惜,缀术太过深奥,以至于当时执掌朝廷化的官,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看不明白,看不懂,将之废弃不理会,以至于明珠蒙尘。” 长孙冲听得怒发冲冠,说道:“如此就太可恨了。多谢商王指点,冲今日回去,便试着找寻缀术,好好研读。” 李元瑷心底是大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祖冲之是世界第一位将圆周率精算到小数第七位的可怖存在,自己满脑子除了公式就是公式。自己是能算出比约率、密律算法更加正确答案。可真要细究起为什么这么算,这公式怎么这么来的,那只有老天才知道。 长孙冲一心想着缀术,有些心不在焉。 李元瑷也担心自己学艺不精而败露,不敢多言。 长乐本拉着城阳公主说话,见他们这边聊完,过来说道:“十六叔打算何时教长乐素描?” “这个?”李元瑷有些犹疑,望向长孙冲向他求助。 长孙冲爱莫能助道:“公主酷爱绘画,且异样执着。商王还是应了吧,免得惹怒了陛下。” 李元瑷想起李世民那女儿奴的属性,只好道:“这样吧,每周一三五申时前,我去公主府拜会。素描简单易学,你本有丹青功底,要不了多久即能掌控自如。” 长乐公主摇头道:“这怎么行?长乐本是晚辈,现今又是学生,哪有让长辈、先生登门的道理。一三五,长乐自当来大安宫求教。”说着,还作福一礼。 正巧李世民、长孙无忌散步归来。 李世民是一脸笑意,宣布开席。 长孙无忌不知为何,表情有些难堪,但很快就消失了,一副笑面佛的和蔼模样。 一众人在立政殿用了晚膳。 临行前,李世民特地叫住了李元瑷,道:“十六,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李元瑷茫然道:“臣弟哪有别的打算?郊外别院已经开始动工,臣弟心思应该放在上面。” “也好!”李世民先是颔首,随即又带着几分肃然:“你怕还不清楚,筒车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影响。再过几月就是春耕灌溉之日,到时候筒车亮相全国,无人不知你的功劳。届时,你在长安就不是现在这样,可有可无的存在。是世人歌颂对象,亦是世人挑刺的存在。名望越高,越会给名望所累。现在皇兄能护你,是因为你就算犯错,影响不过三五人,除了魏征这种人,没人会为了三五人而为难皇兄。此后就不同了,影响越大,危害亦越大。朕护得了荒诞的你,却护不了名望加身的你。” 李元瑷听懂了话中含义,作揖道:“臣弟明白,谢皇兄警示。”他顿了一顿,忽的又道:“那臣弟再改改,其实以前的日子,臣弟还是有些怀念的。” 李世民怒目圆瞪,说了一个字:“滚!” “臣弟告退!”李元瑷嬉笑着,小跑着走了。 李世民颇为无奈的摇头笑了笑,道:“这小子” 如李世民说的一样。 过了大年,冬去春来。 作为农耕民族,春耕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 一年四季在于春,并非虚言。 为了鼓励天下百姓辛勤劳作,李世民这个皇帝都装模作样的亲力亲为,祭拜田地农神之后,亲自扶犁耕田,以表慎重。 筒车也正式开始运作。 水流充足且地处平原的河南河北,看着根本无需任何操作就将河水灌溉入田的器械,成千上万准备开渠引水入田的百姓,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省下这项工作,直接能准备秧苗插秧了。 而长江两岸,受河堤影响,无法轻易取水的百姓,发现只要几头牛的劳力,水竟然能够跃过十丈的河堤,将水引入田中。 还有水资源稀缺的地方,亦发现他们的旱田竟然能够变成水田。实在恶劣的地方,也能得到相应的灌溉,不用为了取水灌溉而走几十里路。 造成这一切的当然是筒车,而改良筒车,发明筒车的人,大唐皇帝的亲弟弟,商王李元瑷。 一个筒车,让大唐数以万万计的人享受便利,百姓是最淳朴的,他们自然懂得感恩戴德。 而世上万千读书人,后世跟风记者一般。 开始无视李元瑷原来干的荒唐事,跟风似地对他歌功颂德。 虽然他们心底是看不起这些奇淫巧技的,但是有一种东西叫做民心所向。 读书人最懂得抓这种东西,各地各处都一样,逢人不赞颂李元瑷两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至于李元瑷,本就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得李世民警告,完全不理会世间事物,一心的投入庄园建设。 一年,两年 唐王朝理所当然的灭了高昌,顺带还将西方的霸主西突厥揍了一顿。 不过因为侯君集的傲慢,也为大唐留下了隐患。 筒车效应已经渐渐过去 西征的硝烟早已平息 李承乾、李泰的皇储之争,却因为李泰完成了括地志,受到了李世民过界的嘉奖,越演越烈,已经压制不住了。 第一章 灞水山庄 清晨一缕阳光入内,李元瑷睁开了双眼,轻轻将压在身上白藕般的玉臂粉腿挪开,缓缓的下了床榻,伸了一个懒腰。 一推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震。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壮丽。他位于半山腰之上,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亭台楼榭。 东边是景宜苑,全园以水为中心,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具有浓郁的江南水乡特色。花园分为东、南、西三部分,东部以建筑为主,体现典型江南地区传统民居多进的格局,院内花卉植有玉兰、海棠、牡丹等,名花满院,寓“玉堂富贵”之意。 南花园是全园精华所在,有建造于水上的香洲,有种植岁寒三友的松风楼榭,还有轩前一泓清水,植有荷花;池边有芭蕉、垂柳,轩后也种植一丛芭蕉,前后相映的听雨轩,让人不出宅院而获山林之趣。 西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竹海,里面数楹修舍,院墙根有隙流入清水,绕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小桥流水人家 最让李元瑷意外的是上桥湖 这原本并不在李元瑷的规划之内,但因筒车大获成功,天下歌颂成片。 李世民大手一挥,将上桥湖也规划给了李元瑷,将灞水上游的一亩三分地都赏赐给了他。 李元瑷不得不临时修改图纸,将上桥湖夜规划在内。 湖景最美不过西湖。 李元瑷将记忆中的西湖缩小,把上桥湖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西湖。 湖中白堤、苏堤、杨公堤、赵公堤无一不有,断桥、雷峰塔一应俱全,只是叫法略有不同。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还是自己身处的商王阁。 商王阁落座于小终南山的山腰之上,主体建筑净二十丈余,最高处与小终南山遥相呼应。其下部为象征古城墙的五丈高台座,即为地基又显得宏伟。 商王阁内部由八十一根圆柱支撑,外部有六十六个翘角向外伸展,屋面用十六万块赤色琉璃瓦覆盖构建而成。楼阁取后世常用的“明三暗七”格式,即是从外边看是雄伟的三层建筑,内里令有天地,三个明层,三个暗层,加屋顶中的设备层,足足七层之巨。 商王阁周边还有胜像宝塔、牌坊、轩廊、亭阁等一批辅助建筑,将主楼烘托得更加壮丽。 此刻李元瑷高居阁楼顶层,不但将景宜园、小西湖尽收眼底,还能远眺灞桥、浐河,长安近郊风光。 两年时光,商王阁、小西湖、景宜园是他心血所有 “殿下!” 刘琴儿轻步走了上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袍道:“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李元瑷一手搂着小蛮腰道:“你说,这里的景色如何?” 刘琴儿远远眺望,待着几分痴迷的得道:“便是与芙蓉园这种皇家别苑相比,亦不遑多让,各有千秋。” 李元瑷道:“你说的不错,这般景色,若只让你我观赏,太可惜了。本王以传令下去,至今日起,灞水山庄开园迎客,商王阁、小西湖、景宜苑除住宿区外,任由达官贵胄,人雅客以及大唐百姓参观。但为环境着想,每日接待宾客一万。先到先得,不分高低贵贱。” 刘琴儿赞叹道:“独乐不如众乐,大王心善好客,长安上下必将感激涕零。” 心善?好客? 李元瑷咧嘴一笑,却不应答。 “收拾一下!我们回城,有些日子没进宫了,也不知小兕子想我没。” 李元瑷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这两年的成果,转身下了楼阁。 春风得意马蹄疾! 李元瑷领着罗通与三十名千牛卫,快马飞驰于通向长安的道路上。 罗通亲事护卫任期已满,李元瑷不想耽搁他的前程,让他往兵部报道。 结果兵部给他安排进了千牛卫,千牛卫将军又将他安排过来。 一来一往,罗通依旧是他李元瑷的护卫,只是从无职成了官职。 经过筒车的洗礼,李元瑷今非昔比,风头虽已过去,却也没有了昏聩之名。 天下百姓莫不称之为贤王。 李元瑷早已获得特权,进皇宫跟进自家后院一样,尤其是立政殿,跟自己家没有什么两样。 一到立政殿,立刻得知李治正在后院练习弓马射箭。 李元瑷理都不理,直接问道:“小兕子呢?” 下人立刻回禀:“晋阳公主在书房练字。” 时隔两年,小兕子也长大的不少,不在日夜粘着自己的哥哥了。有了自己的爱好,因是收到李世民的影响,对于书法很是钟爱,年纪轻轻,写得一手好飞白。 李元瑷道:“你告之保傅,就说我来人,让她准备一些好吃的。小兕子那边,我自己去就好了。” 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书房,轻轻的扣了扣门,叫了一声:“小兕子!” “瑷哥哥!” 小兕子惊喜叫了声,放下手中笔,小跑似地来到了近处,随即又哼了声道:“长乐姊姊跟长孙姊夫都去过灞水山庄,小兕子却从未取过。听他们说,灞水山庄可好玩了,景色比皇宫内苑还要优美。都不想着小兕子跟九哥哥,不想理你了。” 自从答应传授长乐公主素描快写之后,李元瑷与长乐公主、长孙冲的关系一日千里。 因别院的原因,李元瑷第一位邀请参观的对象就是长乐公主、长孙冲。 两人对于灞水山庄是赞不绝口,尤其是长乐公主更是喜欢竹海里的湘妃居,对于前院的鹿威赞不绝口。 李元瑷可不想惹怒这个小祖宗,道:“怎么可能忘记小兕子?只是现在的灞水山庄少了一点灵魂,并不是完美状态。等过些日子,让人安上了灵魂,就是灞水山庄最完美的时候。那时候一定请完美最可爱的小兕子公主前去参观。” 小兕子立刻转怒为喜道:“一言为定。走,我们去找九哥哥。九哥哥要成亲了呢,新娘子好像是王家人,可漂亮了。” 她开心的拉着李元瑷的走,快步走着。 李元瑷也听说了,心想:是啊,小九已经十四了,是成亲的时候了 自己不知不觉都十七了呀! 媳妇呢? 第二章 御姐萝莉 李元瑷带着几分怨念的任由小兕子拉着手,往别院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上已经是少年郎的李治在飞快的奔驰着,手中的弓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向三十步外的箭靶,几无脱靶。 相比两年前的二十步,弓马精进,显而易见。 “好!” 李元瑷忍不住鼓掌叫好,自己这两年也没有荒废练习,可与李治相比骑术自己进步大一些,然骑射远不及他。 这唯有真正实验过,才知道骑射之难。 或许你能在地上百步穿杨,但上了马背,一样抓瞎,尤其是于奔跑中射箭,只要过了一定距离,中靶就是高手。 李治身体素质并不强,甚至偏向羸弱,可于骑射的天赋却异于常人,无愧先辈之名。 李元瑷自己就不行了,甚至有一种自己是捡来的感觉。 “呼!” 李治下马来到近处,喘了几口气,从马背上取下水壶,摇了摇一脸遗憾。 小兕子最是心善热情,忙道:“九哥哥等着,小兕子给你倒水喝。” 李元瑷翻白眼道:“这样唬弄小兕子,也就你干得出来。” 李治没有理会,下马道:“你小心一些,太子近日有些不安分。我不知你当初用了什么手段让我那心胸狭隘的大哥放弃报复,现在怕是过时了。” 古人成年及早,霍去病十七岁带兵出征,在当时其实算不得年少。当然如他这年纪,干出那般成就,确实独他一人。 李治在今年年初就为李世民特许上朝听政了。 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发言权,只能在一旁听。除非李世民特地询问 李元瑷道:“我会注意的,不过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精力对付我才是。我双耳不闻窗外事都能听四方士大赞魏王贤德,我就不信太子听不到。这根本的主次,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治颔首认可:“所以只要你没有把柄给他抓到,就是安全的。” 他说着忽然愁然长叹一声,问道:“哎,你可有办法,让父皇把亲事退了?” 李元瑷微皱眉头道:“怎么,不喜欢?听说很漂亮!” 李治撇了李元瑷一眼,问道:“你缺女人?” “缺!”李元瑷回答的毫不犹豫,反问道:“你不缺啊!” “” 李治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了顿骂道:“混蛋!” 李元瑷拿屁股撞了他一下道:“好好的,骂我干什么。实话实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李元瑷好歹有个贤王的名号,凭什么不能喜欢美人。” 李治不想理他,道:“这女的是个祸害,我不想娶她。” 李元瑷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道:“你不喜欢就喜欢,至于这样说人家嘛?”想着历史上的李治,疑乎道:“她几岁?” 李治道:“十二。” 李元瑷脸抽了抽,忙道:“你是嫌弃她年纪小?喜欢年纪大的?”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武则天。 武则天不知道现在进宫了没,但年纪肯定要比李治大上许多。 李元瑷不愿意心中向往的唐王朝变成武则天掌控的那样,处处阴谋算计自己人,失去了开疆扩土的壮志雄心,双手很严肃的搭在李治的肩膀上,道:“这我们得好好捋一捋,小九,听你叔父的。这女的,是越小越好。知道什么是养成嘛?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点点的培养成娇艳的玫瑰,那种成就感,我跟你说,什么都比不了。年纪大的御姐有什么好的,小萝莉才是人间极品。” 李治还以为有什么高论,听到最后,他扭曲着脸,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用最严肃的表情,说最放荡的话?” 他并不懂得“御姐”“小萝莉”是什么意思,可联系上下不难猜出其中意思。 见自己这位十六叔,还想说话。 他冷冷的丢了一句道:“你三天两头的往立政殿跑,是因为小兕子是小萝莉?” “咳!” “咳!” “咳!” 李元瑷那一瞬间,给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们说什么呢?在说我嘛?” 小兕子手里端着一壶水与两个茶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 “没,没有的事!” 李元瑷回答的异常干脆。 李治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李元瑷安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你逃不掉的。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自为你精心挑选的,没人能说个不字。” 李治接过水壶给自己满上,认命似地一饮而尽。 黄昏时分,李世民拖着疲乏的身躯来到了立政殿。 李治、小兕子一拥而上。 李世民脸上也露出了父怀大慰的表情。 李元瑷在一旁问好,心底有些为自己的这位兄长感到难受。 相较两年前,李世民明显有所苍老,此时此刻的他,怕是已经陷入了与自己父皇当初一样的境地了。 李承乾越走越偏,越来越叛逆,而李泰固然步步紧逼,有违友悌之道,却也表现的越来越好。 李世民从未有易储之心,可心底却为大唐的未来担忧。今时今日的李承乾,真的能够掌控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心情是身体最好的良药,李世民满怀心事,自然每况日下。 也只有在这立政殿,也只有面对李治、小兕子的时候,才能让他真正感受到一丝丝的亲情。 随着年事越长,向来杀伐果决的他,越重视这种年轻时不屑一顾的东西。 第三章 好日子到头了 李世民招呼李元瑷一同用膳。 李世民也不避嫌,当着李元瑷、小兕子额面直接问起了李治对于近日庙堂政务的看法。 所谓食不言,并非是指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而是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嘴里含糊不清,与人说话不礼貌。 反之唐朝是有吃饭议事的惯例的。 尤其是宰相们,他们午餐吃的是工作餐,几个巨头们聚在一起吃饭,嘴里说的都是国家大事。 你要是真的一言不发,专心吃饭,反而会给嘲讽只知道吃。 李元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跟听天书一样。 反倒是李治,对答如流,大小事务皆有自己的看法见地。 他们说这说这,忽然李世民夸奖起了跟小兕子挤眉弄眼的李元瑷:“至筒车推行以来,各地上报粮食收成,相比往年,提高显著,十六当记一大功。” 李元瑷忙道:“皇兄过奖了,来点实质性的奖励更好。” 李世民当做没听到,继续道:“关中人口密集,所耗粮食甚巨,自身产粮,有些供不应求。需从南方供应,只是路途遥远,运送不易。尤其是运河或是堵塞,或是雨水不足,导致水位下降,皆会给粮食北调增添了不少难度。去年秋,运粮船于运河搁浅两月,造成巨大损失。户部的疏通运河提议,你怎么看?” 李治回答的毫不迟疑,道:“运河是国之命脉,不可不修,儿臣同意户部意见。” 李元瑷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举手道:“臣弟有话要讲。” 李世民瞟了一眼道:“有话就说,即当你面讨论,就没将你视为外人。” 李元瑷“嘿嘿”一笑道:“臣弟以为运河修不如治。” 李世民、李治皆竖着耳朵,认真宁听。 前者道:“何为修不如治。” “运河的存在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李元瑷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在我国大江大河的走势多是自东向西,是因地形西高东低,水向低处流,自然形成的。而大运河南北相通,强行将各地之间高低不齐,水流没有一个统一的走向的河渠人为的通过外力,连接在一起。大运河是强行改变自然规律而形成的河道,故而各地各处,水位高低不一,这是人力不可控制的存在。就好比潮起潮落,潮起时,江水向北注运河,潮落时,运河的水滚入长江。水位的高低,全凭天意。大运河河道的堵塞,更多的是因为水资源自身的不足,并非单纯因为淤泥的原因。” 李世民沉吟道:“确实是这个理,粮船的往来运送的快慢,全凭水位而定。我们控制不了天,只能逆而行之,在各地修建围堰,尽量护住水资源的流失。” 李元瑷问道:“效果如何?” 李世民微微摇头道:“不明显,可确实有用。” 李元瑷有些不屑一顾道:“围堰的作用更多的是用于保护农田,而非治理河道!以围堰治理河道,可以说是相当愚蠢的” 李世民笑了起来,说道:“这话你跟阎尚书说去,围堰治河是他提出来的。” “啊!”李元瑷尴尬的怔了怔道:“这个,就当臣弟没说,他好歹也算臣弟的半个上司,也是臣弟谈得来的朋友,就不拆他台了。” 李世民也知自己这个弟弟行事颇为轻浮,不以为怪,道:“快说。” 李元瑷道:“运河是通过不断连接原本存在的河渠,将这些河渠连成一处。河渠的不同,水资源亦不相同。我们可以在水资源丰富的地方修建水闸,平时于上流蓄水,待有朝廷粮船经过时,开闸放水,提高水位,以供船只运行。” 李世民霍然起身,问道:“此法当真可行?” “可行!”李元瑷回答的毫不犹豫:“我华夏修建水闸历史悠久,楚令尹孙叔敖就在芍陂设五闸门引水。不过水闸大多用于蓄水灌溉,而未用于提升水位。这蓄水量大,对于水闸亦是考验。生搬硬套自然不行,除因时制宜,还需重新设计大坝。” 闭目沉吟片刻道:“十六,皇兄任命你为检校工部侍郎如何?” “哈?”李元瑷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世民大笑:“就是说,你好日子到头了。给朕收收心,等收到朝廷的任命,即刻上任。” 对面李治也淡然一笑,并未说话。 东宫。 李承乾、侯君集、杜荷把酒言欢。 杜荷道:“太子殿下,魏王那边传来消息,他们打算推荐王希盛为工部侍郎。我们应该尽快行动了,魏王在士林中很得民心。这王希盛是五姓王家人,人脉之广,难以预算。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唯有如此,才能抢先将侯公子送入工部。” 侯君集一脸桀骜,道:“什么王希盛,就凭他也配跟我家胜儿相提并论?” 侯君集之前率兵攻伐高昌,他军略无双,摧凶克敌,一举覆灭高昌国。西北霸主西突厥,听闻侯君集之名,如闻鬼魅,吓得远遁千里。 这赫赫军功,助长了他的桀骜。 侯君集公报私仇,直接将得罪他的人发配到了高昌,还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并且纵容麾下兵士为贼为盗。 侯君集此举惹的朝野震动。 西域现在是唐王朝经济命脉之一。 增加西域影响力,巩固丝绸之路,是李唐王朝入主西域的大策略。 侯君集这一胡来,影响极为恶劣,李世民为了大局将侯君集下狱。然后利用中书郎岑本,将他捞出来。 这一来一回,也就是一个流程。 但是侯君集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立下大功却给囚禁,李世民处置不公,直接无视李世民这十数年的提拔栽培,存了反叛的心思。 恰好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又在东宫任职,在贺兰楚石的引荐下,两人缔结盟友,一个许诺宰辅之位,一个力保登基。 正巧前工部侍郎犯错受贬,工部留有空缺。 李承乾直接提议让侯君集的儿子接任。 侯君集自是感动,更加用心为李承乾效命。 第四章 陛下英明 朔月朝会。 李承乾恰巧与李泰相遇。 李承乾眯眼瞧着坐着小轿的李泰,笑道:“都说二弟心宽体胖,原先还不觉得。现今一瞧,二弟这缩在小轿里的模样,别说,还真像!” 他故作亲热,开口却嘲讽自己的弟弟长得跟猪一样。 李泰城府极深,丝毫不气,反而笑盈盈的说着:“没办法,惠褒天生如此,故而得父皇体恤,可以乘坐小轿上朝。来,大哥行走不便,也上来坐坐,可舒服了。” 李承乾表情瞬间僵硬,忍不住暗思:青雀长的胖,父皇体恤他让他乘坐轿子上朝。我腿脚不便,为何不让我也坐轿上朝,父皇真是偏心呐! 其实他是单纯的魔怔了,李泰居住在宫外,离皇城较远。 就他那身形,真要徒步走来,半条命都要去掉。而他身为太子,就住在东宫。 东宫离朝所不过百丈距离,盏茶功夫即到,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人心的成见就是如此,李承乾就是觉得李世民偏心,不管他做什么,不管他对自己怎么好都是偏心,都不如李泰。 李承乾甩袖而走,心底念道:“还想将手伸入工部,做梦吧。” 李泰洋洋得意的,跟在后头,心底却想着,先将王家人安排进工部,以视友好。 他与李承乾不同,李承乾向往自由,崇尚突厥化,觉得道德礼法都是狗屎。而李泰却是另外一个极端,痴迷华夏化,推崇黄老学说,讲究魏晋风骨。 李世民想方设法的意图消灭世家影响,李泰却不以为然,认为世家的存在是必然的。而且世家与皇室的关系不应该是敌对,是互助,应当相辅相成。 且不闻那一心扶植晋王室,淝水之战力挽狂澜的风流宰相谢安? 还有那江左夷吾,提掣三代的王导! 哪一个不是匡扶济世的大贤! 若无世家自称,两晋早已灭亡,指不定中原大地早成为胡人狩牧场呢。 李承乾、李泰先后走上大殿,左右各有一伙年青人迎了上来。 李承乾身旁的多是权贵之子,而李泰身旁的多为士林中人。 至于久经政坛的老家伙离得远远的,各自闲聊。 李治就有些可怜了,孤零零的站着,见了面叫一声晋王,打个招呼,错过了就跟不认识一样。 无足轻重,存在感极低。 随着李世民的到来,一众大臣鱼贯入内。 李承乾贵为太子,居于最上首,其次就是李泰、李治,然后才轮得到武百官。 自侯君集西征归来,唐王朝一切求稳,庙堂之上并无大事。 此次朝会的目的很明确,主要就是选出一位合格的工部侍郎。 前任工部侍郎授命负责处理运河工程,结果去年运河堵塞,受到了弹劾,调查时又给查出贪墨,受到了严惩,缺了一个职位。 六部之中,工部任务最是繁重,掌工程、工匠、屯田、水利,反正修建宫殿屋舍,建造弓弩器械,水利建设,防洪灌溉屯田等,只要是技术活,无不总揽。 故而地位工部算不得高,可油水空缺却是最多,盯上这个位置的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庙堂对于公职的任命,大多还是通过举荐,然后根据个人履历由皇帝选择最优。 面对这种情况,人脉就显得愈发重要。 “父皇,关于工部侍郎的人选,孩儿举荐一人。庐州刺史侯胜,侯胜担任庐州刺史多年,助当地百姓钓鱼致富,政绩斐然。与巢湖治理上经验丰富,还曾率领五万劳逸,协助朝廷开淤,有过类似经验,工部侍郎之位,非他莫属。” “侯胜?” 李世民不动声色,心底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张亮告侯君集谋反。 此事就发生于不久前,张亮最早任相州大都督长史在相州抑制豪强,抚恤贫弱,功劳显著。李世自己民念及其有从龙之功,将他调回长安,担任太子詹事。但因能力有限,表现的并不好,给安排去洛州担任都督。 张亮说就在自己动身的前一晚,侯君集找上来,劝说他造反。 李世民当时并没有做任何举动,只是让张亮回去,让他不要声张,自己却更没事人一样,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此刻听李承乾举荐侯君集的儿子,也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道:“诸卿以为如何?” 蒋亚卿出班道:“微臣以为不妥,相比侯胜。户部员外郎王希盛更加合适,王希盛乃东汉水利家王景之后,家学渊源深厚,自幼研读祖上治水经验。贞观七年,他与武昌担任太守,武昌外农田常为洪水所没,他发动豪绅,开渠引流,至今八九年矣,武昌再未听得水患消息,至今武昌百姓还感念王员外郎恩德。” 李世民记得这个蒋亚卿。 自己这个四儿子采卓然,为了鼓励他大力发展学,特令他在府上置学馆,任其引召学士。 年前他编写的括地志出世,这是一本囊括大唐江山十道排三百五十八州中所有沿革、地望、得名、山川、城池、古迹、神话传说、重大历史事件集合的地理志。 李世民还记得当初自己的心情,那是何等畅快。 自己的儿子,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豪。所有参与编撰的人,都得到了丰厚的奖励,其中就有这个蒋亚卿。 李承乾知道此事不会那么简单,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李泰微微眯了眯眼,战斗即将打响。 李世民心底索然无味,挥了挥手道:“这事不用提了,马爱卿你回头拟一封任命书,任命商王、工部员外郎李元瑷为工部侍郎,送往门下省。” 马周上前领命。 然后没有然后了。 门下省的魏征有驳斥圣旨的权利,但老奸巨猾的魏征此刻心里门清,自己今天要是敢不在马周写的任命书上盖上自己的相印,用不到明天,当晚就得卷铺盖回家。 李承乾、李泰有些傻眼了。 这啥情况? 剧本好像有些不一样? 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勣、岑本、马周等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并高呼:“陛下英明!” 第五章 长安风云儿 灞水山庄。 俏丽清秀的丫鬟吆喝着,“商王殿下最敬慕采风流之士,特别为高贤雅士筹备上了厚礼。只要能留下上成诗作,殿下将为你们开放山庄住宅区,让你们在庄内住宿,一日夜畅游灞水山庄。山庄住宅区的景色,可毫不逊色这小西湖。当然如果有惊世名句出现,则可于商王阁上入住。这晨曦乍现,第一抹阳光映照楼阁,与顶层观景台俯瞰灞水上下。眺望雄伟壮丽的都城,那景色无言以表。” 丫鬟吆喝卖力,往来观景的人雅士人人动了心思。 灞水山庄是李元瑷的心血所做,这园林之美,莫过于江南。 就如天下章一大抄一般,灞水山庄整体布局或有不同,内在细节还是有很多借鉴的。 在灞水山庄你可以依稀看出江南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留园这四大名园的影子风采。 能在关中欣赏到江南水乡的景色本就是罕见之事,关键这个时代什么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连西湖都是一片荒芜,一切都是原创。 这里的人见惯了华山的奇峰突兀,气势磅礴,见惯了终南山山大沟深,洞天福地,见惯了太白山高、寒、险、奇,见惯了长安城的雄伟壮丽,突然见到如此精致细腻的江南园林,莫不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这听说作诗留念,还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得的待遇,无人经受得了这种诱惑。 人争名,能够在这种景色优美风雅之地,留下自己的诗篇,必将是世人口中的美谈,而且若能于这西湖凉亭,景点石碑上刻下诗作就是流芳千古的事情。 不过一连六日,李元瑷都未求得一首能够入眼的诗句。 这让李元瑷有点懵圈,读着一个个狗屁不通的诗作,他发现这一个个所谓的人雅士肚子里的祸水,比不上他脑子里任何一篇章。 “唐诗?大名鼎鼎的唐诗怎么这水准?” 李元瑷一头雾水。 他并不知道此时唐诗并没有流行天下,从南朝梁代开始,宫廷诗才是诗歌的创作中心。 天下十首脍炙人口的诗句,九句是宫中传来的。初唐的诗歌主要以李世民及其群臣为中心展开,他们对六朝声律辞采的模仿和拾掇,令贞观诗风以辞藻华丽为上。 此事此刻的好诗,多是南朝婉约之风,咏歌是其所长,重视的声辞之美,而非诗词自身的意境。 就如李世民自己的诗作,经破薛举战地。 这首诗前面写的那是雄浑壮阔: 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 且不闻这首诗的质量如何,但是战场是杀伐气概是一表无虞。 可最后结尾他来了神转折“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 直接描绘起了水波在晚霞的照射下,多么明净;远处的峰峦有如莲花,在薄雾的笼罩中,显得朦朦胧胧 完全是为了迎合六朝雕琢辞采的痕迹,与全诗的气格极不协调。 亦就是说,唐诗在此刻还未成型,只有极少个别的人,拥有诗才,能够做出好诗好句,绝大多数的人,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 这点水准哪里能入熟读唐诗三百首的李元瑷的眼睛? “难道,要我自己来写?” 李元瑷嘴里嘀咕着,自己这个灞水山庄,想要真正的成为长安的一部分,名人的诗句是必不可少的,这就是跟小兕子说的灵魂。 美景有了优美诗句的歌颂,才算拥有真正的灵魂。 真以为自己开善堂,自己呕心沥血的佳作,平白让人游玩? 李元瑷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自己这个人设,如果再摇身变成大诗人,保不定会给李世民抓起来,刨根问底。 那就原诗,对原人吧。 李元瑷直接写了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落款东坡居士。 李元瑷也不怕查,东坡居士现在的太祖爷爷的爷爷都未成卵,有本事查就查去。 然后针对商王阁,李元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应景的诗句来。 这小西湖亦称西湖,可以生搬硬套。 商王阁,怎么套? 蓦然间,李元瑷想到了自己那个最小的弟弟滕王李元婴,愉快的打了一个响指,就写了一句名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与长天共一色”,当然落款是王子安。 王子安就是王勃,就跟东坡居士一样。如果他落款写了真名,未来未必就会有王勃、苏轼,毕竟有同名同姓的对象。 只要还叫王勃,管他字子龙还是子安,同理,只要叫苏轼,西坡居士也能接受。 随着这一诗一句的挂出,登时间震响了整个长安的士林界。 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道出了小西湖的美。 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与长天共一色”更是将晚霞的美景,用世上最美的字句形容出来。 之前热闹只是小众,但是这一诗一句一出。 真正的大豪也吸引过来,求问东坡居士与王子安的人,络绎不绝。 精美的诗句,也随着他们的来临,应景而生。 其中包括了贞观诗坛的扛把子,虞世南、王绩、杨师道、李百药。 他们都留下了自己的墨宝佳作 这知名度的提升,李元瑷再次成为长安的风云人物。 小西湖上的苏堤,给世人叫做了商王堤 景宜苑中心的一个绝美的荷花池,亦给叫做商王池,池上凉亭,亦叫商王亭,成为了游玩灞水山庄必游景点。 就在李元瑷声势到达顶端的时候,李泰偷偷的向李世民打了小报告。 “父皇,儿臣现在走哪儿,都听十六叔的名字。世人都说商王贤德,是当世第一的贤王。孩儿就不服气了,孩儿勤勤恳恳编撰括地志,十六叔却凭借一个游玩之所,得第一贤王的名号。儿臣不服” 第六章 要那点名望干什么 李泰委屈的向个小孩一样向李世民哭诉着。 李泰对工部侍郎这个位置势在必得,只是自己的父亲另有安排,也只能就此作罢。 李泰的心机远胜李承乾,早年李元瑷赢了青鸟博坊三万通宝,还迫使之月月上贡。这青鸟博坊是李泰财政的主要收入,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关键。 但因寻不得机会,李泰一直忍着。 李元瑷横空出世,夺取了检校工部侍郎,李泰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得知李元瑷的灞水山庄的近况,李泰晓得时机成熟了。 筒车一事,李元瑷干的极其漂亮。得了贤王之名,又不沾染是非。 灞水山庄却将之一棍子打趴在地,一个有着贤王名头的亲王,利用自己的庄园,大范围毫无顾忌的结交士林中人,拉拢士林中人有何图谋? 换做是其他亲王,不至于如此。 但是李元瑷不一样,他在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而今又开始结交士林,细细纠察起来就有些害怕了。 李泰这打小报告,表面上是为自己叫屈,实则是暗自诛心。 李世民位于深宫,还真不了解此事,好奇的问道:“十六的灞水山庄,当真吸引了那么多士林人氏?” 李泰顿觉有戏,忙道:“孩儿怎敢说谎,十六叔有意挑起人相争之心。现在几乎所有长安士都以能与灞水山庄的庭院、石碑、匾额留诗题字为荣。不只是长安,现今连洛阳方向的士林人都成群结队的赶来。十六叔这一手,给自己赚足了名望。还交好了一大批的好人物,尤其是东坡居士跟王子安,他们辞藻之优美,世所罕见。孩儿,这里有他们的诗句,父皇可愿意聆听?” 李世民忙道:“你切念来,父皇听听。看看与父皇最新力作相比,如何?” “” 李泰居然一时间不敢开口念了。 磨磨唧唧了一会儿,李泰才念出饮湖上初晴后雨以及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与长天共一色”。 李世民也缄默片刻,自尊心有点受到打击,问道:“这灞水山庄当真有诗句中那般美?” 李泰不好说谎,硬着头皮道:“确实风景绝佳,别有风味。” 李世民怦然心动道:“如此找个机会,你我父子一同去瞧瞧,去看一看。十六何德何能,竟能号称第一贤王。为父看来,这第一贤王,非青雀不可。” 李泰瞬间纠结,大有给反将了一军的意思。 至于李泰的诛心之意,李世民压根不在意。 就如他听张亮告侯君集鼓动他谋反一样,都是小事。 不值一提。 真假? 李世民根本不在乎,真如何,假如何? 就算是真,能翻得起风浪? 对于自己统治的江山,李世民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 自己这个十六弟,究竟在卖什么药? 大安宫。 “花轻蝶乱仙人杏,叶密莺啼帝女桑。” “飞云阁上春应至,明月楼中夜未央。” “好诗,好诗!不愧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 李元瑷抚掌大笑,手中拿着是刚刚从灞水山庄传来的新诗,写诗之人却是让人耳熟能详的名人上官仪。 除了自己弄出来造势的一诗一句,上官仪的这首春日可以位居头筹。 较之颇为古板的虞世南、王绩、杨师道、李百药,上官仪的诗,明显多了几分秀逸浑成的韵味。 李元瑷此刻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来,亦会品。 贞观时期的诗作,充满了南朝风采,真正改变的关键止于上官仪开始。 上官仪好以绮错婉媚为本,仪既贵显,故当时颇有学其体者,时人谓之上官体,上官体的出现改变了贞观时代的诗风,自其而后,唐诗成喷井之势勃发。初唐四杰,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应势而起,成就了唐诗的辉煌。 上官仪的诗才,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顶尖的。 “差不多是时候了。” 李元瑷默念了一声,有东坡先生打底,还有虞世南、王绩、杨师道、李百药这类宫廷诗人辅助,现在加上官仪的锦上添花,灞水山庄的势头已经造足。 李元瑷叫上罗通一行千牛护卫,往曲江拜会郑七公子郑皓。 “商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郑皓从容行礼。 “不必多礼!”李元瑷早已习惯自己的身份,随意挥了挥手道:“郑七,本王此来是给你介绍财路来了,可有兴趣?” 郑皓作揖道:“草民一阶商人,能赚钱的活,自然是有兴趣的。” “灞水山庄,你知道吧!”李元瑷神秘兮兮的说着。 郑皓拜服道:“整个长安难不成还有不知道的?商王一手打造的灞水山庄美名远扬。据说,庄园工程只是完成一半,若能保持当前景致,天下第一庄园不外如是。” 李元瑷语破惊天的说道:“我打算即日起,与山庄门口设关卡收费,所有意图进灞水山庄游玩之人,都需支付门票费用。” 郑皓瞬间傻眼了,还有这种操作? 犹豫了会儿,他说道:“商王,这所谓门票有些不妥。价高不合适,价低不划算,反而会臭了殿下的名声。为了一点点的钱财,太不值得了。” 李元瑷耐心的道:“谁说门票是关键?门票只是赛选游客的一个手段而已。再说了,灞水山庄是我花费巨资修葺成功的,收点门票钱怎么了?爱来不来,我要的是钱,要那点名望,干什么?再说每年过年,我会定时开放,吃相不会太难看的。至于你的吃相,难不难看就不在我了。” 郑皓还未领悟真谛。 李元瑷道:“在收取门票的同时,我会在特定地方开放酒肆、食堂、客栈、住宿以供游人享用。你也知道我朝律法,从商者亲属或三代之内不可为官。我只能将这些酒肆、食堂、客栈、住宿以收租的方式赚取费用。灞水山庄的建设,你凭借商业人脉,助我良多,这好事自然第一个想到你了。你若愿意接下,我们立个字据,不愿意,我就公开招标,价高者得。” 第七章 李世民夜宴李元瑷 郑皓看着已经拿定主意的李元瑷,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以他的商业目光,不难看出这其中的商机。 灞水山庄名声以显,就算因此受到诟病,亦不会缺少游客往来。 尤其是他们身处长安,全天下最富饶,人口最多的大都会,舍得出钱的人并不少。 灞水山庄的名号已经打响,或许因为收费,游人数量会锐减,但游玩的质量会提升许多,不会出现游人如织,到处人头涌动的情形,会有一个舒适的游玩环境,只要经营得当几无亏损可能。 至关重要的还是没有竞争压力,除了面前这个商王,世上哪里还有人愿意出巨资修建如此宏伟的庄园? “多谢商王厚爱,此事我郑家受了。” 郑皓行事果决,也不犹疑,直接与李元瑷商讨细节,签订契约,而且还爽快的允诺,租借通宝,十日之内,即让人送往大安宫。 李元瑷这才心满意足,灞水山庄有今日景色,跟他阔绰砸钱密不可分的。 不论是假山奇石,还是林木盆栽,大多都通过移植而来。 之前与博坊赢来的通宝,几乎全部投入进去。 每月博坊孝敬的银钱,数量确实不少,不过用于灞水山庄另外一半的建设,不过是杯水车薪,哪里禁得起这大手大脚的挥霍。 将灞水山庄投入商业运作,是李元瑷一开始就计算好的事情。 很快灞水山庄即将收费的消息传开。 最先得到吃消息的竟然是李世民,这位大唐皇帝自从李泰那里得到消息以后,就一直安排人关注此事。 李世民自诩识人之术当世无对,对于李元瑷反常的行为极是好奇。平时相处,即知自己这个弟弟为人极其现实,从不在乎虚无缥缈的东西,花费精力去讨好士林雅士,着实有些反常,派人关注打探。 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李世民可能不知,但只要他愿意探查,不出意外都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山庄设卡收费?” 李世民也给这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惊呆了,他们这个时代只有能不能一说,从来没有付费一事。这种付费模式,也只有在进出城的时候才用的。 在私人庄园设卡收费,说起来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去,将商王给朕叫来算了,这个点,没空长时间搭理他,你叫他晚上来立政殿用膳。” 李世民不在乎李元瑷跟士林中人交往过密,但心底绝不希望朝中人跟士林走的太近。 所谓士林更进一步是世家,世家掌控者化的解释权,世家子弟遍布天下各个州府担任地方官。 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不敢轻易对世家动刀。 李元瑷这种现在能派的上用场,有大用的人才,如果真的跟世家走得近,那样对他消灭世家影响力会存在一定的阻碍。 现在李元瑷这一手设卡收费,直接利用士林给自己求财,让这位大唐皇帝心里很舒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李元瑷莫名得到李世民的邀请,还以为自己给弹劾了,心底有些忐忑。 来到立政殿,但见自己这位兄长,笑眼盈盈,也放心下来。 “见过皇兄!皇兄似乎心情不错?可有什么喜事,跟臣弟分享一下?” 李世民笑而不答,反问道:“听说你最近挺能折腾的?又是结交人雅士,又是设卡收费。这利用完就丢,就不怕那些人编排你,把你吃了?” 李元瑷不屑一顾的道:“灞水山庄是臣弟花重金建造的,凭什么便宜他们?我堂堂亲王,怕那些动笔杆子的人作甚?他们也就背地里编排编排,反正臣弟听不到。他们真有胆子在我面前说,我就敢让皇兄赐的千牛卫扇他们大耳刮子。” 李世民道:“来,过来一边吃,一边说。趁着小兕子跟雉奴去东宫了,我们喝点小酒。” 李元瑷入座。 侍婢送上了早已暖好的葡萄酒。 李世民道:“先尝尝,这是皇兄最新酿的,比之之前,味道可有精进?” 李元瑷并不好酒,也没有研究,就是喝个味道,压根分不出细节,嘴里却道:“香醇可口,回味悠长。皇兄这手艺,真是绝了。”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只可惜,魏征那老头不酿酒了,不然问他要来点,也给你品一品,看看究竟谁酿的好。” 李元瑷懂得拍马屁要有度,没有强拍,接话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李世民忽道:“今日叫你来,是通知你一件事。小兕子很想去灞水山庄游玩,多次跟我说了。” 李元瑷记得与小兕子的约定,道:“小兕子千金之躯,之前灞水山庄游人过多,就暂且作罢。现在臣弟可以闭庄拒客,领小兕子一游,望皇兄恩准。小九平日闷在宫里,如果可以,让他也一并同往。” 李世民看着李元瑷。 李元瑷一头雾水。 李世民继续看着。 李元瑷顿感压力,叫了声:“皇兄?” 李世民皱眉道:“说完了?” 李元瑷有种不祥的预感,道:“说、说完了吧。” 李世民将手中酒杯往案几上重重一放,道:“你小子,记得小兕子,记得雉奴,就记不得皇兄?皇兄哪里亏待你了?这有好酒,第一个就想到你,你竟将皇兄忘了?” “” 李元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随即改口:“怎么可能忘记皇兄,只是皇兄国务在身,诸事繁忙。不敢开口嘛!皇兄若是愿往,臣弟扫榻以待,呆多久都行。” 李世民眯眼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李元瑷拍着胸口道:“是臣弟说的。” “那好!”李世民笑道:“再过一月即将入夏,宫中过于炎热,皇兄受不住。既然十六你热心相邀,皇兄也不好拒绝。这个夏天,朕就在灞水山庄避暑了。” “哈?”李元瑷傻眼了,这得住多久啊,战战兢兢的问道:“那朝中大事呢?” 李世民淡然道:“自有太子监国处理。”他顿了顿道:“还有十六,你也别厚此薄彼,雉奴你是皇侄,青雀就不是了?那有只邀请雉奴,不邀青雀的道理?” 李世民说道这里,李元瑷瞬间明白了,李世民这是给李承乾站位了。 哪怕李承乾再如何不好,他都是李世民心中不能更替的太子人选。 第八章 夺嫡之争 李元瑷回答的毫不迟疑,随便还道:“灞水山庄可比皇兄想象中的大,只要皇兄欢喜,长乐、城阳、衡山等公主,都可以一并叫来陪伴陛下,让皇兄享受天伦之乐。对了,在商王阁附近,还有一个马球场,那是真正青草植被修葺的球场,与此球场上来一场马球比赛,那是人生一大美事!” 李世民听的是大大为心动,作为一个女儿奴,每次嫁女都跟要命一样。 好在几个嫡女都嫁的不远,真想念时,能够招进宫来。然而终究事物繁忙,没有功夫享受天伦之乐。 而今又这机会,好好享享清福,与子女共聚一堂,岂不美哉? 还有那马球场 作为一个在马背上大江山的皇帝,也喜欢对抗激烈的马球,能够在草地上尽情驰骋,那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当如此,当如此!”他一连说了两个当如此,喜悦之心,直现脸上,随即脸上又露出些许忧色,万一李承乾没有经受住考验,那又当如何? 为了李承乾,他是操碎了心。 看着越来越顺眼的李元瑷,李世民突然问道:“十六,你在外边见过不少世面,老实跟皇兄说,太子的风评如何?” 李元瑷心底微惊,这弄不好是送命题。 李世民也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只是现在问题已经出现,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当初决定兵谏,也只是在开始的时候,略有犹豫,很快就坚定信念。可现在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他真的动摇了,居然下意识的问起了李元瑷这种严肃的问题。 这话一出口,心底已经后悔了。 索性错有错着,李世民道:“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直说便是。” 李元瑷挣扎了会儿道:“太子一直风评不差,只是近年不知为何。行事有些乖张,其实无伤大雅。太子在政务上还是极有天赋的,只是未能定性,还需好好培养。”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李元瑷一眼,道:“想不到你会帮太子说话。” 李元瑷诧异道:“臣弟为什么不能帮太子说话?” 李世民摇头道:“很多事情,是你们当我不知道。我心里清楚,太子一直跟你不太对付。你就没有想过太子未来继位对你不利,现在朝中有不少人站在青雀那边呢,觉得青雀比太子跟合适。” 李元瑷大度的摆了摆手道:“我这做叔叔的,怎么会跟侄儿一般见识。至于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真要到那一步,皇兄先给我外放了,去江南。太子总不至于去江南找我吧。” 他玩笑似的说道这里,一脸肃然:“皇兄,他人可以糊涂,您可不能糊涂。太子是嫡子,魏王是庶子,弃嫡子而立庶子,恐有大祸。” 关于嫡庶之分是相对而言的,李承乾是妥妥的嫡长子无疑。至于李泰、李治如果是拿李恪、李佑、李愔这些庶子来论,李泰、李治也能说是嫡子,前者是嫡次子,后者是嫡三子。但是只跟李承乾来比,在李承乾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庶子。 李世民本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涉及两个最疼爱的儿子,心底患得患失,见李元瑷都这么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嫡子是嫡子,庶子是庶子,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是应该下定决心了。 “十六,来,我们兄弟,喝一杯。” 李世民给自己满上了一盅酒,痛快的一饮而尽。 李元瑷举杯共饮,心底却为李世民叹息。 其实根本用不着自己来劝说,历史上的李世民一样是这般做的。 只是李承乾就是快扶不上墙的烂泥,等待他的唯有自取灭亡。 而李泰也是一样 李泰很有才华,很有干略,但是他不懂自己的父亲,他表现的越好,那个位置离他就越远。 相比他们,真正厉害的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小李治。 李元瑷一直有一种错觉,认为李治能够当上大唐皇帝靠的是运气。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承乾、李泰打的难舍难分,最终便宜了最没有存在感的李治。 直到那一场马球赛,李元瑷才彻底明白过来。 李治早就参与了夺嫡之战 没有什么是运气,有的是年少鬼大的城府。 都说李泰得宠,宠冠诸王。 可李治呢? 李治哪里逊色半点? 李治是所有皇子里,唯一一个由李世民自己亲自抚养成才的,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皇帝亲自抚养的皇子。所有生活事物亲自过问,几乎每日都会来立政殿坐上片刻。李治身子弱,一生病李世民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是求神又是拜佛。 可偏偏这么一个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一说到李治,满朝武的印象除了懂事孝顺,就想不出别的溢美之语。 偏偏这溢美之语恰是他未来成为皇太子的关键。 李元瑷自从听了李治似有似无的真心话,也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李治的夺嫡之路,不需要任何帮手。人手越多,反而碍事。而自己能做的唯有顺其自然,今日这般力挺李承乾,为得也是顺其自然。 李承乾只有闹腾,李泰才会觉得有希望,李泰有希望,才会一起闹腾。 他们只有相互闹腾,李治这个最没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嫡三子才能够得到机会。 就让他们闹腾吧。 第二天,李世民果然开始行动了。 直接拉出了魏征这块法宝给李承乾造势,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然后宣布自己年事已高,受不住夏季酷热,要前往灞水山庄避暑,将国家大权交由太子李承乾。 同时也在第一时间通知李泰,让他准备好随行。 李泰得知这个消息瞬间慌了,只觉得天塌地陷,坐倒在席子上一言不发,宛如死人。 谢偃走进大殿,见李泰这幅模样,厉声道:“魏王这般丧志,岂非寒了我等之心?” 李泰无神的囔囔道:“父皇不疼爱我了,父皇心底的太子始终只有大哥一人。只要父皇不变初衷,我,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谢偃上前一步道:“事情远没有殿下想的那么严重,太子若仁德,早就没有殿下的事情了。陛下从大局考虑,并没有错。陛下英武纳谏,是当世少有的明君。可问题的关键从来不在陛下身上,而是太子自身问题。太子失德,不求上进,忤逆师长,全无半点君王之器。他是取死有道,即便陛下站在他那边,最终也会因其自身原因选择殿下。” 谢偃眼中透着一丝厉色跟决然,他是南朝陈郡谢氏的后人。 陈郡谢氏那是多么辉煌的家族。 是第一代真正意义上的门阀世家,整个魏晋南北朝都给人称之为“王谢”时代。谢鲲、谢尚、谢奕、谢安、谢万、谢道韫、谢混、谢灵运、谢惠连、谢朓、谢庄谢石、谢琰、谢晦等等等等,一个个谢姓人氏,左右了一个时代。 只可惜再辉煌的背景,掩盖不了没落的事实。 谢偃作为陈郡谢氏的后人,做梦都想重振谢氏门楣。 他凭借才华,得李世民器重,引为弘馆直学士。 谢偃在弘馆校正图籍,教授生徒;参议制度改革﹑礼仪活动,可谓前途似锦,但他却毅然决然的投入李泰门下,助他编撰括地志,为他出谋划策,正是看中了李泰对于士林的重视,以及魏晋风流的仰慕。 唯有李泰成为大唐天子,他才有机会重振谢氏。 李世民不成,李承乾更不行。 谢偃是将身家性命都堵在了李泰的身上了。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先生,我真的还有机会?” 谢偃道:“信就有,不信就无。你想昔年陛下为隐太子逼得,那是智囊尽去,武臣离散。天策府险些分崩离析,结果如何?还不是一举定乾坤?成就一代英主之名?” 不得不说,玄武门之变,确实给李唐王室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李泰武德三年出身,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他八岁,并非一无所知的年纪,能够感受到当年的紧张刺激。 “先生说的不错,父皇当年陷入那般绝境都能力挽狂澜,父皇可以,我一样能行。” 李泰一扫阴霾,长身而起,恭恭敬敬的向谢偃叩拜道:“谢先生震耳良言,孤确实不该受这点打击就萎靡不振,以后不会了。” 谢偃满意的捻须点头。 李泰又恭恭敬敬的作揖道:“还请先生教孤,怎么做,才能压过兄长一筹,取而代之。” 谢偃摇头道:“你我都错了,我们满以为陛下是立长不立贤的受害人,以为他会偏重于贤,而非长。现如今看来,陛下还是重视长幼有序的。既如此,就不能跟陛下对着。陛下是世间少有的圣君,没人有资格与之对干。老臣的意见是等,等太子犯错,等太子自取灭亡。太子一去,殿下自然轻易取而代之。” 李泰皱眉道:“可万一太子不犯错呢?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谢偃笑道:“现在的太子,怕是也只有当今陛下才当局者迷。相信他!等着吧,殿下就安安心心的跟陛下在灞水山庄静养,会有好消息的。” 李泰游移不定,但目前也没有好的想法,只能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九章 风起云涌 李世民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入住灞水山庄。 这皇帝要入住,自不是简单的事情。 首先灞水山庄的闲杂人等都得撤离,山庄的防护全部交由千牛卫负责。 然后照顾李世民的后宫侍婢开始逐一驻入,如此安排妥当,才轮到李世民一行人真正入住。 原本李元瑷跟郑皓定下的商业合同,自然也跟着推迟了。 不过郑皓就如中大奖一样,额外给了李元瑷一笔费用。 李世民的入住,固然让他的筹备推迟小半年,然而所带来的效应,那是不可估量的。 即便李元瑷精心策划的人效应,也比不上李世民这位大唐皇帝自身所带的辉煌强大有效。 李元瑷亲自带李世民、李泰、李治、小兕子游览灞水山庄。 正直夏季,荷花盛开。 翠绿的荷叶丛中,娇羞欲开的荷花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含笑伫立。 “好美的荷花,娇羞欲语;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十六,你说皇兄的诗,可否上的了你这西湖石碑?” 李元瑷回答的毫不犹疑,道:“那当然!” 别说是诗,你李世民在这湖边撒泡尿那也是香的。只要你敢撒,我就敢在你撒尿的地方整个龙尿池的景点。 李世民想着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就没有作诗的欲望。 东坡先生的珠玉在前,李世民好面子,哪敢献丑于人后,一边看着美景一边道:“那东坡先生跟王子安究竟是何人,能做出这样的千古佳句。皇兄居然从未听过” “不知道!”李元瑷还是回答的极为痛快。 李世民讶然道:“他们为你灞水山庄作诗扬名,你居然不知他们?” 李元瑷道:“臣弟最初还是想跟他们好好谈一谈的,这作诗一首,哪有十首八首来的香。结果话不到三句,他们就蹬鼻子上脸。随手给了他们二十贯钱打发了。” 李世民听李元瑷向打发乞丐一样说这事,摇头失笑:“你呀,用这种态度对待大贤,实在不该。能做出这种诗句的,必然是大才无疑。介绍给朝廷不好?二十贯钱?这一诗一句,千金难求,你打发乞丐呢。” 李元瑷陪笑道:“臣弟实在看不惯他们清高的嘴脸,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李世民摇头失笑,回望了李泰一眼,就这德性,还图谋不轨? 这将大权交给了李承乾,李泰又老老实实的听话,李世民一扫这些日子的烦闷,心底是格外喜悦,只觉得周边山水格外迷人,大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走在商王堤上,李世民道:“这里就是商王堤吧,果然是好地方,这应该是小西湖最佳的观景处吧取纸笔来” 李元瑷大喜过望,能在这留下李世民的墨宝,毫无疑问能让这小西湖更上一个档次。 李世民亦是当世书法名家,大笔一挥,写上了“商王堤”三个字。 李元瑷如获至宝的下手,打算回头找人拓印下来,雕刻成石碑表在这商王堤上。 灞水山庄占地面积极为广阔,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对着别致是山水,又是一阵评论,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才逛完小西湖、景宜苑。 黄昏时,一行人才登上商王阁。 李世民在商王阁下向上眺望,先是呆了呆,然后带着几分羡慕的说道:“十六,你住的地方可比皇兄的还好。走,去看看皇兄的住所!” 李元瑷无奈的耸了耸肩,你是老大,说什么都对。 李世民在商王阁的最高楼阁上,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鸟笼,笼子里有一只漂亮的白鹘,俯瞰整个灞水山庄,此时周边唯有李元瑷一人。 “好漂亮的鸟!”李元瑷赞美了一句。 李世民道:“它叫将军,是朕亲自养的传信白鹘,极为聪慧。青雀住在宫外,皇兄无法日夜相见,就养了它,方便与青雀书信来往。” 李元瑷由衷道:“皇兄爱子情深,臣弟感动,真心希望他们能够体恤皇兄的爱子之情。” 这个不黑不吹,李世民对于自己的嫡子嫡女那是真的好。 李世民淡然一笑,将手中的鸟递给了李元瑷。 李元瑷不解接过。 李世民随即表情变得严肃:“十六,皇兄给你个任务。” 李元瑷忙道:“皇兄直说便是,别看臣弟平时言行轻佻,关键时候,绝不含糊。” 李世民颔首道:“在来之前,我已经安排下去,将你的检校工部侍郎转正,太子监国的这段时间,你我用将军相互通信,将太子监国的情况竟可能的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兄。” 李元瑷还以为能够在这里陪李世民、李治一起玩乐,没想到还得去上朝。这不是鸠占鹊巢? 不过此时正是关键时候,李元瑷也保不准李承乾会不会因自己的蝴蝶效应而没有作大死,导致理所当然的成为大唐皇帝。 如果真那样,那自己的前景可就堪忧了。 当初自己敢痛打李承乾就是因为笃定他不会继任大统,万一真的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那自己真的是玩蛋大吉了。 莫说李承乾心胸本就狭隘,就算度量再大,也饶不得将他胖揍的自己吧。 小九这边,自己是帮不上忙的。确切的说,他也不需要自己帮,作为未来的天皇大帝,他内能打压世家,清理外戚,外能施威天下,攻城拔寨。弱冠之年不动声色的力压李承乾、李泰,这份心机城府,自己想想都有些发怵,没必要掺合其中。 也只能在李承乾、李泰这里,出出力了。 “好!皇兄既然信得过臣弟,此事臣弟应下了。” 长孙无忌府。 长孙无忌有些头痛的揉着太阳穴,心底盘算着当前的局势。 对于当前的局势,就算机敏如狐的他,也看不透一二,不知未来谁能统筹天下。 不过相较那一个个意图从龙的武百官,长孙无忌可以说是稳坐钓鱼台的。 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泰,甚至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上台,都动摇不了他的权势。 长孙无忌知道,只要自己跟着李世民一条心,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老爷,崔家来信了。” 长孙无忌道:“将信退回去等等”他心底有些挣扎,崔家人来信,即便不看信,他也能猜透大概。 李世民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削弱世家的实力,贞观一朝的宰相几乎没有五姓世家的人,庙堂各个地方也极少有他们的人位居要职。尤其是李世民最近提拔的马周、岑本这些几乎一脚迈入宰辅大臣的人才,多是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 面对这种情况,五姓家族自然有些惶恐不安。 长孙无忌一直都是跟着李世民的,不管李世民做什么决定,决定对错与否,他身旁一直有一只狐狸为他出谋划策,共同进退。 然而,这一次,长孙无忌犹豫了 “将信留下吧” 他有些无力的长叹了口气。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难道就不能再多一个河南长孙氏?” 长孙无忌在心底默念着。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长孙无忌提了提精神,道:“让他来找我。” 长孙冲大步走进书房,以无比标准的姿态,作揖道:“见过父亲大人。” 长孙无忌道:“你在宗正寺干了多久了?” 长孙冲道:“大概三年了吧。” 长孙无忌道:“三年了,为父给了你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了。不要在任性下去,你是长孙家的表率,现在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当上了鸿胪少卿,你还想在宗正寺待多久?你以为能靠为父一辈子?为父含辛茹苦将你们养大成人,不是为了安分守己的。我们长孙家有今时今日,是一点一点拼杀出来的。你姑姑当年受了多大的委屈?先皇不信任陛下,太子妃、齐王妃都欺负你姑姑,姑姑硬挺着受辱,侍奉先皇,代替皇上行儿女孝道,一点一点消磨成见。你父亲也是将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才有我们长孙家的今天。你是我长孙家嫡长子,浑浑噩噩对得起我们的付出?” 长孙冲很想说:姑姑的付出并不是为了长孙家,她反而希望长孙家能够克己复礼。但他不敢,他了解自己的父亲。 自自己的姑姑去世后,自己的父亲对于权力产生了过渡的渴望,也许是有些怕了。 长孙家有今日辉煌,长孙无忌固然功不可没,但是真正最大的功臣,无疑是那个即便死去六七年,依旧能够影响李世民的长孙皇后。 长孙冲并没有过多的野心,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自己为天下贡献一点绵薄之力,对于权力的大小,官职的高低,并不在意。 他没有说话。 长孙无忌道:“现在局势不明,这次不容你胡来。过几日我让人提拔你升任秘书监。” “是!”长孙冲只能同意。 长孙无忌突道:“长乐给陛下叫去灞水山庄了?听说他一直跟商王学习绘画?她是你的夫人,怎么能够让他们孤男寡女相处?虽说她贵为,终究是我长孙家的媳妇” 第十章 为难 长孙冲为长孙无忌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道:“父亲,您这话”他想说长孙无忌过于小心眼,可是子不论父之过,长孙冲谦谦君子,实在说不出口,只能道:“商王是先皇之子,与陛下同父,亦是长乐叔叔。长乐酷爱丹青,跟自己叔叔学习绘画,有何可虑?” 长孙无忌默默颔首,不再说此事了,转移话题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陛下目前春秋鼎盛,有他在,我们长孙一家荣华富贵,地位权势,享受不尽。可人终有离去的一日,没有人能长命百岁。陛下万一有个闪失,为父若在,还好说。这些年为父的经营,加上长孙氏在陇右的人脉,可保我长孙家万全。可你想过没有?假若为父也去了,长孙家当如何?” “唉!” 长孙无忌长叹了口气道:“世人都说我们远胜五姓七望,是啊,为父现在只要一句话,五姓七望再杰出的人才,也得乖乖滚蛋,为父在一天,他就入不了庙堂。他们算的了什么?可真实的情况,谁能了解?五姓七望繁衍千年,门生学子,遍布天下。根深蒂固,动之甚至伤及国本。而我们辉煌不过百年,门中地位虽高,影响力却仅限于庙堂,充其量不过关陇河东,一但受到恶意敌对,能撑几何?天下最不缺的,其实是为父这样的人才,缺的是成千上万的凡才。” 不得不说长孙无忌还是极有远见的。 李唐王朝能够在短时间内荡平天下,跟得到关陇集团的支持是离不开的。关陇集团也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尤其是长孙一脉,更是因为长孙皇后、长孙无忌的关系,成为了关陇集团的领袖。 而且李世民有意利用关陇集团来打压五姓七望,不断的提升关陇集团的声势与话语权,导致关陇集团大有力压五姓七望与江南士族的意思。 但其实关陇集团的根基远不如五姓七望,甚至比及江南士族都逊色一二。 五姓七望能够面对各种打压,从隋朝开始,一直到唐末牛李党争,坚持了好几百年,方才退出历史舞台。 而关陇集团自长孙无忌给李治安排了以后就渐渐一蹶不振了,最后还遇上了更为心狠手辣,而且不讲道理的武则天,直接跌落谷底。 这就是底蕴的差距。 长孙冲默然不言,道:“孩儿明白了,孩儿未必能成为父亲这样的人,但会尽量为朝廷,为长孙氏出力。” 长孙无忌欣慰笑道:“正当如此,我们已经站在鼎峰,左右皆是悬崖。唯有往前一路可走,我们只有在庙堂站稳脚跟,才能应对未来易主的动荡。” 送走了长孙冲,长孙无忌打开了崔家送来的信。 信中内容与他想的一般无二,示弱,求存,然后陈述厉害。 关陇集团与五姓七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朝廷利用关陇集团对付五姓七望,真要压下了五姓七望,岂会坐视关陇集团一家独大? 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 长孙无忌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无言的将信烧了。 灞水山庄。 李元瑷与李治道别,跟他说了李世民交给自己的任务。 李治想了想道:“父皇心思最是机敏。禀实直言就好,不可添油加醋。” 李元瑷道:“这点小九放心,我堂堂大唐商王,也要面子的,还不屑弄虚作假。” 李治又道:“太子监国,你为侍郎,肯定会为难于你。没必要向父皇诉苦,什么也不用说。你在太子那里受多少委屈,父皇这里会翻倍还回来。” “高!”李元瑷给李治一个大拇指道:“不就是穿小鞋嘛?受得住。” 经过这漫长的两年相处,李元瑷对李世民也有一定的了解。 李世民太宠自己的几个嫡子了,不管对错,你要是告他儿子的状,说他儿子这个不好,那个不行,倒霉的绝对是你自己。反而你一声不吭,他会反过来心疼你,主动给你好处。 为了明日早朝,李元瑷连夜离开灞水山庄,回到了大安宫。 翌日朝会。 李元瑷穿着朝服,如期来到庙堂。 这一次与前几次不同,之前魏王李泰一党,可谓趾高气扬,精神饱满,而李承乾虽为太子,他的那一派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现在反过来了。 李泰一党如腌了的瘟鸡,垂头丧气。 太子一党却趾高气昂的模样。 时辰已到,入得内殿。 李承乾也是意气风发,开始在上首处理起国家大事。 这早已不是李承乾第一次监国,他轻车熟路的处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物,居然没有半点纰漏。 至少在李元瑷看来,他的决策处断合情合理,找不到任何的问题。 李元瑷忍不住心想:“如果没有李泰的相逼,没有瘸腿的自卑,也许他也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商王叔!” 李元瑷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登时在心底“呸了一声,哪有那么多如果。” 出班应道:“臣在。” 李承乾温和道:“皇叔,水闸之事,可有进展?” 李元瑷如实回答道:“现在是多雨季节,水闸研究只现于理论,具体执行,得等秋冬之际,方可实地考察动工。” 李承乾皱眉道:“南粮北调是我朝最重要的大计,皇叔提出废除围堰,改用水闸,而今围堰废除,水闸却迟迟不动工,耽误了南粮调运,皇叔如何担待的起?父皇如此器重皇叔,直接将皇叔提拔为工部侍郎。皇叔理当为朝廷尽心效力,不可肆意妄为,与往日一样胡来。” 他一字一句,就差指着李元瑷的鼻子说道了。 李元瑷早有心底准备,,反正离他下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左耳进右耳出,不予计较。 工部尚书阎立德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出班道:“太子殿下,并非是商王懈怠,实是现在是多雨季节,水流湍急,此时修筑水闸将费十倍之力。待秋冬季节,水势平缓,方才是动工时机。” 李承乾心下不悦,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敷衍一句,“倒是孤误会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十一章 跋扈侯君集 这日一如既往,李元瑷写下了李承乾今日在朝会上的表现。 这已经是他给李世民所写的第三十六封信了,就跟写日记一样,记录着庙堂上的大小事情。 平心而论,李承乾在处理政务上,还是很有水平的。 在这监国的三十六天里,李承乾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将大唐王朝这个机构维持的井然有序。 同时,他还开始对李泰一党展开了小规模的清洗。将那些不影响大局,又关键的几个李泰党给清除了。 如大理寺少卿蒋亚卿,户部员外郎顾胤等,直接打压了李泰在朝中的实力与气焰。 这种堂而皇之的明谋,李元瑷还是很赞赏的。 但是李承乾最大的毛病始终是自卑、心胸狭隘。 自己好歹也是商王,他的叔叔,堂而皇之的利用监国的便利,三番两次的给自己小鞋穿。 结果自己没气着,他反而让魏征怼了一顿。 魏征出马,那真是朝野震动。 魏征一直以来就怀疑李承乾对李元瑷有成见,尤其是当年筒车的事情。而今李元瑷自筒车现世之后,并未有任何过错,反而有功于天下。 让李承乾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找麻烦,魏征看不下去了,直接一通训斥,告诫李承乾要心胸宽广,要有容人之能,一套说词是将李承乾训的狗血淋头。 连李世民这种气度,都让魏征气得半死。 何况是李承乾? 偏偏李承乾还不敢发火,李世民尚且还能蹦跶两下,再认错。李承乾虽为太子,还真不敢在魏征这种庙堂第三号重臣头上耍横。 不过真正让李元瑷不满的还是将阎立德调离了长安。 阎立德因为帮着李元瑷说了两句话,给李承乾调往洛阳公干去了。 李承乾不敢对魏征如何,阎立德委实没有什么纯在感。 尽管阎立德很出名,于建筑艺术上名头很响,可作为奇淫巧技,让他很难融入庙堂这个大圈子。 不说结党营私,庙堂上没有几个好友帮衬,不欺负你,欺负谁? 李元瑷对于自己受到的针对,并没有告之李世民,但将阎立德受的委屈给李世民打了小报告。 李世民也回了信,说:“太子年幼,心气不定,容易为脾气左右,做不到绝对公允,十六弟担待一二。待朕回京,会告诫太子知晓。” 他虽为李承乾做了解释,字句上也能看出对于此事,确实有些不满意。 翌日,李元瑷正在工部当差。 工部下辖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四司,李元瑷初来乍到,而且他主要负责的是运河水闸的事宜,故而阎立德给他安排统御水部一司,其余工部、屯田、虞部由阎立德自身与另一位工部侍郎褚哲负责。 因雨水关系,李元瑷并没有展开修筑水闸的大工程,而是在工部设计拦河大坝的草图。 水闸的关键就在于拦河大坝,拦河大坝的承重直接影响到水闸的蓄水。 因水闸是为了提升水位,好让船只顺利通过而设立的,这拦河大坝的承重远比灌溉水闸要高的多。 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建造出可以长期使用的水利工程,还是颇废脑子的。 就在他沉思设计的时候,李元瑷突听外头有喧闹之声。 他皱了皱眉,忍了一忍,但喧闹声越来越大,直接将他的思绪完全打乱,忍不住推门而出。 但见诸多工部成员往大殿方向快走,也忍不住好奇,顺着人流往大殿走去。 喧闹声越来越大,正是从大殿传来的。 只听一人怒喝:“区区侍郎,也敢在侯某头上放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元瑷一脚迈入大殿,但见一人影飞来,赶忙撤身闪避。 反应之迅敏,颇有高手风范。 人影飞摔在地上,翻了两个滚。 李元瑷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的另一位同僚工部侍郎褚。 他往殿内瞧去,只见一个精瘦的汉子昂首于大殿中,他身形高瘦,手足颀长,神色倨傲大有目空一切的感觉。 侯君集! 李元瑷识得来人,当下大唐除了李靖战功最为彪炳的智勇悍将。 在后世李元瑷一直将李靖、李绩视为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大将,直至来到这个时代,才发现侯君集此人竟然硬生生的压了李绩一头,仅次于大唐军神李靖。 后世有一句话是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这句话用来形容侯君集也最为实用。 侯君集用兵大胆果敢,讨吐谷浑之战,他率数千部众硬生生在断粮断水,后勤完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闯过沓无人烟地区,水无草的破罗真谷,所有唐军人龀冰、马瞰雪,一举将吐谷浑覆灭。 讨伐高昌也是,高昌王麹泰自诩两国相差七千余里,中间有沙漠两千里,冬冷夏热,没有水草,大军难以前行,不将唐王朝放在眼里。 侯君集直接闯过沙漠,如神兵天将硬生生杀到高昌城下,直接将麹泰吓傻了。 不可一世的西突厥可汗,听到侯君集的名号,直接吓的逃离唐军两千余里。 李靖年事已高,退居幕后,侯君集现在是无可争议的军方第一人。 “陈国公这是怎么了?有那么大的气性?” 李元瑷虽佩服侯君集的军略,也敬他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然心底却不太喜欢这人,一方面知他结局下场,另一方面也觉他过于孤傲,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侯君集道:“原来是商王,你来就好了。这个蠢货,一点变通都不懂。”他手指着给摔出去至今未起身的郎褚,道:“是这样的,工部这里有三百强弩,是弩坊署委托工部制作的。商王也知道,这好的强弩,各军谁不来抢。就拿程咬金那个莽汉,两眼就盯着武库。这强弩一进武库,就凭李尚书跟程咬金的关系,怎么也轮不到我右卫了。咱先下手为强,不给那憨货机会,直接来工部提取了” 李元瑷好歹也是工部侍郎,基本规矩还是懂的。 工部本无权制作强弩这种利器的,但是强弩是唐军致胜法宝之前,每一个唐军,身上都配备一把强弩。 这需求量大,弩坊署制作不过来,可以委托工部协助。 工部这才有资格制作强弩,强弩制成后,由弩坊署查阅合格,再行移交兵部武库。 侯君集直接来取,这是相当过分了。 第十二章 飞刀立威 “陈国公这不符合规矩吧?” 李元瑷见侯君集将一件完全不符合道理逻辑的事情,说的这般理直气壮,也很是佩服。 找听说侯君集嚣张跋扈,却想不到跋扈至此。 侯君集表情生冷下来道:“商王也要跟侯某计较?” 李元瑷微微一笑,却针锋相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要破规法,就凭陈国公一人远远不够。” 侯君集森然道:“那加上太子令当如何?” 李元瑷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太子监国,军政大事,皆在掌控之内,有太子令,自然一切好说。” 侯君集“哼”的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一卷黄色锦缎,摊开道:“太子令:陈国公,右卫大将军侯君集身兼百战之锋,气盖万夫之敌,今拨工部三百弩于右卫,扩充军备” 李元瑷略一作揖,道:“可否将太子令给孤一观?” 作为接旨人,他有权利明辨太子令的真假。 侯君集直接将手中黄色锦缎丢给李元瑷。 李元瑷伸手接过细看,黄色锦缎上确实有太子的印玺,的的确确是一份太子令无疑,不过锦缎上也只有一枚太子的印玺。 “这太子令是出自东宫不假,但令无中书省,门下省的相印,莫说是太子令,就算皇兄的敕令也做不得数吧!” 在唐朝圣旨下达需要好几道程序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三个印章。首相是李世民的玉玺,次之是中书省,门下省的相印,三印齐全,那才是真正的圣旨。 三印少任何一个,圣旨都做不得数。 太子令倒是没有那么严苛,只是太子令的权能本就比不上皇帝的敕令。在以往太子令是无权调动军备物资的,只是现今太子监国,太子令等同皇上敕令。寻常小事,可以不计较,但是调动军备是大事,理所应当需要得到中书省,门下省审核,才能正式生效。 侯君集森然笑道:“看来商王这是不将太子放在眼里了?以太子之尊,区区三百弩,都要不来?还需惊动中书令、侍中?” 李元瑷毫不退让道:“陈国公莫说今日拿的是太子令,就算是皇兄的敕令,也得三印齐全,才给开这个后门。否则,免谈。” “混蛋!”侯君集暴怒道:“今天你不给也得给!”说着,居然伸手抓向李元瑷的肩膀。 李元瑷自上次遇袭,深感自己手无寸铁,身体赢弱,这些年晨跑健体从未间断,反应力以胜常人,身子向后一侧,避让开来。 侯君集一击为中,双手化爪,直掏李元瑷双肩。 罗通在这时及时赶到,一股劲风直射侯君集侧身。 侯君集冷哼一声,“雕虫小技”,抬起胳膊一档,踢腿更猛烈的一脚呼啸而去。 威势比罗通的那一脚更加强更快。 罗通双手来挡,却受不住力,蹬蹬蹬的连退五步,方才稳住身形。 罗通终究年轻与正当壮年,实力处于巅峰的侯君集相比高下立判。 侯君集不理会罗通,转向李元瑷,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王一点厉害。 尉迟敬德那种莽夫都能打李道宗,我侯君集大唐庙堂上功劳最大的大将,凭什么打不得一个李元瑷? 他见李元瑷趁着跟罗通交手的那一瞬,退出了三丈开外,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心底不由冷笑,老子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莫说是这种削果切肉的小刀,就算给你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又能奈我何? 侯君集毫不受影响,大步向李元瑷追去。 李元瑷甩着刀穗,飞刀脱手而出,直奔侯君集面门而去。 侯君集几乎不用多余的时间判断,久经沙场的本能即让他做出了最合适的闪躲。 速度不减,身子向右倾斜,伸手却向李元瑷的胸口捣去,闪避之余,还能制敌取胜。 “嗖!” 寒芒闪过。 侯君集突得顿住了脚步,一股寒意由脊背而生。 一丝血痕出现在他的右颈部,少一分感觉不到,多一分却能切到血管。 怎么可能? 自己明明闪避开了,为何还是受伤了?还伤的如此微妙? 李元瑷手中又多了把飞刀,轻摇着道:“陈国公再不住手,下一刀就不保证能射的那么准了!工部是朝廷机要重地,有各种机密图纸,你再胡来,我就算将你就地正法,皇兄也怪不得我。” 侯君集胸口上下起伏不定,他这一生除了给李世民下了大狱,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但是李元瑷手中的那把飞刀,着实给他莫大压力。 “走!” 侯君集甩袖而出。 工部上下爆发出阵阵欢呼。 侯君集今日此来,凭着太子令目中无人,压得他们上下都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只是侯君集名声太过响亮,而且军功太过耀眼,又是李世民最信赖的大将,也是李承乾器重的对象,这一层层加起来,无人敢与之叫板。 也只有李元瑷凭着亲王的身份顶一顶。 但真别说,有些时候,亲王未必顶用。 尉迟恭当初就因为一件小事,痛打郡王李道宗,险些给他一只眼打瞎了。郡王固然比不上亲王,但李道宗是宗室名将,身怀赫赫战功,地位可一点也不比寻常亲王低。 李元瑷这一出手,镇住了场面,登时给工部上下出了口恶气。 褚哲似乎给摔折了腿,现在还在地上哀嚎着。 李元瑷让人将他抬去太医署治疗,心底却有些不安。 侯君集此来过于张狂。 当然侯君集行事向来如此,如果遇上别的皇帝,仅凭他在西域的所作所为就足以问罪了。 也就李世民这样的皇帝才宠着他 只是侯君集固然嚣张猖狂,也不至于嚣张至此吧? 而且现在李承乾的情况一切大好,侯君集身为李承乾的人,应该把握好这个机会,安分守己,然后赚取足够的印象分,巩固太子之位。 直接越过兵部,来工部去强弩。 李承乾亲自下令,又不盖宰相印章。 这已经是僭越了。 图的是什么? 脑子这是让驴踢了? 不对! 李元瑷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陷入自己布下的迷障,忽略了关键所在。 第十三章 宫城异样 身为穿越者,李元瑷习惯性的以记忆中的思维来考虑事情。 就如李承乾,他笃定李承乾成不了大唐皇帝,这才敢那般放肆的揍他。 对于李唐的夺嫡之争,李元瑷也不愿意过多的掺合其中。 因为李世民正直壮年,在李世民面前站位,那是最愚蠢的举动。明明最粗的大腿就在那里,去抱细小的胳膊,何苦呢。 更何况那两条压根不是胳膊,而是陷阱。 真正的胳膊那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小九李治。 所以李元瑷一点都不急,就等着齐王李佑的事情萌发,然后牵扯出李承乾来。 尤其是现在李世民站位李承乾,更加急不得。 因为这个时候与李承乾扛上,等于是跟李世民敌对。 至少在唐王朝没有人有这个资格与他为敌。 今日与侯君集这一交锋,李元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历史上李承乾的谋反是处在谋划状态,李承乾暗中勾结了侯君集、叔父李元昌、齐王李佑等或是对自己政治地位不满,或是对李世民个人不满的内外臣,一并谋反。 结果因为猪队友李佑,他在齐州封地无法无天给李世民的老师权万纪告了状。 李佑一气之下把权万纪给杀了。 然后李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起兵造反。 紧接着负责联系李佑的李承乾亲信纥干承基也因此受到牵累,在大狱里直接向李世民坦白从宽。 导致李承乾谋反意图,公告天下。 李元瑷有这记忆,一直在等李佑或者李承乾自己出错,忽略了一点。 就凭李世民对唐王朝的统治力,李承乾能暗中发展了侯君集、李元昌、李佑这些手中握有兵权的大佬,足见并非临时起意。 李承乾的谋反的意图应该是由来已久的,一步步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步步拉拢可靠之人。 这谋反的进程一旦开启,怎么可能因为外在原因就不反了? 尽管李承乾现在得到了李世民确切的态度,是支持他的,他还能回头嘛?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做了那么多事情,终究会有痕迹的。 一但决定,就无回头的可能。 因为自己的出现,李世民现在直接让李承乾监国,然后住进了灞水山庄。 这岂不是等于给了李承乾一个逼宫的机会? 皇宫守备深严,有十二卫军士,日夜执勤。李世民自己手中还有一支秘密部队,千骑! 李世民本是马上天子,当年受渭水之耻,他于皇宫大院武德殿外操练军士,以鼓励上下报仇之心。后来他从玄甲军中选了百人老卒号百骑,日复一日,渐渐发展成了千人队伍,也就改成了千骑。千骑所有兵士都是久经战阵的好手,人人身着虎皮纹衣服,精于弓马骑射战阵之术。 千骑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面对这种防护,李世民身在皇宫,就凭侯君集手上的右卫,很难撼动一二。 在灞水山庄就不同了,李世民此次出游,带了一千千牛卫与五百千骑。 这无疑就是个漏勺 李元瑷越想越是心寒! 不会吧! 越想越是后怕,双手挠着头皮自语道:“这是我多虑了吧!李承乾没那么大胆,应该不敢直接从灞水山庄逼宫吧?” 不管怎么说,先提醒一下为好!就说侯君集来工部索要三百张强弩,不知作何用处。就算真是自己多心,也不会有多大问题。 毕竟弓弩是朝廷禁用利器。 李元瑷不敢多待,直接出工部,往皇宫外走去。 这走在出皇城的路上,李元瑷心底的不安愈甚,他发现皇城护卫来去匆匆,似乎神色紧张,一副发生大事的模样,护卫之深严,几乎可比内宫了。 皇宫总体分为内宫与外城。 外城俗称皇城,是大唐王朝的行政中心,三省六部的衙门,还有十二卫的府衙皆在其中。 内宫则是皇帝处理政务、休息的地方,当然还附带一个东宫。 外城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员,大多都自带护卫,故而如此守卫并不深严。 现在外城的守卫突然增多,李元瑷顿时觉得事态反常。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左屯卫的兵?” 李元瑷突然问向身旁的罗通。 罗通看了一眼道:“是的,十二卫兵士铠甲大多一致,为了区分领巾颜色各有不同。这红色的,正是左屯卫。属下隶属千牛卫,也有一套黄色领巾的铠甲。” 李元瑷高声道:“这位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突然增加了那么多守卫,怪吓人了。” 左屯卫大将军是程咬金。 李元瑷怎么也不相信李承乾有本事将程咬金都拉拢过去。 兵卒见是李元瑷,忙道:“回商王,东宫闹了贼,一个叫徐齐聃皇太子讲读,趁着不注意从东宫偷取了珍贵宝物。太子殿下勃然大怒,下令全皇城戒严” 第十四章 不得已的谋反 东宫。 太子李承乾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渡步,嘴里不知道:“这该怎么办?这该如何是好?孤都说了,父皇已经让我监国,还将魏王带在身旁。这已经站在我这边了,哪里需要谋反?这下好了,你说怎么收场?怎么收场?” 他现在是悔不当初,肠子都悔紫了,青的发紫。 李承乾这一世比历史上更加悲催。 历史上只有一个李泰,不住的给他压力,让他觉得自己不得不铤而走险。 现在多了一个李元瑷,李元瑷不知什么原因,掌握了他所有的把柄。尽管当初说好了,彼此再无瓜葛。但是要命的把柄握在别人手上,李承乾哪里睡得着,那一封“废太子疏”,天晓得让他多少个夜晚让梦魇惊醒。 受这两股压力,李承乾对于自己太子的前途更加惶恐。 他已经多次监国,享受过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实在不愿意就是放弃。 故而这一次他比历史上更加早的做了最坏打算逼宫谋反。 昔年他的父亲不就是一边清除隐太子李建成,一边挟持先皇坐稳了江山? 有例在此,李承乾觉得自己也可效仿行事。 他暗自拉拢了李元昌、侯君集、李佑加上杜荷等等心腹。 尤其是侯君集的加入,让李承乾觉得如虎添翼。 李靖韬光养晦,早已闭门不出,侯君集不论资历还是战功都一骑绝尘,是庙堂上军方第一人。 李承乾背地里一点一点的凝聚实力,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父皇会在这个关头,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边。直接让他监国,掌握君王的权力,以实际行动告诫所有心怀不轨之人,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大唐未来的掌舵人,唯有一个。 李承乾得到李世民如此支持,心底极其愧疚。就觉得自己太子之位比想象中的稳妥,何必冒险造反? 因为这一支持,李承乾打起了退堂鼓。 侯君集这里却不干了。 侯君集有着仅次于李靖、李世民,与李绩相差无几的军事才华,但他的性格自私到极致。 李世民最是爱才,侯君集加入李唐的时候是个毫无建树的浮夸少年,是李世民看出了他的才华,破格提拔之余,还让李靖传授他兵法,以国士待之。 然侯君集却看不到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立了大功,李世民不讲情面的将他下了大狱。 一百次的恩,敌不过这一次的恨。 侯君集看到的不是李世民对李承乾的器重,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世民竟然离开了守备深严的皇宫,到灞水山庄避暑去了。 灞水山庄只有一千五的护卫,侯君集相信只要有两千人,自己亲自带队,展开出其不意的袭击,不要一个晚上就能擒李世民于跟前。 也是因为对方是昔年赫赫有名的天策上将李世民,换做其他人,给他五百人,他都敢出击。 李承乾、侯君集因此产生了极大的矛盾。 李承乾在军略上毫无建树,注定了他控制不了侯君集这样的悍将。 侯君集为人桀骜,根本就不见李承乾看在眼里,一意孤行。 李承乾不想谋反了,这巩固了太子位,还谋反个锤子! 侯君集不想等到十几二十年后,面对一个病榻上的李世民,告诉他你不应该将我下狱。 归根究底,侯君集根本就没有忠于李承乾的意思,他就是为了报复李世民。 而且侯君集要比李承乾看得更远一些,他知道李承乾的斤两,更清楚李世民的可怕。 不抓住这个机会,侯君集不觉得老天爷会给他们第二次这么好的机会。 侯君集用兵不像李靖、李绩那样统筹全局,算来算去。更加倾向霍去病这样的,机会主义者。逮着机会,就如饿狼疯狗一样,死咬着不放,一举功成。 亦是性格使然,怎么样也不妥协。 两人直接在东宫吵了起来。 就在太子李承乾气急败坏的时候,贺兰楚石突然禀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说是:“皇太子讲读徐齐聃慌慌张张的从东宫出去了。他之前好像有事,从大殿前绕过。” 李承乾瞬间慌了,自己跟侯君集吵的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这真让徐齐聃无意间听了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得已李承乾同意了侯君集的计划,一边派人捉拿徐齐聃,一边起兵逼宫。 侯君集等着一天很久了,很快就给出了详细的计划,李世民不在朝中,李靖已经闭门谢客,在家养老。唯一让他忌惮的只有兵部尚书李绩。 而兵部是绕不过去的槛,没有兵部武库里的各种盔甲利器,他们战斗力会降低一个档次。 从工部强取三百强弩,以三百强弩奇袭武库,控制武库,一边出其不意的控制皇城,一边去袭击灞水山庄。 侯君集满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外加太子令,足以调用三百强弩。 谁想遇到了软硬不吃的李元瑷。 李承乾此刻对侯君集更是不满,若不是他,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侯君集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脸上几乎都要写出羞辱两个大字了。 李世民尚且让自己忌惮,李元瑷这兔崽子,竟然这样对自己,今日功成首先拿他开刀。 “不急”侯君集道:“三百强弩,有则好,没有无碍。太子等着便是,明日就能得到侯某的好消息。至于徐齐聃,他翻不起风浪。” 李承乾想不通,为何侯君集一点都不着急。 皇城! 皇太子讲读徐齐聃? 偷窃贵重物品? 李元瑷听着兵卒的汇报,好奇道:“丢了什么宝贝,竟然这般劳师动众。” 兵卒也是一头雾水,道:“我们也不知,只是上面安排下来戒严,我们只是依令而行。” 兵卒回了李元瑷的问题,直接告辞去了。 李元瑷脑洞大开,心底嘀咕道:“不会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或者得到什么不该得到的东西?” 他本就怀疑侯君集行动异样,这下得到徐齐聃的消息,更是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 一路带着疑心往宫外行去,就在他即将出宫的时候,听到了身旁兵卒的低声抱怨。 “朱雀门那边不是已经说了,徐齐聃很早就出宫了。戒严皇宫,有什么用?还能变出个大活人来?” 李元瑷看着多了近乎两倍的守门护卫,问道:“嘀咕什么呢?” “没!”见李元瑷询问,那个多嘴的兵士,立马怂了,挺直身子,高声道:“商王您请,您哪里需要盘查”他说着,冲着身旁的兵士大叫:“都瞎眼可嘛,没见是商王?快将拒马移开,给商王腾条道路。” 李元瑷可没那么好打发,说道:“把你刚才的话细说我听!” 兵士苦着脸道:“小的多嘴,小的真没说什么。”他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急得直跳脚,恨自己多嘴。 李元瑷沉着脸道:“后背编排太子,罪过可不小。你说给我听,我不计较,你不说,那就别怪我去太子哪里给你打小报告。” 这兵士哪里知道李承乾与李元瑷的恩怨,只晓得他们是叔侄关系。 兵士只能道:“真的不是小的乱说,这是跟我一起当差的兄弟亲自说的,是他办理徐齐聃出城手续的,这个朱雀门当时执勤的人都清楚。人早就走了,给盗了什么宝贝,应该去宫外找,这命令下得除了折腾我们,还有什么用。” 李元瑷目光瞳孔一缩,折腾,他抬头眯眼看着太阳: 现在近乎黄昏,可热浪依旧让人心头好似有团火焰在灼烧。 想着一个个兵卒顶着大太阳,在这城里四处巡逻,看着面前这些士兵,口干舌燥的在城门口严防,这大半天下来,不中暑都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怎么办?”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李承乾、侯君集谋反。 李元瑷挠着头皮,关键在于说出去没人相信。 自己是以历史为基,判断出来的答案。 这种判断,往往是最正确的。因为历史上他们确确实实策划谋反,这是铁打的事实。 而这个时代的人,在不了解这些前提,这点点的反常举动根本无法作为谋反的证据。 谋反是大罪! 诬告太子谋反,同样是大罪。 没有证据,谁会相信自己? 徐齐聃! 李元瑷突然想到这个将皇城闹得满城风雨的人物,唯一的证据,可能就在他身上了。 “走,我们去朱雀门!” 李元瑷猛的勒转马头,往朱雀门飞驰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他身份在此,也无人胆敢阻拦。 这还没有到朱雀门,李元瑷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冤枉声。 “冤枉,冤枉啊!我是孔圣门人,皇太子讲读,怎么可能行偷窃之事?天大的冤枉” 李元瑷见徐齐聃居然给抓了,顿觉大事不妙,心底却有一阵疑乎,这如果徐齐聃真知道什么,这嘴巴怎么不封住的? 惊疑间居然看到一个熟人,策马上前,挡在了他们前面,叫道:“等等!” 押送徐齐聃的校尉见来人,欣喜的上前道:“商王,好久不见了,您还不知我的名字吧。在下左骁卫都尉刘伯英,见过商王。” 他正是当初与吐蕃马球队比试的其中表现次之的骑手。 第十五章 悲剧的徐齐聃 刘伯英眼中透着敬慕之色。 身为大唐儿郎,绝大多数天生就有一种四方诸夷,唯我独尊的优越感。 这让吐蕃马球队按在地上个摩擦,大多数人受不了。那日真要输了,就是他们这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李元瑷、李治、罗通的加入,帮助他们挽回了败局,还凭借出色的控传技术,让他们挽回了不少面子。 刘伯英本就酷爱马球,对于李元瑷的球技,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 李元瑷指了指为自己叫屈的徐齐聃,问了一句。 这人熟好办事。 刘伯英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就是他害得我们大热天的也不得安身。也不知偷了太子什么东西,惹得太子勃然大怒,连累了我们十二卫的弟兄。” 李元瑷瞄了徐齐聃一眼,道:“看着静静的,不像是个贼啊。” 徐齐聃大叫:“商王殿下,在下真的冤枉,我一个皇太子讲读,还有一个得宠的姐姐在陛下身侧侍奉。前途似锦,怎么可能行盗窃之事” “住嘴!”刘伯英吼了一声。 李元瑷却道:“可是徐慧,徐充容?” 近年他长期在立政殿行走,对于李世民的后宫也有所了解。 李世民的四妃分别是韦贵妃、阴德妃、杨淑妃、郑贤妃,但这四妃几乎都不讨李世民喜欢,而且四人都是罪犯之身。 韦贵妃曾是隋代大将军、户部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的小妾,李子雄随杨玄感起兵谋反,兵败后父子均被杀,而韦氏因是罪犯家眷,按律被充入宫中为宫婢。 阴德妃是阴世师的女儿,早年在太原与李家为敌,还杀了李世民的胞弟李智云。 杨淑妃是杨素的孙女,杨玄奖之女。隋末杨玄感起兵后,杨玄奖意欲响应却先被郡丞所杀,杨氏则作为谋反案的家眷被籍没进宫,充作宫婢。 郑贤妃亦是如此。 四妃全是以戴罪之身,分配到秦王府给李世民当妾的。 因为四妃身份低微,导致李世民公开跟魏征吐槽,“汉代常以八月选洛阳中子女资色端丽者,载还后宫,此不可为法。然即日宫内,甚多配役之口,使其诞乳诸王,是非所宜。据此论选补宫列,理宜依礼。” 公然讨论说汉朝经常在每年的八月择选一些品貌出众的良家女子入后宫充当嫔御,这种方法本来不应该成为效仿对象,可我的后宫是十个有九个是掖庭宫出来的,都是贱婢,让他们生养皇子,合适嘛? 充容徐慧也就是这个时候给选入皇宫的。 徐慧五月能言,四岁就熟读论语、毛诗,八岁即能写作诗,是名动一时的才女。 更主要的是徐慧的眼睛很像长孙皇后,而且身上也有一点点类似长孙皇后的知性气质。可以说长孙皇后去后,徐慧是唯一一个真正称得上得李世民宠的女人。 此次李世民入住灞水山庄,后妃中也只带了徐慧一人。 徐齐聃道:“正是家姐。” 李元瑷望向刘伯英:“照理说以他的情况,无必要自毁前程。” 刘伯英道:“这就不在职责范围内了,末将只是奉命而行。不过抓捕他的时候,他正与朋友在酒肆一并喝酒,却无异常,只是太子殿下也没由无故大动肝火。” 李元瑷道:“方便让我跟他说两句?” 刘伯英略一犹疑,道:“可以,只是两句,并无大碍,但人还是给送往东宫,交由太子处置,望商王莫要为难。” “好,就两句!”李元瑷抱了抱拳。 刘伯英一挥手,百余兵卒围成一个大圈,将李元瑷与徐齐聃围在其中。 徐齐聃红着双眼,可怜兮兮的道:“殿下,我真的冤枉。” 李元瑷轻声问道:“你今日从东宫出来,可有异常?” 徐齐聃摇头道:“今日太子以公务繁忙为由,就没有上课。我在书房看了会儿书,就出宫了。还是贺兰楚石送我出宫的,殿下可以去寻他,我两手空空哪里能偷盗什么东西。” “贺兰楚石?就是侯君集的女婿?”李元瑷问了一句,这人他有点印象,也是一个赌鬼。不过跟之前烂赌鬼的自己相比,要好很多。 “是的!”徐齐聃道:“东宫近日守卫有些严苛,我进出皆有人看着。哪里能去盗取什么宝物” 李元瑷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我看看能不能将你保释出来”他说着,对着刘伯英道了声谢,直接从朱雀门离开了。 之前他只是怀疑只有六七成的把握,现在至少九成了。 李元瑷一直以为是徐齐聃偷听得到了什么。现在见到了面,才发现徐齐聃真的一无所知。 他如果真的知道什么,李承乾、侯君集不可能让他说得出话来,而且徐齐聃也不会一个劲的叫冤枉。 这性命攸关,在能开口的情况下,徐齐聃有什么理由不殊死一搏,说出真相?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徐齐聃对于当前局势,一无所知。 所谓的偷窃,亦是子虚乌有。以徐齐聃的条件情况,也没有理由行偷窃之事,关键是东宫身处内苑。徐齐聃这种身份的人,往来出入是需要经过搜查的,想偷盗足以让李承乾立即发现且如此狂怒的宝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承乾十有八九是以此为由,折腾十一卫兵士,以便他们能够凭借养精蓄锐之师,力敌爆嗮疲乏之旅。 其实他算漏了,侯君集这是一举两得,主要还是逼迫李承乾造反,没有一面旗帜,只凭他一人一军是不可能成功的。削弱城防,只是顺势而为。 李元瑷知道时间不多,今日东宫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夜里必然是行动的时候。 看了看天,大概还有两个多时辰。 两个时辰,足够自己通知李世民撤离灞水山庄了。 只要自己能保自己那个便宜二哥无恙,此次谋反就算闹得再大,亦无济于事。 李元瑷正准备行动,心思突的活络起来,他想到一点,能护住李世民,只是蝇头小利,真正的大利是制止此谋反的发生。 第十六章 说太子谋反你信嘛 长孙无忌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府上,李承乾拥有不俗的治国能力,但与他的父亲李世民相比,还是有着差距的。 尤其是在外交方面,更加显得生嫩,做不到恩威并施。 至关重要的是李承乾似乎对于北地草原特别优待,几个出人意料的决策搞得朝中武很是头痛。 外交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东西。 世界那么大,就算在强大的帝国,也不可能占领每一寸土地。 外交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李世民恩威并施,在这方面做得极其出色。他不但通过外交给唐王朝储备了华夏所有王朝都不曾拥有的军马资源,还真正意义上做到了货真价实的天可汗,并非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尊称。 唐军出战,所有兵士包括步卒,一律提供战马代步。 而各方部落,皆听李世民令而战,攻伐吐谷浑、高昌,李世民就直接下令突厥、契苾一并出兵,听从李靖、侯君集的调遣。这些蕃兵蕃将受到李世民的恩典,表现丝毫不逊色唐将,甚至身先士卒,愿意为唐军效死。 李世民能得上下所望,这恩威就把握的极其到位。 李承乾却一味的施恩,在这方面没有领悟到李世民半分精髓。 长孙无忌是坚决支持李承乾为皇储的,费尽心思的为他擦拭了屁股,有些心力憔悴。 长孙无忌并没有歇息,除了唐王朝的司空,他还是关陇军事集团的领袖。 作为集团首领,如何安排各集团与朝中职位,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现今关陇军事集团的人才储备严重不足,这天下大定,需要的是能够治理国家的人才,而且随着盛世的滋养,一个个官武勋之后,脑满肥肠的比比皆是。 关陇集团的核心,八柱国的后人,已经没有像样的继承人了。 包括他自己的长孙家,都找不出一个能够统兵的,更别说上阵杀敌。 “是应该做出改变了!” 长孙无忌默念着,手里拿出了一人的档案:褚遂良。 褚遂良出身名门,父亲褚亮在隋朝官至散骑常侍一职,与虞世南、欧阳询等人为好友。褚亮因与杨玄感有交情,故在杨玄感起事被镇压后左迁为西海郡司户。大业十三年七月,薛举称帝,褚亮被任命为黄门侍郎,褚遂良则做了薛举的通事舍人,掌管诏命及呈奏案章。 至于后来的事,长孙无忌都清楚,李世民荡平薛举势力,收编了薛举的收下,褚遂良也成了李世民麾下的铠曹参军。 褚遂良出身高贵,且发迹于西北,与五姓并无往来,正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另外褚遂良书法当世一绝,深讨爱好书法的李世民的欢心。 若能将之拉拢进关陇集团,达成联盟,将会如虎添翼。 便在长孙无忌为将来谋划的时候,突然得到了李元瑷求见的消息。 长孙无忌直接起身道:“让他与会客室等候。” 现在的李元瑷可以用今非昔比四个字来形容,即便是长孙无忌也不能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走向了会客室。 长孙无忌笑的跟弥勒佛一样,热情的迈入客厅,道:“不知商王驾到,某有失远迎。” 李元瑷没有时间跟他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长孙司徒,我说太子与侯君集今夜起兵谋反,你信嘛?” 皇城南衙。 月黑风高,这聚集了三省六部的南衙显得格外寂静。 兵部位于安上门街第二条街第一巷,位于光禄寺右侧,军器监左侧。 前面是少府监,背靠着右卫、左卫率府,由两卫兵马在侧,足见其重要。 可就在这寂静的夜里,右卫率府悄悄涌出大批兵士,他们训练有素,奔行无声,用早已准备好的梯子架在了兵部的后院,然后攀爬而上。 贺兰楚石嘴里含着包裹黑布的唐刀,不住的挥手,让兵士加快攀爬速度。 侯君集贞观元年就给李世民封为右卫大将军,一直以来职位都没有变动过。他们对于右卫周边,兵卒的巡营方式时间,了如指掌。 今日南衙十二卫上上下下除了右卫都忙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一入夜,明显就能感受到巡夜的兵士的积极性与专注力远不如以往。 本来这南衙皇城重心在于各处城门入口,内部就从没有发生过异样情况,略有松懈,现在更是如此,非常便于右卫兵士行动。 “快快快!” 贺兰楚石看着一个个身手矫捷的兵士,心底一直默念着。 他们的目标是兵部左近的武库。 兵部武库是朝廷为紧急备战而设立打的军器库,里面储存着大量的衣甲、刀剑、强弓、硬弩,都是将作监或者工部的专业人员设计锻造属于当前朝代最为先进的器械。 里面储存的战备物资要领先各军兵卒的标准配置至少一个档次。 侯君集将造反的首攻目标设为兵部武库,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即是如此重要的武库,守卫自然深严。 武库的守卫不归属于十二卫将军统治,是全新的护卫系统,其中大部分兵卒是最初跟李唐打天下的元从禁军调拨的。 即便是兵部尚书本人,也需得到尚书省的调命,才有资格动用武库里的器械。 元从禁军又称“父子军”,父老子替,不论战斗力还是忠心都屈指可数。 侯君集迫切的想从工部要拿三百强弩,为了就是对付武库守卫。 再强悍的兵卒,于强弩面前都不堪一击。 现今取强弩失败,他们也只能硬碰硬的跟武库守卫决死了。 面对这种情况,奇袭武库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今夜行动的成功或失败。 贺兰楚石有些紧张,本来夏夜闷热难耐,现在又行谋反之事,压力之大,鬓角的汗珠如雨落而下。 见三百兵卒终于在下一波巡防护卫经过时翻进了兵部后院,他一抹额上汗珠,亲自爬了上去,然后让余下的兵士将梯子收好。 侯君集曾经担任过兵部尚书,对于兵部的布局也是了如指掌。 贺兰楚石脑海里早有了最佳的进攻路线,他当先带路,三百人悄无声息的往武库方向摸去。 还未抵达武库,突然间兵部灯火通明。 第十七章 兽径 刺眼的火光让贺兰楚石瞬间失神,待他脑子恢复正常,又是一阵目眩:周边皆是明晃晃的弩箭,四方能够藏人的阴暗处布满了兵士。 强弩是唐军野战所向无敌的利器,唐军弩箭的普及率远胜前朝。 每一个唐兵皆配备弩箭,对于弩箭的威力使用,所有唐军都有一定的认识。 就周边的这些弩箭,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于此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狭小空间,只要一轮,他们就能折损大半,失去战斗力。 “贺兰楚石,投降吧!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与牺牲”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贺兰楚石定睛望去,心若死灰。 火把的映照下,对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正是兵部尚书李绩。 李绩虽一直为侯君集死死压着,并不意味着前者不如后者。 实是因侯君集是李世民的亲信,玄武门之变,他率兵唐高祖和朝臣,立下汗马功劳之故。 而李绩虽然偏向李世民,选择了中立,但跟侯君集是没得比。 故而侯君集力压李绩,更多的是亲疏原因。 李绩的军事表现,可毫不逊色侯君集。 在唐军内部有一个默认的榜单,论军事李世民、李靖是第一档的,侯君集、李绩就是次之前二者的第二档。 这位与侯君集齐名的兵部尚书再此,贺兰楚石知道大势已去。 哐当! 手中的兵器丢在了地上。 右卫兵士见贺兰楚石都选择了弃械投降,一个个也都先后丢下了兵刃。 李绩也松了口气,唐王朝的十二卫皆属于备战兵种,战事一起,先立统帅,然后从十二卫中抽取兵卒,归于统帅指挥。 右卫是侯君集一手训练的不假,但里面的兵士也多次归于李绩帐下,接受李绩的统御。 若无必要,李绩真不愿对自己曾经统帅过的兵士动手。 东宫。 虽是炎热夏季,可东宫大殿里却透着一股凉爽。 身为皇太子,李承乾的待遇自然不同。 大殿里的各个角落皆有冰块降温,令殿中人如在空调房一般清爽。 李承乾在大殿来回渡步,殿中的凉爽并未让他平静,反而显得格外暴躁。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尤其是知道徐齐聃压根就不必知情,一切都是侯君集自导自演的局的时候,李承乾对侯君集的不满已到了极致,但他更加清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不成功便成仁。 好在侯君集的计划,环环相扣,攻占武库,控制皇宫以及擒拿李世民环环相扣。 至少李承乾看来是没有任何的毛病,简单高效。 若非侯君集当了十六年的右卫将军,若非他当过数年的兵部尚书,若非那灞水山庄本是自己的别院,这一套计划根本无法执行。 “太子,太子!” 张思政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李承乾问道:“怎么样,来消息了嘛?贺兰楚石是否已经成功” 张思政一脸惊恐道:“不,不好了,左领军大将军卢国公将东宫包围起来了” “什么?”李承乾惊恐道:“你确定是卢国公” 卢国公就是程咬金。 论军事才略,程咬金远比不上李靖、侯君集、李绩等人,但是他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却是上述所有人都比不上的。 玄武门之变前,李建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程咬金收到了圣旨,让他离开长安,去别处担任刺史。 这是李建成实打实的阳谋,将李世民的亲信一个个的调离,好让自己这个弟弟成为孤家寡人。 程咬金却做了一个赌上全家的举动,直接来到秦王府当着李世民的面将圣旨撕了,说道:“大王被剪除左膀右臂,必定不能保全自己。我愿护着大王直至身死,望大王早做保全之法。” 违抗圣旨,那是株连全家的死罪。 程咬金为了护自己周全,将全家性命的搭上了,李世民焉能不受感动? 程咬金包围了太子府,那意味着什么李承乾不可能想不明白。 能调动程咬金的唯有两股势力,其一、自己的父皇李世民的命令。其二,南衙三位宰相一并颁布的命令。 十二卫禁军位于皇城南衙,隶属宰相管制,故称南衙禁军。 统筹南衙的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宰相们,合力下令是有权利跳过皇帝,调动南衙禁军的。 这也是后世神龙政变能够成功的原因,五王直接以宰相令调动南衙禁军,逼迫武则天还政于李。 不管是李世民下的令,还是宰相们下的令,李承乾知道自己都完了。 谋反,是没有活路可走的。 李承乾失落的闭上了眼睛,终究是大梦一场空,忽然他惊觉过来,发疯似的往宫外跑去。 出了东宫开门。 左领军的兵士毫不留情的亮出了兵器,道:“侯君集谋反,太子速速回宫,我等奉命接管东宫护卫,太子大可安心。” 李承乾双手抓着枪柄大叫:“我要见卢国公,快点,我要见卢国公。” 程咬金一身光明铠,威风凛凛的来到了近处,带着几分失望的看着面前的太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李世民支持谁,他就支持谁。 李世民对李承乾给予厚望,他也将太子视为未来的国君,可如今 “卢国公,快,快去灞水山庄,侯君集亲自带人奇袭灞水山庄,快去支援。”李承乾大叫。 程咬金道:“太子请会,您放心好了。灞水山庄已经戒严,侯君集不会得逞的。” “不!”李承乾慌张的道:“不一样,灞水山庄里的商王阁位于小终南山腰,那里曾经是我的住所。我常与属下到山中游玩狩,发现一条可通小终南山腰的兽径,极其隐秘。灞水山庄落成之时,我曾让人特地探查过。那里离商王阁很近,且未被发现。侯君集走的就是那条兽径,能够避开前院严防,直逼商王阁。” 他最早是打算用来对付李元瑷的,却不想成了擒拿李世民的杀手锏。 在这关键时刻,李承乾还是良知显露,说了出来。 程咬金脸色骤变,立刻叫道:“处默,你派人护着东宫,不让任何人出入。你你你”他随手点了三名校尉,高声道:“跟我走!” 第十八章 把李世民感动哭了 灞水山庄! 李世民闭着眼,微扬着脑袋,似乎在努力不让眼中泪水流下: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自从得到李元瑷、长孙无忌的消息,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是给的不够多嘛? 李世民自问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有哪个皇子十二岁就给寄予厚望,开始处理庙堂大事。 又有哪个皇子在十四岁就开始监国,总理国家机要,权知军国大事? 一个个名望至高的老师,一个个才华横溢的大臣,都往东宫送,只希望他未来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皇帝。 这皇帝的位子,本就是他的,他为什么要反? 李世民想不通透,也想不明白。 好半晌,李世民才沙哑着道:“为什么?” 在他面前的李元瑷、长孙无忌皆默然无言。 整理了思绪,李世民吸了吸鼻子,手不自觉的擦了擦鼻唇沟,说道:“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长孙无忌低声道:“让商王殿下说吧,是他发现的” 长孙无忌现在想起来,还忘不了那一句“长孙司徒,我说太子与侯君集今夜起兵谋反,你信嘛?” 听到这句话的长孙无忌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信”。 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更没有人会用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开玩笑。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点 张亮告过侯君集,侯君集曾经挑拨过张亮,劝他谋反。 此事李世民一早就知道,但没有当一回事,对于侯君集一如以往的好。 这是李世民对自己权利的绝对自信,也是对自己心腹的一种放纵。杀侯君集很容易,一刀一句话的事,可培养侯君集这样的大才却是千难万难的。他希望侯君集能够想通,想明白,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理解当一个皇帝的难处。这样大唐就多一位军略盖世,摧凶克敌,战无不胜的大将,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故而李世民只是将事情告之了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做了一手准备。 长孙无忌听李元瑷说事关侯君集,那就信了一半。 看着李世民,李元瑷苦着脸道:“算是巧合吧,臣弟早年有聚赌的恶习,也在赌场上认识了不少的狐朋狗友。就在半月前,有个叫张三的找上了我,说他的一个朋友跟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赌博喝酒,贺兰楚石输大了也喝高了,说别说这点钱,再过些日子,就算十万八万的也有,背都背不动。说他岳父要跟太子一起逼宫,他将是从龙之臣。他朋友在与他相聚的时候,多嘴将此事说了。张三有点脑子,一边让他住嘴,一边将此事告我知道。他为了保他朋友,怎么也不肯将姓名告之。” 这事当然是李元瑷,自编自导的,没办法,不编出一个故事,根本不足以取信长孙无忌。他总不能说,历史上李承乾、侯君集就在暗中策划谋反,然后自己根据他们反常的行径,结合历史做出的判断吧? 李元瑷将自己编的故事,再次说了遍道:“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骇人听闻。而且臣弟当时压根就不信,太子有什么理由谋反?皇兄对他如此器重,未来的大唐都是他的,谋自己的反,脑子给门夹了” 李世民听到这里,心底又是一阵难受。 李元瑷续道:“还有侯国公,我朝军方第一人,功劳彪炳,深得圣心。怎么可能谋反?这种酒话他也信?说来惭愧,臣弟当时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将他们视为酒后瞎吹,将胡话视为正事,还把张三给赶走了。” 他顿了顿,道:“可就在今日,侯君集来工部大闹,要去工部库存打的三百强弩,他是奉太子令来的,但太子令上没有中书省、门下省的印章。” “臣弟怎么可能给他,他甚至想对臣弟地动手,好在有罗通还有工部的同僚在,没有让他得逞。此事让臣弟联想到了张三的胡话,心里有些不安。出了工部,又遇上东宫失窃,皇太子讲读徐齐聃盗取了东宫宝物,太子殿下大怒,整个皇城搜查贼人,十二卫全部惊动了”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显然亦不信徐齐聃会干这种事情。 不只是因为徐齐聃是他现在最宠爱的妃子徐慧的弟弟,而是因为徐齐聃是一个很出色的后生,八岁能,当初他听其名,还曾将之召入宫中测试词赋,送他贴身佩刀。此后徐齐聃历任曹王府参军,潞王府学,崇馆学士都有绝佳表现。正是因为太过出色,他才特地将之调给李承乾担任太子讲读的。 徐齐聃自小一路高歌,青云直上,从未有恶行,岂会自毁前程? 李元瑷然后说道与兵卒的对话,以及在朱雀门遇到一问三不知的徐齐聃,逐一说了。 最后李元瑷道:“如此种种,由不得臣弟不多想。不得已,臣弟找上了长孙司徒,说了综上细节。长孙司徒无愧国之栋梁,认可了臣弟的判断,以其影响力说动房相、魏相,做出了应对。” 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自是明白长孙无忌有此判断是因自己当初跟他说过侯君集动过谋反念头一事。 长孙无忌有此决断,无可厚非,但是李元瑷整体说的虽然合情合理,可通篇都是猜测判断,没有证据。核心判断根由,竟是赌徒的醉后之语,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十六,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凡事都有万一,哪怕一切合乎情理,猜测判断终究不是事实。只要有一点点的错漏,朕今天就保不住你。” 李世民带着几分严厉的说道。 长孙无忌也瞄了身旁一眼。 李元瑷苦着脸道:“不怕皇兄笑话,其实臣弟也犹豫了很久。在去找长孙司徒的路上,臣弟多次想回头待命。这种事情真的太大,谁都担待不起。不止一次想着,等,等到事情发生,再来决断。可真要如此,一切都晚了啊。谋反未遂,跟谋反未成是两个概念。臣弟怎么样也不能为了那点点错漏而坐看事态发生” 李世民听了,直接感动的泪奔了,半晌才道:“十六,我这个做父亲的,替承乾谢你了。” 第十九章 威风八面的李世民 小终南山。 这条小路穿梭于密林恶水之间,道路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 侯君集嘴里嚼着干粮,手中握着长刀,左右挥砍,将面前的荆棘草丛劈开。 他们此刻所走的路根本算不得路,只是野兽横行,压断荆棘杂草而成了兽径。 而且现在是酷暑,蚊虫遍野,成百上千的虫蚁在四周,嗡嗡嗡的叫着。 但侯君集全然不当回事。 这区区兽径哪里比得上当年他为破吐谷浑闯的破罗真谷,哪里比得上征伐高昌时走的两千里沙漠? 这些荆棘障碍,蛇虫鼠蚁,在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面前,便如毛毛雨一般不值得一提。 侯君集此刻心头火热,这越逼近商王阁,他心里就越激动。 迫切的想告诉李世民,是他错了,他不应该将自己下狱。自己拼死拼活的为李唐打江山,不就是贪了点财,将高昌王的宝库据为己有,纵容麾下兵士劫掠高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着自己的赫赫战功,想着自己出生入死,最后却羞辱下狱,成为阶下囚。 越念及此,侯君集就越为自己感到不值。 想着近在咫尺的商王阁,侯君集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轻快了许多,手上劈砍荆棘的战刀,挥舞的也更加有力了。 他们根据李承乾的提供的情报,果然绕开了灞水山庄的正面防卫,直接闯入山庄的腹地商王阁。 灞水山庄围绕山水建立,周边并无道路,唯有灞桥方向一路可行。 李元瑷、长孙无忌的到来,告之了山庄可能遭受袭击。 李世民果断的派出了兵士往山庄前院布防,以至于大后方的商王阁兵力薄弱。 侯君集战斗眼光是何等毒辣,只是在暗中瞧了瞧布局,已然能够断定商王阁兵力不足的弱点。 只要拿下商王阁,今夜行动,成功了一大半。 侯君集晓得主次,长安皇城里的行动,成功与否都无关大局。能够将李唐王朝的核心,唐皇李世民擒下,那就算胜利。 有了李世民为人质,魏王李泰、晋王李治也都在灞水山庄,再将他们控制在手,等同控住了所有能够继承皇位的人选,届时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也是他离开长安,亲自带队袭击商王阁的主要原因。 侯君集双目瞳孔收缩,看着不远的商王阁,高举长剑轻声道:“敌在商王阁,为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随我冲” 他一马当先,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疯狂的冲向了商王阁。 商王阁内李世民犹自为李元瑷的那句“谋反未遂,跟谋反未成是两个概念”而感动。 李世民是一个极其理性的帝王,在感情上或许还暗自伤神,心底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开始为将来考虑。择新皇储稳定朝局与如何保住李承乾的命,是他内心深处最重要的关键。 择皇储,以他的主观意愿为准,反而简单,最难得一点是保住李承乾的命。 皇子谋反,按律当诛。 尤其是皇太子,更是如此。 李世民就算再难过伤心,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举起屠刀。 李元瑷这一看似冒险的举动,恰恰将危害降至最低。让事态没有严重化,无需给天下人交待。 这样一来,李世民就有理由借口挽救自己儿子的性命了。 便在这时,商王阁外响起了急促的金锣之声。 李世民一怔,呼道:“敌袭?” 金锣声分为好几种,这种刺耳急促的示警金锣,就是敌袭的意思。 他没有丝毫慌乱,直接走进内堂,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华丽的宝剑,道:“侯君集来了!准备迎战!”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疑问。 这是一个久经战场的人最迅捷的反应。 如李元瑷这样从来没有经过战场的人,还在想着敌人是什么人?他们怎么来的? 李世民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尽管十多年的皇帝生涯,让他荒废了弓马武艺,这种身经无数生死大战磨炼出来的危机反应,正常人是永远做不到的。 不只是李世民,胖胖的犹如弥勒佛一样的长孙无忌也是反应迅敏,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看到了摆放盆栽的脚架,一脚将脚架踢裂,拣了两根断的木棍拿在手上。 李元瑷看着他们的反应,顿时有些惭愧。 李世民道:“辅机,还能战否。” 肥肥的长孙无忌双手捂了一个棍花,道:“陛下放心,臣正当壮年呢!” 长孙无忌向来以官身份示人,但是出身关陇军事贵族的他,上了战场也是一员响当当的人物。 李世民颔首笑道:“好,商王阁二层阶梯途陡,又是回旋阶梯,守在那里可防弓箭,你我一左一右,朕到要看看谁有那本事上的了商王阁。” 他非但毫无畏惧,反而豪气干云信心十足,那所向无敌的气魄,大有昔年刚烈无双的秦王风采。 要知道李世民最早的时候是没有野心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刚直不阿,就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为大唐开疆扩土。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也给他后期争夺太子,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后来因为功劳越来越大,权势越来越高,有了野心,接触了政治之后,才开始学会收敛。 此时此刻,长孙无忌似乎看到了那位所向无前的大唐军神秦王李世民。 就是那大肚囊有些煞风景。 李世民看了一眼,犹在发呆的李元瑷道:“十六,你武艺不精,就跟在皇兄身后,皇兄护着你。别怕!” “这个,皇兄,等等”李元瑷给面前两人的豪气给震慑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其实不用冒险的,这楼阁过高,且全是木质最怕失火。臣弟胆小怕死,在设计的时候就在每一层的床底下藏了一个绳梯,屋外观景台处,也特别设计了挂长梯的菱角,可以从外边直达山脚。我们走绳梯,不用正面跟他们硬刚。” 威风八面正准备大开杀戒的李世民似乎有些尴尬,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李元瑷一边去床底掏出厚重的绳梯,一边道:“您也没问啊!” “哪!”长孙无忌也有些尴尬的将手中的棍子丢在地上,试问道:“我们走绳梯?” 李世民回剑入鞘,冷着脸道:“走绳梯。” 第二十章 宝刃 鸣沙 侯君集踩着千牛卫的尸体,一步步来到了商王阁最高层。胜券在握的他,猛的一脚踹开了屋门,道:“陛下,躲躲藏藏的,可不是你的风格” 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 侯君集喊了一个寂寞,心底没由的一沉。 人呢! “快给我找!” 侯君集见此情形,瞬间慌了。 李世民若跑了,所有计划都将告吹。 哪怕李承乾那里成功了,也无济于事。 就凭李世民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不说天下,仅关中一地就能召出十万兵马。 李元瑷领着李世民、长孙无忌从绳梯下了商王阁。 听闻商王阁异动,守在山庄中庭的千骑兵士先一步赶到。 李世民手上有了兵,心中有了底气,直接拔剑喝道:“敌人在商王阁,给我堵住门口,不可放过一人。另外传令千牛卫,不可离开山庄口,敌人即来。” 李世民并未选择撤退,而是反其道行,直接堵住了商王阁。 虽然他不知侯君集是如何来的,也不知侯君集带了多少兵马。 但凭借自身超凡的军事眼界,判断出侯君集奇袭的兵士至多不过三百,也判断出会有真正的大军从山庄正面进攻,以配合奇袭。 李世民这一招,截断了侯君集的退路,让双方的局势互换了。 侯君集带来的亲卫兵个个骁勇,可与精锐中的精锐,从玄甲军中挑选出来的千骑兵士相比,无疑差上一个档次。 李世民用兵最是沉得住气,在这种局势下都不进攻,不做无畏牺牲,就堵在商王阁门口。同时,为了避免侯君集他们也从商王阁的另一端用绳梯而下,安排了少量的神射手,在那边候着。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程咬金杀气腾腾的大步来到近处,道:“陛下,山庄门口的叛军已经给击溃了。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李世民皱眉道:“你怎再此,东宫情况如何?” 程咬金道:“得太子警示,说有一条兽径可以直达商王阁。臣放心不下,亲自带兵来援。至于东宫,一切都好。处默在那边东宫护卫,应无大碍。何况还有李绩那家伙待命候着,局面控住了。” 李世民听到李承乾示警,心底顿时觉得宽慰:至少承乾心底有我这个父亲。 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即便强势如李世民者,一样显得卑微。 李世民看着雄伟的商王阁,道:“你嗓门大,吼两声,告诉侯君集,让他知道大势已去,出来投降吧。都是我大唐子民,朕不愿造过多的伤亡” 他直接来到了商王阁的门口,千骑之前。 程咬金前走了几步,象征似地清了清嗓子,高吼道:“侯君集,你女婿贺兰楚石以为英国公所擒,东宫在我左领军的保护之下。你强攻灞水山庄的兵士,亦为我所破。现在就差你了,何不束手就擒。陛下宽宏大量,还能对你从轻发落。” 李元瑷象征性的揉了揉耳朵,这程咬金这嗓门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商王阁上先是一阵寂静,随即侯君集一脸灰败的走出商王阁,道:“千错万错,乃侯某一人之过,某愿受罚,还望陛下大人大量,饶过这些军士。” 他高举着双手,兵器早已不在,一步一步的走向李世民。 李世民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位爱将,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真是他自己一手培养提拔出来的无双战将啊! “小心!” 李元瑷忽然察觉点点异样,侯君集的手腕藏着东西。 程咬金的得到提醒神色大变,手中带血的马槊,猛的刺向了近在咫尺的侯君集。 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 程咬金手中的马槊突然断为两截,腹中也中了一刀。 程咬金护主心切,即便受了一击,却寸步不让。 侯君集爆发力极强,直接绕开受伤的程咬金飞身扑上,运足全身气力,如离弦的弓箭,左手挺刃直刺李世民而去。这一刀之快之猛,让人始料未及。 李世民纵然身经百战,武艺非凡,一时间也无力应对,只能不住后撤。 但这后撤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侯君集这不要命的一击? 眼瞧着侯君集近身,一刀银色的亮光闪过。 侯君集的喉咙处多了一把致命的飞刀。 这位桀骜不驯的绝世大将,不甘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世民,带着几分怨恨的看了他身侧的李元瑷,这种神出鬼没的飞刀,他之前领教过一次 他恨! 不甘! 却也无惧无悔。 自从决定谋反,侯君集就没有将自己的这条命放在心上,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可惧。 只恨自己死不瞑目。 李元瑷一刀射出,心底亦是一阵后怕,他也想不到侯君集刚烈桀骜至此,到了这个地步,也要做困兽之斗,殊死一搏。 若不是提前瞧出异样,后果不堪设想。 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李世民似乎总喜欢往最危险的地方去,身临前线。 无怪史书上都说李世民能够活着当这个皇帝,是个奇迹。 李世民看了李元瑷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大步走到程咬金的身旁,亲自去探查他的伤势,“还好,只是伤及皮肉。”他说着拔出腰间长剑,割断了自己的衣摆,熟练的给程咬金包扎止血。 程咬金浑不在意,反而对自己不敌侯君集斤斤计较道:“要不是这混账东西有把好刀,他哪里伤的到我?” 李元瑷上前从侯君集打的尸体附近拣起了那把流光四射的短刃。 短刃极短,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长孙无忌来到近处,瞧了瞧道:“这应该是鸣沙吧,相传鸣沙山受天火袭击。高昌王得天外晶石,以西域精金,我朝百炼精钢辅料,一并熔炼,制成的短刀,取名鸣沙,据说削铁如泥,吹发即断,看来传言非虚。侯君集定是从高昌宝库中寻得的” 李世民道:“送程卿去养伤”说着,又道:“这鸣沙就给你吧,留着防身。” 他说着长吐了口气道:“今夜就到这里了,辅机,你收拾残局,其他的事,明日再说”他顿了顿,再道:“侯君集终究有大功于朝廷,将他尸体收敛了。” 第二十一章 两个再无悬念 侯君集的死,宣告着事情的结束。 李元瑷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战利品宝刃鸣沙。 鸣沙装饰的极为华丽,整个刀柄皆是由细小的钻石镶嵌而成,刀身明亮如皎月,手指轻弹刀面,竟传出鸣沙之音。 看着那一颗颗的钻石,李元瑷忍不住念道:“什么时候破产了,光卖这钻石都值不少钱。” 这个时候的钻石其实叫金刚石,因为过于坚硬缺乏切割手段,大多金刚石都因品相原因卖不出价格。 但是天然的跟钻石一样闪耀的金刚石却能卖出天价。 这鸣沙刀柄镶嵌了近乎百颗纯天然的金刚石,足见高昌之富。 无怪后世的金老会弄个高昌迷宫出来,这高昌身处西域交通枢纽,为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线,是丝绸之路东西交通往来的商业要冲。 且不说高昌国自身气候温暖,盛产赤盐、白盐、葡萄、冻酒、刺蜜、白面、叠布等多项特产,就只是收取过路费都能养活一国子民,高昌王室那是富的流油。 高昌王有着荣华富贵不知道享受,非要作死与大唐为敌,最终落了个国除身死的下场,也渐渐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李元瑷想着接下来的局势,此时此刻他也拿捏不准李世民会选谁接替李承乾成为皇太子了。 依照道理来讲是李治担任无疑的,只是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发生了极大的偏差。 历史上是齐王李佑先行谋反,然后牵扯到李承乾、侯君集,他们俩是给猪队友害了,屁都没放就结束了自己的未来。 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莫名的加速了李承乾、侯君集造反的进程,现在齐王李佑还没有造反,他们却反了。 这一下将时间线提前了大半年,具体的变故以不能死照着历史来判断。 “得提醒小九一声。” 李元瑷想着,睡意全无,起身着衣,往外边走去。 发生了这种大事,整个灞水山庄还处在戒严当中,兵士守卫深严。 李元瑷却不疾不徐,在景宜苑里的偏僻处逛来走去,闲庭散步般就来到了李治居住的雅苑。 就如商王阁的绳梯一样,李元瑷也在景宜苑里设计了安全出口,只是没有如后世一样,挂指示牌而已。 很多安全出口皆在隐蔽之处,非有心人,无从察觉。 李治对于李元瑷的到来,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们的关系,早已心照,外头喊杀声震天,火光映照大半山庄,一看便知有大事发生。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两人不便私下会晤。 不过李元瑷既然来了,也说明他能够避开外人耳目。 “快进来吧!是谁谋反?侯君集?” 这没等李元瑷询问,少年李治已经猜出了一半。 李元瑷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治道:“除了侯君集,谁敢反我父皇?也就是我父皇仁德,愿意给他机会,换做是我,哪有今日情况。” 原来李世民当初交待长孙无忌的时候,李治正好在一旁。 李世民行事,从来不避讳李治。 故而张亮告侯君集谋反,除了李世民、张亮本人,与长孙无忌、房玄龄外,还有一个李治知情。 李元瑷接着道:“不只是侯君集,还有太子。” 李治双眼瞳孔相聚一点,轻叹道:“也该来了。” 李元瑷将今日的情况细说,说完忍不住问道:“你又知道了?” 李治古井不波的听着,表情也没有什么异样,听到最后一问,摇了摇道:“没想到会是这种激进的情况。父皇一定很伤心吧大哥、二哥太不了解父皇了。” 李承乾、李泰一味的讨好李世民,却一点都不知道李世民心底想的是什么。 如果李承乾了解李世民,他根本就不用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李世民从来没有废立之心,哪怕他历史上做了那么多过激的事情,亦是如此。 如果李泰了解李世民,也不会对于那虚无缥缈的位子,心生念想。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机会,哪怕是那么一丁点。 也许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悲哀。 李承乾、李泰他们很少有机会时间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哪怕李世民真的很疼爱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机会。 相反李治是最幸运的,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由皇帝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子,李治跟李世民相处的时间是李承乾、李泰加起来的十倍还多。 李世民对李治也从不避嫌,不管是商议国家大事还是细微琐事,李治都可以是一个旁听者,听着也学习者,更了解着。 故而李治甚至比长孙无忌都要了解李世民,这也是他能够成为渔翁的关键所在。 李元瑷道:“我先走了,让人发现,对你影响不好,陛下明日即回长安处理后事。立新皇储以稳定朝局,不会拖太久。具体如何,就看你了。” 李治兴致有些不佳,心底在心疼自己的父亲,强打着精神道:“放心吧,二哥根本不了解父皇。现今大哥出事,这皇储,再无悬念。” 李元瑷不知李治何来的底气,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他这里睡的安心,李世民那边却是一夜无眠。 这天方刚亮,李世民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太监张庆,叮嘱道:“你去魏王那里,让他来见我。昨夜发生那么多事情,他一定会问方法了什么事情。你就将太子与侯君集谋反的事情告诉他,然后恭喜他,说朕有意立他为太子。” 张庆能混在李世民身旁,自非简单人物,啥也不问的就去了。 李泰在别院坐立不安,那肥嘟嘟的身子就跟球一样,从远处看滚来滚去。昨夜的动静太大,他又得不到第一手情况,只能暗自着急。 本就天热,这一心急,汗如雨下。 “魏王!”张庆如李世民所言,请李泰相见。 李泰实在忍不住好奇,给张庆塞了一贯钱,询问缘由。 张庆小心的如实道:“太子与侯君集合谋,谋反。” 李泰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忙道:“结果如何?” 张庆道:“已经控制住局面了。” 李泰忙道:“快,内侍走快些,孤担心父皇。” 他根本不等张庆透露消息,在他看来李治压根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皇储,再无悬念。 第二十二章 废太子 “儿臣拜见父皇!” 李泰尽量曲着身子,跪伏在李世民面前,他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 尽管他没有特地询问,觉得自己皇储之位再无悬念,张庆还是完成了李世民给他的任务,告诉了他李世民的立储念头。 这一下李泰大有梦想成真的喜悦,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充斥着喜悦与对未来的向往。 “起来吧!青雀”李世民伤感的说着,叹道:“你兄长的事情,你知道了?” 李泰瞬间红了双眼,怒道:“父皇对太子那般信赖器重,太子真是糊涂,居然勾结外人,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过分。孩儿为父皇感到痛心,太子太不应该了。” 李世民摇头长叹:“都说皇室无亲情。为父当年为求自保迫不得已,实在不想你们兄弟也跟父皇一样,手足相残”他说着,眼泪水都要挂下来了,“而今承乾干出这等忤逆之事,太子自是不能在当下去了。青雀是嫡次子,你若为太子,当如何?” 李泰心疼的扑在李世民的怀里,泣声道:“孩儿绝不干任何忤逆之事,更不会兄弟相残。” 他眼里在哭,心底却乐开了花,嘴巴也管不住,飘了起来加了一句道:“儿臣唯有一子,待儿臣去世之日,当为父皇杀之,传位于雉奴,以全兄弟之义。” “” 李世民傻了,这脑子多不正常,才能说这话。 他的本心是想试探李泰将如何处置李承乾,这套着套着怎么套出这种不经过脑子的惊天之语,杀子求义? 这杀的可不止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孙儿 李世民看着怀中的儿子,也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给他宠坏了,便是此刻,他也不忍心训斥,说道:“青雀下去准备吧,等父皇旨意,我们动身回长安。” 李泰抹着眼泪,偷乐着的离去了。 回了回神,李世民再次叫来张庆,让他以同样的方式,将李治叫来。 李治也问起了昨夜的情况,不过与李泰不同,他并没有塞钱。 张庆亦没有在意,如实的将昨夜事情说明,然后恭喜李治。 李治当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 来到了商王阁,李治跪伏在李世民面前,开口第一句就是:“父皇,儿臣听说太子与侯君集谋反?怎么可能,太子是未来打的皇储,天下本来就是他的。这是不是误会,皇兄没有理由反啊。” 李世民惨然道:“为父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若不是侯君集杀到了近前,父皇也不信这事实。现今太子认罪,侯君集伏法,一切无可挽回更改。” 李治颤声道:“那,那太子将会如何?” 李世民长叹:“谋反大罪,百罪之首,太子罪无可赦。” “父皇!”李治叩首道:“太子与您血溶于水啊。您就看在母后的份上,饶了他吧。” 李世民道:“可饶恕他,父皇如何向百官交待?” 李治切齿道:“这是我们的家室,何须向任何人交待?我就不信,有人敢逼父皇杀自己的亲子” 李世民欣慰的点了点头,扶起李治道:“你说的不错,父皇也不信。” 身为父母,不管孩子犯多大的错,得到的大多都是原谅。 李世民从来都没想过要李承乾的性命,也不允许他人想。 他绝口不提,废立之事,让李治回去,准备返回长安。 皇太子谋反,军方第一人侯君集兵袭圣驾,此事已经成为贞观年间最大的案件。 李世民一回到长安,立刻就召见了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侍中魏征、特进萧瑀、兵部尚书李勣、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岑本、御史大夫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命他们负责处理这谋反案件。 谋反案几乎不需要这么询问,李承乾早已接受命运,对于各种指控,供认不讳,并且如实交代自己所谋的一切。 汉王李元昌、齐王李佑、侯君集、城阳公主的驸马都尉杜荷等共谋者,一一说出。 杜荷、贺兰楚石、纥干承基、张思政等这些人也一应入网。 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岑本、御史大夫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分别对他们展开了审讯,也问出了李承乾许许多多的恶行。 其中包括了很早以前的悬案李元瑷湖畔遇刺案 整个审讯的流程经过非常迅速,只是半个时辰,李承乾的罪状已经呈现到李世民的御案上了。 李世民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还在背地里还干出这么多劣迹,想将一切过错丢给已死的侯君集都做不到。 尤其是袭杀李元瑷 这从伦理上说,李元瑷是李承乾的叔叔,这侄儿因为一点小事袭杀叔叔,大为伦常。而且李元瑷在此次谋反中,占据了不小比重。从发现到商王阁救驾,可以说是平定谋反案,将事态压制最小的第一人,大功于朝廷。 而今他成了受害者,这一下反而不好办了。 武百官那个不是人精,不敢直接给出判决,将所有处置权都丢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也很是为难,实在忍不下心来杀了自己的儿子,可是身为皇帝又不能公然带头违反法律规定,尤其是这种谋反大案。踢起了皮球,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拿到了朝上,扔给了诸位大臣,问他们应该怎么处理。 这种情况,连魏征都不敢出头说话了。 李元瑷只好硬着头皮出班道:“陛下是天子,当为天下表率。太子与您即是臣子亦是亲子,当严惩警示天下但不可伤及性命,如此上不失严君,下不失为慈父。” 也只有身为“受害者”的他,有资格出来说话了。 李世民带着几分感激的看着李元瑷一眼,下达了最终判决:“废李承乾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流放黔州。” 下这判决的时候,李世民说话都是颤抖的,对于李承乾他细心栽培耐心教导,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精力,而今一切成空。 李承乾的判决已成定局,告一段落,满朝武或是不敢,或是体谅李世民,无人有反驳之念。 但庙堂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松懈,反而更加凝重。 废太子之后,那就是立太子了。 第二十三章 致命一击 午边休朝。 李世民邀李元瑷一起共进午餐。 这位大唐皇帝本就一夜无眠,神色难掩疲累,不过还是强提着精神,面对这慌乱之局,说道:“想不到承乾背地里干了那么多出阁的事情,我愧为人父。今日也亏了你,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承乾如此对你,你还能为他说话。这份心,皇兄记下了。” 李元瑷也不知说什么,李承乾的那次袭击,是他人生一大转折点。 这莫名来到这个时代,他是满心迷茫,不知未来几何。 原本的他就想着利用自己王爵的身份,干些喜欢的事情,然后找几个漂亮的媳妇,也不枉在这时代走一遭。 但是李承乾的那次袭击,生死存亡,让他意识到封建社会远比后世危险。 没有点底蕴,根本休闲不起来,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尤其是当时脑子一热,打了李承乾之后,更是无路可走。 但随着与这跟着李世民、李治、小兕子甚至长乐的长时间接触,人与人之间建立了一定的感情。尽管做不到真将他们当做亲兄弟以及亲人来看,但关系早已胜过寻常朋友。 尤其是小兕子,真的让李元瑷有种邻家妹妹的感觉,愿意为了逗她一笑而搅破脑汁。 三年时光,现在他的生活已经给离不开这群人了。 李世民伟岸的光环下,却是一个爱女儿如命的女儿奴。 李治这个传说中前半生被舅舅操纵后半生又屈服于妻子的淫威的窝囊皇帝。实际上呢?他确实对待自己人很温柔,但是心思却尤其深沉,一点也不像个孩子,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腹黑,阴人的手段是一套套的。 不管后世人怎么说,反正李元瑷不信他所认识的李治是个窝囊皇帝。 有骁勇非常,却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明明是秦琼钦点的继承人,却因秦琼给军方处处针对的罗通 还有富二代郑皓,谦谦君子长孙冲,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阎家兄弟,以及那个为了自己已经给李承乾贬去外地的鲁元 这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都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羁绊。 李世民对于李承乾、李泰、李治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 李元瑷此刻依还能感受李世民心底的痛,替他难受,劝慰道:“我这做长辈的,还能跟晚辈计较?倒是皇兄,多注意身子。大唐现在可不能没有你” 李世民强笑道:“这点打击,还压垮不了你皇兄。赶快吃,吃了去立政殿。此刻长乐、小兕子应该得到消息了。长乐已经成年,还能把持自己。小兕子那里还得我们好好安慰,她身体不好,大悲伤身。” 李元瑷但听此言,赶忙哗啦几口,应付了事。 李世民也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 两人一并往立政殿走去了。 立政殿的气氛有些怪异。 李治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迎接。 这皇上驾临,会有人先行一步通知的,以往李治都会做好迎接准备。 李世民走到大殿口,负责通报的太监郭章才慌慌张张的出来道:“回陛下,殿下不知去哪了。公主也没有找见” 李世民担忧道:“他们在立政殿里?” 郭章道:“问了侍婢了,说瞧见晋王殿下跟公主回来的,只是殿下跟以往不一样。回到立政殿就消失了,午膳都未食用。” 李世民焦急吼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找!” 郭章吓的打了个激灵,赶忙跑了。 李元瑷也有些担心,想要去找。却见李治、小兕子冲冲从内堂跑来请安。 “你们怎么了?” 李世民眼尖,看到了李治眼睛肿的跟胡桃一样,显是躲着哭呢。 小兕子眼睛也是红红的,也有哭过的痕迹。 李治道:“孩儿担心太子”他还不知李承乾已经给正式废黜了。 “胡说!”李世民怒道:“雉奴也学会骗父皇了?” 如果是小兕子哭成这样,他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李治如此,小兕子反而只是红了眼睛,这绝对不正常。 向来是李治哄小兕子的,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没,没有!”李治有些惊惧惶恐。 李世民压着情绪道:“小兕子你来说。你不至于也骗父皇吧?” “父皇”小兕子很是为难,道:“是” “小兕子!”李治叫了句。 李世民瞬间明白,问道:“是青雀?” 李治倔强不说。 小兕子哭着道:“四哥坏,吓唬九哥哥,说他跟杜荷关系好,说他担心牵扯其中,丢了性命” 原来李泰回到长安,发现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庙堂武的反应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一样,义无反顾的支持他这位嫡次子。 仁孝的李治莫名就给推了上来,那些原本支持李承乾的,大多都改支持李治了。 李泰有些慌,嫡长子与嫡次子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嫡次子与嫡三子相隔就不是那么大了 李泰不愿到手的太子宝座多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直接来威胁李治。 李世民看着怯生生的李治,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道:“十六,给你一个任务,朕给你百名千骑。你去魏王府一趟,将魏王带到内苑。你亲自看守,在未得朕命令之前,魏王不得踏出内苑半步。他若不从,许你便意行事。” “是!”李元瑷领命,李世民已经偏向李治了,李治这一手,直接给了李泰致命一击,断送了他所有的可能。 “走吧!”李世民握着李治的手道:“跟父皇去两仪殿!” 这一刻李世民下定了决心,他不管这个仁孝的雉奴,能不能扛得起大唐江山,不管大唐江山未来如何,不管自己百年以后,大唐是否会因为这个决定断绝 他心中所思所想,唯有一个:“泰立,承乾、晋王皆不存;晋王立,泰共承乾可无恙。 在这一刻,李世民是豁出去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当下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儿子的命。 不管李治未来的成就如何,不管李治未来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李世民立李治的目的唯有一个,保三子平安。 第二十四章 大势底定 李元瑷领着百名千骑出了皇宫,大局已定。 在李治这里,李元瑷知道了什么叫做大智若愚,降维打击。 李治藏的太深,李元瑷估计连李世民都未发现自己这个嫡三子身怀的潜能,至于李泰就更不可能了。 李泰并不蠢,之所以在关键时候,昏招迭出,实是因为没有将自己这个存在感底下的弟弟看在眼里。只以为没有老大,太子皇储之位,非自己莫属。 结果自己飘了,也悲剧了。 李元瑷领着千骑浩浩荡荡的来到魏王府,接其入宫的时候,如此阵容,李泰还以为李世民要立他为皇太子。 李元瑷也不点破,就让他高兴这最后一阵吧。 在两仪殿,李世民在演了一出戏。 毕竟李泰是嫡次子,虽说嫡次子与嫡三子,区别远不如嫡长子那么大。 以顺位而言,李泰还是排在李治前面的。 支持李泰的大臣并不少,其中还包括了房玄龄、魏征这样的国之重臣。即便是皇帝,做出这种重大决策,也需要掌握庙堂风向。 毕竟李治实在太低调了 虽然带着李治,李世民开口还是说要立李泰为太子,然后对特地招来的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侍中魏征、兵部尚书李绩、中书侍郎岑本、御史大夫马周、谏议大夫褚遂良这几人道:“今晨青雀自投我怀说儿臣唯有一子,待儿臣去世之日,当为父皇杀之,传位于雉奴,以全兄弟之义。这谁不爱惜自己儿子?魏王为全兄弟之义,竟能做到如此,朕深受感动,可为皇储。” 他这话一开口,瞬间让原本站在李泰这边的房玄龄、魏征、岑本动摇了。 杀子传弟? 这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褚遂良本就不喜李泰对五姓七望的态度,直接开怼:“陛下失言,还请深思,以免铸成大错。这人非草木禽兽,陛下百年之后,魏王为天下主,持国执权,焉能杀其爱子,传国晋王?承乾为太子,复宠魏王,爱之逾嫡,嫡庶不分,所以有今日事。陛下即决定立魏王,恳请陛下特别安置晋王,方能万全。” 李世民让褚遂良怼的悲痛万分,做出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惨然道:“我三子一弟,皆心怀叵测,痛煞我也”他说着,竟然意图拔剑自刎。 这一下,吓得躺下众臣瞬间惊恐。 长孙无忌更是直接一个鱼跃,抱住了自己的妹夫,将兵器从他手中夺下,递给一旁李治道:“所立何人,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不装了,摊牌了,说道:“我想立晋王。” 长孙无忌直接道:“谨遵陛下诏令,有异议者斩!” 余下等人,见此景象,也识趣道:“谨遵陛下诏令。” 国策向来掌握少数人手里的,李世民与面前的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绩、岑本、马周、褚遂良这几人统一了口径,此事就再无争议了。 李世民对李治道:“诸位大臣皆支持你,雉奴还不来拜谢?” 李治赶忙对重臣一一行了拜礼。 李元瑷将李泰软禁之后,意外发现李泰并没有闹腾,甚至一点声响也没有,心底没由的一惊,不会想不开了吧。 他赶忙推门而入,发现李泰老老实实的呆着,心底松了口气。 见李元瑷进来,李泰带着几分迟钝的看了一眼,道:“想不到最后赢的是雉奴。” 李元瑷有些遗憾的看着面前这个大胖子,相较李承乾,对于这个胖子接触不深,但并无恶感。相比李承乾的斑斑劣迹,李泰无疑好上许多。 只可惜在关键的时候,做了最不该的事情。 他本就不该跟李治争的,李治根本就没有争的过他的可能。 偏偏去争,反将自己搭上去了。 见李元瑷不说话,李泰继续道:“十六叔跟雉奴关系极好,我这里突然想通了点事情。今日雉奴无心中泄露了父皇今晨与商王阁招他觐见一事,早朝时他又在我生闷气的时候,出现在了我面前。你说这一切是意外,还是故意的?看起来是意外,刚刚冷静一想,又觉得不是滋味。” 李元瑷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的,说真的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泰,真耍起心机来,没一个是李治的对手。 跟心思深沉的李治一笔,两人就如白莲花一样。 李泰从李元瑷的笑容中也看出了问题所在,苦笑道:“这么一想,倒是好过一点。至少输得不冤” 很快李世民的废黜李泰亲王的任命传到了李元瑷的手中,将李泰从一字亲王,降级为二字东莱郡王,并且着令他之官。 李世民已经吸取了教训,知道李泰留在长安,对李治对李泰自身都不好,唯有远远的离开,才是万全之法。 而李治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大唐王朝的皇太子。 李元瑷带着做梦一样的心情,走在回府的路上。 看了看天,黄昏都未至。 想想昨天,这个时候,自己还在未察觉到李承乾谋反一事而焦急,现在不过短短的一天,什么都结束了? 直到这一刻,李元瑷才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敬畏的看了一眼皇宫。 这不知不觉中,李世民居然完成了一整套废立模式? 从李承乾谋反,到现在立李治为皇太子,稳定朝局,如此重大的政治波动,他用了半天就搞定了? 或许在李承乾、李泰的处理上,李世民因为爱子心切那是一错再错,错的一塌糊涂。但是他这一回过神来,直接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一切麻烦 这后知后觉之下,李元瑷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便宜二哥,这个女儿奴,能够驰名古今,成为中国历史上位列前茅的君王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在关键时候展现出来的魄力手段,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他挠了挠头,好像忘记了什么。 对,徐齐聃? 那个悲剧的家伙,好像还在等着自己去救了? 整件事情,徐齐聃就是一个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悲剧。 算了,既然答应他了,就为他说个请吧。 李元瑷想着,重新调转了马头,往皇宫走去。 第二十五章 李佑谋反 李世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了废太子贬魏王立晋王这一连串的重大政治事件,令得庙堂上一片安稳。 但很多微末细节还是需要慢慢处理的,就比如李承乾说执掌的东宫遗留问题,侯君集右卫的事后清算。 这些都是必要的。 当然至关重要的当属远在齐地的齐王李佑跟巴蜀的汉王李元昌。 他们是李承乾的外援,李元昌治理西韩州、华州、梁州和陇州,有这四州的军政大权。齐王李佑更是督齐、青、莱、密等五州诸军事,他身处的青徐齐地是东方的经济中心,实力不可小觑。 这些善后问题都需要一点点处理。 徐齐聃是东宫佐官,给侯君集利用抓进了东宫。看上去与李承乾的谋反并无关系,但谁也不敢轻易将他放了。 李元瑷也不敢保证徐齐聃真的不是李承乾的人,但在朱雀门外答应了帮他说情,现在一切趋向平稳,怎么着也不能当做不知道。 李世民昨夜无眠,但还在处理着善后事情。 李治则在一旁翻阅从太子府搬来的奏章。 李世民立李治单纯是为保全自己的三个儿子,并没有从长远考虑。可现在事情成了定局,李世民也开始给李治恶补治国水平,将这一个月内李承乾监国以来,处理过的奏章都丢给李治。 李治尚且年轻,自己也不算老,有时间学习,这也是他豁出去的底气所在。 李世民原本对于李治的关注,限于他的学业。治国水平,从不在考究之内。 是以对于李治的治国水平,李世民完全不抱希望,准备从头开始。 却不知自己以往在李治面前处理政务从不避嫌,耳濡目染之下,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嫡三子已经打下了一定的功底。 李治处理大多政务,游刃有余,让李世民大感意外,格外高兴。 得知李元瑷去而复返,李世民也不多想,直接让他进来。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李世民觉得自己那个老爹留下了那么多的兄弟,就十六跟自己最亲,而且能干实事,帮大忙。 李元瑷也不隐瞒来意,对于自己这个二哥,还是存着敬畏之心的,能不忽悠就不忽悠,将徐齐聃的事情细说:“这个臣弟是答应给他说话的,但说实话臣弟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问题。反正情,臣弟是给他求了,同不同意就是皇兄的事情了。” 李世民哑然失笑:“你小子不想失信于人,却让皇兄来做这个坏人,想得倒美。” 他想了想道:“徐齐聃,我对他印象很深,是个人才。他一个皇太子侍读,还是刚刚上任不久的,还能干什么事?你去与大理寺卿说一声,将他放了吧。官职不变,依旧是皇太子侍读,让给他跟雉奴做个伴。”他说着想了会儿,对身旁的内侍道:“等会吩咐下去,给徐齐聃一个出入立政殿的特权。”然后才对李治道:“东宫那边现在有些乱,你也别急着搬过去。就在立政殿陪陪父皇,行皇太子之事。” 李治欣然应诺。 李元瑷见事情如此顺利,也不打扰这对父子,告辞离去了。 李世民目送李元瑷离开,突然道:“我记得徐齐聃有个妹妹吧。” 李治笑道:“听徐充容提起过,她们兄弟妹三人皆有才气,江南将他们视为汉朝的班氏呢。” 李世民道:“你十六叔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回头我问问徐充容,当个媒人。这姐妹嫁兄弟,也是一段佳话。” 有了李世民的口谕,一切好办。 李元瑷找到了孙伏伽,传达了圣谕。 徐齐聃算得上是最无辜的一个,李承乾、贺兰楚石、纥干承基、张思政这些人的供词里皆没有他的存在。 依照当下情况,离徐齐聃无罪释放最近几日。 这有了李世民的口谕,那就更简单了。 孙伏伽直接批了释放书,将徐齐聃释放。 徐齐聃受这无妄之灾,神色凄楚,终究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心里压力承受有限,尽管是无罪之身,也难免多想,在牢房里备受煎熬。 这出了牢狱,感动的泪水直流,徐齐聃对李元瑷是千谢万谢,不住作揖,道:“商王殿下大恩大德,齐聃没齿难忘。不知殿下何时有空,齐聃在府上筹备宴席,宴请殿下,以谢大恩。” “好说,好说!” 李元瑷并没有到明时间,救徐齐聃只为当时的一个承诺,可不是为了一顿饭。 挥了挥手,与徐齐聃分开了。 李承乾谋反的后遗症亦开始发酵。 李世民尽管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了庙堂内部的问题,外部存在的因素犹在。 汉王李元昌在得知了李承乾被贬之后,负荆请罪,亲自来长安谢罪。 齐王李佑则直接斩杀早已想杀的权万纪祭旗,举起了谋反大旗, 他有模有样的自立为帝,征发城中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任命自己的左右心腹昝君谟、梁猛彪、燕弘亮为上柱国,任命自己的舅舅阴弘智为宰相开府仪同三司等官职,开府库以行赏,驱赶百姓入城为兵,布置官署,大有其事。 李世民得到消息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在庙堂上拍板,下令:着兵部尚书李绩为主、工部侍郎李元瑷为辅,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府兵,征讨齐王李佑。 李世民这任命一下,李元瑷是彻底傻眼了,怎么还有自己的份? 这让李绩去,可以理解,跟自己有啥关系? 李世民并没有让李元瑷疑惑很久,请他入内堂一起用膳的时候,给了解释:“承乾之事,十六,你立功巨大,只是其中有些功劳不便细究。你就随着英国公去青州好好游玩,回来的时候给你升官,封你个将军当当。” 行吧! 这种解释,李元瑷还是接受的,说道:“只是臣弟担心根本用不着英国公出手,朝廷的大军未至,叛军自己就奔崩离析了。” 他记得历史上李佑的谋反,这征讨大军还未至,李佑那边就因内乱,结束了一切。 第二十六章 高情商的李绩 李世民好奇的看着李元瑷,笑道:“这么说,你的判断是李佑不攻自乱?” “当然!”李元瑷道:“现今天下,太平盛世。陛下连年对外动武,灭突厥、破吐谷浑、定高昌,打出了天朝上国的威势。我朝百姓莫不对陛下敬仰有加,天下向心力十足,李佑无才无德,凭什么号令齐地军民跟陛下对抗?不过月余,定因内部动荡而溃败。” 他自信满满的说着,也当回神算诸葛亮。 李世民颔首道:“有道理,但是十六忽视了一点。不管李佑如何败,怎么败。这兵必须得出,就算不为破敌,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朝廷决不允许地方官员有任何不臣之举,有则灭。不然你以为那个不孝子真有资格值得一个兵部尚书跟一个亲王亲自上阵?随后调派一个将官即能打发了” 李元瑷还真没想过这点,赶忙拍马屁道:“皇兄思虑周全,臣弟是万万比不上了。” 李世民那是一脸满足臭美,道:“你能看破李佑下场亦不容易,此去可当玩乐。亦可跟李绩学学,我李家儿郎以哪有不知兵的道理。” 李元瑷应付,敷衍了两句。 这得知李元瑷要出征,最兴奋的莫过于罗通了。 罗通做梦都想上阵杀敌,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而今李元瑷授命出征,他这个护卫长理所当然有用武之地。 看着兴奋的罗通,李元瑷很想告诉他,这一仗绝大可能打不成。想了想,还是不说了,让他高兴一阵子,无知是福。 李绩针对出兵事宜,特地找了李元瑷商议。 相比桀骜的侯君集,李绩的行事作风,显然让人觉得舒服。 这人与人的交往,情商果然极为重要。 尽管李绩是此次主帅,李元瑷不过是去镀镀金,没啥话语权。 李绩还是给了足够的尊重,让李元瑷心底尤为舒适。 人敬我一尺,我自还他一丈。 李元瑷客气的说道:“李尚书自行安排,孤尚且年少不懂兵事。这初次上阵,就跟大姑娘上轿一样,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尚书多多担待。” 李绩笑道:“商王客气了,商王之能可不是我等莽夫能够相比的。这行军作战主帅是关键一环,但其实还有很多无名英雄值得推崇。就好比之前侯君集攻取高昌城,这真是因为侯君集指挥有方?我看就不尽然。” “这能克高昌城,第一大功臣在某看来是将作大匠姜行本。高昌富庶城池巨大坚固,然姜行本伐尽了高昌城附近所有树木,制作了五丈高的巢车,俯瞰城内,作为炮兵观察哨,指挥抛车轰击。根据当时战报所述飞石如雨,所向无敢当。在强大的炮火指引下,我军将士填平堑壕,当日中午就拿下了高昌城。” “若无姜行本用半月时间,制作出强劲的攻城器械,我军凭甚只用半日功夫,拿下雄伟的高昌城?” “关于姜行本的功绩,即便万里之外的陛下以心有所感,特地以玺书嘉奖:攻战之重,器械为先,将士属心,待以制敌。卿星言就路,躬事修营,干戈才动,梯冲暂临。三军勇士,因斯树绩;万里逋寇,用是克平。” “商王得何稠真传,此次征伐,少不了需要商王相助。” 李绩人老精,鬼老灵。 此次李治出人意料的后来居上,成为皇太子。 这获利巨大的不是别人,正是面前这个近来崭露头角的商王李元瑷。 李治太低调了,低调的朋友都没几个。 李元瑷是唯一跟李治走的近的。 仅凭这个,李元瑷就等于获得了无穷的隐藏财富。 毕竟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 现在跟李元瑷打好关系,那是百利无一害的。 李元瑷心底暖乎乎的,无怪李绩混的这么好,这情商,真没的说。 “那我与尚书共勉” 李绩道:“此次征伐,我打算聚兵洛阳城外,直接以舟船顺黄河而下,直接进入叛军腹心,速战速决。” 李元瑷赞同道:“李佑不得民心,更不得军心,尚书这大军直捣腹地,只怕叛军直接吓得弃械投降了。” 李绩主要目的也是于此,颔首道:“商王还说不懂军事?此正是我主要目的,不过行军作战,当需做两手准备。若他们真的固守坚城,就需要商王出力了。都是大唐子民,我不想过多的制造杀戮,直接以炮石轰炸,抵定胜局。” “好!”李元瑷胸中还是有点墨水的,让他上阵杀敌,那是赶鸭子上架,可要他制作攻城器械,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元瑷连夜收拾了行装,与罗通一起顺着黄河而下。 离洛阳聚兵还有几日,但李元瑷自从来到这大唐,还没出过长安。最远的不过就是城郊的灞水山庄,打算趁此机会,先至洛阳游玩一二,见见世面。 长安、洛阳相隔不过百里,作为陪都,两地之间的交流向来无分彼此。 从长安到洛阳,乘舟东下不过一个多时辰。 踏进洛阳,李元瑷有些遗憾,虽说两地风情不同,但从大致规模布局还是逊色长安许多的。 细细想来,也明白了缘由,洛阳真正的辉煌那得是武则天时期。 武则天扩建洛阳制作神都,这才让洛阳的地位超越长安。 现在还早呢。 而且李元瑷并不怎么喜欢武则天,如果能让这个中国史上唯一的女皇不在历史上出现,他不介意出一点绵薄之力。 在洛阳集市上逛了一圈,有些索然无味。 长安、洛阳相隔太近了,洛阳有的,长安也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城中的奇景白马寺,李元瑷实在提不起兴趣,直接回驿馆歇息了。 李元瑷现在身份最大的好处就是外出不愁,地方驿馆是免费提供他入住。 李元瑷在书房看起了何稠关于攻城器械的手稿,临阵磨枪。 这屁股没坐热,罗通古怪的叩门通报:“殿下,屋外聚集了数十位博坊管事,说是求见殿下?” 李元瑷怔了怔,抓了抓头,这是送钱来了? 第二十七章 白衣少女 李元瑷之前从未来过洛阳,自然也不认识这里的博坊东家管事。 这不认识的找上门来,十有八九就是送钱来的了。 “走,看看去!” 李元瑷快步走出了书房,来到驿馆前院, 数十位不认识的中年人,个个搓着手点头哈腰的恭候着。 原先李元瑷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亲王,这些博坊管事都不敢得罪,何况现在的赤手可热。 为首一人长得高高瘦瘦,显然是众人推选的头头,上前道:“在下是周南博坊东家,久闻殿下博圣之名,这规矩我们都懂,就不劳殿下多跑一趟了。” 李元瑷眨巴了下眼睛,这收保护费只是他在长安的业务,从未想过向外扩展。 这初来洛阳,业务就自己扩展了? 他哪里知道长安所有博坊的妥协,让他在赌博界是声名远扬。兼之大安宫的那一赌,长孙无忌就是从京洛之地募集的好手。 李元瑷超凡的赌术,早已随着京洛之地传遍天下了。 李元瑷这大张旗鼓的顺江而下,毫无目的的在城中转了一圈,都给有心人视为探查当地博坊情况。 这给贼惦记着,不如老老实实的学长安博坊,就算丢人也轮不到自己。 再说这种事情,吃亏的不只是自己,自己给了,其他人还敢不给? 这多方一合计,直接送上门了。 李元瑷说道:“既然东家有心,那孤就收下了。” 这送上门的钱,那是不要白不要。 只要敢给,他就敢要。 这不义之财,李元瑷拿的是一定负罪心都没有。 收了钱的同时,李元瑷也顺便记下他们所在的博坊名字。 这凡事追求公平二字,这既然收了一家,整个洛阳就不能厚此薄彼,免得有失公允。 李元瑷可不信,偌大的洛阳只有这数十家博坊。 结果未来的三天里,不断的有人上门朝圣。 逐一统计下来,洛阳的博坊齐了 李元瑷自身都有些始料不及。 洛阳集市。 一身雪白武士服,丰姿卓约的少女在这日头下叉腰而立,此刻她横眉倒竖,冲着面前的三人一通训斥:“叫你们看着二师兄,看着二师兄,他人呢?我们东西都筹备齐了,岛上的人还等着我们的粮食、药材,随时可以东去。现在人不见了,你们说怎么办?我得到消息,朝廷的军队即将在这边集结。再过不久,黄河禁止行大船。我们那么多货物,要从叛军的领地过,将会遇到不可估量的危险。师傅再三强调,这里是大唐,不是我们为所欲为的地方。惹了事,闯了祸,没人会迁就我们。你们不为自己考虑,就不为你们的家人着想?” 三个大男人让小姑娘训得跟孙子一样,底耸着脑袋,不敢发一语。 周边人纷纷报以讶异的目光。 这唐朝风气开放,终究是一个男权主义的国度。 三个大男人给一个姑娘指着鼻子训斥,那真是稀罕事情。 白衣少女给周边异样的目光看得俏脸儿微红,无奈压低了声音道:“说,二师兄去哪呢。是去喝酒了,还是去赌了?不说,姑奶奶不管了,直接带队回岛。二师兄是死是活,随他去。”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当中一人硬着头皮道:“二师兄去富康博坊了,他说一个时辰就好。谁想都这个点,还不见踪迹。” 白衣少女切齿道:“带路!” 一行人气势冲冲的走向富康博坊。 富康博坊位于集市附近,在洛阳亦算得上是大型博坊了。 一行人入得店中,周边人来人往都是赌的面红耳赤的赌徒。 白衣少女有些厌恶这种气氛,眉头紧锁,甚至不愿意深入,对三人道:“你们快去给我找,天黑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三人不敢怠慢,逃跑似地分开找寻了。 白衣少女如木头一般,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周边各种声音逐一进入耳中。 有吆喝的,有发狂大笑,也有崩溃大哭,这博坊就是龙蛇混杂之处,形形色色的人在于其中。 几人的商讨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整个洛阳的博坊都给商王送钱去了。” “可不呗,我这有内幕消息,商王是天上的禄存星君转世,天生的富贵命,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给吸了气运。” “是有这种说法呢,据说跟他对赌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会在运气上输给他。” 白衣少女心底好奇,真有这种人?就是不知,他的气运,跟高叔教我的赌术谁更厉害? 这念头一升,白衣少女赶忙摇头,心底突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三人先后回来了。 “大小姐,找不到二师兄,人不知道去哪了。” 白衣少女不祥的预感越甚,直接来到掷骰子的赌桌上,对着庄家道:“庄家给你打听一个人” 见庄家理都不成理会,白衣少女心底来气,绷着俏脸,闭上了眼睛。 庄家熟练的摇动着骰子,按在赌桌上,嘴里熟练的叫道:“开大开小,买定离手。” 周边的赌徒纷纷下注。 白衣少女从袋囊里拿过一贯钱,从容的放在了十三点数上。 庄家莫名的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到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三、二、一!开” “六三四,十三点” 他念出这个数的时候,脸色骤变,看着白衣少女额角冒出了细汗。 这赌单双,输赢各半,赢者奖励翻倍,但单压点数,奖励是十倍。 白衣少女出手阔绰,一压就是一贯钱。 只是这一把他就输了十贯 白衣少女微笑道:“庄家给你打听一个人” 庄家不敢嚣张,忙道:“您请说。” 白衣少女道:“二十岁的青年,手里拿着酒壶,喜欢投骰子” 庄家立刻道:“姑娘可姓陈?” 白衣少女颔首道:“正是在下。” 庄家苦着脸道:“那位公子说如果有位姓陈的姑娘寻他,就让姑娘先走,他随后会在登州与姑娘汇合。” 白衣少女轻敲赌桌,问道:“他在离开前,特别问了什么?” 庄家欲言又止。 白衣少女道:“你继续,我再赌几把。” 庄家忙道:“他好像对商王很有兴趣,详细问了好久。” 第二十八章 江湖道义 随着集合的时间越近,李元瑷便越发慎重,更进一步的研究攻城器械的制作与运用。 唐王朝的攻城器械极其发达,这也跟唐朝对外态度有关。 唐朝最重攻伐,故而唐王朝是中国历史上唯一没有修葺长城的朝代。 上下近乎三百年,衰败自不用说,挨打要认。但凡一有中兴之象,必有军队对外扩张。 故而对于攻伐器械,唐朝极其重视。 唐军出征在外,必有将作大匠带领工匠随行,以制造攻城器械,摧城拔寨。 这朝廷重视,舍得下本钱培养研究,自有不俗成果。 李元瑷学的是建筑学,与机械学关系不大。但好建筑学中的建筑力学与物理学戚戚相关。他自身对于物理学也有很深的功底,对于各种攻城器械的动力一点就透,还能根据力学比例,加以修正提升攻城器械的威力命中。 他用何稠私藏的技巧结合工部的图纸,相互借鉴,几日下来,收获颇丰。 甚至在他心底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期盼李佑能够坚持下去,这样自己就有用武之地了。 这也是李元瑷没有真正经历过战场的缘故,若他身临其境,决计不会有这种愚昧想法。 李元瑷正看得入神,忽听轻微的推门声,本能的抬头眺望,表情微微一变,推门进来的居然是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看不清面容,只知身形修长,双目有神,眉宇间并没有任何异样表情。 李元瑷瞄了一眼门口,这出门在外他是很注意安全的。即便这驿馆有兵卒护卫,他还是安排了两名千牛卫在门口守着,但似乎没有任何异样的声响。 黑衣人显然注意到了李元瑷的目光,说道:“放心,商王殿下,你的属下只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李元瑷当做毫不在意的扭动了手腕,给袖中的袖箭上了膛,说道:“阁下好身手,这驿馆虽比不上大安宫,防守还是到位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进来,还弄晕了我的两名护卫,不简单讷。” 黑衣人眉宇间透着一抹笑意,道:“多谢秒赞。其实我这本事,只是一般,真正厉害是我那师妹。嗨,说这干啥,殿下莫要惊慌,深夜造访并无恶意。只是今日在赌坊玩乐,听人吹嘘殿下赌术惊人,有博圣之名,是禄存星君转世?” 黑衣人身手了得,来意不明,李元瑷也不敢妄动,道:“是有这种说法,他人抬爱了。” 禄存星君是财星,主掌运势。 李元瑷坐而收钱,赌术又超凡入圣,这才有了禄存星君转世一说。 李元瑷自身听到这个传闻也有些无语,人家都是武曲星转世,自己混了一个禄存星君,就因为有钱? 黑衣人道:“不管他人抬不抬爱,在我眼里。与赌博一道,我父亲第一,我第二。我父亲尚且不敢称圣,受人供奉。商王殿下又何德何能?” 李元瑷眨巴了一下眼睛,道:“就为这?” 黑衣人好奇道:“不然呢?” 李元瑷苦笑,道:“博圣什么的,你想要就拿去。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是钱。对于这种为了这种“名”,特地闯驿馆的“高人”,心底只能吐槽一句“脑子有坑”,若不是不知他深浅,非得将之拿下,丢到监狱里,享受一下国法。 黑衣人怒道:“殿下这是在羞辱我?” 李元瑷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跟我赌!”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六个骰子,随手甩在了案几上,道:“这赌场如同比武场,输赢都得堂堂正正。” 他说话的时候,案几上的骰子已经停歇,六个六。 李元瑷表情讶异,这一手可比当初那个所谓骰中雄的潘清要高明的多。 潘清对于骰子的控制妙到毫厘,但是仅限于近处,手中瓮,瓮中骰。而面前这个黑衣人离自己有五步远,这远距离抛投,远比近身掷骰困难的多。那么远的距离,还一次性六枚骰子。 这所谓的“我父亲第一,我第二”未必就是大话。 当然要不算自己。 而且李元瑷还注意到了,黑衣人掷骰子的时候,似乎用了特别的手法,骰子上的力量很足,有一种暗器的感觉。 “好手法!” 李元瑷赞叹了一句。 黑衣人故而傲慢的说道:“这只是最基本的技巧,但就这基本,天下人就没有几人做得到。” “真的?我不信!” 李元瑷微笑着说道,他手往桌上一抹,将六枚骰子收入手中,随手往空中丢了一枚,然后再丢第二枚。第二枚撞上了第一枚,将第一枚撞飞了出去,接着是第三枚骰子,如之前一样,第三枚骰子撞上了二枚紧接着是第四、第五、第六。 骰子受到外力的撞击,不规则的四散飞落。 黑衣人看向自己右侧最先落地的骰子:六 又看左侧第二枚骰子:六 再低头看自己跟前的骰子:六 怎么可能! 黑衣人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想要控制骰子的点数,说起来简单,但其实极为复杂,对于骰子自身的熟悉,对于力量的掌控,对于他们相互碰撞时产生的力量,无不要掌控到极致,才能做到要几点是几点。其中骰子越多,掌控的越发困难。 李元瑷这种不以相同力量随意挥洒的掷骰方式,根本不可能掌控住细节的点数。 可事实就在眼前 他目光随着骰子的弱点移动。 第六枚还是六,只是这一枚骰子落在了他身后,他不自觉的转了半个身子去看。 好机会! 李元瑷射出了藏在袖中的袖箭,口中趁机大叫:“有刺客。” 嗖的一声,直射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神色大变,身子居然向右倒了过去,间不容发的避开了袖箭。只见他手一撑地,整个人借力用力,浮空转了一圈,稳当的落在地上。 李元瑷无暇惊叹,双手取出腰间飞刀,一左一右,直射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身法奇佳,在这种情况依旧凭借诡异的步伐,进行闪避。 然而就在他侧身避开的时候,飞刀似乎也跟着微微而动,从他的胸前跌落。 飞刀射到黑衣人的胸口,竟然受到了阻力 黑衣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叫骂道:“混蛋,不讲江湖道义。” 第二十九章 障眼法 李元瑷哑然失笑,你一个不愿露脸的黑衣人,夜闯我所住的驿馆,还伤了我的护卫,反过来质问我不讲江湖道义? 老子是大唐商王,苗根正红的一品皇亲,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将我当成混江湖的了? 李元瑷并没有理会黑衣人的话,又摸出了两把飞刀,目光在黑衣人身上巡视。 黑衣人似乎有宝甲在身,能防飞刀。 颈部要害,他主动规避,毕竟不是好杀之人,对方亦没有真的表现出恶意。可追根究底,他就是一个类似于刺客的存在。抢先出手,不想自己始终陷入危墙之下,不论袖箭还是飞刀,他都是选择避开致命要害的。 黑衣人已经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暗骂了一句,不在于李元瑷纠缠,向屋外冲去。 他速度极快,一下子就窜出了书房。 罗通此时已经赶到,他露着精壮的身躯,穿着个亵裤,手中的亮银枪划过夜空,直刺黑衣人前胸。 黑衣人面色凝重,晓得这一枪的厉害,不敢大意,双手向后背一掏,双手多了一对分水刺。 分水刺交叉一架,转身一带,不但架开了长枪,还逼到了罗通近处。 分水刺一左一右,分别以不同的角落刺向罗通要害。 罗通处变不惊,手中长枪转刺为扫。 黑衣人却是早料到这一手,双刺继续架住了罗通的长枪,然后黑衣人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他直接借助罗通长枪横扫的力量,脱离了罗通的进攻区域,转身疾跑。 李元瑷这时已经走出了房间,飞刀如影随形。 黑衣人六识奇佳,往边上斜刺里迈了一步,避 他本以为自己闪避开了,却意外觉得小腿肌肉阵痛,人也失去了平衡,栽倒在了地上。 便在这时,黑暗中突然炸裂开来。 李元瑷、罗通以及闻讯而来的守卫都吓了一跳。 这种炸裂就如闪电一样,突然间就闪过一道白光,有些刺眼。 李元瑷心叫“不好”,果然在黑衣人倒地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影。 什么鬼,这驿馆怎么跟后花园一样,说进就进。 他无暇多想,再次拔出飞刀对着那人投掷激射。 人影似乎也有不俗的武艺,直接挥剑对着飞刀劈砍过去。 唰! 一剑居然劈空了,低哼一声,飞刀刺进了人影的肩膀。 “师妹!” 黑衣人一声惊呼。 黑暗中突然喷出一条巨大的火柱,直冲李元瑷而来。 李元瑷脑中闪过两个字“杂技”,正当他有所动作的时候,罗通却一把将他扑倒。 随着火柱的喷洒,李元瑷忽的闻到了一股异香,脑子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头晕目眩。 赶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痛刺激了大脑,清醒过来。 推开身上的罗通,李元瑷举目望去,周边空无一人。 黑衣人与黑影皆消失不见了。 李元瑷想到先前黑衣人叫的那句“师妹”,联想起那句“其实我这本事,只是一般,真正厉害是我那师妹”,挠了挠头,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罗通一脸迷茫的甩了甩脑袋,用力拍了怕脸颊,惊魂未定的道:“那是人是鬼,怎么还能喷火的?” 李元瑷见罗通一脸惊恐,却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这古人向来迷信,那道莫名的炸裂白光跟冲向自己的巨大火柱,超出了他们的认识了。 李元瑷倒是很猜到一二,白光十有八九是钾或者镁,都属于金属之列,是制作闪光弹的必要材料。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提纯技术,不管对方用的是钾或者镁,应该属于那些天然金属,含有很多杂质,故而也就一道在黑夜中炸出稍微刺眼的亮光,跟大白天都能亮瞎人眼的闪光弹是没得比。 至于巨大火柱,喷火的杂技,他在后世看过不少。 只是后世的杂技,没有对方那么可怕,好似火龙一般激射出来。但估计原理如出一辙,八九不离十。 “当然是人!只不过用了特殊的道具,做成的障眼法而已。” 李元瑷见周边兵士脸上据有些惊恐,安慰道:“就如东汉时期的张角,不过是得到了记载障眼法的东西,谎称天授,用一些合理的意象,坑蒙拐骗而已,不足为怪。”说着又道:“他们都受了刀伤,你们且去追追看,尽量不要扰民,随缘即可。” 对方不是刺客,表面上看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李元瑷也没有劳师动众的心思。 何况对方有这手段,寻常兵卒怕是追击不上。 “哎呦!” 黑衣人惨叫着,看着自己的师妹将飞刀从自己的大腿上毫不留情的拔下来,道:“轻点,您轻点。” “还知道疼?”营救黑衣人的正是日间的白衣少女,她肩上已经缠好了绷带,双手把玩着两把飞刀,越看越是古怪,问道:“这飞刀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的” 黑衣人骂骂咧咧的道:“你也觉得奇怪?真是奇了,我也觉得自己闪避开了,偏偏就莫名中刀。我老爹的暗器都没这么玄乎。” 白衣少女冷哼道:“待我们回岛,看高伯父怎么收拾你。” 黑衣人哀求道:“别呀,我的小姑奶奶,这是我错了,我真错了。哪里想到那个李元瑷堂堂商王,那么卑鄙。” 白衣少女没有好气的道:“人家是亲王,皇亲国戚,跟你一样混江湖?讲江湖道义?也亏得遇上他,大度没有真的跟我们计较。不然真将你我视为刺客,把洛阳封锁,挨家挨户的搜查。我们这些外乡人,哪里跑得掉。” 黑衣人也有些后怕,不说话了。 白衣少女看着手中的飞刀,笑道:“不过奇了,自从我跟师傅学了这幻术,没有几人不怕的。嘿,惩治豪绅恶霸,一个个的都将我视为九天玄女来拜。那李元瑷居然一眼就看破这是障眼法,要不是边上的那个傻小子将他扑倒,我们未必躲得开。恩师说的不错,这世界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黑衣人心情有些不佳,不只是因为受了伤,还因为之前的对赌,自己输得是一败涂地。 第三十章 自投罗网 对于那夜的古怪情况,李元瑷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 但是洛阳都督张亮却不敢大意,李元瑷现在是庙堂上的宠臣。得当今天子器重,又跟太子相交莫逆,前途似锦,若在自己管辖的洛阳出个异样,那自己百死莫赎了。 张亮得知李元瑷所住驿馆遭贼后,特地抽调洛阳兵卒将驿馆护卫的水泄不通,连蚊子苍蝇都飞不进去。 李元瑷劝说无果,也只能任之由之。 征讨大军集结非常迅捷,李绩所等待的只是粮草以及船舰的调运而已。 李承乾谋反来的突然,李佑谋反亦是如此。在此之前,朝廷并未有任何准备。这粮草船只的调运,难免耽搁时间。 经过小半月筹备,李绩也从长安来到洛阳与李元瑷汇合一处,正式出兵征讨李佑。 李绩的战术早已制定,避开外围一切防备,直接走水路,顺黄河而下,直捣齐地。 远在齐地的李佑真的体现出了什么叫做位高低能。 面对唐朝的征伐大军,李佑无动于衷的跟自己的心腹燕弘亮、昝君谟、梁猛彪开启了宴会,和他的王妃们一同宴乐,畅谈欢快。 谈笑间说道唐王朝的征讨大军,燕弘亮毫不以为意的说道:“大王不用担心,我左手陪大王饮酒,右手替大王杀敌。” 说的那是一个豪气干云。 关键是李佑真的信了,不闻不问的继续享乐。 如李佑这样的皇子外出之官,李世民都会安排一个为人严厉的长史从旁协助。 不管是之前的薛大鼎,还是后来的权万纪都严苛无比,李佑这个齐王当的很不自在。 尤其是后者,权万纪直接动用长史的权力,将燕弘亮、昝君谟、梁猛彪这个跟随李佑多年的心腹,驱逐出齐州。 太子东窗事发,李佑新仇旧恨直接将权万纪分尸处死,以解心头之恨。 而今以无人敢在耳旁聒噪,自是随心所欲,快意之极。 根本没有料到随着李绩、李元瑷一路顺江而下,青、淄等数州的士兵完全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开始向唐军投降。 这唐军还未抵达齐州境内,归属李佑统御的齐、青、莱、密、淄五州之地,唯有齐州还在掌控之中。 唐军还未折损一兵一卒,李佑的谋反已经出现奔崩离析的情况了。 李佑惊骇的手足无措。 燕弘亮、昝君谟平时吹嘘的如何如何厉害,到了关键时候也现出了原形,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梁猛彪提了建议:“大王,齐州我们是守不住打的,不如我们挟持城中百姓去豆子冈,在那边占地为王,怎么也好过与齐州等死。” 豆子冈,李佑还是知道的,是齐地的的一处荒芜山丘。 早年隋末农民起义军领袖格谦就在豆子岗聚众十万。 那里地形复杂,有山川天堑,又有沼泽相护是天然的为贼为盗之所。 李佑毫无主见,听梁猛彪提出了唯一的出路,无奈的认同了。 李绩、李元瑷领九州府兵至临邑下舟船。 李绩并不急着杀至齐州城下,随着青、莱、密、淄四州归附。 齐州自身人心惶惶,李绩打算攻心为主,避免攻城带来的伤亡。 李元瑷见局面跟想象中的一样,也明白了李绩的想法,怡然自得的体验自己的军旅生涯。 除了吃住差一点外,李元瑷人生首战那是太平的就如游山玩水一般。 这日,李元瑷正在帐中看书。 这军营里军纪严明,除了看书也别无娱乐项目。 忽然听到帐外传来有人求见的消息,还奉上了信物。 李元瑷看着下人呈上的飞刀,若有所思。 这飞刀并无出奇之处,却是他让人根据后世电视里焦恩俊版本的小李飞刀里的飞刀样式打造的,赋予了飞刀高大上的灵魂。 他用飞刀的时机不多,至今为此也就三次。 灞水附近遇袭、射杀侯君集以及近日夜晚莫名找上门来的那个黑衣人与神秘人。 灞水遇袭、射杀侯君集的飞刀自己事后都收回了,唯有近日遇到的古怪黑衣人,他们利用幻术逃脱,带走了自己的飞刀。 “对方有几人?” 李元瑷问了句。 前来通传的兵士道:“就一人,一个很清秀的公子,应该是女的。” 李元瑷道:“叫上罗通,让他们在帐外守护。” 李元瑷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举动,有些不理解,不过也乐意将她请至军中。 他们身怀幻术,逃跑的极快,可身在这数万大军的营地中,她凭什么跑? 真以为自己是欧阳锋,还是老顽童?能够在蒙古大军里来去自如? “见过商王!” 正如营房护卫所说,来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不是三流电视剧一个貌美的姑娘,随便套了将男的皮就能瞒过一切人。除了春哥儿这样极少长相中性的,哪有女的换身皮就辨不出雌雄的? 面前这人面红齿白,一袭书生装俊俏额简直不像话,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更显容光照人。只要不瞎,就不会将之看成男的。 李元瑷对于美女,早已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在他看来,此生所遇最美的女子,莫过于长乐,温婉贤淑,高贵典雅。小兕子也是典型的美人胚子,跟她们相处多了,眼界不是一般的高。 “你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李元瑷似笑非笑的说着。 女子作揖道:“在下睦州陈硕真,那夜冒犯殿下的是我师兄余杭高峰松。他平素跟师傅学艺,极少出门。阅历有限,而且听多了江湖豪侠的事故,向往江湖游侠率性而为的生活,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于他计较。” 李元瑷真懂高峰松的心思,自小读金古梁温长大的人,也曾向往江湖游侠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是易地而处,李元瑷也有种侠以武犯禁的感觉。 不过对方一开口就自报姓名,让李元瑷感受到一定的诚意。 只是不知是真是假,还有对于陈硕真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却记不起来了。 李元瑷道:“那夜我没有吃亏,可以不予你们计较。说吧,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我不能留你太久。” 第三十一章 相互利用 陈硕真颇懂进退,此刻身家性命皆掌握在他人之手,带着几分敬慕的说道:“早听说大唐商王是当代贤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胸襟气度,远非我等可比。” 她这话说的,还是带着几分真心的。 李元瑷早年荒唐,恶赌之名,京畿上下无人不知。 但陈硕真远在江南,以古代的通讯条件李元瑷干的荒唐事是传不到那边的。 陈硕真唯一听过李元瑷之名,便是因为筒车。 筒车取水,大利天下百姓。 这也是陈硕真今日敢硬着头皮,自投罗网的缘由。她只能赌李元瑷如传言一样,是个好人。 “说吧!”李元瑷颇为享受美人儿这种眼神,有些心猿意马,只是身在军营,不敢以身试法,再次提醒她有话直说。 陈硕真道:“在齐州西南有一处名为豆子冈的荒山泽地,叛军最近派了一直军队入住,在山泽深处打的要地修葺防御工事,建造库房屋舍,大有以此为基意思。” 李元瑷但听事情居然关乎当前齐地局势,表情转为认真,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陈硕真恭敬的道:“在下是江南商人,来洛阳为了进购漆器、染料与醋酱去江南贩卖。我们一共两拨人,一波是我们往洛阳采购,一波往蓟城采购筋角皮革。大东家给我们在登州备了大船,约好两拨人与登州集合,一并走海路南下江南。” 李元瑷不住颔首,亦不觉得他们这种操作奇怪。 海运的费用远比陆运划算,再折腾也是划得来的。 当初他得知朝廷运粮困难,脑中就想过利用海运解决问题。 后来经过了解,却也明白不符合实际。 海运需要冒一定风险,一但遇到事故,人亡船毁,什么都得不到。 商人商船还好说,运粮船一但出个意外,那成吨的粮食,颗粒无存,谁都担待不起。 陈硕真继续道:“我们原计划从孟津直接租货船南下登州,不料遇到齐王谋反,朝廷封河。眼瞧着约定时间将至,我们所携盘缠耗尽,只能冒险穿过齐地,赶往登州。在经过叛军境内时,我们小心又小心,还是因人数过多而为叛军发现,将我们拦截下来,扣去物资,押着我们去了豆子岗。叛军由梁猛彪率领,人数约莫三千。我们不是对手,只能任由他们押解而行。” “草民本一介女流,早年侥幸于生死存亡之际,得遇恩师传授异术,得以凭借异术中途逃离。一路跟随调查,暗中与师兄联系,得知豆子冈中情况。他们人数众多,草民无能为力,只能冒昧上门,恳请殿下相救。” 陈硕真说着,跪伏在地,大礼叩拜。 李元瑷听极缘由,也暗笑他们倒霉,不过这豆子岗里的情况让他极有兴趣,问道:“你先起来,豆子岗的情况,你再给我说说。” 陈硕真一五一十的道:“草民这一身微末伎俩干不成大事,用来隐蔽躲藏倒是有奇效。草民一边让师兄在里面打听,自己随意探查。意外得知齐王李佑没有死守齐州的意图,而是打算将齐州百姓赶入豆子冈,直接在豆子冈落草为贼,作威作福。” 李元瑷明白了陈硕真的意思了,她掌握了自己所需的情报,不管结果如何,唐军都会出兵豆子冈。 不可能让这太平盛世里,多一股贼寇危害地方安危。 “你等着,我去找大总管。” 李元瑷并不懂军事,却也觉得既然李佑想要躲进豆子岗占地为王,那就不能让他如意。 李绩正在主帅营帐看着齐地地图,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豆子岗上。 李绩本是曹州离狐人,家就在山东附近,早年隋末天下大乱,他投奔瓦岗翟让,获得重用。当初翟让实力弱小,他提议跟豆子岗的格谦结盟,双方互助。 为表诚意,他亲自前往豆子岗,对于那里险恶的环境地形有着很深的印象。 李佑败局已定,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情况,怎么将他生擒到李世民面前,这才是最难得。 豆子岗是李佑唯一的出路。 得到李元瑷求见的消息,李绩笑道:“商王来的正好,我打算安排罗通去豆子岗驻守,你看如何?” 他跟秦琼也是兄弟,对于罗通是秦琼的传人,这是知道的。罗通有今日恶名,也能猜到一二。 英雄的儿子,未必就是英雄。 秦琼长子秦理嫉恨秦琼将绝学传给罗通,不传给自己,导致自己打不过罗通丢脸,恶意针对。 念及兄弟情义,他不好公然指责秦理,也只能委屈罗通了。 此次出征在外,能帮就帮。 “呀!大总管这是已经知道了?”李元瑷一脸讶异。 李绩则一脸茫然。 李元瑷将情况细说。 李绩皱眉道:“这就难办了,那里有大片盐碱洼地,周边还有山林,沼泽。昔年格谦在那里聚众十数万,与前朝为敌。隋将杨义臣花了好大的功夫,用收降的二十余万大军强攻,最后还是动用了内应,才勉强将之拿下。三千兵不多,但在豆子坑,至少也要五倍以上的人手,才有机会将之歼灭。还有可能在搜寻的时候,给对方逐个击破。不过我到不觉得那个梁猛彪有此本事,就怕他们只躲不打,白白浪费时间。” 李元瑷笑道:“大都督无妨,那女子算是个奇人,懂得一些异术。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豆子坑,寻得对方的准确行踪,并且告之地形。由她带路,寻得敌踪不难,只是”他说着又皱眉道:“我不确定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个人判断可信度不小,却也不排除她就是李佑的人,再玩苦肉计。” 李绩双眼一亮,笑道:“无妨!就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也可做黄雀后面的人。不怕他打,就怕他们躲着。” 李元瑷听这么一说就安心了,陈硕真就算有鬼,还能玩的过李绩? 他笑着说道:“那我就安排下去,陈硕真真有心想救人,怎么着也得出出力。让她给我们探路指路,顺便让他们的人在背后捣捣乱。” 李绩跟着笑了起来:“当如此!” 第三十二章 随我回营 陈硕真在帐内焦虑的等着,对于李元瑷的叙述七实三虚。 类似他们这种混迹江湖的,本能的对李元瑷这种公职人员有着一定的抵触。 就如李元瑷不信他们一样,江湖跟庙堂天生就有着一定的隔阂在其中。 他们确实急着赶往登州与人汇合,但并非寻常商人,而是以武犯禁的朝廷要犯。 听见帐外足音,陈硕真躬身迎接。 李元瑷一脸的遗憾,说道:“实在抱歉,大都督并不太赞同此刻对豆子岗用兵。哪里的地形太过复杂,就算十万兵马入其中,也有迷路风险。为了区区三千叛军,还有叛军裹挟的万计百姓,实不值当。” 陈硕真心底怒气,想起了自己幼年经历。她出身贫寒,困苦潦倒,十岁那年与乡宦人家帮工。清溪县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洪灾,朝廷不但不开仓赈粮,还照样征收各种赋税,导致民不聊生,卖儿鬻女,流离失舍,饿殍载道。她看到乡亲们的苦难景象,于是偷偷打开东家的粮仓救济灾民。 结果为东家发现,捆绑起来,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众乡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天夜晚,自发组织起来,冲入关押陈硕真的柴房,将其救出。 也是因为这份心肠,为高人看中,传授异术。 但见李元瑷用“实不值当”四字来形容困于豆子岗的上万百姓,瞬间胸中好似火烧,强忍着怒气道:“那可是上万无辜性命,岂可用实不值当来形容?” 李元瑷会意一笑,着实不想不到面前这姑娘年纪大不,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这抓着了陈硕真的软肋,行事就容易多了。 李元瑷低叹道:“事有轻重缓急,上万无辜性命重要。齐州城里的十数万百姓就不重要了?齐地上下数十万人不重要?我们若分大军去营救豆子岗被困的万余人,齐地、齐州的叛军百姓,又当如何?顾大保小,不得已而为之。” 陈硕真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了。 这就是个悖论,怎么选都是错误的。 也就衍生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的话语。 但是轻重的拿捏,又怎么做到尽善尽美? “不过!”李元瑷一脸方正的道:“朝廷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无辜子民,在我据理力争之下,大总管还是松口了。拨给了我少许兵马,我只能用这少许兵马展开营救。” 陈硕真脸色缓和了一些,为难道:“对方有三千人,兵力不足,岂不等于把自己搭上了?” “不怕!”李元瑷道:“只要用计得当,一样能够取胜。只是这本是朝廷的事,现在需要姑娘全力支持了。” 陈硕真道:“听凭吩咐。” 李元瑷肃然道:“豆子岗地势复杂,我需要有人带路。” “这没问题!”陈硕真回答的异样绝决道:“我进出过好几次,对于那地方,我熟悉。” 李元瑷接着道:“在我们进攻的时候,还需后边有人捣蛋。比如烧他们粮草,虚张声势,制造混乱。唯有这前后夹击,才能大功告成。” 陈硕真略微沉吟,道:“此事到也不难,我来安排吧!” 李元瑷眯眼笑了起来,陈硕真他们身怀的异术,在这个时代或许稀奇少见,让人惊骇,以为神仙技。甚至还未有心人特地拿来忽悠无辜百姓,说是神仙传授,以达某种目的。但在后世,对于这种人有个笼统的称呼“特工”。 “特工”干的不就是这种事情? 陈硕真亦是无奈,即便隐约察觉面前这个“贤明”在外的大唐商王利用自己,但她迫切想要救人离去。而且早年凄苦,最见不得百姓受难,也想为给裹挟到豆子坑里的百姓出一份力。就算此刻给利用,亦心甘情愿。 左右都必须出力,也只能全力以赴了。 陈硕真再次对豆子坑展开了调查,然后又与二师兄高峰松联系。 高峰松也一直在打探消息寻求脱身之法,将自己探得的情况,告之了陈硕真。 陈硕真一本正经的将情报传给李元瑷。 李元瑷听的是不住摇头,这梁猛彪根本就是憨货,别说李绩这样的用兵能手,即便是他这样的军事小白,仅仅看过三国演义以及一些历史英雄传记的小白,都有足够的把握一击取胜。 完全没有半点的挑战性。 什么斗智斗勇,根本不存在。 总的来说,包括李佑这次谋反,就是一个笑话。 当天夜里,李元瑷下令发动了进攻。 梁猛彪压根就没有想到唐军不去围攻齐州,会先对他们动手,几无防备。 罗通高呼着“降者不杀”,直奔梁猛彪所在的大营。 梁猛彪本就不学无术,这受到如此强劲的袭击,除了高呼“迎敌,迎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这个时候,他们后方又传燃起了熊熊大火,喊杀声震天而起。 梁猛彪打了一个激灵,直接丢下军队自己跑了。 本来叛军是被迫造反,兵无战心战意,这将军都跑了,他们哪有还有再战的欲望,纷纷器械投降。 战斗打响不过两刻钟就结束了 一场战役下来,唐军零阵亡,叛军也不过折损了二十余人,百余人受伤,全程就处于碾压之势 黑暗中陈硕真、高峰松领着二十余人在豆子坑抹黑前行。 他们可不想跟李元瑷有过多的接触,早已暗自商议,事情一结束,立刻偷偷离去。 这撤退的路线,她们都事先预定好了。 他们训练有素,在黑夜中行走并没有露出多少声响。 忽然! 陈硕真顿住了脚步,看着远方的丘陵,皱起了眉头。 “好歹也算是并肩作战,陈姑娘这走的不声不响,不太好吧!” 随着火光燃起,李元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此次作战,罗通亲自带队,李元瑷的任务是负责随后变故。 假若陈硕真真的有鬼,是李佑一伙的,打算对唐军请君入瓮。他便可来个反奇袭,抵定胜局。 但显然陈硕真并非李佑的人,他们透露的消息都是正确的。 唐军一鼓作气,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了这能够藏二十万兵的豆子坑。 陈硕真表情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没有李元瑷的这两千兵士。就算他们再有手段,亦不可能救出同伴。 她不想多生事端,准备一走了之,可给当面撞破,不免有些难堪。 陈硕真年岁不大,却是众人之首,作揖道:“我等已经因为此次意外,耽搁了许多日子,再如此下去,大船南下,我们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了。不敢继续逗留,还望商王谅解。” 李元瑷道:“姑娘这可就打我脸了,你帮我大忙,怎么着也会给你奖励。至于多少,那都是心意,至少够你们回家。再说了,你们辛辛苦苦购买的物资不要了?今夜大获全胜,晚些让人清点物资。你给个数,我让人将你的东西找出来还给你。” 他特地上前几步,好看清楚陈硕真的表情。 陈硕真爽朗笑道:“如此,草民就谢过殿下了。” 李元瑷有善的挥了挥手,道:“走吧,随我回营。” 豆子岗失陷的消息在当天夜里就传到了齐州城。 这一下李佑是彻底慌了。 豆子岗是他们最后的去路。 齐州城是守不住的,即便是李佑都看得明白。 齐州周边皆是平原,一但落陷,那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豆子岗却不同,即便战败了,还能往荒野深处一躲,至少能保条性命。等风波过去,直接乘船去百济、扶桑,凭着这些年累计下来的财宝,当个土财主,也好过丢了性命。 哪里想到他们还在收拾行囊,豆子岗想给唐军占据了,直接断了后路。 李佑手足无措的下着命令,一会儿让燕弘亮派兵去夺回豆子岗。一会儿又觉得燕弘亮一人不够,连带昝君谟一并出击。 这命令下达还不及盏茶时间,又觉得梁猛彪已经给生擒,身旁的燕弘亮、昝君谟是唯二可以信任的。将他们调去作战,自己的安危谁来保证? 然后,李佑又下了召回的命令。 接着下令让齐州兵曹廖正去夺回豆子岗。 结果又担心廖正忠诚不够,怕他直接带兵向唐军投降 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李佑下了十数道自相矛盾的荒唐命令,显然是自乱阵脚,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齐州兵曹廖正有一部下叫杜行敏。 杜行敏忠勇过人,且为人热情大气,很得军心。 廖正多次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对之尤其看中。 从李佑谋反的一开始,杜行敏就劝说廖正拨乱反正,直接兵谏,擒拿李佑。 廖正一直拿不定主意,担心自己深陷进去。 直至今日,唐军断了李佑的后路,李佑自乱阵脚。 廖正才下定决心,同意了杜行敏拨乱反正的计划。 李佑不得人心,杜行敏本就颇具威望,廖正手上亦有不少亲信,两个暗中游说,发现兵士大多愿意跟从他们。 当天夜里,他们就攻进了齐王府,将李佑擒拿住了。 第三十三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李佑给擒,齐州城为廖正、杜行敏掌控,他们二人直接联系了李绩,献城投降。 至此李佑谋反,正式拉下帷幕。 罗通明显有些闷闷不乐,本来就颇为高冷,不善言辞的他,更是如万年寒冰一样,生人勿进。 李元瑷察觉了这点,特地找了罗通聊天:“如何?看你表情,就跟我当初在赌场输了上万钱一般。” 罗通郁郁道:“不怕殿下笑话,属下做梦都想着上阵杀敌。不止一次渴望人生首战,能够与骠骑将军一般,轰轰烈烈。结果昨夜一战,哪里算是打仗,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罗通的偶像就是汉武帝时期的少年英雄霍去病。 李元瑷也差不多,试问谁不崇拜主角都不敢那么写的民族英雄? 李元瑷最初的想法与罗通相差无几,觉得这一仗枯燥无味,但是看着那些获救的百姓,一切都释然了,说道:“你听过一句话没?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罗通先是一怔,随即道:“听过是曹操批注孙子兵法中的行篇中,故善战者之胜也,无奇胜,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这句话时,留下来的。” 李元瑷还真不知道这话是曹操说的,只是知道有这句话,故作认同的颔首道:“说的不错,正是出自此处。此战从开始到结束,平静的便如一堂池水,一点浪花也没有。可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唯有这种效果,方能将伤亡降至最低。你想如果我们打的轰轰烈烈,大军毫不耽搁,直抵齐州城下,然后各种攻城器械对着城里一通乱砸,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城中的兵士,为了活命,被迫与我们为敌。城里的百姓,也会给驱逐上城墙,成为后备兵力。而我们攻城方,先天性的处于战斗劣势,需要花费多少人马才能拿下齐州?” “还有豆子坑!那里地势险恶,易守难攻。若不是得陈姑娘带路,他们的人在背后捣乱,我们又需要花费多少伤亡才能拿下?总不能放任不管,留着他们占地为寇,为祸乡里吧?” “我相信以大总管的军事水平,真要来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战。史书上只会记载英国公顺黄河而下,十日取齐州,半月定叛军。可这短短的十几二十字的背后付出多少兵卒的生命,毁坏多少无辜百姓的家园换回来的?” “现在的结果,我觉得才是最好的。我军出征以来,无一阵亡,只是伤了十余数。未摧一间屋,未毁一亩田,就将谋反平了,皆大欢喜。”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为将者,可争功名,可抢战功,但不该枉顾兵将性命。固然行军作战,伤亡在所难免,可为了打的好看精彩,将战功建立在麾下兵士不必要的伤亡之上,那就太不应该了。” 罗通动容道:“属下明白了。陛下特地安排大总管与殿下率兵来战李佑,看上去是大材小用,其实是想将损耗降至最低吧” 李元瑷一副正是如此且高深莫测的表情,微笑道:“放心,仗有的打。偷偷透露一个消息,东北的高句丽不安分。这内斗哪有外战过瘾?” 罗通闻言,瞬间精神。 李元瑷心底乐呵,这心灵鸡汤,满嘴的大道理,有几人能说的过他? 安抚了罗通,李元瑷走向了不远处的客帐。 陈硕真焦虑的等着,听着李元瑷求见,慌忙出帐迎接,心底将李元瑷骂的是狗血淋头,表情却不敢显露半分,生怕他察觉出什么。 李元瑷微笑道:“陈姑娘,这里住的可是习惯?” 陈硕真道:“有什么习不习惯的,我们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住哪不是住?” “哦!”李元瑷应道:“那就好,我还琢磨着姑娘要是住不习惯,可以先行离去。既然住的习惯,那就多住几日。” “” 陈硕真真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不气不气。 “其他还好,就是不便洗漱。这天气如此闷热,我一姑娘”她欲语还休的,俏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意。 李元瑷道:“这太好办了,我们即将动身往齐州。到时候在驿馆,要什么有什么。” 陈硕真见李元瑷一副不想放自己走的样子,有些想歪了,心底微沉,带着几分冷然的道:“殿下这般为难我等,有些不厚道。好歹也算是并肩作战,不太好吧!” 她这是用李元瑷之前的话来堵他的嘴了。 李元瑷脸皮厚,浑然不觉,道:“就是因为并肩作战过,才不能亏待你们。我还打算向朝廷给你们请功呢” 陈硕真苦着脸道:“商王殿下,我等就是一介草民,哪里受得起朝廷的封赏。” “这可由不得你们!”李元瑷也不逗她了,免得真给他们逼急了,又用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手段来,如实道:“我已经派人去睦州、余杭了,只要确定你的身份。即刻放你们离开,当然我会让地方官员特别留意你们的。” “你”陈硕真气急,道:“殿下这是为何?” 李元瑷笑道:“侠以武犯禁,你师兄行事无忌,想来你们平时也没怎么将国法放在眼里。说实话,我并不讨厌大侠,反而挺向往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客。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乃我辈本份。可是身怀绝技者,往往不受约束。这不受约束,意味着无所顾忌。行事全凭本心,越是不受约束了的人,越要有自我约束的能力,不然是侠是盗,那就不好说了。人人都为自己的喜好,眼底的对错行事,天下早就大乱了。” 他若有所指的看着陈硕真。 显然是想起了面前这位姑娘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了。 说来也巧,为了提高自己对于建筑景色的大局观,李元瑷在后世花了很多时间旅游,在千岛湖游玩的时候,亲眼见过陈硕真的纪念雕像,知道她是中国第一个自称女皇帝的人,比武则天都要早好几年。 不过她的成就跟武则天是没得比,但能以一女人之身,举兵起义,响应者数万之众,能做到这点很是不易了。 第三十四章 诸相上门 陈硕真古怪的看着李元瑷,有一种自己给脱光看透的感觉。 对于李唐王朝,陈硕真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这也是与她自小的经历有关。 贞观之治是一个奇迹,一个在大乱之后,迅速崛起,不但在治上有着极高的建树,在武功上也是出类拔萃的时代。 但是奇迹的背后是负重前行,辉煌的大后方,还是存在着那一点点的阴霾。 江南在后世是繁花锦绣之所,偏安一地的宋朝,仅靠江南就打造出一个世上最富庶的朝代。 江南的潜力是无可估量,但是古往今来历代王朝的统一战争,多是由北向南并非没有原因的。 尤其是这个时代,关中、中原、北方这三处不管是人口还是经济、化都远胜江南。 江南位于南方的旮旯角,远离关中,可谓天高皇帝远。 这朝廷顾及不到,也是必然。 陈硕真自幼父母双亡,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直到妹妹给他人收养,陈硕真才真正有口饱饭吃。但随即而来的是清溪县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因相聚太远,朝廷得到消息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而地方官员又无作为,导致清溪县民不聊生,卖儿鬻女,流离失舍,饿殍载道。 在陈硕真的眼中,唐王朝除了不用服可怕的徭役之外,其他的与隋朝没什么区别,故而叛逆的种子是自小种下了。 陈硕真没有说话,但是很想质问:“那就应该任由贪官污吏为祸?眼看着百姓受苦?” 不过理性压制住了,有些话李元瑷能说,她却不能说。 李元瑷道:“你估计想说是不是应该任由贪官污吏为祸?眼看着百姓受苦?不,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之前我就说了,我佩服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客。只是仅限于那种真的处于无私心态,愿意为民请命的真豪杰。而不是根据主观判断对错无视一切法则的江湖人。想要真的和平就需要受到约束,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自由随性换来的只会是灾难,永远不可能带来和平。” “有一句话说的好,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大道理你未必听的进去,我这里送你八个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说着昂首阔步的离去了。 陈硕真初听这个几字有些失神,这八字的威力,委实不小。 看着那远去的身影,陈硕真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大。 装了一通好逼的李元瑷,也不理会陈硕真了。 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进去,都与他无关。 如果对方冥顽不灵,还跟历史上一样,起兵造反,那也是自身取死有道。 可要他现在将对方杀了,防范于未然,那他真做不到。 毕竟陈硕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得到睦州、余杭的来信,李元瑷也不扣留陈硕真一行人,让人将他们的物资还给他们,放他们离去。 李绩、李元瑷稳住了齐地的局势,押解李佑、燕弘亮、昝君谟等人一并返回长安。 针对李佑,李世民没有留任何情面,也不像李承乾那般为难,直接以谋反罪贬为庶人,然后赐死于长安太极宫内省,燕弘亮、昝君谟等人全部处死,其余人等既往不咎。 汉王李元昌虽然表现良好,负荆请罪,却也未能幸免,坐罪赐死。 值得一说的是李佑在临死之前大骂李承乾,说自己悔不该受他蛊惑,使有今日之祸。 李元瑷闻言大有一报还一报的既视感。 历史上是李佑这个猪队友害的李承乾功亏一篑,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李承乾先一步反了,连累了李佑,事事之奇,莫过于此。 就是不知历史上李承乾给流放黔州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大骂着害他暴露的李佑。 李元瑷也因征伐李佑得到了晋升,获得了右卫将军的军衔。 贞观十六年,八月七日,李世民亲驾承天门,正式策立李治为皇太子。 之前只是认定,还未正式任免。 经过肃然的册立仪式,李治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唐王朝的皇太子。 随着秋日将近,李元瑷开始入手水闸的具体事宜。 为此李世民特地在他与宰相的私人会议中将他叫上,细问进展。 这秋冬季节的到来,水闸的建设已经刻不容缓了。 这日李元瑷回到大安宫,水闸的细节搅的他是头昏脑涨,迫切的需要一段美人歌舞缓解一下情绪。 小李治对他还是不错的。 此次李承乾谋反事件牵累到不少的人,其中包括侯君集、李元昌、李佑这样的武勋、亲王,他们的妻女侍妾同是戴罪之身一并没入掖庭宫。 依照规矩,朝廷择其中姿容秀丽或善歌善舞者转入太常寺,作为艺伎培养。 李治从中选了几个优异且身份适合的,直接让人送到了大安宫,扩充大安宫歌姬的阵容。 喝着酒,听着曲。 李元瑷大有醉生梦死的感觉。 正在这兴头上,忽的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本、马周、褚遂良一并求见的消息。 这豪华的阵容,直接将他给吓醒了。 这就差一个魏征了吧。 李元瑷怀疑如果不是魏征现在卧病在床,还真有可能跟着一起来。 这一下,左右唐王朝行政的大臣都齐了。 “请他们去大殿等候!” 李元瑷有点架不住,特地用了一个请字。 这一个个大佬上门,绝对不是好事。 一瞬间,他都动了从后门溜的念头。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往大殿走去。 这一入大殿。 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本、马周、褚遂良五人一并上前作揖道:“见过商王!” 李元瑷赶忙躲开道:“我可受不起你们这一拜,几位都是跺跺脚,庙堂抖三抖的大人物,别吓唬我这年青后生。这能来相见,已经鼓足勇气了。将我吓跑了,别怪我失礼在先。” 长孙无忌眯眼笑道:“商王地位尊贵,又大功于天下社稷,何必自谦。” 房玄龄也道:“筒车一事,功在千秋!” 马周继续:“水闸若成,京畿北方万千百姓,将不再为粮食所苦,大恩天下!” 第三十五章 爱子乱法 看着这一个个宰相,给自己戴高帽的样子,李元瑷半点喜悦感觉都没有,反而内心拔凉拔凉的。 让这群诡诈近妖的老东西们缠上了,今天自己怕是凶多吉少。只恨方才不果断一点,直接跑了,当个鸵鸟,也比给这些老阴比一个个的戴高帽要强。 “你们别抬举我了”李元瑷在这群家伙面前,“孤”都不敢自称,道:“有事,您们说事,我听着,也不怕把我给压垮了。” 长孙无忌长叹道:“要不是实属无奈,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会来麻烦殿下。” 房玄龄跟着道:“当今世上,怕是唯有殿下,才能说动陛下与太子了。” 李元瑷认命道:“说吧,反正我已经给架在火上烤了。啥时候烤焦,就看你们嘴下留不留情。” 岑本作揖道:“商王殿下说笑,哪有那么严重。只是这事算得上是家事,我们这些外臣多说了不合适。” 李元瑷看着长孙无忌,这家伙也是外人? 长孙无忌如木头一样,两眼看着天,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房玄龄道:“事情是这样的,李承乾谋反已经过去数月了,太子殿下仁孝,乃众望所归之皇储。皇储理当住进东宫,与东宫辅佐陛下处理国政。且东宫配置各式属官,他们是未来的栋梁,亦是辅佐太子理政的人才,同样是培养太子为君之道的关键之所。陛下却因爱子心切,不放太子离开,困太子于立政殿。立政殿乃皇后之所,后宫重地。太子属官如何进入?太子不住东宫,而住立政殿,东宫如何运转的起来?太子,未来国君,江山社稷之未来,陛下应该放手,任之于东宫自主,而不是困在身旁,细心呵护。” 李元瑷一个头两个大,这李世民舍不得李治,不放李治入主东宫,你们倒是找李世民去啊,找我干什么? 这倒是李元瑷误会了,他们不是没找,是找了没用。 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都上疏说了。 李世民是给出各种借口,什么东宫还不安全,案件还未理清,总之就是不放李治离开自己的身旁。 记得庙堂上的诸多大臣直跳脚,为之奈何。 若非无计可施,也不会一起来堵李元瑷的门了。 李元瑷道:“这话你们跟陛下说去,跟我说有什么用?” 马周苦笑道:“若是说说有用,何必来找殿下?” 褚遂良一本正经的道:“陛下再不放太子入主东宫,在下打算上疏死谏。” 李元瑷看着一个个大佬,心想着至于嘛?这管天管地,还管小九住哪?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激怒了这几位大佬,虽奈何不得自己,给自己上一堂之乎者也的课,时不时来双小鞋,也是要命。 他心底也清楚,不能以后世思想看待此事。 身为太子,却因皇帝溺爱,不让之入主东宫,怎么说都是很严重的事情。 这种局面,李元瑷是不可能不接的,只好道:“明日我入宫见太子与陛下,与他们说道此事,成不成,就与我无关了。” “如此!多谢殿下了!” 房玄龄长长作揖。 长孙无忌、岑本、马周、褚遂良亦逐一行拜礼。 长孙无忌提醒道:“此事可先与太子商议,然后再与陛下说到。” 李元瑷心底翻了个白眼,很认真的一字一句道:“谢司徒提醒。” 送走了这些大佬,李元瑷也没有了观赏歌舞的兴致,想着如何才能说动爱子乱法的李世民。 大道理肯定是不行的,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本、马周、褚遂良这一个个的周礼都能倒着背,大道理要是行得通,也不至于找上自己。 “看来,只能剑走偏锋了!” 李元瑷心底想着。 次日,李元瑷处理好工部的事情,直径前往立政殿。 李世民还未忙空,李治也在立政殿处理庙堂事物,但是身旁孤零零的,一个商议的对象也没有,显得有些可怜。 “见过太子殿下!” 自李治当上太子以后,李元瑷就改了口,不在叫唤小九了。 尽管李治听得有些不习惯,让他私底下不用多礼。 “小九”二字,却也叫不出口。 李治抬头看了一眼,示意他自己坐,眼神不离手中奏章,说道:“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水闸的事情,还不够忙活?父皇现在最上心的就是水闸是否奏效了。” 李元瑷也不隐瞒,直接道:“哪能啊!要不是给几个老家伙逼得,哪里抽的开身。” 李治微笑着抬起了头道:“他们竟然去找你了?” 李元瑷道:“病急乱投医呗。” 李治摇头道:“那倒未必,在我看来这件事能说服父皇的也只有你一人了。连我也做不到大哥、三哥都离开了,我一开口。父皇怕是伤心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李元瑷嘟囔道:“真看得起我。”他顿了顿道:“你怎么想的?是在这里陪皇兄,还是去东宫。” 李治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东宫,父皇不舍我离开身旁,可以理解。可不入东宫,又算什么太子?我不是大哥,有充足的时间。现在一刻,都不想耽搁。” “唉!”李元瑷头皮有些发麻,道:“还想偷偷懒,忽悠那几个老家伙了事。你都是同样的意思,那就硬着头皮上吧。” 李治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是道:“关于水闸,你有几成把握。” “至少七成!”李元瑷在这方面极为自信,宋朝就是用水闸来解决运河水位深浅不一的问题的。 宋朝人对于水坝的理解,不可能高过他这个建筑高材生。 而且为了修筑水坝,他还特地准备了建筑利器,可以制作更加坚固的水坝,蓄水量较之宋朝的水坝,只多不少。 李元瑷对于水闸能够解决唐王朝目前面临的南粮北运问题,毫不怀疑。 李治颔首道:“那就好,最近东北高句丽有些不太平。渊盖苏杀了高句丽的荣留王以及高句丽百名大臣,自封大莫离支,独揽兵权国政。此人据说野心极大,父皇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战役做准备了。河道的畅通,至关重要!!” 第三十六章 属牛的不抽不动 对于李治的话,李元瑷并不意外。 自侯君集平定高昌,李绩打服薛延陀后,李唐就开始进入新一轮的蛰伏。 这也是唐王朝能够治武功并重的缘由。 李世民不像秦始皇、汉武帝那样,有六世余烈与景之治打的根基,可以无所顾忌的发动大型战役。 每有一次征伐,唐王朝都会蛰伏一阵子,养精蓄锐。 如无具体目标,辛劳了大半辈子的李世民会情不自禁的开奢侈之风,享受生活。一但有了目标,便如换了个人似地,勤勤恳恳。 现在的李世民显然处在第二个状态。 李元瑷道:“别的不敢说,这水闸我保证误不了事。” 他们正说间,李世民大步走了进来,见到李元瑷,笑道:“十六也在?正好省得我让人去召你入宫。” 李治先让出了自己的位子与李元瑷一并给李世民行了礼。 李世民挥手走到李治之前的位子坐下,说道:“在聊什么呢!” 李治道:“关于水闸的!” 李世民登时来了精神道:“如何?此番不只要将粮食运到洛阳关中,还要运达涿郡。尤其是永济渠南段,那里时常堵塞,粮船难以运达。若水闸可用,为兄打算与永济渠上游也建一所大坝。” 李元瑷听到永济渠,突然想到记忆中有这么一段知识。 开通运河是功在千秋之举,但杨广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大喜功,喜欢自以为是,最擅长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 永济渠南引沁水通黄河,北通涿郡是一道贯穿南北的水道,非常重要。 尤其是永济渠南段,最为关键之处,地势地形尤其复杂。杨广发挥了他异想天开的思维,动工数十万,强行挖掘。不但强挖,还要挖宽挖大,要挖掘至能通龙舟,好方便他耍威风,乘龙舟巡幸天下。 在动工的时候,即有精于水利的专家向杨广提议,不能这么挖,会毁坏河渠的根基,致使淤泥沉淀,堵塞河道。 因为开运河强改水流走向,本就是破坏自然生态的行为,只是为了天下大利,不得不行之。 而杨广的龙舟太宽太大,要将永济渠挖的可通行龙舟,将会成倍数的破坏地方生态环境,不但失去了开运河的基本目的,还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杨广却不管这些,对此说法不屑一顾,一意孤行,固执己见。 于是乎,动用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劳力所开永济渠,耗人力财力无数的河渠,没用几年就已经开始堵塞,严重影响河渠通畅。 在李元瑷的记忆里,唐王朝为了这段玩坏的永济渠南岸,费尽心思,不但无休止的展开清淤活动,尝试各种方法,结果都收获甚微。最终不得不壮士断腕,废弃了杨广所开的永济渠南段。走了汉末曹操选择的正确路线,引丹水济卫水,解决了此患。 想着想着,李元瑷脑中浮现了一张秀丽的脸庞,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是他的第一任女友,俗称初恋。 两人同在一所建筑大学学习,不过专业不同。他学的是建筑设计学,而她是水利建筑工程。 为了哄她一笑,在她为毕业论苦恼的时候,他抱起了厚厚的关于水利建筑工程的书籍,生生硬啃。 导致了脑海中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专业的知识 能够提出以水闸通运河的方法,也因有此往事。 “喂,十六,十六”李世民提高了声音,见李元瑷回过神来,问道:“想什么呢,笑的那般”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形容。 李元瑷道:“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皇兄,并非所有地段都适合建造堤坝以水闸提高水位,令粮船通行。永济渠的情况,臣弟了解过。杨广为了通行龙舟,强行将河道加宽。过宽的河道有两大弊端,其一、浪费水资源,令得水资源迅速流失。其二、会导致泥沙堆积,河道宽则水流冲力不足,不足以带动河底泥沙,只会让泥沙越累积越多。大坝水闸不是万能的,遇到这种情况亦是无力回天。尤其是河道太宽,对于大坝的建设也是一大考验。永济渠到底适不适合建造大坝,臣弟还需亲自实地探查方能知晓。” 李世民呆了半响,李元瑷说的太详细了,让他这个外行都听的明明白白,感慨道:“让你当这个工部侍郎还真是屈才了,阎尚书可比不上你十一。” 李元瑷谦逊道:“这个话不能这么说,专攻有术。阎尚书他”他本想说擅于建筑,可别的好说,建筑是他自己的本行,除非是宇恺这级别的。阎立德固然建筑造诣极高,却远不到他服的地步,顿了顿道:“他丹青比臣弟更好。” 李世民啼笑皆非。 李治也轻笑出声。 “看把你能的!”李世民说道:“总之关于运河,就交由你全权处理了。若我所料不差,渊盖苏只要稳定了高句丽的朝局,即会展开对新罗的入侵。至少一年,至多三年。我们就要出兵高句丽,粮道的通畅必须保证。”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六,你若能解决此问题。收复失地,攻灭高句丽,你就是第一功臣。” 李元瑷顿觉压力倍增,咽了口唾沫道:“臣弟怕干不来。” 李世民眯眼道:“为兄到觉得你行。为兄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属牛的,还是最懒的那种。得用鞭子抽。不抽不动,一鞭子抽下去,事情干的比谁都漂亮。” 李元瑷立时不说话了。 李世民随意翻了翻李治批阅的奏章,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些父皇晚上再来查阅,过会儿太子跟小兕子自己用膳,不用等父皇了,父皇带你十六叔去徐充容那边用膳。” 李治会意一笑,颔首说是。 李元瑷倒是莫名其妙,你跟你妃子用膳,叫上我这电灯泡做什么。 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想着还有劝说李世民放李治入主东宫的事情未办,只能快步跟在身后。 徐充容居住的安和宫地方离立政殿有些距离。 李世民、李元瑷一前一后。 李元瑷漫不经意的说道:“听说申王第三个儿子都出生了,皇兄可知臣弟现下是多少人的叔公?” 第三十七章 剑走偏锋的劝说 李元瑷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没头没脑,李世民自己都不知如何去接。 因为他也不知道细节 李世民有着男人共同的缺点,好色。后宫三千佳丽或许夸张,数量绝不少,仅儿子就有十四个 但他无疑是偏心的,对于长孙皇后所生的儿女,各个视为珍宝。 不论已经出嫁的长乐公主、城阳公主,还是绣字闺中的晋阳公主小兕子、衡山郡公主,无不体贴入微。 至于李承乾、李泰、李治更不用说,只恨不得捧在手中,含在嘴里。 若非如此,就以李泰的情况,凭什么跟李承乾争夺太子? 可除了他们几个,李世民的其他子女的待遇那就相差不止一个档次的。 贞观十一年,李恪拜为都督安随温沔复五州诸军事、安州刺史,御史柳范一纸弹劾书状告李恪游损坏庄稼。 李世民犹豫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免去安州都督,贬为刺史,并削减封户三百户。 李恪一个皇子,混成了一个刺史不说,他的实封都给削成了可怜的两百户。 要知道李恪是亲王,亲王位高于公主,李恪的实封甚至都比不上未出阁的晋阳公主小兕子、衡山郡公主。 可谓凄惨的一批。 其他几个儿子差不了多少,你不犯错,那好说,威风八面的当着亲王,可一犯错,铁面无私的李世民就会摆出一副严父的模样,赏罚分明。 如果真的赏罚分明,一视同仁倒也罢了。 可他的心早偏到姥姥家去了。 有人弹劾李承乾奢靡。 李世民非但不理,反而对于李承乾这个叛逆太子下了特权,打开府库直接恩准东宫一切花销“无上限”。自己省吃俭用,对李承乾却是大手大脚。然而李承乾说不领情,就是不领情。和突厥人搞左道,玩方术,甚至还玩断袖;以生病为由一连几个月都不上朝,然后在东宫开宴会,唯恐别人不知道他这是在装病。最后甚至还折腾出了谋反这个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搞笑的是李世民一边老泪纵横,一边想尽办法保下了李承乾的一条性命,乃至出现了主谋安然无恙,从犯却全部死翘翘的奇葩事件。 李泰也不用说,为了留在自己身边特许他不之官,随手写本括地志,李世民就乐的跟傻子一样,亲自为他忙前忙后,又是开学馆招揽人才,又是主动提供丰厚得令人咂舌的活动经费。最后与太子争宠,也不过降了一级的爵位。 最近李世民还在考虑是不是委屈了这个老二,想着找个机会,恢复他的爵位。 李治亦不用说,这当了太子都不舍得让他离开内苑。 故而李元瑷如果问李承乾、李泰、李治的问题,李世民回答的肯定毫不犹豫。 这其他儿子生了多少儿子,他一时间自己都答不上来。 平时根本就不上心。 “你问这做什么?” 答不上来,惭愧的李世民答非所问。 李元瑷嘿嘿一笑道:“就是有些感概,皇兄你想太子跟臣弟都还没有娃呢,小十第三个儿子就出生了。” 李世民随口道:“你连正妃都没,哪里来的孩子”他说道这里,忽然缓过劲来了,脑中想到一事,十六没有正妃,可雉奴有了啊。 早在几年前,在他的安排下,李治就娶了北朝名门太原王氏的贤淑女子为晋王妃。 这一晃几年过去了,连比他晚成亲的申王都有第三个儿子。李治却一个也没有,这极不正常。 之前李世民并不在乎,都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早晚没什么区别,现在大不一样。 李治是大唐王朝的皇太子,他的后人是王朝的未来太孙。 这关乎王朝的延续,是一等一的大事。 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李元瑷接话道:“臣弟是没有正妃,可太子有啊!” 李世民停住了脚步,突然一切明白了,问道:“你是说,皇兄这里耽搁了他们?” 李元瑷忙道:“臣弟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向来脸薄。那个办事的时候,自己的父亲,还有小兕子都在附近,难免会放不开吧” 他心底清楚,李治压根不喜欢这个正妃。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李世民道:“是谁找上你了?” 李元瑷苦着脸道:“皇兄尧舜禹汤,一猜就中。可不是谁,长孙司徒,房司空,岑侍郎、马侍郎、褚侍郎他们是都来了,就差一个卧病在床的魏侍中了。当时他们一起造访,臣弟吓的几乎躲进地窖里去。” “唉!”李世民长叹一声道:“皇兄何尝不理解他们的用心,可是雉奴,自小就在我身旁长大,天天相见。这要他离开,为兄心底实在不舍。” 李元默默念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老天,这内苑离东宫才多远,不过就是隔着一道玄武门而已。 真要见面,不过多走点路的事情,至于这样? “要不”李元瑷道:“让太子朔日到望日住东宫。让他与属官处理政务,望日之后,回立政殿住陪皇兄?” 朔日、望日是古时每月初一,小月初十五、大月十六的叫法。 也就是每月,两边各住一半的意思。 李世民委屈巴巴的道:“那也只好这样了。唉”他长叹一声,要不是为了李唐王朝的延续,他才不会这般轻易松口。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安和宫。 早已得到消息的徐充容在院中迎接。 李元瑷还是第一次到此,左右看了一眼。 此处比不上立政殿的庄严肃穆,却有一种幽静雅致的感觉。 尤其是右近别院,其实宫殿的规划很老套,并没有出奇之处。 可院中的盆景陈设,却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不但放在了最切合屋舍的地方,还打理的一尘不染,给人异常舒适的感觉。 足见屋子的主人心思细腻。 一行人往院内走去。 李元瑷明显察觉出徐充容时不时的回头瞄自己一眼,似乎在偷偷的打量着自己。 不会吧! 李元瑷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徐充容在李世民后宫可是出名的贤良淑德,大有长孙皇后的风范,深得李世民宠爱,现在怎么? 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李元瑷有些自恋的暗忖着。 第三十八章 包办婚姻 一行人进入大殿,徐慧已经备上了酒菜。 徐慧自是陪着李世民在上首就坐。 李元瑷孤零零的坐在下首,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这单身狗真没人权了,吃个饭还要给喂狗粮? 徐慧给自己斟了杯酒,道:“妾身多次向陛下请求能够宴请小叔,以谢小叔对希道的仗义相助。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敬小叔一盅。” 希道说的就是徐齐聃,那是他的字。 李元瑷也猜到一二,举杯回礼:“充容过于见外,此次事件,徐侍读最是无辜,平白给牵扯其中,给泼了一身脏水,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况且侍读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本问心无愧,即便没有我掺合其中,也不会关押太久。” 徐慧轻柔的说道:“仗义不求回报是小叔德行高尚,妾身与希道焉能因小叔仗义而无动于衷?那也太不知数了。” 李元瑷让徐慧三言两句说服,道:“那充容的谢意,我收下了。” “如何?”李世民笑盈盈的看着徐慧。 徐慧微笑颔首:“商王叔确实极好的,听凭陛下安排。” 李元瑷莫名其妙。 李世民笑道:“刚刚你不是还在跟朕说没有正妃?是怪皇兄这个父兄没有在你身上花心思?哼,真是不知好歹。就是因为皇兄花心思了,才拖延至今。不然随便找一个大臣女一纸诏书,下旨赐婚,对方难道还能不从?” 李元瑷忙道:“臣弟可不敢这么想。” 李世民道:“充容家中有一幼女,名唤徐妤,自幼聪慧,相貌亦是秀美,藻清丽典雅,出口成章,更兼贤良淑德。正是待嫁之龄,上门求娶的不知凡几。这徐家也是南朝勋旧,地位不逊于诸世家,也唯有这般女子,才配得上做商王妃。” 李元瑷这才明白原委,心底倒是没有过多的抵触。 来到这个时代差不多四年了,早已适应了这里的日子。 后世所谓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几乎是空谈。 因为你在大街上根本不可能遇到正常的姑娘家。 你真要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孤身行走,且衣着华丽的女子。 不用说,她十之八九就是穿越者,还有一层可能就是可以浸猪笼的私奔者。各坊不良人、武侯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已经做好逮人的准备了。 长安城的大街上不是没有女性,但多是挑水的,卖菜的,推小车运货的,坊里店铺柜上还有卖酒姬、售饼妇、女裁缝、开旅馆的老板娘,总之要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都是靠自己双手劳动的中下层妇女。 除非每年上元节、清明节、千秋节,你不可能在大街上偶遇大家闺秀。 即便是大节也没有哪家的大家闺秀孤身上街的,就算个别有急事要出门,也是前呼后拥丫鬟老妇一堆簇拥,而且出门小姐必须穿戴幂篱,也就是宽檐的帽子,帽檐上垂下长长的罩纱,把全身都遮住,防路人偷窥 真正的大家闺秀让被无关男子看到容貌身形,很丢脸的事情。 别说出门去给陌生男子看,就算你好端端地待在自己家里,有不认识的男性客人来了,只要不是几代内的血亲,都得规避,免得落人口舌 彪悍如武则天这当了皇帝,跟大臣商议国事,还得装模作样的在中间挂一道帘子。 这达官贵胄招婿,请年轻才俊过府,小姐们也不过是偷偷的窗户后面偷窥一下。不可能出来相见 别说唐王朝观念开放,妇女地位高。 那是开元朝的事情,到了开元朝,确实风气开发,美女们华服浓妆骑马驰骋,更胜有之,干脆女扮男装,穿上了自家老公兄弟的靴袍,出门鱼目混珠、扫街败家。 可现在是贞观朝,情况环境完全不一样。 故而想要在大街上来个偶遇,搞个自由恋爱,那纯属扯淡。除非你看上的是青楼女子,或者是乡野村妇 反正李元瑷来到这个时代那么多年,大街上来来去去没有见过的一位大家闺秀的真容。 这种情况下,盲娶盲嫁是必然的,也不可避免。 尤其是李元瑷这种身份,平素可以肆意玩闹,是去青楼狎妓还是就在自己府上跟歌姬胡天胡地,都没人过问。但正王妃关系到皇家的整体颜面,必须是要经过明媒正娶 李渊、李建成已逝,李世民身为最大的长兄,长兄如父,娶正妃就是他的事情。 故而李元瑷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只希望自己这个便宜二哥,能给找个漂亮的。 至少先养眼,然后再培养感情。 此刻见李世民将那个徐妤夸到天上去了,李元瑷暗自窃喜,嘴里却道:“让皇兄这一说,臣弟都觉得有些配不上她。” 李世民毫不犹豫道:“瞎说,这叫天作之合,十六弟乃我李氏俊杰,有功于朝廷,大功于天下,哪有配不上的道理” 徐慧亦笑道:“妾身亦觉如此,小妹才艺非凡,眼界也高。非小叔这样的贤王,也入不得她眼。” “那一切听凭皇兄安排。”李元瑷压下心底的小小期待,徐慧这样知性的美女确实也是他心底老婆的不二人选,那徐妤是徐慧胞妹,应该不会相差很大。 李世民一锤定音:“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充容已经跟她父亲说过此事。她父亲听说是你,也无意见。不过何时迎娶成亲,这倒不急。还是以国事为上,至少要等水闸之事过去,再来拟定时间。” 李元瑷自无意见,他现今不过十八,在后世属于刚刚成年,还没有步入社会,而且水闸的事情,确实迫在眉睫。 李世民为了大唐未来的传承,于次日松口,准许李治入主东宫,并入如当初李承乾一样,令朝中五品以上的大员,但凡有子嗣的,皆入东宫为臣,增添东宫的声势。 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本、马周等人见状,也松了口气。 太子终于归位 为此几为大佬还特地向李元瑷道谢。 这日。 阎立德心事重重的拿着手上的资料,找上了李元瑷,递给了他。 李元瑷一瞧,正是水坝的实验记录。 经过李元瑷的影响,现在的工部着重于实验。 以实验来确定是否合理,然后在付之行动。 水闸此物说起来再是简单不过了,真正困难的其实并不是水闸,而是要承受成百吨水的水坝。 水坝的承重,直接影响到蓄水总量以及排水的力度。 这问题也就出现了。 至刚至柔莫过于水。 水能侵蚀万物,水坝如何不给水流侵蚀是重中之重的关键。 阎立德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实验。 用他们常用的夯土和青砖来砌大坝,结果都失败了。 甚至阎立德从西域胡商那里搞来了拂菻混凝土。 拂菻也就是罗马,同是历史悠久的大国之一,他们与华夏不同,他们习惯用石头修葺屋舍城墙,故而对于土的运用在华夏之上。 罗马混凝土最高是七合土,就是综合了七种杂质的泥土,非常的坚固。比华夏人运用的夯土,强过几个档次。 但从阎立德手中的报道来看,成果一样不明显。 阎立德沉重的说道:“这是最好的成绩了,短期内可以用它,应该能支撑五六年吧。” 李元瑷摇头道:“用这种混凝土,还不如跟造城墙一样,用青砖加糯米砂浆呢。至少便捷,材料我们国内能够提供。为了建造水坝,特地从万里之外,运送泥土?这也太耗费了” 阎立德无奈的长叹道:“糯米砂浆黏性是足够,可禁不起水的侵蚀。能够支持三年,已经是极限了。” 李元瑷道:“所以需要一种材料来取代糯米。” 阎立德忽然想起,李元瑷在不久前从户部申请了一笔经费用来开采火山石,茫然道:“不会是火山石吧?” 李元瑷道:“确切的说是火山灰,火山石确实是用于制作堤坝的不二选择,但真正的核心是火山灰,火山石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阎立德一脸茫然道:“火山灰,可行嘛?” 李元瑷自信满满的一笑,水泥作为一种重要的胶凝材料,广泛应用于土木建筑、水利、国防等工程,怎么可能不行。 其实李元瑷这里有点失策了,水泥这种东西是可以制作的,而且非常简单,只要温度高于一千四、五百度,寻常的石灰石就能制成水泥。 但在关键的时候,李元瑷发现以唐朝的冶炼技术不足以产生一千四、五百度的高温。一千度,几乎是极限了。 好在李元瑷记起了中国是个多火山国家,只不过大多成了死火山。可在唐朝时期,境内的活火山还是不少的。 活火山的热量所熔炼的物资是天然的胶凝材料,能够很好的抵抗淡水或含盐水的侵蚀,俗称水泥。 李元瑷道:“你放心好了,大概还有三天,第一批火山灰与火山石就会运达。只要我们调制成功,立刻动身前往运河实地考察,选址建设大坝。” 阎立德知道自己虽是李元瑷的上司,可水坝一事,他才是真正的负责人,全权负责。 自己是无权过问的,不过他心底亦是期待,看看这位年纪轻轻,却屡创奇迹的人,能不能真的战胜凶猛的水流。 第三十九章 告别 工部后院。 工匠熟能生巧的搅拌着火山灰。 对于这种搅拌砂浆的手艺,工匠早已磨练到自身的骨子里了。 当然以火山灰为材料还是首次,之前是用熟石灰、糯米浆搅拌的。 这种糯米砂浆是中国最古老的工艺,万里长城能够千年不倒,靠的就是这种糯米砂浆。 水泥的搅拌,与搅拌糯米浆没有什么区别。 搅拌均匀之后,工匠将水泥抹在了大青石的四面,用二十余块大青石垒成了一个小型的栅栏。 火山灰经磨成细粉后与石灰加水混合,很快就产生了化学反应,开始硬化。 这种化学反应,是所有人都不曾遇到过的。 一个个的看的是瞠目结舌。 阎立德低呼道:“这才不过小半时辰,这就干了,太快了吧?”说着他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李元瑷笑道:“只是表面,内在还需几个时辰的硬化。待完全硬化之后,刀剑都极难伤害。远比糯米砂浆与夯土更加坚固,至于拂菻的七合土根本不值得与之相提并论。” 阎立德看出了厉害,这还没完全硬化,自己都推不动了,大功告成后是何等景象,不言而喻,眼中一亮,说道:“那岂不是可以用之制造城墙?” “当然可以!”李元瑷回答的毫不犹豫,随即却道:“只是有些大材小用,莫不是我朝现在的城池不够坚固?” 阎立德一想也对,仅以城池之坚固而论,就现在的糯米砂浆配青砖以及夯土的组合以及足够,极难攻破。 倒不是李元瑷小气,而是当下唐王朝还不足以自产水泥,这个时代的科技不足以支持建造一千五百度高温的冶炼炉。 水泥的材料唯有天然的火山灰,这玩意用一点少一点,用来修建城墙,时务必要。 而且在他的记忆中,中国的火山群在吉林龙岗、黑龙江五大连池、内蒙察哈尔右翼后旗、台湾省大屯、内蒙克什克腾旗、新疆阿什库勒很不巧的都不属于现在的唐王朝。 等什么时候,将这些地方都拿下了,那才可以好好奢侈奢侈。 李元瑷笑道:“尚书还未察觉此物真正的厉害之处,因需要大量的水勾兑吸收,我称其为水泥。它最大的优势是能在水中硬化,故而是修建水坝的利器。” “水中硬化?”阎立德倒吸了口凉气,随即眼神转为欣喜,道:“有此神物,大坝成矣。” 经过一系列实验,水泥当然经得起考验。 大安宫。 李元瑷正在给长乐公主讲课。 “关于素描,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观察力,要多看多思多想。不论是绘人绘物还是绘景,皆是从实物出发,素描必须着重光线、物体的关系,笔触的描绘手法,将自己眼睛所观察到的形体,具体而微的呈现出来。形、色、线条、明暗,质感,量感、存在感、空间、动态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关键” 长乐公主听得极其认真,许是因为天赋热爱。 长乐公主的素描水平提升的极快,绘制出来的画作已经与李元瑷相差无几了。 至关重要的还是长乐公主绘画出来的佳作让人看着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俗称意境。 这玩意李元瑷自己都不具备。 他练习素描,单纯是为了绘制草图,画出来的东西能与实物一般无二,却缺乏所谓的灵魂。 长乐公主却能赋予自己的画作灵魂,这一点即便是李元瑷都自愧不如。 许是自己不日就要离开探察地形修葺水坝水闸之故,李元瑷说的极为笼统,一节课说了三四节课的量。 长乐公主心细如发,问道:“十六叔可是短期内要离京?上一次这般讲课,还是十六叔奉命出征的时候。” 李元瑷颔首道:“又让你察觉了,后日我即动身沿运河而下,往荆襄江南一行,做实地考察。此去至少也要半年时间”他说着,竟有着点点不舍。 长乐公主是他来到这时代接触最多的女性的,而且她拥有女神的一切特点:肤白、貌美、大长腿,关键是气质高贵典雅,性格也温柔贤惠,半点都没有大唐第一公主的娇气,简直就是梦中情人的最佳人选。 只是身份原因,只能远观,不可亵渎。 长乐公主呆了呆,竟也透露着些许不舍。自来大安宫学习素描,长乐公主的生活充实了许多。 绘画丹青确实是她最大的爱好,素描的神奇让之惊奇向往。 除了对绘画的追求,长乐公主也喜欢歇息时的课余环节。 李元瑷时常说一些外边的趣闻趣事,让久居宫中、公主府的长乐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上次李元瑷出征不足月余,长乐心里就有些失落落的。 现今听他要离去至少半年,更是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一时无声。 突然长乐忍不住咳了两声。 李元瑷道:“素描最重要的环节是写生,去看一看自然。描绘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物,会有不同的感受。你贵为公主,不方便在街市上出入,但行人稀少的城郊山野,皆是极好的取景之地。而且这外出游玩,还能舒缓心情,对你的病情大有好处。不过要带好护卫,注意安全。真要有个万一,皇兄非拔了我的皮不可。” 长乐遗传了李家特有的遗传病气疾。 对于这个气疾,历史上并没有给出详细的情况。 后世人猜测,这气疾不是哮喘病就是心脏病。 不管是哪种,都是极其难治的急症。 李元瑷不懂这方面的知识,也不知应该如何避免。 只能时不时的,捣鼓一些好玩的稀奇的东西以及说一些趣事,以博长乐、小兕子一笑,让她们有个好心情。 很多时候,一个健康的心态所得效果,胜过吃药。 李元瑷忽然记起自己当初学素描的时候,教他的老师曾介绍说素描是水彩,油画,版画,雕刻等高深作画的必然基础。只是他并没有兴趣往下学,到底如何也只有天知道了。 长乐有这方面的天赋,指不定真能将两者融合,成为一代名家也说不准,自己到时还可沾个光。 何况这古人生活中娱乐项目不多,有事做,总比没事干强,于是道:“还有你可以试一试将素描融入色彩,以毛笔画的形式绘制出来。成与不成,我不知道,但可以加以尝试。” 长乐似乎有所感悟。 时近黄昏,长孙冲特来接长乐回府。 此事长孙冲已经升任秘书监,秘书监表面上看是典司图籍,看是管理书刊的官员。但其实因常伴皇帝身侧,属于天子近臣,地位非同小可。 尤其是李世民对长孙家爱屋及乌,对于长孙冲极为器重,已经成长为庙堂上的一号人物。 因长乐这层关系,他们相处的不错。 每次长乐学习绘画的时候,长孙冲都会在下班时,绕往大安宫,将长乐接回公主府。 “公主小心些!” 看着长孙冲规规矩矩的目送长乐上车,心底有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长孙冲对上长乐公主的时候,过于恭敬了,一点也不像是夫妻因有的态度。 送长乐上马车,长孙冲这才与李元瑷闲扯几句,相互告别。 翌日,李元瑷罕见的没有去工部,而是一早就到了立政殿。 现在李治入主东宫,立政殿平时也就剩小兕子孤零零一人了。 小兕子已经懂事,知道自己的父亲、兄长忙的都是庙堂大事,并未要求什么。只是乖乖的自己看书,自己玩耍打法时间。 李元瑷的到来,让小兕子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自己玩耍,哪有他人陪着一起玩? 斗兽棋、五子棋、飞行棋,还有大富翁,这些李元瑷在之前每一次生日都逐一捣鼓出来。 李元瑷也不觉得幼稚,陪着她玩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快关宫门的时候,李元瑷才不舍的向小兕子说了要出远门的消息。 小兕子先是微嘟着嘴,随即又笑成了月牙形状道:“九哥哥跟我说了,瑷哥哥可是天下出名的贤王。跟他一样,是要干大事的。我什么也不懂,就只能在立政殿给你们祈福,祝你们平平安安啦。你们不用惦记小兕子的” 李元瑷摸了摸小兕子的脑袋,说道:“怎么可能不惦记可爱的小兕子?这次出门,最让我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我们约定好,每十天,就给你写封信,给你讲故事。你得好好的回信,可别把你瑷哥哥忘了。” 小兕子拍着手掌真的笑了道:“怎么会,小兕子的字写的可好了。模仿父皇的笔迹,父皇自己都辨别不出来。” “那我们拉钩?” 李元瑷一点也不觉得幼稚。 “好!”小兕子高兴的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李世民此时从外边走进来,他也知道李治搬出了立政殿,最寂寞的就是小兕子,每天都会来见一见。 李元瑷先问了个好。 李世民颔首道:“明天动身?” “是的!”李元瑷道:“已经跟工部定好了,明日一早,乘船南下,探察情况,待秋季时分动工建造大坝。” 第四十章 第一站 汴州 清晨! 曲江之畔。 李元瑷与罗通一前一后,抵达河岸。 工部的阎立本已经率领此次南下的工部诸官员在岸边等候了。 此次南下,任务极重,牵连极广。 成功与否,直接影响将来对高句丽的战事。 李元瑷记得清楚,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战果非凡,不但收复了辽东、辽西,收回了丢失数百年的汉家领土,还于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中,击溃了高句丽大半兵有生力量,取敌首级四万余。最终遇到了易守难攻的安市城,受困于粮草与天气问题,不得不选择撤军。 换而言之如果粮道通畅,如果唐军能够熬过那个冬天,未必没有可能拿下安市城。 毕竟唐军当时的折损不过两千人而已。 故而他人并没有多少压力,李元瑷却大有重担在身的感觉。 这种大事,仅靠一人是万万不行的。 李元瑷此次一口气抽调了工部近乎半数人才,然后还特地将非工部的阎立本调来充当自己的副手。 毕竟他总不能让高他一阶的阎立德,屈尊给自己打工。 李元瑷对此行的重视,也对应了李世民的胃口。 李世民别看为人刚烈霸道,其实本性就是一条毒蛇,以稳为上,不出则以,一出至死方休。 浅水原之战、击败宋金刚、刘武周的柏壁之战,虎牢之战,李世民都是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等着机会看准时机大胆进兵,接着就如疯狗饿狼一般,死咬着不放,一举获得全功。 世人都道秦王李世民轰轰烈烈的杀败薛仁杲,记得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追击刘武周。 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求稳换来的,与薛仁杲战对峙六十余日,与刘武周战对峙五个月。即便是跟窦建德打,李世民本意也是占据虎牢关稳住阵脚,只是没有想到窦建德太过大意,直接露出了破绽。 即便对付突厥也是一样,先忍了四年,趁北地大雪,一举抵定天下。 此刻也是如此,尽管他早有马踏东北的心思,但为了胜利一直做事先筹备。 故而李世民给了李元瑷极大的特权,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与阎立本打了招呼,李元瑷继续往码头停船处走去。 码头登船口,远远站着一位将官,遥遥望去,甚是眼熟。 走近一看,却是之前认识的左骁卫都尉刘伯英。 李元瑷大喜道:“怎么?调到右卫来了?” 除了李世民给他调派的罗通之内的三十名护卫,此去还有两百右卫兵士同行。 刘伯英带着几分激动的道:“有晋升名额,末将有幸获得一个。右卫因受到侯君集影响,有了许多空缺。得知殿下出征齐王立功,升任右卫将军,特申请来右卫。又知殿下南下公干需要护航,末将自告奋勇担此重任。” 作为李元瑷的头号球迷,刘伯英露出了能与自己偶像共事的激动情绪。 李元瑷笑着拍了拍刘伯英的肩膀道:“从今日起,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刘伯英高声道:“殿下放心,末将拼死也会保护殿下万全。” “没那么严重,我们只是去探察地形,又不是外出打仗。”李元瑷顺着木板登船,说道:“让所有人准备一下,登船南下。” 他们顺着黄河南下,第一站到的即是通济渠。 李元瑷、阎立本卓立船头,欣赏两岸风光。 阎立本感慨道:“暴君杨广虽祸害苍生,但这运河,确确实实为我后世建功谋福。” 李元瑷也有相同想法,说道:“故而杨广乃暴君,而非昏君。但凡他稍微爱惜些民力,以他父亲给他留下的班底财富,怎么也不可能混成一个亡国之君。” “是啊!”阎立本叹道:“家父乃前朝殿中监,亲眼经历过这一幕。他说宇恺大师原本的规划是利用旧有的鸿沟,用最小的人力物力,完成这功在千秋的伟业。可杨广不同意,他要彰显国力,要在运河上行龙舟。运河必须凿得很深,而他又规定时限。如此大的工程,五月竣工。当时运送役丁尸骸的车辆,从城皋一直排到河阳这只是听说就让人毛孔悚然,何况亲眼所见。” 李元瑷默然不言,杨广确实有不少利在千秋的功绩,但完全无法掩盖他屠夫民贼的事实。 有些人说隋朝是亡于世家,这纯属扯淡。 隋朝之亡,就是在于杨广不爱惜民力,弄的天怒人怨。 短短十余年,天下冒出百起农民起义。 正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只不过农民起义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农民拼死抵抗,他们缺乏装备缺乏后勤注定了灭亡的命运。 而各方豪族世家他们有底蕴有人才,他们懂得怎么打江山,最终摘了胜利的果实而已。 “到了,前面就是汴州了!” 阎立本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李元瑷也收敛了心神,认真的看着左右的地貌情况。 通济渠是隋大运河的首期工程,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重要航道,号称“枢纽天下、临制四海,舳舻相会、赡给公私”。 而通济渠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做汴河。 只因通济渠的主干道就是围绕汴河修筑的。 而通济渠的存在,带动了汴州的发展,汴州渐渐富庶,最后甚至超越了洛阳,成为了北宋的都城汴京。 他们考察的第一站点就是这五湖四河环绕的运河前沿站。 周边商船、货船往来穿梭,一片繁荣景象,几可与洛阳码头相提并论了。 他们一行人沿着码头靠岸,这还未下船,便听河岸上有人高呼:“来者可是商王?” 李元瑷瞧了罗通一眼。 罗通在船头高声道:“正是我家殿下,你等何人?” 有一人高呼:“在下乃驸马都尉、汴州刺史裴律师,特来迎接商王殿下。” 裴律师? 李元瑷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嘴角微微翘起,好名字,天生打官司的料。 此时阎立本在一旁道:“裴律师乃魏国公裴寂长子,亦是爵位继承人,娶了高祖十六女临海公主为妻。从身份上来说,他是殿下的姊夫。” “走吧!既是一家人,还摆出了这个阵势。于情于理也要见一见。” 李元瑷没有犹豫,直接下了船。 裴律师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样貌颇为俊雅,为人也彬彬有礼,道:“见过商王!朝廷已经颁布旨意,沿运河官员全力配合殿下择址建造水闸大坝。在下得旨之后,日夜盼着商王殿下到来,今日终于盼到了。现今率汴州上下三十六名官员恭候殿下光临,听凭殿下吩咐。” 李元瑷看了一眼,裴律师身后的三十余官员,好感大升,这才是干事的样子,道:“裴刺史有心了,即是如此。那你们就一并上船,我们先做初步商议。你们是当地官员,对于汴河的情况,肯定了解的比我明白。” 李元瑷请众人上船。 船仓容量有限,一下子挤进三十余人,显得有些拥挤。 李元瑷这边方刚坐定,裴律师已经先一步将一封报表呈上,道:“自从得到陛下旨意,下官就与汴州诸位官员开始深入了解汴河情况。这汴河乃通济渠的主干,亦是最为关键的一条航线。每到秋冬季节,有三处地段水位下浅严重,且易淤塞。可造大坝,以通船只。” 李元瑷接过报表,认真端详。 发现这报表记载的即位详细,甚至包括了近三年来,汴河的通行情况,以及秋冬时节水位的深浅,无一不描述的详细尽责。 甚至于大坝的建造地点,报表上都标识了出来。 李元瑷将报表递给身旁的阎立本道:“这报表记录的真详细,将我想要知道的都记录其中了。裴刺史果然了不起无怪这汴州在刺史的治理下,格外富饶热闹。” 裴律师带着几分谦虚的说道:“这些皆是下官的份内之事,为陛下效力,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元瑷微笑道:“说的好,朝廷有裴刺史这样的忠臣贤臣,真乃天大幸事。这样吧,现在时日不早,一路行船至此,孤也有些疲累。明日,明日就劳烦裴刺史带领我们实地考察一番。如何?” 裴律师作揖道:“敢不从命?下官已经在驿馆为殿下准备好行辕,殿下请随我来。” 裴律师亲自给李元瑷领路。 他们沿途经过了汴州的集市。 汴州集市与长安、洛阳的集市有着很明显的差距。 长安、洛阳的集市遍布各种外国商旅。 而汴州集市,一眼望去皆是黑发黄皮肤的华夏人。 因汴州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又得汴河航运便利,左通洛阳,西连青徐,南接江淮,正是商家必争之地。 这汴州集市商人往来吆喝,各种中小型商贩忙碌采购,一片繁华之景。 裴律师带着几分自傲的说道:“汴州或许不及长安、洛阳天下大商汇聚之所,但中小商旅却更喜欢汇聚汴州,这里同样汇聚了四海八方的特产物资。” 李元瑷由衷道:“这里,真的不错!” 第四十一章 一个毛孩子而已 裴律师回到府上,叫道:“夫人,来,陪我喝几杯。” 他兴致高涨,导致面色有些涨红,显得红光满面。 临海公主见自己的夫君罕见的这般高兴,带着几分好奇的坐在身侧,亲自给他斟满了酒。 裴律师连饮三盅,畅快道:“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回长安,带着你们享受荣华富贵。” 临海公主道:“其实我们现在挺好的,衣食无忧,承先也听话懂事”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裴律师连续说了两遍,道:“这算什么好?父亲的好,才是真的好。只有在长安,在天子脚下,才能大展宏图。承先在这汴州能干什么?当一个小吏?那有什么用。我裴家儿郎,要当就当尚书,当宰相。苟安在汴州,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我要让夫人这个公主,有公主的样子,能够与诰命一起谈天说地,让我们的儿子不用考科举,不用从小吏累计功绩,直接享受萌荫,青云直上。这一切唯有在长安,步入庙堂才有资格享受。” 临海公主默然无言。 裴律师将手中的酒杯往案几上重重的一砸,道:“原本我们就拥有这一切。” 他的父亲是裴寂。 那可是当年响当当的人物。 李渊最信任的部下,两人臭味相投,真正亲如兄弟。只是因刘静一案,为李世民惦记着,自身又没有足够的才华,给穿了小鞋。 直到贞观六年,裴寂讨平山羌叛乱有功。才为李世民赦免,召其回朝。但这时裴寂却已病逝 裴律师也因此得以受到提拔,成为汴州刺史。 裴律师自小有着幸福的童年,父亲是庙堂第一重臣,李渊视他如儿子,将十六女临海公主下嫁,一切都很美好。 然而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他父亲一贬再贬,先是赶回老家,随即流放静州。 裴律师在静州荒芜之地,亲眼见了那里的山野暴民,更让他懂得一个道理,想要不给踩在脚下,只有不计一切的往上爬。 “对了,你可知商王奉皇命南下,就在驿馆休息。” 临海公主想了想,试问道:“商王?那是元瑷吧,我记得他特别讨父皇喜欢?” 她是李渊的十六女,但年岁比李元瑷大的多,而且她很早就给许配给了裴律师,十二岁就嫁出去了。 这一晃十年,临海公主脑中的印象几乎荡然无存了,若非李元瑷深得李渊喜爱,她都没有什么记忆了。 裴律师颔首道:“是李元瑷,就是那个宫女生的王子!” 临海公主不悦道:“郎君这话说的,宫女又怎么了?要不是她舍命救了父皇,还不知什么情况呢。” “好,我的错!”裴律师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是一脸的嘲弄,说道:“明日,我请他过府来吧。怎么说也算是姐弟,叙叙旧也好的。” 临海公主离开长安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里没有见过任何兄弟姐妹,但听此话,眼圈也突得泛红,颤声道:“好,我也想知道一些京中兄弟姐妹的消息,见见好,见见好。” 裴律师见自己的夫人高兴地有些失神,自顾自的喝了几杯道:“夫人不必过于伤感,未来好长一段时间商王都会在汴州长住。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他说着将李元瑷身负的重担细说。 临海公主听了一脸讶异,说道:“郎君这是想在汴河建筑大坝?” “当然!”裴律师说道:“商王确实不凡,这以水闸蓄水,提高河床水位,以供粮船通行,这等主意都想得出来。这建筑大坝,少不了需要地方支持。我汴州上下数十万百姓,义不容辞。” “不对呀!”临海公主道:“郎君不是说想到解决治理汴水的方法了?好像是引洛水入汴水,可保障汴水全境,四季通行” “住口!”裴律师脸色骤变,怒道:“此事绝不可提。” 临海公主吓得脸色泛白。 裴律师双手扶着临海公主双肩道:“夫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引洛水入汴水是一招妙法,可是真要上报朝廷,得利的是洛州官员,与我汴州无关。之前想着,多多少少有点功绩。现在情况不同了,朝廷择地建造水闸大坝。我们将重任扛下,替朝廷分忧。只要建造的漂亮,这就是实打实的政绩。为夫现在已经是一州刺史了,再进一步就是入京为官,我们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临海公主为难道:“可是是否决定在汴河修建大坝的人是商王,而且这建设大坝多需要动用多少劳役” “夫人说的这些,我岂能不知!”裴律师直接打断道:“有些事情无法两全。夫人不为为夫着想,也要为我们的承先考虑。承先即将行冠礼,他却看上了崔家小姐。崔家正眼都不瞧我们,哪里会同意这门婚事?承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非崔家小姐不娶。眼下只有我立功入京,进入六部,才有上门求亲的底气。” 临海公主瞬间不说话了。 这事情涉及自身儿子,临海公主瞬间没得选择,叹气道:“商王那边会顺着来嘛?他贤明远播,未必会称心如意。” 裴律师自信笑道:“什么贤明远播,夫人,跟你说。这有才与通事故是两码子事。商王是个奇人,可他终究不足二十,一个毛孩子而已,从未经过风浪,懂得什么?今日我给自己造足了势,在他眼里只怕我这个刺史位子可是不低,是个能干事的人。他对汴河一无所知,哪有不咨询我的道理。还有夫人放心,你相公虽有些功利心,却非大奸大恶之徒,不用担心百姓劳役过重。依照目前的情况,真正动工建造大坝的时候。至少要拖到冬季。冬季正是农闲时节,百姓是巴不得此时徭役,有地方吃住,不用荒废在家,坐吃山空。这是双赢之局” “那就好,那就好!” 临海公主不住点头。 裴律师柔声道:“故而夫人明日与商王相见时,为了我们的承先,多给为夫帮衬一下,已保万全。” 第四十二章 察觉异样 汴州驿馆。 这一进驿馆,见四周无外人,李元瑷便叫来了罗通。 “你在周边转转,帮我瞧瞧有没有码头到驿馆的近路。” 罗通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命去了。 一旁的阎立本问道:“殿下是怀疑裴刺史带我们走了远路?” 李元瑷沉声道:“不是怀疑,而是十之八九。说实话,裴刺史给我的感觉极好,办事认真勤快。固然有邀功争表现之嫌,这也是人之常情。无欲无求,只会让天下一潭死水。有野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能拔尖而出,干更多的事情。裴刺史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有能力、有野心而且有干劲的官吏。这种人物往往最重实际,能干大事。可路过汴州集市的时候,却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相信,这种感觉你也有。” 阎立本皱眉道:“布局不对,让人很是难受。” 李元瑷颔首道:“没错!孤也有这种感觉” 这人与人的不同,会直接导致他们的视野、目光各不相同。 商人逛集市,脑中所思所想会围绕商品赚钱方向考虑,会本能的去关注集市缺什么,最火的商品是什么。 武夫逛集市,脑中想的不外乎刀枪剑戟 而李元瑷、阎立本这类长于建筑设计的人物,目光着重点会在整个集市的规划布局。 他们从汴州的码头往西走了一里地,然后抵达了汴州集市。穿过集市之后,又往北走了里许地,到达了驿馆。 古人对于城池的规划很有讲究的。就算地形不同,布局结构不一样,设计会有所不同。可本质上的一些东西,不会变的。 集市是为了全程百姓而设置的,必定会设计在方便全城百姓的地方。 古人对城池的大小也有一定讲究的,汴州属于中州,整个汴州城的规划设计必然是按照中州的规模来设计。 他们往西走,又接着往北走,从整体的构造来说,他们几乎绕了半个汴州。 常人或许转来转去会蒙圈,分不清东南西北,察觉不出来。 李元瑷、阎立本却因自身学识,留意到了他人不注意的细节。 “孤怀疑裴刺史这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们见识一下汴州的繁华,给自己增添好的印象。他的心思可以理解,却不知凡事过犹不及。今日他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最后还演这么一出,却给人一种弄虚作假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李元瑷亲自经历过的。 在穿越前于社会混饭吃的时候,李元瑷就曾见过开发商避重就轻,将自己小区美好的一面百倍放大,真正不足的用各种手段隐藏起来。 这种事情,见过不少。 裴律师越是想表现,越给李元瑷一种弄虚作假的感觉。 “只怕这份报告,可信度只有八九成,他们准备的那么充分,隐去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不要太容易。” “这份报到,我看就好了,你就别看了,免得我们一起给误导,陷入他精心布下的陷阱。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他会请我去府上与我那阔别十数年的姐姐见面,这是没法拒绝的。这关系一拉进,我去哪,他必定相随,我这边也更没理由拒绝。只能看你了,我与他周璇之际,你给我重新整理一份,关于汴州附近运河的详细报表。我们两相对照,看看裴刺史到底隐藏了什么。” 阎立本看着李元瑷逻辑严谨,处事老道,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少年郎。 裴律师有没有问题,他不清楚,但他深知遇人遇事,防备三分,不轻易信人。 阅历不足的年青人往往容易给美好的事物诱惑,最容易轻易相信他人,为花言巧语所迷惑。现在看来,是无需多虑了,心底也是大安。 他哪里知道李元瑷两世为人,尽管与房玄龄、魏征这样老而成精的老东西相比会逊色一二,对上他人却是游刃有余的。 李元瑷认真看着裴律师整理出来的详细资料,依照资料所述汴水春夏季节,雨水较多,汴水通行无阻。但一到秋冬时节,水位就会下浅,导致运船难以通行。 面对这种情况,建造水闸大坝是有必要的。 只是三座大坝,这让李元瑷心底的恶感增加了几分。 这大坝不是说建就建的,是需要数以万计的百姓,一点一点搬运将成的。 三座大坝说的轻松,裴律师考虑了一切,却没有考虑百姓是否承受的住。 或许在他眼中,百姓的死活,一点也不重要吧。 李元瑷心底分析着。 罗通也在这时返回了驿站。 “怎么样?” 罗通回答道:“真让殿下猜中了,裴刺史肯定是故意领着殿下绕集市远路的。从码头到驿馆,有一条宽敞的大路,几乎是笔直的,根本没必要特地绕一圈。这并非是不为人知的小路,裴刺史作为汴州的刺史,不可能不清楚。” 李元瑷随意说着:“无妨!裴刺史想要我们看一看汴州的繁华,心思用意可以理解。” 果然如他所料的一般。 翌日一早,李元瑷就收到了拜帖,邀请他过府一叙,拜帖中特地提到了他的姐姐临海公主,这容不得拒绝的理由。 “回去告诉裴刺史,就说我随后就到。” 李元瑷再次叫来罗通,让他跑一趟汴河两岸,让他去询问两岸渔民汴河的水况,没有人比渔民更加了解河水的状况。 第四十三章 引洛水入汴 李元瑷应约前往裴律师的府邸做客,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十六姐临海公主。 临海公主见到阔别已久的家人,极是高兴与激动,但因怀着心事,不敢过于表露。 而李元瑷则极其尴尬。 作为一个穿越者,本身就对于自己这李家血脉认可不深。 与李世民、李治、小兕子、长乐的关系,一方面源于李元瑷本身的记忆,真正关键还是源于这些年的相处。 感情就是在不断接触中培养起来的。 临海公主出嫁的时候,李元瑷年纪还小,没有什么记忆。又十多年没有来往联系,几乎就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将之视为亲人对待,李元瑷做不到,只能将之视为朋友一样相处了。 真正热情的还是裴律师,他颇为健谈,诉说着自己与临海公主这些年的不容易。 尤其是说道汴州的经历,更是声情并茂,言语间有意无意的将汴州有今日繁荣归功于自己。 李元瑷很配合的夸赞惊叹,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年轻。 这世上可怕的对手,往往不是那些聪明绝顶的人,而是藏在深处大智若愚的存在。 就如李治! 因为不会有人刻意去防备一个愚者。 谁也没有将他视为对手,谁也没有正眼瞧过他,故而他出手的时候,任谁都想不到他别有用心。 待李泰真正察觉的时候,为时已晚。 但凡李承乾、李泰其中一个正眼瞧李治一下,他们都不会落得今日地步。 李元瑷心知自己此刻在裴律师眼中就是那种有一技之长,却没有任何生活经验阅历的少年郎,极好忽悠,也乐得如此,听他细说汴州之发展。 直至黄昏,李元瑷才告辞离去。 回到驿馆,罗通已经回来,阎立本依旧外出未归。 李元瑷问罗通此去打探结果。 罗通道:“问了好一些渔民,渔民都说他们在汴河上打渔,从未见过堵塞情况。对于他们打渔,没有任何影响。不过近几年,朝廷的运粮船时常搁浅。根据他们所说大多都发生在秋末以后,多为冬季,并不很影响他们打渔。” “辛苦了!” 李元瑷拍了拍罗通的肩膀,脑中消化着罗通带来的消息,忽然道:“秋冬时节?那渔民可有说,他们是怎么解决搁浅问题的?” 罗通颔首道:“有一人说了,他说不是汴水堵,是粮船运送的太多,大船的吃水重,才让粮船搁浅的。朝廷安排了人手,将船上的货物卸了部分,粮船就能通行了。” 李元瑷抓住了关键,道:“这么说来,汴水并不能算是堵,只是受到了自然环境的限制,水位降低而已。” 春夏多雨季节,水位上升,秋冬少雨,水位下降,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李元瑷大步走向大厅,从案几上取出裴律师之前准备好的报表,拖到汴河堵塞记录。 “贞观三年冬,贞观四年冬,贞观八年秋末,贞观九年冬,贞观十三年秋末,贞观十四年秋末,贞观十五年冬” 这些皆是汴河堵塞的年份。 李元瑷闭目深思:贞观三年,贞观四年是唐灭突厥,贞观八年,贞观九年是唐灭吐谷浑,贞观十三年,贞观十四年是唐灭高昌,贞观十五年是唐击薛延陀 但凡有大型战事,汴河必定堵塞。 这不是意外。 是朝廷对粮食需求增大,使得粮食吃紧,航运压力骤然提升,然后又遇上秋冬时节,水位降低,多方因素导致的堵塞。 这种堵塞并非汴河自身问题,更主要的还是外在因素。 当夜阎立本拖着疲累的脚步回到了驿馆,他不急休息,直接来找李元瑷汇报今日成果。 “殿下,这是我今日统计出来的汴河通行近况。跟裴刺史说的有一些不一样。我发现即便是秋冬季节,汴河上的商船往来如故,并没有堵塞的迹象。不过运粮船却有多次堵塞的记载,还有雇佣劳役搬运粮食的记载。” 李元瑷颔首道:“此事我已明了,汴河水资源丰富,一年四季河面上皆可踢通船。唯有粮船沉重,吃水过深,难以通过。故而需要讲部分粮食卸下,方可通行。” 阎立本愕然半晌,说道:“那可如何是好?这不上不下的,真要为此修建一个大坝,怎么觉得有些不值。” 李元瑷颔首道:“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大坝确实能够解决汴水存在的问题。 可是修筑一座大坝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同样是天数字。 仅为了满载超重的运粮船而修一座大坝,这其中的取舍,并不易下定论。 “对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不修大坝,直接引一条河流汇入汴河?汴河平素并不缺水,即便是在秋冬缺水季节,一样能够行商船货船,唯独缺那么一点点。要是能够引其他支流汇入汴水,将那一点点给补充上。这样不就不需要费尽心思的修筑大坝了?” 阎立本眼中一亮,一拍大腿道:“殿下好提议,我觉得可行。这汴州五湖四河环绕,水资源尤其丰富,引水入汴,能够很好的解决此问题。” 李元瑷忙道:“将汴州附近的水网地势图取来,看看是否有可以动用的支流。” 阎立本三步并做两步的找来了汴州水网地势图。 汴州附近的水网映衬着汴州的日常供需,并没有可以利用的河流。 便在李元瑷放弃之际,忽然发现地图的边角处有一条向北的河床,没入地图,忙道:“快,将上面地图也取来。这是什么水,你看这细小的河道弯弯绕绕的流入泗水。” 阎立本再次取来水网地势图,平摊案几之上。 李元瑷对比大概方案,顺着那条河床小道,先上移动,突得停了下来:那条河,居然是洛水。 洛水下游一路往东南流淌,汇入泗水,然后再由泗水直入大海。 李元瑷眼睛越发明亮,这洛水汇入泗水,然后流入大海。 也就是说,将洛水下游改道,下游的泗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引洛水入汴,此法能够完美解决汴水现在的情况,并且不用建筑水闸大坝就能保障汴水的通畅。 “引洛水入汴,你看如何?” 第四十四章 暗害旧友 引洛水入汴! 阎立本目光注视着洛水的走向,凝神看着,眼睛却越来越亮,道:“只要不影响泗水,此议可行。” 李元瑷目光灼灼的看着水网地势图道:“不会受太大影响。泗水的源头位于东南太平顶山西麓上峪村东黑峪山,经新泰、泗水、曲阜、兖州、邹县、济宁、微山七地,而洛水下游的这条河道,只是顺应了水往低处走的自然规律,以支流的形势汇入泗水,然后流入大海。泗水的水源不差这一点,大海更不缺洛水这点水。可汴水有了洛水这条支流汇入,将会完美解决汴水水资源不足的问题。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不是很缺水的地方,特地建造大坝。而且据我观察,汴水四方船舶流动过大,并不适合建造大坝蓄洪。为了方便吃重的运粮船,而给所有商船、货船制造不便,非明智之选。裴律师极力促成此事十之八九是因为想要获得政绩,得到晋升的空间。” 阎立本见多识广,裴律师这种人并不少见。 李元瑷道:“明日我们不必去汴水探察地形了,直接转道洛水实地考察。若无异议,直接上疏朝廷,由东都地方官员负责引流洛水入汴水的工程。” 李元瑷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决策,影响是多么深远。 汴州控河朔之咽喉,控江淮之漕运。 这治理运河,汴水首当其冲。 这也是为何宋朝会定都汴州开封的原因之一。 开封自五代十国起,就因汴河的原因,成为锁控江淮的咽喉重地。延至后周时,开封交通更加便利。从水路有通往南方广大地区的汴河,通往齐鲁的五丈河,通往陈蔡颖许的蔡河,还有通往江南的运河 水路四通八达,乃漕运之中心。 汴水通,漕运通,汴水堵,漕运堵。 如何治理汴水是未来数百年里,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在后来也就是三百年后,宋朝官员宋用臣就提出了导洛通汴的治理汴水方案,得到了宋神宗的认可,并且取得了奇效。 北宋漕运之畅通,导洛通汴功不可没。 不过李元瑷并不知后世也有导洛通汴一说,只是凭借当下的情况,思量出了这一治理汴水的方针。 此法在此刻或许并未造成影响轰动,但却令得后世六百年汴水全年通畅,漕运空前繁华。 汴州府衙! 裴律师一大早洗漱完毕,在临海公主的侍奉下,整理好了衣装。 伸手捋了捋爱妻的鬓角,道:“等我的好消息,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商王,在汴水建坝。” 便在他信心满满的打算与李元瑷一同巡察汴水时,汴州长史岑如急冲冲的上门求见,带来了一则消息。 “裴刺史,不好了,商王临时改了注意,说不去巡察汴水。转道北上,考察洛水去了。” “什么?”裴律师失声叫了出来,“洛水,怎么可能?”说着,一脸厉色道:“谁告诉他的?谁将姜之明透露给商王的?” 原来,这引洛水入汴并非由李元瑷最先提出来的。 裴律师与旧友姜之明就有此议。 在朝廷指令下达之前,裴律师与姜之明相聚饮酒。 姜之明在酒酣耳热之际,说出了引洛水入汴这一方法。 他本意是让裴律师举荐自己。 裴律师却有心分一杯羹,并未及时上报,而是想法子能否掺合进去,给自己增添功绩。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受到了上面传来的消息。说是商王李元瑷即将南下巡视运河,择地修建水闸大坝,各地官员当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此令一出,裴律师立刻有了他想。 在汴水修建大坝,不比什么引洛水入汴便宜他人更加实在? 姜之明家学渊源深厚,他的祖父姜卿是一代大匠宇恺的师兄,专修水利工程。宇恺昔年奉杨广命令开凿运河,亲自上门请师兄出山,只是当时姜卿身患腿疾,行走不便,就推荐了他的儿子姜敬。 姜敬此人深得姜卿真传,但性格偏执不通人情世故。 在开凿永济渠南段的时候,顶撞了杨广。 杨广好大喜功,开凿运河不只是为了漕运,还有炫耀功绩。运河必须要宽要深,要足够他乘坐龙舟,巡游天下。而姜敬以为永济渠南段位子特殊,若将河道挖的过宽过深,会导致泥沙堆积,无法长期使用。 之前绝大多数人都笑姜敬不知好歹,现在看来姜敬是有先见之明。 永济渠南段通行不过几年,便开始作妖,连年堵塞,朝廷多次清淤修葺,花费巨大劳力物力皆无奇效,已经成为运河一大鸡肋。 姜之明有如此家学,他的提议很可能得到重视。 裴律师为防万一设计将姜之明以不孝大罪关押大牢。 为了此次晋升机会,裴律师不惜暗害旧友。 哪里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洛水这不祥的字句。 尽管长史岑如没有道明李元瑷去洛水的目的,可这个时候去洛水,用意如何,何须言明? 他不知道李元瑷与姜之明所见略同,只以为有人泄露了他的消息,眼瞧着自己的谋算告吹,不由怒不可遏,直接甩袖而出,直往大牢而去。 姜之明身处汴州大牢,心底悲凉。祖传三代,精于治水。谁料祖父身患足疾,无法证明自己,父亲因顶撞前朝皇帝杨广,亦是一事无成。 到了他这一代,姜之明有心为祖父、父亲正名,光耀门楣。常年外出游历,往来于天下河流,根据家传治水心得自我琢磨研究。 他太过醉心研究,忽视了家中母亲,未能及时尽孝。 古人最重孝道,唐朝不孝之罪属于十恶大罪之列。 姜之明面临的将是两年有期徒刑。 “姜之明!” 姜之明突听有人叫唤自己,抬头见是自己好友,面上一喜,道:“裴兄,如何?可有好消息?” 他根本不知是自己这位旧友设计送他下狱,还指望他能救自己于水火。 裴律师怒道:“我说过会救你出来,你只需耐心等待。何必用此手段伎俩,联系商王坏我好事?” “” 姜之明一脸茫然,我干什么了呢? 第四十五章 无巧不成书 李元瑷北上返回洛水探查情况。 想要完成一件功在百千年的大事,并非是一件轻易之事。 尤其是将一条河流改道,更是如此。 汴水是漕运的关键核心,但汴水不适合修建大坝,李元瑷初到汴州就心底有谱了。 汴州是四方漕运的核心地,不管北上、南下,还是往东进青徐,往西如荆襄,皆经汴水。 大坝的存在将会影响这些不需要泄洪就可以往来汴水的船舶,得不偿失。 这一点李元瑷还是看的很清楚的,至少在京杭大运河现世以前,没人可以撼动汴州漕运的地位。 对于京杭大运河,李元瑷也相信未来肯定会出现。 有一种东西叫做历史的必然性,即便自己改变了历史,如这种功在千秋的伟业,依旧会出现于世间。只是出现的方式,会有所不同。 故而引洛入汴,势在必行。 唯一担心的就是引洛这条路不好走,需要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现今的唐王朝支撑不住。 为了所谓的千秋功绩,而祸害当代,给当代人带来巨大的损害,并不是高明的选择。 不过李元瑷心底已经拿定主意,就算这路不好走,也要为了后世走下去。只是花费的时间长一点,十年,二十年,终有功成的一日。 他有这想法其实是心底一开始就有了一种悲观的心态。 引洛入汴,一句话的事情,真要如此简单,也轮不到自己。 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缺的是愚公这样敢逆势而行的蠢蛋。 李元瑷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这个蠢蛋。 七里铺村。 李元瑷、阎立本、罗通一行十余人人涌进了洛水与黄河交界的一个小村落的村头汤馆。 在贞观朝饮茶还未流行,茶叶大多充当药材使用。 街头巷尾自然也不存在茶馆一说,取而代之的是汤馆。 汤有热水的意思,也有字面意思。 一般的汤馆,热水足备,高汤就看店家规模大小了。 他们此刻所在的村头汤馆,就是为行人饮水歇脚的。 热水管够,汤水只有一些青菜汤汁。 李元瑷看了一眼招牌道:“给我们多熬些槐叶汤,再来二十个胡饼,快点,我们还要赶路。” 店掌柜是个上了年纪老叟,叫喝道:“瓜娃子,动作麻溜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他们这小村小店,平时就是路人几个热水钱。 一下子涌入这么多客人,老叟眉开眼笑,热情的上来多擦拭了几遍桌子,嘴里还闲不住,问道:“几位客官哪里人?不是行脚商人吧。老朽眼尖,一看就知你们是大富大贵之人。” 李元瑷笑着道:“老人家了不起,我们是来看山水的。沿途累了,就在贵店歇歇脚。” 带着百来号人太麻烦,也太招人嫌,故而他们分成几路,四散探查。 老者热情好客,还是个话唠,管不住嘴,热情的给他介绍周边好玩的地方。 李元瑷也不觉得他啰嗦,耐心的听着。 直到老者的儿子呈上了汤、饼,见自己的父亲侃侃而谈,才将他拉住。 李元瑷见状笑了笑,有点怀念自己的父亲,端起碗喝了口汤。 槐叶汤,说是汤,充其量也就是槐叶煮了煮,加了点盐有点味道。 不过怎么说也比饮开水强一点。 咬着芝麻胡饼,喝着槐叶汤,李元瑷才道:“等会我们去大伾山附近看看,广武山明天再去吧。” 阎立本道:“广武山没必要去的,那里我曾经住过月余,那边的泥土多是黄土、黄黏土,大多都是通过黄河支流累积的沙土,极易遭到破坏崩塌、滑坡。由那边挖掘,很容易将泥沙一并带入汴水,起反效果。” 李元瑷听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对于阎立本的判断,他还是坚信不疑的。 老叟给叫道一旁,心底难受,耳朵一直竖着,听到阎立本这么说,忍不住道:“你们可以去孤柏岭瞧瞧,哪里也许可行呢!” 李元瑷心底一动,忙问道:“老丈,你知道我们再说什么?” 老叟摇头道:“不知道,但这位后生说的话,老朽听过类似的。一个跟这位后生,差不多的后生,就在小半年前,他三天两头的在我店里喝汤吃饼。后来还在村正家借住了一段时间。他就在咱这个小店,说什么广武山,泥沙之内的话。老朽是听不懂,也记不太清楚。” 李元瑷再问道:“那孤柏岭在哪,又是为什么?” 老叟道:“那天黄昏,那后生来我店里很是高兴。老朽忍不住问他为何,他说什么老天保佑,孤柏岭地龙翻身,翻出了一条裂缝。也不知他高兴个什么劲,地龙翻身,那多可怕。老朽还记得当时村里的屋子都塌了好几间,吓得咱拜了一个晚上的菩萨三清老祖。” 李元瑷自然知道所谓的地龙翻身就是地震。地震,震出了一条裂缝? 李元瑷跟阎立本对望一眼。 李元瑷忙问道:“老丈孤柏岭在什么地方?” 老叟玩东南方向一指,说道:“就在那边,大约十里左右。” 李元瑷又问道:“你可知那后生住哪?姓甚名谁?” 老叟摇了摇头,随即道:“村正肯定知道,我们村小,没有客栈,那后生在村正家借住了十几日呢。” “走,我们去村正家看看!”李元瑷顾不得吃了,直接起身问起了村正家的地址。 顺着老叟指的方向,李元瑷找到了七里铺村村正。 对于李元瑷的询问,村正还有些提防。 李元瑷直接表明了身份。 村正一听是大唐商王,登时没有了疑虑道:“那人叫姜之明,是前朝工部员外郎姜敬的后人。他想要给自己的父亲正名,一直在研究运河事情。” 姜之明之前就住在他家,彼此有过一定了解。 李元瑷不知姜敬是何人。 阎立本却听过,说道:“姜家世代研究治水,在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李元瑷突然想起一个人,姜师度。一个与李冰、西门豹、王景、王景齐名的治水专家。 他不记得姜师度是唐朝哪个时代的名人,但听阎立本如此说姜家,保不定就是姜家人。 李元瑷问及姜之明的去处。 村正道:“姜之明离去前说要去汴州寻他故友裴律师,此后就无消息了。” 李元瑷与阎立本,面面相觑,怎么又绕回去了? 第四十六章 天赐奇迹 李元瑷并没有急着返回汴州,而是先一步去了汤馆老叟说的孤柏岭。 孤柏岭位于广武山的西段,当地人称邙山,地形尤其复杂。 李元瑷、阎立本走在险峻的山道上。 李元瑷道:“这里真的适合引洛水入汴?不太可能吧!”他说着还跺了跺脚,那是硬邦邦的。 阎立本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为洛水开辟一条新的河道,需要把握几个关键,其中土质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能太松散,也不能太硬。过于松散,意味着泥沙多,容易造成塌方失陷,也会产生不可估量的泥沙,冲入河床,造成恶劣影响。而土质太硬,则不好挖掘开凿。你敲一块硬石都得花三五日功夫,何况是数以千百万计? 孤柏岭这里地势险峻,是个狭长山谷,要想在这里开河道,必须要堑山陻谷。就这坚硬的土层,除非跟秦皇开驰道一样,下血本挖掘,不然数十年都没那可能功成。 又走了百步,李元瑷见右侧方居然有个坍塌的小堡垒,不免笑道:“我觉得这里不适合做河床,更适合打仗才是。” 罗通接话道:“这里原本就是一处战场。” “噢?” 罗通道:“荥阳广武山不仅谷深坡陡,崖壁参差,且西有成皋之险,东北有敖仓之粟,南有重镇荥阳,为古代的交通咽喉、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跟高祖刘邦,就在荥阳、广武山附近对峙多年。那里”他指着右侧方的堡垒道:“这堡垒应该就是那时候残留下来的吧。” “此番就当来游玩吧,我们过去瞧瞧。” 李元瑷几乎要放弃了,想着那老叟可能不了解详情,听得一知半解,不得其要。真正是否思想暗合,还得回汴州找姜之明。 来到堡垒处,罗通围绕周边转了圈道:“这里应该是个哨塔,未坍塌之前,站在这哨塔上,可以眺望孤柏岭东段全貌。” 李元瑷目光落在了堡垒边的败叶处,用脚滑了滑,露出了一张已经浸透了的黄色油纸。 这种油纸通常是用来包裹油饼之类的干粮用的。 油纸还未腐烂,明显不是楚汉遗留之物。 左右环顾一眼,李元瑷发现堡垒的左侧可以攀爬,说道:“明达,你爬上去,等会啦我一手。小心点” 罗通毫不迟疑,他身手敏捷,三两下就上了断墙,他细心的试了试脚,还算结实,方才探手去拉已经准备攀爬的李元瑷。 在罗通的帮助下,李元瑷上了断墙,举目往东段望去,眼前情形让他目瞪口呆:一条如同给斧子劈开的巨壑出现在他的面前:原本的山坳,硬生生出现了一道两丈左右的山涧,一路往东。 “这” 李元瑷最近研读了不少工部记载关于治水方面的书籍,结合自身对此的理解,脸上的惊叹逐渐转为狂喜,“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天然的河床。立本,快,你上来看看,真是天祝我大唐” 阎立本也在罗通的帮忙下上了断墙,顺着目光望去,亦是一脸震撼。 这里地质坚硬,是最适合开河之处,也是最不适合开河之处。 在这里开河道,不会担心泥沙问题,能够保证汴水水源的质量,但就是因为过于坚硬,开河难度已经超过了这个年代所承受的标准。 但现在老天爷给他们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一次地震居然震出了天然河床。 “这真是上苍的恩赐啊!” 阎立本也留下了这番感慨。 “哈哈哈” 李元瑷惊愕之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在后世他就听过很多因为地壳运动,黄河改道,或者地震、洪水等大灾难过后,形成的全新大机遇。 却不想今时今日竟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有了这个天然的河床,引洛入汴的特大工程,还未开动就完成了大半。 “走,我们下山!”李元瑷迫不及待的要下去做实地考察。 整个河床将孤柏岭右侧山坳切成两段,一条略微崎岖长达两里地的裂口将沟谷串连起来,这天然的河床直达荣泽附近。 李元瑷早已将这附近的水网了然于胸,说道:“我们利用这河床,将洛水由荣泽导入汴水,万事大吉矣。”顿了顿,他道:“回去之后,我们立刻去找姜之明。我们的思路与他暗合,他研究多年,了解的情况因比我们清楚。先与之会晤合计,相互商讨细节,再申请引洛入汴的开河工程。你说,大概需要调拨多少劳役?” 阎立本略作沉吟:“这河床利用妥当,初步估计有十万人,不足一年,即可大功告成。” 这数额与李元瑷估算的相差无几,原来打算用漫长的六七年完成此事,现在只需一年。 也只有大自然的恩赐,才能促成这种奇迹。 李元瑷下得广武山,与护卫大军汇合。 当天黄昏,李元瑷重新抵达汴州码头。 这船还未靠岸,刘伯英进仓禀报道:“殿下,裴刺史好像在码头等候。” 李元瑷见他还不死心,道:“请他上船来。” 船舶停稳,裴律师在刘伯英的引领下,进了船舱。 “见过商王!”裴律师作揖问好。 李元瑷挥了挥手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在先。原本定好去汴水巡查的,突然灵机一动,思得更好的办法。这汴水漕运一年通行约两百日,余下百十日,寻常船舶还是可以航行往来的。唯有少数吃水重的货船难以往来。这种情况,无需建造大坝。只要能引一支流,汇入汴水,提升汴水水位。即可保证汴水漕运全年通行,大利漕运。” 他根本不给裴律师说话的机会道:“今日我与阎郎中亲自实地探查地形,已经选择了引导线路。你就放心好了,孤保证一年之后,汴州将大获其利,成为天下漕运中心地。” 裴律师功利心过重,李元瑷并不喜欢,却也知他是有才之人,汴州在他的治理下也算富庶。不管他目的如何,目前对得起管辖之内的一方百姓,没想过要将他如何。 裴律师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也知无回天之力,看着面前高高在上的李元瑷,心底怒极,暗骂了句:“野种坏我好事。” 第四十七章 张口就来 裴律师心底暗骂,也知无力回天,只能跟着赔笑道:“那下官就替汴州上下数十万百姓谢过殿下大恩。” 李元瑷挥了挥手,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坐正了身子,问道:“听说你有一旧友叫姜之明?孤王听说姜之明出身治水世家,能力非凡。裴刺史可否给我引荐一二?” 裴律师双目瞳孔一缩,心底暗怒:“好一个不认识,真将我裴律师当成傻子了嘛?” 原来那日裴律师气愤不过,气冲冲去质问姜之明。 姜之明是一头雾水,百口莫辩。 裴律师固然不信,可姜之明一问三不知,他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能暂且作罢。 而今李元瑷问道了姜之明。 裴律师自是以为自己给姜之明忽悠了,心底冷笑: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冷着脸道:“下官知道此人,此刻正在府衙大牢呢。他之前确实是我故友,现在某与他已经割席断义,互不往来了。” 李元瑷眨巴了一下眼睛,忙道:“他所犯何罪?” 裴律师不齿道:“姜之明犯的是大不孝之罪。” 李元瑷脸色微微一变。 大不孝,在古代属于十恶大罪。 古代以孝治天下,只要有雄心壮志的皇帝,没有一个胆敢无视“孝”这个字的。 即便是李世民也受如此。 玄武门之变,史书上将他击杀李建成的情况写得详详细细,并没有怎么遮掩。可对于他让尉迟敬德威逼李渊之事,却尽可能的做掩饰,就是害怕当上不孝之名。 李渊拿自己这个儿子没办法,出于报复心态,无脑的生娃。 李世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担着。 尤其是早年给宠上天的李元瑷,李世民自己都不记得给他擦过多少次屁股了。 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都是如此,何况他人? 不过大不孝可分好几种,唐律大致将不孝罪归为十条,简单的来说就是:检举告发父母犯罪行为的;骂父母的;背地里诅骂父母的;父母在世期间自己另立户口、私攒钱财的;父母不尽最大能力奉养,使其得不到救治生活保障;父母丧事期间自己娶妻或出嫁的,父母丧事期间听音乐、看戏的;父母丧事期间脱掉丧服穿红挂绿的;隐匿父母死亡消息,不发讣告、不举办丧事的;父母未死谎报死亡的。 这些不孝罪有的轻,有的重,并不能一概论之。 故,李元瑷忙道:“他因何论罪?” 裴律师道:“父母不尽最大能力奉养,使其得不到生活保障。” 李元瑷微微动容,这罪可不简单。 裴律师道:“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姜之明自幼丧父,为母亲一手带大。可就在他母亲病危需要之际,他却杳无音讯,直到他母亲病故,方才出现。莫说端药侍奉病床前,连守夜都未成赶上。而且双亲病故,身为人子,理当守孝三年。可姜之明倒好,还不足一月余,直接来汴州。如此大不孝之人,我裴律师不齿于之为伍。” 李元瑷顿了顿道:“也许他令有隐情?” 裴律师正义凛然的说道:“有隐情如何?这天下焉有事情比生身母亲的性命更加重要?” 李元瑷竟一时无言辩驳,确实,于私心而言,没有比生身母亲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这样吧!”他细思片刻道:“孤有要事与之商议,刺史安排孤探监吧” 裴律师犹疑道:“这个下官无能为力,所犯的是十恶大罪,不可轻易探视。而且下官并没有这个职权越俎代庖” “好吧!”李元瑷哪里听不出来话中涵义,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为难刺史了。今日一路疲累,就不与刺史多聊了。”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裴律师作揖离去。 这转过身子,表情一片冰寒,心底已经拿定主意,这一回府,立刻着令收下提审姜之明。 姜之明的不孝大罪不足以要命,判个流放却无问题。 这流徒之人,真正能够活着回来,又有几何? 李元瑷目送裴律师离去,眼中也露出了别样意味。 这姜之明应该是有罪的,他不信裴律师有这胆子诬告他人大不孝。 但是姜之明入狱十有八九跟之有关,不然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自己探监的请求。 又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自己堂堂亲王,小小的探监都不允许?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的大腿粗了。 李元瑷思量着,立刻修书一封,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连夜送往长安。 翌日一早。 裴律师穿好了衣裳,大步走向城中府衙。 身为一州刺史,裴律师是汴州第一把手,但唐王朝的管理分工明确。即便是刺史,也不能越俎代庖,审讯姜之明。 不过他还是通过自己的影响力,让州判官与今日展开对姜之明的审问定罪。 是! 奈何不得李元瑷,他裴律师认怂。 但姜之明何德何能,想要一飞冲天爬再自己的头上? 做梦去吧。 他打算亲眼见到姜之明受审定罪的那一刻。 走进府衙,裴律师见府衙一点异动都没有,心头登时火气,含怒问向路过的官差道:“刑判官呢?” 官差指了指大堂后边。 裴律师快步入内,见刑判官闭目养神,喝道:“为何还不开堂?” 刑判官打了个激灵,见是裴律师忙道:“裴刺史,这无人可审,开什么堂?” 裴律师冷着脸道:“姜之明不孝罪,为何不开堂?昨日不是说好的?” 刑判官无奈的道:“是商王,商王一大早就来府衙将人提走了!” 裴律师更是怒火中烧,道:“他凭什么拿人?” 刑判官苦笑道:“商王现在是大理寺少卿,他说姜之明身怀十八条命案。案件太大,我们州府衙不够格。他将人提走,带回大理寺审理。他手中有大理寺公,我这小小的州府衙,哪里有资格跟大理寺叫板?他来踢人,下官能不给嘛?” 裴律师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十八条命案,张口就来。 “这个野种!!!” 第四十八章 施恩 李元瑷看着昏过去的姜之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似乎玩过火了。 姜明对于治水,极为重要。 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姜之明身怀大不孝之罪,李元瑷就算再如何得特许便意行事,也不能干涉地方刑罚,只得加急向李世民讨取一份特赦。 身为天子,李世民有权特赦任何罪人,只是几乎没有皇帝会妄动这种特权。 对于李元瑷的请求,李世民直接任命他检校为大理寺少卿,让他拥有大理寺提审犯人的权力。 大理寺作为这个时代的最高法院,所拥有的权力绝非州府判官可以相比的,直接将随口胡诌了一个十八条人命就将姜之明提出来了。 不过这十八条命案刺激性太大,不只唬住了汴州刑判官,还将姜之明吓的晕阙过去。 在怎么大不孝也罪不至死,但十八条命案,足以施以腰斩。 “掐掐他的人中” 李元瑷没想到这姜之明如此经不住吓,赶忙让人试试掐人中。 这万病皆可掐人中,甭管行不行,试了再说。 还别说真的挺管用,姜之明缓缓清醒过来,见周边兵卒环绕,悲呼道:“冤枉啊,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哪有那本事犯下十八天命案?天大的冤枉” “好了好了!”李元瑷尴尬的道:“那是我为了救你出来,胡诌的。” 姜之明脸色煞白,还有些未反应过来,战战兢兢的道:“这是,是真的?” “当然!”李元瑷道:“我堂堂大唐商王,没必要糊弄你。” 姜之明脸色微微好转,现在在长安京畿地,还有人记得李元瑷的荒唐事。但出了京畿,李元瑷因筒车累积的贤王名望,还是很有效的,他惊魂未定的作揖道:“见过商王。” 李元瑷挥手让他免礼,道:“我奉陛下圣谕,巡查运河,与关键之处建设水闸大坝” 姜之明双眼突得一亮,道:“利用水坝蓄水?与船舶经过时,泄洪提高水位?此法比之前围堰治河好太多了不过运河宽敞,寻常大坝怕是难以承受。这问题不解决,水闸大坝难以实现。” 李元瑷抚掌笑着对阎立本说道:“我们看来没找错人。” 不是对治水方面特别有研究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抓到核心关键。 李元瑷道:“此事你日后即会知晓孤奉命南下,初到汴州,察觉汴州于漕运中的地位,寻思治汴水之法。汴水不适合建造大坝,遂动了引洛入汴的心思。” 姜之明惊愕的大张着嘴巴,这可是他准备了多年的杀手锏呐,怎么?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裴律师将他的妙计献给了李元瑷,这个商王抢功来了。 可随即一想,想到了那日裴律师没头没脑的质问,瞬间明白了,苦涩一笑,自己为了出人头地,给父亲正名,流连于运河,甚至错过了身为人子对母亲应尽的孝道。 不想居然与人暗合,自己凭什么跟人家堂堂商王抢功? 他心底苦闷,不过随即一想,无妨,引洛入汴不过是第一步,怎么引才是关键。 他脑中思绪一闪而过,耳边却听李元瑷道:“我们北上找寻引流路线,无巧不巧得知了广武山地龙翻身,在孤柏岭找到了一条天然河床。走此河床,将洛水引至荣泽,有荣泽汇入汴水,大功告成矣。” 姜之明彻底呆傻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全没了。 这一刻,他也不再怀疑裴律师出卖他了,因为孤柏岭的河床,他根本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对于裴律师,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的。 毕竟这份功劳太大了,一但功成,不说跟李冰、王景齐名,至少也是郑国、西门豹之流,名垂千古。 谁不眼红。 结果自己还未提出来,已经给另外一人参透,身子晃了晃,悲呼一声,“老天”,险些晕阙过去。 李元瑷哈哈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不与你争功,这广武山的河床是我跟阎郎中在七里铺村机缘巧合从一话多的汤馆老叟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顺势找到了孤柏岭,也得知你了的存在。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救出来?” 姜之明总算了解了大概,心底也充斥了对李元瑷的感激。 他很清楚就当前的情况,李元瑷根本没有必要将这奇功拿出来分自己一杯羹。而且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而他却能够分自己一杯羹,这份大恩大意,焉能不另之感动? “好了!”李元瑷一脸肃然道:“说正事,我此行目的你已经知晓。说实话,我不太看得上你,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员能治水的大将,比一个能统帅千军的大将还难找。你若愿意跟着我干,我这边想办法帮你消了案底。若是不从,那也别怪我公事公办。” 之所以跟姜之明说那么多,目的就是胁迫。 他认可姜之明的才华,心底却是鄙夷他的为人。 也许姜之明另有苦衷,在不了解这份苦衷之前,李元瑷对于不孝之人就带着一定的有色眼镜。 他可以理解裴律师的自私,甚至是坏,但理解不了姜之明的不孝。 人若无孝,与禽兽何异? 姜之明心底明悟,叩首道:“殿下,草民确实不孝,理当受罚,但绝非狼心狗肺之徒。家母病重,身为人子毫无察觉,我之过也,无言辩驳。可不为母亲守孝,此事草民不认。草民并非没有为母守孝之心,实在是别有苦衷。孤柏岭河床是老天恩赐,但若不能及时利用,或是山洪,或是滑坡,都可能将河床掩盖掩埋。三年守孝,草民可以等。但那天赐河床等不了。草民此来汴州,即是想通过挚友裴律师尚书朝廷,为朝廷献治汴水策,然后再为母守孝。哪里知道直接给刑判官抓住,以不孝罪关进了大牢。草民是有私心,但请殿下相信,草民绝非忘却母亲养育之恩的禽兽。” 姜之明这般一说,李元瑷心结跟着解开,认可了姜之明的作法。 确实如此,三年守孝,人可以等。河床未必等得起。 李元瑷见姜之明还未看透裴律师的为人,笑道:“你或许不是禽兽,却是蠢蛋无疑!” 第四十九章 去官 姜之明真没有那么蠢,自裴律师第一次气急败坏的去监狱质问自己,就有不祥的感觉。 只是多年的朋友,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面前,他不愿意质疑自己多年的好友。 除却庙堂上的那些老阴比,大多数古人还是很实诚的。 姜之明失魂落魄的说道:“真的是他?” 李元瑷冷笑道:“那不然呢?在孤这里,他是事事旦旦的说与你割席断交,指着你大不孝,不屑与你为伍的。” 自一开始听说姜之明给用大不孝的罪名关押,他就知道有问题了。 不孝是自身道德问题,若非有人小题大做,寻常一百姓,且非本县人,是魏州魏县人氏。汴州府衙吃饱了撑着会去在乎一个非本县人的道德问题,还兴师动众的将之下狱。 就算这州府判官好管闲事,又怎么可能不将他转交给魏州府衙? 汴州府衙插手管魏州人的德行,没有猫腻,怎么可能? 李元瑷原本不打算对裴律师动手的,这人有私心很正常。 这世上找不出几个道德楷模,只要裴律师有才,能够造福地方百姓,有私心又如何? 可是现在裴律师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简单的私心可以形容了。 姜之明上表的是利国利民,且能够延续后代数百年的大事,而裴律师为了一己之私,无视百姓福祉,明知有绝妙之法,却为了自己的晋升道路,意图在汴水上建造水闸大坝。 一开始李元瑷以为裴律师是单纯的愚蠢,无脑的迎合自己。 现在看来,他就是那种没有任何底线道德观念的小人。 如果自己真的为他所惑,在汴水上制造水闸大坝。 那大坝功成之日,就是自己倒霉之时。 为了剩余一百余日漕运难题,将整个汴水的水路航道搅乱。 到那时丢脸的是自己这个策划人,受罚的也是自己,而他只是负责听命行事的无关人员。 这建造大坝的功劳领了,事后也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这天下,有那么好的事情? 无知是错,不是罪,李元瑷可以原谅。但是明知不行,还一个劲的鼓动自己,意图将自己推向绝地而成就自身,真当自己这个商王是个小屁孩,好欺负? 胸襟度量是因人而异的,就裴律师这种自私到骨子里的人,他不可能因为你饶过他,而惦记着你的好,反而会一直嫉恨在心。 “好了,不说他了!”李元瑷不想谈论一个已经没有前途的人,看着姜之明道:“我在工部给你申请一个小官,然后上疏为你求得夺情起复。治水之事,关系我朝未来大局。不论你有心无心,都得随我一并负责治水事宜。” 姜之明跪拜道:“谢大王体恤,草民感激不尽,永生不忘大王大恩。” 姜之明本就有一定的雄心壮志,不然也不会不辞劳苦的研究祖上流传的治水方略。 李元瑷这一手等于是挽回了他不孝的污点,让他有一个好的未来前景。 这份恩情,不亚于再造。 李元瑷问及了姜之明引洛入汴的细节。 关于这项工程,李元瑷、阎立本已经有了大体的规划方针。 但李元瑷相信,姜之明心底也有一套方案,而且比他们的更加细腻,毕竟彼此投入付出与时间是大不相同的。 有付出,自然就有回报。 姜之明面对此刻的李元瑷,不敢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的道:“草民的想法与大王相差无几,只是汇流处有点偏差。大王意图将洛水从荣泽引入汴水,草民觉得略有不妥。” 李元瑷问道:“噢?怎么说?” 姜之明道:“从荣泽引入汴水最是便利,地理位置也是极佳,还能造福荣泽百姓,确实是极好的线路。只是荣泽有些靠近黄河,且位于黄河中下游。至王景治黄河后,黄河极少泛滥。可泥沙问题,一直难以解决。一但水势过猛,黄河泥沙将会卷入支流进入荣泽水域。汴水本就浑浊,得洛水汇入,不但可以改善漕运,还能改善汴水水质。故而草民以为,洛水最好避开泥沙,绕过荣泽,由荣泽南十里处的荣口汇入汴水。” 李元瑷拍掌笑道:“不错,不错,言之有理。”说着,看向阎立本道:“我们忽略了水质问题,这汇入口荣泽不如荣口。” 阎立本也认可了这说法。 李元瑷双手一合道:“就凭这一句话,也不枉我费尽心力将你从牢里救出来。来,我们先拟定引洛水入汴的详细方案,然后上疏朝廷让人负责立刻动工,不辜负老天爷恩赐的河床。” 他们围绕洛水、汴水的实际情况,展开商讨,最终拟定了工程详情。 造福汴水周边,漕运六百年的计划,正是立项。 汴州,刺史府衙。 “他们走了?”裴律师忐忑不安的说着,看着面前长史崔兰,面色有些惨白。 自姜之明为李元瑷从汴州府衙领走之后,他的心就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尽管他并未给李元瑷留下什么把柄,囚禁姜之明也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可这个时代哪有那么多道理跟你讲,权力就是一切。 势大碾压势微。 正是因为经历过,太清楚这一点,他才一门心思的往上爬。 李元瑷当朝一品亲王,深得皇帝李世民器重,还是皇太子唯一亲近的心腹,要弄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尤其是最近几日,他不住的向李元瑷示好,结果得到的反应是见也不见。 至此裴律师心底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今日得知李元瑷所率领的船舰南下,心底突然升起了一抹希望,暗忖:“也许他过于天真,不跟自己计较呢?” 他心底渴望着那一丝丝的光明 但很快,他的一切希望破碎了。 “太子令:汴州刺史裴律师,在位期间不思尽心报国,为一己私利,滥用职权,德不配位,夺其官职,以正视听。” 裴律师彻底呆傻了,怎么样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 他这些天不止一次给自己做心里准备,觉得就算要对他动手,至多不过降职贬官,调离汴州,去一个荒芜之地。 只要有官职在身,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直接去官 一点机会都不给! 太狠了! 他却不知,李元瑷只是上疏弹劾,狠的人不是他,而是下这道任命的人 第五十章 笑得跟傻子一样 东宫! 自李治入主东宫之后,这个朝廷里的小朝廷已经飞速运转。 李世民为了培养自己这个儿子,也为了弥补失去的十年,给了他极大的权力。 太子令现如今几乎等于皇帝敕令,需要走三省宰相流程方能发布。 对于裴律师这地方刺史三品大员的罢免,任命都交给了李治,由他全权处理。 庙堂上对于李治直接罢免裴律师起了不小的争议。 裴律师好歹是一州刺史,而且并未犯下致命大过,直接去官,过于严苛,有不少为之求情的。 毕竟裴律师的父亲裴寂位居三公,当初是李渊最信任的兄弟。在庙堂上地位崇高,即便去世多年,依旧有着一定的人脉影响力。 李治却丝毫不理会那些求情者,对于那些反驳之音,表面上不予理会,心底却将他们记上了小本本。 李治面厚心黑,做事从不留余地。 裴律师颇有干略,功利心又是极重,更兼庙堂之上有着一定的人脉底蕴,很容易就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治、李世民终究是两个人。 不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所得到的结果自然有很大的不同。 李世民觉得好的,李治未必,李世民觉得很安全,李治亦是如此。 李治并没有见过裴律师,但从他的为官履历上即看出了端倪。 裴律师这类功利心奇重的人,一但有机会必然会对的罪过他的人展开报复。与其让贼惦记着,不如一下子将贼按死。 李治心黑,可对于自己人,却又极其温柔包容。 若大的唐王朝,不缺这一个人。 “太子,下官整理了吏部送来的名单,从中挑选了几位合适的人选,清殿下定夺。” 在堂下开口说话的叫高季辅,渤海蓚县人,是一位武双全的人才。 年轻的时候,纠集数千兵士,参与农民起义,跟着李密打天下,武艺高强,降唐之后,转为职,表现也极其出色,深得李世民赞赏。 李治继任皇太子,因一直未能培养自己的亲信,李世民将自己着重栽培的于志宁、马周、张行成、苏勖、高季辅、苏勖、褚遂良几人调入东宫任职。 李治每日皆与这些人一并处理唐王朝的国政,为未来接手大唐江山做准备。 汴州是漕运要地,州府刺史给罢免了,自然需要有人接手。 朝廷即将引洛水入汴,汴州漕运地位将进一步提升。 只要不是胡作非为的蠢蛋,即便在汴州尸位素餐,亦能获得极好的政绩。 面对这一肥差,庙堂上不少人为之心动,左右奔走。 依照规矩,皇太子无权私自任命三品以上的官员,但这一次李世民却将任免权力给李治了。 李治从高季辅手上接过名单,翻开细查,第一页就是魏征的儿子魏叔瑜 这名单上除了有名字,还有他为官的功绩,官声以及一些事迹评价。 李治只是瞄了一眼名字,事迹什么都没看,直接翻页过去。 这魏征都要死了,再任命他的儿子有什么用? 就在十天前,李世民还带着他亲自去魏征的府邸上探望这位未唐王朝立下赫赫功绩,给他称之为明镜的重臣。 魏征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李世民看着自己背地里骂了一辈子的肱骨大臣,在病榻前将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衡山公主许给魏征的长子魏叔玉。 故而李治心底清楚,魏征病入膏肓,没有任何奇迹。 第二页是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 同样的,李治只是看了一个名字,然后就翻过去了。 第三页是来济,是隋朝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之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显耀的身份。 李治兴致勃勃的往下看着,来济:大业十四年,右屯卫大将军宇化及发动政变,弑杀隋炀帝。来护儿不屈于叛军,被宇化及杀害。其大哥来楷,五哥来弘,六哥来整皆受其害。唯有有来济和哥哥来恒因为太小躲过一劫。 至家族遭难,来济流离艰险,而笃志好学,有词,善谈论,尤晓时务。唐高祖时,举进士。 贞观八年,擢为监察御史。弹劾大臣,不畏权贵,迁万年县县令,执法方正,深得地方百姓爱戴。 李治看得不住点头,再次往下翻:辛茂将,荆州人氏,为荆襄渔夫,为人至孝重信,名传乡里。荆州都督李元景听其名,招为幕僚,勤而好学,学识一跃千里,时任荆门县尉、荆门长史,荆门县令,任职期间关心民众疾苦,注重农业生产,热心事业。针对抚河正道淤塞,支港横溢,淹没农田的现状,亲自带领百姓疏通河道,解除了水患。 将名单放在案几上,李治道:“就命房遗直为汴州刺史吧,他最合适不过了。另外,这来济、辛茂将皆不错,孤这东宫,还有空缺,将他们调入长安,入东宫任职。” 至看到房遗直的那一瞬间,李治心底已经决定了人选。 房遗直能不能担当大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父亲叫房玄龄。 “太子” 堂下太子宾客褚遂良突然道:“太子洗马当下犹自空缺,此位尤其重要,长期空缺大为不妥。” 李治沉声道:“那褚先生有何人选?” 褚遂良道:“长孙澹学识广博最为合适。” 李治瞪大了眼睛,问道:“可是舅舅家的六公子?” 褚遂良颔首道:“正是司空家的六郎。” 李治咧嘴笑着道:“这太子洗马负责教孤政事、理,孤一时犹疑,不知选谁为佳。长孙六哥愿意屈就,那再好不过了,就他了就他了。”他一连说了两遍,高兴的跟孩子一样。 诸事处理完毕,各太子属官分别离去。 大殿之余李治一人。 李治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嘀咕道:“果然笑得跟傻子一样!也就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的他,才能笑的那么自然。不行,不能学他,太愚蠢了不过效果好像不错,难怪他经常在父皇面前笑得跟傻子一样。” 他嘀咕的说着,小小年纪,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珠子,透着冰冷的寒意。 第五十一章 船闸与进减水闸 长孙府。 长孙无忌拉着褚遂良坐下,他们的联手可谓是强强联合。 魏征即将病故,庙堂上唯一有分量的,只有房玄龄了。 房玄龄为人深自卑损,身居高位,从不炫人傲物,注定只能成为一代名臣而左右不了朝堂。 长孙无忌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成为左右朝局最大的一股力量。 长孙无忌带着几分认真的说道:“太子对于让澹儿担任太子洗马一事,可有抗拒?” 自李治成为皇太子之后,他们的未来就与之密不可分了。 褚遂良颔首道:“太子显得很是惊讶,但随即而来的是惊喜。想来是因为与司徒拉近了关系的缘故吧。” 长孙无忌缄默半刻,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去巴结李治。但是李世民终有病逝的一日,长孙家想要长盛不衰,与李治必须打好关系。 自李治担任皇太子以后他就一直暗中关注自己这位给忽视的侄儿,意外发现这个侄儿远没有印象中的那么无能,反而对于军政要务处理的得心应手,丝毫不逊色为李世民精心培养的李承乾。 长孙无忌惊喜之余,也带着淡淡的担忧。 喜得是唐王朝有一个出色的继承人,不管怎么说对于唐王朝的忠心,长孙无忌是毋庸置疑的。 忧的是李治展露出来的政治水平,并非是一个好掌控的对象。 越是如此,他越要知道李治对自己的态度,对长孙家的态度。 只要李治对长孙家的态度如同李世民一般,那根本就无需控制什么。 本来约束皇帝就是双刃剑,长孙无忌的野心是让长孙家长存,而不是成为霍光、王敦、桓温、桓玄那样的权臣。 现今感受到李治态度,长孙无忌说道:“太子向来仁孝敦厚,我等自当全力辅之。” 褚遂良沉吟片刻,道:“遂良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孙无忌心情舒畅,笑道:“说吧。” “是关于商王的!”褚遂良道:“太子与商王关系非同一般,以雷霆手段罢免裴律师,显是为他免于后患。商王现下今非昔比,陛下对之用而不赏,与之赏罚分明的作风相左。极有可能打算将之留给未来太子,压他一压。让他这番发展下去,待太子继位,必将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商王身份特殊,他若执掌权柄,与大唐与我等不利。” 长孙无忌一听李元瑷之名,心底就膈应着慌,说道:“此事暂不要提,商王而今关系南北漕运。这是关乎陛下心底最看重的大事,谁在这时候挑事,谁遭殃。以后再说吧” 褚遂良一时无言,应声道:“好。” 出了长孙府,褚遂良心事重重,总觉得对于李元瑷不能大意。 相较长孙无忌的圆滑,褚遂良的作风,显然更加激进一些。 “阿嚏!” 李元瑷站在船头,打了一个喷嚏。 这随着秋季的到来,早晚气候差异过大。尤其是他们生活在船上,湿气极重。 这一早醒来,鼻子有些发痒。 这解决汴水问题后,他们就沿着通济渠向着江淮进发,探察沿路水况地形。 这一路下来,李元瑷发现了很多问题。 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条运河叫隋唐大运河,而不是隋朝大运河。 运河的根基是隋朝杨广打下来的,凭什么让唐朝也分一杯羹? 归根究底隋朝大运河存在太多太多问题。 大运河竣工时间太短,根本做不到精修,大多地段都是凿开了事,不计后果。第二也是因为经验不足,科技落后等原因。还有因为外行指挥内行等等因素 永济渠南段不过数年就陷入堵塞境地。为了追求速度,直接引黄河水南下,导致汴水浑浊,泥沙堆积。 山阳渎,江南运河也存在很多毛病。 四疏汴渠,五浚山阳渎,三治江南运河,二凿丹灞水道,三治褒斜道,疏浚嘉陵江故水道,治理灵渠,黄河汾水道等等,皆是唐王朝对运河的付出,一点也不比隋朝的少,只是唐朝循序渐进,隋朝一蹴而就而已。故而后世人才将这个时段的大运河称之为隋唐大运河。 一路下来,李元瑷将这些不足的地方,一一记录在案。 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动工,尽管这些存在的问题问题早晚会出事,而且越早解决越好。 可朝廷的经济并不支持他们这么干。 因为他们遇到的是李世民,不是汉帝。 其实经过隋末那样的大动荡,最好的办法是休养生息,蛰伏个三四十年,再来大展拳脚。 这样才是对天下民生最好的选择 李元瑷估计这也是自己的父亲李渊一直咬死立自己那个便宜大哥的原因。 李世民的性格注定了不可能成为稳固发展的守成之君。 故而在李世民这里,别想干什么大工程,一有钱,他就拿去打仗,扩充领土去了。 即便这次建水闸的钱,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是为了征伐高句丽的粮道畅通,这筑水闸大坝带来的利民举动全部都是附带的 对于此行的主要目的,李元瑷也做足了准备。 对于水闸大坝,此次李元瑷只打算建造两种类型的大坝。 一种是通过调节水位,便于船只通行的船闸。另一种水闸专门用于控制运河水量,这种水闸包括进水闸和减水闸。 前一种类型的大坝,一般需要修建两个闸门,上闸门与下闸门,一般修建于坡度较大,水流湍急,行船风险很大的地段。上下两闸门的设计,使得两闸门之间形成一个水位稳定的封闭闸室。 开下闸闭上闸,船只驶入闸室,然后闭下闸而开上闸,使得闸室续满水,船只就能很稳定的通过细心险要的地段。 另一种水闸就如字面意思一样,进水闸建筑于水源与运河的交界处,当运河水量不足时,便开闸向运河输入水源,踢提升运河水位。 减水闸则是在运河水流量过大时,向外排水,建于运河与减河的交界处。 前者是提升水位,方便船只通行,后者是避免运河水流过大,对运河造成额外伤害以及保护船只的运行。 毕竟一但运货的船只在运河上发生事故,船舶上的货物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的。 保证运河上的行驶安全,也是重中之重的关键。 对于水闸这方面的建设,李元瑷压根就没有跟阎立本、姜之明商议。 在这点上他很清楚,根本无需商议。 阎立本、姜之明自身有着区域的限制,他们的能力毋庸置疑,可唐朝人的思想注定了他们想不出宋明时期盛行的水闸大坝。 水闸大坝兴盛于宋朝,元明时期抵达巅峰。 尤其是京杭大运河上,至今还留有造福后人的各种水闸,其中戴村坝号称运河之心,还是非物质化遗产。 故而在这方面,李元瑷直接独裁,不给他们发表意见的余地。 但是在什么地方修建大坝,大坝应该怎么建造,这方面李元瑷还是会虚心向他们请教的。 从洛阳开始,经过通济渠、山阳渎、江南运河为止,李元瑷、阎立本、姜之明耗时足足五个月,测量水位,研究地势,决定于与这千里运河上修建船闸大坝九座,进水闸十六座,减水闸八座以确保大运河的粮道畅通。 对于李元瑷所请,李世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安排地方官员招募当地徭役,协助工部官员修建各类大坝。 与此同时,李元瑷还受到了李治来的一封私信。 “高句丽渊盖苏弑君摄政之后,只用了两月时间,即稳定高句丽局势,且与百济联合,分兵两路,由南北夹击新罗,新罗女王以派遣使臣向父皇求助。父皇并未立时答应,但以派遣使者入高句丽,勒令高句丽罢兵。渊盖苏蓄谋已久,定然不会同意。父皇已决定亲征,时日定于明年,望汝与一年之内,确保大运河畅通,为父皇做好征伐装备。” 看着这书信,李元瑷将阎立德、姜之明叫道身旁,道:“情况有变,立本,你来监督通济渠、山阳渎、江南运河的水坝工程,朝廷给了足够的徭役,务必在一年之内,保证运河的通畅。之明,我们立刻动身北上,去攻克最难的永济渠。那里是你父亲最不甘心的地方,我们去把他解决了。” 见李元瑷说的那么严肃,阎立德也知道事情有了变故,一口应诺:“殿下放心,这些交给我了。” 姜之明更是一脸的战意,永济渠南段地理位置特殊,当初就是杨广不听他父亲的良言,执意要在地况复杂的河道挖掘出可通龙舟的运河河道,导致永济渠连年堵塞,尾大不掉。 此事姜之明的父亲姜敬一直记挂在心,直到临终时都在思考挽回之策。 姜之明早已研究多年,未得良法,才转与研究汴水治理。 现今有一个所学惊人的上司,姜之明相信一定能够攻克此难关。 对于李元瑷,姜之明这位出身水利世家的才子,早已心服口服。 第五十二章 战事起 意外任务 其实姜之明并不清楚,李元瑷心底早已放弃永济渠南段了。 有一种东西叫做事不可为。这已经弄坏了的东西是强求不得的。 永济渠南段地势复杂,入黄口一带由黄河、沁水冲泄成多处大的坑塘,泥沙堆积,就不适合挖掘可通行龙舟的广阔河道。 杨广不听姜敬这个内行人的劝说,执意开凿出可通行龙舟的河道,已经将永济渠南段的地表生态破坏干净了。 沁水本就多沙易淤积,而且由于河道过于广阔,甚至有黄河倒灌,泥沙入永济渠的情形。 这条运河的漕运价值可以说是荡然无存了。 因为你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给河道清淤,换来的只是一两年的漕运通畅,根本没有意义。 李元瑷并未亲临永济渠南段,没有亲眼去看那地方究竟如何,但却知道唐王朝百年来对此处费尽心思,多次研究治理方案,结果议多不果行。最终决定放弃永济渠南段,改走借丹水、清水、淇水济漕,在连接杨广修建的永济渠北段,形成了全新的一条永济渠。 至此永济渠成为连接南北至关重要的河渠,北宋时,称这天全新的永济渠为御河 不论唐宋,对于杨广开凿的这永济渠南段,再无修葺使用必要。也正因黄、沁河屡屡冲淤,隋代永济渠的南段半点痕迹都找寻不到了。 李元瑷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办成历史上几百年都做不到的事情。 故而这里他直接选择放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的时候是英雄,有的时候却是蠢蛋。 一路顺着运河北上,李元瑷进入黄河时令船队改道淇水,并且取出了周边的水网地势图,说道:“据我所知,曹操北征袁尚时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后来居邺城将白沟与清河连接。我们这一次考察目的地不是永济渠南段,而是曹操留下来的这条粮道故地。” 李元瑷话一出口,姜之明心底明悟,说道:“大王这是打算放弃永济渠南段?” “不然呢?”李元瑷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南段情况,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坏了的东西,挽回不来。除非老天赐福,再来一次地龙翻身,你觉得这样的几率有多大?给恩赐了条河道,已经是数百年不遇,我们就不要奢望奇迹发生了。” 姜之明长叹了口气,心底明白这个道理,不在强求。 船队转到而行,走昔年曹操运粮路线。 河道的流动,若非是受到人为的干预,或者自然的强制扭转,便是千百年都不会轻易改变。 杨广建造的大运河,很多也是从古河道扩充而来的。 这时隔三四百年,曹操开凿的河道旧址依在,而且还在默默的造福沿岸百姓。 李元瑷与姜之明站在船头,商讨着改运河河道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 对于永济渠改道可不可行,这点毋庸置疑。 后世已经证明了这点,李元瑷与姜之明皆是这方面的好手,仅从水网图就能判断是否可行。 只是当下的关键并不在于可行不可行,而是能否在李世民定下出征日子前大功告成。 倘若无法功成,改道就无实质性的意义。 李元瑷还得知,李世民已经安排官员负责将洛口仓的粮食往北地运转了。 然后运粮船堵在了永济渠南段,进退不得。 李世民一气之下,将悲剧的运粮官给革职查办。 李元瑷、姜之明一直抵达古邺城,对于周边的水网已了然于胸。 姜之明道:“大王选择无错,卫水确实是沁水除却之外更适合通永济渠的河流。选择卫水,还能借助曹操故道,大大缩减施工时间,减轻徭役负担。只是卫水小,水流会存在不足。沁水的优势,卫水实难相比。” 他还是有些遗憾,未能弥补先人遗愿。 李元瑷却如落井下石般道:“卫水大而沁心小,此次开凿曹操故道,我们非但不能借用卫水,反而要讲卫水隔绝在外,免得喧宾夺主。卫水水资源不够,我们可以花费时间徐徐引流,决不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他说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历史上唐朝改道卫水作为永济渠南段,取得了极佳的效果。 但是因为忽视了沁水的存在,导致了沁水的泥沙时常侵入卫水,给卫水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故而李元瑷这一次决定一劳永逸,不给沁水入侵的机会。 李元瑷没有纠结永济渠南段,果断的选择废弃,重新由卫水定漕运路线,为朝廷节约了大把时间。 贞观十七年,九月。 洛水成功由荣口引入汴水。 浑浊的汴水,得清澈的洛水注入,水质得到大幅度提升,不过一月,已经呈现清澈迹象。 至关重要的还是,汴水从此告别了一年两百日通行的常态,转为全年无休通行。 汴水,至此成为隋唐大运河的心脏,汴州大获便利,成为了唐王朝最大的物资转运中心。 贞观十七年,十一月。 在阎立本的监督下,九座船闸大坝、十六座进水闸,八座减水闸全数竣工。 船闸大坝完美解决了运河上水流湍急,地势险峻带来的风险,进水闸、减水闸控制着河床的深浅高低,人为控制水资源的来去,给予往来的货船航行的保障。 贞观十八年,六月二十三日。 在李元瑷、姜之明的齐心协力下,永济渠南段改流,弃沁水而改,走昔年曹操白沟故道,改道成功。 贞观十八年,七月一日。 收到李元瑷喜讯,李世民立刻发洪、饶、江三州水师,驶四百艘船舰运军粮北上,并且征发幽州、营州二州府兵为先锋军马,发兵辽东。 同年十月,李世民讲长安留给房玄龄管理,亲自率领太子李治与满朝武,入住洛阳。 李世民亲征高句丽大势所趋。 贞观十八年,十月二一日。 李元瑷率领阎立本、姜之明回到洛阳。 他们三人得到了李世民的盛情款待,亲自与洛阳行宫为他们接风洗尘。 李元瑷辛苦两年,屁股尚未坐热,李世民毫不讲客气的再次给了新的任务。 接待一个西行来的和尚 第五十三章 劝玄奘还俗 天竺来的和尚? 李元瑷狼吞虎咽的咀嚼着嘴里的驴肉。 这两年在运河来来往往,吃住大多数都在河岸旁,伙食质量有限。 这好不容易吃上人间驴肉,将自己的嘴巴噻的满满的。 没想到李世民没给他机会,直接又安排了新的任务。 猛力的咀嚼几下,将熏熟的驴肉咽入肚中,李元瑷道:“天竺来的和尚,是真天竺还是假的,不会是唐三藏吧?” 李世民皱眉道:“满口胡说,哪来的唐三藏。” 原来三藏所指的并非是唐僧,而是精于三藏真经的和尚统称为三藏法师。 唐僧也确实精于三藏真经,可以称之为三藏法师。三藏真经是他从天竺带来的佛经,现在中土佛教根本没有这个说法。 李世民续道:“那人叫玄奘,乃我朝颇具盛名的高僧。贞观元年,皇兄初登大宝,收到他西行请求,说是去西天求取真经。皇兄当初颇为恼怒,那时西域高昌王礼佛,重金寻求得道高僧为国师,长安上下不少和尚为之心动。那玄奘颇负盛名,为年青一辈佛法翘楚。即便诸多知名得道高僧与之论佛皆不如他。” “皇兄当时以为他为高昌国重利所惑,驳回了他的请求,此后再也没有听过玄奘的名号。” “皇兄甚至都记不得此人了,直到十日前,朕得道西域传来奏报,说玄奘法师从天竺求得六百五十七部真经而归。此人竟在未得准许的情形下,一路西行,抵达天竺,取来真经。此情此心,皇兄尤其意外。” 李元瑷暗骂一声:“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前因后果,可比西游记里精彩的多。 古代可没有身份证一说,可以凭借一证闯天下。 在这个时代,你想要外出远行,需要很复杂的程序。最关键的东西是过所,这种过所是官府给你开的通行证明,并非是身份证明。 过所上写明某某某与几日几日从哪里到哪里,干什么事情,会写的一清二楚。 如果你说你去洛阳,结果你走到了宛城或者汝南。 对不起,你过所失效,等待你的是大狱。你要是有钱,那还还好说,地方官员问清楚原因,然后派人去你家乡,开过所的府衙确认,经过一系列流程,确定之后,给你重新开过所。当然这漫长的时间,你必须在大牢里度过。 如果你没有钱,那也没关系,朝廷自有一套对付黑户逃户的手段的。 唐朝确实没有隋朝那般要命的徭役,可不代表没有需要重苦力的地方。 先好好改造,待你身份确定,视问题轻重,再考虑是否放人。 如果你很不幸是穿越者,别说过所,连户口都没有。 那更不好意思,你将寸步难行。 别说进城过县,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小村,也有治安官也会因为你是生面孔来查探过所。 现在是太平年代,只有江洋大盗,人犯流寇才没有户籍。 等待你的将是流放,去岭南西域填充那边的人口。除非你躲在大山沟沟里,等到皇帝大赦天下,趁机出山,然后迅速的找个靠山,在他的帮助下让你在他的户口本里加上名字 由此可见,身为一个万众瞩目的高僧,要避开重重关卡,在没有过所得不到准许的情况下,不远万万里跨国去天竺取经。这其中的艰难,绝对不比电视里放的九九八十一难更少。 李元瑷道:“皇兄还信这个?” 在他的记忆里,李世民对佛教就如对皮球一样,需要就拜拜,如老婆长孙皇后病了,求三清顺带拜菩萨,赏道士连带奖和尚或者自己儿子病了,这个神仙求求,那个菩萨拜拜。 没事的时候,他就一脚踢开,可没有半点推崇的感觉。 李世民一本正经的道:“皇兄对这些一视同仁。” 好一个一视同仁。 这不就是三清、玉帝、上帝、耶稣、如来、菩萨一起拜,总有一个显灵的? 李元瑷一时无言。 李世民道:“玄奘向佛之心,皇兄极为感动。可与佛教?所谓四大皆空,委实笑话,不符实际。皇兄看中的不是他带来的那些经书,而是他这一路西行的阅历。高句丽只是关乎我朝后方安定,若非辽东、辽西乃我中国领土,皇兄甚至懒得打这一仗。所得所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他口中的中国指的是华夏。 华夏民族思想向来唯我独尊,自认为居天下之中,故而喜欢自称中国,而周边异族,则被称之为四夷,并且在各自国都建造四夷馆。 李元瑷却让这一句中国勾起了热血,高声道:“中国的地图,没有一寸是多余的,在这方面,我们寸土不让。”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故而玄成多次劝说朕,莫要为了高句丽劳师动众,说不值得。朕不以为然,辽东已为高句丽占据两百年余,境内百姓已经不说我华夏语言,他们的后人甚至没有身为华夏子民的觉悟,借认为自己是高句丽的子民。长此以往下去,那还了得?” 李世民在自人面前极少称呼魏征表字,有些时候甚至直接爆粗口“田舍汉”。 但是至一年前,魏征病故以后,李世民多已“玄成”呼他。 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这个年代的魏征并没有举荐侯君集为相,也没有跟李承乾走得太近,故而没有发生推墓碑事件。言语间,对于那个明镜,还是有些怀念的。 李元瑷本有些叫苦,此刻听得如此,只觉得一切都值了,粗声道:“区区海东蛮夷,想要霸占我大唐领土,孰不可忍。不将辽东收复,皇兄有何面目位列千古圣君之列?” 李世民飘飘然的,高声道:“此方皇兄不只要收复失地,还得让高句丽的渊盖苏至长安,为满朝武献舞。” 李元瑷瞬间不敢接话了,天晓得自己这只蝴蝶,干扰到历史走向没。 万一没成功,如历史一样,那可丢脸了。 李治见自己的父亲成功给李元瑷转移话题,扶额道:“父皇的意思是让十六叔劝玄奘还俗” “” 李元瑷彻底傻眼了。 第五十四章 神话了的玄奘法师 劝唐玄奘还俗? 李元瑷顿感头晕目眩,这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里如花似玉的女儿国国王都做不到,自己这个帅气的糙汉,凭什么做得到? 而且现实比更加玄幻,玄奘孤身一人在没有任何支持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向佛心前往天竺取得真经,这份诚心足以让人动容。 不管李元瑷心底如何不喜欢佛教,但对于自小耳熟能详的唐僧没有任何恶感。尤其是现在知道他是偷渡出关,反而心生好感,暗暗佩服。 “这事不太好办,玄奘在我朝本就是地位崇高的得道高僧。以他的才学与地位,就算不去天竺,其佛法成就也是数一数二。可他甘愿放弃这一切,不顾艰险去天竺求佛。这份信仰,不是外物能够打动的。” 李世民认可的颔首点头,道:“皇兄也是这个意思,但此事关乎我大唐未来,不得不慎重处理。” 他担心李元瑷听不懂,说道:“玄成之所以多方劝阻便是因为他意图将我朝重心放于西域,西域是我朝壮大的最佳出路。玄奘此去天竺,风餐露宿,一路所见所闻,皆是无比宝贵的财富。他若还俗,朕可以许他高官厚禄,只要他能成为我朝向导。以他对西域的认知,在西域的声望。可以为我朝开拓西域获取莫大便利。” 李元瑷听到前面,觉得不以为然,不过細細一想亦能理解。 将目标放在西方是这个时代的必然性,并非李世民自身的短视。 东边的大海束缚住了这时代所有人的眼见,而自张骞凿空西域后,东西方的连接越来来越密切。丝绸之路也因唐王朝四方出击取得的霍霍战功而异样稳定,成为唐王朝一大经济来源。 唐王朝自身的影响力,也跟着丝绸之路向西方扩散。 往西发展,怎么看都是大势所趋。 李元瑷心底却是清楚,真正大势所趋的不是路上丝绸之路,而是海上丝绸之路。 星辰大海才是未来。 只是现在唐王朝的造船技术还不够发达,因为并不重视,进步的速度极慢。可李元瑷相信,以他们古人的智慧,只要朝廷推行,要不了多久就能制作出硬抗大海风浪的船舰。 世人一旦了解海上丝绸之路的暴利,即便朝廷放弃推行,也会让逐利者推着前进。 不过李元瑷并没有说话,现在的唐王朝可谓负重前行。 现在说了,非但没有好处,兴许还会增添整个王朝的负担。 当然开发西域,对于唐王朝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是劝说唐玄奘还俗入仕为朝廷效力,那当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元瑷暗自思量,忽然想到历史上也有唐玄奘求经返唐事件,李世民想来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似乎并没有成功。 他并不了解历史上真实的唐玄奘的过往,却也听过玄奘法师的爱徒辩机与高阳公子的风流韵事,知道辩机是帮助玄奘翻译经的故事。可见玄奘并未有如李世民所愿,但是他不信李世民会放弃,一定有什么缘由让彼此达成了共识,双手一拍道:“于其强迫玄奘法师还俗,不如让他写一本书,就叫大唐西域记,让他详细的讲解西域风貌,讲他西行以及归途一路上经过的国家,他们的幅员大小、都城大小地理形势、农业、商业、风俗艺、语言、字、货币、国王、宗教等等,一并详细写出来。他人不做向导,以书作向导,也是可以的。” 李世民眼睛一亮,道:“如此倒是两全之法,故不及他自身投效,却也能达到目的。” 李治突然道:“就怕玄奘连大唐西域记都不愿意写,那些秃驴讲究四大皆空,主张不杀生,说什么众生平等的慈悲精神。以他的才智,焉能看不穿让他写大唐西域记的目的?” 李元瑷心头火气,叫道:“嘿,岂有此理了。皇兄、太子,此事就交给臣弟来办,他一个秃驴,还敢翻天不成?这大唐西域记,他还非写不可了。” 李世民拍板道:“理当如此,能劝说玄奘还俗入仕最好。答应写大唐西域记,朕也算你一功。” 李元瑷道:“那皇兄就等我的好消息。” 李世民捻须笑道:“不急不急,玄奘不久前刚过玉门关,还在往长安的路上。为了应对高句丽战事,朕与太子驻跸洛阳,你代表太子往长安迎接玄奘,将他接到洛阳,与皇兄见上一见。” 他已经有所预感,玄奘此次归来,将会是佛教第一高僧,在佛教有极高的威信。 佛教从南北朝开始进入兴盛发展阶段。遍布全国,出家、在家佛教徒数量增加很快,北魏洛阳伽蓝记记载洛阳城中寺庙鼎盛时达到一千三百多所,僧尼过万,南方的建业也有佛寺数百座,天下僧侣以数十万计,这才有了北周武帝灭佛之举。 但是隋朝杨坚、杨广皆是佛家信徒,大力发展佛教,使得佛教很快的恢复元气。而唐王朝固然信奉道教,但自身秉性海纳百川的气度,并未排斥打压佛教,也使得佛教能够平稳发展,成为仅次于国教道教的第二大信仰。 这也是李世民要亲自接见玄奘的原因,王朝第二大信仰的领军人物。 为了迎接玄奘,李元瑷并未在洛阳多呆,而是先一步往长安做准备。 其实也没啥可准备的,李元瑷留下了自己南北疏通运河时的船舶,便等着玄奘法师的到来,心底还不住在想,跟着玄奘一并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人一猴一猪一巨怪一白马? 然而李元瑷两者并未猜中。 玄奘并非一人来,也非一人一猴一猪一巨怪一白马,是领着数以千计的佛教信徒。 相比中原道教,佛教于西域、凉州因地利关系,发展的更好。 玄奘在天竺学佛十数载,名震五印,并被大乘尊为“大乘天”,被小乘尊为“解脱天”,还参加了天竺最负盛名的无遮大会,且大放异彩。 玄奘在诸多佛教信徒心中已经升华神话,一路闻其名,随他而来的信徒居然有几千人之多。 第五十五章 再跑一趟天竺 奉旨迎接的李元瑷见此情形,眉头微皱。 这两天他特地了解了道教、佛教于当前的处境。 道教早在李唐立国之初就给定为国教,提高道士地位,导致发展迅速,而且积极推动道教内部改革,剔除那些为了蒙骗愚弄百姓的天师道巫术迷信色彩,发展道家义理。 最著名的道士袁天罡、李淳风更是通过道学研究天、历法,将道教推向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佛教却缺少扛鼎之人,本来道佛之争就落入下风,又没有一个上的了牌面的高僧,于发展一图自是处处受制。 三清道主、佛陀菩萨这些传说中的神仙有没有私心,凡人不好判断。 但只要是人,皆有私心。 这些佛教信徒等一领袖久已,玄奘这一出现,立刻将之推上高阁,引为领袖,意图重现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的景象,重新取代道教,成为中原第一信仰。 李元瑷心底自是偏向本土道教,故而见此景象,本能的有些反感,挥了挥手,让人将那些闻风而来存心造势的和尚阻挡在外。 玄奘一步一步走向李元瑷,与电视里的高大伟不同,面前的这位圣僧一身洗的苍白的袈裟,苍老的脸庞黝黑遍布皱纹,身子还有些伛偻,手中拄着一根木棍,一眼望去就跟五六十的老叟一般。但李元瑷却知玄奘今年不过四十三而已 书里明显美化了佛教,美化了唐玄奘,一个偷渡出关的人,昼伏夜行,吃尽苦头,哪能维持自己的形象。 这才是玄奘真正的模样。 可玄奘一步一步走的极稳,脚步有力,目光清澈有神,似乎有着一往无前的决然。 一步一步来到近处,玄奘躬身单手行了法礼道:“贫僧玄奘,见过商王。” 李元瑷只是颔首示意,他不信佛,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佛教高僧而自降身份,道:“玄奘法师一路辛苦,孤奉太子命,代表太子前来迎接法师,领法师往洛阳面圣。” 玄奘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随即道:“陛下所请,贫僧自当遵从。此次西来,贫僧求得真经六百五十七部,待贫僧将经书送往大觉寺,立刻随殿下东去。” “怕是等不了了!”李元瑷张口拒绝道:“陛下驻跸洛阳是为了征伐高句丽,近日即将动身前往幽州。若非得知法师东归,此刻陛下已经身在幽州了。法师焉能让陛下久等,延误战事战机?” 玄奘又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李元瑷道:“我于渭水之畔有一队船舰,随我来去运河,快捷稳健。法师直接与我一同往洛阳渡口而去。听闻法师于洛阳净土寺出家,孤将所有经书送往净土寺即可。” 玄奘固然于佛教德高望重,对上不信佛的李元瑷,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能道:“依商王意。” 李元瑷直接将玄奘请上了船舶,将一部部经书搬运上船。 船队直接杨帆出行,出曲江至渭水。 玄奘一入船舱便如老僧入定,跪坐于席上,双手合十,一动不动。 不发一语,不看一物。 李元瑷心底暗暗佩服,自己如今算得上是当红辣子鸡,面前这个和尚竟然视若无睹? 不知这家伙站在李世民、李治面前,是不是也是这幅德行。 “法师,前面即过渭水,进入黄河。法师何不来见一见我朝江山之壮阔?” 李元瑷站在船头,看着左右高耸的山壁,热情相邀。 玄奘低语一句,起身缓步上前,来到船头,亦不说话,只是尽量的直着身子,让自己躬着的脊背直一些。 李元瑷随口问及玄奘西行经历。 玄奘并未道明疾苦,只是一语带过,显然未有深谈之意。 李元瑷见他话语间有所保留,也不再试探,直接道:“法师此番归来,可谓功德圆满。孤见法师风节贞峻,不愧古人,居于庙宇,大材小用。不若跻身庙堂,为天下百姓谋福效命。” 玄奘古井不波的道:“贫僧少践缁门,伏膺佛道。自幼修习经,未闻孔教。弃佛而从俗,不易于乘流之舟使其弃水而就陆。贫僧无德无功,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 对于这种答案,李元瑷毫不意外,随即道:“法师如此决绝,孤亦不多劝。孤对西域之事,大感兴趣。法师此次西行,历经万千磨难,一路见闻,定是精彩纷呈。法师不如将自身经历,一五一十写下,休整成册。这书名孤都给法师想好了,就叫大唐西域记,你看如何?” 玄奘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他这一路西行,若无大勇气大智慧,焉能在异域功成名就,声动五印? 李元瑷这话音一落,玄奘心底以有所明悟,唐王朝的兵威震彻寰宇,这大唐西域记若成,将会兴起无尽杀戮兵灾 “贫僧与天竺修习梵经典,辗转天竺十数载。过往之事,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哪还记得什么?” 玄奘一本正经的说着。 李元瑷见玄奘果真如李治想的一样,根本就不配合,讥讽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法师这谎言,信口就来,这修为有待提升。” 玄奘又度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似乎这是化解尴尬,转移视线的不二之法。 李元瑷转过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玄奘法师,一字一句的恐吓道:“法师是以为孤不敢杀你?这般有恃无恐?” 玄奘一语不发,双手合十,嘴里轻念佛经,表情淡然。如他这种大无畏之人,对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这种恐吓,根本动不了玄奘半分心境。 李元瑷忽的嗮然一笑,道:“还真让法师猜中了,跟你讲,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你分毫。陛下亲自点名见你,我动了你,皇兄肯定收拾我。我才没那么傻” 玄奘心下意外,这商王是认输了? 李元瑷转过身子,望向这滚滚黄河,说道:“法师既然忘了西行的精彩旅程,那就劳烦你再跑一趟天竺,重新经历一番,再写大唐西域记吧!” “来人,讲玄奘法师带来的所有佛经,都丢到黄河里去。” 第五十六章 无可奈何的玄奘 李元瑷并没有吓唬玄奘。 如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仅靠恐吓是不可能让他服软的。 他这一声令下,得到命令的兵卒并没有过多犹豫。 这些上过战场的兵士,对于和尚佛教没有半点尊重,搬起了一箱箱佛经就往黄河里丢。 玄奘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这见自己近乎二十年的心血,给丢进了滚滚黄河,脑子一片空白,人一下子窜了出去,想要跳进黄河挽救佛经。 至于自己会不会水,都不重要了。 这一切都是本能反应。 他快,但是刘伯英更快。 早已得到李元瑷吩咐的刘伯英,在第一时间就抱住了玄奘,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玄奘怒目圆瞪,看着飘于黄河上的佛经,张口发出无声叫唤。 他给按得动弹不得,只能不住用脑袋撞着甲板。 李元瑷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他是佩服玄奘那敢于求真,不惜冒死单人远赴天竺求经的大无畏勇气。但更在乎唐王朝未来在西域的统治力。 李元瑷受和平时代所限制,虽幻想过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却仅限于想象,并没有实际行动。 然而身为一个中国人,对于祖国的归属感是前所未有的。 在这个时代,唐朝百姓或许以为自己是唐人,可在李元瑷的心底自己并不是单纯的唐人,还是秦人、是汉人、是晋人、是隋人乃至未来的宋明人 这些国家综合起来就是华夏。 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李元瑷更清楚“华夏”二字的沉重。 也是因为如此,李元瑷来到这个时代,很自然的就融入了进来,不存在任何的隔阂。 这就是化的传承。 玄奘的辛劳值得同情,但对比国家的强大,又算得了什么? 李元瑷不敢像王莽那样,进行跨时代的改革,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毕竟华夏五千年,除了辉煌,也有惨无人道的欺凌与屠杀。 这也是李元瑷无视元清关键所在。 无可否认,元清确实是华夏历史的一部分。 作为以异族之身入主中原,他们带来的不是化的承传,是化的毁灭,在断华夏的脊梁。 李元瑷并不是不能接受为外族领导,可你乱杀百姓,乱毁化,几乎葬送华夏化的承传。这让后世人,如何接受? “我写,商王,贫僧不敢造次,大唐西域记贫僧立刻就写。” 玄奘血泪满面,抓着李元瑷的裤腿,不住的哀求。 李元瑷见这头倔驴服软,挥了挥手,让人立刻下河去打捞经书。 李世民调拨给李元瑷的这些兵士皆有水战经验,个别老兵甚至参与过李孝恭平江南的战役,水性极佳。 此处现今又处于秋末少雨水,黄河水势平缓。 很快经书就给兵士救了上来。 不过此时的天竺是没有纸的,造纸术是华夏特有的发明,独中国一份。 天竺用的是贝叶代替纸,就是似于棕搁树叶,外表呈扇状均匀分布的叶子。古印度人将这类叶子采下后先经水煮、晾干,然后把叶片两面磨光,并截成宽约八至八存,长约二三尺的长方形。他们也没有意义上写作的笔,把油和煤烟的混合物涂抹在字迹上,然后再用热沙拂拭,这样一来字部分就被染黑了。 古印度的佛教教徒将经用这种方法刻写在贝叶上,俗称贝叶经。 玄奘求来的都是贝叶经。 这种贝叶经最不易保存,为水浸泡之后,能保存多少,那就听天由命了。 玄奘连滚带爬的跑到打捞上来的贝叶经旁,小心翼翼如若呵护新生幼儿一般,一张张分开贝叶,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颤抖着将贝叶一张张贴在甲板上晒。 此情此景,似乎在记忆中存在过。 貌似电视里唐僧就让大龟掀翻过经书 呸呸呸! 李元瑷赶忙摇了摇头,愁然长叹,大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感慨,道:“你们也帮着法师一并晾晒。”说着,又让人准备纸笔,特别嘱咐道:“玄奘法师,这大唐西域记一定要写的详细,这西域所有你了解的城邦,不同的民族,各国各民族的地理形势、气候、物产、政治、经济、化、风俗、宗教等等细节,最好一一写上。” 玄奘并未说话。 李元瑷却看出了,他这是默认。 没有开口应诺,是他最后的倔强。 历史上的玄奘也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但那本大唐西域记是由他口述,辩机和尚编的地理史籍。 现在玄奘却不敢假手他人的,显然会比历史上的那本更加细腻。 船队顺流而下,不过一日之功,以达洛阳。 李世民在洛阳紫微城仪鸾殿亲自接见了玄奘法师。 无可置疑,玄奘确实是得道高僧,他对面李世民的态度与对李元瑷乃至路上一行人一般无二,并没有因为彼此身份的差距而转变态度。 李世民也跟李元瑷一般,向玄奘抛出了橄榄枝,甚至邀请他前往辽东,一并观战。 玄奘同样拒绝的毫无回旋余地,表示自己“守戒缁门,阐扬遗法,此其愿也”。 李世民见事不可为,只好放弃。 玄奘见说动了李世民,立刻道:“玄奘从西域所得梵本六百余部,一言未译。今知此嵩山之南少室山北有少林寺,远离鄽落,泉石清闲,是后魏孝皇帝所造,即菩提留支三藏翻译经处。望为国就彼翻译,伏听敕言。商王所请大唐西域记,玄奘亦于此清修之地细思过往,用心编著。” 李世民略微沉吟。 李治在一旁道:“一人之力,翻译数百经书,何其劳累。父皇不如在长安设立译经院,招集各方精于佛学、天竺字之人,参与翻译事宜?” 这腹黑太子见玄奘拒绝了自己的父亲还想跑,直接出言将之困在了长安。 李元瑷用经书威胁了玄奘,李治豪不客气的借鉴,将之留在了长安,把这位佛教的扛鼎之人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上。 李世民本有此意,只是拉不下脸跟一个和尚计较。 而今李治这般一说,立刻同意。 玄奘只能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见玄奘是李世民在洛阳最后一个任务,安排玄奘成立译经院后,动身北上。 第一章 玄奘首徒 在李世民决定动身北上之后,李治神色悲哀,泪眼婆娑,伤痛不舍的情感,满脸都是。 李元瑷看着感情丰富的李治,甚至有一种李世民一去不回的感觉。 李世民却很吃这一套,不住的安慰自己这个最贴心的儿子。 李治扑在李世民怀里,哽咽道:“孩儿从未与父皇分隔天边,恳请父皇飞马互传消息。孩儿将生活起居、朝中琐事写于信上,父皇也将边境情况,身体安康写下,传于孩儿,好教孩儿放心。” 李世民哪会拒绝,一口应诺下来,道:“父皇每夜必书信函,令人传于雉奴。” 李元瑷随着李世民、李治来到了此次征伐高句丽的后勤大本营蓟城。 蓟城,照地理位置计算也就是日后的北京,是大唐通往东北的门户。前朝炀帝杨广在涿郡筑临朔宫作为行宫,大业七年后三次用兵高句丽,都以蓟城为基地,集结兵马、军器、粮储。 至蓟城城外,李世民望向李元瑷道:“能以此为基,十六你功不可没。” 在此之前,李世民原定计划是将大本营定在河北定州。 便是因为大运河的不稳定,粮食供给会有一定风险。 但是李元瑷两年治运河,经过实地考验,成功连接了杨广修筑的南北运河。以汴州为中心,连接曹操征伐乌丸的运粮故道,接永济渠北段,直达逐郡蓟城。 这运河一通,李世民当即改变大本营,转移到了蓟城,大大的减缓了运粮压力。 李元瑷拍着胸口道:“陛下放心,别的不敢说,两年之内,运河畅通无疑。” 李世民自信满满的道:“足够了,对付区区高句丽,何须两年?待朕平定高句丽,你重新规划一番,做好善后事情,朕顾虑的是百世千秋,而非当下一两载。” 李元瑷颔首明白,此次运河疏通,水闸大坝在水泥的妙用下,顺利完工。引洛水入汴,也因受到老天恩赐,得以短期内工程。没有善后的是重新疏通的曹操运粮故道,时间太紧,挖通保持水流通畅已经不易了。 这也是李元瑷口说两年的缘由,不然如此工程,只能用两年,那跟劳民伤财有啥区别。 但只要花时间在容易土地流失以及坍塌的地方建筑堤坝巩固,使用百年毫无问题。 入得城中,李世民立刻安排了一个小型会议。 说是会议,其实就是关于出征以后的安排。 参加的都是李世民一手组建的辅政大臣,不是宰相就是宰相的备选。 李元瑷很意外的也位列其中。 “朕此次征伐高句丽,太子监国与蓟城负责一切军国要务,房玄龄留守长安,总领六部机要。” “太子年幼,朕带兵远征,高士廉、刘洎、马周你们辅佐太子,国家的安危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长孙无忌、岑本与朕通行,负责谋算军务” “十六,朕命你为馈运使,节度河北诸州,后勤要务,由你负责。此次征伐,后勤最为重要,务必保证运河通畅,粮道通畅。” 李元瑷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情,在一旁看着李世民发号施令,不想居然给点了名怔了怔,跟这些大佬一起给点名,顿觉存在感十足,道:“臣弟遵命。” 长安弘福寺。 玄奘离开洛阳之后,回到了长安。 经过李元瑷、李治的轮番胁迫,这位著名的得道高僧已经懂得了取舍。 一方面配合朝廷设立译经院,一方面在弘福寺组织译场,准备翻译经。 不论过程如何,玄奘得到李世民的接见器重是有目共睹的。 本来玄奘就为佛教信徒造势,将他推为佛教扛鼎之人,现在又得朝廷器重,风头一时无两。 各路知名高僧齐聚长安,各类佛学奇才纷纷上门拜见。各路精于梵的信徒,开始向长安聚集 尉迟敬德的后人尉迟洪道,新罗国的王子圆测大师,他们一个个都出现在了玄奘的身旁。 “师傅!” 尉迟洪道恭恭敬敬的向玄奘行礼。 玄奘择徒严苛,尽管身旁汇聚了无数佛教英杰,尉迟洪道是他回国之后,所收的第一个徒弟。 看着面前的徒弟,玄奘亦是心情愉悦,说道:“汝将门后,即入我门,当守我法,舍弃前尘,赐法号窥基。” 窥基恭敬的拜服道:“谨遵法旨!” 玄奘回到住所,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上前侍奉,带着几分羡慕的道:“恭喜圣僧,贺喜圣僧,收得首徒。” 少年和尚名唤智律,是弘福寺最负盛名的后起之秀,精于各种佛经。 玄奘入住弘福寺,智律毛遂自荐亲自侍奉左右,大有拜师之心。却不想让尉迟洪道捷足先登,心底不免酸楚。 玄奘心不在焉,随口应道:“窥基非我首徒。” 智律惊讶问:“原来圣僧在天竺亦有徒弟?” 玄奘摇头道:“身处天竺,求佛不及,焉有时间收徒?”他顿了顿,道:“首徒乃石磐陀” 因为被迫要写大唐西域记,玄奘想起了记忆深处,封存许久的记忆。 “石磐陀?”智律暗思了好一会儿,道:“从未听过,不知于何处出家?” 玄奘道:“他,应该不算是出家人吧。不提他了,你且回去。你我生来平等,无需在这里侍奉。” 智律大惊,赶忙跪伏在地,道:“圣僧恕罪。” 玄奘茫然道:“快快起来,你何罪之有?” 智律泣声道:“弟子奉命侍奉圣僧,圣僧拒绝,定是嫌弃。方丈得知,必将怪罪,恳请圣僧开恩。” 玄奘看着面前这一切,想着回国之后的经历,苦涩一笑,长叹道:“你起来吧,那里有我写的手稿,你去整理一下。” 智律破涕为笑,连连磕头,手忙脚乱的跑去整理手稿了。 玄奘走至案几,继续编写回忆大唐西域记 智律在一旁整理的极为认真,突然发现手稿上有石磐陀的字样,忍不住的看了起来。 “西域胡僧石磐陀,形貌似猴” 智律越看越是心惊,心底忍不住惊呼:这石磐陀居然想杀圣僧? 第二章 父子秀恩爱 临朔宫。 李元瑷受封馈运使后,并未立刻接受赴任,而是领着罗通、刘伯英以及一干千牛卫来到了蓟城。 这蓟城而今是人满为患,各类武人齐聚城中。 一路而行,放眼望去,近乎皆是持拿大枪大戟的壮士。 对于蓟城,李元瑷并不熟悉,让刘伯英去问路人,找了一家豪华的酒肆。 刘伯英问了路,但他们连去两家酒肆都是人满为患。 不得已就近找了一家,在二楼寻了个位子较好的地方,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点了烧酒,对席坐下。 刘伯英算得上是草莽出身,大大咧咧的叫了声:“这人真娘的多。” 李元瑷颇为自豪的道:“高句丽与我国人仇深似海,陛下又不同于炀帝杨广,无度炫耀国威,严苛控制出征兵员,以减缓给后勤制造压力。导致了诸多猛士求从军而不得,聚集在这蓟城城中。” 都说杨广跟李世民很像。 但这就是他们两人最大的不同。 杨广过于激进,自知自己,而不懂得体恤百姓。李世民却能晓得百姓疾苦,懂得舒缓民力。 杨广征伐高句丽,天下震恐,造反成片,百姓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手脚打断,让自己活生生变成残废,还笑称福手福足,以逃避兵役徭役。 而李世民这一下诏募集军队,那是天下应从,愿意出征的人,募十得百,募百得千,可谓顷刻间就凑足了出征数额。 没有选上的府兵兵士,甚至愿意自行前往。 尤其是那些有底气的将门世家,上表自请带上扈从随军,不需要朝廷的任何资助。 那些没有底气的豪勇之士,先后赶来蓟城寻求出路。 这求战之心,可谓举国沸腾。 这便是唐王朝所拥有的向心力,那种天下百姓与国家荣辱与共的情怀。 屋外忽的传来一声高呼:“乡亲们放心,此次出征是圣人亲临。此役某必当奋勇杀敌,夺回辽东,多缴获几个人头,自己弄个京观玩玩。”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外更是呼喊声成片。 罗通、刘伯英眼中露着些许的欣羡。 李元瑷心知肚明道:“别沮丧着脸,知道为何请你们来此饮酒?就是为你们践行来的” 罗通、刘伯英一脸意外。 李元瑷道:“你们的心思,我还不了解?我已经跟太子说了,我身旁不需要那么多人,你们随时可以调走。回头,我再于李绩总管通个气:我得到了内幕,此次出征,李绩是前军大将,将你们调入其麾下,兴许能混个先锋军当当。” 罗通、刘伯英相继大喜。 刘伯英一脸激动。 罗通随即脸露纠结,欲言又止。 前者是因崇拜李元瑷的球技,愿意在他手上办事,治运河期间,任劳任怨,并无二话。但征伐高句丽是一个尚武王朝所有有志向抱负的将官梦寐以求的战场,刘伯英自然更加愿意参与其中。 罗通却不同,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们即是主从又是朋友,李元瑷还大恩于他,现今离去,固然是抱负所向,可心底义气却令之两难。 李元瑷挥手制止了罗通,道:“现如今我是今非昔比,身旁护卫三十余人,皆是武艺非凡的千牛卫。就算没有你罗通,相信要不了多久,也会有张通、王通,根本无需为我这里担忧。胡国公秦琼乃我大唐第一猛将,陛下亲口对我说过。昔年两军对垒,他看敌将耀武扬威不爽,胡国公便单枪匹马闯杀入敌营,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而归。这番豪勇,古今能与之匹敌者,不过几人。他后人无天赋继承他武艺绝技,唯独你得他枪法真传。不用之上阵杀敌,在我麾下当一护卫?那岂不大材小用,贻笑大方?” “何况”他说着一脸肃然:“高句丽乃我朝世仇,我学艺不精,上阵不过丢人现眼。你帮我多杀几贼,替我出气,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其实高句丽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唐朝称之为“世仇”,突厥倒是可以算是一个。 但杨广征伐高句丽败的太惨太惨,二十四个正规军团,一百三十多万兵马,还有近乎五百万的后勤。这皆是实际数字,并非吓唬人的夸大。与冷兵器时代,这种规模的大战,古往今来就此一例。结果硬生生的连一个辽东城都没打下来。非但攻城不得,来护儿的水军,士卒生还者不过数千人。宇述统帅的九军三十万人,给打的全军溃败,只有两千余人逃回辽东。 高句丽嚣张的将隋军将士的脑袋砍下来,堆砌成一座座的京观,来宣扬国威。 这等奇耻大辱,即便是隋朝灭了,都不能忘怀。 尽管与贞观五年,高句丽迫于李世民的淫威,销毁了京观。可这份耻辱,唯有鲜血才能洗净。 罗通不在纠结,拍着胸口道:“殿下放心,通绝不给殿下丢脸。” 刘伯英似乎也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过爽快,有些尴尬,附和道:“伯英也要为殿下多宰几头高句丽猪。” “好!”李元瑷举杯道:“我祝你们此去高句丽,名留青史,凯旋而归。” 罗通、刘伯英一并高举酒杯道:“谢殿下吉言。” 贞观十九年,三月十五日。 这一天是李世民定好出征的日子。 李元瑷一早就找到了李治,打算陪他一起去送李世民出征。 李治在姬揔持的服侍下,正穿着衣服。 也只有李元瑷能在李治还在梳妆打扮的时候入内了。 “见过太子,保傅好!” 李元瑷向李治行礼,跟姬揔持问好。 李治给了个眼神,让他随便。 姬揔持笑着回礼:“老妪哪敢受殿下这番大礼。” 李元瑷打趣道:“保傅可是今非昔比,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以后多多担待。” 这话虽是玩笑,但并非虚言。 自从长孙皇后病故,李世民一直未立皇后,执掌后宫者或是李世民任命的四妃之一,或是李承乾的太子妃。 但随着李承乾贬罚,李治担任太子之后,他却没有给自己的太子妃相应的权力。 而今李世民东征,李治监国,依照道理这后宫的掌舵人应该是太子妃。但是李治直接任命自己的保傅姬揔持来执掌后宫。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照顾李治起居的保姆,现在是王朝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 此次东征,马周提醒李治说李世民即便东征,也需要有人伺候。 李治立刻安排姬揔持从后宫挑选妃子,亲自送来蓟城服侍。 姬揔持道:“太子很快就好,那边有我亲自做的水晶龙凤糕,殿下去尝尝。” 李元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道:“昨天得知保傅来了,今早我就没用早膳,就等着吃呢。” 李治有些急眼了道:“留我一些,保傅快点,您可是我的保傅,也太宠他了。” 李元瑷一边往嘴里塞龙凤糕,一边道:“太子不急,多着呢。” 看着李治有些窝火,李元瑷不客气的笑了。 两人吃了些早点,一并去见李世民。 看着李治走之前,手里还捧着一件长袍,奇道:“外边不冷,多拿一件长袍作甚?” 李治道:“这是给父皇穿的,你先拿着” 他塞给了李元瑷,当先快步走着。 这快到李世民住所的时候,李治又从李元瑷手中抢过了长袍,一并到殿前拜见。 “见过父皇!” “见过陛下!” 在正式场合,李元瑷还是叫李世民陛下的。 此时此刻的李世民已经穿上了一身金光闪闪的明光铠。 本来明光铠就是古代最帅的铠甲之一,李世民这套又是经过特别制作,加上这位天可汗本就是少有的英武之人,两相对应更显威风。 瞧得李元瑷是口水直流,这铠甲穿在身上,那多威风。 李世民看到了李治手中的长袍,忙道:“雉奴体弱,你快将衣物穿上。” 李治抬起头,眼中含泪道:“父皇,此乃儿臣亲自吩咐下人为父皇做得长袍,给您一件,孩儿身上一件,一模一样的。” 李世民听了大为感动,直接将自己身上披的长袍取下,弃置一旁,上前接过李治送上的长袍,穿在身上。 李元瑷在旁边偷看着,他们父子一对,一人一件黄色袍子,看着甚为显眼。 李世民开心的转了一圈道:“父皇与雉奴约定,这袍子,今日朕穿在身上去,来日穿于身上归。” 李元瑷听的是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随即耳中又传来,李治的话:“孩儿就穿着它,等着父皇凯旋归来。” 李元瑷突然嗅到了一股浓厚的酸腐味道,这“恩爱”秀的,电视剧里的狗粮都不及他们父子秀的厉害。 穿着儿子送的战袍,李世民更是自信,跃马点兵,率领着水陆十万大军开始往辽东进发。 李元瑷一直跟着李治送李世民出城。 待李世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李治方才调转马头准备折返。 李元瑷问出了憋了许久的话:“太子真的要穿到陛下归来?” 李治反问道:“不然?” 李元瑷一时未说话,过了会儿,轻轻道:“不臭的嘛?” 李治冷着脸,跃马扬鞭的,跑了 第三章 所向披靡的唐军 此次征伐,可谓民心所向。 一个个豪勇之士高呼“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爱国求战之心,遍布全国。 李世民拒绝了这些勇士之请,也让得以出征的将士倍感荣耀。 四月,唐王朝先锋官李绩率军向怀远镇虚张声势,而实则潜师北进。 唐军出其不意地从通定渡过辽水,进至玄菟,直接以孤军深入辽东附近。 辽东境内的高句丽守将见唐军连外围钉子都不拔,直接深入辽东,皆惶恐不安,根本不敢出战。 李绩孤军深入,却毫无怯意,嚣张的四散出兵,派遣李道宗率五千士兵攻打新城。令张俭率四千兵士渡过辽水,向建安城进军,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与敌腹地分兵而进,将兵家大忌犯的彻底,也摆明了给高句丽各个击破的机会。 结果! 高句丽守将见有机可乘,派兵一万五,攻打建安的张俭部。 张俭没有用任何战术,直接迎头痛击,以四千兵士与正面战场,无视敌人四倍之数,痛击高句丽所部,斩首三千级。 唐军作战,向来不看人数。 这以少胜多,在他们眼中早已视为常态,不足为道。 华夏王朝位于顶峰者不少,但论及兵锋之盛,却唯尚武的汉唐两朝。兵卒的单兵素质战力完全碾压周边异族,兵力相当时取胜,都不好意思记载于书。 战斗就在建安城附近打响,看着唐军摧枯拉朽的以少胜多,心寒胆落,居然不敢出城与城外的高句丽军合击。 张俭击溃面前兵士,就跋扈的在建安城下驻扎。 李道宗率兵抵达新城,有了建安城的前车之鉴,高句丽据守不出。 李绩不做无谓攻城,令李道宗转到与之一并攻打盖牟城。 盖牟城是高句丽辽东城的犄角,唐军力战而克,获粮十余万石,并俘高句丽两万余众。 五月,张亮等率舟师渡海袭占卑沙城,俘八千人口。 李绩攻克盖牟之后,进逼辽东城下,开始做战前准备。 辽东为高句丽夺去两百余年,城墙高厚,易守难攻。昔年隋炀帝杨广百万大军止步城下,可见一般。 辽东城下! 李绩高坐军帐,帐内一员员虎背熊腰的大将喧闹成片,莫不是请战之声。 唐军天下无敌习惯了,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大将,压根没有将辽东放在眼里。 李绩瞄着诸将一眼,道:“你们将辽东打下来了,陛下咋办?这所有事情,不能让咱们前部军都干完了吧?” 诸将一听,瞬间不说话了。 就算他们胆子顶天大,也不敢跟李世民抢功? 李绩望着诸将,道:“辽东,某是不打的。不过辽东乃进入高句丽腹地门户,高句丽绝不会坐视辽东落陷。我们驻兵辽东城下,高句丽必然会派人来救” 唐朝最不缺的就是将军,而且是那种勇谋并重的大将。 李绩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围点打援! 盖苏果然以步骑四万援辽东。 李绩从容不迫的应对,命李道宗领骑兵四千正面迎击,牛进达、刘君邛分左右出击。 李绩留了一部分防御辽东城中兵卒,自率领两万出击。 一样是面对两倍于己的兵士,他根本不待任何保守战术,直接以少围多,三面夹击。 李绩在后方掠阵,看着三路军压着高句丽,打的他们节节败退,满意的缕着胡须。忽然,他发现右翼出现异样,刘君邛身为主将居然杀进了敌左翼腹地。他太过奋勇,率领亲兵竟然与所率之部分割开了。 “混蛋!” 李绩表情微变。 刘君邛此举自己是杀爽快了,可很容易造成右翼军的动荡。 一但右翼军出现溃败,左翼、中路都会受到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 便当李绩准备补救的时候,高句丽左翼出现了变阵。 高句丽占据辽东两百年,不住的吸纳中原化。他们早已与突厥、吐蕃等异族一样,不在是无脑的莽夫。 华夏王朝在进步,他们也在进步。 打不过并非是他们真的无能,而是现在的唐王朝太强太强。 刘君邛这一露出破绽,高句丽的左翼军将领高真立刻就察觉了,亲自率领兵卒直冲刘君邛而去。 刘君邛一时争功,杀的太猛,导致身陷敌阵,也反应过来,见周边密密麻麻的都上高句丽的兵士,怒发圆瞪,高喝道:“某一时不查,累兄弟们身陷敌阵,我之过也!唯一死,以报国恩,今日某绝不独活。” 他咆哮着,直接往高句丽人最多的地方冲杀过去。 便在这时,刘君邛忽觉得周边一阵动荡。 一人从他身旁掠过,刘君堪堪反应过来,登时惊呆了。 那道人影如同一道白色闪电,冲入敌阵,单枪匹马如若虎入羊群,手中一把硕大无朋的方天戟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硬生生的破开一道血路。 高真正向着刘君邛杀去,忽然眼前一闪,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面前,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唐军中的一人竟然单枪匹马的杀到了自己面前,失声惊呼,吓得心胆俱裂。 眼瞧着对方大戟向自己刺来,高真本能的高举着大刀格挡。 可是他的大刀根本没有给大戟造成半点影响,戟压着刀,砸向了他的脑袋 一击毙命! 战场不是儿戏,但有些时候就是如此儿戏。 一个人的勇猛左右不了战局,可关键时候,左右战局的往往是个人勇武。 只要那个人猛到一定境界! 李绩毕竟是后方压阵,反应要慢上直接与刘君邛对杀的高真半拍。 就在他准备给刘君邛擦屁股的时候,亲眼见一名兵士奋起斩杀敌将,反败为胜。 李绩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传令趁势强攻高句丽左翼。 高句丽左翼瞬间崩溃,四散! 唐军以二万战死亡,一举击溃高句丽援辽之兵,再胜一场。 唐军清扫战场之余,李绩怒气冲冲的让人将刘君邛拿下问罪,同时还派人追问那名兵士的姓名下落。 许是兵士衔位太低,好半响,李绩都等得不耐烦了,才问出了那名兵士的名字。 薛仁贵! 第四章 殿下这过分了吧 李绩击溃高句丽四万援兵后,渊盖苏不敢在轻易救援。 李世民亲自摔着后续部队渡过了辽水与李绩合军一处。 李绩向李世民汇报着情况:“盖牟城已经拿下,张俭驻扎于建安城,张亮率领水军随时听命。辽东城以成孤城,渊盖苏短期内是不敢派兵来援了。” 李世民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说道:“如此说来,万事,只差一步了?” 李绩默默颔首道:“就差拿下辽东城。” 用兵不是儿戏,唐军之强,不只强在兵卒的勇悍,还有对全局的谋划。 此番征伐,唐军筹谋已久,从李绩孤军深入开始就是他们全盘布局的开始。 辽东城易守难攻,杨广挥军百万,都拿不下来,可见一般。 是故李世民先以虚张声势的方法,直接安排李绩奇渡辽水,出其不意的先攻克盖牟。 辽东城与盖牟城互为倚仗,少了盖牟城,辽东如断一臂。 同时他们奇兵天降,打乱了高句丽的节奏。 本来高句丽是打算逐步退守,如对付杨广一样,诱敌深入,最终坚壁清野,将周边百姓兵卒都汇聚辽东城,利用坚固的辽东城固守。 可是唐军直入辽东腹地,兵锋直指辽东城。 如此一来,高句丽即失去了坚壁清野,将辽东兵龟缩辽东城机会,只能分兵死守周边城池,导致辽东城里的守兵严重不足。 同时唐军击溃高句丽援兵,令辽东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后唐军的水军时刻威胁高句丽的大后方,跨海而战,让高句丽腹地的渊盖苏心存忌惮。 如此一环环皆是李世民一开始就如麾下谋臣诸将定下的战略,李绩看似无谋自持勇悍的打法,一步步却是妙在其中。 辽东城在他们的谋划下,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李世民并未久等,等得越久,后勤压力越大。 在他与李绩汇合的第二日,即对辽东展开了攻打。 五日,辽东城破。 唐军斩杀杀高句丽兵万余人,获城民四万口。 蓟城。 李元瑷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馈运使的权力,直到接手馈运使的工作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现在掌控者唐王朝河北道的财政经济大权。 黄河之北,东并海,南临于河,西距太行、常山,北通渝关、蓟门,这北方的粮草银钱任由自己调配。 李元瑷望着手中的粮草、军饷账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自己随便贪墨一些,就够吃上十辈子了。 “难怪历史上一个个的贪官那么多,这天大的数额摆在面前。定力差一点,都把持不住。也亏得是自己,换个人来,保管出个和珅来。” 李元瑷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殿下!” 韦挺手里拿着份件来到近处,道:“这是属下统计的第一批粮食数额,您过目一下,还请下令盖印。陛下他们所带的粮食应该还能坚持一个半月,我们此去辽东,应当花费一月时间。押送粮草的兵士两千人,还有六千劳力。” 这不干后勤无法体会后勤的繁重。 十万大军的粮食,每天的消耗都是天数字。 他们不只是要将相应的粮食送过去,在运送粮食需要劳力搬运,需要护卫保护。 他们不只是要带上前线兵卒的粮食,要带上自身来回吃喝的用度。 还要计算下一波粮食运达的时间。 各种细节,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算计其中。 李元瑷看着韦挺给自己的名单,并没有急着认同,而是随手抽出了帛布在上面列出了乘法公式。 前线兵士一人一天所用之粮是多少,乘上个九十天,算出三月一共所用之粮是几何。然后运粮护卫运粮劳力一天的口粮,乘以大致运达的天数,还要算上延误的风险。 刷刷刷的,李元瑷在盏茶的功夫间就算出此次粮队总共所需的粮食。 用自己算出的数额跟韦挺的数额一对比,相差不大。 “就用我这个吧!” 李元瑷对于自己的算术水平是相当自信的。 韦挺根本看不懂帛布上的弯弯绕绕,但是也没有任何的犹疑,直接用李元瑷的数据了。 其实一开始韦挺对于李元瑷是极不服气的。 他出身京兆韦氏,有道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韦氏在京畿之地,那是可以于五姓媲美的存在。 此次朝廷动兵,可不只是武将心动,臣也是削尖脑袋要往里钻。 馈运使这个美差,韦挺是垂涎已久,也走了很多关系,最后却只得了一个副使,心底极不平衡。 韦挺自持资格老,李元瑷不过是关系户,根本没有与自己相提并论的资格。 自己这个副使,干正使的事情,正使老老实实当个摆设就好。 故而韦挺一入内,开口就说让李元瑷过目,然后盖印。根本就不打算询问李元瑷自身的看法意见 此刻见李元瑷随便在帛布上随便写写画画,就否定了自己费尽心思与属下多人耗费三天一并计算出来的数字,心头火起,道:“殿下这过分了吧!” 李元瑷一脸讶异道:“怎么过分了?” 他真不清楚什么缘由。 韦挺已经五十过半了,在李元瑷眼里算得上是长辈。 一起共事,虽是自己的下属,却给足了尊重,莫名的找自己麻烦? 韦挺怒瞪双眼道:“这是下官跟诸多判官用心计算出来的数字,你随随便便的改动了一下,将它变成自己算出来的?岂不是将我们的功劳一并抹去了?” 他直接将李元瑷的计算当成了做样子,然后根据他们算出的数字,瞎编一个。 反正这数额本就不可能做到完美精确的,都会给予一定的意外保障,相差一点,并不碍事。 第五章 直接压下 李元瑷微微抬眼,道:“你以为你的任务就是算出这几个数字?少将精力用在这方面,有时间研究数字,不如去洛口仓查探一下里面的存粮有余。” 说着,不理会韦挺,亲自写了一封粮草数额调命书,用自己的大印,盖了上去。 完全将韦挺撂在一旁了。 开玩笑! 这官大一阶压死人,更何况还是正使与副使的差别。 之前敬他,是因为将之视为长辈,年长。 这真要找茬,给自己找麻烦,正的,还虚负的? 争论? 韦挺这个副使,还不配,跟他争,那是掉自己的价,反而丢脸。 自己盖了大印的书,他有胆子就不发或者私下篡改。 那李元瑷还真敬他是条汉子。 给甩在原地的韦挺脸上阵青阵白,却也不得不拿着调命书离去了。 这将调命书安排下去,韦挺心底越发不平,当即将几位参与统计的判官叫来,将李元瑷抹去他们功劳的事情细说。 登时群情激奋,你一言,我一语,充斥了对李元瑷这顶头上司的不满。 性子火爆的魏州长史封洪道:“为了计算出前线所需粮草,下官起早摸黑,足足计算了八个时辰。商王凭什么一言而决”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将不满是发泄出来了,可结果没有半点改变。 韦挺也颇为尴尬,他的本意是拱火,将这件事情闹大,然后煽动他们抵制反抗李元瑷。 他这个副使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此次负责后勤的属官皆是从河北诸州县的府衙调配的负责事的高级佐官,大多都是人精。一众人在各自州府,没有什么往来。 这自古人花花心思多,我们彼此素昧平生,凭什么给你当枪使? 韦挺见无人响应,也只能暗自生气。 唯有一人暗自奇怪,他叫来济,南阳新野人,东汉中郎将来歙十九世孙,隋朝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之子。笃志好学,有词,善谈论,尤晓时务。高祖时,高中进士,得以入朝为官。仕途极其顺利,不过十年在没有任何后台的情况下,从以个微不足道的进士,混到了从六品的通事舍人,并且在此次任务中获得了一席之地。 来济并未如其他官员一样义愤填膺,而是回到了官署,重新将资料集合一处,开始埋头计算。 然后他发现算错的是他们,并不是李元瑷。 “殿下,通事舍人来济求见。” 这日,李元瑷正在琢磨此次运粮往辽东的人选,忽的来济求见,应了一声,让他入内。 “见过殿下!” “免礼!坐吧。”李元瑷对于这个来济有点印象,他是个臣,口才极佳,情商很高,同时却又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大胡,长得一副武官模样,想要印象不深都难。 来济在一旁席子上坐定,拱手道:“殿下可是有优于九章算术的高明算法?” 李元瑷并不打算隐瞒,颔首道:“不错,早年我嗜赌如命,对于钱币数额尤为敏感。一次对赌,遇到一方外奇人。他见我对术数有些天赋,就传授了我一些简便的术数算法。个别计算规律,当优于九章算术。” 这谎说多了,经验也足,各种情况,张口就来。 来济长吐了口气,道:“这就难怪了!” “怎么?”李元瑷带着几分嘲弄的道:“韦副使这是在你们面前搬弄是非了?” 来济处事圆滑,并未说韦挺的不是,只是道:“副使不信殿下能短时间内算对数额,下官觉得有为不再年少。汉之骠骑,其功其才,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仰望。事故并不以为殿下是胡乱给一数字,重新整理计算,果如殿下所算一般。之前我们给的数字,过于笼统,不及殿下精确。故而特来向殿下请教” 李元瑷道:“想学,孤可以教你。不过不是现在。看你虎背熊腰的,武艺军略如何?” 来济高声道:“君子六艺,了然于胸。军略尚可,习过家传武艺,对付三五人不是问题。即便上了战场,也有一战之力。” “那好!”李元瑷双手一合道:“我正愁着此次押送粮草主事的人选,你可敢担此重任?” 来济激昂道:“定不辱命。” “好,就你了!” 李元瑷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来济今日来,明显是表明立场的。 李元瑷不认为韦挺有资格与自己争斗,但对于来济这样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的聪明人,却不吝啬给予他立功的机会。 来济也没有辜负李元瑷对他的期望,当天就将情况与其他属官说明了。 他们也得知了来济获得重用的消息,顿时悔不当初。 傍晚,李元瑷得到李治的邀请,一起用膳。 来到临朔宫。 李治随手丢了份奏章给李元瑷。 李元瑷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韦挺的贬罚奏章。 奏章上表明,韦挺督促粮草不利,贬为象州刺史。 李元瑷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道:“会不会狠了点?” 李治很淡然的道:“这算什么,倚老卖老,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应该滚蛋。这种蛀虫留在庙堂上,只会坏事。” 李元瑷明白李治说的淡然,心底却窝着火。当然并不事关韦挺,而是庙堂上的那些大臣。 李治太年轻了,在没有真正掌握大权时,他说的话并不具有公信力。 情况跟李元瑷遇到的差不多,都觉得他们年少,经验不足,需要累积阅历,不堪大用。 并不需要参与决策定计一环,只需坐在高位上盖个章表个态就行,余下事情交给他们处理。 尤其是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一派关陇世家。 李世民放权给李治,李治却受到了诸多大臣的束缚,没能真正的放开手脚。 不说傀儡,却也近乎于此。 与李元瑷不同。 李元瑷可以无视韦挺,然后提拔来济这样的聪明人,一点一点的挤掉韦挺,他却不能对那些束缚他的宰相重臣做出任何不满的回应。 只能憋着。 李治道:“这种事情,一出现,就应该与我说的。直接按下去,免得麻烦。可你不说,我也想看你能不能处理,就忍了忍。现在你占得了优势,也没有留他必要了。”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已经拿下辽东城了!” 第六章 同化 拿下了辽东城? 真的假的? 李元瑷一脸震惊。 其实李世民征伐高句丽的进程,他大体上知道一些。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快到这个地步。 这出征才多久? 要知道隋朝杨广挥师百万,直至灭亡也没能拿下辽东城。 李世民所率之兵不过十万,还要除去三万水军。这一月不到就攻克辽东城了? 李治脸上也有些佩服,道:“父皇每日与我通信,对于前线情况,我了解的并不比任何人少。论及军事水平,父皇即便多年未经战事,亦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他此番运用的战术,直接将辽东的高句丽打蒙了,局面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太好了!”李元瑷激动的舞动着手臂。 只要收复了辽东,这一次出征就不亏了。 随即李元瑷也反应过来,李治泪眼婆娑的卖弄父子情,为得就是能够第一手得到前线的消息吧。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膳堂。 各自在席位上坐下。 席上摆放着北方特有的炖羊肉跟羊杂汤。 李治年幼,不喜饮酒。 李元瑷也没有酒瘾,跟李治在一起向来不喝酒。 闻着带炖羊肉独特的香味,李元瑷食指大动,先割了一块羊肉,大口咀嚼着,接着饮了口羊汤,就着汤汁将嚼碎的羊肉吞下,那滋味,就是一个舒坦。 李治也随意吃了点,道:“父皇在来信中说,辽东情况有些恶劣,他有将辽东百姓往幽州迁途的想法。” 李元瑷心下一惊,忙问道:“为什么?这可不是件小事。” 辽东虽说地广人稀,可挤一挤归纳一下,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万上下。 这十几万人的迁途,所耗费的财力物力,那笔一支大军所耗费的财力物力可要大的多。 军队至少速度过硬,一天数十百里不在话下。 十几万人百姓? 拖家带口,这个抱着娃儿,那个扛着铁锅,能走十里就阿弥陀佛了。 而且十多万人,如何安置也是一个严重问题。 安置在幽州,跟幽州百姓抢资源? 幽州百姓要不要安抚? 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会把负责人给逼疯的。 李治咬着牙道:“还不是之前惹下的祸?” 原来,高句丽自朱蒙建国以后,一直都在吞并周边小国,不断壮大。 有了一点实力就开始觊觎汉朝的领地,当时辽东郡被好战的公孙渊控制。高句丽国王联系曹魏双方缔结盟约,一并攻打公孙渊,但是高句丽哪里玩的过曹魏高层? 司马懿百日定辽东,直接将辽东收入囊中。 高句丽不服,出兵袭击了辽东西部。 有道是国恒以弱亡,独汉以强亡。 曹魏虽非一统国家,却也不是高句丽能抗衡的,直接出兵捣毁了高句丽的都城。 只是曹魏的袭击并未彻底,他们以为高句丽灭亡。殊不知仅仅七十年,高句丽就重建了丸都城,并开始袭击辽东,乐浪和玄菟。 那个时候,恰好是中国历史最昏暗的一段时间。 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接憧而来。 高句丽南征百济、北讨契丹、夫馀,也趁机占据了辽东。 也因如此,辽东已经为高句丽占据两百多年了。 境内的百姓早已给高句丽同化,他们说的是东北的高句丽语,小孩学习的是高句丽化。 在高句丽刻意隐瞒下,境内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汉人,是华夏民族的一员。 李世民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唐军攻破辽东后,驻入辽东城,面对的不是回归的喜悦,而是百姓那恐惧且仇视的目光。 他们将收复失地的唐军视为了入侵者,将之视为了霸占自己家园的敌人。 这种情况极其危险。 百姓不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尤其是辽东的百姓,他们生于苦寒之地,人人健硕如牛,大多都会骑马射箭,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一人给一把武器,那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也意味着想要深入高句丽腹地的唐军,不只是要应付身处的高句丽大军,还要防备在辽东、辽西的那些给高句丽同化的“华夏子民”。 难怪李世民有心迁途辽东百姓,造这个情况,就算他们灭了高句丽,短期内也难稳住辽东的局面。 “不行,绝不可以!” 李元瑷立刻道:“辽东不只是我朝固有领土,还是游牧渔的天堂。我们若迁途辽东百姓入幽州,会导致失去辽东的竞争力。一但为别的部落占据,在此休养生息,定成后患。这请神容易,送神就难了。” “你放心!”李治非常淡定的说道:“父皇的脾气我了解,他自是在信中与我说说,不可能放弃辽东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思也要打这一仗。只是现在的情况会比想象中的更加恶劣,尤其是粮草的运输,跟是关乎全局。”他越说,越是肃然。 李元瑷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道:“放心吧,粮草这里我把持着呢。我统计了河北所有粮仓里的粮食,所有储备粮可以供给前线大军半年用度。而且我不打算用蓟城粮仓里的粮食,运往前线的粮食都是从运河上运来直接送往前线的。蓟城粮仓里的粮食要留着关键时候用,如粮草被劫,或者前线出现问题,急需用粮的时候,我才会动用蓟城粮仓,以确保第一时间运达前线。” 李治闻言不住点头,带着几分愤慨的道:“不管怎么样,后勤的事情,由你来办,我还是放心的。趁着父皇、舅舅不在,我们好好的将后方的事情处理好,堵一堵那些老臣的嘴。” 第七章 背黑锅 李治贬罚韦挺的任命很快就下达了。 韦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倚老卖老一下,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直接断了自己的前程。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太常卿,正三品的九卿,只差一步就能晋封相位。 这也是他敢正面挑衅李元瑷的底气所在。 李治随手一拍,就将他拍到了象州去当刺史。 象州那是岭南,穷山恶水,就算在有本事的人,在那种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也玩不出花来。 这一次的贬黜,相当于流放了。 韦挺今天已经五十七高龄了,在象州折腾几年,哪里还有晋升的机会。 收到命令的这一刻,韦挺肠子都要悔青了。 其实李元瑷自身亦有些觉得李治下手重了些,却也没有制止。 李治本性就是如此,对于自己认可的人如沐春风,宽仁的如若慈祥长者。对于他人,却视若草芥,完全不在乎他的生死。 唯一让李元瑷有些受不了的就是他现在抱着的这条大腿太会装了。 明明的他自己下的狠手,李元瑷却发现从属一个个望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的敬畏,好像贬罚韦挺是自己的主意一样,是自己在排除异己。 天可怜见。 李元瑷压根就没有将韦挺放在心上,他的闹腾不过是一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在自视甚高的犬吠。 正副级别的差距,从一开始就预示了胜负归属的天平。 就算李治不出手,李元瑷也有信心将韦挺踢出去,让他去干最苦最累且吃力不讨好的活。 明明是李治瞧着韦挺,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迁怒出手。 怎么这锅直接扣在自己脑袋上了? “来舍人!” 李元瑷招来了自己打算重用的来济。 来济一脸肃然的站出来,暗自庆幸自己一开始就站对了位置,不然惹得面前这个煞星不高兴,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深知自己情况,表面上祖上华丽,然可以倚仗的对象全让宇化及杀干净了,于仕途上就孤家寡人一个。 只要一次贬黜就是难以承受的致命打击。 “下官在,不知商王有何吩咐?” 来济表情语气与之前明显不一样了。 李元瑷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孤告诉你,韦挺的事与孤无关,你信嘛?” “信,当然信!韦挺是因失职给贬,与商王有什么关系?” 来济大义凛然的说着,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 李元瑷心累的放弃了,这种事情越抹越黑,索性不说了,直接道:“陛下已经攻取了辽东,在城中缴获了一批军粮。你可以暂缓粮食运输,现在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辽东为高句丽占据多年,百姓受到蒙蔽,会给我们运送粮草带来很多不利因素。我会修书于陛下,让他将所有百姓强制入城统一管理。你运粮路上,若遇到高句丽百姓什么的,万不可手软大意。” 自从得到李治说明辽东现在的情况之后,李元瑷就有这份担心了。 辽东百姓心不在大唐,就很有可能帮着高句丽对付大唐。 正规军或许不惧,他们的运粮队还是不可不在意的。 高句丽一直吸取华夏化,军略战术自不例外。 袭扰粮道这种并不是什么高明却又极有效果的战术,高句丽不可能不用。 高句丽兵士本就对辽东地形了如指掌,在得境内百姓掩护通传消息,对于运粮队绝对是噩梦。 这肤浅的道理,李元瑷即便不知兵事,就凭从三国演义里学到的皮毛知识都能看透。 是故,即便令得辽东百姓不满动荡,也必须将他们控制起来。 收到李元瑷信件的李世民正在攻打白岩城。 前线喊杀四起,李世民看着李元瑷的信函,将手中信传给身旁长孙无忌、岑本笑着对周边道:“如何?朕眼光不差吧。你们啊,都小觑朕这个弟弟了。” 长孙无忌、岑本分别看来来信。 长孙无忌作揖道:“还是陛下圣明。” 李世民道:“你们是不知道,有一次听他逗小兕子玩耍,说了一个下棋输米的故事。他说第一个格子里放一粒米,在第二个格子里放两粒米,在第三个格子里放四粒米,以此类推,以后每个格子放的米粒都是上一格的一倍。结果不必深究,但他对数字倍数张口既来。朕便觉得奇怪,找机会试上一试,你们猜怎么样?他的术数功底,李淳风都未必比及得上。之前说他烂赌一无是处,结果是我们错了。至少他算术算钱的本事,那是第一等的。” “别的不敢说,这粮草的数字账本经过他手,绝对干干净净,没人耍的了鬼。” “另外商王虽是男儿身,心思却很细腻,办事极其负责。就是为人懒了些,不顾正业。不抽他不动,必须将任务交到他手上,他才会干。不然就捣鼓房子去了” “你们看,他知辽东情况,立刻修书让我们注意境内百姓,以免他安排的粮队受到影响。” 岑本拜服道:“陛下用人识人,可谓天下无对。粮道有商王负责,属下放心了。” 其实关于馈运使的人选,庙堂上的大佬更加信任韦挺多一些。 尽管整条运河是李元瑷治理通畅的,但是他终究年轻,给个副使学学经验足以。 韦挺之父曾有辽东作战经历,韦挺可以通过他父亲先一步了解辽东的局面,有先天性的优势。 是李世民力排众议的任用李元瑷为正使。 此刻李元瑷将后勤粮草打理的井井有条,李世民也觉得脸上有光,道:“岑爱卿,你执笔回信。告诉商王,朕已经将辽东诸城百姓居于辽东一地看守。让他放心,有朕在前线把关,即便偶尔有小股部队渗透,数量也不会多。朕还安排了契苾何力率领最善奔袭的铁勒轻骑游奕辽东,以护卫粮道安全。告诉他谨慎是好的,却也别过于慎重。” 正说间,前方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李世民抬头眺望,白岩城上已经插上了唐军的锦旗了。 白岩城落陷! 李世民策马扬鞭,一指张士贵道:“张将军,你立刻率兵奔袭安市城,朕随后即到。” 第八章 退兵谏书 唐军所向披靡的势头终于止住了。 自三月十五日出征起,唐军在短短的一个半月,先后攻取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座城,以摧枯拉朽的气势一举夺回了辽东。 直至安市城下! 李治在临朔宫开朝会,商讨着家国大事。 李元瑷凭着馈运使的身份,也有资格参加。 听着一桩桩一件件国事机要,在李治、高士廉、刘洎、马周几人的主持下,处理妥当,李元瑷并没有开口发表意见看法,只是闭目养神,神游天外。 若不是必须参加,李元瑷真懒得来听。 馈运使的机务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哪有闲情管国家大事。 这会议结束,李元瑷正打算离去。 李治却派内侍将他叫了住,让他去内堂议事。 李元瑷无奈,只好跟着来到了临朔宫内堂。 李治端坐上首,高士廉、刘洎、马周分左右就坐。 见李元瑷到来,李治指了指一旁特地给他留着的席子,示意他入座。 凭借王爵身份,李元瑷轻易混到了三人上首,礼貌的与高士廉、刘洎、马周打了个招呼。 最近在公务上,与三人有不小的往来,相处的都不错。 高士廉、刘洎、马周也见识到了李元瑷调运粮草数术上的天赋才能,另眼相看,客气回应。 “这是褚遂良侍郎的上疏,你们且看看,有何异议?” 李元瑷离李治最近,最先拿到,当先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劝说李世民适可而止的退兵谏书。 书中再三强调,收复辽东失地即可,攻入高句丽腹地,完全无意义。 李元瑷看着中的应经论典,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交给了身旁的高士廉。 高士廉看完后一语不发,交给了刘洎。 刘洎并不细看,只是粗略一观,就给了马周,说道:“褚侍郎真是顽固,即便到了现在还在劝陛下,这是铁了心啊!” 他语气有些嘲弄。 刘洎与褚遂良并没有间隙,也不是政见不同,但敌对势头却隐隐展现了。 魏征已经病故,当今庙堂上房玄龄、长孙无忌是雷打不动的两尊大佬,没有人能够撼动他们的地位。 而后起之秀分别是岑本、刘洎、马周、褚遂良这四人。 其中岑本地位最高,马周最是得宠,但岑本、马周属于才智超然,却无野心不喜与人争这一类型的。 唯独刘洎、褚遂良两人,才智非凡,且有政治野望,有冲劲有干劲。 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两尊大佬终有病故或者退休的一日,他们都渴望能够成为统御百官的首相。 唐王朝是多相制,这任相对于刘洎、褚遂良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首相,统御百官,才是追求。 一山不容二虎,便是如此。 李元瑷有些奇怪的看着刘洎。 刘洎心思是何等机敏,立刻想到了缘由,道:“商王当时在治理运河,并不知情。在陛下决定出征高句丽的时候,褚侍郎却立谏陛下放弃征伐高句丽的念头。说了好一通大道理,最后惹怒了陛下。陛下直接派他巡视天下,想必侍郎这是恰好巡视到幽州,然后恰好得到了前线的情况吧。” 李元瑷大悟的颔首,听明白了。 这个褚遂良的态度应该是与魏征一样的。 他们属于实干派,都不认为苦寒贫瘠的高句丽值得劳师动众的去攻打。 觉得有这闲工夫,欺负苦寒的高句丽,不如发展西域。 巩固西域,开拓丝绸之路,将影响力往西方扩散,利于唐王朝的未来。 李治望向李元瑷道:“十六叔有什么看法?”他这十六叔叫的极其别扭。 李元瑷却自得一笑,心底格外舒坦,也就在这正式场合,能够听到李治好好的叫自己了。 想了一想,他道:“平心而论,褚侍郎的观点并不是错的,反而更加便利我朝当前发展只是我觉得褚侍郎忽略了一点。敌人最好遏制在襁褓中,高句丽目前是不配与我朝为敌。可是他一但吞并了新罗,吞并了百济,一统了海东。那时候的高句丽,难不成还不配与我朝为敌?” “我这并非危言耸听,高句丽昔年趁我华夏疲软,占领辽东。本来不过一个区区方寸小国,因得辽东之利,吸取华夏化,成长为前朝以举国之力都无法战胜的敌人。可见高句丽不可小觑,我们的对手,并非易于之辈。他们现在不去管他,真等到他一统海东,整合东北的时候,我们再要对付,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李元瑷深知这东北恶劣环境能够孕育出什么样的对手。 小小的东北,却生出了个能够两度席卷中原的民族,哪能小觑。 “故而我以为征伐高句丽,势在必行。西域当下太平,并无战事,随时可以发展。贼寇却不等我们攻打高句丽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绝非意气之争。” 刘洎抚掌道:“好个防范于未然,商王说出了此役之精髓。” 李治望向了马周。 高士廉的态度很明确,是站在李世民这边的。 唯独马周之前一直保持中立。 马周此刻道:“商王所言,不无道理。此刻陛下已经出征,那还有半途而废之说?此刻退却,我大唐有何颜面继续号令四方?” 李治欣然笑道:“孤亦觉得如此最佳。” 说着,大笔一挥,驳斥了褚遂良的上疏。 李元瑷其实此刻心底有些忐忑,因为李世民已经打到了安市城下了。 历史的结局历历在目,安市城的杨万春凭借自身出色的防守才能,硬生生的阻挡住了唐王朝的步伐。 尽管现在局面已经改变了许多,李元瑷真不确定这段历史会不会重演。 第九章 尴尬的蝴蝶效应 安市城。 李世民双手环抱,微皱眉头眺望着安市城,对左右道:“这杨万春防守得法,不是个简单人物。” 长孙无忌颔首道:“老臣也瞧出来了。这杨万春在城头的安排布置,与我们中原的守城战法如出一辙。老臣敢保证,这杨万春不止是学过我中原兵法,还亲自去中原历练过。或者他手下有人见识过,不然仅凭书,可学不到这个地步。” 李世民沉吟片刻,问道:“渊盖苏那里还没有消息?” 岑本摇头道:“斥候每日都传来消息,渊盖苏并没有派兵支援安市城的意图。据臣了解,渊盖苏跟安市城城主杨万春政见不和,差点兵戎相见。想来,渊盖苏不想为了自己这个政敌而冒险吧。” 李世民断然道:“不是这个问题,渊盖苏朕研究过他,是个枭雄。安市城的关键与杨万春的才能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即便有仇,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会放下仇恨,不计前嫌的支援。” 一直未说话的李绩这时接话道:“何况高句丽人才储备与我朝相去甚远,杨万春这样的将军,在我朝是比比皆是。可与高句丽却是万中无一,渊盖苏没道理舍弃他除非” “他怕了!” 接话的自然是李世民,眼中露出了炙热的光芒道:“他让我们打怕了,已经不敢派兵来支援安市城了。他只怕看破了我们围点打援的战术,不敢派兵来送死了。” “啪啪啪!” 李世民以拳击掌,连打了三下,豪气干云的道:“既然无路可退,那就一往无前!无忌,安排下去,全力攻打安市城!” 如李世民这样擅于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寻找战机一举击溃敌人的主帅,心底自不可能只有一套进击方案,也不可能不留自己退路。 安市城即是李世民心底的一个界限。 安市城确实不好打,可影响高句丽的大局并非小小的安市城,而是高句丽还拥有近乎二十万的可战之兵。 安市城打不打的下来,对大局影响不大,那二十万可战之兵才是关键。 故而这一阶段,李世民根本没有拿下安市城的意思,将那二十万大军诱出来,歼灭了才是关键。 高句丽几乎全民皆兵,只要灭了二十万中的大部分,就等于斩去高句丽的双臂,对其经济实力造成致命伤害。 打到这个目的,方才能攻打安市城。 只要做到这一步,唐军就等于立于不败之地了。哪怕因粮草或者天气问题退军,也没关系。 高句丽只要伤了元气,没有五六十年补不回来,而他们的折损恢复,却是一两年的事情。 那时候就算自己无力征伐,甚至于不在了,后人也能轻易收拾了残废的高句丽。 现在高句丽怂了,不敢来救安市城,那就没有办法伤及高句丽元气。 那就没得选了! 李世民本就不觉得自己会输,留有后手只是为了谨慎起见而已。 历史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小小的改变。 临朔宫。 李元瑷向李治汇报第二匹运送粮食的人选。 “雷亚东,曾经跟随卫公奇袭过定襄,官居校尉。后来大腿中了一箭,就退了下来。当时大夫说恢复无望,开始舍武从。他刻苦好学,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官居常山主薄。经过这些年的休养,他的腿脚意外康复了。我亲自测试了下,军略武艺皆是不俗,这几年还将事锻炼出来了,可担此大任” 李治头也不抬,道:“此事,你决定就好。你来的正好,帮我想想,怎么筹措冬衣。这一仗,估计要打很久。” 他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了李元瑷。 李元瑷伸手接过,这一眼看下去,顿时头皮发麻,马上轻抚着胸口,顺顺气。 这李世民给李治写的信,已经颠覆了李元瑷的三观。 这就是天可汗李世民?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 信中大意如下:久久收不到雉奴来信,爹爹担心欲死。不久收到雉奴来信,爹爹如吞神药,满血恢复,死而复生。你身体不好,不管多小的病,要立刻写给爹爹,不要让爹爹担心 李世民采极佳,什么“忆奴欲死”的字样,层出不穷。 李元瑷有一种感觉,只要去掉几个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封情书呢。 无眼再看,李元瑷直接跳过这一段,观看正。 “耶耶本欲围点打援,与安市城外斩杀高句丽有生力量,尽快结束战果。以免拖延寒冬,军疲马累,徒增后勤压力。奈何,高句丽为我军震慑,惧不出战。耶耶估计,渊盖苏意图放弃安市城,一路回缩,沿路派兵消耗,拉长我军战线,增加我军后勤压力。此乃阳谋,无法可破。耶耶为百年计,决定一路东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后勤之重,将会关乎全局。幸得汝十六叔相助,运河通畅。南粮可由水陆,直达逐州,能为我军舒缓压力。” “粮草目前无忧,惟恐东北苦寒,冬日难熬。军马难受,前功尽弃。现今六月,耶耶所在之处以感受不到半分炎热,甚至早晚有徐徐凉风。当地降将预估,九月即可能入冬。御寒之物,当需尽快筹备,以安大局。耶耶,敕。” 耶耶即是爹爹父亲的意思,李世民与李治的信中,从来不以父皇相称,就是一个寻常的父亲。 李元瑷这几天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了这封信方才恍然,原来驻跸山之战没了? 自己穿越过来,蝴蝶效应将唐军的一场大胜给坑没了? 在李元瑷的记忆中,驻跸山之战唐军以少胜多,力克高句丽十五万大军,斩获高句丽军首级四万余级,逼迫高句丽高延寿、高惠真率三万六千八百人投降,奠定了日后高宗攻灭高句丽的基础。 自己穿越过来,辛辛苦苦的干了两年,换了这个结果?岂不是再帮倒忙? 这一瞬间,李元瑷觉得自己跟吃了坨屎一样难受了。 第十章 柞木炭 李元瑷认真的看着书信,不自觉的咬着下唇,这种蝴蝶效应,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看着李世民的决定,李元瑷心底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此次没有攻取高句丽,少了驻跸山之战,那可就亏大发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 只是 李元瑷突得心生无奈感觉,自己一个管后勤的,对于前线的战事当真是束手无策。 随即他又挠了挠脑壳,貌似自己在前线也干不了什么? 就凭自己看过本三国演义,在军略能玩过李世民、长孙无忌、李绩这样的大佬? 如果他们都搞不定,自己上去也不过凑数的。 看着信里的“当地降将预估,九月即可能入冬。御寒之物,当需尽快筹备,以安大局”,李元瑷眼中闪着丝丝炙热,自己能做的似乎只有把后勤弄好了,这一仗后勤才是关键。 棉衣,棉被! 李元瑷道:“其实棉衣,棉被很好筹措,这是定数。我大唐不至于凑不齐十多万套棉衣,棉被。这御寒,真正的关键是炭火。有炭有火,才能取暖。” “炭火?”李治诧异道。 “是的!”李元瑷肃然的颔首道:“寒冬最难熬的是夜晚,尤其是大东北的寒冬,更加不是我们这些非本地人可以理解的。” 李元瑷在后世总是听说南方的冷是魔法伤害,北方的冷是物理伤害。来自北方的狼,在南方冻成了哈士奇。 说这话的那是没有真正体会过正北或者东北的冷。 尤其是大东北,李元瑷有过一次经验。 身处冬天的吉林,那冷的,洒水成冰真不是假话。 幸亏科技发达,家家户户皆有暖气,他龟缩在暖气里大门都不敢出。 他不知古代大东北的气候跟后世相比怎么样,但是就算如后世专家所言,唐朝全球气候处于温暖期,东北的温度也不是轻易可以抵抗的。 仅靠棉衣棉被是不可能熬过东北的寒冬的。 必须要有炭火。 李元瑷斩钉截铁的道:“没有炭火,即便征伐高句丽的兵士由北方府兵择优而选,亦抗不过东北的寒冷。” 李治深深的看着李元瑷道:“真是如此,那只能劝父皇退兵了。” “为什么?”李元瑷神色微变。 李治道:“供应炭火,根本不符合实际。寻常炭火固然易得,可烧的太快,一节炭,支撑不了一个时辰。十万大军所需炭火,后勤根本支撑不住。你花费一月时间,将木炭送至前线,前线将士十日耗尽,后勤如何承受的起?” 李元瑷一脸古怪道:“不对啊,朝廷发放的木炭一节可以烧三日呢。” 李治几欲气绝,没有好气的道:“还真是何不食肉糜,朝廷发给你的炭是白炭,是朝廷上贡之物。是用上等硬木以特殊手法烧制的木炭,用白炭为十万大军取暖?你何不选瑞炭更佳?瑞炭是西域进贡的木炭,以西域稀有硬木烧制,各长尺余,其炭青色,坚硬如铁,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每条可烧十日,其热气逼人而不可近。” 他顿了顿道:“何况白炭有致命弱点,极易受潮,东北湿冷,如何大批运送?” 李元瑷呆了呆,忽然一拍大腿道:“茶道炭,可以用茶道炭。” 李治惊讶道:“何为茶道炭?” 李元瑷笑道:“就是最高级的木炭之一,综合了白炭与黑炭的有点,取暖的神器。” 上辈子他去东北目的是收购柞木。 柞木国际称中国橡木,其木材比重大,质地坚硬、收缩大、强度高。颜色呈浅杏黄色,使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变成褐红色木纹独特,纹理清晰美观,显得端庄沉稳、典雅古朴,非常适合制作家具与地板。 柞木遍布较为广泛,但真正好的柞木遍布东北,尤其是长白山、大小兴安岭最为。 当时与东北柞木商家交谈的时候,对方介绍柞木特点,特别提到了茶道炭。 柞木之所以贵,不只是用于制作家具,还能制茶道炭。 茶道炭属于黑炭,但它却有白炭的特点,耐烧火力旺且热量均匀,无污染、易点燃、耐潮等特点。 古代豪门大户以茶道炭待客是茶道的最高礼节。 即便是现代,保留茶道化的日本也曾大量从东北求购茶道炭来满足国内需求。 李元瑷当时并不这么在意,商家这般介绍,不过是为了提高价格而已。 在他所处的时代,讲究实务,便捷。 即便是日本也只有一小部分保持古时繁杂的茶道,怎么可能需求那么大? 经李治说道这方面的常识,立刻想起了这段记忆。 制炭的方法很简单,一点都不难。 难在缺少木材。 前线大军所在的位置不就是位于长白山山脉? 长白山别的没有,柞木可多的是。 尤其是这个时代,长白山没经过大规模破坏,柞木不难找才是。 李治有些不明所以。 李元瑷忙道:“我曾翻阅过一本古籍,说太白山附近遍布一种叫做柞木的树。此树坚硬巨大,可制成木炭,兼顾白炭黑炭特性。我们不需要往前线运炭,只要招募制炭好手,在前线起窑就地砍伐柞木制炭,供大军所需即可。” 太白山就是长白山,只不过是在这个时代,叫做太白山而已。 李治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有点看不透的十六叔,明明开始连白炭黑炭都分不清楚,怎么一会儿就弄出一个茶道炭来? 若非李元瑷近几年的表现实在经验,李治都有些怀疑他在说谎了,吐槽了句:“柞木制成炭,不叫柞木炭,叫什么茶道炭?” 李元瑷一想也对,茶圣陆羽这时候应该还没出生吧? 这个时代还不流行饮茶,茶叶更近乎于药,而不是饮品。并且喝茶是需要加油,加葱姜蒜的,反正李元瑷喝不惯。 “就叫柞木炭,就叫柞木炭!” 李元瑷无所谓这个名字,只要能够帮助前线大军,什么都无所谓。 李治还是选择相信李元瑷,直接下令从长安、洛阳等地,募集制炭匠师。 李元瑷迫不及待的离去了:“我去处理棉衣、棉被事情,待制炭匠师到了蓟城,通知一下。” 李治有些意外的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干劲十足,一点也不像他了。 第十一章 筹措衣被 李元瑷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这抗寒防寒最好的东西莫过于棉花。 这个时代是有棉花的,只不过叫法不一样,叫绵花,绞丝旁的。 中国化博大精深,木字旁与绞丝旁差别不大,意义完全不一样。 绞丝旁的绵花代表着观赏的意思,即是说这个时代的绵花属于观赏性植物,并没有开发出真正的作用。 也是因为唐朝处于气候的温暖期,冬季相对于后世较为暖和,并且身为唐王朝的商王,每年冬季皆有朝廷发放的炭薪,还是上等的白炭,一条炭能烧三天的高级货,故而并没有觉得冬天难过,没想到这茬。 若是提前大规模的将棉花一种,哪有今日什么事情? 不管了,此事过后,这棉花必须弄起来。 李元瑷在心底暗思。 亡羊补牢,虽晚了些,终究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李元瑷回到蓟城,立刻召集下属诸官员,商议筹措冬衣冬被之事。 “某以修书于长安,房相在长安、洛阳两地会为我军筹措冬衣冬被,但前线大军十万,且东北苦寒,冬衣冬被多多益善。将这一切甩给房相并不妥当,你们可有办法筹措一批?” “可以向百姓筹措!”堂下一人高声回应。 李元瑷望去,是一个瘦弱的书生,面色有些苍白,但双目灵动,颇有机敏之态。 略一沉吟,想起了他的名字张大安,出身清河张氏,魏州繁水县令,忙问道:“说详细些!” 张大安颔首道:“朝廷这些年连年征战,库存银钱想必不多。用钱购买,怕是不符合实际。想要大量获得冬衣冬被,只能向百姓征收。” 李元瑷皱眉道:“跟百姓征收,那百姓如何御寒?” 他的三观还是比五官更加出色的。 张大安笑道:“殿下常在京畿,怕是极少了解百姓生活。先皇与陛下即位之初,就一改前朝国策,薄赋敛,轻租税,现今二十余年,天下大治,百姓安康富庶。小农之家亦多有通宝余粮,过冬之冬衣冬被亦是充足。朝廷可以许诺来年于税收上给予优待,相信诸多富农与大户很乐意将多余的冬衣冬被上缴出来。” 原来唐朝很多地方虽沿用隋朝制度,可本质的理念与隋朝完全相左的。 隋朝的理念是藏富于国,不管是杨坚还是杨广都是变着法收税,朝廷极其富裕,百姓只能维持温饱。尤其是隋帝杨坚,更是捞钱的一把好手。 而唐朝一直坚定的履行着魏征最初制定轻徭薄赋的国策,国家因为各种打仗极穷,可百姓生活还是富庶的。 这也是唐朝百姓向心力的由来。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管仲这句千古名言,将百姓生活理想,描绘的是贴切到位。 至于予以一定的税收优待,这个也是理所应当。 天下没有白给的道理。 哪怕百姓生活在舒适,那也是他们应得的。 从他们手中征召冬衣冬裤,给予税收的奖励理所应当。 李元瑷心知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说道:“此事我会与太子商议,不出意外此计可成。你们皆是各自州府的干吏,到时由你们去各自辖区,征募冬衣冬被。孤这里强调一点,一切征募全凭自愿。孤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政绩向穷困百姓强行征集,若因次发生百姓冻死事件,孤绝不轻饶。” “诺!” 众人将驱逐韦挺的事情算在了李元瑷的身上,知道这位上司的手段阴狠,莫不肃然领命。 长安,尚书省! 现在唐王朝分两个小朝廷,一个在蓟城,由太子李治监国处理政务。 一个在长安,由房玄龄处理六部机要。 总的来说,天下大事还是要经过房玄龄之手的,也只有房玄龄能够独当一面,镇得住武百官。 筹措冬衣、冬被的事情,他已经安排下去了。 长安、洛阳作为大唐王朝的东都西都,地位超然,发展势头与民生富庶皆位于前列,对于唐王朝的认可,归属感的最大的。 筹措冬衣、冬被的事情进展的极为顺利。 对于从长安、洛阳征召制炭匠师,此事也安排妥当了。 房玄龄是何等人物,尽管在万里之外,亦能从往来的书信中看出李世民这一次灭高句丽的决心,同样看出了唐军即将面临的危局,对于这两件事上极为上心,亲力亲为。 “相公,户部尚书到了。” 房玄龄挥手让他入内,不等户部尚书行礼,先一步问道:“朝廷还能调拨多少银钱?” 户部尚书拱手道:“大约二十万贯通宝。” 房玄龄道:“抽出五万贯来,往周边购买冬衣冬被,多为前线筹备一些。” 户部尚书欲言又止,终未说话,领命去了。 过了三日,户部尚书尴尬的找上了房玄龄。 “相公,京畿、洛阳附近,市面上所有的冬衣、冬被皆让郑家购买去了。郑家还放出话来,有一件收一件,在鼓励农闲百姓妇人制作。论及商业渠道,臣实在比不过郑家,仅购得十余套。” 房玄龄怔了怔,问道:“是郑家谁在收购?是郑凤炽,还是他的儿子?” 户部尚书应答道:“是郑七公子郑皓。” 房玄龄笑了笑,道:“算了,此事就这样吧,你也不用收购了。且先下去,此事莫要声张,就当无事发生。” 户部尚书面色一禀,道:“遵命。” 房玄龄沉吟了片刻,轻语道:“商王贤德,也不知是幸还是祸。” 唐朝有专门负责管监市场物价的官员的,在这个时代不存在哄抬物价的说法。 你的价格如果高于朝廷规定或者低于朝廷规定的价格,就当做脏物处理,而且你自身也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故而郑皓收购冬衣、冬被不可能是为了赚钱,也赚不到钱。无利可图,还会得罪朝廷。 郑皓与李元瑷的关系人所共知,房玄龄也有所耳闻。 毕竟灞水山庄现在的饮食住宿皆是郑皓安排的管事负责。 以房玄龄的才智,焉能看不出这背后是何人指使? 第十二章 安市城落陷 安市城! 战鼓如沉闷的雷声一般隆隆地滚过大地。 漫天的箭羽倾盆而下,安市城上的兵卒头都不敢伸出城垛。 杨万春躲在城垛处,不敢探头,听着耳旁如雨点般箭羽声,时不时还有城垛的土渣落在脸上,满口苦涩。 “师傅,果如你说的一样呢!” 杨万春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在数十年前也就是杨广一征高句丽的时候,隋朝大军为高句丽所破,三十余万深入高句丽腹地的隋军给杀的全军溃败,唯有两千余人逃回辽东。 这并不意味着高句丽一战斩杀隋军三十余万人,溃败的兵士四散而逃。 尽管身处异域,能逃出升天的机会不大,还是有部分幸免于难的。 其中就包括右武将军赵孝才。 赵孝才在隋军溃败时,仓皇而逃,慌不择路,为求自保,脱去了衣甲,从村落里偷了件衣服,盲目的乱窜躲入荒山,却误中人藏在林地间的捕兽夹晕死于雪地。 人以为他是国人,将之救回村里,还找了村里的大夫救治,待清醒后才发现居然是隋人。 高句丽与隋朝敌视已久。 人本欲将赵孝才杀死,但因家中幼儿在侧,不愿在他面前制造杀戮,下不去手。 赵孝才是机敏之人,知道自己腿部受创严重,又身处高句丽腹地,离去了决计活不了,不如就在这里呆下,再图他法。 高句丽话,赵孝才听不懂,但是高句丽的字却是汉。 创造语言容易,但是一整套化体系衍生的字,在东亚一块也只有汉字能称完整。其他的朝鲜半岛彦,日本假名,蒙古,满,契丹大小字,女真大小字都是残缺不全的,故而这些国家古时候官方书面,皆以汉为主。 赵孝才以汉字与人沟通,愿意传授幼儿化,以换取留下来。 人登时心动。 在高句丽金百年来一直吸取华夏化,如果不懂华夏化几乎没有出头的机会。而他们寻常百姓,哪里有机会学习华夏化。 人不想自己的后代困在这小村里,为了孩子大胆的将赵孝才留下。 人之子正是杨万春。 赵孝才最初为求活命,但是杨万春天赋异禀,敏而好学,亦让赵孝才动了惜才之心,用心教导他识断字。后来赵孝才得知杨广为宇化及所弑,隋朝灭亡。 已经瘸腿的赵孝才彻底断了回国之心,开始传授杨万春武艺韬略。 杨万春领悟力极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二十岁的杨万春甚至因为向往中原,动身于中原游历三年,他自幼跟赵孝才学习华夏语,那时天下大乱,并没有引起注意,学习了不少东西。 回国之后,凭借一身能力,于缺少人才的高句丽异军突起,成为安市城的城主。 赵孝才临终前告诉杨万春,以汝之能,与高句丽可谓人上人,然华夏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同华夏一笔,不过中上之资,日后不幸遇上,万不可大意。 杨万春一直以为凭借安市城之固,唐大军不能伸展,纵有百万也奈何不得。 哪里想到恶战不过十日,安市城的城楼已经数次易手。 停战时,他曾悄悄细数双方阵亡尸体,发现彼此阵亡兵士近乎对半。 这自己是守方,占据绝对优势,还打个五五开。若没有这坚城,自己拿什么跟唐军打? 若不是自己玩命挽救,恐怕安市城早为对方占据。 现在唐军就是倚仗弓弩之利,在城外筑了一座土山与自己对射。 明明依然是安市城更高一些,居高临下,可结果硬生生的让对方射成了缩头乌龟。 想都不用想,唐军的攻城兵士已经在对方箭雨的掩护下靠近了城楼。 箭雨一停,就是他们强攻的开始。 “该死的!” 杨万春吐了口唾沫,这样打下去,耗都能给自己耗死。 箭雨停止,杨万春探头眺望,果真见一群士兵们簇拥着巨大的攻城槌抵达城门下。 一支箭矢迎面射来。 杨万春再度一缩,精准的箭矢穿城垛而过。 杨万春冷汗直冒。 “咚!” 攻城槌沉重地撞向城门。每一下撞击,都掀起好像能连城墙一齐撞倒似的震动。 上百架云梯被推到城墙下,瞬间就搭建起无数通向城头的道路。 杨万春毫无办法,咬着牙高呼迎敌。 唐军训练有素,已经有兵士上了云梯麻溜的向上攀爬。 杨万春心底忽然警觉过来,高呼道:“快,通知所有人,上城楼迎敌。” 远处山丘上。 李世民叉腰眺望,看着安市城上的反应,微微笑道:“好一员良将,反应要比我想想的快嘛。”他说着对身旁的长孙无忌道:“破城之后,让兵士找寻此人。侥幸活下来,给予救治。朕要他为我所用” 恰恰是因为杨万春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反而激起了这位天可汗陛下的爱才之心。 城楼上的守军忽的一阵慌乱。 “城要破了。” 周边传来了兴奋的呼喊。 如潮水般的唐军已经涌上了城头。 李世民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悦,而是理所当然的看着这一切。 有此战果是唐军用四千余鲜活的生命换来的。 自从决定强攻之后,李绩、李道宗、张士贵、张俭等先后八员大将轮番进攻,皆被杨万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守住。 随即李世民就明白,不用些手段安市城难以攻克。 于是,派遣兵士日夜袭扰,一边让先登兵士养精蓄锐,一边派遣兵士攻城,做出一副打消耗的架势。 一连七日,李世民见时机成熟,直接派遣先登兵士出击。 本来安市城上的兵卒就为唐军袭扰的身心俱疲,突然受到先登兵士改变节奏的猛力一击,反应慢了半拍,导致了大批先登兵士登城。 失去了城池的掩护,唐军不论是在单兵素质,还是兵器铠甲的精良方面都远胜高句丽兵士,很快占据了上风,清出了一片空地。 早已饥渴难耐的唐军,磨刀霍霍的蜂拥登城。 安市城落陷!! 第十三章 高歌猛进 安市城落陷的消息,李元瑷第一时间就通过李治与李世民父子之间的特殊渠道知晓了。 “安市城,打下来了?” 李元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看着李治。 李治一脸古怪,自己父亲是名动天下的统帅,早些年天下诸侯谁不闻小秦王的大名? 三千硬刚十万都打赢了,打一个小小的安市城,值得傻成这样? 他哪里知道,历史上李世民就在安市城下铩羽而归的。 不过奇怪归奇怪,李治还是十分确定的说道:“父皇已经拿下了安市城,正向乌骨城进发。” “太好了!” 李元瑷高兴的欢呼雀跃,几乎要跳起来庆贺,历史终于向好的方向转了,似乎没有让自己坑的太惨。 李治鄙夷的看了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不靠谱了半辈子的叔叔,嘀咕了句“真没见过世面”,但是还是将李世民给他的私信递了过去,让他再度高兴高兴。 李元瑷结果私信,见信内容,信中详细写了战役的经过,瞧得他是眉飞色舞,心情大悦。 但是看到末尾,李元瑷心情顿感沉重压抑,信中末尾写道:此次攻城,历时二十三日,唐军阵亡四千一百三十六人 他依稀记得历史上李世民第一次攻打高句丽,歼敌十数万,仅首级就斩获四万,而唐军阵亡还不过两千,现在打一个安市城就阵亡了四千多人? 其实李元瑷这是陷入自己的魔障中去了。 历史上李世民攻打高句丽确实战果辉煌,但所谓的阵亡还不过两千,并非是整场征伐战,而是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的斩获与折损。 攻打辽东城以及围攻安市城时候的折损并未算计在内。 李元瑷对此一知半解,就把锅全往自己身上揽了。 其实历史上因为运河不同,粮道不稳,李世民才将后勤大本营定在定州。 而高句丽的掌权者渊盖苏知道唐军面对的恶劣的情况,故而有信心将唐军抵御在安市城以西的家门之外。 这才派遣高句丽北部耨萨延寿、惠真率高句丽、靺鞨兵十五万来救安市城。 现在李元瑷疏通了大运河,李世民更是直接将大本营移到了蓟城。 粮草源源不断的从运河运往前线,后勤不成问题。 渊盖苏哪里还敢如历史上那样赌这一把,直接就将战线往后拉了。 至于杨万春,固然可惜终究不是自己人。 死了,渊盖苏也不觉得有多大损失。 而唐军历史上是因为后勤问题严重,运河突然堵塞,粮食不到位,李世民心中不甘,又不舍得撤退,这才围困安市城看看后勤能否梳理通畅,并没有展开不顾伤亡的强攻。 现在后勤畅通无阻,李世民信心十足,卯足了劲头一举将高句丽摧垮,自然是不计伤亡的攻打。 原本是全无攻取的希望,李世民无奈退却,视为征伐失败。 现在却战意昂扬的拿下了安市城,向高句丽的腹地挺进。 这就是李元瑷这些年付出换来的结果。 李元瑷长叹道:“折损了四千兵士呢。” 李治天生帝王像,很淡然的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李元瑷霍然一震,想通了。说起来残酷,却是事实。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为了高句丽,贞观末期,李世民两次派兵袭扰。 高宗时期,也不断发生战争,最终唐朝用了十年时间,将这股盘踞在东北的敌人彻底消灭。 这十年里,两国发生的战役,那场不死人? 如果这一次能够一劳永逸,怎么算都是赚的! 李元瑷突然就通透了,更加上心的处理着后勤事务,事无巨细。 在稳定后勤的帮助下,李世民毫无后顾之忧,开始往高句丽深处推进。 六月二十一日,唐军攻陷乌骨城。 三十日,攻克南苏。 辱夷、大行两座城,闻风而溃逃,唐军抵达时,城中竟无一人。 七月十三日,罗通领三百骑前往扶余探查情况。扶余守将高南生见唐军游奕军不过三百人,不记得教训,领四千兵士出城来战。罗通挺枪跃马,直刺高南生于马下,一举冲垮了高句丽四千兵士,隐隐再现秦琼、罗士信之风。 七月十八日,扶余城落陷。 李世民意识到杨万春这水平的大将于高句丽仅次一个,不在谨慎,直接分兵取城。 张士贵、李道宗、张俭各领一路兵马推进。 高句丽的渊盖苏面对唐军这种蛮横的攻势毫无办法,只能不住的收缩战线,一退再退。 渊盖苏的战术其实并不差,是面对唐王朝唯一的办法。 但是这种打法在高句丽内部,引起了强烈的抵制,尤其是北部耨萨高延寿。 高句丽渔民族,近乎全民皆兵,立国之初,他们将军权封为五部,称之为五部耨萨。 随着高句丽领土越来越大,五部耨萨逐渐成为了五个封疆大吏,手握重兵。 渊盖苏退守的土地城池,大多都是北部耨萨高延寿的领地。 这一退再退眼瞧着自己的领土都要给唐军占完了,高延寿哪里忍受的了,直接跟渊盖苏大闹一场,领着手里的六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向唐军杀去。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野战中的唐军就跟恶狼一样,以一千不到的代价,将高延寿的六万兵马生吞了,仅斩获首级就有万余数。 高延寿惊骇请降,成为了李世民身旁的一名谋士。 不服不满渊盖苏龟缩战术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皆迫于其淫威,敢怒不敢言。 但这一下都安静了 唐军展露出来的可怕战斗力,让所有高句丽人心生危机,均意识到这一次他们碰上硬钉子了。如果再不齐心协力,也许灭国就在眼前。 当然唐军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越深入高句丽腹地,地势就越险恶越难走。 就算没有高句丽兵士的袭扰,唐军也在行军的途中耽搁了许久。 为了避免他们进军太快,后勤一时跟不上。 李世民不得不选择停军修整,待粮草送达之后,再行前进。 唐军一路攻城略地,直至八月二十一日,三路军与鸭绿栅汇合。 八月下旬,东北变天了。 第十四章 真正的考验 唐军的捷报一个个飞传幽州蓟城,李元瑷的喜笑颜开,也想不到高句丽除了杨万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大大小小三十余城,没有一个扛得住揍的,高延寿也不负众望的来送了波经验。 虽然不如历史上送的多,足足十五万之数。依照当前这个局势,能送六万来已经很不错了。 对他的要求,不能太高。 但随着唐军越来越深入,李元瑷所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了。 中国打仗已经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什么样的战术打法都给研究透彻。 除了春秋战国先秦两汉时期的战术战法可谓创新,后人大多都是沿用先人战术战略。输赢全凭,彼此对战术的理解运用。 高句丽渊盖苏出身贵族,在这个全民学习华夏化的时代,什么孙子兵法、吴子兵书,渊盖苏背的不见得会比唐朝的将官差,人家不只会背正版的,还会背半岛彦版。 你懂的多,人家也不差。 渊盖苏全线收缩,战略意图很是明显,拉长唐军战线。 不是疏通了运河,将大本营安置在蓟城嘛?那我就放弃前线,将最难走的山道留给你们,提升你们运粮的路线风险,有本事你将运河修到辽东来! 拉长唐军战线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老套的袭扰粮道了。 东北多山多林,高句丽渔民族,擅于跋山涉水。 他们小股部队往山林里一藏,就东北那森林覆盖量,别说十万,你派个百万大军入林,也跟江流入海一样,掀不起风浪。 在辽东,李世民还能派遣风驰电掣的铁勒骑兵为运粮队护航。可过了辽东,进入东北林地,那就是高句丽小股部队的天下了,他们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打,神出鬼没。唐军是拿藏匿在山林里的高句丽小股部队一点办法也没有。与野战,募集的北地强兵,就没将高句丽放在眼里,可山林作战,就未必是人家对手。 李世民现在都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征集一些川蜀府兵。 比一比,谁才是山地之王。 这运粮队一路上是备受袭扰。 护卫运粮队的唐军战斗力并不弱,运粮队或有损失,却也不存在粮草被劫的情况。 但是一路受到袭扰,速度、士气什么的,不可避免的会下降。 本来就路途遥远,运粮压力极重。再一路遭遇袭扰,各种不可抗拒的情况发生,去过一次的役夫不敢再去第二次了。 运粮兵卒也相差不多,他们绷紧着精神,面对无时无刻可能出现的敌人,受到的压力最大。 一趟下来,精神力差不多就耗尽,真要多来几次,保不准会崩溃。 这种事情在军队里最为常见。 所谓的炸营、军惊,自相残杀不就是这个道理? “此次运粮,也亏了陛下体恤,让前线兵士原地修整。不然属下,真不敢保证完成任务。” 来济大倒苦水,这一次的运粮任务最是重要。他们运送的不只是粮草,还是朝廷为前线募集的冬衣、冬被。 也许是探得了这一消息,高句丽袭击的特别频繁。 唐军折损了不少,棉被棉衣烧了一百多套,耽搁了不少时间。 李元瑷默然听着来济的抱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孤明白你辛苦。这封功劳,都会记下,绝对少不得你的好处。” 来济一听也开心的拍着胸脯道:“为朝廷效力,哪说辛劳?待属下休息一阵,回回元气,再为朝廷效力。” 李元瑷笑送来济出门,就从这邀功敢拼的劲头,就能断定此人前途定然不差。 处理了手上的事物,李元瑷前往临朔宫找李治查问前线情况。 李治正在宫里与刘洎细说要务。 李元瑷看得出来,李治这是重用刘洎,将他引为自己的助臂。 李治这一手还是看得准的。 李世民给他安排的三人高士廉、马周、刘洎。 高士廉想都不用想,那是李世民的铁杆,长孙皇后最亲的舅舅。 马周最是有才,也最为得宠。可性格内敛,安分守己,不会提前选择站位。 只有刘洎有政治野望,亦有足够的才智支持他这种野望,是唯一一个会加入太子党的人选。 见李元瑷到来,李治道:“来的正好,孤跟尚书正好谈到后勤方面的问题。根据父皇来信,他那边已经降温了。八月下旬降温,据降将高延寿估计九月中下旬就有可能下雪。可想而知,到了十一、二月会如何了。父皇现在不考虑速战速决,免得来不及筹备炭火。他打算在鸭绿栅的西岸,安营扎寨。同时在营内建造土窑,派遣兵士砍伐柞木,制作柞木炭,抵御寒冬。他在信上说,高句丽腹地林木遍野,柞木林成片,供给大军过冬绰绰有余。” “父皇还说他们粮草可以维持至十二月中旬,我们下一批粮草当需在十二月上旬送达。这一次运粮,将是关乎后勤的真正考验。” 李元瑷肃然颔首道:“我以想过这个问题,今日也是请命来的。下一次运粮,我打算亲自押送,以面对各种恶劣情况。” 李治表情吃重,顿了顿道:“你可了解情况?从蓟城到前线鸭绿栅,至少要走一月余。那时以入冬季,大风大雨大雪皆不可估算。天寒地冻,草木结冰,更有甚者雪积过膝。这一切皆会为粮队造成极大不便父皇信中亦说了,若十二月上旬等不到粮草运至,他将由鸭绿栅撤军。利用所剩粮食回撤,与粮队汇合,另做打算。” 李元瑷晒然笑道:“就是因为清楚情况,方才决定亲往。现今八月末,十一月动身,还有两月时间,足够时间做准备了。这里要向太子申请调拨一千匹乌珠穆沁马,想要克服难关,这一千匹乌珠穆沁马必不可少。” 乌珠穆沁马其实就是蒙古马。只是这个时候还蒙古这一说,故而以地名称呼。 唐王朝威压北地,是名副其实的天可汗,一声令下,突厥、铁勒皆得出兵作战,调拨千匹乌珠穆沁马并非难事。 第十五章 风力独轮车 乌珠穆沁马? 刘洎才思敏捷,一瞬间就想到了李元瑷的用意。 “商王殿下是打算用乌珠穆沁马来运送粮草?” 李元瑷颔首道:“不错,随着气候转冷。运粮路上最大的问题并非是人,而是牲口。人可以克服各种困难,但是牲口不行。我中原的畜力没有能够耐得住东北寒冷的,真冷到一定地步,都只有死亡一图。而且冰天雪地的,哪里给填满找食物?一路带去,将大量增加运送难度。” “据我所知,唯有乌珠穆沁马能够抵御严寒。乌珠穆沁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他们生存于极北之地。那里环境之恶劣,比之东北,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关键的,它们不需要军马那样,必须喂精粮方有气力。野草、树叶甚至荆棘,不论青黄皆可为食,生命力极其旺盛。” 蒙古马的大名,李元瑷在后世也是如雷贯耳。 历史上蒙古铁骑能够横扫天下,蒙古马的作用堪称举足轻重。 一个个目空一切的西方骑士,面对矮小的蒙古骑兵都给吓傻了。 哪里见到过如此来去如风的骑兵?哪里见到过登山涉水,如履平地的骑兵? 刘洎皱眉道:“可据我所知,乌珠穆沁马是擅于奔袭的战马,并非负重的驮马。就算它们吃苦耐劳,但以战马负重?真的可行吗?” 李元瑷耐心解释道:“如果将它们当做驴子、驮马来使,那当然不行。不过我有办法,减轻马匹运输的负担,让不可行,变成可行。” 刘洎不说话了,他了解面前这个人。 奇思妙想,天下一绝。他或许不属于世上大多人擅长的韬或者武略,但是他脑子里生出的想法或者事物,莫不是大利于天下之物。 便拿积弊已久的运河来说,谁敢想象,有人真能在两年之内,将千里运河治理通畅? 说起来简单水闸大坝,这玩意没有千百次的研究,哪里敢用于现实? 可他就敢,而且一用就成,用之有效。 世人谁不称奇? 面对这种人,他提出的东西,刘洎听不懂,就不说话,置疑反而显得自己愚蠢。 李治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元瑷,问道:“真有把握!” 李元瑷明白,这是两个问题,答道:“有把握!” 李治又问:“一千匹可够用?” 李元瑷顿了顿道:“这个,一千匹差不多。当然,越多越好,就怕不好要。” 李治哼声道:“这个你不用管,薛延陀敢不给。孤就敢收拾他,一条不听话的老狗,草原上想取代薛延陀的人不少,早晚将他宰了。” 李元瑷哑然失笑。 对于草原民族,唐朝采取的方式与以往诸国不一样。 草原对于农耕的华夏民族来说就是鸡肋。 为什么秦始皇驱逐匈奴后不将草原纳为己用,而要劳师动众的建造城墙? 为什么汉武帝多次北伐,自据了适合耕种的土地,而不将疆域扩充至草原? 并非不能,实在是没有一点好处。 华夏民族不可能迁移到草原上去放牧,即便是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雄主,也只能将匈奴驱赶,而做不到占领。 唐朝也是一样,在覆灭突厥,生擒颉利之后,也面临这个问题。 不过李世民选择了不一样的方式,他扶持了弱小的薛延陀,让薛延陀成为了北地之王,利用薛延陀来获得好处。 薛延陀也乖乖的给唐朝当小弟,每年以马、牛、羊、驼、貂皮等进贡,数量之大,动辄数千,甚至数万。 武德初年,唐军所有骑兵加起来不足四千,其中三千还是进贡突厥换来的。 现在常备战马七十万,大军出征,步卒都能分得战马代步。 华夏王朝历朝历代,唯唐朝奢侈如此,这其中薛延陀就功不可没。 不过狼就是狼,养大的终究会咬人的。 李世民当初扶持薛延陀的时候,就以预料到了。 近年来薛延陀就有些不听话了,若非高句丽事起,李世民都有心先将薛延陀灭了,在扶持一个新的,养肥自己。 李治这态度,也跟李世民一样,权当北地霸主薛延陀是自家养的狗,听话就养着获利,不听话就一棒子打死。 对此李元瑷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政策。 至少在李世民、李治这里,所养的狗是驯服住的。 让自家狗咬了的是武则天。 告别了李治,李元瑷立刻招集北地的木匠,让他们根据自己所绘制的草图制作运粮器械。 “这是独轮车?这是什么独轮车?” 木匠们聚在一处,看着李元瑷的图纸,脑子上都是问号。 独轮车这东西在西汉的时候就有了,当时叫鹿车、辘轳车,不过不太实用。 蜀汉时期,诸葛亮改良了鹿车,发明木牛流马让独轮车开始实用起来。 经过几百年的衍变,独轮车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实用,为世人说接受。 但是李元瑷绘制的这独轮车就奇怪了。 它形态巨大,比之一般小巧的独轮车要大上三四倍,后面虽然有使力推送的把手,可两脚的着力停车平衡点却是在车头,车头还有为牲口准备的缰绳,最为关键的还是车架中间有根粗长的棍子。 一个个经验十足的木匠都瞧得不明所以。 李元瑷也不意外,这种独轮车在宋朝才会出现,而且还是北方特有品种。 宋应星在天工开物舟车中描绘并记述了南北方独轮车之驾法:北方独轮车,人推其后,驴曳其前;南方独轮车,仅视一人之力而推之。 有先见之明的木匠,这时看着那粗长的木棍,抢先呼出来:“这是加帆车?尽管跟加帆车不一样,这木棍,定是加帆用的。” 李元瑷拍掌以示鼓励。 中国古人智深似海,公元五世纪就开始利用风力行车。 确切的说李元瑷拿出来的是风力独轮车,风力独轮车这在明末清初传到欧洲后,还成引起了巨大反响。 乌珠穆沁马确实不适合驮重,但是这种风力独轮车前有风力相助,后有人力推送,自身又有力学原理的加成,即便不善于负重的载人马,以之运送货物也不是问题。 第十六章 哈唐 在能工巧匠加班加点的埋头苦干之下,一辆辆风力独轮车打造成型。 李元瑷有心试一试风力独轮车的效果,让人找来一匹军马,然后支起了一块帛布,随便往车上装了八百斤的货物,让人去推。 北地风大,帛布风帆给吹成了拱形。 匠人有些费力的就独轮车提起,随着军马前行,马、人、风一起使力,加之独轮车的力学动力,匠人是越走越轻松。 军马不善于负重,但面对风力独轮车的动能,拉千斤货物,反而比背负人甲加起来两百斤的骑士更加轻松。 军马可行,乌珠穆沁马哪有不适合的道理。 韦霖是蓟城的老木匠,他有一个布商的女婿,见李元瑷最近几日都与他们泡在一起,言谈间并没有多少高高在上,反而会耐心的听取他们的意见,鼓着勇气道:“商,商王殿下,这风力独轮车需要好的帛布。小的,小的女婿是布商,您,您看” 李元瑷看着面前拘谨的木匠,笑道:“不用紧张,让你费心了。不过风帆的材料,孤已让朝廷筹备,就不麻烦了。” 这说曹操,曹操到。 一车车软皮革运到了营地,李元瑷也在心底暗自佩服,唐王朝这个国家机器确实了得。 自己所需的物资,不说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在李治、刘洎、马周乃至于长安城房玄龄的运转下,几乎都能得到满足。 “你看,你安排一些人手,将这些软皮革都裁了,用来做风帆。” 韦霖瞧得是瞠目结舌,“这”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说,这也太奢侈了。 这个时代常用的材料是布、帛、革、毡四种。 其中革、毡最贵,革以动物皮制成,需要经过很多工艺,尤其是这种软皮革更是如此。 一般只有帐篷、皮靴这样需要防火防雨的设备才用得上。 以软皮革做风帆,是不是太奢侈了? 李元瑷不用跟韦霖解释那么多,特地调来软皮革当然有他的用意。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薛延陀。 李治征集两千乌珠穆沁马的指令传到了草原深处。 拔灼听闻此事怒不可遏,直闯自己父亲的帅帐,高呼道:“父汗,唐人欺我们太甚。我们连年给填满进贡,马、牛、羊、驼、貂皮、狼皮不敢有任何懈怠。可他们呢?偏向阿史那思摩,一点也不尊重信任我们,明摆着在用突厥防备我们。现在一开口就要两千乌珠穆沁马,凭什么,他要我们就给?我不服,不能给。” 薛延陀可汗夷男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嫡子,怒道:“拔灼,蛮力带不来部族强大,只会带来灭亡。” 夷男也深受汉化影响,对于自己的嫡子疼爱有加,一心想将他培养成下一任可汗。 可是拔灼性格暴戾,勇而无谋,屡劝不止,让他为此伤透了心。 拔灼同样以失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汗,我们薛延陀是草原上的雄鹰,是草原上的恶狼。我们要的是自由,不是李家养的狗。我们应该向冒顿、颉利那样,去劫掠他们,而不是给他们上贡。” “滚!”夷男气得险些晕阙过去,抓去面前的酒壶就往拔灼头上丢去。 真当自己想当狗嘛? 贞观十五年,夷男想着现今自己已经是坐拥二十万铁骑的大可汗,没有必要对唐廷唯唯诺诺。 唐廷应该给自己一定的尊重。 正逢李世民调阿史那思摩领颉利旧部,十多万百姓、精兵四万、马匹九万渡过黄河,建牙廷于旧定襄城,似有用突厥牵制自己的意思。 夷男有心吞并阿史那思摩,命令其子大度设领薛延陀本部及同罗、仆骨、回纥、白雷等部二十万军队过漠南。 结果李绩直接以六万兵士以少胜多,教会了他们一个道理。 大唐能扶持他们成为北地之王,也能一脚将他们打下地狱。 那一战五万族人为唐军生擒,粮草辎重全部为唐军所获,直接导致他们的族人挨不过那个冬天。 原本坐拥二十万铁骑的大可汗,实力缩水一半,威信也受到严重打击。 那一刻夷男彻底明白了,其实当一条听话的狗,挺好的。 夷男无力的摊在了王座上,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如果将汗位传给拔灼,薛延陀真的不复存在了。 “叫曳莽突利失来,让他亲自将两千乌珠穆沁马送往蓟城。” 曳莽突利失是他的庶长子,自幼接受华夏化洗礼,对于华夏极为仰慕,甚至多次自请入长安为官。 随着两千乌珠穆沁马的送达,李元瑷先前筹备计划几乎完成了。 现在就等粮食从江南河运至蓟城。 这日李元瑷一早为李治叫道临朔宫。 当他抵达的时候,李治正与曳莽突利失相谈甚欢。 李治见李元瑷到来,说道:“十六叔,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薛延陀可汗夷男长子曳莽突利失,他对我大唐倾慕已久,愿为我朝效力。你此次东去运粮,将他一并带去吧,让他跟着为我朝效力。” 李元瑷从未听过李治叫自己“十六叔”叫的那么直接上口,登时明白这腹黑的小家伙是在算计着什么东西。 这没等他问好,曳莽突利失已经先一步自我介绍道:“薛延陀曳莽突利失见过商王殿下,您可以叫我薛曳莽,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曳莽恨不能生在唐廷,愿商王给予在下一次朝见圣人的机会。” 薛曳莽? 李元瑷看着面前这位三五大粗的草原汉子,恭恭敬敬的用华夏大礼,躬身在面前,微微眯着眼,心底默念了一句: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哈唐份子? 不同于后世的哈日哈韩哈美各种哈,在这个时代除了李承乾这个脑残,几乎都在哈唐。 李元瑷见李治给自己施了个眼色,欣然道:“少族长有此心,某哪有不应之理。此次东去,时间定为十一月初,到时候少族长与我一并动身。” 薛曳莽喜不胜喜,道:“商王殿下称呼曳莽即可,什么少族长,薛延陀的未来可汗是我弟拔灼。” 第十七章 夜袭 李治请薛曳莽一起用膳,李元瑷在一旁作陪。 李治表面性子温和内在高冷,不爱说话。 李元瑷只有自己找话题与薛曳莽闲聊。 李元瑷口才算不上极佳,胜在博古通今,华夏千年历史略知一二。 而薛曳莽又对华夏化痴迷至深,随意说几个英雄人物都能让他惊叹不已。 李元瑷也倍感满足,一个薛延陀人这般痴迷华夏化,身为华夏人,与有荣焉。 送走了薛曳莽,李治让李元瑷沿途照顾好薛曳莽。 李元瑷笑道:“如此有善的他国友人,我定会好生照料。” 他并没有好奇的问李治的用意。 不过李治明显没打算瞒他,说道:“执失思力传来消息,说薛延陀可汗夷男已是风中残烛,命不久矣了。他一直培养自己的嫡子拔灼为可汗,但是拔灼为人凶残暴力,且对我朝极为敌视。这临终之际,夷男又起了改立曳莽突利失的心思。” 李元瑷哑然失笑,道:“这不是闹嘛,真当他们薛延陀跟咱们一样呢?” 他们华夏王朝的太子一般只有千余护卫兵权,薛延陀的少主可是掌控着几个族部。 这临时临急的换立,别说曳莽突利失性命不保,真逼急了他一个病榻上的可汗,自己都护不了自己。 “难怪” 李元瑷道:“难怪这薛曳莽热情的过了头,原来是趁机逃命来的。我还以为他真的对我朝化推崇备至呢” 李治道:“这点并不假,我这里早得到他的情况了。所以这一次保他一保,日后可以派上用场。” 李元瑷听明白了。 薛延陀的下场几乎是注定了,夷男算的上是以为能屈能伸的枭雄,可病重的他注定斗不过自己的儿子。 薛延陀也该退场了,但是游牧民族你是杀不尽,杀不绝的。 他们真要跑,你追不上。 不如留一个亲唐的首领,直接收拾残部,将他们握在手里,感受皇恩足见同化。 便如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这些外族将领一样,他们就领着自己的族人,融入了唐王朝,成为唐王朝的一份子。 他们所立的功劳,可一点都不比寻常大将逊色。 李治无愧是李世民一手教出来的,对待外族的手段跟他老子一样,利用玩就杀,杀了还假惺惺的施恩,把剩余的败卒吸纳了。 灭人家的族,还让人家感恩戴德的为之卖命。 将帝王心术里的心黑用到了极致。 李元瑷是乐得见到如此,不再说话。 薛曳莽带来了两千匹乌珠穆沁马远远出乎李元瑷的意料,对于自己此次送粮更加有信心。 在等待洛阳仓的粮食运达之际,李元瑷安排了来济将风力独轮车空车送往辽东。 待粮食运达之际,李元瑷依旧让兵士将米粮装上之前用的运粮车上。 风力独轮车因独轮并不适合千里运粮,单轴轮承受过多重量又经长途跋涉,容易折断,真正发挥它作用的是山道,从安市城到鸭绿栅那几百里的山道。寻常粮车走不了山道,但是独轮车却可以如履平地。 十月三十日。 因运河通畅,粮食比预定计划提前一日送达蓟城。 李元瑷当机立断,决定提前一日动身。 六千役夫加上一路护送的两千兵士整装待命。 李治戴远游冠,穿着红衣白裙襦,戴革带配金钩褵,一身盛装来为李元瑷送行,同时还给李元瑷介绍了此行的护卫统帅折冲都尉张宝相。 “这位是张都尉,为人沉稳且勇武过人,昔年随英国公一同攻打突厥,颉利可汗就是都督生擒的。孤知此次东去,任务极重,特地调来张都尉协助你。” 李元瑷眼睛一亮,这能生擒颉利,能力运气缺一不可,这一路上有他相助,必然事半功倍,笑道:“这一路上就拜托都尉了。” 张宝相约莫四十岁,一脸方正严谨,对着李元瑷抱了抱拳。 李治似乎有些不满,说道:“此去一路,以商王为首,一路听他命令行事。” 张宝相沉声道:“末将领命。” 李元瑷有些感受到了张宝相的不信任,毫不在意的一笑,道:“行军布阵,临敌应变,我不擅长,当以张都督为先。” 临阵换将,不利行动,他先行示弱,张宝相真要得寸进尺,那就让他三分,等到任务完成,在秋后算账。 无论如何,先将粮食送到为第一要务。 薛曳莽此刻一身盔甲,站在李元瑷的身侧,显得威风凛凛。 “出发!” 在李元瑷的一声令下,运粮军队徐徐向东北前进。 从蓟城到辽东这条路原本并不好走,但是随着此次大军的开播,先锋军已经对沿途做了一定的修整,加上来来回回的运粮队的整顿走压,一条还算宽敞的道路直通辽水。 李元瑷对于张宝相很是尊重,合适可以停下休息,合适可用用膳都先询问过他的意见,以他的意见为先。 这日黄昏,张宝相道:“商王,便在此处安营吧。” “好!” 李元瑷见天色尚早,但既然张宝相说了,也不出声质疑,而是一口应诺下来。 当天夜里,李元瑷缩在被褥里安睡。 忽然为急促的金锣声惊醒。 周边竟然传来了阵阵呼喝之声。 对方呼喊的,明显不是华夏语。 第十八章 贼来高睡 李元瑷经历过一次袭击,那是在他的商王阁,侯君集率领小股兵士偷袭。 但那次并未感受到真正的威胁,李世民很轻易的就将叛军扑灭了。 可这一次大不一样,在一个未知的陌生地方,不知数的敌人,高吼着听不懂的话语,各种杂乱声混在一处。 李元瑷窝在被褥里,心都揪在了一处。 虽说他对唐军的战斗力有足够的信心,可是真要有个万一? 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 自己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李元瑷坐起了身子,想了想又躺了下去。 算啦算了! 就自己这三两下子,出去了反而碍事。 不如就窝在被子里吧? 贼人真要杀到自己的帐前,铁锭玩蛋大吉,自己出去又有什么用? 自己无名所以的出去,反而坏事! 不如安心的睡觉? 把被子往脑袋一盖,可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睡的着。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这数着数着,李元瑷居然真的就睡过去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给屋外的叫唤声吵醒了。 周边的喊杀声早已无踪无忌,李元瑷披上了外袍大衣,懵懵懂懂的走出了大帐,让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看着衣甲都没穿,一声血污的张宝相,李元瑷心底徒生愧疚,这大佬兢兢业业的杀敌,自己却倒头睡了一觉,不该不该啊! “解决了?” 李元瑷问了一句,然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多问了句道:“夜凉嗜睡,困顿难起,未能见都尉大展雄风,罪过罪过。” 薛曳莽却一脸的敬慕道:“商王当真有大汉名将周亚夫之风!” 张宝相也佩服道:“商王胆大如斗,贼人在侧,却能高枕入睡,末将佩服!” 李元瑷有点懵逼,自己干了什么大事嘛?好像什么也没干,这就能跟周亚夫相比了? 什么时候三月定七国的名将那么不值钱了? 细细一想,似乎还真有其事。 周亚夫平定七王的时候,敌人夜里偷袭,周亚夫醒了,然后继续睡觉:因为他相信自己训练的兵,能够自己独自应付敌人。 想通这一茬,李元瑷不屑一顾的道:“我大唐兵士,宇内无双,区区蟊贼,不过耳边虫蚁,不足为怪。”他说着,提高了声线道:“孤可不信,我大唐王师,上山擒虎,下海捉蛟,视若等闲。还对付不了不敢与我王师正面对抗,只配龟缩后方的贼子宵小?”他故意顿了顿道:“有你们在,孤睡的安稳踏实。” 周边兵士闻言,一个个激动的高举着手中的兵器,高呼道:“大唐万胜,商王万胜!” 尤其是那些役夫,敌人来袭的时候,他们乱作一团,没有章法,满脑子都是敌人来了要迎敌杀敌,但是怎么杀,到哪里去杀根本没有半点头绪。 还好张宝相派出了兵士喝止住了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呆着,莫要添乱。 想着自己的慌乱,在想想李元瑷的淡然自若,不由心生仰慕之情,跟着高呼:“大唐万胜,商王万胜!” 李元瑷颇为尴尬的挥手致意,让兵士役夫们淡定一点,不要过于搞个人崇拜。 自己不过心大,睡了一觉,有啥可自豪的? 李元瑷轻描淡写的问起了前线情况。 张宝相汇报道:“末将一路东行,沿途查看地图,询问熟路者,得知再过前不久有一片丘陵,过去便是辽水。与丘陵安营,兵家大忌,故而选择此处宿营。这里地势开拓,贼子抹黑而来,却也未能挨近五十步之内。贼子意图捣乱大营,但我大唐王师锐冠天下,起床参战,有条不紊。贼人由始至终,未能深入我大营二十步。根据战后统计,贼人阵亡九十二人,重伤生擒者两百七十八人,我军三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无一阵亡。” 李元瑷见张宝相道明经过,不由自主的伸出大拇指赞叹:“都尉智勇兼备,真乃大将也!” 这张宝相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却不想竟有如此水准。 想起了苏定方、薛仁贵,这种举世无双的战将,一个二十多年,他未得升迁,一个守玄武门守了十年。 是李世民不会用人? 不! 是这一时期的名将大将太多太多,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就能以少胜多的将周边异族打的落花流水,甚至君灭国除。 连苏定方、薛仁贵都是这个待遇,张宝相“这种水平”的大将,籍籍无名,也在情理之中了。 张宝相此时态度缓和许多。 李治帝王心术师从李世民,水平一流,但军略这方面可没有学会多少,对于行军作战之事,一知半解。 此次东进,李治特地调用张宝相相助,让他护卫军粮,一路以李元瑷马首是瞻。 李元瑷地位崇高,这本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张宝相最怕一点,外行指挥内行。他打了三十多年的仗,不敢说多厉害,却也不是随便来一个纸上谈兵的大佬专家能够相比的。 张宝相从军多年,知道此次运粮对于前线的意义,生怕李元瑷胡乱指挥,故而一直不愿与之往来,免得来争自己的指挥权。 现在他发现李元瑷一路并未插手指挥,还这般信任自己,敢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倒头睡大觉,顿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感惭愧。 “都散了吧,继续睡觉,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李元瑷挥了挥手,禀退了一切。 翌日一早,李元瑷一行人,整备东进。 他们路过了张宝相所说的丘陵地。 李元瑷看着此起披伏的小山丘,心底暗自赞叹张宝相的专业。 这丘陵不高,但是上上下下的起伏不定非常影响视野。 就算大白天里,有人藏身在丘陵背后都属于视野盲区,难以察觉。 何况黑夜? 依照时间计算,如果昨天不提前扎营,入夜以后自己的运粮队恰好行至这丘陵地段。 那时自己可就尴尬了。 前是辽水,后是丘陵。 在这地方遇袭,唐军就算能够抵御,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决不可能零阵亡。 第十九章 毁桥 渊盖苏文的野心 李元瑷左右看着这边的地势,一边赞叹自己有先见之明。 身为上位者,自己不会没关系,只要手下会就行了。 他们会,就等于自己会。 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睡觉,只有自己坦然自若,下面的人才不会慌乱。 学到了,学到了。 李元瑷正胡思乱想间,张宝相一脸肃然的跑来,惶恐道:“商王,大事不妙,刚刚探子来报,说前面辽水桥给拆了,我们渡不了辽水了。” 李元瑷脸色微变,他们运粮队必须要过桥,人可以承受冬水刺骨的寒冷,可粮食却不能浸湿。但想到刚刚领会到的知识,他淡然道:“不急,天塌不下来。走,我们先去看看” 果然这遇到问题,上位者处变不惊,也会影响下属心态。 张宝相收起了惶恐的表情,跟在了李元瑷的身后。 跟屁虫似的薛曳莽也一并跟了过来。 李元瑷并没有拒绝,对于这个薛延陀的庶长子,现在他有了一定的好感。 本来李元瑷只是听从李治的安排,带他见见世面,留着他在唐营,保他一条性命,以便日后用的上。 可就在昨夜,敌人来袭的时候,薛曳莽第一时间赤着身子仅拿着弯刀、长弓就来到自己的帅帐前守护了。 直到确定高句丽的小股部队打不进来,薛曳莽方才回帐换了身衣服。 这份自觉与情义,李元瑷是感受到了。 同时也暗暗惊叹薛曳莽的体魄:换做常人,在这东北十一月的夜晚,如他这样裸着上身半个时辰,早就冻的倒下了。 但是这家伙在极北草原习惯了那里的寒冷,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依旧生龙活虎的。 无怪历朝历代边患永远不止,就如他们这种在严酷之地磨炼出来的人,那顽强的生命力跟百足之虫有啥区别? 一路东行,来到了辽水河畔。 连通两岸的木桥已经断裂,只剩下坚固的桥基,孤零零的矗立在辽水两岸。 左右河岸上并没有断裂的碎木,显然对方为了拖延他们造桥的时间,连碎木都没有给他们留下,直接弃于辽水,让辽水冲走了。 李元瑷神情肃然的看着左右桥基,脑子里飞速运转。 “太狠了,高句丽这一招,太狠了!” 张宝相久经战阵,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 “渊盖苏这不只是想要逼退我们,他还想赢!”张宝相失神的囔囔道:“他们统治了辽东两百余年,对于这里比我们更要熟悉。依照昨天他们夜袭的兵力,他们早就能摧毁这座桥,给我们后勤制造压力了。可他们偏偏憋着忍着,他不是单纯的要袭扰我们的粮道,逼迫陛下知难而退。而是要在这关键时候,利用东北苦寒的气候,断陛下的粮草,这样他们就有机会获得全功。” 他说着一脸惨白,道:“如何我没猜错,前面的小辽水的桥也断了。我们这一路去,所有经过的桥,都会给他们拆掉。” 薛曳莽脸色也有些发青,他仰慕中原化,兵法韬略自没有少看,当然知道十万大军粮草断绝是什么后果。 最著名的就是三国时期的官渡之战。 那局势局面,曹操怎么看怎么输,结果就是一个乌巢粮仓,直接让他反败为胜。 这粮食的重要,可见一般。 “啪!” 张宝相重重的给自己一个巴掌,道:“说什么丧气话,区区高句丽,凭什么赢我们?” 他自己给自己打气,从怀里拿出了地图,认真的端详起来。 突然张宝相大叫一声道:“这里,这里有一处浅滩,虽说周边是乱石堆难以行车,可我们可以扛着粮草渡河。无人如何,我们都要将粮食送到前线。” 李元瑷也看了地图一眼,道:“从地图上看,我们绕到浅滩需要三天,再一袋袋的搬运粮食过乱石堆,过河,没有十几天,根本渡不了河。” 张宝相愤然道:“那又怎样?总比困在河对岸强,无论如何,延迟总比不到更好。” 李元瑷不理会他,指了指地图上辽水上游不远处的树木道:“这里是什么,可是树林?” 张宝相瞄了一眼道:“是一片树林,看模样好像是松木林。” “太好了!”李元瑷握紧了拳头,咬牙说了声道:“天助我也!” “张都尉,你立刻派人去松木林,给我砍伐松木。砍了之后,直接将它们捆绑一处,丢入河中,让它们顺流而下。” 张宝相脸色微变,问道:“殿下这是要造桥?” “不错!”李元瑷看了一眼,高句丽留下的桥基道:“我要在这辽水桥的原址上,造一座木桥运输粮食。” 张宝相质疑道:“殿下,造一座桥,那得花费多少时间?何况我们没带造桥材料,没有铁钉没有工具,如何造桥?还不如绕到而” “张宝相!” 他话没有说完,李元瑷厉喝了一声,“这里我最大,听令?明白?” 他说着,直接拔出了佩剑,架在张宝相的肩上,只要对方敢反抗,在这一刻,他就敢一剑下去。 张宝相脸上阵青阵白,抱拳道:“遵命!” 李元瑷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剑回鞘,然后很爽然的一笑道:“张都尉,孤从不插手军务,是因为相信你的专业水准。也请都尉相信本王的专业,这造桥,孤王是专家!” 毁我桥,断我路? 那就原地造一座桥来。 没有铁钉! 没有工具! 造桥需要铁钉? 造桥需要工具? 知道什么叫集古代数学、力学、美学于一体的木里伸臂桥嘛? 第二十章 唯有大胜不可 十一月的大东北,已经是大雪纷飞。 鸭绿栅东岸,高句丽军营。 渊盖苏巡视着自己精心修葺的营垒,不住的跟身旁的兵士打这招呼。 在唐军抵达之前,他已经在鸭绿栅东岸搭建了三座营垒。 高句丽能够成为隋唐朝皆头痛的存在,并非没有道理的。 在地势上,高句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典型的北高南低。 详细来说,可见高句丽分为两部,北部、南部。 高句丽的北部全是复杂的山林,什么大小兴安岭、长白山之类的,聚齐在了一处,地势可谓复杂之极。 而高句丽的南部却是海东三国最富庶的汉江流域,是多山多丘陵的海东为数不多的大平原,富饶肥沃。 这前有山林为门户,后有平原补给,给予了他们稳定的发展空间。 也是在这得天独厚的地利下,高句丽才能以弱胜强,让不可一世的隋朝百万大军丢盔弃甲。 这一次渊盖苏明显打算故技重施。 而且选择了鸭绿栅的东岸,作为抵御唐军的第一道防线,同时也是最后一道。 鸭绿栅也就是后世的鸭绿江,只要渡过鸭绿栅,要不了多久就能进入汉江流域,直抵平壤城。 “咕咕!咕咕!” 天上传来了清脆的鸣叫声。 渊盖苏面色大喜,伸手指入嘴,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一只黝黑的大鹰从天而降,稳当的落在了渊盖苏的手臂上。 渊盖苏叮嘱身旁亲卫去将冻肉化开,随手从黑鹰的脚旁取下了一个小竹筒。 东北多山,山中多鹰。 高句丽属于多民族国家,其人民主要是濊貊、扶余人和汉人,但随着实力的不住扩张,又吸收一部分靺鞨人、古朝鲜遗民及三韩人。 靺鞨也就是后世的女真,最善于擅于鹰训鹰。 渊盖苏看中了鹰的迅敏机警,特地训练了输送情报的信鹰。 从辽东至鸭绿栅,沿途山林崎岖,极难行走,传递消息都非易事。但于信鹰而言,来去不过几日功夫。 让黑鹰爬在自己肩头,渊盖苏腾出手来,取信看信,信中道明夜袭失败。 渊盖苏无奈的一叹,到也没怎么在意。 唐军的战斗力,他早已见识过了。较之昔年的隋军,强悍不止一个档次。想要在野战中打赢他们,委实不容易。 但瞧到依计拆毁了辽东桥,忍不住昂首大笑:“好,太好了。辽东桥毁,唐军的粮食至少延误半月。” 辽东那边地势复杂,也算是贫瘠之地。 当年曹操从郭嘉计策征伐辽东,就曾因环境恶劣,险些覆没。 那边可以看的大河也就辽水与辽水的支流小辽水。 唯有这两条河流能够阻挡唐军后勤的时间,辽水桥断,大功成了一半。 “大莫离支!” 高惠真戳着手,来到近处,道:“唐军现在凭借着柞木炭,日子过得极其舒适。与大莫离支的定计有些不符啊!” 渊盖苏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高惠真的态度不那么友好。 他心底不快,却没有显露。 高句丽前任荣留王颇有干略,因高句丽兵权为五部耨萨控制,荣留王想要收缴兵权,和他的大臣们计划除掉一些高句丽内部颇有势力的将领,第一个动手的就是渊盖苏。 渊盖苏反将一军,先下手为强,这一政治反杀是跟五部耨萨协商过得。 渊盖苏得到了渊盖苏的尊荣,然后立荣留王的侄子高藏为王并摄政,成为高句丽的摄政王。 而五部耨萨也大口的吃肉,从这一次政治事变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五部耨萨也因此跟渊盖苏捆绑在了一处。 因利益合,自然也会因利益分。 北部耨萨高延寿就因渊盖苏放弃鸭绿栅以西三十余城池而跟渊盖苏分道扬镳。 其余几位耨萨,背地里也多有不满。若不是唐军太过强势,强势的让他们感受到了灭国亡族的危机,不得不听从渊盖苏的调派。 高句丽内部已经奔崩离析了。 但彼此之间不和谐的态度已经显露出来。 渊盖苏听高惠真公然揭自己的短,只能忍着怒气:这真出乎他的意料。 于他所谋,唐军受不住东北酷寒是一大胜利要素。 结果对岸的唐军军营热火朝天,一道夜晚炭火通明,远远眺望都觉得热浪逼人。 唐军竟然就地取材,在周边砍伐柞木树,还在军营里制造土窑,就地制炭。 他们在东北生活了一辈子,还不知道柞木树可以制成上等的柞木炭来取暖过冬。 情况似乎反了过来。 唐军那边热火朝天,他们这边冻得直打哆嗦。固然东北人耐寒抗寒,可该冷的,一样会冷。他们所用的木炭,根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尤其是入夜,谁还大半夜的起来加炭加火? 于是,他们东施效颦,也砍伐柞木树制炭。 结果柞木树是硬木,没有一定的制窑技术,想要制成木炭? 痴人说梦。 费劲千辛万苦,弄出来一根根能够烧出火还冒着黑烟的木炭,直将渊盖苏的鼻子都气歪了。 无法,只能老老实实的挨冻。 尤其是双方彼此都没有冬季出战的经验,对于炭火的理解不是很足。 李元瑷在制作柞木炭的时候,再三说明了炭火中毒的关键。而高句丽却没有这种经验,大量的使用寻常木炭,不少人木炭中毒。 两相一比较起来,反而是高句丽这边吃了大亏。 渊盖苏目前是有苦难言。 “你看!” 渊盖苏自傲的将信递给高惠真,说道:“耨萨莫要心急,胜负尽在我们手中。” 高惠真接过信来细看,面色也是大喜,相比不服渊盖苏,退唐军才是第一要务。 “如此说来,唐军有断粮之危?” “然也!”渊盖苏决然道:“除非他们能长出翅膀来。粮草绝无按时送到的可能。待唐军断粮,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候” 他双目炽热,这一仗他连小胜都不能。 折损太多,放弃太多,即便小胜依旧会受到质疑,地位不保。 唯有大胜,轰轰烈烈的大胜,才能才能震慑住已经不服不满的不安因素。 第二十一章 大将拜服 张宝相、薛曳莽神色敬畏的看着面前的桥,震撼了许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两人是亲眼看着这桥梁,一点点的搭建而成的。 没有一根铁锭,不用石灰,不用石条,甚至连绳索固定都没有用,只是用一根根的木头嫁接着,然后木桥就成了。 什么情况? 这是在做梦嘛? 有这么造桥的? 别说他人想象不到,就算亲眼见这木桥一点一点搭建成功的张宝相、薛曳莽都如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半日伐木,半日搭建,一日时间,这木桥就搭建成了?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李元瑷搭建这木桥用的手法是后世雪区乡村用的木里伸臂桥。 雪区多山,藏民族部依山而居。 为了生存,为了抵御外敌,藏民修葺堡垒,搭建防御工事,最终根据汉人的伸臂桥,发明出一套独特的防御方法木里伸臂桥。 他们在山与山的连接入口修葺桥墩,每层相隔约寸余左右,横置一木条,以固定牢靠。然后以木头用科学的着力方法,将木头与木头连接起来,手臂一样递伸向河中,逐层向河中递伸数尺,最后在两个“大手臂”上搭上数根两面削平的木杆,就可以通行了。 藏民为了安全,甚至于白天用此办法将木桥搭上,给村里人行走,晚上将抽掉上面的木杆,防止外敌入侵。 这种木里伸臂桥不需要钉子不需要绳索,靠的就是对力学的了解,利用桥基的坚固以及木头与木头的嫁接而成。 根据后世的物理力学专家计算,木里伸臂桥的嫁接方式,极限状态下能够浮空伸出三十米。超过三十米,受力点不足,将会导致桥面崩塌。 辽水胜在湍急,两岸艰巨不过二十米,在伸臂桥的伸展范围之内。 李元瑷见高句丽摧毁了桥面,却没有毁桥基,登时想出了这套法子。 木里伸臂桥看起来困难,说起来却是极其简单。只要懂得物理力学之人,用几根筷子相互嫁接就能够造成简单的类似桥梁的模型。 木里伸臂桥的原理跟这差不了多少。 只要懂得其中原理,这桥就极其简单。 但是你要是不了解个中关键,肇死都搭建不出来。 粮车缓缓行驶在削平的圆木上,渡过了辽水。 张宝相傻呆了良久,除去了身上的衣甲,赤露着身子,来到正在指挥粮车过桥的李元瑷身旁,噗通的一下就跪伏在了地上,叩首道:“张宝相孟浪无知,冲撞了商王。不知商王身怀鲁班奇技,险些误了大事,还望商王宽恕在下,有眼无珠。” 李元瑷大人大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见张宝相这般诚恳的与自己道歉,那一点点的不快跟着消失了,解下自己的披风套在了面前这位诚心认错的大将身上道:“都尉不必如此,你我术业有专攻,只是见解不同。总之,征战对敌,以你为先。其他琐事,交由我来即可。” 张宝相哪敢不从,恭敬道:“末将听凭吩咐。” 李元瑷扶张宝相起身。 薛曳莽却跪伏了下去,高呼道:“商王真神人也,无钉无绳,制作飞桥,闻所未闻,薛曳莽叩见神人。” 李元瑷见状“哈哈”大笑,随即又云淡风轻的道:“此乃微末小技,不值一提。” 薛曳莽跟是崇拜,心想着自己在薛延陀的那个无知的弟弟,大唐有如此神人坐镇,他胡乱挑事,岂非自取灭亡? 待兵士渡河之后,李元瑷让人将自己搭建的辽水桥拆了。 薛曳莽不明所以问道:“商王,这是为何?将辽水桥拆了,岂非白劳无功?留着它还能造福后人” 李元瑷神秘笑道:“此桥终究是临时搭建,并不稳固。时间一长,难免会有隐患。”他顿了顿,说出了真正的目的:“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让高句丽震撼,让他们以为我们是长翅膀飞过来的,让他们疑神疑鬼去吧。” 其实最关键的他没有说。 这个木里伸臂桥的核心受力点是两岸的桥基。 就如造房子一样,根基打得稳,才能受得住风吹雨打。 木里伸臂桥的双臂没有可靠的受力点,桥基就成了关键。 如果高句丽的兵士将桥基都拆除了,那李元瑷真的没有回天之力了。 不过桥基最是坚固,没有特殊的工具,没有三五天,想要拆卸桥基也是痴人说梦。 李元瑷倒不是不信任薛曳莽,只是不想多事。 周边兵卒正在拆卸桥梁,人多口杂,万一说漏了嘴,让高句丽的斥候暗探将前面小辽水的桥基给拆除了,那可玩蛋大吉了。 拆掉了桥梁,李元瑷一行人来到了辽东城。 李世民遣大将牛进达镇守辽东,确保辽东城无恙。 在辽东城,他们稍作休整,换了先一步送到城里的风力独轮车,打算向高句丽腹地行去。 正在动身之际,张宝相心平气和的来报:果如预料的一样,不管高句丽的斥候怎么怀疑,他们还是将小辽水的桥梁给拆掉了,当然桥基犹在 只是小辽水上游并没有树林,没有法子将木材从上游随水运下。 这砍伐树木,难免要耽搁许久。 李元瑷只能向牛进达求助。 牛进达略一思索,问道:“檑木可行?城中有高句丽遗留下来的守城檑木,我军动作太过迅捷,他们还来不及用尽,城就破了。” 李元瑷毫不犹豫道:“只要是圆木就行!” 便是如此,李元瑷不费吹灰之力的渡过了阻挡在他们面前唯二的两条河渠。 两个河渠总共耽搁了唐军一天半的时间 第二十二章 洞察缘由 耽搁了一天半的时间,李元瑷并不着急。 现在他辛苦弄出来的风力独轮车还没有逞威,就凭风力独轮车的特性,在上道路行走,可比两轮粮车管用的多。 过了小辽水,李元瑷一行人就开始转进了太白山的山脉边沿,顺着弯曲的山道往南边绕过一座不知名的大山。 他们已经进入太白山山脉,一眼望去全部都是山。 天晓得这山叫什么,那山怎么称呼,总之是山就对了。 如李元瑷预料的一样,山路难行,尤其是上上下下,道路宽窄不一,有些地方甚至是几个大石头填在小溪里,人行需要踏石而过。 风力独轮车的特点彻底发挥出来了,甭管几上几下,还是道路宽窄问题,都不是事。 只要人马能过,独轮车一样可以轻易通过,无需停下来修整道路。 越溪倒是没有那本事。 可周边左右全是山林,只要砍伐两三颗大树,横在两溪之间,独轮车即可通行。 换成正常粮车,不砍伐个六七颗树,哪里过得去? 时间这玩意不就是这样一点点挤出来的? 李元瑷一路上颇为自得,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潜伏在暗处的高句丽密探已经惊觉唐军的前进速度,开始疯狂的袭扰粮队。 他们潜伏于山林之间,来无影去无踪。 隔段时间就来袭扰一下,隔段时间就来袭扰一下。 唐军战斗力极强,没有让高句丽的奇袭部队占多少便宜。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袭扰,让唐军兵士都绷紧了神经,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样下去,不行啊!” 李元瑷在马背上嘟哝着,这白天遇袭还好,关键是晚上夜里。 人总要睡觉,这一晚上给惊醒五六次,多来几日,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何况白天,兵士们还要严阵以待。 照这样下去,还没到鸭绿栅,兵士就要崩溃了。 薛曳莽眼睛也布满了血丝,自从李元瑷以神乎其技的手段造桥之后。在这位薛延陀的友好王子心里,李元瑷就属于神人一般的存在。 不但如跟屁虫一般跟着,还自甘沦为小弟,无有不从。 这听到李元瑷忧心忡忡的念叨,也接口道:“商王殿下已经逼急了他们,这越靠近前线,受到的影响也会越大。必须想法子应对,否则情况不妙。” 李元瑷问道:“在你们薛延陀,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应对?” 薛曳莽道:“可能性不大,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戈壁。只要有这苗头,随意往深处一躲,想要找到我们,可不容易。” 李元瑷默然不言。 深夜! “咚咚咚!” 金锣声再度响起。 李元瑷这两天睡的很浅,金锣一响就醒来了。 人在被子里谩骂了两句,听着帐外的喧哗声,只能将被子往脑袋上蒙。 顿时声音轻了,眼前亦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说狭小的空间有助于人类思考。 黑暗中李元瑷霍然睁开了眼睛,猛然坐起,脑子里出现了三个字“夜盲症”。 李元瑷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常以青菜为食,导致夜里看不见东西。 去医院一看,才知道自己得了夜盲症。 依稀记得夜盲症严苛的来说并不算是病,是身体里缺乏特有的维生素,导致了视线受到了影响。 夜盲症很好治愈,只要多吃一些维生素A含量丰富的食品:如鸡蛋、动物肝脏、鱼、肉等食物,补充足够的维生素A即可。 他猛的冲出了营帐。 “商王!” 薛曳莽立刻迎了上来。 “辛苦你了!”李元瑷对于薛曳莽又添了几分好感,问道:“可敢与我上前线一看?” 薛曳莽毫不犹豫的扬起了手中的弓箭道:“曳莽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弓马之技,自小研习,何惧之有。” “走!” 李元瑷大步往喧闹声最大的地方走去。 薛曳莽紧跟其后,一众千牛卫的兵士也紧急跟上。 他们是李世民特别调派给李元瑷防身的护卫,基本上寸步不离的护他周全。 来到前线百余火把灯火通明,张宝相气得跺脚,破口大骂:“一群龟孙子,就知道玩阴的。别给老子抓到机会,老子要他们好看。” “人跑了?” 李元瑷来到近处,问了一句。 张宝相见李元瑷亲临,忙道:“您怎么也来了,这几个蟊贼。哪里需要您亲自来迎,这不是打属下的脸嘛?” 此刻这个大将的语气要多尊敬就有多尊敬。 李元瑷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眯眼看着不远处的黝黑情况,根本什么也瞧不见,问道:“什么情况?” 张宝相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发泄,只能憋着闷声道:“没有什么情况,他们就是一如既往的骚扰我们。不让我们好好休息,大张旗鼓的闹腾,结果营地都没有冲杀进来。只是我们无法判断他们哪一次是骚扰,哪一次是袭击,只能慎重应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便在这时,薛曳莽突然大叫,“小心!” 紧接着“嗖”的一声弓响。 在这漆黑的冬夜里,弓弦声不大,却如惊雷一般。 李元瑷听到大喝,莫名的汗毛倒竖,本能的蹲下了身子。 箭羽自从李元瑷的头顶飞过,一头扎进了二十步外的帐篷上。 李元瑷瞬间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若不是先听到薛曳莽的叫唤,再听到弓弦声,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张宝相也吓出了一声冷汗,大叫道:“保护好商王!” 其实在李元瑷下蹲避箭的时候,千牛卫们已经将他包围起来了。 李元瑷赶忙起身,叫道:“快,将所有火把给灭了。” 经过造桥一事以及张宝相拜服请罪,这支运粮队的兵士就对李元瑷这个商王有着一定的敬服之心,听他下令,虽不知缘由,想也不想的将周边火把给熄灭了。 薛曳莽之所以出声提醒是因为见到黑夜里闪过了一道微不足道的亮光,极有可能是兵器的反光,这才出言提醒,也知道了贼人的大概方位,拉起来弓箭。 营地里突然一黑,薛曳莽双目瞳孔一缩,以迅雷之势松开箭矢。 箭羽宛如流星划过,只听黑暗处传来一声惨叫。 显然这一箭,直接命中的目标。 李元瑷对着薛曳莽伸出了大拇指,赞道:“射的好!果然如我想象中的一样,我想我有法子对付这群狡诈的贼人了。” 张宝相大喜过望,叫道:“商王当真?太好了,这群贼子搅的末将好几天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不将他们生吞活剥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走,去大帐里说,这外边,怪冷的。”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原因,这站在黑夜里让冬风一吹,整个人抖了三抖。 来到大帐,薛曳莽想要避嫌。 李元瑷直接让他入内,没有将之视为外人。 张宝相迫不及待的问道:“商王计将安出?” 李元瑷答非所问,说道:“都尉可知夜盲症?” 张宝相道:“知道,似乎是因为少吃肉,兵卒里常有这种情况,晚上不太看得清。这对兵士夜战是一大弊端,故而通常决定夜袭的时候,会特别从兵士中选择那些夜间眼神好的兵士出战。” 李元瑷点了点头,这个时代对于夜盲症已经有一定的认识了,并非一无所知,还知道是因为吃肉少的缘故。 “这里我更正一下,夜盲症不是因为吃肉少,而是动物的肝脏吃的少。其实肉里的物质对于眼睛是有好处,但好处不大,肝脏影响最大,其次在是鱼跟鸡蛋。” 他不知怎么解释维生素A,索性就不说了,反正说了他们也听不懂。 果然,张宝相、薛曳莽都是一头雾水。 李元瑷也不要求他们懂,继续道:“我们国人以米、麦为主食,寻常兵卒肉类吃的少,肝脏也吃得不多。故而就算没有夜盲症,到了晚上眼睛也会有点不好使。而我们的敌人恰恰相反,他们也种植米麦,但本质上是渔民族,打捕鱼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平时所用所食,鱼肉为上。故而我所料不差,在黑夜里,他们的眼睛大多数都比我们好使。他们可以凭借一点微弱的光,也能在夜晚山林里来去自如。我们做不到,我们的火把点的通亮。这光亮给了我们安全,让我们行动自如。可是无形中为我们的敌人做了掩护” “为什么?”张宝相瞪圆了眼睛。 李元瑷道:“因为太亮了,营地的光线影响到了他们的视觉,导致无法发现远处的一点点亮光。”他顿了顿,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曳莽没有瞧见贼人。我们将火把一熄灭,他立刻就能将贼人射杀的原因。” 张宝相其实并没有听懂这其中关于光线衍生的各种道理,但并不妨碍他对于李元瑷这番话的理解,沉吟道:“如此说来,是我们营地的火光给了贼人指明了路,也给他们做了掩护?” “不错!”李元瑷颔首道:“至少从当前我情况,我是如此判断的。” 张宝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那就好办了呀,我们知道了原因,完全可以将计就计” 第二十三章 围杀 山道。 张宝相藏身在离大营有一段距离的大树背后,左右都是荆棘丛,隐蔽性一流。 只是冬天的野外,寒风刺骨,张宝相即便身为武人,体魄异于常人,一样冻得直打哆嗦。 他潜伏于此,又不能乱动,实是忍受巨大折磨,但一想这几日所受的罪,牙痒痒的,心头火热,只要能报仇出气,再苦再累也能受着。 抬头瞧了一眼四周,当真是什么也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毫不虚言。 因为走的是山道,左右皆是崇山峻岭。而且大多都是那种长了百年大树,枝繁叶茂,密密麻麻的聚在一处,就如雨伞一般,将星空遮盖住了,半点月光都洒落不下来。 这少了月光的反射,可见度自是极其低下。 即便是身侧的兵士,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个影子。 此次他带来的兵士都是能够担任夜袭任务的兵士,并非他们眼力不行,实在是环境太暗。 当下唯一可见的就是远处,他们唐军的大营。 张宝相见状,对于李元瑷亦是愈发佩服。 他原先还奇怪,为什么高句丽的暗哨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现他们。 这漆黑中,明晃晃的光亮,看不到都有鬼了。 只是即便明白这点,也没有多少办法解决。 他们唐人于夜视一方面,确实比不上渔民族高句丽。 六千多役夫、两千多兵士,总要起夜、巡逻、生活,不可能让他们生活在黑暗中。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不了解,为什么营地里的火光亮,会让人瞧不见远处的微弱光芒。 这有什么区别嘛? 不过张宝相也懒得在乎细节,总之商王是神人,说的话都是对的,听他的准没错。 胡思乱想间,张宝相忽然发现就在他们的百米外,隐隐的露出了一些光亮,那微薄的光亮下隐隐有人影闪动。 乙支忠武是渊盖苏留在辽东的后手。 这位高句丽小将的爷爷是大名鼎鼎的高句丽宰相乙支德。 乙支德出自鲜卑尉迟氏,本叫尉迟德,南北朝末年逃亡到高句丽,受到器重。因读音语法问题,尉迟德渐渐就成了乙支德。 隋帝杨广率百万大军东征的时候,就是让乙支德玩弄于掌骨之间,令之百万大军打不下一个辽东。也是在他的指挥下,高句丽以一万兵士,在萨水大破隋军三十万,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乙支德也给高句丽尊称为军神。 只是乙支德的儿子碌碌无为,败坏了家业。而乙支德的孙子乙支忠武却机敏骁勇,大有光复家业之志,是为高句丽的后起之秀。 渊盖苏将他藏在辽东山林,也是希望他能如其祖父一般,创造奇迹。 乙支忠武手上拿着长刀,蜷曲着身子,在他身后有一个士兵用手摩擦着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闪发着微弱的光芒,只能映照脚下方寸之地。 那微弱的光芒,眼力差一点都看不清晰。 但这伙高句丽暗探却不受影响,他们十余人公用一个发光的小石头,尽量围在一处,让光芒不外射出去,免得提前给唐军发现。 乙支忠武一伙人轻车熟路的向唐军军营靠近。 这连续几日的袭扰,乙支忠武已经察觉出了一定的规律。 唐军军纪严明,守夜兵士即便是遇上深夜袭击,也不会陷入混乱,而是很有秩序的鸣金迎敌,将天下强兵的过硬素质体现的淋漓尽致。 乙支忠武亦不得不佩服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强大。 不过强大的敌人似乎眼睛有些不好使,他们每次都能潜伏到近处,顺利的发动攻势。 乙支忠武并不知这是因为光线强弱误差让唐军兵士的视线受到了影响,却也不打算放过如此优势。 每次都尽量靠近唐军,方才突然发动攻势,以求能够尽肯能的做到乱敌阵营,杀伤敌众。 尽管到目前为止,乙支忠武没有一次功成,但他却相信只要自己来的勤快,就算唐军的铁打的,也会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只要机会一来,毁了唐军这一次的粮草,胜利便向他们招手了。 乙支忠武刚毅的脸上也有一些疲累,若不是唐军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的渡过了辽水、小辽水,他们也不至于如此疲累。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的选择了 一路小心翼翼,摸到离唐军安营地还有三十步的时候,乙支忠武意识到这已经的极限,不再犹豫,直接开始向唐营冲击而去。 在他们冲进十五步的时候,唐军军营响起了急促的金锣警示声音。 乙支忠武心中微动,似乎比以往晚了五六步时间,可以试着向里面突一突。 粮队以赶路为上,入夜休息并不会花费大量时间搭建营寨。 就地挖一些泥土装入袋中,堆放在车上,在以车辆堵住要口即是营地。 乙支忠武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掀翻了车架,冲进了营地。 乙支忠武进攻极有章法,直接冲杀到营地前的篝火旁,反手操起一根火把,甩向了一旁的营帐,开始制造混乱。 唐军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到现在还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乙支忠武心底却徒生不祥预感,唐军此次入侵他们疆域,一路上可谓所向披靡,那战斗力强悍的可怕。 即便是这伙只有两千人的运粮兵士也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就在昨天,自己的副手还给对方一箭射杀了。 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如此纰漏? 乙支忠武回身眺望,却没有发现什么。 他也受到了强光的影响 便在他惊疑之间,张宝相没有让他失望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宝相狰狞着脸,咆哮道:“害我们几天几天没有睡好觉的贼人就在我们面前,还需要老子说什么嘛?” 这扰人清梦罪大恶极。 憋了一肚子火的唐军兵士一下子爆发了,嗷嗷嗷的冲向了高句丽的暗探。 躲在暗处的薛曳莽也不藏了,双手挥舞着金瓜小锤也领着兵士冲杀了出来,将高句丽兵围在一处,不要命的狠杀。 乙支忠武骇然大叫撤退,但此时此刻,哪里撤退的了? 第二十四章 再无威胁 张宝相早就盯着乙支忠武了。 这些日子,连续不断的打交道。 张宝相与乙支忠武交手了不下五次,但是每一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乙支忠武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是袭扰,不是死战,殊死一搏。故而遇上实力不俗的张宝相,是且战且退。 “这一次,你跑不掉了吧!” 张宝相亲自挡在乙支忠武的身前,手中的唐刀重重的挥砍下去。 当! 双刀撞击在了一处,黑夜间星火四溢。 乙支忠武自然听得懂华夏语,并且以同样流利的华夏语回道:“得看你够不够格!” 张宝相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这没完没了的袭扰,除了让他们身心俱疲之外,还折损了不少的兵士。他是冲折府的都尉,任务就是负责训练府兵。此次出征的兵士皆经由他亲自训练,感情颇深。 尽管他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但每次为这些自己训练出来的兵士收尸,都会有小小的内疚感。 将乙支忠武这样大将斩杀,或许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乙支忠武亦有大将之器,看出了自己面前仅有的两条路。 若是自己独自求存活命,此刻弃了张宝相,从别处突围,还有一线生机。但自己麾下的这些兵士,都会交待这里。 唯有以最快的速度斩杀张宝相,他是这个军营的二号人物,还是周边兵士的直系上司,他一死所有兵士必然动荡。 这样就有了一起冲出去的机会。 心念于此,乙支忠武狂喝一声,手中长刀一刀刀有攻无守,不要命的砍向了张宝相。 张宝相久经战阵,亦知战场之上,胆怯者死。 换而言之,也是一条亡命之徒。 张宝相面对乙支忠武不要命的袭击,竟然毫不相让,一刀刀的对砍过去。 你不防,我也不防。 你不要命,我同不惧死。 一连对砍了八刀,两人一同喘了人口气。 但还没来得及吸气,不约而同的武器又碰撞在了一起。 他们这种玩命的拼杀,太过凶悍,周边双方士兵均不敢靠近,免得殃及池鱼,也有对自己将军能力的自信。 张宝相高举刀的时候,突然一口气衔接不上。 终究年过半百,力气接续不上,手上的刀,慢了半拍。 乙支忠武来不及反应,一刀砍在了张宝相的前胸。 张宝相缓了口气,居然不管不顾,同样一刀劈了下去。 乙支忠武连退三步,不敢信的看着胸口狭长的伤口,血如泉涌,又看了看手中的刀,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张宝相胸口也开了道口中,但却不深,只是鲜血不住渗透出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刀,刀锋上已经有了八九个豁口,而乙支忠武的刀,却有些卷刃了。 唐王朝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高句丽的冶炼技术如何能比? 固然乙支忠武凭借年轻气盛,占了上风,但唐刀之利,天下无双。 张宝相受伤拄刀而立。 周边兵士早已将他保护起来。 高句丽的暗探见首领战死,士气瞬间崩溃,不成建制,四散而逃。 唐军哪里会手下留情,追着砍杀。 尤其是薛曳莽,见张宝相、乙支忠武精彩的对杀,热血沸腾,一边挥舞着金瓜锤,一边大叫:“谁来与我一决生死!” 古代阵仗对决,钝兵器的杀伤力更在利器之上。 尤其是经由大力猛士手中的钝兵器,更是可怕至极。 两军对垒,兵士一般都会穿着衣甲,尤其是精锐兵卒,身上要害几乎都会镶嵌铁片。 刀砍甚至无法破防,剑刺可以穿甲,杀伤力却是有限。 钝兵器则不相同,一锤子过去,不管是否穿甲,都将失去战斗力。 薛曳莽一手一个金瓜锤,一锤一个。 但凡中锤者,莫不是脏腑碎烂,无生还再战可能。 连续袭扰唐军的五百暗探几近覆没。 李元瑷亲自探望张宝相的伤势,见他只受了皮外伤,大松了口气。他路上以听说张宝相豪勇的表现,赞叹道:“张都尉真猛士也。” 张宝相也很是自豪,忽然病床上的他想到了一件事,道:“总算知道他们是怎么照明的了,是一块古怪的石头。”他人上送上了一块不规则四方形的石头,石头存现绿色光泽,在灯火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艳丽。 薛曳莽惊讶道:“石头也能发光?不会是夜明珠吧!” 张宝相让人熄了帐内油灯,登时整个营帐陷入了昏暗。除了帐篷外映照进来的点点火光,没有一丝亮光。 重新点燃油灯,张宝相一脸尴尬,道:“不对啊,他们是用这种石头照明的啊!怎么不亮了,莫不成还有特殊的机关?来拿来给我看看。”他不信这个邪,想要挣扎起身。 李元瑷淡然笑道:“别动”他说着将石头拿在手心,让人将油灯熄灭了。 李元瑷用手猛搓石头,一点点绿色的荧光渐渐由手心闪现。 “这”薛曳莽瞪圆了眼珠子道:“这真是夜明珠?” 李元瑷摇头道:“这玩意叫萤石,只要吸收热量就能发光。就跟矿石差不多,一般都存在于深山老林中。你将它放在火上烤,还能出现鬼火呢。真可以,居然以萤石照明,确实要比火把隐蔽的多。嘿,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我们就有应对之法了。” 见李元瑷好似什么都懂,张宝相、薛曳莽再度露出崇拜之色。 李元瑷拍了拍手道:“好了,明日还要赶路,大伙儿都好好歇歇。”他顿了顿又道:“都尉也是,你可是军中砥柱,可不能倒下。” 当天夜里,众人亦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不过第二天,他们还是遇到了暗探的袭扰。 但很明显,失去了乙支忠武的指挥,不论力度还是选择下手的时间都无法与之前相比。 甚至有一次,对方还未发动袭击,就给眼尖的李元瑷看出了躲藏的地方,反而让唐军抢了先手。 至于夜间,知晓了高句丽暗探的照明方式,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看不清敌人的缘由,李元瑷做了相应的安排。 高句丽暗探再也无法摸到近处,反而于百步之外就给负责任的巡夜唐军发现踪迹。 暗探再也无法给他们制造过大的威胁。 第二十五章 迷惑 决定 渊盖苏将手中的信投入火盆,面如死灰。 暗探面临的情况已经通过黑鹰传达,随着乙支忠武的身死,全盘计划彻底失败。 即便到现在为止,渊盖苏都还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李元瑷率领的运粮部队,能够短时间内渡过让他们摧毁桥梁的辽水、小辽水。导致一切计划,前功尽弃。 当下局面,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取胜的机会了。 至关重要的是目前还不能与他人商议,一但消息传开,那本就备受质疑的威信,将会荡然无存。 这种局面下,再来内乱,一切玩蛋大吉了。 渊盖苏忽的灵机一动,送案几上找出了前些日子乙支忠武给他的信函,急不可耐的跑出了大帐,来到了营垒城墙,呼哨一声,将黑鹰吆喝下来,将信原封不动的安在其脚上,指挥着它往唐军上空巡视。 渊盖苏看着黑鹰,双手做祈福状。 “伏羲大神保佑您的子民吧!” 在这个时候,渊盖苏也只能乞求上苍显灵了。 高句丽的信仰,大多数取源于中原的神话传说,如四神、伏羲女娲、神农氏、驾鹤仙人王子乔以及对日月神。只是中原因道教、佛教的发展,信仰变成了三清四御,佛祖菩萨,对于四神、伏羲女娲、神农氏这些,只将他们视为圣贤而不是神仙。只有少数地方才会供奉这些圣贤。 渊盖苏压根不知道,他所拜的伏羲大神生于华夏。 鸭绿栅东岸西岸。 李世民穿得跟粽子一样,坐在火盆旁烤火取暖。 这位大唐王朝的皇帝陛下日子也不怎么好过,胡子一垃碴,脸上还有一些残留的油污,显然没有这么好好擦拭。 一开始,李世民还是很注重形象的,每日洗漱,整理鬓发,打理胡须。 可随着这天日渐寒冷,李世民就受不住了。 费心思整理好的鬓发胡须,一打开帐幕,还没走十步,鬓角胡须上都是冰渣子,热水洗的脸让刺骨的寒风一吹,就跟刀刮一样疼,甚至都隐隐豁开口子了。 你越讲究越打扮,越是遭罪。 反而不管不顾,脸上让油垢糊上一层,还能抗风防寒。 李世民难受到了邋遢的好处,豁出去啥也不管了。 其他人与长孙无忌、李道宗、李绩这些人,都差不了多少。 一个个举世无双的大将,就跟难民一样,穿着各种厚大衣,聚在火盆旁边。 至于随行而来的马周,因士体弱,直接病倒,卧病在床。 旁边还有一人,高延寿。 这个高句丽的北部耨萨直接让唐军给打服打怂了,跪行至李世民面前投降。 李世民正好差一个当地人做向导,直接提拔高延寿为随军司马,让他成为自己身旁的一个谋臣。 高延寿也好不到哪里去,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尽量的往炭火靠,麻木的双眼瞧着炭火失神。 李世民见高延寿更加不济,心底舒坦了些。 在很早,东北下第一场的时候,他就曾问过高延寿:“你们高句丽人是不是天生不怕冷?” 身为三军统帅,他必须要知道高句丽与他们在寒冬时节的差别。 高延寿的回答让李世民大感意外。 “我们冬日极少狩捕鱼,不论官员还是百姓,大多在家中避寒。都误传我们如何如何耐寒,可我们也是人呐,怕热也怕冷。每年冬天一样会冻死不少人,只是我们习惯了这样的气候,每年都会提前准备过冬而已。至于行军作战,据我所知,高句丽自朱蒙建国起,就没有在冬季动兵的记载。此次陛下进而不退,早已让渊盖苏乱了方寸。” 李世民这才放心下来。 高句丽比他们更加耐寒毋庸置疑,但也仅是相对而言。该冷的还是会冷,不至于出现唐军冻的瑟瑟发抖,挥不动刀,而高句丽屁事没有,这种致命的情况。 李世民喝了一口暖乎乎的雪水道:“高司马是北部耨萨,可知道辽水、小辽水桥毁,还有别的路线运粮?” 高延寿毫不犹豫的道:“没有了,建造太多的桥,反而不利我们。乙支德当初镇守辽东的时候就再三强调,辽水不可修桥,更不可造石桥,随时可拆卸的木桥才便于辽东安危。” 李世民面色肃然道:“刚刚得到消息,辽水、小辽水的桥,让人给拆了。” 高延寿略一思量,惊呼道:“乙支忠武?” 李世民眉头微皱,道:“乙支忠武又是何人?” 高延寿表情略显惊慌,说道:“乙支忠武是我高句丽军神乙支德的孙子,乙支忠武算是高句丽最有名望的后起之秀,只是跟辽东城主不和,备受打压。是渊盖苏将他调到平壤城,成为他的臂膀,这一次在营地集合就没见过他的身影。难怪了,他一早就给安排了任务。” 李世民知道高延寿说的是什么。 高延寿投降以后,还算敬业,有问必答。 渊盖苏在鸭绿栅建立营垒,以及高句丽的兵力部署什么的,知无不尽,也说了渊盖苏坚壁清野,拉长粮道的战略目的。 尽管李世民一早就看出了渊盖苏的打算,但是高延寿详细说明,也可见高延寿确实诚心归附。 只是任谁也没有料到渊盖苏还藏着这一手,居然在辽东以西的山林里藏了上千人的小股部队。 平心而论,渊盖苏如果一开始就将辽水、小辽水的桥拆了。 唐军现在十有八九会回师整军,退不退另说,撤回辽东修整,是必然的。 粮道不稳,哪有资格深入敌人腹地? 李世民问道:“如此说来,这个乙支忠武还是个人物?” 高延寿如实道:“确实有些难耐,再打新罗的时候表现优异,拿下了不少的地盘。不过前不久似乎在新罗的一个叫金庚信的手上吃了亏,受到了责罚。” 李世民继续问道:“刚刚朕得到了消息,说辽水桥已经给不知名的队伍拆了,商王率领的运粮队给困在了辽水西岸。以你对辽水的了解,应该怎么办?” 高延寿再次回答的毫不犹豫道:“只能重新修葺木桥。” 长孙无忌插话追问:“从地图上来看,辽水下游有一个乱石滩可以通行。我军此次征伐,侵入辽东,就是从那里走的。” 高延寿赶忙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那里是一个陷阱。是乙支德留下来的陷阱,乱石滩怪石林立,大军极难行走,且施展不开。那边的水流又异常湍急,只要有千八百人守在对岸,即便十万大军,也强渡不了河。之前你们过辽水,实是因速度太快,辽东守将未来得及反应。不然只要派出兵士防守依托地形,就算是天朝雄兵锐甲天下,也强渡不得。” 李世民、长孙无忌不约而同的看着李绩。 李绩微微颔首,却如高延寿说的一样。 李世民闭眼算计,辽水上游有松林,上游伐木运至辽水桥畔造桥。河水冰凉刺骨,工期不快,至少二十日。 他又问了小辽水的情况。 小辽水的情况比辽水要好一些,毕竟是支流河岸不宽,水流不湍急,可缩短一半时间。 李世民低声嘀咕,“这两条河就会拖延三十日,加上从蓟城到安市城的时间,从安市城如山林直至鸭绿栅,沿途袭扰” 他的面色表情愈发严肃,怎么算这运粮的时间都需要超过两个半月。 长孙无忌也从这一次次的询问中,明白了情况的危机说道:“这渊盖苏可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这一招将我们都算计进去了。真没有想到,他胆子如此大,将整个高句丽都压上来了只求大胜,不求逼退。” 他顿了顿说道:“我们现在的粮食还够吃一月,商王保守估计要两月才能将粮草送达。这还不包括有个意外” 唐军护粮队只有兵士两千人,对方一千以上,实力差距不大。 一个不慎,什么都没有了。 李道宗说了一个保守的答案:“实在不行,退回安市城?在安市城修整,待明年开春,再行进兵。” 李绩咬了咬牙道:“退是容易,我们这一退,想要再来,就不容易了。” 退兵,并不等于输,但是这锐气一失,想要再度挽回就难了。 同时他们这一退,等于助长了高句丽的士气,给了他们一种能够取胜的信心。 此消彼长,唐军同样会面临严峻考验。 李绩突然问道:“你们说,这信上的内容属实嘛?是意外,还是有意?” 长孙无忌道:“我们现在已经与后方失去了联系,陛下与太子的往来都断了。其他不好说,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辽水桥跟小辽水桥确实给破坏掉了。陛下,老臣觉得信中内容可信无疑,就是不知道商王是否能够克服这一切,将粮草准时送达。他若无法送达,我军危矣。” 李世民看着面前烧的猩红的炭火,半响道:“朕对商王有信心,我们等。等到约定时间,如果他按期不至,我们在寻撤退之法。实在不行,就杀马充饥。朕纵横一生,什么困难没遇到过,还会让番邦蛮夷困住不成?” 第二十六章 李元瑷带着粮食来了 “下雪了!” 李元瑷与粮队一起东进,越深入东北山林,这气候越是寒冷。 十一月十六日这天,一片片雪花从天而落。 李元瑷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雪花有一个指节大小,入手心一时不化,过了大约十数吸,方才转为雪水。 “都停一下!” 李元瑷见状让运粮队停止前行,高声道:“都将风帆拆下,将风帆包裹在粮食上。” 粮食最怕受潮,一但受潮霉变就会产生有毒病菌。 这雪花落在米袋上,很容易渗入米袋,将带内粮食浸湿。 李元瑷并不知在东北这个气候,米粮受潮是直接冻成块,还是霉变。但在出发之初,他就想到了这点,做出了防范。 软皮革是制作帐篷、皮靴的原材料,属于这个时代最好的防水材料。 雨雪不侵,还有一定的防火功能。 待所有粮车上的粮食都给软皮革包裹之后,李元瑷方才下令行军。 一夜过去。 李元瑷推开帐幕,面前一切让他叹为观止。 目光所及之处白茫茫的一片,树上、帐篷上皆布满厚厚积雪,只是一个晚上之功,地上的积雪已达三寸之距。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当真毫不虚言。 身为江南人,当真极少见到这种雪景,不免心生感慨。 但随即一拍脑袋,骂了一句,老天你这是玩我啊! “这么厚的雪,怎么走?” 他试着在雪地里走了两步,一脚一陷,根本不敢快走,小心翼翼的来到营门前。 张宝相正在指挥兵士收集积雪。 “辛苦了,张都尉!你们这是?” 张宝相解释道:“这雪只要在火上一烤就化成了水,用来饮用做饭,最好不过了,省得还得派人去打水。” 李元瑷一拍脑袋,这基本操作,没接触过,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心底感慨,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作副手真好,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安排,他都能处理妥当。 李元瑷、张宝相、薛曳莽坐在一处用早膳。 李元瑷熟练的在自己的粟米粥上洒了把盐,吹了吹热气,小喝了口,顿觉身上暖乎乎的,再给自己夹了点有点硬的腌菜,兴致勃勃的啃咬起来。 这行军作战自然不如在长安、蓟城舒服。 粟米因其保质期长,人马共食等特点,成为军粮的第一选择。 故而唐朝的军粮多以粟米为主,配菜一般都是野菜、豆类、腌菜或者大酱。 为了补充人体所需的盐分,将士每天都能领取半合盐,是如李元瑷这样洒在粥里还是兑在水里全看个人喜欢。 这吃着不怎么好吃的军粮,李元瑷心底再次生出一个念头,要想法子改善一下军中伙食。 一个个在前线卖命的兵士,不应该吃的这么差。 李元瑷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粟米粥,一边问道:“以往你们行军,遇到这种大雪是怎么行军的?” 张宝相苦着脸道:“末将打了半辈子仗,从未遇过这样的大雪。” 李元瑷听后,看向薛曳莽。 薛曳莽大口的喝着粟米粥,用手指将嘴角的残迹摸进嘴里道:“这个殿下别看我。我们冬天哪敢打仗,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李元瑷也懂其意,游牧民族冬天就是一大磨炼。 颉利所统帅那不可一世的突厥不就是因为受到毁灭性的寒冬打击,给李世民抓住了破绽,一举而定。 要他们各族部冬季打仗,可汗的命令都没用。 张宝相说道:“雪地湿滑,人走且要小心翼翼,何况粮车。末将提议,遣人前头扫雪。慢是慢了些,总比人倒车翻的好。” 李元瑷细细思量了会儿道:“只能这样了”他话音一落,看着营地来来往往的脚印,想到了后世物理学的摩擦力,大笑道:“不用了,没必要浪费时间,我们只要改变阵型,让兵士以及轮换无任务的百姓在前头将雪踩实即可。” 东北的气候不同于南方,南方的雪容易化,这里的雪并不容易花开。 只要将雪踩紧实了,一样可以增加摩擦力。 反而你将雪扫开,残雪化冰,反而令得摩擦力减少,更加难以行走。 “可行吗?”张宝相一脸犹疑。 “当然!”李元瑷微微笑道:“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张宝相不说话了,学问什么的,自己可不懂。 总之听就是了。 张宝相让一千兵士在前头开路,还有一些腾出手,用于轮换的役夫跟在其后帮忙。 果然科学还是相当靠谱的,踩紧实的积雪并没有给我们的行军造成困扰,反而犹如在不平坦的山道上铺了一层沙土,更加便于行走了。 张宝相也是一脸喜意,果然听商王的有好处。 断桥、夜袭,山路、下雪、积雪 一个个运送粮草途中遇到的困难,都给逐一克服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李元瑷与唐军的游奕军照面。 “玄武门长上、辽东道行军总管张士贵麾下偏将朱彦博参见商王殿下!” 朱彦博为张宝相引入李元瑷面前,单膝跪地参拜。 “快!快快起来!” 李元瑷眼睛都有些酸涩,感动的几乎要哭了。 这深入山林腹地,一路上除了敌人就没有见过别的活物。 这大冬天的蚊虫的都没有一只。 这突然遇到了自己人,心底委实激动。 不只是李元瑷,所有役夫还有兵士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朱偏将何故到此?”李元瑷扶起朱彦博。 朱彦博道:“后方消息断绝,定是高句丽暗探所谓。末将奉命沿山道游奕,以护卫后方安全。” 李元瑷不住点头,山道难行,且通行的“大路山道”只有一条,消息堵塞是必然的。 谁家传递消息派百八十人的? 但是三、五、十人又跟送肉没啥区别。 高句丽对于附近地势极为熟悉,这个兽径那个小路,随随便便就能堵截唐军消息的输送路线。 李元瑷连续派人送了三波消息往前线,皆一无所获,心底已经有所察觉了。 “此去鸭绿栅大营还有多少时间?” 朱彦博道:“只需两日!” “太好了!”李元瑷挥舞了一下拳头,道:“你留下一人带路,其余人回去禀报陛下,就说我李元瑷带着粮食来了。”1603371621 第二十七章 自律 “我李元瑷带着粮食来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在鸭绿栅西岸的唐军军营引起了轰动。 渊盖苏所有后手套路都为李元瑷所破。 宣告断粮危机,在唐军营地制造断粮恐慌,逼迫唐军退兵,以是他最后一策。 这一计策并未影响唐军的高层,李世民横行天下多年,向来坚信自己对局势的判断。 可与兵士而言,却受到了不小的动荡。 东北的气候太冷太冷了。 大风连绵不断,大雪时不时的漫天飞舞,连鸭绿江都给冰封了,厚厚一层。 他们碎冰取水,敲碎的冰层足足一寸厚。 尽管军中配备了冬衣、冬被,还每日发放炭火御寒,但是绝大多数的兵士都在硬撑着,受不住东北的苦寒,萌生退意的不在少数。 只是兵卒没有任何决策权,只能将一切憋着。 渊盖苏散播的断粮危机,在他们心底占据了一定的比重。 军中的气氛也显得有些不安。 李元瑷的及时抵达,打消了一切谣言,军中原本不安的气氛,消散不见了。 李世民作为这个时代军略最出色的人物之一,自然能干感受到兵士心底的那些不安,只是他只能当做不知。 很多事情,越解释越会引发动荡。 李世民只能当做不知。 朱彦博将消息传到中军,李世民心知时机已到,将此事传令三军。 果然,得到消息的唐军,士气徒然一阵。 十一月二十七日。 李元瑷终于抵达了鸭绿栅西岸的唐军军营。 对于李元瑷他们的到来,李世民领着长孙无忌、李绩、李道宗大将亲自于营外迎接。 “臣弟,见过陛下!” 李元瑷躬身作揖。 唐朝并不兴跪。 李世民一步一步大步上前,双手托着李元瑷的双臂,双手用劲将之托起道:“十六,你这是雪中送炭,来的好,来得好啊!” 李元瑷本来有着小小的激动,但随着微微的酸臭迎面扑来,脸色瞬间有些僵硬,瞄了一眼李世民身上那已经破了口子的长袍,面部表情抽了抽,还真穿到现在? 见李元瑷并未说话,李世民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一脸的风霜,脸都冻得有些僵硬了,大感心疼,暗忖:自己早年好歹在军中磨炼过,吃过苦头。十六半辈子在长安娇生惯养,近几年给又是治理运河,又是主管钱粮,还亲自不远千里将粮食送来。他何曾受过这种苦难。 “走,帐内暖和,我们去帐内说话。”他说着,还不忘安排任务,说道:“懋功,你安排兵士接收粮食,在派人将木炭送于粮队兵士役夫,让他们好好休息。” 李元瑷让李世民拽着,只能跟着一并往营内走去。 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 这话给李元瑷此刻也是合适,在李世民身旁待长了,也不觉得臭了。 走进大帐,炭火烧的帐内暖乎乎的,在大帐的右侧,隔开了一道口子,做了一个简单的通风口。 显然李世民虽尽管不知道什么是一氧化碳中毒,但对于李元瑷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是上心的。 毕竟年纪也有这样了,李世民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动不动就亲临战阵,带头冲锋的小秦王,还是惜命的。 “来,喝一碗酒,暖暖身子。” 李世民从帐内炭火上舀了碗烧热的酒,递给了李元瑷。 李元瑷也没多想,吹了吹热气,抿了小口,不烫,热度刚刚好,满口的药味,仰头一饮而尽,瞬间暖流通过心肺传到全身,身上的寒意居然消散不见了,忍不住惊呼了一句道:“哇,这是什么酒,一喝就不冷了,还有股热气涌上来” 他好奇的问着,却见李世民、长孙无忌、李道宗直勾勾的看着他,喉间不住蠕动,似乎再咽着口水。 那充满了渴望的小眼神,当真就如小孩渴望得到一块糖果的情形一样,看着李元瑷心里毛毛的。 “你们”李元瑷奇道:“也喝啊!” 不约而同,三人都咳了咳,掩饰尴尬。 李世民尴尬笑道:“这是新罗女王送来的人参酒,可不是一般用老参泡过那么简单,直接是用老参做材料酿制的参酒。是新罗女王献给朕的,朕都不舍得喝” 李元瑷尽管明白这是李世民收拢人心的手段之一,心底还是为之感动。 李世民能够得到军心,能够凭借军功与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的李建成对抗,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少跟李世民相处的这些日子,李元瑷发现李世民从来不吝啬什么奇珍异宝,只要他有的,都会拿出来与臣下分享,而且从不私藏。你会发现,他用的东西,吃的东西,跟你是一样的。 李元瑷瞄了一眼烧着的酒坛,说道:“还有好一些呢。” 李世民道:“都是你的,这军中不能饮酒。我们喝了,那就是触犯军法。” 李元瑷傻眼了,左右看了一眼道:“那就偷偷的喝嘛?反正没人看见。” 李世民摇头道:“瞒得过三军,瞒得过自己?朕即决定亲征,便是三军之首。不论何时何地,都需以身作则。唯有如此,才能叫三军用命。” 李元瑷见李世民说的如此严重,尴尬道:“那,我也不喝了。” 李世民笑道:“没关系,你一没有军职,二,朕给你特权,谁敢说什么?喝便是了,让我们闻闻味,望梅止渴,以雪水代酒,解解馋。快快坐下,跟皇兄说说。这一路怎么来的,尤其是过辽水桥。渊盖苏这一手真是致命,皇兄打了一辈子仗,差点让一个蛮夷给啄了眼睛。” 李元瑷一时不知怎么说明,毕竟力学各种支点说出来也不好解释,想了想要来了十几根筷子,用筷子简单的搭建了一个筷子桥。 筷子桥巧妙的利用了力学原理,通过筷子间的相互别压、穿插,把所受的重力分解到每根筷子上,从而使整座桥梁非常扎实。 他将筷子桥搭建好,用手掌用力按了按,纹丝不动,说道:“就跟这个差不多,我用松木借用了辽水桥的桥基,半日时间,搭建了一座不用钉不用绳的临时木桥”1603382324 第二十八章 多愁善感的李世民(上架首订求支持) 李世民、长孙无忌、李道宗三人看着那简单的筷子搭成的木桥都傻眼了。 就是简单的穿插,一座简单的桥就搭建好了? 李世民惊奇的上前,也伸手按了按,还特地使了力。 筷子桥给他压下去一些,发出“呲呲”声响,但依然坚挺着。 李世民松开了手,啧啧称奇,就之前自己施加的力,这些筷子加起来都应当给折断,偏偏这小桥支撑住了。 借此推理,若这些筷子换成粗厚的树干,走马行车,那也是轻易之事。 “太妙了,太妙了!” 李世民抚掌大笑道:“十六这手绝技,皇兄看来唯先贤鲁班方可比拟。” 李元瑷罕见的有些脸红了。 鲁班可是他们的祖师爷。 随即李世民又问起了渡河之后的情况。 李元瑷逐一汇报了。 这一切难题都在李世民的预料之内,但李元瑷的应对全无问题。 尤其是擅于走山道的独轮车,还有事先准备的软皮革风帆以及踩雪行军等,同样让打了半辈子仗的李世民、长孙无忌、李道宗叹为观止。 但真正让他们回味的还是那神乎其技的无钉无绳的木桥。 他们行军作战,难免会遇上大江大河。 很多战役往往在于抢滩登陆抢得先手。 若军中懂得这种造桥方法,将会在战术战略上抢得先手。战阵之中,一个先机,意味着胜利,意味着少死千八百人。 “对了,你刚刚说的薛曳莽是谁?军中还有这号人物?” 李世民最重视人才,问起了这一路上表现极佳的薛曳莽。至于张宝相,他当然晓得,生擒颉利的大将,他亲自接见过。 李元瑷将薛曳莽的身份细说,也说了薛延陀资助了两千匹乌珠穆沁马的事情。 李世民眼睛瞬间亮了,李治对付薛延陀的手段,都是学于他父亲。而今遇到了正主,哪能看不透自己儿子的花花心思。 薛延陀已经不听话了,但是薛延陀,国可以灭,却不能亡。 草原的尿性,薛延陀真亡了,那流散在外的百姓、余部都将会为其他部落吞并,壮大其他族部,与中原没有任何好处。 薛曳莽留着,日后自己灭了薛延陀。可以用他来打着薛延陀的旗帜,招募余部,然后在唐王朝的边界外规划一片草原安置他们,以彰显大唐仁德。一方面用他们来戍守边疆,一方便帮着自己养马,顺便收心,能够同化的同化,不能同化的,出征时一纸调令,安排一并上阵杀敌,成为唐王朝的尖刀部队 灭了他们的有生力量,然后榨干余部的剩余价值。 大唐军马七十万,不就是这么来的? “你真是,这是关乎朝廷未来大局,也不早说。快,让人将薛曳莽请来。” 薛曳莽有些拘谨的走进了大帐。 看着面前的李世民,噗通一声就跪下来。 “薛延陀曳莽突利失,叩见天可汗陛下,给天可汗陛下磕头了。” 李元瑷看直了眼,李世民这“天可汗”的威名,还真不是吹的。 “起来吧,无需多礼!”李世民友善又不失威严的将薛曳莽扶起,然后亲手给他盛了碗老参酒,道:“这一路来,辛苦你了。喝碗酒,暖暖身子。” 薛曳莽拘束的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李元瑷很识趣的打起了助攻道:“军中不得饮酒,这老参酒是新罗女王的贡品,陛下自己都不舍得喝,特地为我们准备的。” 薛曳莽“啊”了声,早知道怎么也不敢喝,但此刻老参强大的药效暖遍全身,想吐都吐不出来,赶忙跪下道:“谢天可汗陛下赏赐。” 李世民再次将之扶起,露出了让人如浴春风的笑容:“听说你仰慕我大唐化,这样吧,此战过后,你与朕一道回长安,论功行赏。” 薛曳莽欣喜若狂,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当天傍晚,李世民邀请李元瑷入帐用膳。 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外人。 李世民私下里还是很随意的。 与李元瑷一并坐在炭火旁闲聊。 李世民邀李元瑷来,主要是为了了解李治的情况。 自从深入鸭绿栅,李世民就没有收到李治的来信了。 作为一个没有收到李治信“忆奴欲死”,收到了信,满血复活的父亲,李世民充满了对自己儿子的思念。 李元瑷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道:“太子在蓟城亦很怀念皇兄,常常拿着皇兄的信,睹信思人呢。” 这话他并不是为李治说好话,李治确实在空闲时,常常读着李世民的来信。 毕竟是李世民一手带大的,李世民第一次离他那么远,哪有不想的道理。 何况李治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复杂的生物,对于他认可的人,重视的无以复加,对于与之无关的人,却视如草芥。 李世民这个父亲无疑是李治心底最重要的存在。 李世民闻言眼圈都红了,囔囔道:“皇兄又何尝不是?已经三十五日没有收到雉奴的来信了”他伤感的说着,又不顾形象的骂道:“狗日的渊盖苏,别让我逮到机会。不将他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火。” 这连续几天未收到李治来信,李世民已经意识到消息不通了。 山道送信,实在太难。 李世民不想坐无为的牺牲,只能忍痛的不再派遣信使。 “雉奴一切无恙就好,皇兄就担心他体弱,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蓟城可比长安冷许多,皇兄真怕他冻着了。是皇兄失策,没有想到安市城耽搁了那么久。不应该让他在蓟城监国的,该让他与玄龄换一换,让他留在长安,蓟城事物让玄龄来处理就好了。” 李世民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千古一帝的模样,多愁善感就是一个思念儿子担心儿子的父亲。 李元瑷想着房玄龄已经六十六高寿了,让这个为大唐操劳一辈子的老头来蓟城替李治受苦,你丫的就没有半点负罪感嘛? 当然,这话只敢在心底叨叨。 见李世民一脸伤感,李元瑷转移了话题,正好嘴里嚼着一块肉,膻味特别重,还跟啃稻草一样,说道:“这是什么肉,味道怪怪的,嚼不动。” 李世民应答道:“鹰肉。”1603443335 第二十九章 破敌之良机(第二更) 鹰肉? 李元瑷一脸意外,来到唐朝多年,山珍海味吃了不少,还吃过许多自己后世都没见过听过的肉。 但这鹰肉却是第一次吃。 味道真不怎么样,柴的很,就跟嚼稻草一样。 只是这一路来,已经月余不知肉味,即便味道很烂,也不舍得吐,讲蛮劲的咽下去。 李世民给转移了话题,说道:“这鹰还是渊盖苏送的呢。”见李元瑷一脸疑惑,说道:“这东北苦寒,周边又无野菜可寻。所用所食,不过是腌菜大酱。我们大军在此,野兽不敢靠近,唯独天上几许不长眼的飞禽经过,能够沾点荤腥。将士们冬日无聊,就逮着天上飞禽经过,射杀了向皇兄请功,皇兄自然也会分他们一些。” “前些日这只黑鹰从空中飞过,军中将士将之射杀,鹰爪上捆绑着一封信。信上说他们已经破坏了辽水桥、小辽水桥,成功将你们困在了辽西一线,并且打算与山道层层设伏,阻挡你们运粮。此事来的突然,我们又跟后方失去了联系,导致军中兵士有些担心动摇。” 李元瑷咋舌道:“这家伙够阴损的啊!这藏了一只兵马,关键的时候毁桥不说,还在最后来了个心理战术。” 李世民颔首道:“是啊,渊盖苏野心极大,是个人物。越是如此,越表明皇兄打高句丽是最明智的决定,让他这样的人物发展起来,统一了海东三国,必定会成为我们东北之大患。”顿了顿,笑道:“攻打高句丽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绝非意气之争,十六你这话说的真好。很多人以为皇兄打高句丽是为了证明我大唐比前朝强,是意气之争。哪里懂得,朕若不打高句丽,等于坐视高句丽覆灭新罗。新罗一灭,百济还能支撑多久?海东三国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前有山川之险恶,后有汉江流域之富饶,养兵三四十万,轻易之事,与昔年秦国何意?” 李元瑷自然听懂了李世民话中的含义。 从后世角度来看,秦国自是华夏王朝无疑。 但是与春秋时代,秦国乃恶来之后,戎人杂居之所。东边六国上下,哪个瞧得起秦国? 秦国之所以能够位列七国,最主要的原因即是占据函谷天险,坐看六国打的昏天地暗,实力耗损,而自己一点点凝聚力量,成为东边霸主,最后凭借商鞅变法,以及六世余烈一统六国,问鼎天下。 高句丽当真一统海东三国,其实力如果遇上李世民、李治的唐王朝或许不值得一提。 但是如果遇上了武则天? 一个小小的契丹,都能让武则天跳脚,只能一个劲的给契丹人改名字,什么李尽忠改李尽灭,孙万荣为孙万斩,用这种无能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快。 或者遇上了安史之乱以后,江河日下的唐朝!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明朝是怎么灭的? 不就是女真趁着明朝内部的动荡,一举席卷了天下。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高句丽这种不好进攻,内部又能安稳发展的地理优势,最不可大意。 故而,李元瑷道:“后方不稳,拿什么扩展发展?唯有拿下高句丽,我们才能彻底掌控海东的局势,真正令我朝大后方稳定无忧。皇兄决策,最是高明不过。就是不知,皇兄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他如此一问,只求心安。 毕竟这蝴蝶效应弄得,他现在是完全看不懂局势。 李世民一脸无奈,道:“要说破敌之策,眼下就有一个天赐良机。只可惜” 李元瑷心中一动,忙道:“可惜什么?” 李世民长叹了口气道:“我们没那个机会。” “怎么说?”李元瑷赶忙追问。 李世民对李元瑷极为器重,亦不打算隐瞒道:“其实用兵战术直至今日,已经没有多少新奇可言。就看谁用的好,谁能够把握住机会。” “这一仗,大唐属于优势方。大唐兵卒冠绝天下,不论士兵骁勇,还是装备精良,乃至于人才猛将,莫不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正面对决,高句丽无半点希望。故而皇兄这里的战术就极其简单,一个字打。尽可能的围点打援,消灭他们有生力量,将他们的军队消灭于野外。” “渊盖苏明显看破了皇兄的目的,开始针对我们大唐连年大战的特点,拉长战线,逼迫我军深入腹地,打算用粮食来拖垮我们。” “皇兄并非看不穿用意,只是我们是进攻方,这点处于被动,不可避免。” “皇兄这里也没有让他如愿。高句丽以渊盖苏为尊,在他的周边还有几位手握兵权的耨萨,皇兄暗中挑拨,以制造渊盖苏这个大莫离支与耨萨的不和,利用耨萨来挑衅渊盖苏的权威。” “最先中招的是高延寿,不过经过高延寿一役,他们内部倒是统一了,应该是皇兄打的太狠了” “不过渊盖苏放弃了三十余城池,目的就是要断我们粮道。而今你将粮草安全运达,我军解除断粮危机,等于是一巴掌打在了渊盖苏的脸上。你说,其他耨萨会这么想?” 李元瑷懂了,惊喜道:“他们会质疑渊盖苏的能力,怀疑他的水平,认为渊盖苏不是皇兄的对手,跟着他有死无生。如此对于渊盖苏的权威是一大严重挑衅,渊盖苏不可能不采取反制手段,来巩固自己的权威。其他耨萨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有可能发生内乱!” 李世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说道:“便是如此,如果我所料不差。现在对岸的大营,内部必然乱作一团。这就是战机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要等到开春天气转冷的时候动兵,我们军中所有兵士是这么想的,对面高句丽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他们内部不稳,自乱阵脚,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元瑷越听越是兴奋,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将局势看得一清二楚,仿佛唐军就要赢了一样,但很快 他疑乎的看了李世民一眼,这糟老头子坏的很,肯定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思量片刻,大悟道:“士气?”1603462914 第三十章 春梦了无痕(第三更) 李世民见李元瑷已经看破关键,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行军作战,最大忌讳就是自以为是,最要明白的是量力而行。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够如何。” 他颇为无奈的说着:“我们身处地方腹地,兵卒数量又远逊色对方,更加不能贸然出击。现今气候过于严寒,兵士躲在营地烤火尚有许多兵士出现冻伤情况。若强行出战,只怕冻伤更加严重。本来兵卒求战欲望不强,士气不高,能够施展出来的战斗力就不强。一但出现大范围冻伤,将会给全军带来恶劣影响,甚至导致军心涣散,反而给对方可趁之机。” 李元瑷默然不言。 是啊,战机就在眼前,但就这种恶劣的气候,强迫兵士出击,对于兵士自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士气不够,凭什么克服这种气候,打赢数倍于己的敌人? 李世民早已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道:“我们只有等,等到春天,等到这鸭绿水融化,等着温度转暖再找机会与高句丽决死一战。” 李元瑷依稀记得后世东北的春天来得也比南方晚很多,问道:“这里的春天来得很晚吧。” 李世民似乎坐久了,脚有点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了跳,道:“是的,高延寿已经说了,就今年入冬的时节来分析,至少二月初,方才转暖入春。我们还要与之对峙百日,方能一战。” “百日!”李元瑷叨念了一句,道:“一百日后,不管是身为大莫离支的渊盖苏力压诸耨萨,还是为了大局向他们妥协。那边怕是早已稳定局面了,不可能在给我们一个内乱之局,让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应该都不会太蠢。” “当然!”李世民道:“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会进攻,他们此刻乱都不敢乱,正是因为了解我们无法出击,才会乱一乱。重新分配一下利益得失,人嘛,都这样。换做是皇兄我,也要闹一闹,占点便宜。” “所以不用想了,你一路远来辛苦了。我会安排一将,先将役夫送回蓟城。张宝相身上刀伤未痊愈,让他好好调养。你跟薛曳莽就在营地里休息,找个机会送你们回去。这里太冷了,没必要留在这里跟皇兄一起受罪。” 见李世民有逐客的念头,李元瑷识趣的不多待了。 现在是上床睡觉的最佳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段,在想要上床将被褥睡暖和,得花费大量时间才行。 李元瑷的营帐就安排在李世民的主帅帐附近。 被褥炭火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身在军中,李元瑷也没有那么矫情,自己弄了点水,在炭火上烧开,舒舒服服的泡了会儿脚,方才躲进冰冷的被褥里。 李元瑷无心睡眠,心底想着怎么才能让唐朝抓住此次机会。 但是这锦囊妙计真那么好想,也不至于让李世民放弃这一次的天赐良机了。 李元瑷苦思许久,毫无对策,不知不觉却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间,李元瑷嘟哝着小嘴,哼哼唧唧的。 一觉醒来,李元瑷迷茫的睁开了眼,想着自己昨夜做的梦,脸上露着一些不好意思的绯红。 怎么好端端的居然做了一个春梦。 最关键的是,梦中的对象还是她? 牲口啊! 用力拍了拍脸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悄咪咪的掀开了些被子,立马盖上了。 转瞬间,李元瑷想到了李世民的那杯老参酒,惨然道:“不会吧,人参壮阳的?” 其实说人参壮阳并没有错,人参最大的功效就是补元气。 而元气主要藏在肾里面,补元气也就是补肾气,自然有那方面的效用。 带着几分尴尬的换了条底裤,李元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出营帐吃早餐去了。 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粟米粥,然后腌菜,大酱料,李元瑷在行军的路上已经吃习惯了,没有想到来到这军营也吃这玩意。 李元瑷端着粥,跑去李世民的帅帐,看他开没开小灶,自己趁机分一点。 进了帅帐,李世民正在案几上一边看书,一个双手捧着粟米粥,边暖手边喝,旁边也是腌菜大酱,并没有多余的小灶。 李世民见李元瑷一脸失望,心领神会,笑道:“军中能吃这个已经很不错了。想当年,皇兄追击刘武周的时候,那时那有粟米吃。吃的都是麦饭,就是不脱壳的小麦,煮熟了放在袋囊里。饿了就在马背上,抓一把塞嘴里嚼。那一战,你皇兄追了三天打了八战,方才能吃上一口粟米。” “好吧!” 李元瑷无奈应了一声,心底说了一句:“你牛逼!”但还是抱怨问道:“鸭绿水就在边上,就不能就地取材,弄些鱼给将士们开开荤?有好吃的,士气也会上来。别的不说,对面吃得肯定比我们要好。” 李世民没有好气的道:“渔网是有,还不少。有本事你抓去,鸭绿水早给冻成了冰,有三四寸后。跟石头一样,费劲千辛万苦,手脚都冻肿了,也不过撬开一个小坑,网都塞不进去。第二天,挖出来的坑又差不多堵上了,有什么意义?” 李元瑷听的一愣神,有些不好意思,但脑中灵光一闪,双手一合,笑道:“皇兄你不早说,你早说,昨天就让你喝上鱼汤了。你等着,臣弟这就去跟你凿冰抓鱼去。” 他说着也不理会李世民,兴致勃勃的将手中的粟米粥几口喝完,大步的出帐去了。 李世民想了想,也哗啦啦的将自己碗里的粟米粥喝完,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李元瑷叫上了薛曳莽,直接来到了李绩的营帐。 唐军诸将他就认识几人,其中还包括长孙无忌这样的大佬。 长孙无忌是不可能叫的,李道宗虽是亲戚,终究不熟。 只有李绩较为熟悉,两人还一起讨伐过李佑。 “李总管,跟你借些人。把罗通、刘伯英借我,然后再军中问问有谁会捕鱼的,叫上了百八十个。陛下说军里有渔网,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找来。” 一箩筐的安排,李绩都有些失神。 但好在都是小事,李绩这个老好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三十一章 不信坚决不信 “见过商王!” 刘伯英先一步来到李绩帅帐。 “不用多礼!”李元瑷笑着上前扶起刘伯英,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可以啊,刚刚听李总管说,你在与高延寿一战,率部由侧翼将之截成两段。令得他们首尾不得相顾,一举奠定了胜负基础,打的真漂亮。” 刘伯英谦逊道:“是陛下指挥有方,抓住了对方的弱点,末将只是顺势而为。” “商王!” 罗通后脚到来。 李元瑷欣喜的上前给了一个拥抱,在他胸口锤了一拳道:“三百破四千,了不起,真了不起。我就说嘛,就你这身手,一定能在军中混个名堂出来。” “你们跟我走!帮我个忙!” 李元瑷拉着两人向营外走去。 李世民慢悠悠的溜达到李绩身旁,问道:“这十六在搞什么鬼呢?” 李绩也是一脸的茫然回道:“臣下不知,商王只是让臣叫来刘伯英、罗通,然后在军中找一些会撒网打鱼的兵士,带着渔网去鸭绿水找他们。” 李世民直接道:“将仓库里的那些渔网都带上,朕倒要看看,这个十六怎么解决冰层问题。” 唐军初到鸭绿栅的时候天气固然转凉,但鸭绿水并没有冰封。 故而李世民一边命人砍伐柞木制作柞木炭的时候,一边也让人收集渔网,在鸭绿水上打渔。 高句丽是渔民族,周边城镇村落百姓家渔网是常见之物。 故而军中还是储存着不少渔网的。 李元瑷领着刘伯英、罗通出了唐军军寨,来到了鸭绿水畔。 看着完全给冰封住的鸭绿水,李元瑷也忍不住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鸭绿水就是后世的鸭绿江,江水异常清澈,走在冰面上,扫开上面的一层雪花,你能很清晰的看见水里各种游鱼。 古代鱼是大餐,无鱼不成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李元瑷来到唐朝已有数年,几乎食遍大江南北的鱼类,一眼就认出了冰层下面的鲤鱼、鳗鱼,偶尔还有几尾大银鱼游过。 这多日不食肉味。 看着这一条条的肥美的鲤鱼,立刻想起了鲤鱼汤的鲜美,鳗鱼肉的嫩滑以及大银鱼鱼脍的脆嫩,口水溢满了口腔。 后世有人说唐朝不能吃鲤鱼,因为唐朝的国姓是李,“鲤”和“李”谐音,因此鲤鱼在唐朝是很尊贵的。 其实这是谬传,尽管笔记酉阳杂俎明确记载:国朝律,取得鲤鱼即宜放,仍不得吃,号赤鲤公,卖者杖六十,言鲤为李也。 但是王维的洛阳女儿行,白居易的江州路上作,权德舆的酬陆三十二参浙东见寄以及送许著作分司东都这些诗句里都有吃鲤鱼的记录。 尤其是白居易,他作诗时,正被发配江州途中,属于戴罪之身。若吃鲤鱼真犯法,白居易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反正李元瑷来到这个时代,鲤鱼是没少吃,也没见有人因为吃鲤鱼给抓的。 来到江面上,李元瑷一拍脑袋,失策了,没多带一条腰带来。 算了! 他直接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刘伯英、罗通还有薛曳莽,你眼望我眼,一脸懵逼。 远处李世民迷茫的看着这一切,问道:“汝等可知,商王这是在做什么?” 长孙无忌摇头道:“商王所思所想,若四季无常,鬼神难测。” 李世民这一动,立刻惊动了长孙无忌、李道宗、张士贵、牛进达这些大将。 本来固守在原地,无所事事,枯燥乏味。 这突然有个响动,一个个都情不自禁的过来看热闹。 即便是卧病在床的岑本,也忍不住顺着人流,出来走了走。 李世民对于长孙无忌的这一句“若四季无常,鬼神难测”很是认同。 自己这个十六弟濒死过一次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若非多番试探,还特地让李治检查了他后背上的黑痣,确信无疑,真觉得他换了一个人。 李元瑷先将自己的长袍捆在腰间,免得衣服散了,然后将腰带捋直。他的腰带是黑色的,但每隔一段都会有一个黄色线条镶嵌上面,工整不失美观。 这搞建筑的,卷尺是不能离身之物。 后世李元瑷包里常备卷尺,即便手机落下,卷尺都不会丢。 这个时代李元瑷做不到带着一根厚重的木尺子出门,就想了一个法子,让人在自己的腰带上用针线缝出尺寸,以便关键时候能够测量。 他拿着腰带尺,在江面上认真测量着,时不时的用李世民赠送他的鸣沙宝刃在冰面上刻个记号,测量出所需要的撒网范围。 然后直接趴在了冰面上,用鸣沙在冰面上列出了一个物理公式。 后世人尤其是学习建筑力学的人一看就可以看出这个公式叫做胡克定律。 胡克定律是材料力学和弹性力学的基本规律之一,是适用于一切固体材料的弹性定律。 用了一些时间,李元瑷计算出了结果。 随即他根据结果,认真的在冰面上画出了几个点,对着刘伯英、罗通、薛曳莽道:“这里的几个点,你们给他凿开了,不用凿成洞,只要一个孔就行。” 刘伯英、罗通、薛曳莽不明所以,但是出于对李元瑷的信服,都埋头苦干起来。 他们皆是力气过人的悍将,在冰面上凿孔对于他们来说是轻易之事。 尤其是罗通,他的武器就是点钢枪,对着李元瑷标记的点,一通乱刺,枪枪从不同的角度刺出,却枪枪精准,端是了得。 刘伯英、薛曳莽进展也不慢。 李元瑷将周边那么多人眺望看戏,也招呼了几人一并帮忙。 随着标记的点位都给打通,李元瑷又让刘伯英、罗通、薛曳莽几人用大铁锤对着洞孔的中心猛力敲击。 一下! 两下! 三下! 李世民看傻眼了,说道:“这冰层那么厚,这铁锤怎么敲的破。” 长孙无忌、岑本这类智商超凡之士亦是一脸不信。 长孙无忌万分肯定的道:“不可能吧,老臣不太相信,就凭打几个洞,然后敲一敲,就能敲碎这冰层?不信,坚决不信。” 他一脸的顽固,决绝。 第三十二章 大获丰收 就在长孙无忌言之凿凿的时候,江面上却传来了一阵惊呼。 “裂了,裂了!” “冰裂开了!” 随着薛曳莽第八锤落下之后。 “碰”的一声巨响。 厚裂的冰层受不住力落入鸭绿水中,溅起了丈余高的水珠。 李世民瞪圆了眼睛,不在远远的观望,而是大步的向前走去。 长孙无忌亦是一脸震撼,他嘴上的不信,其实心底是觉得李元瑷能够成功的,毕竟这几年他创造的奇迹太多太多。 之所以斩钉截铁的说出来,其实是为李世民说的。 因为李世民也不信,但是又觉得李元瑷能够成功。 所以他说了。 但就算他有心理准备,看着巨大的冰层碎裂,掉入湖中眼眸中也生出一丝丝的震撼,惊骇。 神乎其技。 李元瑷很张狂的双手抱胸,一脸理所当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俗话说的好,想要打人,先学会挨打。 建筑学也是一样,想要建造房子,首先要学会怎么拆房子。 英国科学家胡克发现的胡克定律就是基础之一。 简单的来说就是冰层有属于冰层的受力点,李元瑷将所需要敲碎的冰层规划出来,计算他的受力点,将受力点破坏了,冰层自然而然的受不住巨力袭击,从而破裂。 就跟拆房子一样,只要找到楼房的承重点,埋上炸药,只需要一点点炸药,就能将整栋楼房掀翻。 后世经典的美剧越狱中也有类似的桥段,主角就用了一个捣蛋器打通了六英尺的混泥土墙,虽说有些夸张,但也是符合科学依据的。 见李世民大步走来,李元瑷赶忙站直了身姿,招呼兵士撒网抓鱼。 李世民来到近处看着面前长方形的缺口,眼里满是震撼。 他不是没有想过凿冰抓鱼,毕竟在这恶劣的气候里,将士们若能喝上一口热鱼汤,那对于军中的士气也是一大提升。 只是冰层太厚,兵士在上面挥锤凿洞,既危险也没有效率,只能放弃。 然后现在不过是打了十几个小孔,几锤功夫就将冰面锤开了。 “十六,真有你的?怎么做到的?” 李元瑷恭敬的解释道:“臣弟会造房子,也会拆房子。这冰面就如地基,臣弟以钻孔的方式,将冰面的地基给破坏了,这冰层也就不堪一击了。” 如此简单的解释,让一路随行的将作监门羞红了脸。 他们也是此道好手,可是不懂啊! 完全听不懂。 李世民这点最好,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从不细究因果。自己不懂没关系,只要有人懂即可。 “你也别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助朕一臂之力。你立刻用相同的方法,在这冰面上凿坑,安排兵士捕鱼。” 李元瑷躬身道:“臣弟领命。” 便在这时,周边传来一阵惊呼道:“鱼,好多的鱼。” 李元瑷赶忙低头眺望,江水哗啦啦的流淌,水底鱼群竟然开始向缺口这边汇集,竟然多达百计。 李元瑷忽然想到自己后世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过一条北极熊捕鱼的视频,见识过过北极熊的特殊捕鱼技巧。 北极熊在冬天的时候会疯狂凿击冰面,拍出一个小洞,然后鱼就自己跳出来,上门服务,比后世外卖还要敬业。 当时就极为好奇,忍不住点开了评论,立刻让万能的网友给科普了。 那是因为鱼是需要呼吸的,这江面结冰,与外界空气隔绝,水中氧气严重不足,在冰面上破了一个缺口。空气传入水中,这一片地区水域氧气充足,鱼群就会不由自主的往缺口处汇集。 个别心急的鱼,甚至会直接跳上岸来呼吸。 念及此处,李元瑷忙道:“让开让开!鱼群就要来了,别在这里吓跑了鱼群,留几个会撒网抓鱼的就可以了。” 李世民闻言也不多待,当前全军之重,就是这江中肥美的鱼群。 果然随着鱼群的聚集,真的有鱼自己跳上岸来送死。 熟练的兵士一网下去,轻轻松松就捞出百来条。 李元瑷在这个鱼坑极远的地方开始利用胡克定律凿裂冰层,安排兵士捕鱼。 这近乎十万大军的所需,不是个小数字。 好在鸭绿水水底资源丰富,水中鱼儿又因河面冰封缺乏氧气,本能的上来送死。 那传说中六秒的记忆,注定了它们前扑后拥的送上门给唐军充当美食。 鸭绿栅东岸。 唐军、高句丽军,一江之隔。 唐军的动向瞒不过高句丽军,远远眺望,看着唐军一网一网的从江里把肥美的鱼捞上岸来,眼睛都直了。 诚如李元瑷所言,高句丽的伙食,确实要比唐军好一些。 唐军以粟米为主,配菜不过腌菜大酱。 战线太长,新鲜食物根本送不过来,至于各种肉类,也不可能。 有这个精力,送些粮食岂不更好? 高句丽就在自家里,作为渔民族,国家库存的腌肉、肉干、咸鱼、鱼干都不在少数,他们不仅能吃上粟米、小麦,时不时的还可以开个荤。 但是看到唐军一袋一袋的将鲜活的鱼扛回军营,这一个个兵士的眼睛都红了。 渊盖苏脸色铁青的看着远处的唐军,只恨的牙龈痒痒的。 这时营门大开,百八十名兵士跃营门而出。 渊盖苏心底一惊,高呼道:“你们站住,谁许你们出去的?” 营门下的兵士顿住了脚步。 这时渊盖苏身后传来一声:“让你们去凿冰抓鱼,你们就去,磨蹭什么。” 兵士听到了这一声呼喝,不在迟疑往上方去了。 渊盖苏并没有再说话,不是去找对面唐军的麻烦就好。 渊盖苏转过身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六旬老者,笑道:“高老这是何必呢!想吃鱼,与某说一声便是。何必冒这个风险。” 老者名叫高真鸿是五部耨萨桂娄部的当家。 五部中实力第二,并不是最强,但是年纪最大,地位最高,此刻余下四部显是以他为尊。 高真鸿没有说话。 其余三部耨萨也渐渐走来道:“就怕你拿点鱼,满足不了我们。讨饭一样讨要,不如自己去抓。” 正说间又有兵卒出营去了。 作为军营的最高指挥官,渊盖苏全不知情。 全如李世民预料的一眼,渊盖苏已经镇不住高句丽诸部耨萨了。 第三十三章 诱惑 香喷喷的鱼汤味道飘满了唐军军营。 全军上下喜气洋洋,便如过年一般,气氛热烈。 自河水冰冻之后,唐军将士就再也没有尝过肉味。 这一下人人开荤,军营中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喝着热腾腾的鲤鱼汤,吃着鲜嫩的鳗鱼肉,配上香喷喷的小米,在嚼上一片冰镇大银鱼鱼脍,仿佛过上了神仙日子。 李世民的帅帐中亦是热火朝天。 一个个名镇一方的大将,以鱼汤代酒,相互举碗畅饮,如同打了一个大胜仗。 这帅帐中的主角,除了最上首的李世民,就是次之的李元瑷了。 都是明白人,知道这一次能够大饱口福真正需要感谢的是哪位。 李元瑷这才认全了营中诸多赫赫有名的大将,给演义黑的一塌糊涂的张士贵,在后世没有什么名气,却战功彪炳的牛进达,以及大名鼎鼎的两大蕃将契苾何力、执失思力等等。 尤其是契苾何力,看着他少了一个耳朵的脑袋,李元瑷不由想起他身陷薛延陀汗庭时喊的那句话“岂有唐烈士而受屈虏庭,天地日月,愿知我心”, 不得不服李世民收买人心的手段。 身为唐朝皇帝,让唐人为之效死,算不得本事;让一个异族人为之效死,有点本事;可李世民让一群异族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效死,这已经不能用牛逼来形容了,是真正的好手段大本事。 李元瑷一边与帐内的诸多大将敬酒,突然想起了一人,那可是偶像级别的人物,不会因为自己的弄出的蝴蝶效应给埋没了吧。 假惺惺的走到了张士贵边上,与之闲聊起来。 张士贵在里,给黑成了炭。但真实的张士贵却是一位了得的忠臣良将,他出生在卢氏县的一个武官世家,曾祖张俊,是北魏银青光禄大夫、横野将军;祖父张和,官至北齐开府、车骑将军;父张国,仕隋朝历任陕县主簿,硖州录事和参军,以军功授大都督,可谓家学渊源极重。 穷富武,张士贵生在这样的家庭,自然而然的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擅长骑射,臂力过人。隋末天下大乱,张士贵揭竿而起,自成一方势力,但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力排众议投奔了并不出彩的李渊。 张士贵加入李唐之后,或是亲自领兵攻打河南,或是跟随李世民战薛举、薛仁杲,破刘武周、大败王世充、窦建德,又跟李建成平定河北,在最后玄武门之变也有露脸。 总之这位大佬几乎参加了李唐王朝平定天下的所有战役,连玄武门都没有放过,还成为了玄武门长上就是禁军首领。 端是一个牛字了得。 历史上也没有张士贵排挤薛仁贵一说,反而张士贵决定退休之后,推荐薛仁贵继任自己的位置。 李元瑷故作不经意的说道:“今日路过张总管军营,遇到一个白袍小将,我观之气度不凡呐!” 张士贵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商王好眼力,此人姓薛名礼,字仁贵,以字行于世,故称薛仁贵。此人当真了不得,一杆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 李元瑷心底嘀咕了一句道:“这还用你说?他的情况,我可比你熟悉多了。” 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什么的。 薛仁贵未必是唐王朝军略最强的战将,但绝对是最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不过,此刻他口是心非的惊讶道:“当真如此?” 张士贵正色道:“毫不虚言,李绩那小子也看上了他,还想跟我讨要,当我傻了不成?” 李绩的战功地位在他之上,但是他的资历却远胜李绩,两人关系不错,言谈间自用小子来称。 说着,他略微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一直没有给他表现的机会。” 果然! 李元瑷以手扶额,他依稀记得薛仁贵在李世民征讨高句丽战中最为出彩的地方就是驻跸山大战。 唐军以三万对战十五万,薛仁贵身着白衣,手持戟枪,腰挎双弓,大呼冲阵,所向无敌,高句丽军望之披靡。 然后李世民感慨“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现在少了驻跸山大战,薛仁贵这颗被蒙尘的明珠,依旧埋藏在土里。 “得找个机会拉他一拉!” 李元瑷暗自嘀咕着,万一因自己的缘故,让薛仁贵这样的传奇名将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那可损失大了。 张士贵敬了李元瑷一碗鱼汤,道:“我得去换李绩小子了,这家伙担心我军乐极生悲,为高句丽所趁,请命负责营寨护卫。他不在乎得失与否,咱也不能看着他过于吃亏。回京后,末将再请商王好好喝几盅。” 李元瑷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没见到李绩,原来他自请守营去了。 无怪他能受宠三朝,就这情商,就这秉性,怎么可能不受当权者的喜爱? 李元瑷望了一人上首的李世民。 这位大唐皇帝陛下正在表演自己的刀功。 唐朝海纳百川,能够接受他国的风俗习惯,甚至加以沿用。 鱼脍就是后世的生鱼片,在中国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在唐朝最为盛行。 现在食鱼脍流行现切现食,刀功好的人往往会亲自在宴席上展现自己,以获得推崇。 许是过于高兴,李世民亲自动手制作鱼脍,但见他手起刀落,将细小的大银鱼肉切成薄薄的鱼生,然后放于冰块上冰镇。 诸将眼中皆露出期盼的目光。 李世民显然对于自己的刀功相当满意,先是自己点了点头,方才向众人道:“这第一份鱼脍,朕赐给商王,诸位没有意见吧。” 虽是羡慕,但帐内武,均无异议,齐声道:“理当如此。” 李元瑷屁颠屁颠的领赏去了。 第二份鱼脍,李世民赏赐给了长孙无忌。不论功劳,还是地位,长孙无忌当之无愧。 第三份鱼脍,李世民赏赐给了刚刚入帐的李绩。 不得不说,这赏赐的先后也是一门学问,李世民不说一碗水绝对端平,但是帐内大多数人都心满意足的吃着李世民赏赐的鱼脍。 一餐丰盛的全鱼宴,唐军沉闷了几个月的士气渐渐恢复,开始有了生机。 “不够,不够啊!” 李世民犯难了,原本士气底下,他不追求什么,现在士气开始回暖,而对面又明显露着破绽,就如一个绝色女子,时不时的抛个媚眼,张着腿 哪里忍得住! 第三十四章 已经不需要了 李世民现在最是纠结! 河对岸的高句丽已经躺下了,还摆好了姿势,等着临幸。 上,还是不上? 不上,不是男人。 可上了,未必硬的起来,存在打不过的风险。 毕竟人家人多势众。 唐军说是十万,但是辽东、安市城这些要地都安排了守兵,除去水军,满打满算不过六万人。 而对面高句丽足足十五万之巨,与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前不敢冒进,守又不甘心。 李元瑷也是一脸纠结,这战机就在面前,任谁都不舍得错过。 只是鸭绿水里的鱼终究有限,紧靠这一些吃得,恢复士气是没问题。但想要将战斗力激发出来,将士气刺激至巅峰,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李元瑷一时也没有好的计策,只能帮着唐军多凿一些鱼坑捕鱼。 因为是冬季,捕捞出来的鱼往雪地里一埋,根本无需担心无法使用的问题。 兵士们日以继夜的下网,导致了不过两三日,周边收成已经下降了不少。 李元瑷逐一巡视了江面上的十六个鱼坑,鱼坑周边已经没有鱼群前扑后继的景象了。 “不行啊,有些后继无力。” 李元瑷嘴里喷着烟雾,抱怨道:“这鸭绿江太不争气了,这才多久。还想为我大军准备两个月的量呢” 周边会撒网的兵士本就精通打渔,听李元瑷这番话,个个汗颜。 水产在再丰富的地方,也禁不住大军这样的打捞啊! 十万人两月的用量,真当这鸭绿水是大海了? 李元瑷有点不甘心,叫来罗通,“你带些兵去上游看看情况,看看那边水里是否安全,冰下能否看到鱼群?” 罗通毫不犹豫的领命。 “小心点!”李元瑷叮嘱了一句。 罗通自信道:“殿下放心,通去去就来。” 罗通并没有直接从冰面上北上,太过招摇,多有不便。 他从鸭绿栅西岸河岸,饶了一小圈,避开了高句丽对岸营寨的岗哨,一路向北而行。 行不过十里,鸭绿水的河道渐渐变窄,察觉了一丝丝的异样。 罗通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招呼了几人悄咪咪的向发生出抹去。 却见五十余高句丽兵士正在冰面上作业,他们有的在用铁锥打洞,有的用铁锤往冰面上敲击。 那“咚咚咚”的声音,正是高句丽兵士敲击冰面传来的。 冰面上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密密麻麻的不下百个,还有一些圆盘大小的坑。 罗通在暗处哑然失笑,尽管他现在还是搞不清楚冰层为何会成片碎裂,却也明白就高句丽这样无脑的钻孔,无脑的敲击,十天半个月也休想成功。 看着面前这伙高句丽兵士,罗通思量了会儿,与边上的兵士打了手势,这遇到上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罗通趁着后面兵士还未抵达,先找到了对方的首领。 一个身上披着狼皮大衣的家伙,大马金刀的坐在岸边的木桩上。 罗通取过弓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强力的箭矢直透对面首领的胸口,将他射翻在地,痛苦哀嚎。 埋头作业的高句丽兵士突然受此惊吓,惊骇失措。 过激的一人,脚一滑直接摔进了自己凿击出来的坑洞,瞬间为水流冲到了冰层下面,消失不见了。 罗通高呼一声,一人当先,手中弓箭全然不受冲刺影响,一连两箭射到两人。 只是十余个呼吸,他已经迫近了百步,将碍事的硬弓随手一丢,长枪如若蛟龙出渊,刺进了一名兵士的身体。 因力量太大,根本撤不回来。 他侧身绕至兵士身后,一手握着枪尖,将钢枪从对方的身体里抽出来。 枪瞬间染成了鲜红色 在他身后的唐军这时也冲到的近处,他们三人成队,并没有单独作战,而是以三对一,轻而易举的砍翻了意图抵抗的高句丽兵士。 高句丽的兵士为鱼坑在大冬天里忙活了好几个时辰,遇上凶猛的唐军,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四散溃逃了。 罗通意外拣了份功劳,美滋滋的打扫了战场。 就地探查了下情况,返回军营,向李元瑷复命。 “商王,这狼皮大衣极好的,给你御寒了。” 关于战利品,唐军有着明确的规定。 如罗通这样遇到散兵游勇,将他们击杀,首级可以报功,而擒获财产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并不需要上缴。 罗通射杀的人,战利品自然属于他。 李元瑷没想到罗通不过出去了次,居然发财了,伸手接过大衣,毛茸茸的,也不客气道:“那我就收下了,这鬼气候,就差不能裹着被褥出门了。” 他说着将大衣先后一甩,披在身上。 “叮叮咚”的脆响。 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滚了下来。 李元瑷弯腰捡起,却是一枚银币。 银币的左右光溜溜的,居然没有正反面。 罗通瞧了眼,道:“这是高句丽的钱币,他们没有统一的钱币,什么金的铜的银的都有,每种还不一样,也亏得他们能使用。” 李元瑷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对于这个时代的知识也有一定了解道:“这是铸币,是一种很落后的交易货币。就拿这个银币来说,他们付款的时候先要称一称重量,然后确定价值,再来结算。” 罗通一脸嫌弃,道:“这也太麻烦了吧。通宝不好使嘛?” 李元瑷笑道:“你当通宝是容易制作的?唯有经济稳定的时代,朝廷发行的货币才有价值。如秦半两、汉五铢还有我们的开元通宝。开元通宝径八分,重二铢四参,积十重一两,一千重六斤四两,每一个都是精心制作的。有字一面的字是大师欧阳询所写,以模具拓印而成,想要仿造都不太容易高句丽凭什么以我们的通宝为货币?他们那里造的出来?” 他说着看着手上的银币,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眼睛却越来越亮! 手指将银币往上一弹,伸手一捞,握在手中,语气轻快的道:“好兄弟,你立大功了。” 他笑着说着,直接往军营走去了。 罗通一脸懵逼,随即高声道:“还没有汇报结果呢!” 李元瑷高举着手,挥了挥道:“已经不需要了!” 第三十五章 问天求神 十二月三日,清晨! 唐军将校突然收到中军集结的消息。 唐军纪律严明,这收到军令的兵卒开始向中军集结。 这集结兵将又好几种方式,其中最常见的是敲鼓聚将。 鼓声一起,兵将放下手中一切事物往中军聚集。 三通鼓之后,若有人迟到未至,将会受军法从事。 还有就是今日这种,暗自传讯结集。 得到消息的兵将表现的极其平静,丝毫不乱,闲庭信步的往中军汇聚,不会引发任何动荡。即便在营寨门口,亦察觉不出异样。 中军校台,李世民一身戎装,靓丽的明光铠在初生朝阳的照耀下,闪闪生辉,更显英武。 李元瑷此刻也如愿以偿的穿上了一套盔甲,正是唐王朝大名鼎鼎的十三铠甲之首,明光铠。 他的这套明光铠这是李世民自己的备用铠甲,昨日借给李元瑷的。 毕竟是皇帝用的铠甲,样式有着小小的不同。漆黑的皮革护住全身,然后胸前左右肩,手臂腹部等要害处在黑甲的基础上镶嵌金色甲片。 黑甲镶金。 尤其是黑金掺杂的头盔上还镶嵌了一颗耀眼的大珍珠。 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明光,亦是所谓的见日之光,天下大明。 简单的说,就是公然告诉对面的敌人,老子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杀。 但是唐王朝所有将领,莫不以穿明光铠为荣。 在那流矢纷飞的战场,领军将领身着光芒四射的明光铠必定成为敌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越是如此,越能体现尚武唐朝将领的英勇无畏,在朝不保夕的战场上穿着明光铠的大将也能给予士兵们最大的鼓励。 这铠甲着身,李元瑷甚至有一种霸王附身,温侯再世的感觉,觉得对岸的高句丽不过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不过 提了提腰,这铠甲最大的缺点就是腰围有些大了。 毕竟自己还年轻,不像某些大佬。当了皇帝就开始发福,挺着个大肚囊。 校台下将校兵卒缓缓汇聚,便如流沙一般,四面而来,凝聚成众。 李元瑷心底颇为震撼,一千多名将校,三万余兵士就这样在他面前汇聚,密密麻麻不露声响。 见将校兵士汇聚,李世民上前两步,高声道:“大唐最英勇的儿郎们,你们受累了。跟你们说实话,朕现在很后悔呐!不应该进兵于此。朕万万没有想到,这东北的气候居然恶劣至此。朕身为大唐皇帝,让你们这些英勇的儿郎受罪受累,心底难受。看着你们受苦,朕不止一次想过退兵。” 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兵,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李世民开场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退兵? 怎么可能? 大唐帝国十数年来,所向无敌,无一败绩,什么时候怂过? “你们有的来至于关中,有的来至于河南,有的来至于草原,更多的来至于河北。扪心自问,你们有几个见过九月天的大雪?有几个见过数尺后的冰层?” 清越的话语直接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校场上三四万的人山人海聚精会神地听着,谁也没再大声喧哗,黑压压的校场鸦雀无声,偶尔一两声咳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区区高句丽,我们不是打不赢,只是胜不过这天,赢不了这个气候。” 李世民扫视着校台下的兵士,沉默了半晌,声音陡然拔高道:“朕不甘心,可更加不忍心!所以,就在昨日,做了退兵的决定。” 他此话一次,兵将哗然。 “陛下!” 冲动的如牛进达、张士贵这些人,直接愕然高呼起来。 机敏如长孙无忌、李绩、李道宗等人也微微色变,不约而同单膝跪伏而拜的说道:“陛下,恳请三思!” 牛进达、张士贵、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慢了一步,也跟着跪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个将校都单膝跪地,齐声道:“恳请三思!” 绝大多数台下的士兵先是议论纷纷,但见自己的上司将军都下跪了,一并跟着跪伏在地。 不管他们心底是怎么想的,这一刻没人认怂,也没人会说“陛下英明”。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 “陛下,恳请三思!” 李世民一脸感动的看着下面,带着一些哭腔道:“你们,唉”他突然决绝道:“你们是世上最英勇的战士,你们不在乎牺牲,不在乎寒冷。可朕在乎你们。朕不改本意,你们无须再劝。” 李世民这一出除了李元瑷,没有跟任何人商议。 只有长孙无忌、岑本、李绩这样了解李世民的,知道李世民如此做法,必有用意。 牛进达、张士贵、契苾何力、执失思力这些人真以为李世民要退兵,都急了眼。 牛进达哀嚎道:“胜利就在眼前,只要等至开春,区区高句丽算得了什么?” 张士贵叩首道:“陛下此时退却,大功毁于一旦。” 契苾何力更加激进,身为草原民族。这货最是忠勇轻生,目眦尽裂的喝道:“陛下体恤我等,我等唯有已死相报。契苾何力宁死不退,陛下要退,就先将我砍了吧” “你们唉!”又是一声长叹。 李世民感动的无以复加,犹豫再三,说道:“这样吧,退与不退,交由老天而决。”顿了顿道:“你们身上可有开元通宝?” 李世民突然问了一个很意外的问题。 开元通宝是大唐的硬货币,即便出征在外,极少有消费的机会,谁身上没有几个? 李元瑷这时取过了准备多时的箱子。 李世民道:“收取百个,放入箱中。以钱币问天求神,若百余钱币,字面向上,超过半数,则三军待命,等至来年开春,与敌军一决生死。若背面向上,超过半数,则立即退兵,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假若假若百余钱币,皆字面向上,那就表明,上苍赐福,护我大唐将士,立即立刻立时与对岸的贼人,一决高下。” 李元瑷一脸肃然的拿着盒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三军中随意取来百枚钱币,将盒子交予李世民。 第三十六章 奉天而战 在李世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思机敏的长孙无忌、李绩、岑本已经明白因由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李世民会用什么手段手法将一百余开元通宝都变成字面朝上。 难道是将两个通宝黏在一起? 不对,通宝不是事先准备的,而是随机从兵士手上讨要来的。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做手脚? 他们想不明白缘由,但一致肯定,能够想出这种“馊主意”的,唯有那个屡屡制造奇迹的商王了。 至于其他人都没有将李元瑷、李世民最后的对话放在心上。 一百多铜钱一起抛,怎么可能全部都是一个面? 除非当真是老天显灵,鼓舞他们立刻杀向高句丽军营。 李世民高举着手中的木盒,转过身子在台上单膝跪倒。 “苍天在上,非我李世民无好生之德,以杀戮为能,是逆贼高句丽占我疆土,欺我属国,杀我军民,方有今日征伐!” 他清越嘹亮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我大唐三军受东北恶劣气候所阻,进不得,退不得。今仆算问天,是待是退,是战是和,全凭天意。”他说着将手中的木盒向校台下一抛。 哗啦啦啦! 百余枚铜钱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相互碰撞滚撒,落在了校台之下。 李世民在校台上一动不动,目光看着台下将校的表情,心底有些忐忑。 李世民自身并不怎么崇信神佛,但却知道天底下军民百姓崇神信佛比比皆是。 身为上位者,他亦乐得如此。 这天下百姓有信仰才不会胡思乱想,有了心灵依托,才不会胡乱捣蛋。 此次他们就是利用看似虚无缥缈,却又无比强大的信仰之力。 “字面!” “字面!” “字面!” “字面” 李世民没有上前去看。 李元瑷也没有上前去看。 长孙无忌、李绩、岑本已经猜到了答案。 牛进达、张士贵、契苾何力、执失思力这些人一脸焦急,想看又不敢去看。 但是校台下的兵士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一个个检查着,嘴里念着地上通宝的面向 “字面!”“字面!”“字面!” 一遍一遍的念,越念下去,声音越发颤抖,越发震撼。 这怎么可能? 别说一百个通宝,就算是三个骰子想要投掷出相同的数字,几率都不大。 何况这是一百多通宝? 一百余通宝面向全部字朝上 一股莫名的惊恐涌上心头。 难道苍天显灵了? 老天爷的意思是要我们立刻攻打高句丽的营寨? 所有兵士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李世民走到校台前,看着地上散乱无章却一枚枚都是正面向上的通宝,抽出了宝剑,以剑指天,厉声道:“天意不可违!今日我李世民顺从天意,替天行道,兴师讨贼,立时立刻立即进攻对岸敌营” 顺从天意! 天意不可违! 这两句话震耳发聩。 这因为听得天音而惊恐的兵士清醒过来,老天爷都这么安排了,自己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牛进达!” “末将在,你为前部,直接出营,杀向对岸。” 契苾何力这种脑子只有一根筋的猛将,更是跳了出来。 草原人比中原人更加的迷信。 牛进达对于这一切,将信将疑,但他很机智的配合李世民的安排。 契苾何力这货是真的相信老天爷显灵了,给了正确的指示,赤红着双眼请命道:“陛下,契苾何力愿意听从天神安排,率先出战。” “好!”李世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气氛态度,高声道:“此役,奉天命而行,朕亲临前线,为尔等压阵!出发!” 这一声令下! 三万兵士全体高吼,一个个便如打了鸡血一样。 李元瑷看着那疯狂的兵士,肉眼都能看出虚无缥缈的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心底忍不住感慨:信仰的力量,真的太强了。 无怪陈胜吴广的一句“大楚兴,陈胜王”就能颠覆大半秦王朝。 张角一个懂得点医术,披上一层大贤良师的皮的寻常人,能号令数十万的百姓造反。 信仰的力量,直接让此刻的唐军忘记了寒冷,全身热血沸腾。 在唐军冲出军营的时候,对方的高句丽兵士才反应过来。 高句丽真的没有想到唐军会选择天寒地冻的冬天发起进攻。 鸭绿水两岸的距离高达三百五步,以船舶进击,那是千难万难,堪称天险。 但是现在鸭绿水冰厚三寸,唐军一口气即冲到了高句丽的营寨门口,准备进攻寨门。 不过渊盖苏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作为高句丽少有的名将,渊盖苏的军事水平,比之安市城的杨万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第一时间就警觉过来,并且用最快的速度调拨本部兵马挡住了牛进达的第一波进攻。 渊盖苏看着溃退下去的唐军,眼中透着一丝喜意。 他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军略无双,一路上所向披靡的李世民会在这个关键时候犯错。 自己为了抵御唐军强大的野战能力,在鸭绿栅东岸所建造的军寨极其复杂坚固。 三座营垒相互支援,互为犄角,不受围困之险。 唐军满打满算不过五六万,自己这里有十五万。 野战对攻,自己或许不是对手,可是占据营垒之坚固,五万就想在劣势的情况下覆灭自己的十五万? 做梦呢!真当自己的泥捏的嘛? 只要扛过几轮攻势,暴露在风雪里的唐军,定会出现大范围的冻伤,从而士气底下,到时候胜利就属于高句丽了。 渊盖苏越想越兴奋,心底最深处却又莫名多了点点担忧。 他看到了李世民,看到了远处金光闪闪的存在。 凭什么,唐军凭什么认为会赢? 李元瑷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临战阵,看着前线不过短短的盏茶功夫就出现了不下五百人的折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尤其是见牛进达进攻失败,更是慌张,低呼道:“怎么办?没攻下来!” 李世民似乎很满意李元瑷所表现出来的愚蠢,轻笑道:“战场那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真以为士气有了,我们就能轻易的在攻坚战中五万打十五万?” 第三十七章 算无遗策 这回轮到李元瑷懵了,说道:“难道不是嘛?” 他真以为只要将士气鼓舞起来,唐军就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直接平推了这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句丽军寨。 李世民心情似乎极好,并没有在乎牛进达的第一波攻势给打退了,很有耐心的说道:“行军作战,哪有那么容易。我大唐兵士尽管锐甲天下,所向无前。对手却也不是土鸡瓦狗,轻易可破。你看渊盖苏将这营寨建的位置。第一寨直接立于河畔,然后左右两个营寨相互挨着。意味着我军如果登岸作战,将会受到三面夹击,成为瓮中之鳖。但从正面强攻,则意味着我们要在冰面上战斗。冰面湿滑,不利于我军施展。” “你因听过孙武子所著孙子兵法中的名言,攻城为下。攻坚战,守方占据绝对优势,我军再如何神勇,亦不可能与劣势中,顶着三倍之敌取胜。” 李元瑷一想也对,自己似乎因为唐军辉煌的战绩而将之神话了。 “那” 李元瑷反应过来,“皇兄还有别的手段?” “当然!” 李世民微微笑着,说道:“也该是时候了。”他说着,淡定的看着远处。 李元瑷也跟着眺望。 过了盏茶功夫间,高句丽的营寨深处居然升起了黑漆漆的火焰。 李元瑷惊喜道:“起火了!” 李世民轻笑道:“这就是后手。高延寿有一好友高惠真,他同样不满渊盖苏的龟缩战术,也意识到不论高句丽胜还是败,他皆得不到好处。在高延寿的牵线下,暗中向你皇兄投诚,愿意为我大唐效命。不过高延寿手上没有多少人,真正可信的心腹,满打满算不过三四千。” 李元瑷道:“三四千也太少了吧,对面有十五万之众。区区几千,能干什么?” “是啊!”李世民气定神闲的道:“区区千余数不能干什么,别说渊盖苏自己手中的兵力,剩余的几部耨萨,随便一个都能平定。所以朕才这般着急” 电光火石,李元瑷恍然大悟,拍掌道:“我懂了,明白了。现在正是高句丽耨萨们与渊盖苏内斗,谈条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谈拢,相互不信任,高惠真这一反,直接让渊盖苏与各部耨萨相互猜忌,相互怀疑。如此一来,他们定以自保为先,这样就给了我们机会了。” “不错!”李世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补充了一点道:“如果我们士气不高,没能把握这个机会。待他们反应过来,倒霉的还是我们。毕竟人家兵力是我们的三倍。现如今,我们士气之旺,犹若出征之时,等他们反应过来,战场的主动权已经为我们所得。再如何了解实情,亦无力回天。你皇兄不会给他们机会了。” 李世民言之凿凿,一字一句充满了自信。 这就是他的用兵风格。 李世民用兵若毒蛇若恶狼,他有足够的耐心,亦有足够的魄力决心,他一生最关键的几战,莫不是有一共同点。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抓住破绽,狂风骤雨般不要命的攻击,完全不给对方修整,二度聚兵的机会,一口直接咬死。 灭薛举如是,破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刘黑闼,莫不是如此。 只要让李世民抓住破绽,你就别想再有翻身的机会。 李元瑷这才完全了解,李世民心中算计。 果然自己最初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李世民说完,猛的抽出了宝剑,高呼道:“苍天相助,敌人内乱,响应我军,此时不进,更待何时,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他说着那爱冒险的性子又犯了,再度领着大军前压,一副恨不得再跟年轻时一样冲杀个三天三夜一般。 李元瑷无奈,只能跟着上前。 唐军本因奉天而战,士气大振。 现如今老天真的站在他们这边,瞬间觉得此战再无顾虑,舍生忘死。 而压力最大的渊盖苏,此刻备受煎熬。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李世民的用兵之能,即便是远在高句丽也听过。 尤其是此番大军入侵,这一路上的战略布局与战术运用,莫不体现出当世一流指挥官的水准。 今日莫名强攻,可谓极其不智。 这后营突然起火大乱,瞬间渊盖苏反应过来了。 原来唐军已经拉拢了内应,定好了里应外合之计。 这一瞬间,渊盖苏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内应,尤其是这些日子,各部耨萨都在给他脸色,质疑他的能力,怀疑他对付不了老谋深算的李世民。 各部耨萨都成了怀疑的对象。 各部耨萨所统兵马少则两万,多则四万,任何一个反叛,都不是此刻自己能够应对的。 “报大莫离支,绝奴部并未响应诏令,派兵支援!” “顺奴部也未有动静” “灌奴部、消奴部同样如此” 不好的消息,一个个传来。 渊盖苏怀疑各部耨萨,各部耨萨又何尝不怀疑彼此? 现在敌我未明,贸然出击。万一背后给阴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此次是卫国之战,他们所带之兵,几乎是自己部族所有家当,一但受重创,哪里还有资格谈什么条件? 这越是关键危机之际,猜疑之心越重。 渊盖苏见一个来援的都没有,急得几欲吐血。 而这个时候,唐军加强了攻势。 同时,后方各种鬼神之论不断传来。 什么绝奴部反了,顺奴部反了,灌奴部、消奴部都反了。 要不然就是绝奴部给顺奴部攻杀了,灌奴部给消奴部攻杀了。 渊盖苏自己都分不清楚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更别说他麾下的兵士,后方乱成这样,前线军心焉能不乱? 此消彼长,渊盖苏自能感受到无尽无穷的压力。 在如此下去,不需要后方叛军的夹击,自己都要给唐军击溃了。 这个时候,后方真要杀来一部耨萨,真的没有还手的余地。 想着一个个小人在后方看戏,自己却顶在最前面,明摆着是消耗自己手中的兵力。 少了这些兵,自己凭什么与他们耨萨争锋?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撤!” 在这种关头,渊盖苏已不得不自私起来,保全自己为上。 第三十八章 全军溃败 渊盖苏这一声“撤”,直接让长子渊男生惊呆了。 他们这一撤,会导致高句丽的所有兵士暴露在唐军的兵锋之下。 而且他们为了跟唐军对抗,在三个军寨中,储存了大量的军备物质。 这一撤,等于是将所有物资都送给唐军。 “父亲!” 渊盖苏怒瞪双眼,低吼道:“撤。” 渊男生能够想到的,他渊盖苏焉能想不明白。 此刻撤退高句丽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丢了这些辎重他们的经济将会受到致命打击。 但是高句丽的存亡与他渊盖苏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高句丽的大莫离支,并非高句丽的国王。 硬抗下去,或许能够保住高句丽,可自己手上的兵有绝大可能拼个干净。 现在诸部耨萨,有的可能背叛,有的在坐山观虎斗。 拼干净了自己的兵,护住了高句丽,护得住自己? 手上没有兵,他这个大莫离支做的稳当? 渊盖苏自身的大莫离支就是靠兵变夺来的,自然晓得兵权才是硬道理。手上有兵,说话才能响亮。 兵拼完了,接下来呢? 那就是刀板上的鱼肉。 哪怕真的打赢了,最终也没有一个好下场。 何况现在打的赢嘛? 既然想坐山观虎斗,那自己先撤为敬,让他们顶在第一线,重新整顿兵马再战。 作为一个篡权者,渊盖苏显然没有拼光自己的兵马,挽救高句丽与水火的勇气与魄力。 “撤了!” 李世民眯起了眼睛,看着营寨上的士兵数量在减少,而唐军几乎没有费多大的气力就夺下了营寨,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如果对面是杨万春,李世民不敢这么打。 每一个国家都会有敢于承担重担,舍生忘死的英雄,杨万春是一个,而对面的渊盖苏显然不是。 李世民轻轻的下达了最终的命令:“传令李绩,率部攻打二寨,传令长孙无忌,率部攻打三寨,传令李道宗立即追击渊盖苏部。”他猛的提高了声音道:“诰命三军,无视沿途一切辎重财物。违令者,不分大小,不分将兵,皆斩。”他说着又对身旁的李元瑷道:“十六,你领张宝相、薛曳莽在此地看守所有辎重,防止散兵劫掠。” 他以最快的速度下达了命令,然后再一次风风火火的靠近第一线。 李世民别的不说,这胆大爱涉险的性子,在历代皇帝中绝对是独一份。 但真别说,前线将士只要一回首,就能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存在,对于维持士气有着极大的好处。 渊盖苏一撤,其余耨萨直接就遭受了唐军强悍的攻击。 相比渊盖苏在最前线,消息不通,他们在后方已经隐隐察觉,内部的叛乱并不严重。 只是之前谈判的时候,渊盖苏表现的过于硬气,就仗着自己的兵马多,不愿意给足他们好处。 有此机会,耗一耗渊盖苏的实力亦是好的。 这地位越高,心思动机越是不纯。 结果渊盖苏直接将他们卖了,诸部耨萨瞬间傻眼,这兵祸就在眼前,打还是不打? 便在犹豫之际,双方已经交上手了。 唐军的刀更利,甲更坚,兵卒的士气以及单兵素质都在高句丽之上。 诸部耨萨只是稍微抵抗了一阵,立刻察觉面对这样强悍的敌人,自己只有豁出去一切,才有机会抵挡住对方强悍的攻势。 没有豁出去的决心勇气,根本不可能赢得过当下的唐军。 渊盖苏明摆着让他们消耗唐军的锐气,用他们的兵做筹码,换取最终的胜利。 傻子才给渊盖苏当嫁衣。 渊盖苏一退,诸部耨萨也各怀鬼胎的先后撤军。 三大营寨直接拱手相让。 在退出营寨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做出了这辈子最愚蠢最可笑的决定。 跟李世民这样的统帅交锋,就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给了他机会,你就没有机会了。 唐军根本就没有占据三大营寨的想法,而是死死的咬住了他,往死里打。 如恶狼一般,一口口的将他们身上的肉咬下来。 退兵本就没有多少士气,这个时候想要组织兵士发动反击,无疑是痴人说梦。 噗通一声。 渊盖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哀嚎的呻吟着,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父亲,父亲!” 渊男生惊骇大叫,下马扶着渊盖苏,高声叫唤着。 渊盖苏迷迷瞪瞪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从异常遥远的地方传来 忽觉得嘴边有点凉意,贪婪的大口喝了几口。然后胃里发紧,翻江倒海,一口呕了出来,喉咙发涩发酸,满口的黄疸苦水。 这一下也清醒了,微微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儿子那焦虑的脸庞。 渊男生高兴道:“吓死孩儿了,您在马背上睡着睡着,就摔下了马” 渊盖苏渐渐地,反应过来。 “这是在哪!” 他全身酸痛,挣扎着坐起。 渊男生忧虑道:“大同江边,我们就要回到平壤城了。” 大同江边? 平壤城? 渊盖苏用力晃了晃脑袋,多少清醒了些。 瞬间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自己可是在逃命啊! 看了眼四周,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兵马?耨萨们呢?” 渊男生惨然道:“早就失散了,我们还有三千吧” 他这个“吧”字,多说的满是犹疑,充满了不确定。 渊盖苏以手扶额,已经回想起了一切,凄惨大笑,泪水却从眼角流出。 三千,只剩三千了。 三天前,自己还是手握十五万大军的大莫离支,现在手中只有三千了。 自撤出营寨的那一刻,自己就让唐军死死的咬住了。 为了撇开唐军的围堵,那一天就组织了八次反击。 结果八战八败,大军硬生生给唐军打散。 最要命的是唐军仿佛不知疲累一样,往死里追击,昼夜不停,逼得自己只能打打逃逃,可就是没一次能遏制住敌人的攻势,反而一败再败,直至今日并不过三千,将不满十员。 自己甚至累得趴在马背上睡了过去,最尴尬的还摔了下来。 忽然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渊盖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都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了,还不放弃? 第三十九章 海东局势 渊盖苏终究是逃掉了。 倒不是逃得快,而是平壤城派出了援兵支援。 渊盖苏出征在外,后方大本营交给了自己的二儿子渊男建。 渊男建得知高句丽大军全军溃败,父亲生死不知,便安排斥候收拢前线败退下来的残兵败卒。得知自己父亲为唐军追杀,果断的派出了兵士救援。 唐军激战了三昼夜,全拼一口气撑着,打强弩之末的渊盖苏部,那是轻而易举。 但是对上渊男建严阵以待的援军,那就强能所难了。 唐军再如何强悍亦是人类,有属于自己的极限。 李道宗见情况不对,果断的遛了。 渊男建也不敢追击,护送着自己的父亲返回了平壤城。 李世民得知跑了渊盖苏尽管有些遗憾,却也没有过于在意。 这一仗他们一举击溃了高句丽的主力部队,剩下的残部已经不值得一提。 他们已经打开了高句丽的大门,现在就剩一个孤零零的平壤城。 关键是这一仗他们收缴了高句丽存于三寨里的各种军事物资,已经不再为自己的物资担心。 供给高句丽十五万大军坚守的物资,足够唐军吃到退兵,还有剩余。 原本后勤之事是岑本负责的,不过岑本为人过于认真,一丝不苟,事必躬亲,加上东北苦寒,身体抱恙。 李世民大手一挥,直接让李元瑷接替岑本的工作,让他负责统计伤亡以及缴获的粮草辎重。 李元瑷见岑本神情暗淡,精神不济,还真担心他如诸葛亮一样,生生累死,只能顶替上去,安排人手整理缴获辎重,清算首级,以及清理战场,掩埋尸体。 如斯大战,各方清点都用了足足五日。 李元瑷将数字统计好,交给了李世民。 此次大战,唐军共获得首级五万一千两百八十一颗,将唐军可怕的战斗力展现无疑,降兵三万八千九百二十三人,共计缴获高句丽八万匹马、七万头牛、三万领铁甲以及其他大量粮草辎重与武器弓箭。 不过唐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折损兵士多达五千八百八十二人,战马损失一万八千余匹。 以战果论,不可谓不辉煌。 李世民却没有多少喜色,看着五千八百余折损,叹道:“若非是这气候所限,我军何须付出这种代价?” 李元瑷无言以对。 李世民在军事上对于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 换做是他人,打了如此大的胜仗,早已欢呼雀跃,他却觉得伤亡超过了自己的预计而不甘。 李元瑷肃然道:“这不是关键,皇兄,关键是几乎所有兵卒,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冻伤状态,尤其是李道宗所部,最是严重。我们需要好好休息,好好休整。” 李世民颔首道:“这点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平壤城是仿造隋朝大兴城建造的,周边皆是村落拱卫。我们不急着围城,就在村落里住下。村落有屋舍可以遮风挡雨,比我们住帐篷要好得多。我们现在不用为粮草担忧,直接在村里修整至开春。” 李元瑷亲眼见过兵士冻伤的情况,心底甚是难受,听此安排,不住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修整的机会,制作攻城器械。听说平壤城位于汉江流域,富则富矣,却无天险可守。我还听说平壤城建成之际,高句丽的王曾经放下豪言说平壤之坚,无人可破。既是如此,臣弟觉得应该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空袭。” 安市城是山城,可供攻城器械施展的地方不多。 故而攻打安市城只能靠硬来,不然以唐朝的攻城器械,不至于打的这般疲累。 平壤城固然坚固,却位于平原之上,正可供攻城器械的施展。 李世民忽然发现自己这个十六弟尽管不懂军事,却是一个完美的后勤,对于数术极其敏感精通,还懂得制作各种精妙器械,心思也算细腻,简直就是完美的后勤负责人,笑道:“这方面你也去督促一下,让皇兄也见识见识。” “是!”李元瑷最不喜欢见到高句丽装逼,不狠狠地教训一下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对了,两日后,新罗的梁州军主金庾信与百济王扶余义慈回来求见。你负责接待,朕就在帅帐里休息,有些东西,朕不方便谈,你是亲王,比朕适合。”李世民本打算让长孙无忌来谈的,毕竟长孙无忌更加的老谋深算,亦得他自身的信任。 不过此次大战,长孙无忌于前线指挥,脸部冻伤裂开,相貌不雅,有失体面。 李元瑷眨巴着眼睛,显然有些茫然。 李世民笑道:“这百济的王扶余义慈也是个人物,年幼时即孝声远播,给誉为海东曾子。” 李元瑷插了句嘴道:“可是儒家的那位?” 李世民颔首道:“就是他,由此可见,海东受我中原化影响极深。”他继续道:“扶余义慈上位之后,整顿军务,强化王权,将军权握在了手上。” 李元瑷嘿嘿一笑,还真是同人不同命,高句丽的高建武也干着一样的事情,不过他失败了,让渊盖苏宰了,这位倒是成功了,有些水平。 “扶余义慈亲自率军进攻新罗,一口气夺了四十余城,还阻绝了新罗向我朝朝贡的道路。皇兄修书斥责,却无回应。此番我军进攻高句丽,他又趁势起兵,攻下了新罗七座城池,让新罗不能与我军一并夹击高句丽,与我朝为敌之意相当明显。” “故而在鸭绿栅大捷之后,皇兄立刻传令张亮由水路逼近百济。不过就在三日前,扶余义慈上书与皇兄,说俯首认罪。显然,这位不可一世的百济王已经吓唬住了。” “百济王此人颇有干略,留之是祸患,只是眼下不能不留,你可懂得?” 李元瑷细细一思,道:“臣弟明白。我大唐攻高句丽,是为海东不能出现一霸。眼下高句丽以为强弩之末,灭亡在即。若我们这时将百济一并消灭,海东唯剩新罗一家独大,与我们反而不利。” 第四十章 可以此剑速杀之 “不错!” 李世民满意的颔首道:“新罗自朕登基以后,一直视我大唐为宗主国,连年朝贡不决,为朕受封柱国、乐浪郡公、新罗王。此次我军东征,她立即起兵三万相助,直接导致为百济王扶余义慈所趁,失人失地。以情理分,皇兄理当为新罗复仇。但百济一灭,我朝与新罗,绝无可能如现今这般友好。” 李元瑷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高瞻远瞩。 这高句丽还未灭亡,已经看到未来的景象了。 在这一点也显示出了李治与李世民的差距。 未来的高宗李治确实很出色,但是跟他父亲李世民比起来,还是有所逊色的。 历史上李治对于海东的处理上就有一点问题。 那时高句丽已经给李世民打残了,李治不想为海东分心,将重心放在西边,一举将高句丽跟百济覆灭了。 这就导致了新罗一家居于海东的情况。 然后唐朝失去了吞下百济、高句丽的机会了。 新罗在海东没有敌人,他怎么可能坐视唐朝安稳的将高句丽、百济同化? 真的由大唐同化了高句丽、百济,他新罗心底这么想? 卧榻之下是一个庞然大物,哪有不恐惧的道理? 故而新罗为了自身,暗地里这扶持一下百济的旧部,那扶持一下高句丽的旧部,最后更是联合并扶植了海东的原高句丽和百济的反唐势力一起攻打唐朝。 那时候西方的吐蕃已经崛起,唐朝也因此陷入东西为战的局面。 虽然新罗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可确实给李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如果当时李治留下百济,然后新罗、百济相互敌对,而大唐用十年时间治理高句丽,也许会有另外结局? 儒家精髓不正是洗脑? 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 但是显而易见,此刻灭了百济,让海东只存新罗一国,对大唐百害无一利。 李元瑷颔首道:“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盟友,唯有永恒的利益。只有利益共赢从而产生的友好,才能长久。而不是当方面的付出。新罗北有强敌高句丽,西有百济虎视眈眈。如此恭顺我大唐,亦存有寻求庇护之心。我们各取所需,方有今日友好局面。一但海东三国仅余新罗,我大唐反而成为新罗的假想敌了。” “好一个没有永远的盟友,唯有永恒的利益。”李世民抚掌大赞:“有这句话,此次任务交予你,朕就放心了。总之就是一句话,新罗该奖赏的奖赏,该罚的判罚。唯独一点,我们吃进嘴里的,不可能吐出来。在其他地方多给予一些,没什么所谓。只要彼此和睦,令得东北太平十几二十年,什么都赚回来了。” 他一脸肃然的看着李元瑷。 李元瑷心底明白,得陇望蜀,这夺了高句丽,就没有理由放过新罗、百济。 不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不将高句丽彻底同化,就不方便对新罗、百济下手。 而且新罗这种虔诚的属国,如果他不主动挑事,唐朝是不可能为了利益挑起战争的。 这也是小国特有的外交便利。 小国可以出尔反尔的展开流氓外交,大国却不行。 尤其是现在的唐朝,万邦来贺,四方属国,遍布东亚。 真的为了自身的利益出尔反尔,覆灭自己的属国,必然会让周边属国心生危机,反而不利于王朝自身的发展。 李世民口中的“多给予一些”显然打算多分点汤给新罗,让他吃饱一点,以便唐朝能够平稳的将高句丽吸收掉。 当天李元瑷移居至平壤城北的平城县的一户富贵人家。 不过短短的时间,平城县已经成了一个小堡垒。 华夏人这基建狂魔的美誉,在古代也极其适用。 县城里的百姓大多都逃命了,余下来不过是老人妇孺,唐军也没为难他们,将他们统一安置于城东。 这住在屋舍里,确实比野外舒适的多。 因缴获了高句丽的物资,食物也丰富起来。 李元瑷现在的早膳可是一碗牛奶,两个大饼,一份鱼干外加腌菜。 过了两日,百济王扶余义慈先一步抵达平城县。 李元瑷问了一句,“扶余义慈现在什么架势?” 传讯兵卒道:“有些谦卑,躬身候着。” 李元瑷不客气的道:“那就让他候着。” 谦卑? 这算什么态度? 在大唐面前,那个国家的国王敢不谦卑? 李元瑷直接没让扶余义慈入城,只是让人准备好排场准备迎接梁州军主金庾信。 大约半个时辰,金庾信亦匆匆抵达拜见。 李元瑷让人热情的将之请入县城。 金庾信是新罗的第四号人物,地位尚可。 但是李元瑷身为唐朝亲王,身份地位与新罗女王同一级别的,自不用亲自去迎接,直接安排人将之请入县城。 李元瑷与府门相迎,给足了这位新罗名将的面子。 “外臣金庾信,拜见商王。天子驾临,我新罗女王不敢仓促面圣,与金城祈福祭天后,方敢前来面圣。” 金庾信言语间充满了对大唐王朝的倾慕与敬仰。 李元瑷心知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唯有对宗主国表现的足够敬慕,方才能够获得更多的好处。 但他心底还是充满了骄傲,若非唐王朝有足够的资本,新罗女王装都不会装。 “陛下多次与孤说道新罗王,说天下属国,唯独新罗最能与大唐患难与共。要知道这同富贵容易,共患难,可难了。” 李元瑷说的是新罗王与金庾信的新罗女王一字之差,意义完全不一样。 新罗王是李世民册封的,新罗女王金德曼在唐朝这边是柱国、乐浪郡公、新罗王。 金庾信赶忙跪下,说道:“能得天朝陛下这般夸赞,我新罗万分荣幸。” 李元瑷将他扶起,然后命人送上酒食。 “这出征在外,军主莫怪寒碜。” 金庾信忙道:“不敢。” 李元瑷与金庾信联喝了三杯酒,故作不经意的道:“军主,此来在城外可遇到了百济王扶余义慈?” “当然!”金庾信切齿道:“老贼侵我疆域,杀我百姓,外臣焉能不识?只恨不得亲手刃之。” “好!”李元瑷大叫一声,抽出宝剑道:“军主可以此剑速杀之。” 第四十一章 祸水东引 金庾信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利剑,有些愣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决绝了。 新罗与百济可谓世仇,尤其是百济王扶余义慈。 扶余义慈虽为国王,却是海东罕见的名将,雄峙海东,即位至今不过四五年,却夺得了新罗六十余城,其中包括棠项城这样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城池。 金庾信自问不输于他,但是新罗还没有完成王权统一这一进程。 在善德女王即位之前,新罗王如同摆设玩偶,大权皆掌握在新罗的宗亲会手上。 善德女王的父亲真智王风流好色,爱慕有夫之妇桃花女,绯闻传遍王城。被视为王室的耻辱,继位四年就突然“驾崩”就是宗亲贵族们罢免的。 因真智王膝下无子,善德女王才得以即位。 善德女王即位后,展现出了远胜父亲的才略,渐渐的掌握了部分权力。但是新罗的政权还是处于国王与宗亲共治这一阶段。 但凡国家大事,必须由新罗王和宗亲贵族们召开的“和白会”共同决策。 如此善德女王的决断会受到牵制,而他们前线的将领,也会受到影响,不能自主。 扶余义慈却不一样,他已经统一了王权,出言即得全国之力,金庾信绞尽脑汁与之对抗,以战绩论,亦不过五五开。 换作以往,在战场上遇到,金庾信决不手软。 但是现在却不能杀! 李元瑷微笑的看着面前的金庾信。 这两天他做了些许功夫,找了养伤的长孙无忌,养病的岑本,了解了新罗、百济的情况。 新罗现在是善德女王与和白会共治。 但善德女王与忠于她的三大将是新罗的根基。 和白会说白了就是一群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蛀虫。 善德女王、金春秋、金庾信、阏川这四人才是新罗的支柱。 其中善德女王长袖善舞,擅于权谋,而金庾信则智勇兼备,且极具战略眼光。 李元瑷还听说新罗人喜欢三国,常将华夏三国与海东三国对比。 金庾信在新罗人的眼里地位比对的是蜀汉丞相诸葛亮。 既然面前这位给尊为新罗诸葛亮,战略眼光应该不差。 要知道诸葛亮在华夏可是即入庙,又进武庙的超凡存在。 金庾信对标诸葛亮,不管你比不比得上,至少别是草包吧。 金庾信霍然起身,拜服道:“金庾信替我善德女王叩谢,陛下大恩。陛下大恩大德,我新罗上下绝不敢忘。但是扶余义慈亲自请降,若再杀扶余义慈,不只会激起百济民变,还会影响陛下声誉。陛下愿为我新罗做到如此地步,仁至义尽,我新罗焉能让陛下受此不公?金庾信想杀扶余义慈不过私仇,不敢牵扯大局。” “好吧!”李元瑷道:“金军主如此说来,也罢,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且看我给军主出气。” 他收剑入鞘。 他这是笃定金庾信不敢杀,因为金庾信有野心。 现在杀了扶余义慈,那百济就没发善后了,唯有覆灭一图。 此刻唐军覆灭百济,土地归谁? 明显是归唐军所有。 他们新罗充其量不过得到为百济侵占的土地。 然后呢? 新罗就在大唐的兵锋下瑟瑟发抖? 与其这样不如留着百济,留给他们新罗取之。 李元瑷相信金庾信不会如此不智的杀害扶余义慈。 金庾信无可奈何的一笑,其实他心底清楚,唐王朝并不想见他杀扶余义慈,但是唐朝有承受失误的资格,他们没有。 李元瑷敢拔剑,他却不敢杀。 好手段呐! 金庾信心底感慨了一句。 他们相互自知,但意义却完全不同的。 如果唐朝接受了百济的请降,那么从道义来讲等于亏欠了新罗。 新罗不敢埋怨,却能通过交涉,给自己换取更多的利益。 现在这么一弄,变成了唐王朝完全站在他们一边,是他们放弃了复仇,接受了百济的请降。 谈判桌上这事就不能提了。 “商王殿下,扶余义慈在村外除去了上衣,背负荆条,在村外站着。” 这时屋外传来了兵士的声音。 李元瑷一笑道:“那就让他过来吧。”他说着对着金庾信道:“这个扶余义慈能做到这点不简单呐!” 金庾信也是一脸的意外,眼底露出几分忌惮,甚至有一点后悔了。在此之前,扶余义慈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霸道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此对面唐王朝的斥责命令,不屑一顾。但是现在他居然做到如此,经过此事,扶余义慈只怕更难对付。 金庾信感慨道:“原以为是吴王阖闾,却不想竟是越王勾践。” “后悔了?” 李元瑷问了一句。 金庾信应答道:“有点。” “别怕!”李元瑷道:“你们由我们罩着!” 金庾信心底妈卖批,脸上却挂着微笑。 “罪臣扶余义慈参见商王,因受奸人蒙蔽,罪臣犯下滔天大罪,恳请商王向陛下转达罪臣忏悔之心。” “进来吧!” 李元瑷说着。 屋门推开,扶余义慈赤裸着上身,背上捆绑着荆条,膝行而前。 李元瑷见状表情亦有些严肃,这个扶余义慈还真是个人物。 但李元瑷亦不制止,目视他跪伏到自己面前,然后他看向金庾信,说道:“金军主,你可满意?” 金庾信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想到李远志之前为他出气之语,忙道:“百济王一世英雄,不过误入歧途。只要能够归还侵占我国所有城池领土,我国愿意与百济,重归于好。” 李元瑷望向跪伏在地的扶余义慈道:“百济王怎么说?” 扶余义慈跪伏在地,眼中燃烧着丝丝怒意,显然是以为自己这般受辱是因为金庾信出的主意,嘴里说道:“罪臣愿意将侵占的领土全数归还。” 李元瑷道:“不止如此,你若真的认罪,汉江北岸的土地归新罗所有,你可有意见。” 扶余义慈一时无言,但一会儿就道:“罪臣不敢有异议。” 金庾信眼中一亮,心知肚明要了这块土地,那就意味着新罗与高句丽最有争议的地域是得不到了。 但是汉江北岸都是良田,可比那块争议地域肥沃的多。 只是要了汉江北岸,等于得罪死了百济。 就如今还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金庾信高声道:“谢陛下恩赐。” 李元瑷这时代替李世民做决定,自然是谢李世民的。 第四十二章 长袖善舞 李元瑷将自己接见扶余义慈与金庾信的情况向李世民细说。 在做决定之前,李世民已经事先了解了大致情况,故而并不怎么在意,而是问起了李元瑷对于扶余义慈与金庾信的评价。 “你觉得扶余义慈、金庾信如何?” 李元瑷细细思量片刻道:“都算得上的人中龙凤,扶余义慈能屈能伸,颇有气度,今日受此大辱,依旧能沉着应对,很是了得。至于金庾信,心思机敏细腻,眼见智慧皆是上等。皇兄可知,金庾信盯上了我们缴获的高句丽铁甲了” “噢!”李世民意外的惊疑了声。 李元瑷道:“就在宴席结束后,约莫半个时辰。金庾信再次找上了臣弟,他说见我军兵士多有冻伤。他以将消息传回国内,举全国之力,为我军筹备草药。想来就在散会后的那点点时间,他细心的瞧出了一些端倪,为我军提供好处。他给我们提供便利,我们作为天朝上国哪能不还礼?” 李世民双眼也露出赞许之色,道:“那就依他所请,就依市面价值跟新罗换药材,相比那些无关紧要的铁甲,将士的伤才是最重要的。” 李元瑷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高句丽的铁甲在李元瑷、李世民眼中算不得什么。 高句丽的冶炼技术与中原不能同日耳语。 他们的铁甲质量上不得台面,唐军是不可能穿高句丽的劣等铁甲作战的。 缴获来的三万铁甲,搁在他们手上很是鸡肋。想要再次使用,得运回中原,重新熔化冶炼。 现今大唐并不缺铁矿,特地从大东北的运三万打磨过的铁甲回去,有点得不偿失。 他们大唐瞧不上,新罗可是馋的紧。 金庾信也是看穿了这点,才会做这笔互惠互利的交易。 “如此说来,这个金庾信,还真是个人才。” 李世民爱才之心动了。 李元瑷道:“确实不一般,不过在臣弟看来。不管扶余义慈还是金庾信,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 李世民好奇道:“什么?” 李元瑷笑道:“海东太小,导致格局太小。看着他们的战绩,臣弟险些笑出声来。想我中原各朝名将大将,为攻一座城池,绞尽脑汁。在他们这里,轻轻松松就十几二十城的攻打。看似厉害,细细一了解,不过就是村与村的斗殴罢了。再有天赋的人,经过这种小世面的洗礼,都难成大器。” 这见过世面,与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未来的发展前景是大不相同的。 换而言之,金庾信给新罗推崇为新罗诸葛亮。 哪怕他真有诸葛亮一模一样的天赋。只要在新罗这一亩三分地,他的上限最多不过马良,不可能成为诸葛武侯。 李元瑷说着又加了一句:“皇兄已经开始布局世界,济世安民,意图让日月所及之处,皆成为我大唐疆域。哪像他们还在为一村之地,打的头破血流。” 李世民笑骂道:“就你嘴甜。”说着眼中闪烁着丝丝异彩,显是有此向往。 贞观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经过严肃的沐浴祭祀,新罗善德女王终于在新年来临之前抵达了平城县外。 依旧是长孙无忌养伤、岑本养病,李元瑷就如劳碌命一样,再次担任迎接大使。 这一次李元瑷亲自在平城县与先行抵达的金庾信在县外迎接。 华贵的马车,徐徐而来。 李元瑷远远看着那渐渐清晰的身影,眼中露出了一抹疑惑。 待马车将近,李元瑷看得清晰,莫名生出一股自豪的感觉。 但随即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好手段呐! 他就觉得远处的身影很是熟悉。 这走到近处一看,不是人熟悉,是衣服熟悉。 远处来的一行人,皆穿着唐朝的服饰。 还有好些是唐朝的官服。 虽然没有看见新罗女王,但可以想象在轿子里的善德女王身上穿的也必然是唐皇所赏赐的蟒袍。 新罗女王来前线觐见李世民,穿着唐朝的蟒袍,这给了李世民极大的尊重,必定会让爱面子的天可汗心花怒放。 善德女王的仪仗队并没有来到近处,而是在一百步外停了下来。 然后在武的簇拥下,步行向李元瑷这边行来。 善德女王果真是一身蟒袍。 这一举动,也让李元瑷好感大胜。 善德女王长袖善舞,以一女子之身,统御新罗臣民,将一个东北小夷国奠定了强盛的基础,果然不可小觑。 善德女王一众人渐渐靠近。 李元瑷也看清了善德女王的模样。 善德女王年岁并不大,不过三十出头,精致的圆脸蛋加上朝鲜民族特有的高鼻梁显得格外贤淑,一身蟒袍穿在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衬托了她的高贵优雅。 “大唐商王,奉陛下之命,恭迎新罗王。” 李元瑷抱拳作揖。 善德女王盈盈一礼,轻语道:“金德曼见过天朝商王,听闻商王为我新罗仗义执言,感激不尽。” 李元瑷只是微微一笑道:“陛下在县中府衙等候,新罗王请!” 李元瑷身为天朝亲王,地位与善德女王相当,一并往府衙行去。 果然如李元瑷预料一般,李世民见善德女王身着一身蟒袍,龙心大悦,直言道:“我大唐属国上百,就属新罗最亲。” 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句话。 李世民的金口玉言,直接就让新罗的国际地位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唐朝万邦来贺,每年年初都会宴请四夷馆的外国使节用膳。 外国使节的座次就是当下他们的国际地位。 在这个时代,他国的国际地位高低就看大唐爸爸的认可程度。 之前地位最高的是薛延陀,现在薛延陀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 新罗国小,位列第一,应不可能。 但无疑问,今日之后,定在三甲之列。 善德女王匍匐在李世民的面前,道:“得天朝陛下认可,乃外臣荣幸。” 她说着又是一拜道:“听闻天朝兵将为伤冻所累,天幸新罗多山,盛产药材。只是新罗小国寡民,不敢说大话。满足天朝所有药材需求,只能担保有多少资助多少。”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 这三言两语,就将李世民哄的笑声不绝。 李世民不会轻易为甜言蜜语所蒙蔽,但是他爱面子,好面子! 善德女王给足了他面子。 第四十三章 舔就完事了 李世民、善德女王两人一个给足了面子,另一个给足了实惠,是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换做狗血剧,指不定还会上演一出浪漫情节。 毕竟李世民的口味,李元瑷还是知道一些的,就是喜欢这类贤惠的。 至长孙皇后去世之后,后宫真正得宠的也就徐慧一人。 至于电视里跟武则天这狗血,那狗血,都是瞎扯淡。 至少李元瑷穿越至今,都不知道皇宫里还有一个武才人。 这说明啥? 才人是正五品散役,是宫廷女官的一种,兼为嫔御,属于半妃嫔半女官的性质,比宫官略高一点,为二十七世妇。 按照地位分,在内宫地位差不多四十多名以后。 宫里是没有单独的宫殿给武则天住的,她跟其他八名住在一处,等候李世民的召寝。 若李世民真的宠爱武则天,李元瑷怎么可能听都没听过? 这在贞观朝当了一辈子的才人,估计一年都难得宠信一两次,上不得台面。 毕竟李世民的四夫人、九嫔大多都是犯妇,他自己都嫌弃的要死,公开跟魏征吐槽,也没见他提拔身家清白的武则天。 李元瑷在一旁插不上话,也就胡思乱想着。 忽然他们两人的话题牵扯到了自身。 善德女王道:“昔年新罗老臣曾提议由商王殿下迎娶舍妹金胜曼,陛下当时说商王孝顺,不舍离开长安。这两地相隔甚远,外臣亦不舍舍妹,一直未有回复。今见商王一表人才,更是武兼之,为人还孝顺,实是难得好人物。商王未娶,舍妹亦未嫁,时乃天作之合。为了舍妹未来,便由舍妹嫁至长安可好?” 李世民先是一怔,下意识的缕着胡须,思虑片刻笑道:“这个不巧了,商王已有婚约,朕已经为她说了门亲事。这回长安,即刻完婚。” 善德女王一脸遗憾。 李世民心底也后悔死了,早知这亲事就不该早早的定下。 李世民得到了新罗的最新消息。 随着善德女王的地位越发巩固,她跟宗亲贵族的矛盾就越大,国内已经隐隐有不安的因素。 现今他们覆灭高句丽在即,空降海东。 如果这个时候,大唐与新罗缔结秦晋之好,那善德女王等于得到了一面保护伞,将无惧那些宗亲贵族。 这亦是善德女王的目的所在。 李世民则想到更深一成。 善德女王终究是女子,无后。 百年之后,国内必会应继承问题出现矛盾。到时候,手握金胜曼这张王牌的唐王朝可以理所当然的插手新罗国政,将新罗吞下。 现今善德女王三十出头,不出意外至少十几二十年可活。 那时朝廷差不多已经稳定了高句丽,正好是一统海东的时机。 说着,有些懊恼的瞪了李元瑷一眼。 李元瑷不知新罗现在国情,有些莫名其妙,委屈巴巴的。 善德女王心底也有些遗憾,尴尬一笑说道:“如此是舍妹无此福分了。” 李元瑷道:“是在下没有如此福分,不过我大唐英杰辈出,我李氏皇族亦人才济济。新罗王不如让舍妹或者再派一大臣入朝,一方面增进彼此友好,另一方面亦可看一看是否有人入得王妹法眼!” 他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最后想出了一个王妹的词。 李世民心中一动,说道:“如此不失为一个良策。而今新罗与我大唐疆域相邻,当比之前更为亲密才是,朕欢迎新罗遣使入朝。” 善德女王并未立刻回话,而是做了详细思量。 说实话,她知大唐极其强盛,却想不到强盛至此,竟一举击溃了高句丽,令得高句丽覆灭在即。 这反而不利于新罗的发展,其实最好的打算,是唐朝重创高句丽,而无力攻取高句丽领地。 但是事已至此,善德女王明白蚍蜉难撼大树。 新罗靠抱大唐大腿才有今日,现在那就索性抱的更加紧密一些,利用大唐的威慑,来镇住国内的那些政治蛀虫。 念及于此,善德女王欣然笑道:“陛下所请,外臣敢不从命。外臣还有一请,望得陛下恩准。” 李世民大喜过望,笑道:“新罗王直说便是。” 善德女王拜道:“外臣斗胆请用贞观年号,与天朝共计。” 李世民更是高兴,道:“但用无妨。” 善德女王又道:“还有,新罗兵少将寡,但只要陛下吩咐,亦可谓陛下上阵杀敌!” 李世民笑道:“入春之际,新罗可带兵协助我朝围困平壤城。重在威慑,无需你们参与攻城。” 善德女王毫不犹豫的道:“尊圣命。” 李元瑷算是服气了,这新罗女王固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在李世民面前真的如小猫一样温顺。 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 当天李世民热情的款待了善德女王。 善德女王这一系列的动作直接让百济王扶余义慈惊呆了,暗笑这娘们又是送药材,又是改年号,还派兵协助攻城,就差没有将自己脱光光送上唐皇的床榻了吧,奉承至此?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但随即听说,唐朝将从高句丽缴获来的三万铁甲绝大多数都转赠给了新罗,瞬间眼睛就红了。 新罗、百济国土面积不大,矿产赋存有限,而且极难开采,对于铁矿需求极大。 此番百济之所以不听唐朝号令,一意孤行攻打新罗,一方面是趁机攻占土地,另一方面就是高句丽给了不少的铁矿作为邀请出兵的奖励。 新罗白白得到两万余铁甲,付出的代价竟然是药材? 海东最不缺的就是木头跟药材了 扶余义慈坐不住了,舔着脸求见李世民,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愿意改年号为贞观,跟着宗主国一起计算年号。 愿意动员全国,将治疗冻伤的草药呈献。 愿意出兵协助大唐,攻打平壤城。 扶余义慈亦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剩余的八千铁甲,虽然少了一点,但是真香! 而唐军在新罗、百济两国举国药材的支持下,因鸭绿栅大战而冻伤的唐军兵士,渐渐得到了康复。 长孙无忌那原本冻的裂开的脸蛋,也恢复成原样,圆圆胖胖的,不留一点痕迹。 海东三国别的没有,就是人参多,卧病在床的岑本在老参的调理下也意外病愈了。 李世民身旁有了长孙无忌、岑本这两位大佬,自不需要李元瑷忙前忙后。 李元瑷也能静下心来,开始策划空袭。 第四十四章 兵围平壤城 东北的气候,便是入春,也比别处晚些。 一直到贞观二十年的二月初,冰雪使至消融。 李元瑷有足足两个月的充足时间准备。 制作攻城器械最关键的是木材,东北这边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木材,而且一根根的都是上等的好木料。 高句丽称雄海东,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中原王朝,底气就是他们占据先天性的地理优势。凭借从中原那里学来的筑城技术,加上些许创新,配合多山多林的特性,将城池建在山上,极其难攻。 故而此次东征,李世民带足了将作监的官员随行。 李元瑷将他们全部安排上,以分段施工的方法,让他们各负其责,同时也让空闲的兵士收集炮石。 尝到了甜的好处,扶余义慈还特别安排兵士从海岸边帮着唐军收集炮石,以博取唐朝老大的好感。 新罗亦不例外,这炮石能值几个钱? 海东三国,多山伴海,都是盛产炮石的地方。 两个月的时间,仅投石车唐军就建造了两百余辆。 还有云梯、攻城塔各十辆,至于冲撞车,李元瑷一辆都没有安排入手建造。 此次攻打平壤城,李元瑷就没有用冲撞车的打算。 这入春后的第一天,李世民就找到了李元瑷,向他了解情况。 这位大唐王朝的皇帝陛下已经迫不及待的打算回朝,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女儿了。 得知一切就绪的消息,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拟定二月六号出兵包围高句丽。 平壤城在华夏大地受五胡欺凌的时候正式成为高句丽的国都,经过十二代人,两百年的经营扩建。 尽管平壤城位于平原,没有地利之险要,但凭借坚固的防御工事,毫不客气的成为了海东第一坚城。 也因此为历代高句丽王称之为不落城。 这一次李世民显然是想再百济、新罗面前秀一秀肌肉。 未来的大唐发展重心将会在西域,对于海东方面会有所懈怠。 此刻正好给予他们威慑,要他们明白,自己私下里可以打闹,只是别过界。 故而李世民一口气出动了十二万大军。 是的,唐军这是越打越多了。 此次唐军共计水陆大军十万,阵亡重伤无法参战的兵士两万五千余数。 但是高延寿投降时,本部剩余的一万五千兵士一并跟着投降。 鸭绿栅大战,唐军一举击溃了高句丽十五万大军,亦有三万余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投降,这其中还不包括受伤的。 如此一来,唐军的兵力反而激增到了十二三万。 这些降兵战斗力有限,但驱使来攻城却再好不过了,而且可以壮一壮军势。 十二万的兵士,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平壤城北,一样望不到边,方圆十数里地全是人迹。 善德女王、扶余义慈走在唐军的人流中,眼中皆露出些许震撼。 在他们的国家只有少一部分是职业兵士,大多都是百姓。 真要他们如高句丽一样强行拉出十几万的兵马也不是拉不出来。 然而这一动用如此大军,就会导致错过春耕秋收打不长久。他们若战事拖久了,百姓就吃不饱肚子,后果严重。 而且他们无法保障兵卒的武器、防具,兵士的着甲率极低。 但是唐军十万大军全无顾虑的在前线战斗,每一个兵卒都有防具护身,其中着甲率高达六成,余下四成皆穿皮质战袍,且多为弓弩手。奢侈的程度,极其夸张。 善德女王、扶余义慈都不是凡人,看出了李世民这是向他们炫耀兵士之雄。 可即便如此,两人依旧充满了震撼。 “见过天朝皇帝陛下!” 善德女王、扶余义慈恭敬的礼拜。 李世民示意他们平身,道:“你们两国军士,可已就位?” 善德女王先一步道:“新罗三万兵士由大将军阏川率领,列阵平壤城西,只待皇帝陛下下旨。” 扶余义慈亦随即道:“我百济三万五千兵士,围住了平壤城南,兵士上下都愿意为皇帝陛下效死。” 李世民自信满满的笑道:“无需你们进攻,你们只要替朕守着两门,不要让他们突围就好。攻城之事,自有我方负责。” 说着,给了李元瑷一个眼神。 李元瑷心领神会。 随着战鼓响起,两百辆投石车,徐徐越众而出。 此刻平壤城下。 经过两个月的修整,渊盖苏已经恢复过来。 这两个月,渊盖苏一边命自己的大儿子收编溃败的残兵败卒,一边让二儿子找平壤宣传唐军的可怖,鼓舞城中的壮丁接受训练,好随时随地上城墙抵御唐军。 同时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城中粮草征用聚集起来,统一发放粮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装备。 平壤城头。 渊盖苏眺望着唐军如蚂蚁般可怕的军势,眼中透着丝丝羡慕,心中想着:“李世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这些所向披靡的兵士。若我拥有这支军队,唐童小儿,哪里是我的对手。” 见周边兵士眼中皆有惧意,渊盖苏高声鼓舞道:“别看唐军势众,在我们平壤城面前,再多的兵士亦无用。你们想,两百余年来,平壤城,可曾落陷?他们中原人不是自视甚高?在三十年前,兵分两路来打平壤?水军、陆军,皆为我们杀的落花流水。京观是拆了,你们不会忘记那雄伟的景象吧?” “没有看过也没关系,此番只要我们守住一年半载,待他们粮草用尽,就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到时候,他们就如三十年前一样溃败,我们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堆积起来,给你们瞻仰” 他话说的霸气,也换回了阵阵喝彩。 这是亡国之战,高句丽国虽小,却也逃不开十户之邑,必有忠士的法则。 还是有很多忠贞之士,不想高句丽灭亡的。 他们在渊盖苏的带领下,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抵抗暴唐。 “咚咚咚!” 随着鼓声响起。 渊盖苏、渊男生、渊男建都一脸肃然的看着城外唐军。 他们看着看着,眼睛突然直了 唐军没有安排敢死队上来填埋护城河,而是直接将两百具抛石车推向了阵前。 第四十五章 空袭不忘装逼 别说渊男生、渊男建这两个后生,即便是渊盖苏这种在战场上滚爬了一辈子的老鸟,也没见过这么多抛石车。 渊男生咽了口唾沫,骂道:“娘的,这抛石车还组了个方阵?有那么远的射程嘛?” 渊盖苏脸上露出一抹惧意,这抛石车阵实在太可怕了,忙道:“我们的抛石车射程有多少?” 渊男建毫不犹豫的道:“父亲大人放心,这抛石车再远能远到何处?我们站在高处,有优势。只要他们再靠近一点,我们以抛石车先发制人,要他们知道,多没用,射程才是” 他突然不说话了,目光所及之处。 两百余巨石腾空而起,呼啸着如流星一般重重的砸向了平壤城。 “小心!” 渊盖苏神色骤变,一把按着渊男建的脑袋往城垛里压,自己亦如乌龟一般,将头缩的严严实实。 “砰”一声巨响。 炮石并没有对着他们打来,只是砸在了他们附近的城垛上,碎土飞溅,整个城墙都仿佛晃了晃。 紧接着接连不断巨响,一下又一下,好似打急鼓一样。 平壤城是鼓,而一块块不可预算的飞石正是锤。 他们运气尚可,其他人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巨大的飞石有的越过城墙,砸到了城外的民宿,直接将民宿给砸塌陷了;有的直接砸在了城楼上,硬生生将一人砸成了肉饼,这还不算完。城楼地面过厚,炮石受了反震力,碎裂开来,就跟炮弹一样,细小而锐利的小石子四溅而出,造成了范围内的二次伤害。只要不是要害,并不致命,但是造成的视觉效果却极为可怖。 两百余飞石,直接让平壤城楼上一个个士气高昂的兵士给震慑住了。 城外善德女王金德曼、百济王扶余义慈情不自禁的倒吸了口冷气,这两百炮石齐飞的场面,直接让他们情不自禁的设身处地思量,脑海中均浮现一个问题:如果这两百抛石车对上的是自己的王都,能够撑几回合? 金德曼瞧了身旁的扶余义慈一眼,心道:“还是他好欺负!” 无独有偶,扶余义慈亦瞄了身旁的新罗女王一眼,心想:“还是欺负她吧!” 渊盖苏抬起了脑袋,偷偷眺望,见唐军正在安装炮石,送了口气。 如此巨大的炮石,装填速度必然不快。 “快,反击!对着他们的抛石车反击!” 渊盖苏大声下令,不将下面的这两百抛石车除去,平壤城根本就不可能受得住。再坚固的城池,也经不起这种轰炸。 随着渊盖苏的命令下达,城楼上的高句丽亦开始捣鼓起他们的抛石车。 他们的抛石车数量不多,只有二十多台,但是模样与唐军所用的抛石车相差无几。 “发射!” 渊男建高声咆哮,眼中闪着一丝丝的狂热。 渊男建在高句丽的职权是负责平壤城的四门防御,每日巡查都会检查这一台台结构精密的抛石车,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指挥它们迎敌,想不到机会就这样出现了。 在城楼上高句丽兵士的欢呼声中,一块块飞石从天而降,向唐军砸了过去。 李元瑷站在抛石车的最前面,双手四十五度高举,做出一副来吧,向我砸来的模样,他看着不远处飞来的炮石,嘴里却不住叨念着:“抛石车射程一百三十步,平壤城楼高四丈余,依照力学抛物线定律,那么高句丽的抛石车至多不超过一百八十步” 砰、砰、砰、砰! 一块块飞石落在李元瑷的面前十步之外,滚了滚,或者弹了两下,没有力气了。 根本伤不到唐军分毫。 莫说平壤城上的兵士,就连唐军上下都看傻了。 扶余义慈感慨道:“商王,真勇士也!” 李世民眉头挑了挑,以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了解,百分百确定他有八成把握确定石头砸不到。 金德曼看直了眼,暗自感慨:“是我耽误了胜曼的未来,竟使她错过如此英雄” 李元瑷感觉极好,这逼装的过瘾。 正如李世民所想,李元瑷对于平壤城上的抛石车了如指掌。 简单的抛石车,人人都会做,不过是杠杆原理而已。 但玩深入研究,就需要牵扯到横轴、竖轴、梢、力臂、阻力臂等等高声的物理学问题。 华夏人尚且没有正统的关于物理学的记录,抛石车的精巧全凭一个个伟大的先人经验所得。 高句丽在怎么偷师华夏化,也学不到抛石机的制作方法。 高句丽的抛石机是从隋军哪里缴获的,而隋军的抛石机谁制作的? 太府卿兼领少府监、摄右屯卫将军何稠! 何稠所有手稿皆在李元瑷脑海里,故而对于平壤城上的抛石车每一个结构都了如指掌,射程自不用说。 而唐朝的抛石车经过三十余年的发展,较之隋朝昔年的抛石车已经有多精进,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将之李元瑷自身对物理力学的了解,加以细节上的改良。 射程与威力都非三十年前的抛石车可以相提并论的。 即便平壤城上的抛石车有高度优势,却也弥补不了科技进步的差距。 当然如果真的计算错误,李元瑷还是会抱头鼠窜。毕竟装逼大不过小命 “轮到我们了!” 李元瑷大手一挥,指着平壤城城墙,道:“放” 两百余炮石再度如地毯轰炸一般,砸向了平壤城。 无休止的炮石轰炸,平壤城城垛后面瑟瑟发抖的兵士就如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地震一般,随时都有城楼塌陷的感觉。 渊男生大声道:“父亲,被动的挨打,士气会消耗完的。不如由孩儿带人杀出去,将他们一把火都烧了。” 抛石车最大的不足就是射速慢,移动速度更慢,一但为兵士缠上,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渊盖苏亦知这样下去不行,看着自己的爱子,也知就当前这局面也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才会为自己做殊死一搏了。 “千万小心,一见不对,立刻回来!” 渊盖苏用力的抓着渊男生的手,不舍得放开。 渊男生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脸庞,道:“父亲放心,孩儿去去就回!” 第四十六章 平壤城落 平壤城下。 渊男生率领骑兵队在城门内集结。 这位渊家长子一身两当铠,甲胄的制式非常古老充满了魏晋将军的艺之风,胸左襟部位缀就的甲叶竟金片和银片,华丽又实用。 “海东的雄鹰们,突进!用你们的利爪,给我撕裂面前的敌人!” 渊男生大吼着目视前方,城门徐徐打开:唐军的抛石车方阵离城门有两百余步,自己的骑兵只要一个冲刺就能杀到近处,要在对方骑兵反应过来之前撤回来。 唐军的野战,他们早已见识过了,饶是渊男生初生牛犊却也不敢跟唐军精骑正面交锋。 渊男生的呼声刚落,周围的战士们发出了咆哮。 这些都是渊家的亲信死士,尽管情况恶劣,他们依然保持着强悍的斗志。 伴随着这难以言喻的吼声,一众人跃门而出。 就在平壤城开城门的那一瞬间,城楼上的渊盖苏敏锐的察觉了唐军抛石车方阵左右两边有兵卒调动,细细眺望突然嗔目结舌,手足无措,赶忙大叫:“回来,回来。” 但是一切都晚了! 渊男生率领的骑兵队宛如旋风一样,掠过护城桥冲向了抛石车方阵。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 就在渊男生冲进一百步的时候,抛石车方阵的左右两队兵士各分成三纵队,他们最前排半蹲在地,手中举着早已上膛的伏远弩。 漫天的弩箭破空而来! 一排! 两排! 三排! 三段式左右交叉射击! 伏远弩的有效射程是三百步,在这一百步的间距下,最具杀伤力。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冲出来的高句丽骑兵队就给射的人马悲嘶。 这种左右交叉射击根本无处躲闪。 渊男生一马当先更是如此,三根强有力的弩矢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强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都带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两当铠确实坚固,可在穿透力极强的弩矢面前,一样不堪一击。 交叉射击布置成的火力网,直接将高句丽的骑兵队射的不成建制。 尤其是以渊男生为首箭头部顷刻摧垮,凹了进去。 平壤县的城头敲响了撤退的金锣声。 这一个照面就折损了三百余骑,连大将都阵亡了,余下的骑兵各个四散躲避,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冲击力。 渊盖苏还察觉了,已经有长枪手列队于投石方阵前,做好了防护。 唐军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早就料到他们会特地安排骑兵出城。 李元瑷回过身子,对于身侧的张金树竖起了大拇指。 此次大战前,李世民将张金树调给了李元瑷,让张金树配合他攻城。 李元瑷依旧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大唐名将太多,也不敢小觑,耐心的请教战术打法。 张金树今年五十有六,是真正的老将。隋末唐初时是起义军高开道的部将,后来杀高开道降唐,履历并不光彩。但是他十四岁从军,打了四十年的仗,对于各种战术打法了然于胸。此次东征,跟随张亮率水军迂回作战,没有讨到什么功劳。 李世民心知对水军将士不公,故而让他们率先配合李元瑷立功。 对于怎么克制投石车,张金树脑子里有不下十套方法。 设身处地一想,逐一做出针对性安排,果有奇效。 张金树道:“也就是在高句丽,此法能行。换做是我大唐,就没那么好应对了。” 李元瑷多嘴问了一句,“为何?” 张金树眯着眼睛说道:“高句丽这边的马多为山马,适合走崎岖弯道。他们的耐力不俗,却没有什么爆发力。换成我朝的凉州大马,这两百步的间隙,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大意之下,弓弩手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冲到近处了。凉州大马持久力不足,不适合久战。可冲锋陷阵,奇袭阵地,却是所向披靡。” 李元瑷不住点头记下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抛石车方阵投掷出了第三波巨石。 渊盖苏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就将脑袋缩进了城垛,浑身无力,一拳打在了城垛上,骂了句:“该死!” 渊男建眼圈绯红,他与自己的大哥关系并不好,今日见他惨死面前,也不由伤感,咬牙切齿道:“父亲放心,炮石不易收集,就不信,他们能砸上一整天。” 黄昏时分。 渊盖苏无力的靠坐在城垛后,有些无力的看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唐军还真就砸了整整一昼! 唐军兵士该吃吃,该喝喝,但是炮石雨总是稳定的发射。 这一天上万飞石,直接将平壤城的护城河给填满了,挨近城墙的屋舍,没有一栋是完整的。连平壤城北的西角都给砸出了一道豁口,再这么砸下去,唐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要将平壤城北城给轰塌了。 这漫长的时间里,渊盖苏用尽了方法想要摧毁唐军的投石车方阵,都为唐军一一化解。 张金树或许不是什么出名的战将,但他这一辈子守城攻城的经验不下百次,如何进攻防守投石车的技巧,了然于胸,不漏一点机会。 “怎么办?” 渊盖苏以是黔驴技穷了。 “不,不好了,唐军,唐军杀进城来了!” 渊盖苏正在苦思破敌之策,豁然得知唐军入城,失神了片刻,惊呼道:“怎么可能?新罗、百济不是没有攻城嘛?” “是东门,唐军从东门杀进来了!” 原来渊盖苏的无力抵抗,传到了城中高句丽的王宫。 高句丽王宫里的达官贵胄不安定了,想着躲在城中难免一死,不如从东门跑出去。 尤其是一直给渊盖苏拥为傀儡的高藏,在手下的怂恿下意图效仿当年高句丽复辟,躲到山坞旮旯角,等唐军退了,再振臂一呼。 他们一伙人决定趁乱出城。 东门虽有守将,却也不敢真对高句丽王动手,只能放其出去。 结果闻讯的百姓公卿蜂拥而至,东门乱作一团。 早已隐藏在暗处的唐军骑兵趁势杀入城中,一举控制了东门。 “围三缺一!”渊盖苏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一脸死灰,想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切,烟消云散,惨然一笑,从平壤城上一跃而下。 “父亲!”渊男建惊呼一声,随即也苦涩的摇了摇头,跟随了其父的脚步。 平壤城北门大开! 一日落陷! 第四十七章 单纯的杨万春 金德曼、扶余义慈默默的看着平壤城楼上高挂的白旗,看着高句丽二十几代经营的号称不落城的平壤,此刻城门大开,都默然无言,完全不知应该该喜该悲,满以为高句丽能够坚持几天甚至几月。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住! 李世民满意的看着左右一眼,下令让李道宗去接受高句丽的请降,接管城中的防护,并且扫平城中隐患,同时让高延寿、高惠真这两个降将协助,负责安抚城中的功勋官员。 在野外、小县将就了近乎一年,今天他打算在高句丽的王宫过夜。 在李道宗派兵控制了平壤四门以及王宫之后,李世民大胆的进了平壤城,同时还传令三军入城。 李世民这刚入皇宫,长孙无忌悄悄的在他的耳旁说了一句话。 这位大唐皇帝思量片刻,道:“将他带来见朕,顺便将杨万春也带来。” 他说着对金德曼、扶余义慈道:“你们先回营,去将军势解散了。明日辰时三棵,朕会与你们商讨海东政务。” 金德曼、扶余义慈一个新罗女王,一个百济王便如臣子一般,躬身退下了。 李世民走进了高句丽王宫大殿,坐在高句丽王座上,让诸多将校各找各妈,只留下了岑本、李元瑷两人,方才说道:“刚刚无忌带来了消息,说李绩的部下擒拿了高句丽的傀儡王高藏,问朕是杀是留。” 李元瑷联想到了之前李世民叫杨万春来的举动,笑道:“就看陛下是选择方便,还是良将了。” 能够攻克平壤,岑本以难得的笑道:“陛下求才若渴,自是选择良将无虞。不过对于高句丽王,不可放任,必须押回长安,否则会重蹈曹魏覆辙。” 历史上的高句丽就曾在曹魏面前跳,直接让曹魏拍死了。 不过曹魏不曾将当时的弹丸小邦看在眼里,没有斩草除根。 没有多久,高句丽就悄悄复国,并且趁着中原陷入五胡之乱,快速壮大,成为海东一霸。 李世民淡淡的说了一句,道:“我大唐还是养得起蛀虫的,当年颉利的府邸不还空着?留给他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高句丽的傀儡王高藏的后半生。 高藏先一步抵达殿外。 李世民并没有立刻接见他,而是让他在外边等候。 直到杨万春抵达,李世民才让两人入内觐见。 李元瑷看着历史上让李世民铩羽而归的高句丽名将,粗眉怒目,身材不高,手足却奇大,显得矮小精干,颇为不凡。 看他红光满面的,显然虽是俘虏,待遇却不错。 反倒是高藏,一脸恐惧,脸上无半点血丝,畏畏缩缩,情不自禁的往身旁的杨万春靠,似乎寻求安慰,窝囊气十足。 本来他就是一个傀儡,渊盖苏又不是傻帽,哪里会立一个英明的傀儡? “见过唐皇陛下!” 杨万春颇为不卑不亢的向李世民行礼问好。 李世民目光瞧着高藏,等他的问候。 高藏让李世民这一瞧,直接吓得跪伏在地,畏畏缩缩的道:“高、高藏见过唐皇,屁下”他紧张的都差点咬到了舌头。 本来身为高句丽王,高藏的华夏语水平是毋庸置疑的,可这一紧张,直接说了带着古扶余语腔调的华夏话。 “大王!” 杨万春大感焦虑,叫了一声。 高藏却不管不问,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杨将军,朕给足了你时间,今日是最后一问。你若归我大唐,高藏可活。若不归,朕不舍杀你,放你离去。但是高藏必须死,还有高句丽皇室,朕一个不留,绝不会重蹈覆辙” 高藏吓得“啊”出了声。 杨万春身子晃了晃道:“唐皇陛下此举,不怕引起众怒?” 李世民道:“朕让高句丽在历史上消失,让高句丽百万百姓,成为无国之民,让十数万兵士成为无主孤魂,还不算引起众怒?只要绝了起复之望,仇恨终有消散一日,朕与大唐都等得起。有人劝朕,说斩草除根。但朕以为,为了你,值得冒这个险!” 杨万春神情复杂,惨然一笑,单膝跪地拜道:“杨万春以是无国之人,得唐皇器重,愿为陛下效命!” 李世民大喜过望,屁颠屁颠的上前,将杨万春扶起,然后昂首大笑,声如洪钟,“太好了,朕不喜得平壤,唯喜得将军尔。” 李元瑷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李世民左右一看,直接将自己的佩剑卸下,递给杨万春道:“朕没有什么好东西赠与将军,这把宝剑是去年匠师打造的百炼剑,就送给将军了。” 杨万春握剑在手,脑海中徒生一个念头,若以此剑挟持面前之人,逼迫他退兵,签下不攻契约,岂不保住了高句丽? 这念头只在一扫而过,随即为李世民这份信任所感动,想着自己被俘时的待遇,想到唐朝化的灿烂,想到君王的信任,跪拜道:“得陛下如此信任,杨万春定以死相报,以谢君恩。” 李元瑷瞧了暗笑,送了两个字给杨万春“天真”。 他真以为自己能够轻易的挟持面前的这个李唐皇帝? 开玩笑! 这家伙冲锋陷阵从不含糊,行军打仗向来冲在最前边,打仗的时候不忘记打,导致了打遇上王世充的万余部队,五百人给上万人追着杀。 王世充的两万兵马出阵,李世民想看一看王世充虚实,派屈突通率五千迎战不过瘾,自己带着几十名精锐骑兵,直接给王世充大军打了个对穿,杀到身旁只有丘行恭一人,不一样杀出重围? 最后更虎,率领三千五百人,直冲十万人的军营。 史书都感慨,如李世民这样喜欢冒险的皇帝能活着,是个奇迹。 支持这奇迹的背后是非凡的骑射武勇。 即便在战将如云的唐朝,李世民的武艺也是名列前茅的。 尽管他现在胖了,可真玩命打起来,一个杨万春未必够他打。 李世民敢这么干,那是对自己武艺绝对的自信。 杨万春很单纯的以为这是信任! 第四十八章 与扶桑人的第一次相遇 收服了杨万春,李世民开始物色镇守辽东的人选。 李元瑷听着李世民与岑本聊的火热,自己插不上嘴,就先一步告退了。 李世民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示意他离开。 天色已晚,李元瑷找着了忙活的晕头转向的长孙无忌,问明晰了给自己安排的住所,休息了一夜。 翌日,李元瑷在府中呆着无趣,带上护卫,打算逛一逛平壤城,体现一下异域风情。 毕竟现在还能称之为异域,过个几年十几年的,人人学汉语,开口说孔孟,就没有感觉了。 走在大街上,街道冷冷清清的,尽管唐军在各个角落都安排了告示,并且让高句丽的降臣在告示旁吆喝,用他们的语言,说唐王朝是仁义之师,将会在城内施展仁政,用来安抚民心。 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效果,这一阶段高句丽百姓是不可能那么快的接受唐王朝的统治的。 毕竟两国敌视多年,仇恨根深蒂固。 唯有时间这剂良药,才能真正的将仇恨化解。 只要朝廷安排的人施以仁政,加上没有人蛊惑挑事,百姓在潜移默化之下,要不了多久就会为了生活,接受他们的统治。 李元瑷胡思乱想着,闲逛了一圈,没什么看头,让护卫找街头宣扬唐朝仁政的高句丽降吏,问清了集市的所在,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颖的土特产。 集市位于平壤城的城西,似乎有效仿隋唐西市的意思,也高挂着个牌坊,上书“西市”二汉字。 集市比李元瑷想想中的要大上许多,毕竟是海东的经济中心,时常有新罗、百济、扶桑、扶余、靺鞨部落的商人来此行国际贸易,多多少少有些牌面。 集市是朝廷特别强制开业的,百姓可以不管,但是商人必须强制配合。 否则引发物资短缺,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高句丽的商人与唐朝的商人不同。 唐朝是由官府控制物价,哪怕物资短缺,灾难来临,亦不许抬价,赚黑心钱。 高句丽这边就没有这种制度了,商人只为求财,黑心的一匹。 现在战时,物价高的飞起。 长孙无忌亲自过问此事,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高句丽的商贩治理的服服帖帖,重新拟定价格,将物价打压了下去。 这一举动,大受旧高句丽百姓的好评。 尽管国仇家恨不会轻易消除,却也是个好的开始。 李元瑷亦不得不服,长孙无忌确实是武双绝,当世一等一的好人物。 想着李治注定与这个大佬水火不容,李元瑷就有些头痛。 “阿里阿朵” 李元瑷走了走着,突然听到了耳熟的日语发音。 尽管骨子里不喜欢后世的那个邻居,有一说一,他们的动漫弄的确实极好。 有很多吹爆的作品,但最让李元瑷印象深刻的还是名侦探柯南,从小喜欢,一直追。尽管后来拍的不怎么样,出于养成的习惯,还是追着看,都看了一千多集了,说出去能吓死人。 对于简单的几句日常日语,还是能听得懂的。 李元瑷往店内望去,这是一家布店。一个矮小的青衣中年人,在用熟练的华夏语与店掌柜谈生意。但时不时的会忍不住念上一句口头禅一样的扶桑语。 此刻的日本与唐朝建交不深,李元瑷就没有在庙堂上见过扶桑使者,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听到那熟悉的腔调,突然来了兴趣,心底念着:“不知现在的小日本国内是什么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李元瑷对身旁的兵士说道:“你去问问,对方可是扶桑人?查明他的身份,孤怀疑他是细作。” 兵士一听可能是细作,一脸严肃,大手大脚的,一把将青衣中年人按在了柜台上。 青衣中年人惊骇挣扎。 店掌柜麻溜的瞧了一样外边,一句话也不敢说,动都不动一下。 兵士喝道:“你是何人,做什么呢?” 青衣中年人两脚凌空蹦跶,嘴里忙道:“在下高向玄理,扶桑人,只是一个路人。我身上有过所,可以证明。” 这轮到李元瑷意外了,对方不知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居然还弄到了大唐的过所,这可不简单 “将他带来!” 李元瑷叫了一声。 兵士押着高向玄理来到近处。 高向玄理赶忙从怀中取过过所,恭敬的递给了李元瑷。 唐朝过所很是严苛,不但会写明持有者的身份,还会写明持有者去的地方目的。 李元瑷见过所上写道:“高向玄理,扶桑人,大业四年,随遣隋使小野妹子入长安学习贞观十九年,申请回国,受理。由长安至洛阳,乘舟东行至登州,横渡渤海湾口于百济登陆,前往往扶桑。” 过所将高向玄理的身份介绍的详详细细。 李元瑷问道:“你不是应该从百往扶桑,怎么来到平壤了?” 高向玄理不知眼前是谁,可能够拥有一群虎狼兵卒作为护卫的,身份绝不平常,忙道:“在下与百济登陆后,遇上百济与新罗战事,故而往北绕到而行。不想为高句丽所擒,将我关押府中。直至圣人神武,攻破平壤城,在下才能侥幸脱身。今日来西市,是为购置一些衣物,好返回扶桑。” 李元瑷皱眉道:“好端端的,人家抓你做什么?据我所知,扶桑与高句丽的关系可不差。” 其实不只高句丽,百济、新罗与扶桑的关系都不差。 毕竟彼此相隔不远,而且扶桑人口众多,实力不俗,有极高的发展势头,与之往来有很大的经济价值。 高向玄理摇头道:“这个在下不知。” 李元瑷有些怀疑他说假话。 看着高向玄理的模样,在高句丽显然不是阶下囚,而是座上宾。只是受到了控制,失去了自由。 高句丽不会无缘由的将他控制起来,高向玄理身为当事人,也没有理由毫不知情。 还真让他猜中了,扶桑野心极大,一直想要伸向海东。 高句丽与扶桑有密谋,瓜分新罗。 高句丽这边为唐军共攻打,另一边向扶桑派出使者,希望他能出兵攻打新罗,并且将新罗全领奉上。 这样扶桑、百济一并拿下新罗,他们就可以合兵一处对付唐朝。 扶桑当然不从。 渊男建将高向玄理擒拿,也是为逼迫扶桑出兵。 第四十九章 大迈步子前进 高向玄理是从渊男建口中听过这事的,现在这种情况,高句丽都玩蛋了,他哪敢说实话? 李元瑷略一沉吟,道:“过所上说你离开倭国很久了,对于倭国的情况了解多少?孤大唐商王,最爱了解异国他乡的风情。久闻倭国,悬壶海外,乃世外桃源,孤多有向往。” 高向玄理这才知道面前这个青年,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大唐贤王李元瑷! “在下失礼了!高向玄理拜见商王对于倭国情况,在下收到昔年一并入隋求学的好友僧旻书信,了解许多。商王若想了解,在下知无不言。” “好!” 李元瑷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道:“我们找个酒肆细谈。” 他们所在之地的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酒肆,店中所供应的美酒叫甘红露,是用枣、柿饼、生姜、苹果和梨等果子酿制成的,是高句丽最负盛名的特产之一。 李元瑷点了酒,叫了一些小菜,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高向玄理真以为李元瑷对他们倭国的异域风情很感兴趣,开口介绍了他们的国家。 说什么居住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气候温和多雨,非常的漂亮美丽,有富士山,有琵琶湖,说了很多没有营养的话。 李元瑷大多听过,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假装不经意的问道:“现在你们的天皇是何人?局势如何?” 高向玄理也没有觉得有异样,一五一十的说了。 倭国现在发展的势头极佳。 倭国一直悬壶海外,并没有发展前景,家国贵族浑浑噩噩。但自从与百济、新罗、高句丽接洽之后,从他们三国习得了大量的华夏化,整个国家开始向新的时代发展。 尤其是与隋朝建交之后,倭国发展跟是迅速。 兼之国内出现推古女皇、圣德太子这样贤明的掌权者,实力突飞猛进。 不过国家改革,少不了新旧派的碰撞。 旧派权臣苏我入鹿诛杀圣德太子之子山背大兄王,架空皇极天皇。 最终中大兄皇子、中臣镰足、苏我石川麻吕等发动的乙巳之变,将权臣苏我氏宗家灭亡。 现今孝德天皇执掌了倭国大权。 高向玄理说道:“新孝德天皇是位贤明之主,对于中国化极为痴迷,博览中国典籍,通晓圣人治国之道,他立志效仿中国先贤在国内展开改革。故而万里修书以在下,希望在下能回国参与其中。”他表情极为兴奋,说道:“孝德天皇第一次在我国改用年号大化,取义于尚书中施教化,大治天下的意思。倭国有此贤君圣主,乃我国之幸事。” 李元瑷看着已经神往的高向玄理,想着要不要给他一刀,让他直接去地域里做梦。 高向玄理并未察觉自己命悬一线,眼中闪着光芒说道:“此番会国,在下要劝说天皇行圣人之道,学习天朝律令制度,废除皇室和贵族的领地及部民,一律改归国有,实行的均田制,施行了班田收授法,并且租庸调制,定能兴我倭国。” 李元瑷眨巴了眼睛,憋了笑,行吧,不杀了,由你胡搞去吧。 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就是这种货色。 李元瑷一副看戏的表情。 时代是不停进步的,但是步子迈得太快,必然是要扯着蛋的。 不说远的,杨广、颉利就是前车之鉴。 杨广人人知道,颉利呢? 颉利鼎盛的时候那是和其强大,控弦之士多达百余万,达到了“戎狄炽强,古未有也”的空前强盛程度。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皆役属,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乃至于李渊皆在他面前低头。 最终如何? 颉利因时代发展,萌生了建国的念头。 他不想当一个草原可汗,而是一个国家的君王。 他重用赵德言加强可汗的权力,任用西域胡商发展境内经济。 结果步子迈的太大,导致了各部族四散离心 如果再过一世纪,以颉利这样的实力,立国当真不难。但是在隋唐年间,却万万不能。 倭国现在的情况亦是如此,即便是唐朝在高宗年间就出现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了。 你一个刚刚开始走路的国家,直接一上手就施行均田?废除皇室和贵族的领地及部民领地? 还施行租庸调制? 谁给你的胆子? 不弄的新旧党派内斗,都有鬼了。 李元瑷说道:“足下可别坠了我大唐的名声,我大唐能有今日,国富民强,全靠这均田制与租庸调制,让天下百姓有田种,让天下人有饭吃。管仲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让百姓吃得饱,才能知礼守法。我朝陛下也说了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有生力量,你此去改革,必将面对旧派反对,可要顶住压力。” 高向玄理一脸肃然,道:“商王放心,在下绝不退缩。” 李元瑷不知道高向玄理会不会成功,他不了解日本的这个事情,反正清楚明朝时期的日本,天皇是摆设,百姓是蝼蚁,武家才是主人。 他看着高向玄理,想着人就这么放走了,不太合适吧。 突然想到上辈子玩游戏的时候常为钱发愁,说道:“听说你们倭国盛产金银?你们应该还没有统一货币吧,不如用金银与我们换取开元通宝。用我朝通宝,作为倭国货币。别的不说,在海东这一块,用开元通宝,比任何五花八门的钱币都要强。” 原先唐朝的经济网伸不到海东。 海东三国的钱币,混乱不堪。 现在唐朝的触手已经深入海东,未来海东的交易货币,必以开元通宝唯唯一正式货币无疑。 高向玄理眼睛一亮,道:“若得商王之助,此事可成。”他说着之气身子,一拜于地说道:“玄理替我倭国子民谢过商王殿下!”他起身回答先前问题道:“东海、甲斐有不少金矿,银矿散的很,各处都有一些,只是不多。认真采取,还是能获得一些的。” “石”李元瑷突然停住不说了,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第五十章 珍兽行 李元瑷本想说石见银矿,但转念一想,石见银矿是日本最大的银矿,储藏的银矿数量大的惊人。从日本战国时代后期到江户时代前期,为日本输出了大量银矿,当时仅石见银矿的银产量就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周边的大名,什么大内义兴、大内义隆父子,尼子经久、尼子晴久祖孙以及毛利元就,为了争夺石见银矿打破了头。 李元瑷玩过类似的游戏,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高向玄理先前说的那些金银矿并没有石见银矿,想来还没有给发现。 既然没有发现,就没必要说出来,平白送他们一条财路。 指不定未来有机会将之据为己有呢。 李元瑷莫名的生出此念。 至于开元通宝一事,李元瑷拍着胸口保证会一力促成。 这在倭国推广开元通宝,势必会激发倭国的经济贸易,让他们与海东的交易更加密切顺畅。但是对于大唐而言,得利更大更多。 最关键的是如果倭国以开元通宝为主要货币,等于经济命脉掌控在了唐王朝的手上。 高向玄理哪里想得到李元瑷堂堂贤王会费尽心思的给自己下套?真以为他向往倭国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岛国,喜不胜喜的接受他意见,并且打算回国后,禀告孝德天皇,让之回礼致谢。 一番交谈,可谓宾主尽欢。 李元瑷在高向玄理临走前还让他到了倭国,将此去的见闻与自己细说,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其实就是多想了解一些,方便自己能够坑上一坑。 高向玄理打着包票,就算两地相隔万里,亦一定会有书信抵达。 李元瑷见时候尚早,又在西市逛了圈,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原来走到了买卖牲口的市场。 李元瑷想到了在宫里的小兕子,高句丽这里靠着长白山,奇珍异兽不少,不如买一只回去逗它开心? 念及于此,想起那天真可爱的笑脸,脸上就浮现出淡淡笑意,不顾及味道,大步走进了牲口市场。 走不过百步,一个身材消瘦,手足欣长的中年人与一魁梧壮汉一并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高曼德拜见商王殿下。” 李元瑷惊奇道:“你认得我?” 高曼德道:“鄙人没有这个荣幸,鄙人的属下闻静南有幸在长安见过殿下。” 那个魁梧壮汉作揖道:“在平康坊,草民与卢国公长子饮酒,偶遇过殿下。” 李元瑷大感意外,这个不起眼的下人竟然跟能程咬金的长子程处默一起喝花酒,不可小觑啊! 程处默是程家长子,母亲又是高门崔氏,在长安官二代中地位超然,属于顶尖之列,这个闻静南竟然能与之一起喝花酒? 高曼德察言观色,解惑道:“鄙人从事活兽生意,在平壤开了家珍兽行,将海东的鹰、鹿、猞猁、犬等中原不常见的活物,运至长安售卖,因此与卢国公长子结下缘分。” 李元瑷心底恍然。 古代不比后世,娱乐性十足。 官二代可玩的活动就那几样,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放鹰逐犬,一群贵族子弟带着自己的宠物,参加围。 唐朝尚武,官二代们尤其喜欢此道。 兼之唐朝威临四海,西域豹、吐蕃獒犬、东北猞猁各种猛兽在长安都能买的到。 各种二代们相互比拼自己的宠物,也因此衍生了巨大的商机。 二代向来不缺钱,只要有好货色,一掷千金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有利润,自然有人从事此行业。 李元瑷属于皇二代,但是他只好赌色,对于这方面只是耳闻,并没有涉。 程处默屈尊与身份低微的闻静南往来,想来是打算从他这里先手获得姿色好的宠物。 “我来看看,有没有好品相的雪貂?难得来海东,打算带一个宠物回去赠予晋阳公主!”李元瑷不掩饰自己的来意,一个商王外加李世民的小棉袄晋阳公主,他不信高曼德不将最好的货色拿出来。 高曼德闻言,果然面色一禀,道:“商王这是问对人了,在海东捕兽卖兽者,不知凡几。鄙人是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开通天朝东都、西都商道的。四方有好物皆会光顾小店,由小店人脉送往天朝。只是鄙人不建议殿下送给公主雪貂” “为何?”李元瑷一脸意外,雪貂多可爱啊。 高曼德恭敬的道:“雪貂模样虽美,却极其畏热。长安夏季酷热,雪貂难以承受。且雪貂与黄鼠狼一般,有很重的味道。晋阳公主,千金之躯,不太合适。” 李元瑷脑海中浮现,小兕子一身黄鼠狼味,立马打了个寒颤,真要如此,自己那个二哥非拔了自己的皮不可,忙道:“那你有什么可推荐的?” 高曼德恭敬的道:“仙鹤,我们长白山有中原书中所描述的仙鹤,用来赠予晋阳公主最为适合。” 李元瑷立刻反应过来是丹顶鹤,不住点头道:“鹤有尊贵、美丽、礼仪、吉祥、长寿、高洁的寓意,确实合适。鹤这种生物,成双成对较好,走,去你店里,选两只好品相的。我没有养过仙鹤,你们应该有养鹤人,将注意的事项写下。” 高曼德道:“殿下请,不只有养鹤人,还有鹤奴,可以赠与殿下。” 李元瑷默然,在古代很多时候,最不值钱的往往是人命,颔首道:“好,我要了!” 他改变不了世道,只能能帮一个,算一个。 自己的灞水山庄常有野生禽鸟群滞留其中就有各类野鹤,正缺人护理。 跟着自己,至少不会亏待他。 跟着高曼德来到了他的店铺,店铺不大,毫不起眼,让李元瑷还以为自己给忽悠了。 这一进屋内,李元瑷立刻发现别有天地。 店铺外边看着不起眼,内部极为广阔,打理的也极其干净,一间一间分隔开来,店中所圈养的都是极其罕见的动物,梅花鹿、紫貂、黑鹳、金雕、鸢、苍鹰、雀鹰等,都是品相绝佳的。 高曼德介绍道:“鄙人不做本地生意,跟当地人抢生意。本地人太穷,赚不了钱。四方人有好物,先来我店问价,然后才会去别家卖。殿下是长安来的,不算其中。” 李元瑷恍然,这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店铺了。 第五十一章 小猞猁 李元瑷跟着高曼德往里走,一边走还边介绍着经过的动物,跟自己的生意。 李元瑷听罢心底才明白,这里的珍兽行不过是收珍兽的,他真正的产业在长白山山脚。 就是四方户将自己捕捉的,成色品相好的物拿到这里来贩卖。 高曼德若看上眼就收下,在这里存放,然后一并送往长白山山脚驯养,待时机成熟,送往唐朝卖给长安、洛阳的官二代、富二代。 走过关养金雕的房间,李元瑷突然来到了一头健壮的鹿面前,顿住了脚步,惊喜道:“这是驯鹿?有点不像!” 高曼德微笑着应答道:“我们这边称这种鹿为马鹿,身体壮硕,与马相似,性子却比马更加温和,可以骑乘,可以驮重,因后背极宽,块头亦不高,至多不过三四尺,坐在上面特别平稳,尤其是纤弱的女子骑乘最为合适。这种马鹿,中原不多见,卖不出价格,在黑水靺鞨处,很受欢迎,能卖出价格。” 李元瑷道:“这马鹿来四头两公两母,要年轻力壮能配种的。我灞水山庄多些动物,也能增加看点。” 高曼德眼睛眯了起来,不住点头。 继续往前走,过了马鹿的房间,一个黄影就向他们冲来。 李元瑷还没看清,就听到“啊哦,啊哦”的叫声,定睛一看,却是凶神恶煞的一头金钱豹。 金钱豹凶规凶,可它叫声,莫名的戳中李元瑷的笑点。 “啊哦,啊哦!” 李元瑷笑了一阵,忍住道:“你们这里连金钱豹都有?那东北虎有得卖不?” “有!商王只要出得起价,长白山上有的,鄙人都能给商王逮到。在鄙人的庄子里,就有一头四百斤的老虎,是百济的勇士黑齿沙次擒获的。不过商王,东北虎野性难驯,关在笼子里看看就好。想要指挥它来狩,那是万万不行的。这豹子可以,只是需要豹奴,驯服豹子需要从小开始。不管是我们的山豹,还是草原豹,都有专属的豹奴。不怕商王看低,我们这里的豹子比不过西域的草原豹子。” 高曼德在李元瑷面前,并没有表露自己商人的市侩,而是实话实说。 李元瑷听了好感大升,而且他也没有买老虎、豹子这类猛兽的意思。 突然他眼角余光瞧见一只银灰色的小东西从旁边的围栏缝隙里滚出来,摔在了地上。 “缅因?” 李元瑷低呼了声,在后世他的女朋友就养了一只缅因,只喜欢撸不喜欢铲屎,他毫无疑问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铲屎官。 也不知家里的那头缅因是因为异性相吸还是什么原因,总喜欢往他身上靠,让他的女友大吃飞醋。 一时感慨,上前两步,将小家伙摊在手中,就比他的巴掌打上一点点。 小家伙浑身银色为主,然后掺杂着灰灰的毛发,脸部长的特别向老虎,黄色的眼球黑豆大的瞳孔正呆呆的看着前方,与李元瑷对视,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喵噢噢噢!”“喵噢噢噢!”特别讨人喜欢。 高曼德笑道:“看来这小家伙跟商王有缘哪!” 李元瑷奇道:“你这里怎么有缅因的?” 高曼德一脸疑惑,道:“何为缅因?中原不是称呼它为猞猁嘛?” 李元瑷一想也对,缅因是美国的猫,现在美洲那边的产物,怎么可能出现在亚洲。 不过真的好像! 李元瑷笑道:“你们这里还卖幼崽的?” 高曼德摇头道:“幼崽钱来的太慢,且不知未来长相几何,不做这种生意。这小家伙是例外,大约六个月前,一个本想虎的靺鞨人在山中擒获了一只长得极好的猞猁。拿到长安去卖,至少能卖五万钱。谁料那只猞猁竟有了身孕,在这里生了这小家伙后不久就死了。吧鄙人心疼的,几乎生了场大病。这小家伙生下来比寻常猞猁幼崽大上许多,毛色也极其罕见。就想着养养看,能否回点本。既然与商王有缘,就送给殿下吧。” 李元瑷看着手中的小家伙,心底确实有些欢喜,道:“那就谢过高东家了。” 李元瑷一边把玩着小家伙,一边跟着高曼德继续逛他的小店。 还别说东北有价值的动物,他这小店几乎都有。 李元瑷出手也阔绰,为灞水山庄添了不少珍惜动物。 乐得高曼德合不拢嘴。 李元瑷心满意足的走出了珍兽行,至于给小兕子买的仙鹤。 高曼德说他庄园里有更好的,后日就连同鹤奴一并送到他居住的地方。 李元瑷见天色已晚,往所住之地行去。 即将抵达住所,却见李世民迎面走来,忙道:“见过陛下!” 李世民示意他免礼,但眼神明显为他手中的小家伙吸引,笑道:“这不是猞猁嘛,这才是我李家儿郎嘛?走马鹰训犬狩,这些统统不会,一天到晚捣鼓建筑,算什么李家儿郎。想当年朕还没你这么大,十五岁吧。参与北邙山围,带着一头鹰,两只犬,还有一条猞猁,一举夺魁,名动洛阳。也是那个时候,你皇兄与辅机相识,结为至交,更是因此认识了嫂子。只是你这猞猁也太小了,好的猞猁可轻易杀豺、狼,遇上老虎也有勇气斗一斗,你这连家禽都对付不了吧。哈哈” 他似乎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笑得特别开心。 李元瑷可不敢说自己拿它是但宠物猫养的,狩什么的,才没有兴趣。 李世民走到近处,敲了敲,惊疑道:“这种毛色的猞猁皇兄居然未曾见过,好好将他养大,找个机会,一起围。皇兄好久没有狩了,此番东北大定,倒是可以休息休息。” “好了,不与你说了,皇兄要去看一看重伤未愈的兵士。这几日,你好好休息。皇兄已经给周边的靺鞨、契丹、扶余等部下了召见的旨意。他们愿意前来觐见,表示归顺臣服,我们即可准备回蓟城了。若是不服,那就打服了再说。到了这一步,不将海东平定,给雉奴一个安稳的东北,皇兄是不会走的。” 李世民说着,风风火火的就往伤兵营走去了。 第五十二章 各方觐见 李元瑷似乎找到了当年铲屎官的感觉,对小猞猁照顾的无微不至,又是喂马奶,又是弄生肉,脑子里还想着回去弄点豆腐渣,捣鼓个猫砂出来。 小猞猁本就属于猫科动物,长得也像极了后世的缅因猫,年岁又小,没有半点野性。 喵喔喔喔的,又有一身可爱的银灰色,李元瑷从没想过这家伙是中型猛兽,只想着把它当做宠物猫来养。 小家伙也不怕生,围着李元瑷转悠。 尤其是拿着食物喂它的时候,还会不住的顶着小脑袋在腿上手上蹭啊蹭的,特别有意思。 李元瑷闲来无事,就逗着小家伙玩耍。 用自己的特异功能超控小块生肉,逗它左右奔跑。 也许是野兽天性,在后世他用激光笔逗缅因的时候,大家伙常会因控制不住速度而撞墙。 小猞猁却不会,它太小速度不快,但却很是精准,只有个把月,却将速度控制的极好。 李元瑷一个不慎,都有可能被让将肉叼去。 看着活泼好动的小家伙,李元瑷突然心生一个念头。 自己能不能控制这小家伙? 想着他盯着小猞猁,想提起它一只前爪。 小猞猁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嘶”的一下,脊背半躬,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 见四周没有异样,摇头晃脑的,古怪的舔了舔有点不听话的小爪爪。 李元瑷笑出声来。 过了片刻,又挑逗着小猞猁的小爪子。 一如原来一样,警惕性十足,但就是找不到原因,喵喔喵喔的乱叫。 如此十余次,小家伙不知是不耐烦了,还是习惯了,任由自己的小爪爪提了起来。 李元瑷心中一动,赶忙找了块肉丢过去。 小家伙带着古怪的模样开开心心的吃了。 李元瑷又微微的控制小家伙的右爪,这一次它没有拒绝,而是疑乎的看着不远处的李元瑷。 李元瑷立刻丢了一块肉过去。 小家伙开心的喵喵叫。 如此几次,李元瑷发现小家伙似乎不排斥自己的控制了,反而在配合自己。 只要自己心念一动,有点迹象,它就主动抬起了爪爪。在鲜美生肉的诱惑下,小家伙表现出了非凡的灵性。 李元瑷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看着这小家伙,心底却想着如果这它能够接受自己的指挥控制,指哪去哪,岂不美哉? 念及于此,李元瑷孜孜不倦的逗着小猞猁玩耍。 李世民召靺鞨、契丹、扶余、室韦以及鸭绿栅大战侥幸逃回灌奴部的耨萨高博彦来平壤面圣。 语气客气,时间却扣得很紧,根本不给他们细细商讨研究的机会。 要不归顺,要不接受制裁,别无他法。 高博彦已经一战给吓破了胆,消息一到直接投降了。 东北生活在山林里的靺鞨、契丹、扶余、室韦部得到消息后,也没有多做耽搁,一并赶往开高句丽觐见。 尤其是靺鞨部觐见的排场最为盛大。 靺鞨可分为七部,粟末靺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 此次靺鞨七部族长皆来觐见。 他们带着大量的人参、貂皮以、马、铜等特产,其中黑水部还生擒了一对东北虎,献给李世民。 李元瑷闻言都忍不住去凑这个热闹。 当然真正让他关注的不是那对东北虎,而是擒拿住东北虎的部落黑水靺鞨。 黑水靺鞨也就是未来的女真,后世的金国、清朝。 李元瑷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底已经将之视为敌人了,只是目前人微言轻,不能说什么。 接触接触,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就如倭国一样,如果对自己的敌人一无所知,那怎么有资格应对? 这一大早,李元瑷穿了一身正装,前往高句丽王宫。 “你怎么来了?”李世民见到李元瑷一脸意外,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喜欢处理这档子事。 李元瑷笑道:“臣弟可听说了,黑水靺鞨部为了觐见皇兄,特别得了公母两只大虎。不满皇兄,臣弟看过这方面的书籍,说东北有虎,为虎中之最,为森林之王也。你别管西边人怎么吹狮子,如何如何强大,在东北虎面前都是渣渣” 作为猫科动物最顶尖的战斗力,狮虎的实力一直为世人讨论。 这非洲狮跟华南虎比,非洲狮能够占据一定的优势,但是跟东北虎比,那体型就不在一个档次的。 野兽没有人的智慧,它们的对决靠的是本能天赋。 东北虎先天性优势就比狮子大。 李世民也来了兴趣道:“东北虎真的那么厉害?朕亦射过虎,不过如此尔。” 李元瑷道:“再厉害的虎也是畜生,不可能比的过人类的智慧。但臣弟可以保证这东北虎,比皇兄狩老虎大不一样。” 中国境内的老虎多为华南虎,是虎类中个体最小的几个亚种之一。 在老虎中属于弟弟辈的,跟大哥大级别的东北虎,哪里相比的了。 李世民一副拭目以待的表情。 在李道宗的带领下,靺鞨七部族长徐徐而来。 相比契丹、扶余、室韦,靺鞨七部明显受到的汉化程度不高。 他们的族长打扮的都是稀奇古怪的,还有的用熊头骨当帽子戴在脑袋上的,身上的衣服多为兽皮胡乱缝制的,或许实用暖和,但一点也不美观。 李元瑷很快为他们当中的一拨人给吸引住目光了。 他们统一扎着辫子,将前颅剃光,露着瓦亮的前额,辫子里还插着野猪的獠牙,脑袋上还插着野鸡的尾巴毛,与其他六部截然不同。 李元瑷有些怀疑他们就是黑水靺鞨,毕竟这种发型虽不是传说中的金钱鼠尾,却也充斥了那种气息,低语道:“那是野鸡毛?” 在一旁的岑本低声道:“黑水靺鞨俗辫发,缀野豕牙,插雉尾为冠饰,自别于诸部,此乃书中所表,当习俗尔。” 果然! 李元瑷眯眼瞧着,随即一乐,这黑水靺鞨的地位不怎么样啊,位于最末,低声道:“岑相对这黑水靺鞨了解多少?” 岑本回应道:“不多,书上看了一些。黑水靺鞨位于极北,七部靺鞨最北端,人数不多,但尤称劲健,每恃其勇,七部之冠。” 第五十三章 蛊惑 “拜见天可汗陛下!” 七个靺鞨部族长,恭敬的拜服在李世民面前。 他们语调不一,显然还没有真正掌握华夏语, 这平常的一句话都说的古里古怪的。 但是他们拜的却是极为虔诚。 七个靺鞨部,以粟末靺鞨最为强大,人数最多。因生活于粟末水流域,因之得名。 早在一百年前,粟末靺鞨就跟高句丽有所往来,还因争夺土地而逐渐产生冲突。 但是粟末靺鞨给高句丽打服了,与白山靺鞨一并降了高句丽。 鸭绿栅大战时,粟末靺鞨、白山靺鞨皆在高句丽军中。 高句丽一露败绩,粟末靺鞨、白山靺鞨就脚底抹油的跑了,损失并不是很大。但对于唐王朝的战斗力,那是记忆犹新。 七部靺鞨,最强的粟末靺鞨连高句丽都打不过,何况是能将高句丽按在地上摩擦的大唐王朝? 打不过粟末靺鞨的余下六部跟是糟心。 面对李世民的召见,原本不太合拍的靺鞨部,极少达成一致,七部族长皆往平壤觐见。 在实力远远不足的情况下,认怂是最好的办法。 反正大家都一起怂,也没有谁笑话谁。 李世民对于愿意拜服在自己脚下的部族首领向来友好,热情的让他们起身。 “久闻靺鞨七部,各个英勇无匹,族中上下皆是勇士。今日一见你等,此言不虚!” 靺鞨七部族长一个比一个凶悍,都是三五大粗类型的。 如他们这样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部族,除了要跟野兽为伍,恶劣的气候亦是一大考验,壮硕的身体远比灵活的脑子更加有用。 七部族长闻言也引以为傲,勇士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赞誉。 李世民当即对七部族长做出了封赏,将他们册封为州刺史,给了他们领地冠以了名字。 李世民已经在平壤设立了安东都护府,七部皆受安东都护府管制。 安东都护府第一人都护已经选出来,是出生于渤海高氏的高季辅。 高季辅年轻时勤奋好学,精通武艺,以孝母闻名。隋末时纠集数千人,参与农民起义。武德元年十月,与李密部将李育德、刘德威、贾闰甫等一同投降唐朝,授官为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贞观时期,朝廷需要大量臣,高季辅弃武转,活得非凡成就,武并举。 在海东,想要镇压住周边的蛮夷,唯有高季辅这样武兼备之人,方可担当大任。 参拜仪式过后,即是俗套的酒宴环节。 靺鞨七部族长远来是客,朝廷会安排官员在一侧相陪。 七部族长依照粟末靺鞨、伯咄部、安车骨部、白山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位子排列,以部族的数量作为依据。 登时有不少部族族长脸色就变了。 即便是蛮夷,也知道什么是地位的高低。 尤其是黑水部的族长独鹿利稽,黑水部族人确实最少,但是个个勇悍,居于七部之冠。 论及硬实力,即便比不上粟末靺鞨,却也不至于倒数第一。 其余人亦有此念,人数不等同实力。 但是有一说一,安排位置的唐朝官员也只能依照人数排列。真要分析各方实力,分析到明年也分析不明白。 可面对唐王朝的强势,即便心中不满,亦只能憋着。 李元瑷身为大唐商王,自是位居上首,想了想道:“陛下,臣弟听说东北大虎,冠绝天下。黑水部勇士擒双虎已献,乃真勇士也。臣弟敬服,愿请黑水部族长同桌共饮。” 李世民亦看出了独鹿利稽的表情,笑道:“独鹿族长,意下如何?” 独鹿利稽明显听不懂这种复杂的华夏语,经过翻译,见李元瑷所居之位,一下子挤到了粟末部的前面,忙面露喜色,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大意是“没意见,谢陛下,谢商王给脸。” 他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李元瑷的身侧,得意洋洋的坐下了,同时还撇了诸多同僚一眼。 独鹿利稽没大没小,也没什么尊卑,直接给自己倒满了酒,又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 经过翻译,知道独鹿利稽是再说:“商王敬我黑水部,我独鹿利稽视你为好友。需要我帮助的,喊一声。” 李元瑷也道:“我李元瑷最敬勇士,黑水族长有需要的,也可喊一声。” 听了翻译的话,独鹿利稽脸上笑容更胜,说道:“太好了,我们需要木炭,好的木炭。我们在的地方太冷了,今年冻死了五百多人,要是有了木炭,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我们还要盐,太缺盐了,我们现在只能烧木灰,吃草木里的那点点盐。” 李元瑷听着翻译,额头上仿佛出现了一个感叹号,心底吐槽道:“还真不客气啊!不知道什么是客套话嘛?” 略作沉吟,李元瑷一脸为难道:“木炭,问题不大。可以大量给你们供应!至于盐,这个不太好办,我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独鹿利稽见李元瑷表情为难,忙道:“你我兄弟,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可以换,我们有人参,貂皮、虎皮,都可以跟你们换盐、木炭,还有好多好多东西。” 李元瑷心念电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黑水部控制不得。他们所居的地方都快要到西伯利亚了。 那个地方环境与这个时代来说,恶劣到了极致。 黑水部在那种地方生活,就算大唐在强盛也鞭长莫及。 与其让他在控制之外发展,不如在控制之内,遂然道:“我最敬重勇士,能帮定会帮的。只是有一个问题很严重,你们所住的地方太远了。就算给你们凑足了东西,要运到你们哪里都不容易。还可能给别人惦记,抢了去。” 他们的交谈只能通过翻译。 独鹿利稽也慢了半拍怒道:“谁敢?我黑水部的弓箭最为锋利”他说着,也有些泄气,一时间他有些羡慕粟末靺鞨拥有最大最好的领土了。 李元瑷轻声道:“这样吧,不如你们举部南下,只要能够与我朝为邻,我们的交易就能得以实现。而且你们部族勇士最多,可听陛下命令出征,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第五十四章 鹤立鸡群金胜曼 独鹿利稽果然陷入了沉思。 黑水上游是他们的祖居之地,这离开祖传立足之地,还是有些不舍的。 但是他们的祖居太贫瘠恶劣了,族中每年都要枉死好些人:老人、小孩、妇人、体弱者,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虽说恶劣的环境磨练出了他们刚铁一样的意志与寒暑不侵的体魄,但谁不想自己的族人过得好一点,寒冬腊月的少死些人。 之前是没有机会,只能想想,现在莫名认了一个颇有能耐的热情朋友,给了自己一个前景。 理所当然的心动了。 独鹿利稽为人粗鄙,不喜动脑,好歹也是一族之长。在这关系全族命运的时候,还是不敢草率的。 他们靺鞨七部,分布在高句丽北部的肃慎、燕、毫之地,现在李世民取名为忽汗州,归安东都护府管辖,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 而他们黑水靺鞨位于最北,甚至有部分深入西伯利亚。如果举族南下,将会跟其他部的靺鞨发生摩擦。 尤其是想要迁移至唐朝疆域的边境,更是动了最强大的粟末靺鞨的利益。 粟末靺鞨能够成为靺鞨最强,就是因为抱了高句丽的大腿,得到了高句丽兵甲的支持。还与之进行贸易,获得了壮大的资本。 现在粟末靺鞨就如一条舔狗一样,给唐王朝进贡了大量的貂皮、人参、鹿茸,还不是一如之前? 听说粟末靺鞨的族长,每旬能吃好几餐大米呢,自己这个族长却只能啃青稞,饮羊奶? 自己部族好不容易来的皮革,采集的人参,都要经过粟末靺鞨转手,才能平安售卖出去。 现在自己有了贵人,只要能够南下,族人就可以直接与唐朝贸易,哪里需要求着粟末靺鞨? 独鹿利稽对于剥削他们的粟末靺鞨部,早有不满。 “好兄弟,你我就是一母羊生出的两只小羊。迁移这事,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决定了,再谈。” 李元瑷心下吐槽,老子的兄弟是天可汗李世民,谁跟你一羊生出的两小羊,嘴里却道:“行,不管利稽兄弟做什么决定,孤都支持。” 他已经看出独鹿利稽心动了,只是部族迁移,关系重大,他不好一言而决。 但是未来整个安东都护府必然是东北的贸易中心地,就他们华夏对经济化的治理发展水平,哪里是高句丽能够媲美的? 东北现在就是一个未开发的宝地,木材、草药、人参、鹿茸、貂皮、熊皮乃至铜矿、铁矿都是中原需求之物。 到时候平壤至辽东,辽东到蓟城,蓟城再到洛阳、长安,必定形成一套商业路线,刺激彼此的经济。 李元瑷不信,到了那个时候,独鹿利稽还愿意带领自己的部族躲得远远地。 到时候他冒着破坏靺鞨平衡,得罪粟末靺鞨內迁之后,自己要不要给他来一句“兄弟,我开玩笑的!” 这想想都刺激呢。 李元瑷胡思乱想着,反正不管最终怎么选,他已经拿定主意了,绝不让黑水靺鞨有崛起的机会。要不同化,成为唐王朝的一大战力,要不就覆灭,免得后世捣蛋。 独鹿利稽并不傻,就如高向玄理一样,他们一穷二白,李元瑷一个大唐商王,天可汗的弟弟,功劳卓越。 彼此从未有过往来,李元瑷有什么好算计他们的? 他们又有什么值得李元瑷去算计的? 故而只能将这一切归为眼缘了。 宴席散去,独鹿利稽抓着李元瑷的手,不舍得离去,再三说道:“我有份大礼,要赠给殿下,以全你我兄弟情义。” 李元瑷也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很大义凛然得道:“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们华夏的语言,孤送你一套四书五经,唯有了解我们化,才能更好的接触交流。” 这接见了靺鞨七部之后,李世民在海东的事情已了,开始整备撤军,返回蓟城了。 李元瑷还收到了小兕子的来信,信中说着自己在长安的无聊,还说了跟长乐一起学习了绘画素描,写了好大一通,都是自己的日常琐事,直到结束都没有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元瑷见罢暖心一笑,知道小兕子定是寂寞了,只是她自小懂事,没有特地写出来,让他心急。 李元瑷自己也好久未见小兕子了,甚是想念,盘算着回去的日子,也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当然没有如小兕子那样含蓄,直接写明了甚是想念。 当然用词什么的,远不及李世民的肉麻。 李世民自己也是归心似箭,以极其效率的速度,处理着一件又一件的琐事。 随着离去的日子将近,百济、新罗的使节团即将抵达平壤。 相比靺鞨、契丹、扶余、室韦这些蛮夷,百济、新罗早已切身体会到唐王朝制度的先进与化的发达。 他们的使节团分别由百济未来的太子扶余隆与新罗女王的亲妹妹金胜曼。 一方面是向唐王朝表示自己绝对的忠心,一方面是带着使节团往大唐学习的。 他们的到来,也打乱了李元瑷的逗猫生涯。 李世民手上抽不出可用的人,直接安排李元瑷去接见金胜曼与扶余隆,在出发前照顾他们的起居。 李元瑷只能将小猞猁关在房间里,去迎接金胜曼与扶余隆。 若是迎接百济王、新罗王,李元瑷会去城外,但是两个小辈,他在城内足以。 出了城门,那就算屈尊了。 金胜曼领着新罗使节,扶余隆领着百济使节,他们分居左右,泾渭分明徐徐而来,相互间有着一股很尴尬的气氛。 李元瑷心领神会,就算在唐王朝的干涉下,两国止战,但是这么多年累积的仇恨是极难消散的。 尤其是现在新罗还占据了百济最富饶的一片耕地。 倒是他们两队相互敌视的人,一起抵达平壤,让人有些意外。 两队使节团越走越近,李元瑷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表情怔住了,金胜曼远远走来,一步一步,便如鹤立鸡群! 周边一众男女,没有一个有她高。 李元瑷大致目视了一下,这个金胜曼至少一米八以上。比自己矮一些,远胜这个时代的大多男女。 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女性中唯有长乐公主能在身高上压她一筹。 第五十五章 臣弟后悔了 古人因为营养不足,他们力气虽大,块头普遍不高。根据统计,秦汉时期,华夏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上下,如关羽、诸葛亮这类身长八尺一米八左右的男子,在那个时代已经是巨人了。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唐朝时华夏人的身高有所提升。男的一米七上下就是大众身材,女子身高多为一米五左右,能上一米六的已经能算得上好身材。 故而想要在这个时代找一个如后世一般,有一双大长腿,身材绝佳的女子极其不易。 也是因此,长乐公主一米八五以上的身材,一双大长腿比一般女人的胸还高,直接让李元瑷惊呆了,对于长孙冲那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想不到在这遥远的海东,竟然也遇到了一个拥有这般身材的女性。 我的乖乖! 李元瑷有些懊恼,古代女子保守,兼之现在入春不久,东北的温度依旧位于零度线徘徊,金胜曼裹着厚厚的一层貂皮长裙,宽厚的长裙将下半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无法欣赏这身高所拥有好身材。 无奈只能将目光移到面容之上,双眼为之一亮。 论之身材,后世占优,但是比起容貌,古时未有经过各类污染,山林水秀水孕育而成的姿容,却远胜后世。 不说长乐这样拥有绝世容颜的,就连他府中养的歌姬风情各异,人人都有一张可比后世明星的脸。 金胜曼的这张俏脸显然是经过海东山水特别眷顾的,肌肤好似长白山上的雪一样洁白,圆润的鹅蛋脸娇美无匹却没有半点的妩媚,便如洁白的雪莲耀眼生花,不可逼视。 悔了,悔了,悔了。 李元瑷心底连说了三个悔了。 这娘的,原本是自己的媳妇啊! 现在跑了? “新罗金胜曼拜见商王!” “百济扶余隆见过商王!” 新罗在唐朝心底的比重远胜百济,故而金胜曼地位亦在扶余隆之上,位于左手。 李元瑷心底有些五味杂陈,道:“两位免礼!一路远来辛苦了,陛下近日事物繁忙,由在下负责接待二位。” “久闻商王殿下英武盖世,造筒车,治运河,运粮草,破冰取鱼,一桩桩一件件,尽显贤王风姿。今日能够得见,妾身之幸,有劳殿下了!” 金胜曼盈盈作揖,语音清脆,悦耳动人,吐露崇拜之意,让李元瑷心花乱放,谦逊道:“贵使过谦了,孤王武不就,也就于此琐事出些绵薄之力。倒是贵使姿容绝丽,谈吐优雅,比之我中原大家闺秀,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早知身份,根本看不出来贵使是新罗人,直与我唐人无异。” 金胜曼道:“商王何必自谦?武之别,焉能单论?汉初三杰,萧何一无谋功,二无军功,却居功勋第一,不正是后勤辅佐之功?萧何坐镇关中,而高祖刘邦于荥阳一带抵御项羽,相隔不过百里。此次天朝兵马西来,粮道相隔却有数千里,然天朝十万大军后勤无忧。如此功勋,称之为奇,毫不为过。” 李元瑷心底讶然,金胜曼这对于他们汉人的典故是张口就来,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扶余隆在一旁见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心底有些烦闷,异常不快。 扶余隆在百济早就听闻新罗圣骨金胜曼容貌美丽,号称海东第一美女。 高句丽渊盖苏的儿子渊男生多次求娶不成。 扶余隆有心见一见,故而在唐朝、百济、新罗三家的分界线等候,一见芳容。 谁料金胜曼连马车都不下,直接无视了求见,往平壤行去。 扶余隆也不意外,毕竟两家敌对,厚着脸一路跟随。 在途中休息的时候,见金胜曼下车舒展,惊为天人,色心大动,只觉得海东这一亩三分地除自己外,再无人配得上她,而且两家结亲,新罗、百济可成一家,大利发展,一路大献殷勤。 然后金胜曼不闻不问,毫不理会,开始还以为她性子高冷如冰川,需慢慢融化。可此刻见她笑语如珠,哪里有半点高冷,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李元瑷身份地位与他父亲平级,又有大唐王朝以为靠山,扶余隆狠话都不敢说,只能咬着牙,底耸着脑袋,听着他们彼此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 李元瑷明知这个金胜曼长袖善舞不属于她姐姐,还是忍不住为之喜悦,好感大升。 这美人的吹捧夸耀,又有几人承受的住? 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李元瑷还不是英雄。 所以,他肠子再次悔青了。 将金胜曼、扶余隆带到特地为他们空置出来,日后为了接待他国使节的驿馆。 李元瑷依照安排与他们一起用膳。 宴席上李元瑷与金胜曼把酒交谈,说着华夏历史上的英雄事迹。 金胜曼对于诸多典故依旧如数家珍,但是多为史书上记载的,不够精彩。 李元瑷却是正史野史一起上,各种润色过的英雄故事,说的朗朗上口。 将金胜曼听得神游天外,为一个个的英雄风采所倾倒。 至于扶余隆依旧如聋哑了一般,一言不发的对着案几上的美食发起了攻势。 直到酒足饭饱,夜幕降临,李元瑷才有些恋恋不舍的与金胜曼分开。 在回府的路上,李元瑷是越想越悔,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向了高句丽的王宫,询问李世民休息了没有。 得知李世民并没有休息,赶忙让人通传。 李世民已经洗漱过了,正穿着常服在卧室里看着手中的信,眼圈红红的。 李元瑷试问道:“小兕子的信?” 李世民伤感的点了点头,还吸了吸鼻子。 这样的李世民,说出去都没人信。 将信放在一旁,李世民收敛了情绪问道:“怎么了?今日接见新罗、百济使团发生了什么?这大晚上的来找皇兄?” 李元瑷怯生生的道:“皇兄,能不能推了跟徐家的婚事?臣弟后悔了!” 他在融入这个时代以后,发现什么自由恋爱都是扯淡,心底接受了包办婚姻这个事实。 但是都不认识,都不了解,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漂亮的来日久生情? 徐慧的妹妹漂亮不漂亮,李元瑷不清楚,可金胜曼却足够的漂亮,关键身材一流。 这个时代,找一个容貌出色的不难,但是找一个身材绝佳的,那真不容易。 第五十六章 歪打正着 李世民让李元瑷说的一愣神,怒道道:“说什么浑话呢?这门亲事已经跟徐充容说定了,还联系了徐家人。若不是有这战事耽搁,你们早已成亲?现在后什么悔?” 古人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这个长兄特地选的商王正妃,哪有他拒绝的道理。 心念转动,李世民已经明白了缘由,道:“今日见到了新罗王妹金胜曼?动了心?” 李元瑷带着几分害羞的点着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李世民打趣道:“喝呀,还念上诗了?”他脸色一正道:“不行,商王正妃姿色并不重要,贤惠才是第一。” 李元瑷抗辩道:“那充容的妹妹贤不贤惠,谁也不知道。金胜曼贤不贤惠,也不知道。都是五五之数,选个漂亮的赌,就算输了,也亏不了太多吧!” “” 李世民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好有道理。 “混蛋!” 李世民骂了一句。 李元瑷缩了缩脑袋。 李世民没好气的道:“婚事是皇兄金口玉言,不可能改的。当初你拒绝的时候,不是放豪言说可为臣弟未来妾侍?你要有本事,就把金胜曼娶回去做媵,也由得你。悔婚之事,想也别想,提也别提。” 媵亦等于妾,但又比妾高一档次。 一般来说,妾不能成为正妻的,哪怕男子正妻去世,或者休妻,妾都不能体为正妻,但是媵却可以。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宗室李齐运就以妾卫氏为正室,名臣杜佑也升嬖妾李氏为正室,虽为人说道,却也没人深究。 不止如此,唐朝风气开放,并嫡之风也不在少数。就是所谓的家有二妻,虽不为律法所容,但有些人身份功勋特殊,就是出现于规矩之外。如王毛仲、安禄山、安重荣等皆是如此。又或者男人真有本事,娶了几个正妻,正妻不闹,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之风,下则草偃。但如果真有人闹,告到官府,官府还是会依法处置的。历代王朝也只有思想开放的唐朝有此风气。 唐之后,并嫡之风就不存在了。 李元瑷委屈巴巴的道:“臣弟遵命!” 其实他此来目的也是为此,这婚事哪能说悔就悔的? 但是金胜曼此去大唐的目的明显,就是挑选老公去的。 李世民随手一张罗,找个皇亲撮合一下,往哪边哭去。 这样一弄,李世民至少不会轻易安排了,总要顾及自己这个弟弟的点点颜面。 “那臣弟就不打扰皇兄歇息了!” 李元瑷咧着嘴,向屋外走去。 “等等!”李世民叫了一句,说道:“那金胜曼真有你说的那般出众?” 李元瑷一惊,古怪的看了自己这个兄长一眼。自己这个兄长,一生只爱长孙皇后毋庸置疑,但是在好色上却也不遑多让。 李世民气笑了:“滚吧滚吧,当皇兄跟你一样没出息?” 李元瑷肚子里诽谤了一句:“还不如我呢。”然后溜了。 回到住所,小猞猁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床上,卷在被子上呼呼大睡着。 见到李元瑷,小猞猁在被褥上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滚,奶声奶气“喵呜”的叫了声,轻微的摇动着尾巴。 李元瑷耸了耸眉头,心念一动,小猞猁很自觉的配合着直立起来,两个前爪向下搭着。 但显然后爪力道不足,不一会儿就一个倒栽葱摔倒在被褥上了。 李元瑷“嘿嘿”笑出了声,给它喂了新鲜的鹿肉跟鱼肉。 小猞猁吃的极为开心,狼吞虎咽的。 李元瑷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打起了主意,有那个女人不喜欢这种可爱到爆炸的宠物?自语道:“小家伙,你帮我泡妞,我给你准备好吃的。明天可要乖一点,好好配合!” 前世的李元瑷在上大学的时候交过几个女朋友,但那时候的他年少没有定性,分分合合的。毕业之后,忙于工作,也没有往那方面花心思。 到了这个时代,不过十六七岁,就算是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并没有真正成家立业的担当。 对于金胜曼,真要说爱情,根本说不上,只是单纯的因为美色心动了。 翌日一早,李元瑷抱着小猞猁去驿馆见金胜曼。 金胜曼洗漱完毕,见李元瑷手中的小猞猁,果然眼中一亮,道:“这猞猁的毛色,妾身竟从未见过。” 李元瑷招呼小猞猁上前,两条腿自立在金胜曼的跟前,喵呜呜的叫着。 金胜曼心下欢喜,上前将之抱起,道:“这么乖的猞猁,妾身也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真是猫,面对这种情况得炸毛。但猞猁终究是野兽,胆子极大,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很享受金胜曼的爱抚。 李元瑷一时间都有些羡慕了,咳了咳道:“陛下今日也无暇见你们,在这驿馆呆着无趣,不如我们去看一看黑水靺鞨赠送的东北虎?” 金胜曼一听去看东北虎,居然欣喜若狂,那高兴的劲头,让李元瑷都大感意外。 “商王果然博学,对我新罗化,也如此了解!” 李元瑷莫名其妙,这哪跟哪。 原来朝鲜自古崇拜老虎,神话中经常有虎的身影。 而且海东三国境内多山林,老虎非常多,新罗甚至被称为猛虎之国。 如果说中国的象征是龙,天竺是大象,埃及是狮子,那么朝鲜神圣的动物象征首先就是老虎。 在新罗的神话故事里老虎多次以神的使者身份或者神的身份出现,给他们尊称为山君,同时也将老虎的勇猛视为军队的象征,且具有驱鬼的力量,每年的年初,朝鲜王国从王宫到寻常百姓家,大门上都贴上老虎的画,以此驱邪。 海东半岛的老虎跟东北虎属于亲戚关系,比华夏的华南虎要大一些,但是真正与黑水那边的东北部相比,还是差一个当初的。 故而朝鲜也有很多关于西伯利亚那边关于东北虎的神话,李元瑷邀请金胜曼去看东北虎,这正是歪打正着,对了新罗化。 也不管那么多,李元瑷直接应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小猞猁的新名字 见金胜曼有些迫不及待,李元瑷只以为她喜欢老虎,遂当先领路。 为了不遭人诟病,李元瑷象征性的邀请了扶余隆。 扶余隆显然不愿重现昨天那样的情况。 看着让自己心动的美人,完全无视自己,跟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滔滔不绝的谈天说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得罪不起也只能躲了,终究只有几面之缘。为了她,得罪李元瑷、得罪大唐,实在不智。 李元瑷乐得如此,目送金胜曼上车,方才上了马,领着金胜曼往城西军营走去。 一路上还能听见金胜曼在马车里逗小猞猁的笑声。 李元瑷也不禁感慨:人不如猫哇! 猞猁不是猫,但李元瑷却是将它当做猫来养的。 来到城西军营。 李元瑷道明来意。 现在非战时,而且城西军营只是兵士休息的地方,并没有归为军事重地。 李元瑷领人出入并不是问题,只要说一声即可。 金胜曼怀抱着小猞猁下了马车。 她这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大众目光。 如此超然的身材与秀丽的容貌结合一处,委实吸引他人眼球。 看守老虎坐镇西营的大将叫牛进达。 牛进达得知李元瑷领着新罗使节金胜曼来看东北大虎,亲自领路介绍。 “商王殿下跟使节可要有心里准备,牛某从军多年,遇过不少猛兽。但如这东北大虎凶悍的,却是没有。那气魄,那叫吼声,让人有一种心底发怵的感觉。遇到这东北大虎,牛某才知道什么虎啸山林,真的一点也不虚。” 李元瑷有幸听过,颔首道:“这是自然,虎有很多种类,这东北大虎是虎中之最,属于野兽中最顶尖的狩者,在丛林中几无对手。” 金胜曼奇道:“几无对手,就是有对手喽?难道是狮子?我听说,西方有一种叫狮子的,很厉害!” 李元瑷摇了摇头道:“在陆地上已知的野兽,能跟东北虎打的只有大象跟棕熊。大象天生对老虎心生恐惧,见了就会跑。但真要逼急了它,东北虎几乎没有打赢的可能。棕熊对东北虎也有一定的恐惧心态,相遇了大多都会选择避让。真饿急了,老虎一样能够成为它的杀食物。不过胜负五五开外吧!相比大象碾压性的力量,棕熊与东北虎就是一个胜于力量,一个长于灵活,谁都有赢的可能。” “至于狮子,对上别的老虎还有胜算,遇到东北虎这种体格最大的老虎,真不是对手” 李元瑷很庆幸自己小时候看过不少动物世界,对于动物的大体情况,生活习性知道的未必就比这个时代的人少。 “嗷呜” 还未走到近处,李元瑷就听到了一声空灵的咆哮。 与大多野兽发生不同,老虎的叫吼声仿佛经过音效加工一样,不是单纯的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四面八方。 金胜曼怀中的小猞猁,抖了抖耳朵,带着几分警惕的看着四周。 “就到前面了!” 牛进达说着还偷偷的瞄了一眼金胜曼,也为她的身高所惊叹。 窝巢! 看到关押在笼子里的东北虎,李元瑷脑海中一时间只有这两个字惊叹。 在他眼前的这巨型野兽,李元瑷也傻眼了。 在他的记忆里,东北虎平均五百斤上下,极少可以长到七百斤,而他面前的这个大虎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巨大,初步估计差不多有八百斤。巨大的脑袋圆滚滚的,前额上的数条黑色横纹淡,中间被串通,形成了一个王者印记。黄色的鬃毛随风而动,正龇牙咧嘴的看着他们,张着血盆大口,还有一股腥臭味传来。 看着面前这东北虎,心底明白了缘由所在:这个时代跟后世不同。 后世很多野生动物都灭绝了,丛林里的危险远不如现在。 故而即便是东北虎也顺应自然,有所退化。 现今丛林里危机四伏,更有很多为灭绝,后世不知道的生物存在,故而这个时代的野兽,远比后世更加凶狠巨大。 “喵呜呜” 在金胜曼怀中的小猞猁突然叫了一声,挣脱出了她的怀抱,直向东北虎的牢笼跑去。 李元瑷、金胜曼各自惊呼了一声。 李元瑷往前跑了几步。 那东北虎隔着牢笼发疯似的向李元瑷方向扑来。 双目圆瞪,低吼咆哮,将自己粗厚的爪子伸出了牢笼,在地上抓出了深深的一条痕迹。 李元瑷即便知道东北虎力量再强,也挣脱不出这牢笼,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颤。 随即一幕,让李元瑷瞠目结舌。 小猞猁直接跑进了第二个铁笼里,一头钻进趴在地上母虎的肚子下面,很熟练的找着了位置,叼着奶嘴就吃了起来。 “这” 李元瑷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小猞猁这是跑去喝奶去了? 虽然同为猫科动物,这老虎跟猞猁应该有点差别的吧! 猞猁喝虎奶,咋那么虎呢! 李元瑷、金胜曼面面相觑,都有些呆傻。 最终金胜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元瑷扶额道:“这小家伙太虎了,正好一直不知道给它取什么名字。现在想到了,就叫他大虎。” 金胜曼又是一阵轻笑。 李元瑷不敢上前,就在远处看着。 大虎津津有味的吃着虎奶,那头趴在地上的母虎喉咙居然发出咕噜咕噜的舒适声。 似乎喝足了,大虎想要往笼子外走。 母虎虎爪一档,向内一拍,将大虎拍了两个跟头。然后一口叼着大虎的后颈,往自己的腹部塞,还叫了一声。 李元瑷敏锐的发现,母虎塞的位子跟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大虎似乎给逼的,又喝了起来。 “难道?” 李元瑷脑中闪过一个可能,这是撑得慌? 大虎似乎有点吃撑了,想要跑。 但母虎哪里会放它,老练的一次又一次的叼着那命运的后颈皮,将它塞到自己的腹部下。 还是李元瑷怕大虎撑坏了,对着虎母大吼了一声。 虎母怒视李元瑷,大虎赶忙趁机溜了出来,似乎跑的太急了,还呕了一口奶出来。 李元瑷笑嘻嘻的将大虎抱起来,说道:“让你贪吃!” 第五十八章 辽东新气象 大虎似乎吃过虎奶以后,对于马奶、羊奶都不太感兴趣了。 每每给它准备马奶、羊奶,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舔都不带舔的,闻闻味道了事了。 李元瑷可不敢去给它挤虎奶,但有过一次经验,也放心的让大虎去喝关押在笼子里的母虎奶。 对于大虎的到来,母虎是很是欢迎,敞开着让它吃喝,甚至逼它多吃一些。 李元瑷心底怀疑,这母虎应该是刚生下小虎不久给擒获的。 母虎产奶得不到宣泄,故而让小虎拣了便宜。 至于母虎为何不对大虎下手,难道因为都是猫科动物的缘故? 李元瑷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了。 三月初,平壤的事情交接完毕。 高季辅完全接手了安东都护府的重任,李世民也留下了两万步卒、一万水军,驻扎平壤。 东征大军在三月三日这一天,正式开动,返回蓟城。 李元瑷看着渐行渐远的平壤城,心底着实松了口气,也有点小小的自豪。 这一次终究没白来,相比历史上夺取辽东而归,这一次的战果才算得上是圆满。 李世民一直忙着安东都护府的交接,完全将金胜曼、扶余隆两位随行使团交给了李元瑷接待,并未会过面。 直到这动身西归的一日,李世民方才见到了新罗王妹金胜曼。 因有李元瑷提议“悔婚”一事,李世民特别关注了两眼,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句:“无怪十六心心念念想要悔婚了,如此身、貌双全的佳人,确实不多见。臭小子,眼光倒是不错。真让他娶了,也能少些麻烦。” 若是在四五年前,指不定他都会有些想法。 但是自李承乾谋反案之后,李世民明显察觉自己的身体精力大不如前,在私生活上已经注意收敛。 急着亲征,有小小的一部分亦是担心再拖下去怕自己以后没有亲征的精力。 金胜曼身份特殊,而且并非简单易于之辈,一般人未必压得住她。 李元瑷很多方面在李世民看来还有些生嫩,但对于李唐王朝的忠心以及内在的潜力是毋庸置疑的。 经过此次东征,对于李元瑷,李世民寄予厚望。 他们抵达鸭绿栅,鸭绿水上厚厚的冰层已经消融。 一行乘船过江 李元瑷指着鸭绿水跟金胜曼说着鸭绿栅大战的细节。 金胜曼亦听着心驰神往。 海东三国战火不休,但多是小打小闹,如鸭绿栅大战这种规模的生死战役,往上几百年,也就一个杨广三征了。 李元瑷当然不吝啬给自己美化一二,说的英明神武一些。 阐述事实,略微夸大,金胜曼又如何分辨的出来。 金胜曼脸带梨花浅笑,看着身旁的李元瑷,心底亦不由遗憾。 新罗之前内忧外患。 内部宗亲贵胄争权夺利,不满善德女王对王权的集中,外部又有高句丽、百济威胁,情况严峻异常。 在离开新罗的时候,她的姐姐善德女王抱着她痛哭,还告诉了她一件可怕的事情。 大臣毗昙、廉宗意图谋反。 毗昙是新罗的三朝老臣,手握新罗王城的兵权,廉宗掌控者新罗的财政大权,是新罗王城地位超凡的两个人。 他们居然图谋造反? 其实历史上因为李世民铩羽安市城下,唐王朝的威严并非深入海东。 毗昙、廉宗真的反了,尽管他们的造反在金庾信、金春秋的拼死抵抗下没有成功,善德女王却因此受伤病故。 年纪轻轻的金胜曼在这危局下,以圣骨的身份继承了王位,成为了新一届新罗女王取名真德。 历史上真德女王金胜曼借用李治平定百济、高句丽的机会,进行王权统一,政治、经济改革,为新罗一统海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但现在一切大变,在李元瑷的干涉下,唐朝直接覆灭了高句丽,将势力深入了海东,成为了善德女王的后盾。 新罗的宗亲贵胄慌了,不敢背地里支持毗昙、廉宗的谋反,反而将两人给卖了。 尽管提前预知了毗昙、廉宗的反心,善德女王先一步做了准备,新罗并未受到过多损伤,但进一步的让她意识到就凭自己很难清除庙堂里的政治蛀虫,必须进一步加深与唐王朝的关系。 唯有如此,新罗才能凭借海东的太平,加快王权统一的计划。 和亲之举,势在必行。 善德女王不愿自己的妹妹嫁到那么远,现在却不能不忍痛抉择。 金胜曼心知姐姐难处,同意了此次西行。 金胜曼当然知道自己当初与李元瑷有过类似的盟约,也知他是姐姐看中之人,只是有缘无分。 这些日子的相处,金胜曼对于他也有一定了解,肯定了自己姐姐的眼光,确实是一位难得好人物。 午夜梦回,亦不由心想,如果联姻的对象是他,那真的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渡过了鸭绿水,大军再次走过那条狭长的山道。 想起之前的战战兢兢,李元瑷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 过了安市城,进入了辽东境内。 大小辽水上的桥梁重新修建,而且还是不易拆毁的石桥。 这进了辽东,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相比高句丽那从未涉足的领土,辽东终归是华夏固有疆土。 朝廷安排的官员已经开始在境内传播华夏化,让境内的小孩学习孔孟之声。 早有远见的商人也涌入辽东这个为开发之地,开始抢占先机。 平壤、海东想要开发起来,需要漫长的时间。 但是作为华夏的疆域,辽东的开发已经提上进程了,路过的田地里都插满了绿油油的秧苗。 唯独不好的就是当地百姓还是以古朝鲜语交谈的居多。 他们说了一辈子的古朝鲜语,在这个时候要他们重新学华夏语显然不容易。 李世民在辽东停留了一日,想看一看辽东现在的情况。 发现城内百姓大多还是说古朝鲜语,登时不乐意了。 在这个全民哈唐的时代,自己的子民说的居然说别国语言? 李世民可忍不了,为此特地召见了辽东的大小官吏,给他们下达了死命令,务必要让辽东百姓重新改回华夏语。 辽东官吏一个个愁眉苦脸,让孩子重新学简单,但要改成年人说了半辈子的语言,真不容易。 第五十九章 父子情深 李元瑷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李世民有些强能所难了。 辽东一地,失陷高句丽两百余年。 境内即便最年长者亦不会华夏语,除去近年入辽发财的商人,境内百姓就没有会华夏语的。 在这种氛围下,如何快速的学会另外一种语言? 当然李世民的顾虑也不是没有原因,有些东西不强制不行。 真要顺其自然,十几二十年,这种情况都未必改的过来。 但是华夏化博大精深,又岂是轻易能改的? 李元瑷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汉语拼音,自己将汉语拼音弄出来会不会好一点? 在李元瑷的记忆中,中国古人一直在研究汉字的简洁辨识法。 现在通用的是“反切”法,就是用两个认识会念的字,取第一个的声母,取第二个的韵母,拼合起来。用两个汉字来给另一个汉字注音,这种办法一点也不实用,可以说是极其笨拙的。 唐代守温在分析汉语声母韵母和声调的基础上,制定了描述汉字语音的三十六个字母。 其实这一阶段,已经很有汉语拼音的结构架势了,只是没有进一步发展成拼音字。 就如“梁”这个字,用汉语的读音标示就是“立昂切”,立昂立昂立昂梁。 细分起来,与汉语拼音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了。 只是没有拼音弄起来方便。 不过李元瑷也没有打算立刻弄出来,看看情况再说,真要随手就弄出个这么个玩意,保不定就给当成怪物了。 其实李元瑷心底清楚,自己最近的表现,已经开始往怪物发展了。 不能太过,过而出乱。 李元瑷还是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的。 离开了辽东,他们一行人直往蓟城腹地行去。 大军一步入幽州,那种感觉立刻不一样了。 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路过的百姓商贩得知唐王朝的凯旋大军回来,一个个莫不让开道来,举手高呼着:“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尤其是李世民经过的时候,一个个的百姓莫不是跪伏在地的高呼。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这并非作秀,反而沿途百姓发自内心的骄傲。 论民族整体的自豪荣誉感,中国五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唯汉唐明尔。 金胜曼、扶余隆见状都露出讶异的表情,这种景象在他们国家是永远见不到的。 他们的百姓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唐王朝的百姓已经进入了管仲所说的那种知荣辱礼节的境界了。 李世民想着不远处就是蓟城,归心似箭,骑在马上一路疾行。 开始他还顾念着大军,到了最后实在等不及了,直接将大军丢给李绩,自己策马扬鞭先一步飞驰而去。 长孙无忌、李元瑷一行人见状,赶忙甩了几下马鞭,意图追上。 李元瑷的坐骑并不差,但与李世民、长孙无忌的相比起来,差了些许档次,不一会儿就落后了好几个马身。 太子李治早已在蓟城十里外,带领着蓟城监国的武百官列队迎接了。 似乎见到了李世民的身影,这个大唐太子亦顾不得礼节,直接弄了匹马向李世民奔去。 李世民见李治遥遥向自己策马奔来,更是忍不住甩了几下马鞭。 但见李治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李世民也反应过来了,一边骑着马,一边将自己套在外边的大熊皮衣给脱了下来。 不愧是冲锋陷阵的悍将,李世民在马背上做着番动作,速度一点也不受影响。 将大熊皮衣横在马背上,露出了里面的黄色的破长袍。 “哎呦!” 李元瑷在后边看着是瞠目结舌,好家伙,他一直以为李世民换了,原来是破了穿在外边难看,改穿里边了。 这李治送的黄色长袍,这位大唐皇帝居然穿了整整一年多。 李元瑷这时不免动容,这一件好事容易,做一千件好事就难了。 这衣服你穿一个月,两个月简单,真要穿上一年,意义完全不同了。 后世人都是李世民不是个好父亲,但是李元瑷现在却觉得未必如此。 也许他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父亲,但是他对于李承乾、李泰、李治的关爱不亚于任何人。 “父皇!” 李治翻身下马,展现出来非凡的骑术水准,直接跪伏在了李世民的面前,泣声道:“孩儿好想你呐!” 李治的人设就有些懦弱,哭的是稀里哗啦的。 李世民典型的傲娇,在信里怎么肉麻怎么写,一封儿女的信能够反复看个十几遍,还能看红眼睛。 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一副坦然的表情,说道:“起来,多大人呢,哭成这样,让人笑话!” 李治才不管这些,他人笑就笑,我自哭我的:他从来不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 李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相隔一年余,从十七过渡到十八,明显高了一节。 李世民比划了一下,父怀大慰,笑道:“真好,真好,雉奴,长高了。” 长孙无忌、李元瑷以及一干护卫也随后赶到,在他们两父子续完旧之后,才一并向李治行礼问好:“见过太子殿下。” 李治忙上前将长孙无忌扶起,说道:“舅舅免礼!万里征程,苦了舅舅了。” “十六叔,也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 在特别对待了长孙无忌、李元瑷之后,李治才招呼一干护卫平身。 “走吧!” 李世民开心的拉着李治往十里亭方向走去。 经过一连串的见礼,李世民带领着百官走进了蓟城。 蓟城百姓夹道欢迎,各类鲜花铺满了长街。 但相比之前官道上百姓自发的呼喊,这明显就有作秀的痕迹了。 可即便是作秀,左右的百姓贵胄门依然喊着撕心裂肺的。 其实幽州这边还好,真正轰动的是中原江南。 杨广三征高句丽,从天下征兵,但民夫是从江南和中原拉的,粮草征调于江南地区,故而打高句丽受伤最深的就是中原、江南,又出人又出力还出钱,结果一无所有。 故而三征高句丽受伤最严重的的就是中原、江南两地。 得知李世民亲征高句丽,为自己报仇之后,中原、江南那是一片欢庆 第一章 密议 临朔宫! 李世民、李治父子久别重逢,有着说不玩的话。 不论是生活琐事,还是国家机要,两人都能聊得津津有味。 李世民能够明显的感受到,经过这一年多的政务洗礼,自己这个儿子在应对大小事务上日渐老道,更为欣慰,说道:“此次回长安后,你继续主政,三品以下的官员,你可自由任命,无需向父皇通报。三品以上的知会一声,让父皇把把关。” 此话一次,几乎等于将朝廷的大权交付大半了。 除了宰相、尚书级别的官员,中下层官员,李治这个监国太子能够自行任命。 “父皇!”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此次东征,你父皇算是明白了。这年事不饶人呐,要是早年,哪有那么多事。现在真是不服老不行呐。雉奴就让父皇好好休息,在后面给你出出主意。” 李治有些诚惶诚恐的接下了。 李世民突然问道:“对于你十六叔的赏赐,父皇决定再压他一压,你看如何?” 李治犹疑一二,道:“听凭父皇安排,只是十六叔,此次功劳不小。压太过,以十六叔的性子应不会说什么,武百官怕是会有一点点意见”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也有道理,此番东征。你十六叔这第一功,无可厚非,亦无人可比。压太过也不好,有点对不住他。太子有什么看法?” 李治道:“升官不升职,十六叔性子洒脱,痴迷土木工艺,给他高官不予实权,他反而高兴。” 李世民赞许的点头道:“雉奴能体会父皇良苦苦心,为父深感欣慰。你十六叔是个人才,亦懂得进退之道。朕这里得压着他,方便以后你来委以重任。” 就在李世民、李治这对父子秉烛夜谈的时候,在蓟城城东的驿馆里,长孙无忌、褚遂良亦聚在了一起。 长孙无忌出征高句丽,离开了庙堂一年余,很多时间他也需要重新了解。 褚遂良这个暗中已经联通一气的盟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针对朝局,也是细细商谈。 六部有房玄龄在长安坐镇,太子李治又与蓟城坐镇东征大军的大本营。两个朝廷将整个大唐机构治理的井井有条,并无特别事情发生。 尤其是得知李治在蓟城处理事务的表现,长孙无忌亦是不住点头道:“不过短短几年,已有皇者之风,太子无愧天命之子。” “对了”长孙无忌突然想起一事,说道:“陛下此次回长安,大有可能退居幕后,掌控部分权利,由太子继续监国。你可趁着这任命未下达之前,好好的与太子往来,免得行锦上添花之事。” 褚遂良面色骤然一变,说道:“这是为何?陛下春秋鼎盛,哪有此时放权的道理。”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道:“陛下至李承乾谋反案后,身体以大不如前。此次征伐,操心劳力,更显疲态。太子新立,终究缺少锻炼,多给他锻炼的机会,对未来,对陛下皆有益处。” 褚遂良追问道:“陛下这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长孙无忌颔首道:“如果太子处事不堪大任,或有明显纰漏。陛下不敢过早放权,或许会拖延一二。如今太子表现优异,唯独缺少经验。以某对陛下的了解,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褚遂良深知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认知,非常人可比,肃然道:“如此,那便有些不妙了不过,太师回来,一切倒是无所谓了。” 长孙无忌奇怪的看着褚遂良。 褚遂良解释道:“太师有所不知,太子监国时期,你我皆不在左右。刘洎这厮白拣了个便宜,凭借能够常伴身侧的便利,与太子身旁拉拢了一拨人。太子非常宠信他,时常向之问策,而今他以是太子跟前第一人了。本以为陛下回朝,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儿。可陛下不愿主事,将大权交由太子,那与我们大为不利。” 褚遂良是当世书法名家,随着欧阳询、虞世南相继病逝。他的书法现如今在庙堂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李世民特殊爱好极多,书法是其中一项。 褚遂良不将刘洎放在眼里,便是因为不觉得刘洎比他更得帝心。 现在得知李世民有退居幕后之意,登时有点慌。 李治不像李世民,吃书法这一套。 刘洎与他一般,秉性激进,又政见屡屡不合。真要让他得势,哪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长孙无忌淡然的瞥了褚遂良一眼,看透了他心中说顾虑之事,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褚遂良一咬牙道:“陛下真有让太子长期监国之心,那刘洎此人,断不可留,留之必生祸患。”他顿了一顿,道:“太师,你可知陛下东征临行前,特地将高士廉、刘洎、马周叫道身前,叮嘱他们说此番远征,国家安危托付轻等。刘洎听陛下此话,是如何说的?他说陛下不必担忧,大臣若有不臣者,臣为陛下诛之。” “刘洎才思敏捷,讲贯古今,铺陈政术,堪称一绝。然为人过于方正,过于霸道,不将任何私情。如若由他如此发展下去,必将成为我等庙堂头号敌人。” 长孙无忌道:“除刘洎,我并不反对。只是在除刘洎之前,得须弄清楚一事,刘洎与太子的真正关系。刘洎是太子的人,还是单纯的因才华为太子所器重。是前者,刘洎万不可动。为了一个刘洎,得罪太子,大为不智。若单纯为太子器重,这便无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除去一个刘洎,自会出现第二个。” 他说着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吧。刘洎之事,你自行处置。我不易掺合其中,在关键时候,会出面为你说话。” 褚遂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是!” 他起身告辞离去。 走到门口,褚遂良突然想到一事,一拍脑袋,正想回身禀报,忽的又顿住了脚步,低语道:“他此番立了天功,便是说了,也没有大用,不如留着日后再用。” 说着,再次转身,消散在街头了。 第二章 多事之秋 大军在蓟城休整三日,兵士各自散去。 蓟城的武百官亦准备乘舟船返回长安。 由于官员太多,筹备舟船便用了两日时间。 李元瑷跟长孙无忌与李世民、李治同乘一艘船舰。 李元瑷在船舱百般无趣的撸着猞猁大虎,想着自己那个兄长太不近人情了。 在他人看来跟李世民同舟船南下是一种荣幸,可对于此刻的李元瑷来说却是折磨。 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有什么好陪的,还不如跟金胜曼同舟,陪着美人畅谈自己修葺运河的丰功伟业呢。 “喵呜呜” 大虎凄惨惨的叫着,表示自己饿了。 也不知是吃虎奶的缘故,还是猞猁本就长的快。 从珍兽行要来这小家伙,到现在一个多月,长了足足四斤。 一身大量银白夹杂着灰色的毛发,越发的威武,居然有三分老虎的模样。尤其是两只直立的耳朵的尖端都生长着耸立的长长的深色丛毛,很象戏剧中武将头盔上的翎子,为其增添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在这船上,可没有虎奶给你吃。给你爹十个胆,你爹也不敢去撸虎。将就的,吃点肉就是了。” 他说着给它装备了一大碗的野鸡肉。 大虎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还是忍受不住肚子饿,痛快的去吃了。 看着大虎吃的津津有味,李元瑷亦看的露着微笑。 便在这时,船突得听了。 李元瑷受着惯性,晃了晃,好奇的走出了船舱。 迎面就见李世民、李治一脸的焦虑,还没等他询问问好,李世民已经从他身旁走过。 李治轻声道:“马中书病了。” 李元瑷脸色微微一变,马中书,那只有马周了。 马周可不是简单人物,那是庙堂的擎天之柱。 论及治世之能,马周之才,比之房玄龄、杜如晦、魏征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朝太祖对之推崇备至,他的陈时政疏给誉为贾生治安策以后第一奇。 都说魏征擅谏,但比之马周,要逊色许多。 魏征的谏,是对于一切,只要他看不惯的,他都要说上一说。 哪怕空闲时候,玩个鸟,魏征都不让。 而马周的谏,却处处关系民生,处处关乎国家。 也因此,李世民对魏征是又爱又恨,对于马周却宠爱有加,言听计从。 故而李世民在贞观政要论任贤偏中评价马周:“周见事敏速,性甚慎至。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之,多称朕意。既写忠诚,亲附于朕,实藉此人,共康时政也。” 看李世民这表情,马周怕是病的不轻。 跟着李世民、李治身后,来到甲板边沿。 对面一船徐徐靠近,但因舟船过大,两船无法贴近。 李世民有心从这边越过去,比划了一下,距离还是过远,道:“快,取木板来。” 船舶多有备用木板已做修补之用,不一会儿,木板架在了两船之间。 舟船停靠在河面上,摇晃不定,但李世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跳到了对船。 李治不及李世民敏捷,却也晃悠悠的过去了。 李元瑷水性极佳,半点不带怂的,直接过了去。 跟着两人进了马周的船舱,舱内充斥着药味。 李世民问向随行御医马周的情况。 御医长叹道:“马侍中本患有消渴病,此番疲累过渡,怕是时日无多。” 李元瑷不通医术,亦不知什么是消渴病,但看着躺在床上的马周,面容消瘦,无半点血色,惋惜的叹了口气。 李世民坐在床榻上,一脸哀思。 李治眼泪再度落下,道:“马侍中最是尽职尽责,父皇东征之后,马侍中即是孩儿最得力的臂膀。不但协助儿臣处理国政,亲传治国之术,还事必躬亲,日日将门下省诸多繁杂事务处理妥当。一年余来,他未有一日松懈。儿臣体恤他辛劳,多次命他休沐。可即便在家,亦不忘国事。” 李世民长叹道:“鸾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 马周这一病,让回城的喜悦,消减了大半。 李世民、李治就在这安排宰相居住的船舶里住了下来,李世民亲自为马周端药喂药,李治在一旁照顾。他们一边用人参给马周吊命,一边命舟船脱离大部队加速前进,务必尽快赶到洛阳。同时亦安排人去太白山请药王孙思邈下山赶往洛阳,为马周治病 遗憾的是马周终究没有等到孙思邈,甚至连洛阳都为赶到,与永济渠南段病故。 李元瑷与马周没有过多的接触,也就是授命馈运使之后,在蓟城有过几把月的往来。 只是短短几月不经意的接触,李元瑷即能感受到马周,对待事物的认真负责。跟他进行政务往来,他会将一切事情办的妥妥当当,你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给你想到了。 马周有多厉害,李元瑷感受不到,但是与他往来时,那股舒适却深有体会。 如此人物,居然病故了,终年四十六岁。 “唉!” 李元瑷在甲板上长叹了声。 身后传来一句话:“殿下可是为侍中而叹?” 李元瑷回头一看,来人正是李治特别拉拢的大臣刘洎,友好的点了点头道:“马侍中正直壮年,却英年早逝,如何不让人唏嘘?” “是啊!”刘洎道:“在下对马侍中倾慕已久,虽同朝为官,但他不好交友,洁身自爱,一直无缘深入相交。唯有此次东征,城下才有幸与马侍中共事,一并辅佐太子殿下。与马侍中往来让人如浴春风,苏秦、张仪、终军、贾谊莫过如此。还听说他临终前突然苏醒,命人传讯家中儿子,将家中奏章书稿全部烧毁,还让陛下将府库里的奏书谏书一并烧掉。” “世人所求莫不是追名逐利,只为留一个生前身后名,马侍中却不图名利,将自己的成绩尽数烧毁。我不如也!” 刘洎眼中透着对马周的佩服,越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才越让之仰慕。 李元瑷默然不言,他自问也做不到。 舟船抵达洛阳,这还未将马周安置好,又有一不好的消息传来:“长安房玄龄病倒了!” 第三章 奇物翳珀 房玄龄今年已有六十八高寿,这一病让李世民都有些慌神。 房玄龄在李唐还未攻入关中就投入李世民帐下的幕僚,此后一直跟随,参谋划策,典管书记,在秦王府中十多年,一直掌管军谋大事,负责管理牍。玄武门之变,他进位国相,执掌朝廷,规章制度,皆出他手。二十年来,明达吏事,法令宽平,任人惟贤 十年秦王幕僚,二十年贞观宰相,李世民与房玄龄相识三十载。 这份情谊,已经不能用君臣来形容了。 得知房玄龄病倒,李世民、李治没有耽搁,直接西进长安,去房府探望。 好在房玄龄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单纯的生病。 李元瑷回到长安,也让管事送了一份礼物去房府,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彼此往来不深,略尽心意足以。 “准备一下,先去皇宫吧!” 阔别多年,李元瑷也有些怀念小兕子清爽的笑声了。 早已得了李世民的特许,李元瑷可以自由出入立政殿,无需特别通传,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立政殿。 却发现立政殿里不只是小兕子,还有长乐公主李丽质。 小兕子见到李元瑷,惊呼着跑跳上前。 “瑷哥哥!” “见过十六叔!” 长乐轻步上前,盈盈一礼。 她们姐妹,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叔。 李元瑷登时一个头两个大,也许是一起长大的缘故,小兕子就是改不了口叫“叔叔”。 “还是瑷哥哥最好,最先看来小兕子!” “那是!”李元瑷笑着轻抚着小兕子的脑袋,说道:“皇兄与太子还在房府看房相呢,毕竟国事为重。” 小兕子甜甜的笑着道:“小兕子懂得,不怪他们。但如果他们先将礼物送来,那小兕子就更高兴了。” 她说着一脸期盼的看着李元瑷。 李元瑷会意道:“别的你瑷哥哥或许不行,这送礼物谁都比不上。”他说着挥了挥手,一个五旬年岁的妇人走了过来,在她后边跟着两个漂亮的仙鹤。 鲜红的头顶,颈、尾部飞羽以及脚,一身雪白,漂亮机敏。 她们跟着妇人,一点也不怕生人,亦没有绳索捆绑着。 小兕子眼睛闪着透亮的光芒,道:“这就是仙鹤,对不对,书里记载的仙人的坐骑,仙鹤。” 李元瑷道:“正是仙鹤,小兕子是落入凡尘的仙女,自是要配这仙鹤。” 小兕子扭捏道:“瑷哥哥就爱夸人!”笑嘻嘻的拉着,长乐近距离去看已经属于她的仙鹤了。 两只仙鹤显然吓了一跳,振翅飞了一小段,但又落了下来。 李元瑷知道仙鹤是给动过手脚的,看上去是正常无异,但是飞不高,亦飞不快。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关在笼子里的,没有想到对方做得更绝一些,直接让仙鹤失去了长期飞行能力。若是一开始知道,决计不会买的。 小兕子见自己吓跑了仙鹤,一脸失落。 李元瑷立刻道:“仙鹤第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可爱的小兕子,心底恐惧,在所难免。只要你平时多喂喂它们,熟悉了就不怕你了。” 小兕子立刻来劲了,说道:“从今天起,小兕子每天都喂它好吃的。”她说着瞧了一眼长乐道:“丽质姊姊,这仙鹤有两只,我们一人一只好不好。” 长乐笑着上前,弯腰轻搂着这个贴心的小妹道:“你看,它们成双成对的,小兕子舍得拆开它们嘛?” 小兕子嘟着嘴道:“不舍得,可是。小兕子有礼物,丽质姊姊却没有。” “谁说没有的?” 李元瑷立刻接话道:“我这里给你姊姊准备了呢!”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血色中又带着乌黑的琥珀,道:“你看,这就是给你丽质姊姊准备的礼物,翳珀。”说着,递给了一旁的长乐。 长乐有些难为情,道:“这礼物太过贵重了,丽质” 她话没有说完,李元瑷手上的琥珀就让小兕子一把抢了去,道:“好漂亮的琥珀哦,我还没有见过这种红色的琥珀呢,香香的!”她用自己的小琼鼻嗅了嗅,然后垫着脚尖伸向长乐,道:“丽质姊姊你也闻闻!” 长乐吓的小退一步,倾国倾城的俏脸上飘起了一抹红云,显然想到了这琥珀之前是贴身收藏之物。 “咦!”小兕子忽然发现琥珀里有条怪虫,惊奇道:“这里面还有条虫呢,太神奇了。” 长乐解释道:“这是众珀之长的翳珀,存在千万年了。山海经里就有他的记载,贵比黄金,药用价值极高。此物贴身存放,可通经活络,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它所散发的味道,还能压制气疾” 小兕子“呀”的一下,难受道:“母亲不就是因气疾病故的嘛?要是那时候有这琥珀就好了”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惊喜道:“丽质姊姊,你不是有气疾嘛?瑷哥哥就是有心,姊姊,你快将这翳珀收下,这样就不怕气疾了。” 长乐苦笑道:“这只是书上说说的,父皇对母后用情至深,早为她准备了翳珀,并没有起得效果。” 李元瑷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有心人,纯粹的歪打正着,要不是听长乐此刻说起,都不知道这玩意叫翳珀,只知道它叫琥珀,而且是极为稀有的虫珀。 所谓虫珀就是受过自然创伤或树干破裂的能够分泌树脂的树木不断的分泌树脂,树脂滴落后形成的化石为琥珀。 在形成琥珀的过程中,如果有小生物恰巧路过,就会猝不及防的给包裹其中,从而形成虫珀。 这琥珀形成不易,虫珀的形成就更不容易了,而且还是这种背光是黑色,迎光面是赤红色的神奇琥珀了。 “只怕是这琥珀原来的主人都不知道这翳珀的神奇吧!” 李元瑷心底想着, 这翳珀正是黑水靺鞨部的族长独鹿利稽在当初酒会后,答应送给他的大礼,在他临行前派人送来的。 独鹿利稽是将这玩意当成宝石送给他的。 李元瑷只认出了是琥珀,闻着有股香味,就贴身收藏了。 第四章 肖像 李元瑷直到听长乐说起,才知道这琥珀竟然是诸多琥珀品种里最珍贵的一种。 关键的是还是可遇不可求的虫翳珀。 这形成的几率怕是上亿分之一了吧! 李元瑷偷着乐,独鹿利稽如果知道他送给自己的珠宝价值如此,会不会心痛? “收下吧!不管翳珀有没有效果,都是我这个做长辈当叔叔的一点心意。礼记里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长者赐,不敢辞,就收下吧!” 长乐公主莞尔一笑,真是艳如春花,丽若朝霞,道:“既是叔叔所赐,丽质却之不恭。” 说着,轻柔的将翳珀握在手中。 小兕子在一旁用手指滑了滑脸,一副不知羞的模样。 李元瑷板着脸,瞪了她一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以辈分而言,自己这个叔叔,那是当之无愧。但是年岁上长乐比他大上几岁。 小兕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李元瑷的手道:“快,瑷哥哥跟我来,看看小兕子画的怎么样!”说着又一把抓着长乐的手,快步向内堂走去。 立政殿的右偏房正是小兕子的书房,小兕子平时就在偏房里读书练字,她的飞白书水平极高,尤其是临摹李世民的笔迹,本尊都不太看的出真伪。 这走进偏房,意外发现这里居然成了一个小型画室了,周边都是一幅幅的素描画。 有李世民的,有李治的,还有自己的,还有很多风景人物,如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姬揔持 看得李元瑷眼花缭乱的 “这些都是小兕子画的?” 李元瑷惊讶的问道。 “那当然!”小兕子骄傲的说着,笑嘻嘻的道:“你们都不在皇宫,丽质姊姊知我寂寞,搬到了宫里陪我,还教我画素描。我画的其实一般,丽质姊姊画的才好呢。” 她说着跑到一旁的书架上,取过了厚厚的一叠画本,献宝似地说道:“瑷哥哥你看!” 李元瑷伸手接过画本,入手还挺沉,是用一张张宣纸缝订起来的,翻开第一页,画的是李世民。 画中的李世民手搭在腰间宝剑上,目视前方,双目如焗,气势凛冽,王者气概,跃然纸上。 李元瑷心底吐槽了句:“哪有这么帅!” 潜意识默认了长乐公主画出了神邃。 翻开第二页,李元瑷怔住了,画中的女子与长乐公主有九分相识,但更加雍荣华贵 “画的真像就好像嫂子活在眼前一样。” 他说着往下翻去,接下来是李承乾,将他的容貌,少年意气清晰的描绘了出来。 接下来的李泰,这家伙圆滚滚,李元瑷还不知道李泰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往下翻这才轮到李治,一个十足的腼腆小正太。 “要是在将他画的腹黑点就更像了!” 李元瑷嘀咕着说了。 再下来是李恪,李元瑷穿越过来就没有见过这个悲剧的孩子,李世民的诸多儿子中李恪最不受之待见,他身为亲王遇到鸡毛蒜皮点打的事情就是各种给削减封户,实际的封户都快要跟公主相比了。至于长孙皇后所生的四个女儿,直接甩开李恪一大截。 看着李恪,李元瑷心底也有些迷糊,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会有“因果类我”一说。 反正身为庶长子,李恪现在是所有皇子中混的最惨的一个。 李元瑷继续往下翻,李佑、李愔、李恽诸多兄弟姐妹皆在纸上。 近乎二十个兄弟姐妹,长乐公主居然将他们的相貌都画了下来。 这除了超于常人的智慧、天赋,跟平素的细心密不可分。 难怪朝野间说长乐公主继承了长孙皇后的美貌与智慧。 李元瑷想继续往下翻。 长乐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张的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就平复下来。 在衡山公主之后,居然看到了自己。画中的自己骑在一批雪白的骏马上,手中握着一根马球杆,在校场上击打着马球。 那笔下的自己眼神深邃,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将自己的优点,完全画了出来。 李元瑷说了一句:“话的真好,就是本人应该更好看才是。” 小兕子咯咯笑道:“真不知羞!” 长乐公主似乎缓解了尴尬道:“小兕子吵着要我画一张十六叔的画像,她好照着学” 李元瑷没有说话,继续往下翻,下面就没有人物素描了,都是一些写景画作,一笔一画,对于细节的把握,对于景物的抽象绘画,皆让他这个师傅叹为观止,说道:“这果然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公主的素描手法,怕是已经在我之上了。” 想想也对,长乐公主酷爱绘画,是真的精心琢磨研究的。 而自己学习素描,不过是为了绘制建筑草图,凭什么跟人家比? 便在这时,外边传来了李世民、李治回来的消息。 小兕子闻讯立刻跳了起来,直往外边跑去。 李元瑷、长乐公主互望了一眼,一并走出了偏房。 来到立政殿前院,李世民开心的将小兕子抱在怀里打着圈,李治在一旁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这种微笑与平常的微笑大不一样,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治见到李元瑷、长乐一并走来,笑容更甚,上前叫了声:“姊姊!”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声:“十六叔!” 李元瑷得意的挑了挑眉头,他就喜欢李治这无可奈何的模样。 就凭这句“十六叔”,他能就下三碗白米饭。 李世民也瞧见了长乐,笑声更加放肆。 李元瑷偷偷问了李治一句:“房相怎么样了?” 李治颔首淡淡的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疲累。毕竟三省六部的重担皆在他身上,也就是房相能扛住了。换做任何一人,早就崩了。” 李元瑷不住点头,房玄龄那是真正的奇才全才,军略政务奇谋妙计无所不精。 偌大的帝国王朝,除了他,真找不出第二个,能扛得住的。 已故的魏征,或者眼下的庙堂第一人的长孙无忌都不行。 “那就好!”李元瑷长吐了口气,突得发现李治似乎并没有因为房玄龄病重感到困惑,反而有丝丝的喜悦。 第五章 神驹翺麟紫 病重,对于李治来说确实是个好事。 李治少年老成,外懦内刚。自小受李世民教导,耳濡目染,渐渐学得帝王之术。只是长兄李承乾得天时地利地位稳不可催,而四哥李泰得士林之望,两人相互针锋相对。 李治居于最末,深知引火烧身的道理,最是小心谨慎,几无存在感。 但随着自身地位稳固,李世民又恰逢其会东征高句丽,远离庙堂,得以监国掌控朝政,培养了一批心腹,组建自己的势力。 现今李世民又给予最大支持,退隐不出,只留下任命宰相、尚书的权力,由他继续监国。 这一下李治便如山下之虎,入海蛟龙,可以大施拳脚。 恰逢房玄龄卧病在床,马周病故,中枢机构一下子人数不足,给了李治足够的操作空间。 小兕子在李世民面前叽叽喳喳的如百灵鸟一般,让李世民因两元爱将一病一亡的伤痛心情好了些许。 小兕子最后一并拉着李治去看她的杰作。 李世民留下一句:“等会一起用膳!”就跟小兕子去了。 李元瑷笑道:“小兕子当真是个开心果。” 长乐公主忧虑道:“短短三年间,大哥谋反,四哥外放。魏相公、马相公先后病故,房老卧病在床,岑相公亦是大病初愈精力不济。短短几年,庙堂如此动荡,身为大唐天子,父皇身上担负的压力,常人极难察觉。小兕子自小就懂事,能够感受到父皇的喜怒哀乐,会想着法子的逗父皇开心。” 长乐公主不说还不知觉,现今听她这么一说,李元瑷才醒悟过来。 可不是呗? 唐王朝一路走来,几乎都是顺风顺水的。 偶尔有外敌,在无敌的兵锋之下,都化为虚无。 相比诸多朝代几年一换相,贞观一朝坐镇中枢的大佬稳的一批,无任何动荡。 然至李承乾谋反后,无巧不巧的各种问题接憧而来。 难怪李世民近年来的精气神大不如前。 “咳咳!” 长乐公主突然咳了两下。 李元瑷忙道:“公主无需过于忧心,阴雨连日终有尽 一朝放晴赏花容。贞观朝至今二十载 终是到了青黄交接的时刻。刘洎尚书、褚遂良尚书、张行成尚书这些杰出的后起之秀填补空缺,庙堂并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而今太子以得众望 陛下亦是春秋鼎盛。还有长孙司徒这样的庙堂基石稳定局面 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拨云见日的。” 气疾病很有可能就是后世哮喘。 哮喘病可大可小 只要心情开朗,不受外物引发咳嗽 生命与常人无异。但若受环境影响 经常咳喘,导致大脑供氧不足,那就特别危险。 这一见长乐公主咳嗽,李元瑷赶忙劝慰。 长乐公主轻笑道:“无妨 亏得十六叔传授素描技法 丽质不再是笼中雀鸟,画些死物,聊以。于山水间绘画自然景物,这气疾病状居然有所好转。五年前丽质重病在床,孙思邈神医为丽质号脉 说丽质气疾严重,至多两年寿命。不久前又为丽质号脉 自己也连连称奇。” 李元瑷听了也大感神奇,记忆中面前这位倾国倾城的佳人似乎英年早逝的 难道因为自己之故,延长了性命? 如此想来 心里突然舒适了许多。 驻跸山大战给他坑没了 一直让他有些芥蒂的。 从小兕子的画室出来 李世民的精神、心情果然好了些许,招呼着李元瑷、长乐公主一并去膳堂用膳。 李世民边走边道:“父皇在外出征,最担心的就是小兕子。幸亏有你在,不过逵儿方刚出生不过一年余,你便长期住在宫里,可有些不是。” 长乐公主缄默片刻道:“是孩儿的不是,明日孩儿即回公主府。” 李世民又有些不舍,道:“可以将逵儿接到宫里来嘛,都是一家人,父皇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外公,几个外孙都没见过几次面。尤其是顼儿,都四岁多了吧,父皇就见过一次。” 长乐公主颔首道:“听父皇的!” 李世民苦中作乐,道:“操劳了一辈子,也该含饴弄孙了。” 宴席上李世民并没有聊什么国事,而是唠一些家常。 直到酒足饭饱的时候,李世民才道:“十六,殿外有一匹神驹。皇兄见你的坐骑有些差了,送你一匹好的。” 李元瑷眼中一亮,道:“有多好?可漂亮?” 李世民道:“可知朕的六骏?” 李元瑷忙点头,道:“听过!拳毛騧、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是皇兄横扫天下的六匹神驹。” 李世民满意的颔首道:“这六匹每一匹都是朕的心肝宝贝,不过六匹神驹现今都不在了。两匹死于战场,四匹老死于马厩。朕已经让阎立德、阎立本两兄弟将六骏刻于昭陵。皇兄送你的神驹是飒露紫的后代,朕给之取名翺麟紫。此马高大威猛,速度奇快,正好适合你这身形。” 李元瑷喜笑颜开,道:“谢皇兄赏赐。”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去吧!” 李元瑷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殿外,果然殿外站立着一匹黑紫色的高大骏马。 “哇哦!” 李元瑷大叫了一声,登时爱了。 不管这马速度如何,力量如何,哪怕是个三级残废,那也无所谓。 就凭这品相,就是李元瑷的菜。 说李元瑷肤浅也好,短视也罢,反正在他的世界观里,漂亮就等于厉害,威风帅气就等于厉害。 面前这匹翺麟紫是极其少见的黑紫色骏马,乍一眼看是黑色,但是认真端详,却又泛着紫色的神秘色彩。尤其是在阳光的照射下。一般纯黑色的马遇到强光时反射的是白色的亮光,但这匹翺麟紫闪烁的居然是神秘的黑紫色,相当华丽帅气。 尤其是这匹马高大异常,从头至尾,约两米三四,足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四蹄粗壮,骨骼与肌肉真实隐现,全身的黑紫鬃毛迎风飞舞,简直就是马中的劳斯莱斯、兰博基尼。 只有这种神驹,才能配得上自己了! 李元瑷爱惜的摸着翺麟紫的鬃毛,无比自恋的想着。 第六章 脱裤子放屁 牵着翺麟紫,李元瑷往皇宫外走去。 一路上巡逻兵卒莫不露出惊艳欣羡的表情,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 在这个时代,拥有一批如翺麟紫这样的神驹,当真如后世拥有劳斯莱斯幻影这样级别的豪车一样。 出了皇宫,在皇宫外等候的千牛卫们皆看傻了眼,一拥而上,杂七杂八的将他围了住。 李元瑷平素没有什么亲王架子,对于这些李世民安排给自己的千牛亲卫也很是有善。 毕竟真要出事了,这些训练有素的千牛卫铁定不畏生死的护在自己面前。 对待他们好一些,与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反正不差钱,有事没事给点赏钱,有好吃的也会分他们一并享用。 直接给这伙千牛卫的兵士惯成了一群小弟,有些没大没小的。 不过听话,管用。 李元瑷自身也不太在意,反而骄傲的给他们炫耀着自己的神驹,充满了炫耀的感觉。 可将这一众眼界极高,训练有素的千牛卫小弟们羡慕的,就差没有流口水了。 李元瑷得意的道:“走,我们先回府,回头去灞水山庄,咱们去跑跑马,试一试翺麟紫的脚力。圣人说这翺麟紫速度奇快,孤也想看看多快才能当得上圣人口中的一个奇字。” 李元瑷轻轻的夹了夹马腹,翺麟紫徐徐前进,一步一步的,刚健有力。 这个时期一般军马躲在一米五左右,翺麟紫高达一米八,配上李元瑷一米八五的身高,在大街上毫无疑问就是最亮的存在。 因马周病故,李世民下令为了悼念他,废朝三日,追赠幽州都督。 三日一晃而过,很快朝廷就针对此次征伐高句丽朝臣武的表现,开始加以奖赏。 诸多武将官的奖赏都是张贴公,以诏书的形势发放至立功者的手中。 如刘伯英、罗通,他们就收到了升职奖状。 李元瑷这里有所不同,此次征伐,他的功劳实在太大。 万里运河的治理,粮草的调运以及亲自运送,仅凭这些就足以位居榜首。更加别说破冰捕鱼,激励士气,炮轰平壤城这些小功小绩了。 此次征伐 除了三军统帅的李世民 无人的功劳能与之相比。 故而对于李元瑷的嘉奖,是在庙堂之上 李世民亲自当着武百官的面 册封且公布天下的。 “商王李元瑷,器能明敏 业履详和。治理运河,立李冰之奇功 造福万民之圣举。海东贼寇为患 朕劳师远征。尔调度粮饷,不绝粮道,深入不毛,破冰得鱼 奖励三军。如汉之萧何 功居第一,惟尔使持节,特加封为扬州大都督一职,统扬州军国要务。另加封特进、柱国、镇国大将军衔位,晋实邑一千五百户 以资鼓励。朕闻曰: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望尔其执心于忠孝 践行于俭约,无好逸豫 以犯非礼。无纵嗜欲,以迩宵人。” 李元瑷听得有些吓呆了。 特进、柱国、镇国大将军衔位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唐朝官职可分为职官、散官、武散官、爵、勋四种。 李元瑷是皇子 天生亲王 爵以是极致,不可能再赏的。 散官、武散官、勋就是所谓的挂名官衔,荣誉称号,没有实权,但是有俸禄可以领,特进、柱国、镇国大将军皆是虚衔,挂着好听的。 但是持节、扬州大都督这可不一样了。 这是实打实的官,有实权的。 掌握着扬州一亩三分地的生杀大权。 这亲王外出之蕃,镇守州府,掌地方军政大权是惯例。 但李元瑷给李渊特许不之蕃,现在任命自己为扬州大都督,是要自己远去扬州之蕃了? 虽说去地方担任一把手,掌握军政大权,想想还是挺舒服的。 但在这之前,他可是一点心底准备都没有的啊! 见李元瑷有些傻眼的呆在下面,李世民心底不由笑了笑,绷着脸道:“还不领旨谢恩!” 李元瑷赶忙领旨,脑子都是嗡嗡的。 直到下朝,李元瑷还是有点茫然,在这长安带久了,突然要离开远去扬州,心底有些不舍。尤其是灞水山庄,还有一部分未建呢。 胡思乱想着,李元瑷还是决定认命。 天威难测,让自己去扬州,自己就去扬州呗。 太不了,灞水山庄晚些再弄,重新建一座扬州城亦是好的。 毕竟扬一益二,扬州城的潜力是无比巨大。 这还没走出皇宫,就有太监请他去武德殿一聚了。 李元瑷听了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武德殿。 李世民一脸意外的看着李元瑷道:“你居然没来找皇兄?” 李元瑷立刻道:“皇兄尧舜禹汤千古一帝,您的安排,必有深意。臣弟哪里揣测的到?不管皇兄让臣弟干什么,臣弟干就是了,不想那么多。” 李世民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以为你会舍不得长安这花花世界呢!”他说着将一份圣旨丢给了李元瑷道:“这是给你的。” 李元瑷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封特许他不去之蕃的圣旨。 以李渊给予的特权唯由,许自己留在长安。 李元瑷忍不住的吐槽了句:“这不是脱了裤子”他话没说完,立刻闭上了嘴。 “说呀!”李世民瞪圆了眼睛,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若非李元瑷此番功劳太大,何须这般麻烦。 李元瑷作揖道:“皇兄圣明!”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好了,别给朕添麻烦就行。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生辰八字已经给了袁天罡,待他算个良辰吉日就与徐家女成婚。至于金胜曼,看你自己本事,皇兄这里先由她入太学学习。总之别给皇兄弄出笑话来。对了,还有,那两头东北虎,就安置在灞水山庄吧,这皇宫收不住这两头庞然大物,皇兄的将军都给它们吓得不会飞了。” 将军是李世民养的隼。 “遵命!”李元瑷正愁不知这么向李世民讨要虎奶,灞水山庄有一半位置空置的,正好可以收容这两个大家伙。 不如在另一边弄个动物园什么的? 李元瑷已经开始神游天外了。 对于去不去之蕃,李元瑷并不在乎。 反正去不去由不得他,让他去就设计扬州城,不去就完善灞水山庄,都有事情干。 如此随遇而安,李世民亦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第七章 长孙冲求见 李元瑷不急着回府,而是去了御花园,将公母东北虎接走。 李元瑷总算见识了什么是虎威。 两只凶悍的丛林之王给关在厚重的铁牢里,但御花园里的鸟兽无一敢靠近半分。 各种宫内养的动物,莫不龟缩在窝里。 李世民最爱的“将军”本是御花园中的一霸,现在似乎飞都不敢飞了。 李元瑷打算先让人将两个大家伙先运到大安宫,然后在找机会送到灞水山庄。 将两个大家伙押送至皇城门口,一阵军马嘶鸣。 在笼内东北虎的低吼下,宫内停泊等候各自主人的马匹均暴躁不安,大有惊恐之意。 就连经过特殊训练的翺麟紫,也开始用马蹄蹬地,发出唏律律的声音。 再牛皮的马,面对东北虎,亦把持不住。 安抚了翺麟紫,李元瑷回到了大安宫,弄了一些鸡羊喂食老虎,也让大虎饱餐了顿虎奶,逗了会儿猞猁。 随即得知长孙冲求见的消息,李元瑷忙让人将他请到了会客厅。 他与长孙冲往来不多,但是对于他的好感评价极好。如他这般身份极高,从不仗势欺人又无半点傲气,温尔雅的谦谦君子,没有几人能心生恶感。 要说唯一能挑出毛病的就是娶了一个倾城倾国的夫人,让人羡慕嫉妒。 “秘书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李元瑷一进屋内,即热情的打着招呼。 “见过商王!”长孙冲彬彬有礼的行礼问好。 “坐吧!”李元瑷很随意的伸手一指,道:“孤从高句丽带了些那边的甘红露,是用枣、柿饼、生姜、等物酿制的,味道尚可,可以图个新鲜。秘书监来了,那就喝上几盅。” 长孙冲颔首道:“家中幼儿刚满周岁不久,不宜一身酒气,只能浅尝而止,商王体谅。” “无妨!”李元瑷并不好酒,也不喜灌酒,饮酒只是为了增添点气氛而已。 对饮三盅。 长孙冲道:“今日冒然上门,是有事相求。公主对于灞水山庄的湘妃居极为钟爱,在下便想趁着公主进宫陪晋阳公主之际,重新修葺公主府,以湘妃居的样式仿造之。历时一年,已修葺的七七八八。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感觉尚不如以往。” 李元瑷想了想道:“这是自然的 灞水山庄的湘妃居,可不只是一个院子。湘妃居前有溪流小桥 后有竹海点缀 是一个整体。单独将湘妃居抠出来,那自然是不伦不类的。尤其是府中周边的景物不协调 别扭的感觉也因此而生。秘书监这是爱妻心切,犯了外行想当然的错误。建筑一行 没那么简单。” 长孙冲苦着脸道:“是在下错了 不知可否挽救?” 李元瑷道:“能不能挽救,得我亲自探查公主府整体结构布局在做定论,这有些不太合适吧。” 长孙冲忙道:“有什么不太合适的,商王是公主的叔叔 又不是外人。冲这便领商王去公主府探察?” “太急了吧?”李元瑷惊疑道。 长孙冲作揖道:“公主已于前日出宫 因父亲想念孙儿,公主便住在了长孙府。还能拖延十天半月,再久就不妙了。” 李元瑷心念一动,立刻板着脸说道:“秘书监大不应该啊,有长乐这样才貌出众的夫人 不好好珍惜,还惹她生气?” 长孙冲诧异道:“商王何出此言?” 李元瑷道:“哪有母亲方刚生育就抛下孩子进宫的?” 就算小兕子一人在宫里寂寞 将孩子带上,还是什么都行呐?直接抛下未满周岁的孩子进宫陪妹妹? 此事透着点点古怪。 长孙冲闻言一怔 缄默片刻一脸歉意道:“此事令有别情,望商王见谅。” 李元瑷双手一合 笑道:“是我孟浪了 我自是相信秘书监的为人。走吧 去公主府看看!” 长孙冲肃然道:“商王乃公主叔叔,关心公主自然之理。公主是长孙冲此生最敬慕之人,绝不敢有半点亏待。” 李元瑷笑着排了排长孙冲的肩膀道:“好了好了,相信你不敢。就皇兄那护犊的性子,嫌命长嘛!” 与长孙冲一并来到公主府。 李元瑷探察了整体的地形,刷刷刷的就在纸上将结构图绘制下来。 长孙冲在一旁瞧得叹为观止,道:“商王这一手绝技,当真了得。” 李元瑷笑道:“这是素描的一种,叫做快速写生技法,俗称快写。长乐丹青之技,远在我之上。但论及这快写,她还是逊色一二的。” “走吧!”他边说,边看着手中长乐公主府的结构图,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些,长乐喜欢清幽。公主府本就有这方面的意境,只要重新调整下细节,就能免去不伦不类的感觉。不过她住的主院要好好的重新布置一下,多塞一点东西进去,让整个院子显得小一些。现在要求的风格是幽静,弄个宽路阔道的,怎么可以?” 长孙冲一脸受教的表情,不住的点头。 李元瑷突然问道:“私房钱够吧?要不,借你一些?” 他刚刚看了公主府的布局,瞬间有些同情长孙冲的。 整个公主府占地面积极大,中心就是围绕主院结构布置的,然后次院也就是长孙冲住的地方,相隔了差不多一百步左右,这地位一目了然。 长孙冲咳了咳道:“这个商王放心,公主从不过问在下银钱之事。商王随意规划,不用担心开销花费。” “有钱就好办事!”李元瑷道:“至多十五日,保证让这主院变一个样,应情应景。” 长孙冲心底清楚,就李元瑷这样的身份地位,屈尊来看这种活,那是很给面子了,作揖道:“商王大恩,长孙冲感激不尽。” 李元瑷很随意的挥了挥手,开始安排工匠们的任务了。 长孙冲在一旁相陪。 便在这时,下人忽然来报:朝散大夫王玄策求见。 长孙冲顿了顿道:“让他半个时辰后再来吧!” “等等!” 李元瑷听到王玄策这三个字,忙道:“不如见见吧,正好给我引荐一下。” 长孙冲颇为意外,李元瑷跟王玄策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以他的身份,想见王玄策何须引荐? 第八章 恶僧闹事 李元瑷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好些年了,遇到的都是一些大人物,穿越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最著名的唐太宗跟他儿子高宗。 对于历史名人有了一定抵抗力。 听到王玄策的大名,已经表现的很淡然了。 不就是区区一人灭一国嘛? 在唐朝灭国的大将少嘛? 不少! 你不灭几个国,擒几个国王都不好意思在庙堂说话的。 而且王玄策打的是天竺印度,亚洲地区战斗力最次等,谁都能干一干的国家。 翻开天竺的两千年历史,那就是一本躺在地上展开着腿给上的屈辱史。 说王玄策牛不牛,确实牛,但真要说多牛,到也未必。 但毫无疑问,是个能人。 如此人物,李元瑷还是存有结识之心的,毕竟指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长孙冲古怪归古怪,却也没有拒绝道:“那就请他至客厅等候吧。” 两人一并往客厅走去。 长孙冲问道:“商王竟然听过王承议郎之名?莫不是对于天竺之事,亦有兴趣?” 李元瑷顺杠子往上爬,道:“是的,出征高句丽前,陛下不是命我接待了高僧玄奘法师?玄奘法师从天竺而来,于我说了些许天竺之事,对此有了些兴趣。” 长孙冲道:“那商王是寻对人了,王承议郎算得上是最了解天竺的本朝官员之一了。贞观十七年,王玄策奉命作为副使,跟随朝散大夫、卫尉寺丞、上护军李义表护送婆罗门国使节回国,随便转道前往天竺,恰好得知天竺高僧玄奘乃我大唐人,彼此因而接触。也因此得知玄奘法师是偷渡至天竺学习佛法,求取真经。玄奘法师意图回国,却担心受到惩处,不敢动身。王承议郎带着玄奘法师的上表奏书回朝,圣人得知此事,下了回国的敕令,这才有玄奘法师取经回国一事。” “天竺亦因此与我大唐有了密切往来,派遣使者入朝供奉。圣人见玄奘法师取经归来,引起了万人空巷。便决定再度派遣使者入天竺,人选已经定下了。即是之前的副使,现今的正使王承议郎。” 这庙堂有人 果然消息灵通。 长孙冲说的这些事情 李元瑷是全然不知,听都没听过。 李元瑷听着心底有些不舒服 说道:“怎么了?皇兄这是见佛教盛行 想要推广一下?不应该啊,以皇兄的性格 干不出这种事情。” 长孙冲哑然失笑道:“商王与圣人果然是兄弟,所思所想 非我等能够理解。” 李元瑷瞬间好奇了 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长孙冲道:“陛下此次派遣使者去天竺,一方面是巩固彼此关系,方便对西域的控制。另一方面是给天竺国王送道德经去的。” 漂亮! 李元瑷双手一拍,道:“这才是皇兄嘛 从他们那里讨要来佛经 就会赠予道教经典道德经,这才是有来有往。只是就天竺那群人,看得懂道德经嘛?” 长孙冲无法理解李元瑷跟李世民的心态,摇头道:“看不看得懂另说,反正圣人下令让玄奘法师翻译道德经 不翻译完成,不许他翻译佛典。” “噗嗤!” 李元瑷笑出声来 说道:“让一个佛教高僧,翻译道家经典 这招够损的?不对,敢不敢赌一把 这主意不是皇兄想的 应该是太子的意思。” 长孙冲叹服道:“商王明断 令是圣人出的。但冲得到确切消息,是太子代陛下下得令。” 李元瑷笑道:“果然,除了他,别人想不出这损招。” 长孙冲当做没听见,继续走着道:“朝廷在选择此次出色天竺人选之时,冲知王承议郎有过出使经验,为人也颇有口才,机敏,便说了一嘴。今日王承议郎来府,因是道谢来的。冲因其才而举荐,到不是图他上门。” 李元瑷倒是能够理解,说道:“你举荐自是无私,但他若不懂得珍惜,把握此次机会,也不适合这官场。” 不同出身,不同的命。 也是李元瑷命好,穿越成了一个亲王,大小琐事不用发愁。 不然哪能那么舒服。 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自己精心设计的工程图纸给上门的人当做厕纸一样对待。 两人一并来到客厅,客厅中站着一位三十余间的士,但与寻常士不同,身形挺拔,手足粗大,显然亦是个练家子。 见长孙冲入内,忙道:“见过秘书监!” 长孙冲介绍了一旁的李元瑷。 王玄策忙道:“见过商王,不知商王亦在府上,玄策惶恐。” “无妨!”李元瑷随意的摆了摆手。 长孙冲招呼李元瑷入座。 虽然长孙冲是主,但李元瑷是当朝亲王,还是给送上了主位。 长孙冲、王玄策各居左右次席。 长孙冲道:“商王颇为好奇天竺之事,特来一见。你此去天竺,可以给商王代些天竺特产,亦是你的造化。” 王玄策自是说好。 有了这一出,三人的话题自然就围绕天竺来说了。 这一下李元瑷傻眼了,他对那个不是被征服吊打,就是在被征服吊打的路上的国家没有半点兴趣,感兴趣的仅是王玄策本人而已。 找了一个借口,李元瑷将话题转移到了玄奘身上,问道:“不知现在玄奘法师怎么样了?道德经翻译好了没有。” 王玄策哼了一声,道:“玄奘法师现在磕了不得了,那是万家生佛。给圣人看中,得天下佛门子弟崇拜,还真是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了。真后悔待他上书朝廷” 李元瑷眉头微皱,问道:“怎么了?可发生什么事情?” 王玄策道:“因玄奘归唐,佛教大兴。京畿之地,众僧聚集,佛道之间,屡屡发生冲突。” 李元瑷笑道:“这个正常,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嘛!” 王玄策立刻接话道:“商王殿下那是不知,进来有些和尚最是嚣张。尤其是玄奘的弟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聚众斗殴。还以人家的妻女威胁,将人强行劫去。” “此事当真?”李元瑷铁青着脸问道。 王玄策道:“是我母亲亲眼所见,绝错不了。若某当时在场,绝不坐视这般恶僧为所欲为。” 第九章 胡僧猴精 李元瑷并不喜欢佛教,但对于玄奘此人却有些好感的,而且还有一点点的负罪感。 一个为了理想命都不要的和尚,单枪匹马跋山涉水的去天竺求佛取经。 这份执着,还给后世人启发,写出了西游记这本典故。 但要知道西游记里,唐僧有各类帮手相助,历史上就他一人,还偷渡而行。所遇劫难,不会比书中逊色。 如此人物,一没得罪人,二没干坏事,硬生生的让自己、李世民、李治困在了长安城,还弄湿了不少佛经。 他们并非恶意针对玄奘,只是玄奘此次西来,已经不是他一人。 就如王玄策说的,万家生佛。 天下数以百千万计佛家信徒心底的活菩萨。 如此人物,怎么可能放任他自由自在。 就算是玄奘什么也没干,谁也没得罪,他都不可能在拥有他自身所期望的自由了。 但不管是李元瑷,李世民、李治对于玄奘的刁难都是处于政治需要,抛却这些,唐王朝对于玄奘还是极其推崇的。 长安最大的寺庙弘福寺,是李世民为了追荐母亲特别建造的。 李世民安排玄奘住弘福寺,给予他比主持还大的权力,并且由国家出资开办译场,弘扬佛法。 历史上李治建造大慈恩寺,特地给玄奘建造三藏院,还为他建造大雁塔保存从西域请回来的经像。 若无李世民、李治给予的荣宠,一群佛门弟子凭什么在长安跟国教信徒发生冲突? 道佛信徒的冲突,一个巴掌拍不响。 但这僧众在大庭广众之下,聚众斗殴,还挟持妻女为人质? 这已经不能用出阁二字可以形容了,妥妥的犯罪。 即便是不沾是非长孙冲亦觉得此事过了:“武侯、不良人呢,如此行径,他们坐视不理?” 王玄策道:“这个在下就不得而知了,商王若想了解详细情况,不妨找人问问,当地武侯一定知晓因果。” 李元瑷毫不迟疑,道:“如果此事属实,还真的管上一管,将风气压下去。这佛家很倡导聚众讲经 这般妄为下去 那还了得?” 长孙冲见李元瑷想管,遂道:“那就去将武侯招来 一问究竟。” “好 孤亦有此意!” 长孙冲直接叫来下人,问明了事发地 让人去请当地武侯。 这武侯与诸葛武侯没半毛钱关系。 长安城面积辽阔,纵横交织的二十五条大街 一百零八街坊 每一个街坊都是相对独立的存在。为了维护治安,每一个街坊都会设立了大大小小的武侯铺,廷根据街坊的大小繁华程度,人数各有不同。 武侯就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干警。 武侯治下是不良人还有坊丁。 所谓的不良人就是有案底在身的差使 大多是流氓地痞混迹于街巷档口 而坊丁就如同后世朝阳群众。 故而街坊发生了违法犯忌或者特殊事情,武侯铺会第一时间知道情况。 古代没有电话报警,上百万人口的大都会,靠的就是这种严谨的制度,才能维持治安和平。 也因如此 长安街坊发生的大小事情,就没有当地武侯不了解的。 长孙冲是何等身份? 召见一个武侯 那是轻易之事。 三人一并闲聊,不过半个时辰 以得下人通报,说升道坊武侯求见。 来人是一个精干的汉子 以从门卫处了解到召见自己的是长孙冲 但殿中主事坐着的是商王李元瑷。 “赵武见过商王、长孙秘书监!” 在他们两人面前 王玄策就是小歘歘,无需向他行礼。 李元瑷道:“你叫赵武?不用紧张。召你前来,只是问一下日前升道坊发生动荡的经过。听说恶僧在升道坊作恶,可有此事?” 赵武面露尴尬。 长孙冲道:“如实说来,商王想知实情,你有所隐瞒,只会祸及自身。” 赵武忙道:“此事鄙人亲自参与,不敢隐瞒,只是没有想过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是这样的,就在三天前。弘福寺的僧人智律法师来武侯铺告之鄙人上司说有一胡僧在弘福寺偷取了玄奘法师从西天取来的真经。玄奘法师是得道高僧,长安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圣人都对其尤为重视,专门为之组建翻译道场。上司由其慎重,提别让鄙人与不良帅、不良人配合,将那胡僧拿下。” “智律法师说那胡僧精于武艺,也安排寺中僧人配合我们行动。” “本想着多一人多一份力,拿一个偷书的胡僧,也不废什么事。” “哪里想到,那胡僧特别厉害!我们十余人竟然拿不下他,还给他打伤逃脱了。” 李元瑷看着赵武,发现他的眼神里竟然有着点点惧意,插嘴问了一句:“那胡僧很厉害!” 赵武吞了口唾沫,道:“很厉害,不怕商王笑话。他真要吓狠手,我们十几人,一个都跑不了。升道坊的右街,有一个家豆腐店。院子里有一个大型磨盘,在逃跑的时候,那胡僧,两手将磨墩高举起来,向我们砸来。那石墩给它在地下,差不多有四百来斤。那胡僧小小个的瘦的跟竹竿一样,竟然轻易的将它举了起来。” 李元瑷心中一动,追问道:“他长得是不是像猴子?” 赵武诧异道:“商王怎么知道?我们近日私底下讨论,还在怀疑他是不是猴精呐。” 李元瑷道:“继续说。” “后来胡僧逃到了街尾,给弘福寺的僧人围了住。他们也不是那胡僧的对手,可后来智律法师挟持了吴家妻女,逼得胡僧放弃了抵抗。” “是吴家妻女?”李元瑷问了一句。 王玄策脸色亦是一变,道:“不是那胡僧的?” 赵武摇头道:“是吴家老二的妻女,这吴家老汉有二子。后来分了家老大长安,老二在瓜州做生意。老大年前病故了,吴家老汉就让老二回长安继承祖业。那个胡僧是吴老二聘请的护卫,护着他们从瓜州到长安的。” 王玄策脸色有些尴尬。 李元瑷到不介意,本来就是王玄策的母亲亲眼见到的情况。 身为一个外人,眼见为实,并不算错。 第十章 乔装打扮 李元瑷听了这前后因果,道:“所以你们就让他们一群和尚将人带走了?就凭一面之词,你们就当街拿人?还由得那群和尚挟持人质?就算一切属实,他们哪来的执法权?” 赵武苦笑道:“他们根本没将我们放在眼里,带着人就走了。其实” 他顿了一顿,说道:“鄙人不是没有怀疑过有内情。吴家人也亲自来武侯铺为那胡僧说情,说他们相识多年了。说是西北多荒漠原野,环境恶劣,滋生马匪流寇。他们商人行商,多会招募一些好手充当护卫。胡僧多次与之有雇佣情义,知他为人。鄙人觉得就那胡僧的武艺,何须去偷什么经书?何况那胡僧来长安不过四日,哪有时间去守备深严的弘福寺偷经书。” “只是现今玄奘法师如日中天,我们这些小小的武侯,又哪敢得罪?” 李元瑷看着一脸无奈的赵武,亦能体会他的难处。 这世上不是没有公理,但是公理是掌握在有权者的手上的。 长安这个一板砖就能砸到一个王孙贵族的地方,让一个芝麻绿豆都不是武侯讲公理,那不是强人所难嘛? “好了,你且下去吧,在门口等孤,孤有事安排你干。” 赵武躬身下去了。 目送赵武离去,李元瑷亦起身道:“秘书监,需求之物,我已安排下去。明日我再来府上,督查细节。今日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长孙冲道:“商王是要管这不平事?” 李元瑷也不隐瞒说道:“这群和尚目无法纪即便那胡僧真偷了经书,就凭他们的作为,也当严惩。如果胡僧无辜,那就是无法无天。不教训教训这般秃驴,还真当自己是出家人拥有特权?何况我也有别的理由,秘书监应该知道我小西湖遇刺一事吧。” 长孙冲颔首不言,当时还不叫小西湖,但身为大唐亲王,在长安近郊遇刺,长安就没有人不知道的,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后来才知道刺客是前太子李承乾派遣的。 李元瑷道:“那时就有一个长得跟猴子一样的人出手相助。是不是这个胡僧 我不知道 但瘦小、胡僧、长得跟猴一样,都对得上号。应该不会是巧合。这怪模样 真要出了两个 比巧合还巧合了。” 长孙冲道:“此事冲也极为好奇,想要看一看 一口一口六根清净的高僧,到底能干出多少无法无天的事情出来。” 王玄策立刻道:“此事因我而起 也算在下一个。” 李元瑷心思一转 笑道:“那你们得换个衣服,就我们这样去。什么方丈、主持站在一溜的迎接,能查出问题来都有鬼了。就换不良人的衣服” 长孙冲以想到了李元瑷的所图,摇头苦笑 暗忖:商王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公主府哪里有不良人的衣服? 不过这难不倒李元瑷 他们所在的街坊也有武侯铺,直接问武侯铺拿了三套衣服。 王玄策穿着不良人的衣服还有点样子。 但是长孙冲谦谦君子,穿着个破旧衣服,依旧难掩一身高贵的书生气质。 李元瑷身形高挑,武侯铺居然没有合身的衣服 手脚都露了一截在外,反倒添了几分野性。 “不行 就秘书监这样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不良人。算了 你就随便弄身书生装束,扮个坊正 当我们的头吧。” 长孙冲谦逊了一辈子 就没干过失礼的事情 也觉得有趣,还了一身书生装束。 果然顺眼许多。 “等等!” 正准备动手,李元瑷看了看长孙冲,又瞧了瞧自己,然后看了看赵武、王玄策,挠了挠头问道:“你们能打不?” 赵武道:“对付两个应该没问题。” 王玄策有些不自信的道:“三四个?下官学过一些拳脚的。” 长孙冲道:“学过君子六艺,给我把弓箭,应该还行吧,没跟人动过手。” 李元瑷傻眼了,这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冒失上门不是找打嘛? “再给我一套衣服!” 李元瑷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罗通叫上。 免得真给打了,那就徒增笑柄了。 武侯铺的管事哪里敢问缘由,老老实实的准备了。 罗通因战功给提拔为右翊中郎将、翊麾副尉,负责皇城巡逻。 今日正好不是值勤日,无所事事,听到召唤,也不问因由,直接来了。 一行六人,往修德坊行去。 弘福寺位于修德坊西北隅,原是右领军大将军彭国公王君的故宅,是长安最大最恢弘的寺庙。 因玄奘法师的入住,弘福寺已经成为了全长安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了。 每日香客不绝,烛火的香味四散飘荡,弥漫大半个修德坊。 李元瑷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有上了年岁的老头老妪,也有给妇人或者下人抱在怀里的婴儿,有贩夫走卒,也有达官贵胄,无一例外,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拎着各种香烛贡品,除了他们几乎没有一个是空手来的。忍不住,暗自咋舌,“这真是太疯狂了。” 越靠近弘福寺,人流越密集。 一个个蹭光瓦亮的秃头和尚,穿着袈裟在炫耀玄奘的功德,在弘扬佛法。 路过一个人群,李元瑷便听一个和尚嘴里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语:“佛说:今世的苦难,都是因为前世欠下的债。只有还清前世罪孽,今世才能脱离苦难,也为后世种下善果。三藏法师得菩萨指点,上西天为我大唐求取了三藏真经,以普渡众生苦难。” 听着这和尚满嘴放屁,李元瑷忍不住道:“玄奘法师不是去天竺取经,怎么成了西天取经了?” 那和尚听李元瑷之言,立刻绷着脸道:“这位施主,天竺即是西天,佛陀诞生之地。” 李元瑷更加不乐意了,一个给干的死去活来的国家,居然吹成了西天?戏谑道:“天竺是天竺,就是一个国家,哪里是西天?而且天竺大部分信的不是佛,而是婆罗门教。佛教在天竺不过小众。若天竺是西天,难不成佛祖连自家的门口子都是异教徒?” 第十一章 君子可欺 和尚一时间语塞,还有点傻眼。 他真不知道哪里是天竺,什么是婆罗门教。 只是佛教信徒当惯了大爷,突然给道教压在屁股下,哪里受得了。 玄奘取经过来,给他们看到了崛起的契机,开始给玄奘造势。 见和尚这表情,李元瑷心知肚明,也暗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在信徒的发展管理上,佛教要甩道教十条街的。 道家清高,多喜欢静修,偶尔出名的,亦是闻达于诸侯,成为皇帝、王爷的座上宾。 佛教就不一样,佛教亲民,但凡太平盛世,即有无数得道高僧宣扬佛法,开坛讲法。 这拉拢信徒的手段,根本不是道教可以比的。 说句不好听的,现今道教能够超越佛教,全凭李唐崇道,将道教视为国教。不然道长真玩不过和尚。 就拿眼前这和尚来说,他啥也不知道,就靠一张嘴。 直接将天竺说成西天,这玄奘法师从天竺取经归来,跟玄奘法师从西天取经归来,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和尚啥也不懂,就敢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忽悠信徒。 这份宣扬教义的情操,真他娘的伟大。 和尚见李元瑷一身不良人的装束,作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以改邪归正,为朝廷所纳,何必于此颠倒是非?” 李元瑷笑嘻嘻的拍掌道:“大师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大师是否可知佛家十八层地狱第一层叫做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 油嘴滑舌 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 小鬼掰开来人的嘴 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 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 慢拽一直拉至剪刀地狱 铁树地狱。” 他伸手比划着。 和尚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李元瑷也不跟他纠缠,直接离开了。 留下和尚呆在原地,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罗通与李元瑷关系最亲 低声道:“商王你看 都给你吓傻了。” 长孙冲此刻却一脸凝重,似乎看出了什么,说道:“佛教中所指的十八层地狱,并不是指地狱的一层层直到第十八层。佛教地狱是不分层次的,而是按时间、受苦程度、区域大小来说明的。” 李元瑷应道:“你们瞧!此道理长孙兄这一外人都明白 那和尚反而不知。可见这一个个的佛教徒在宣扬教义上深得西方精髓,哪怕一个一知半解的和尚 都将此视为己任。而我们国教的那群大老爷们,一个个都巴不得能够远离俗事 清静一会。如此下去,必然此消彼长。” 别人不清楚 李元瑷是最清楚不过了。 历史上会出现多起灭佛事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一行人顺着人流走进了弘福寺。 弘福寺无愧是长安最大最繁华的寺庙 大雄宝殿前皆是善男信女。 来来往往的迎客僧、沙弥 在正殿前忙碌的来回穿梭,将一个个信徒引入室内。 迎客僧、沙弥极有眼力见,他们一行人手中没有香烛,问都没人问一声。 “走吧!”长孙冲说了一声,已经进入了角色。 原本弘福寺左右相同的,但现今右边改成了译经之处,左边就成了唯一的入口。 他们还未绕过大雄宝殿,便为门口的僧人挡住了。 “各位施主,还请留步。若要焚香求佛,请移驾前殿,这里暂时不招待外宾!” 僧人非常有礼貌的行礼。 如果不是不久前,有一票人前扑后拥的入内,李元瑷还真信了。 这里不是不招待外宾,而是只招待有钱有势的贵人。 不过这时他没有继续与之杠上,而是在一旁看着。 长孙冲作揖道:“在下升道坊坊正孙冲,见过这位大师。在下不是上香来的,而是来巡智律法师,智律法师三日前来升道坊报案,说寺中经书遗失,为一胡僧盗取,智律法师将人压来弘福寺,今日前来,贵寺要将窃贼交于在下。” 僧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几位贵客请跟在下来” 他领着一行人来到一僻静颇为雅致的客房,然后道:“几位再此等候,小僧这便去请智律师兄。” 李元瑷向罗通使了一个眼色。 罗通会意在门外听了会儿,轻声道:“已经走了。” “你们猜,这个智律法师在不在寺中?”李元瑷抿嘴嘴巴,轻轻说道。 长孙冲道:“在,但又不在!” 李元瑷庆幸道:“好在把罗通叫上了,不然等外边的护卫赶到,少不了要吃一顿苦头。” “来了!”罗通突然出声。 李元瑷忙去一旁站好。 果然僧人单人去,单人回,一脸歉意的说道:“诸位抱歉,智律师兄并不在寺内,也许与三藏法师一般,在太史局与袁天罡、李淳风道长翻译道德经一书吧。” 长孙冲上前道:“智律法师在不在寺中,其实并无关联。胡僧偷窃经书,犯了盗窃之罪,只要贵寺将胡僧交予我等回去交差即可。” 僧人迟疑道:“这个” “怎么?”长孙冲放下脸来,说道:“贵寺现在是打算将犯人扣在寺中,不想交给我等?” 僧人一时说不上话来。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和悦之音:“误会,此乃误会。” 一个年岁不打,一脸清秀的和尚大步走进了屋内。 “在下智律,见过诸位!” 长孙冲不客气的道:“原来法师没有随玄奘法师去翻译道德经呐!” 智律毫不脸红,说道:“师弟之前寻小僧,小僧不巧在三藏法师屋里打扫。故而起了误会,以为小僧外出了。这不一得到消息,小僧立刻疾步而来。” 长孙冲颔首道:“即是如此,那劳烦法师将那窃贼胡僧交由在下,由在下带回去审问。” 智律毫不疾不徐的作揖道:“施主来晚了,那胡僧已经将经书还与本寺,三藏法师念他初犯,已经放他离去了,早已不在本寺” 长孙冲愕然,问道:“此话当真?” “阿弥陀佛!”智律恭恭敬敬的念了一句佛语道:“千真万确!” 李元瑷以手扶额,此情此景,正应对了一句话:“君子可欺!” 第十二章 威逼恐吓 这智律一副太史局与袁天罡、李淳风道长翻译道德经弱弱的模样,然后煞有其事的说着一些不知是否可信的话。 长孙冲竟有些动摇了。 唉! 这正人君子,办事就是麻烦。 “胡说八道!” 李元瑷厉喝一声,站了出来道:“自胡僧给擒入寺内,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我们安排了人手日夜盯梢,从未有他的踪影。而且吴家人也没有收到胡僧回来的消息。” “阿弥陀佛!” 智律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胡僧是从后门走的,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找吴家人。相比是因为羞耻吧,人皆好颜面,胡僧一步踏错,固然及时会改,只怕一时间也难以面对自我,回西边去了吧。阿弥陀佛” “我不信!” 李元瑷道:“坊正,在下申请搜寺,将寺中高僧召集起来一个个询问,定能将胡僧寻得。” 智律古井不波的脸上也露出了点点惊慌之色,道:“你们怎么敢,弘福寺是陛下亲自指定的译经场。你们如此恣意妄为,就不怕佛祖怪罪,不怕圣人震怒?” “三藏法师深得圣人器重,你们胆敢如此胡来,他饶不得你们。” 智律再次将玄奘帮了出来。 李元瑷冷笑道:“谁饶不得还不一定呢!圣人是器重玄奘法师,但这不是他胡作非为的倚仗,更加不是他触犯死罪的理由。玄奘法师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还指望他?” 智律面无血色,但不明所以。 长孙冲轻声细语的说道:“如果那胡僧在寺中被擒,你们将之说服,令他改邪归正,归还经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官府并不过问。然你们向武侯铺报案,申请武侯拿人,胡僧盗窃以入官府档案。你们将胡僧拿住,却没有依照规矩,将胡僧交由官府,此罪之一也;你们私自将罪犯关押,此罪之二也;你们私自审讯犯人 此罪之三也;最后你们私放罪犯 罪之四也。” “私设刑狱,审讯犯人 你们管的真宽 真以为此事能够擅了?” 长孙冲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 却字字夺人心魄。 直接说的智律与旁边的和尚大汗淋漓。 李元瑷意外看了长孙冲一眼,自己这是小觑他了 想必他有他的处事风格。 不过他们这样一来一往 一唱一和,效果更好。 “所以,此事你们就不要硬撑了。去将玄奘还有你们主持叫来,这里你做不得主!” 李元瑷一直很奇怪 一直到现在 都是智律出面。 须知道唐朝对于僧侣的管制是很严苛的。 僧侣也有一定的地位品级,没有一定地位的和尚没有资格穿袈裟,而且袈裟也有等级划分。 便如玄奘,他就是最高级别的紫衣僧。 而且玄奘不是取经回来,受的紫衣袈裟。在他去取经的时候 已经是最高级别的高僧了。 也因如此,玄奘是等于放弃自己的一切 从零开始,冒着生命危险去取经。 智律犹豫再三 突然跪伏于地,说道:“小僧说谎了 那胡僧并没有离去 就在寺里。老吃好喝的供奉着 我们没有审讯虐待于他。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干这丧尽天良的事情。只是胡僧盗取的经书,太过重要。寺中才会如此慎重行事,并不知道触发国法。诸位在这里等着,小僧这就去将胡僧带来,交给你们处置。” 他说着连连作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去了。 另外那个和尚也跟着跑了。 罗通笑道:“商王与秘书监真是厉害,你一言,我一语,几下蛊惑,就将这小和尚吓的魂飞魄散,乖乖就范。” 李元瑷、长孙冲相视一笑。 突然! 李元瑷心念一动,大叫:“不好,我们怕是搞错了事情。此事未必就跟玄奘有关系,如果真的经书失窃,他怎么可能还去跟太史局与袁天罡、李淳风道长翻译道德经?那家伙费劲千辛万苦才从天竺取来的经书,为了这些经书,他命都可以不要的。” 就在黄河之上,若不是他事先安排,玄奘直接就跳下黄河去救经书了。 自己也是利用了经书,才逼迫玄奘写大唐西域记的。 这一连串的事情,竟让他们忽视了最关键的事情。 胡僧不是贼,他们擒胡僧不是因为经书,令有缘由。 如果这个缘由致命,他们很有可能杀人灭口! 长孙冲也反应过来了,叫道:“快,他们应该没有走远!” 李元瑷叫道:“王玄策,你立刻去大雄宝殿外,将我与秘书监的护卫都叫来。我们三个去找人!” 一开始他打算让长孙冲去叫人,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个战五渣,长孙冲就是个战零渣,随便一个和尚就能将之擒下! 不如王玄策安全。 王玄策毫不迟疑,快步向外走去。 李元瑷、长孙冲、罗通、赵武也向着智律跑去的方向追赶。 这弘福寺太大,竟没一个和尚,没跑几步就失去方向了。 这边有地处偏僻,周边一间间屋舍整齐排列,好似横七竖八的街道一般。 李元瑷茫然的左右观望。 赵武这时站了出来,认真瞧了瞧左右巷道,指着有方道:“这里!” 他是街坊武侯,干的就是缉拿盗匪的事情,对于查迹寻踪自有一套本事。 李元瑷、长孙冲、罗通此刻也只能信任赵武,一路跟在其后。 跟随了一阵子,不远处突得传来一声咆哮。 “某是对不住师傅,却也罪不至死,你们竟要取我性命!” “啊!” 如野兽一样的怒吼,紧接着是“哐”的房屋倒塌的声音。 李元瑷、长孙冲、罗通、赵武不再迟疑,直接寻声而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间坍塌了一半的屋舍,一根碗口大小的木柱横在了地上,木柱旁还有带着血迹的绳索。 “站住,你是什么人” “啊!” 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惊呼。 李元瑷、长孙冲、罗通、赵武继续追击,沿途遇到了不少倒在地上支不起身的和尚,他们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这一路挨打的和尚就如指示牌一样,给他们指明了去路。 第十三章 大闹弘福寺 李元瑷沿途追赶,见着横七竖八的倒地和尚,心底不免焦虑。 那胡僧慌不择路,竟往人多的地方跑去了。 绝大多数的寺庙道观都会有两处参拜礼佛之地,一处是给大众信徒参拜之用,还有一处是给豪门大族准备的。 豪门望族喜欢时不时的吃斋理佛,他们会抽几日时间,搬进寺庙的厢房,诵经求佛。 胡僧逃跑的方向,显然是后院的礼佛之地。 又追了百步,便见一众和尚,将一人围困其中。 那人身形瘦小,衣衫褴褛,一头短发,做胡僧打扮,带着几分惊怒的望着四周,左右环顾。围困他的一众和尚颇有气势,持拿着少林棍,恶狠狠的对着胡僧。 一人怒喝:“哪里来的胡僧,赶到我弘福寺撒野!” 胡僧不言不语,猛的向他冲去。 “找打!” 那和尚怒极,直接一棍懒腰砸向胡僧。 胡僧手一探,牢牢的将少林棍给接了住,向内一拉。 和尚居然直接飞向了胡僧。 胡僧一脚蹬了过去。 和尚如炮弹一般,飞射出三丈远,撞到了不远处的铜塔,香灰登时撒了一地。 李元瑷都看傻眼了,这一脚的力量恐怖如斯。 胡僧根本不理会自己深陷重围,直接下手为强,抡起少林棍就对着最靠近自己的和尚砸过去。 “碰!” 胡僧并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就是直来直去的一棍。 另一位和尚举棍格挡。 咔嚓! 只是一棍下去。 两根少林棍就断成了两截。 力是相对的,少林棍根本受不住胡僧的力量。 胡僧并无异样,但举棍格挡的那个和尚,直接抽搐倒地,双手满的鲜血。 怪力不但震开了他的双手,还震伤了他的肌肉,便如电击一般,整个儿都失去了自控之力。 左右两根少林棍打向了胡僧。 胡僧反应迅捷,一手捞一个,低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 两根少林棍直接给挤弯曲了。 持棍的两人受不住力量 松开了手。 胡僧这边纹丝不动 但是两个和尚那一头的少林棍,反向一弹 一个顶胸 一个打向了下阴 顶胸那人只是摔了一个跟头,那个致命处给反弹的和尚 脸色直接青了,双手抱着下面 “嗷嗷嗷”的低吼 眼珠子都要突出了出来。 李元瑷只觉得胯下莫名一凉。 周边的和尚登时给胡僧的勇悍给吓住了,一个个的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你们退下!” 这时一个身披紫色袈裟,身形魁梧的老和尚走了出来 这位老和尚须发皆白 但脸色却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根本看不出年岁。他虽上了年纪,身材却异常高大,目测足有一米八左右。 那胡僧身形矮小 尚不足一米六,在这个老和尚面前 犹若孩童一般。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你我皆佛门子弟,若遇不公 可与贫僧说来。下手何必如此狠辣?” 胡僧“哈哈”大笑起来:“今天俺打的就是佛门弟子。” 他将手中的两根少林棍合在了一处,双手握着加粗的少林棍呼啸着老和尚砸去。 老和尚不紧不徐 随手抽过一根少林棍 走向了胡僧 他眼神如电,宛如佛门的怒目金刚一般,手中少林棍从斜刺里一挥。 这一挥并没有挡住胡僧猛力的一击,却让胡僧的攻击方向偏离了三寸,由老和尚的身侧砸了一个空。 老和尚双手使棍往前一探。 胡僧反应不可谓不快,一击砸空,立刻空出一手去抓老和尚伸向他的木棍。 老和尚脚一跺地,双手手腕向下一压,少林棍的下方纹丝不动,棍子上方居然翘起,然后狠狠的回弹,打在了胡僧的手背上。 李元瑷看傻了眼,低呼道:“这什么情况,棍子自己动了?” 罗通看懂了各中三味,倒吸了口凉气说道:“这一手当年秦叔父也用过,利用木棍的柔韧性,施以柔劲,唯有将自身柔劲控制极致的人,才能使出这招。那个时候,整个唐军也只有他有这能耐。鄂国公,都还差一点。” 李元瑷脸色微变道:“这么说,这老和尚很强?” 罗通咬着牙道:“很强,除非我跟这个胡僧联手,或有机会取胜,单个对敌一点希望也没有。胡僧还是跟原来一样,没什么长进,空有一身蛮力,只会几手粗浅的把式。” 胡僧一招受挫,反而给激起了血性,一招一招,一棍一棍呼啸着向老和尚砸去。 老和尚表情凝重,手中的少林棍根本不敢与之硬碰硬。 但是他左挥右打,每每都能将胡僧的进攻路线打偏,从而做到成功防守。 即便是外行李元瑷这个外行亦看得出来,只要老和尚支撑片刻。 胡僧锐气一失,体力一但跟不上,就是他失败受擒之时。 李元瑷以从罗通这里确定,这胡僧就是当年救他的那一个,从钱袋里取过一枚开元通宝,叫道:“老和尚,接招!” 他说着,直接将通宝想老和尚射去。 老和尚根本不闻不问,只是微微一侧身,但是忽然表情一变,连退两步,方才避开铜钱。 胡僧一棍砸向老和尚。 老和尚这一刻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少林棍斜刺里挥出,居然卷起了地上了一层尘土。 三根少林棍撞击在了一起。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三根少林棍同时折断。 胡僧这一次居然亦没有受住力,向后退了两步,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老和尚连退了六步,但却稳当的站直了身子,只是双手震麻,一时动弹不得。 而那胡僧却爬起来了,拍了拍屁股,带着几分惧意的看着面前这个老和尚,回头望向李元瑷这边。 有些眼熟,但已经不太认得了。 毕竟他当初施以援手的时候,不论李元瑷还是罗通年岁都不大,都在发育期间,三四年一过,只是一面之缘,哪里认得。 李元瑷道:“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们,你们用马来还,正是天经地义。” 这是面前这猴样胡僧当初顺了他的马临走时,说的话。 胡僧瞬间反应过来,咧嘴一笑,一咕溜的将自己手上的半截木棍丢了,跑到了李元瑷身后躲着,还探出头来瞧啊瞧。 第十四章 大将军僧 一瞬间场面有些冷静,老和尚这一败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你,你们” 一个年轻的和尚焦急的指着李元瑷一行人,想说他们胜之不武。 “退下,戒空!” 老和尚却笑着上前两步,并不介意输赢道:“阿弥陀佛,贫僧释昙宗,见过诸位施主。老僧习武六十载,却奈何不得后生,是老僧输了。只是功夫再好,也打不出一个理字。这位施主先前情绪失控,若不加以制止,只会伤及无辜,方才出手,得罪之处,还望见谅。那位施主真有委屈可诉,老僧愿意一听。” 胡僧却探出了脑袋道:“都是一个庙的和尚,俺才不信你们。” 老和尚道:“老僧乃少林寺人,并非寺中僧人,不敢说不偏不倚,自问能做到问心无愧!” 胡僧惊愕道:“嵩山的那个少林寺?” 就在老和尚跟胡僧说话的时候。 罗通也在一旁轻声提醒李元瑷道:“少林大将军僧释昙宗,二十多年前,为我朝立过大功,是唯一一个受封大将军衔的高僧。他之前就是武僧教头,武艺非凡。当初还跟秦叔父切磋过,打了八十合,败给了秦叔父。” 李元瑷愕然颔首,要知道秦琼是唐军第一猛将,万军从中杀敌若探囊取物,称一句天下第一都不为过,能在他手上走过十几合都是有数的高手。 二十五六年前,昙宗都过了八十合。 现在境界只怕更深。 难怪那么厉害! 李元瑷开始只是觉得释昙宗这名字很熟悉,随即脑海浮现出李连杰演的那部电影,忍不住道:“十三棍僧救唐王?” 罗通一脸茫然。 李元瑷见状立刻知道历史上没有这回事,自己是受也是影响了。 不过十三棍僧救唐王确实是后世人瞎编的,但历史上确实有少林棍僧协助李世民攻破辕州,擒拿王仁则一事。 李世民率兵出征王世充,面对雄伟的洛阳城,决定以拔钉子的战术,将洛阳彻底孤立。 少林寺当时被受王世充压榨 得知唐军到来 志操、惠瑒、昙宗率领十三棍僧夜间攻入王世充之侄王仁则镇守的辕州,生擒王仁则 并将其献于李世民。 为此李世民派上柱国李安远到少林寺奉上告柏谷坞少林寺上座书 要给十三棍僧封官。 但昙宗等人拒绝,李世民随即赏赐少林寺田地四十顷 水碾一具,昙宗也受了一个大将军僧的称号。 罗通再次低声道:“现在释昙宗是少林长老 武僧之首 地位仅次于方丈。之前他只守不攻,我以为是胡僧神力所至,他不敢攻。可真要是释昙宗,应当留手了。” 李元瑷先制止了胡僧与老和尚的对峙 让他交给自己处理 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说道:“此事还得让人去将玄奘法师请来,再将他的弟子智律和尚叫来,当面鼓对面锣的敲一敲,才能论个是非出来。” 昙宗见事关玄奘 放心下来,说道:“好 戒空,你去将玄奘法师请来!” 玄奘当年在洛阳净土寺出家 在寺院中学习佛教经典,六年后发现寺中佛经各种经典也不尽相同 遂上少林求学 昙宗便是因此与玄奘相识。 只是少林所收集经 亦是一般,玄奘这才游历各地,参访名师,最终决定定西行求法,以解迷惑。 昙宗当时为玄奘魄力所感,希望能够一并通行,但因朝廷拒绝废止。 连昙宗自己都没有想到,玄奘决心如此之大,会在为朝廷拒绝之后,偷渡而行。 玄奘一心想回少林寺译经,也是因少林寺有昙宗之故。 而今玄奘给困在了长安,连昙这才下少林来长安访友,住在了弘福寺。 他们这已经稳住了场面。 突然一人怒气冲冲的在内殿外大吼一声:“本相今日倒要看看,哪个不知礼的后生敢在这佛门重地撒野!” 本相? 李元瑷望向来人。 却见一个华贵老者与一个身着紫色袈裟的老和尚一并快步而来,那个消失不见的智律灰头土脸的跟在后边。 李元瑷已经认出了来人:尚书左仆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排名第九的功臣萧瑀。 看到这个萧瑀,李元瑷就想起了之前李治在南行船舶上怒骂萧瑀的画面。 “啖狗肠獠贼!啖狗屎獠贼!” 那时还是他们刚刚从蓟城撤回。 李治似乎跟李世民商讨国事之后,就气冲冲的来到他的舱内,发泄似的破口大骂。 李元瑷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治这般气急败坏的骂人,就问了缘由。 李治将怀里的弹劾书摔在案几上,道:“看了,直接撕了,瞧得糟心。” 李元瑷接过一看,居然是弹劾房玄龄的奏章,奏章中表明房玄龄勾结朋党,告他有谋反之心。 李元瑷当时还记得自己都看傻眼了,这萧瑀告谁不行,告房玄龄? 一个十年秦王幕僚,二十年的贞观宰相! 但是萧瑀真就告了。 李治自然不信,但还是将奏章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亦是气得跳脚,不但骂了萧瑀,还将李治给迁怒了,说这种可笑的弹劾就不应该拿来给他看。 李治只能委屈的受着,跑到李元瑷这里来骂萧瑀。 知道气消了一些,李治才好好的跟李元瑷吐槽萧瑀:“这老王八就是头倔驴,用你的话说就是脑子里有坑。很有才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就会干一些蠢事。就拿贞观四年来说,李靖将军大破突厥,大军将颉利可汗生擒,罕见的大胜,他却直接弹劾李靖御军无法。把父皇气得差点内伤,父皇是什么人?他容得了魏征,却容不得这老王八,给父皇废了五次。又爱惜他才华,召回来五次短短十几年,五次为相,千古奇闻。嘿,父皇去打仗,气不着,改气我了???” 看着几乎要吃人的萧瑀。 李元瑷也动怒了,本就没什么好感,这都差不了要了的局,非要站出来逞威风? 宰相! 宰相就了不起! 李元瑷性子一起,亦忍不住高喝道:“孤王也要看看,哪个老王八敢在孤面前大喊大叫!” 第十五章 抱歉孤不信佛 若说萧瑀一声本相,给足了周边僧人底气。 那么李元瑷这一声“孤”,直接让他们脸色大变。 不是一般人不敢称孤,不是一般人更不敢言寡。 只有王爵才有资格如此自称,现今王爵大多都是皇室宗亲。 萧瑀身旁的紫衣老僧脸色直接变了,智律更是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他们都以为来人身份最高不过是一小小的升道坊坊正。 萧瑀是当朝宰相,将他请出来压一个坊正,那是绰绰有余的。 哪里想到这一上头,对面冒出了一个王爷,就是不知道是郡王还是亲王。 郡王还好说,亲王可就难了,那不是皇帝的兄弟就是儿子。 紫衣老僧怒视了智律一眼,不敢说话。 智律眼神飘忽,都有心开溜了,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拍个马屁,怎么惹出了这么多大神来? 萧瑀脸色亦是微变,他在长安混迹了那么多年,并非不认得李元瑷,亦不可能不认得长孙冲,只是年岁大了,眼神不灵光,没来得及看清楚。 萧瑀出身兰陵萧氏南梁房,也算是皇室贵族,他的父亲是后梁明帝之子,姐姐是隋炀帝杨广宠爱的萧皇后。而萧瑀的妻子,是献独孤皇后的娘家侄女。高祖李渊又是献独孤皇后的亲外甥,也就是说李渊与萧瑀之妻是姑舅表兄妹。 故而萧瑀的底气还是很足的,爹是皇帝,姐夫是皇帝,还是李渊的舅兄,李世民的姑夫。 亦造成了萧瑀独特的身份地位,有这身份加持,那自然就是怼天怼地对空气。 什么李靖、魏征、房玄龄、温彦博没有一个没怼过的。 严厉刻板几乎成了萧瑀的专词。 近日萧瑀心底窝着一团火。 李世民此次出征历时一年有余,李治率领部分官员于蓟城监国,而房玄龄为长安留守,负责统筹六部事宜。 六部隶属于尚书省,自李世民担任尚书令之后,唐朝就不在任命尚书令 而是以尚书左右仆射为首。 唐朝以左为尊 萧瑀是理所当然的六部第一长官。 房玄龄这一横插一手,等于直接夺了萧瑀的权力。 房玄龄是个干实事的 萧瑀也能干实事 可相比干实事,他更加喜欢挑刺。 都说严以律己 宽以待人,萧瑀这里却是宽于利己 严以待人。 左右给房玄龄找麻烦 房玄龄是何许人也? 长袖善舞,庙堂老牛皮糖,压根就不当萧瑀存在。 萧瑀气急败坏,想要孤立房玄龄 毕竟尚书省是他的地盘。 然而萧瑀的性格本不讨喜 房玄龄在庙堂的威望那是仅次于李世民的存在。 别看长孙无忌是朝野第一人,但真到关键时候,长孙无忌就是要逊色房玄龄一二。 在房玄龄的掌控下,六部大小官员没有一个听萧瑀的,都围着房玄龄转 配合蓟城的李治,在没有李世民坐镇的情况下 将整个唐王朝治理的井井有条。 萧瑀气急败坏,认为是房玄龄结党营私的缘故 直接上表奏章,告房玄龄谋反。 这也算是唐朝一大弊端。 李世民善于纳谏 对于谏官谏臣很是优待 谏官不以言论问罪 就跟宋朝的刑不上士大夫差不多。 不管谏官说什么,哪怕是道听途说,也不算罪。 萧瑀亦不以为意,告就告了,告成了大喜,告不成也没自己什么事情。 但是这几日萧瑀过得及不顺心,李治这个监国太子似乎有意无意的针对他,给他难堪。 萧瑀气愤难平,却也不敢随意怼李治这监国太子,便来弘福寺意图让自己心境下来。 萧瑀出身的后梁,长大的隋朝皆推崇佛家。 萧瑀是虔诚的佛家信徒,即便玄奘未归,哪怕是李唐推行道家为国教,依然不改初衷。 长安上下所有寺庙的方丈都曾当过他府中宾客。 他正与方丈慧海法师伦佛,忽闻一个叫孙冲的方正带着一群武侯、不良人上门闹事,还打伤了不少僧人。 萧瑀本就心气不平,闻之大怒,威风八面的要为弘福寺出头。 人为至,声先到。 结果硬生生的给回怼了。 萧瑀怼过不少人,没他有权势的不敢回怼,比他有权势的李靖、魏征、房玄龄、温彦博都是庙堂老油条,压根不理他。 还是第一次收到这般正面回应。 青着脸大步上前,第一眼就看到一生不良人装束的李元瑷,心底一瞪,随即看到一旁苦笑的长孙冲,更是脑门上冒出了点点冷汗。 庙堂大佬,萧瑀唯一没有怼过的就是长孙无忌,因为不敢。 相比其他人,萧瑀很清楚,长孙老狐狸是庙堂的老阴比,你要是怼他,他绝对会背地里搞你。 现在一个圣眷正浓,新立大功的亲王,皇帝的弟弟太子的死党,一个是老狐狸的儿子。 这怎么搞? 萧瑀一下子有些慌了,绷着个脸,有些下不来台。 李元瑷却好整以暇,他虽不知庙堂之事,不清楚李治这个腹黑太子已经开始给萧瑀穿小鞋了,却不介意帮着李治给萧瑀一个教训。 但见萧瑀不说话,李元瑷知道这老家伙有点怂了,毕竟自己跟长孙冲的组合,还是很凶的。 李元瑷并不想给他一个台阶,说道:“萧相公,好威风。不问对错缘由,上来就摆出辅宰大臣的架势。圣人给你参政大权,是让你耍威风的?” 见李元瑷跟萧瑀对上了,昙宗低叹了口气,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退了下去,这里他终究是外人。 胡僧却睁大了眼睛,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对于李元瑷的身份,他没有半点惊讶。 当初施以援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李元瑷的身份。 但是李元瑷遇刺引得朝野震动,传遍长安上下。 胡僧自然也听到了此消息,心底还大为懊恼,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自己救得是当朝亲王,那就不应该顺手牵马,随随便便给个赏赐,还不比一匹马钱? 萧瑀心底气急,怒道:“明明是商王在寺中与人大打出手,打伤了不少僧人。这弘福寺乃佛门清净之地,殿下就不怕佛祖惩罚?” “抱歉,孤不信佛!” 第十六章 身不由己(二合一) 一句不信佛,完全堵住了萧瑀的嘴,便如话题终结者一般,直接让萧瑀不知怎么接话了。 “你”萧瑀吹胡子瞪眼。 “别你你你的,一大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一般人吃的米还多。气性还这么大,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晚辈欺负老人家呢。您不在乎这个颜面,孤王年纪轻,还要这个脸呢!” “本” “本什么本,身为一国之相。遇事理当秉公处理,直接扯着袖子偏帮。您说我们是讲公理,还是敬您老呢?敬老爱幼是美德,但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一股我年长我有理,那就不合适了吧?要不,以后遇到问题,找个年长的,一言定乾坤?” “胡” “胡说八道?那您告诉我,今日之事,你知多少?一口一个大打出手,打伤了不少僧人。全凭他人一面之词,不问前因后果。别人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您老上了年纪,看不清事务,直接来耳听为实?” 李元瑷叽里呱啦的,就是不给萧瑀说话的机会。 斗嘴嘛,谁声大谁在理,说之乎者也,仁义道德,李元瑷自问比不上萧瑀。 但是胡搅蛮缠,指桑骂槐,读过三国演义的李元瑷,还怕一个萧瑀? 若不是担心真将萧瑀活活气死,什么断脊之犬,狺狺狂吠 厚颜无耻都说出来。 “老夫不逞口舌之力!” 萧瑀气得直接挥袖而走。 方丈慧海法师大惊失色 叫道:“相公?相公?” 萧瑀是双耳不闻,直接跑了。 萧瑀终究是聪明人 不然李世民也不会六次将他提拔为相。只是脾气怪异 性子刻薄,爱装牛角尖。 李元瑷这通乱骂让他意识到 在待下去可就不是挨一顿骂的事情了。 强制出头,赢了得罪了李元瑷、长孙无忌 输了什么面子理子都玩蛋了 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而且有赢面嘛? 什么事情都不清楚,赢面从哪里来? 这时,胡僧突得叫了声:“贼和尚休走!” 他唰的一下,从李元瑷身旁穿过。 一手抓住智律的前襟 单臂将他举国头顶 甩手丢向了昙宗。 昙宗一抓一退,稳稳的将智律放在了身前。 胡僧咧嘴一笑,继续躲在了李元瑷的身后了。 这厮给智律抓到弘福寺没少受折磨,不久前更是意图将他杀死。 好在生死存亡之际,胡僧潜力得以激发 将房梁柱给顶倒了,逃了出来。 胡僧对智律的恨之入骨 见他想跑,直接将他逮住 丢给了昙宗。 亦可见先前那一战,胡僧亦感受到了昙宗的善意。 萧瑀见状 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闹剧至玄奘到来 进入了收尾阶段。 看着年岁并不大 却以现老态的玄奘,胡僧眼中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玄奘先向李元瑷问好,然后看着胡僧,开怀一笑道:“想不到你我师徒,居然还有再见的一日。便如昔年所述,你我有缘,此缘不浅。” 胡僧愕然,呆立,身子微微颤抖着喉咙里火烫一般的感觉,眼角有泪光,忽的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颤声道:“师傅!” 李元瑷惊讶的看着胡僧,看着玄奘 玄奘的徒弟不就是传说中的猴哥孙悟空? 胡僧长的怪异,当真一脸猴相。 之前还未想那么多,现在他们两人站在一起,那画面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起来吧!”玄奘将胡僧扶起,看着他身上的鞭痕血污,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怎会伤成这样?” 胡僧瞪着智律道:“是师傅新收的徒弟。” 玄奘看着智律道:“智律,你可知贫僧为何希望你能自改法号戒定慧?” 智律战战兢兢道:“弟子不知!” 玄奘道:“佛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云何为嗔?谓于有情乐作损害为性。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稳性,恶行所依为业。痴者,所谓愚痴,即是无明。” “贪、嗔、痴为三毒,汝极是聪慧,又一心向佛,奈何心性不定,未能息灭贪嗔痴三毒。贫僧惜你之才,留你于身旁,本欲化解戾气。却不想令你徒生攀比之心,导致惹下今日祸事,吾之过也。” “今收你入门,为吾四徒,全师徒之缘,同罪同罚。” 他说着转向李元瑷道:“商王殿下与我佛缘分不浅。今日之事,贫僧以猜十之七八。过在贫僧教导无方,错在吾徒心怀嗔念,为讨好贫僧而惹下如此祸事。商王今日让贫僧明白一理,懂的人圣人、太子以及商王之苦心。玄奘此来,以非玄奘,不在令有他念。” 智律面色苍白,对着玄奘磕了三个头,这师傅二字,却叫不出口了。 原来智律是弘福寺方丈慧海法师的弟子,玄奘这一空降弘福寺,立刻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沦为了一个摆设。 若玄奘是寻常高僧,慧海法师早就安排上了。 玄奘入住弘福寺,在弘福寺开设译场是李世民这个皇帝亲自下的命令,给慧海法师十个胆子,他亦不敢抗旨。 但作为长安最大寺庙的主持,担心玄奘喧宾夺主,抢了他方丈之位,就安排智律去服侍玄奘,在他身旁安插一枚棋子,好抓他把柄。 而智律一直想成为玄奘的徒弟,从而成为万人敬仰的高僧活佛。 但是玄奘识人极准,看出了智律心存他念,并未同意。 智律一直以玄奘徒弟自居,加上慧海法师的暗中支持,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掌控了弘福寺不小的权力。 智律一门心思想讨玄奘欢心,认为自己只要讨得玄奘欢心,就能成为他的弟子。 那日在为玄奘整理书籍的时候,看到了玄奘偷渡出长安后的事情。 石磐陀是西域胡人,在恶劣的沙州肃州一代讨生活。 穷山恶水出刁民,在沙州肃州讨生活的人,没有几个是善男信女,石磐陀亦是一样,依仗着与生俱来的怪力,或是给商队领路,或是黑吃黑,干些伤天害理之事。 玄奘出凉州后,需要一名向导,无巧不巧的找上了玄奘。 石磐陀见是长安来的高僧,还以为有油水可捞。 一路西行,两人无聊,玄奘就给石磐陀说佛论法。 石磐陀本性不坏,只是秉性有些贪婪,又生活在穷山恶水的沙洲,手上有着几条人命的。 佛家因果道理一灌输,石磐陀自问有罪在身,直接拜了玄奘为师。 在过玉门关的时候,石磐陀才知道玄奘是偷渡来的,根本就没有过玉门关的路引。 大唐国法森严,依照唐朝律法,边军若遇上无路引的偷渡者,可以直接就地处死,以贼寇论罪。 石磐陀带着玄奘有惊无险的从小路避开了玉门关,但他深知唐王朝强大的影响力,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可如此退去,又有些不甘,石磐陀便动了杀念,干脆将自己这个便宜师傅一刀杀了,就地分赃。 玄奘本就是得道高僧,还是有些盘缠积蓄的。 玄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面对石磐陀这样动了歹心的西域刁民,丝毫不惧,一边摆出师傅的架势,一边用佛经给石磐陀洗脑。 石磐陀终究没有玄奘的觉悟,但也因受到了玄奘的感化,主动向玄奘辞行。 两人师徒缘分亦到此为止。 玄奘将此事写入大唐西域记,智律看在眼中记在心底。 智律偶然得知升道坊出现了一个形似猴子的胡僧,登时动了心思。 石磐陀的模样,辨识度太高了。 原来石磐陀离开玄奘之后,心底隐隐有所触动,有了点点感悟,不在心存恶念,认认真真的干起来走镖的事业,时常护送领商队来长安,以此获得银钱。 当初恰巧救了李元瑷,也是走镖之后,打算出城在城外找一个地方借宿一宿,毕竟长安物价太贵。 途中遇到受惊的宝马,石磐陀本想将马还回,讨一点银钱,不想遇到了刺杀一事,他不想图惹是非,救了人后,顺手牵马走了。 智律只道石磐陀意图杀玄奘,完全不知玄奘根本没有怪罪石磐陀,只以为将石磐陀擒住,捆绑住玄奘面前,给他出气,为他报仇,讨他欢心,从而达到自己拜师的目的。 这才惹下了今日一连串的故事。 “商王,此事可跟安师傅没有关系!” 石磐陀有心护着玄奘,但是他远比不上玄奘博爱,可没有放过智律的意思。 与其说他为佛法感动,到不如说为玄奘的人格魅力所影响。 李元瑷虽不完全了解内情,却也能猜透一二,不过今日他是遇到了玄奘、昙宗这样真正的得道高僧,亦见到了不少歪心思的和尚,想要随随便便放弃,有点不甘。 昙宗这时上前道:“商王气度恢弘,汝那一手妙法,让老僧防不胜防。你我今日相聚有缘,吾这里有一套大开大合之猿猴棍法,相传是达摩祖师观少室山中猿猴所传,但吾看来,纯属扯淡。不过此棍法确有高明之处,不亚于镇山棍。今夜我将棍法抄录,派人送于大安宫。” 李元瑷立刻说道:“是是非非,与我说无益。今日我来,只是为了救我昔年恩人。你们所干之事,自有官府处理,我不再过问。” 石磐陀在一旁道:“老和尚,受伤的是俺,险些丧命的是俺,你这棍法,俺也有一份。” 昙宗却不闻不问的退下了。 “磐陀,不得无礼!”玄奘念了一句。 石磐陀急得挠脑袋抓耳朵,一脸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相比玄奘,李元瑷更加喜欢这个昙宗。 或许玄奘的佛法更加高深,但是昙宗明显多出了好几分的人情味。 这赠送猿猴棍法,简直妙到极处。 李元瑷说到做到,说不管此事就不管此事了,直接离开了弘福寺。但是走之前,还是留了话: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该由谁受过,就由谁受过。都不是小孩,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李元瑷走了,不出意外,石磐陀跟上上来,嬉皮笑脸的:“商王,您看,我救了你一命,是不是将那什么棍法借我练几天?” 他的武艺一直没有受过真正的训练,就是最寻常的基本棍法,混迹至今,全凭一声怪力。 之前未曾遇到真正的好手,到不觉得。今日遇到昙宗,这位少林寺的长老,武僧之首,一套怪力给对方用一个跟棍子治的服服帖帖。 若不是李元瑷出手,若不是昙宗看到了石磐陀身上的鞭伤,没有听信寺中僧人的谎言,晓得另有隐情,只守不攻。 石磐陀撑不了那么久。 李元瑷不疾不徐的道:“你救我一命不假,可是也顺走了我一匹马。” 石磐陀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殿下可是天下闻名的贤王。俺在沙洲都听过商王的名号。一匹马哪够?至少也得再加一本棍法才行。” 李元瑷道:“那今日救你一命,怎么样也抵消了吧。” 石磐陀抓头挠耳,问道:“商王府规矩多不多?” 李元瑷道:“不多!” 石磐陀又问:“我是胡僧,可吃肉喝酒。” 李元瑷笑道:“好酒好肉有的是,你不打听打听,长安上下谁来银钱最快?” 石磐陀道:“那只要商王不嫌弃俺面目可憎,俺就给你卖命了,以五年为限。五年之后,是去是留,商王不得阻拦。” 李元瑷笑盈盈的道:“好!就以五年为限!” 长孙冲、罗通先后道喜。 尤其是罗通最是高兴,李元瑷身旁石磐陀,他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长孙冲亦看出了石磐陀是个可用之才,不过长孙府人才济济,却也没有心生抢夺之念。 夜凉如水! 李元瑷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射入的月光,回想今日之事,感受到了什么是人在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很多时候,真的不是自己犯错,而是你到了那个地位。 身旁的人会讨好你,巴结你,以自己的思想来揣摩你的喜好,从而将你带入绝地。 玄奘非玄奘,不就是身不由己。 李元瑷想着自己接下来的路,有的选嘛? 没有! 果然,没有安分几日,他收到了李治让他立刻动身前往东宫得消息。 那么久了,还是李治第一次如此紧急的要见他。 第十七章 刘洎案发 李元瑷跟李治从小相识,在他的记忆里李治自小就极有主见,低调自律。 遇到事情都能自己搞定,哪怕是卷入夺嫡之争,李治都不假他人之手,一个人巩固自己的人设,用过对李世民这个父亲的了解,拔得头筹。 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况,李治决计不会这般紧急的召见自己。 没有任何的犹豫,李元瑷直接叫上了石磐陀直奔皇城东宫。 一抵达东宫大门,宫门外的内侍已经请他入内,说道:“太子殿下在内室书房,他特别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商王自行去吧!” 李元瑷颔首应了一句,直往内室书房而去。 东宫极大,仅书房就有三个。 一个位于外殿,一个位于左殿,一个在后殿。 外殿是李治日常办公之所,左殿是处理东宫内部事宜之处,后殿才是日常休息之地。 李元瑷轻车熟路的走向后殿,敲了敲门,示意自己来了,然后不等里面说话,即推门而入。 书房里极为昏暗,两面窗户死锁着,屋里还有炭火的气息。 现在是春季中旬,气温已经有所回暖,李元瑷的大安宫已经断炭火。 不过李治自小体弱,比常人略微惧寒,东宫的炭火并未中断。 “都说了,这烧炭取暖需要保持室内空气流动。你这样很容易中炭毒的,有可能伤及性命。” 李元瑷说着,将窗户开打,任由冷风贯入。 李治如木头一样,呆呆的坐着,宛如死人一般。 李元瑷坐到李治的面前,说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治毫无生气的看着李元瑷道:“今日,就在今日。褚遂良状告刘洎,说刘洎有不臣之心。说他有伊尹、霍光之志。” 原来今日褚遂良直接绕过了李治,直接上疏李世民状告刘洎,说他在背后常言:“方今房相养病于家,圣人修养于宫。太子新立,年实幼小,正当傅少主行伊、霍故事 大臣有异志者诛之 万事皆定。” 伊尹、霍光是古时最大的贤臣,但也是最大的权臣。权力大的 可轻易废立皇帝。 李元瑷脸色微变 肃然道:“那皇兄是什么意思?信了褚遂良的话没有?” 李治苍白着脸道:“父皇已经将刘洎下狱了,褚遂良后边站着长孙无忌 现在庙堂上没有一人干为刘洎说话,没有一人为他叫屈。满以为房公卧病在床是一大好事 今日方知 为人掣肘,是何等滋味。” 李治已经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美好了。 满以为李世民隐退,自己太子监国,可以好好的培养人才 掌控庙堂力量 直至顺利继位,成为大唐天子。 结果,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今天褚遂良一出手,直接将他最新提拔引为腹心的刘洎给拿下了。 满朝武无一人敢为刘洎说话,李治瞬间发现自己居然如孤家寡人一般。 面对地牢里的刘洎 李治居然无计可施。 “十六叔!” 李治叫了一声。 李元瑷突然体会到了玄奘的感觉,身在局中 身不由己。 “说吧!就从太子这一声十六叔,上刀山 下火海,这事我干了。” 他说的轻松 心底却是明白 自己这一出头意味着什么。 李治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人 提醒道:“你可知,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李元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道:“不就是与长孙老狐狸敌对嘛?他还能拿我如何?大不了给贬罚去外地,为朝廷戍边。他再强势,也不至于要了我的脑袋吧?你我一起长大,这个时候,我不站在你这边,还有谁?不过怎么救,我可一点法子也没有。你也知道,我虚衔一大堆,可实权半点没有。” 他唯一的实权职位是扬州大都督,负责扬州一切军政大权。可给留在了长安不之蕃,所有权力由长史代行,有跟没有一样。 李治同样是一筹莫展,道:“为今之计,只能先为刘洎作保。护他安全,免得父皇直接将之赐死。” 刘洎已经晋升为辅宰,如他这样的大臣一般是无需走审讯流程的。 走正常渠道,审讯问罪是对其自身的一种侮辱。 只要不是牵连极大的官员,大多都是赐死了事。 “好!”李元瑷既然决定于李治一并面对此劫,就不再犹豫,道:“刘洎此人,性子固然霸道,却也是极其机敏之人,我不觉得他会没脑子的自比伊尹、霍光。褚遂良这栽赃陷害,太低级了。皇兄那么聪慧的人,怎么可能信” 他说道这里,突然顿住了,心中电光一闪,想明白了。 这就是褚遂良的高明之处,这就是长孙无忌的厉害所在。 刘洎凭什么自比伊尹、霍光? 伊尹、霍光都是权倾朝野的权臣,军政大权皆在他们手上。 这个时代就没有这样的权臣,不论长孙无忌还是房玄龄,他们固然可称庙堂第一人,但真正的大权始终握在李世民的手上。 刘洎别说长孙无忌、房玄龄,他连岑本都逊色一二,勉强算是庙堂第四号人物。 一个庙堂第四,自诩伊尹、霍光? 伊尹、霍光这类人物,中国千年历史就没有几个,哪有那么廉价。 李世民怎么可能信。 但事实他就是将刘洎下狱了。 这其中必有缘由。 这个缘由,多半出在刘洎自身。 李元瑷脑海一片清明,各种问题一闪而过。 忽的停止! 刘洎在李治成为太子之前是李泰党的一员,还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成员之一。 李世民这是要清除李承乾、李泰留下来的政治隐患? 长孙无忌、褚遂良正是看出了李世民有此想法,顺水推舟,将刘洎送到了李世民的刀下,给了李世民杀人的理由? 这才是李世民选择相信的原因吧! 不是他相信,而是他需要刘洎死,以消除李承乾、李泰的痕迹。 因为他们在朝就有可能动迎回李承乾、李泰的念头,一但动此念头,不管是否成功,李承乾、李泰、李治这三个他最看重的儿子,必有人为此丧命。 唯有提前清除,才能避免此事发生! 只是凭李治对李世民的了解,会看不透嘛? 第十八章 站位救人 李元瑷心底有了答案。 作为李世民亲自调教出来的儿子,李治对李世民的了解胜过任何人。 不说长孙无忌、褚遂良,连自己都看破的问题,李治怎么可能没有看透。 褚遂良与刘洎争权,但杀人的是李世民。 刘洎真的必死? 不一定。 刘洎的才能自己都能感受的到,何况是李世民? 刘洎的生死存亡,在于救他的人是谁?为他求情的人是谁? 如果为他求情的人是原魏王李泰一党的人,那好了,刘洎必死,求情的人,也差不多了。 但如果求情的人是李治,那刘洎能活。 真正受了李治的大恩,刘洎才能洗去身上魏王李泰的标签,成为真正李治的人,新晋太子党。 李治本人是最好的求情选择,只是动刘洎的是褚遂良。 李治并不在乎褚遂良,但褚遂良背后的长孙无忌是他所忌惮的存在。 他不能正面硬刚,自己这个死党出来挡刀,再合适不过了。 想通了这茬,李元瑷笑道:“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怎么救刘相,我已经有计划了。” 李元瑷在一旁坐下,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太子要上上心。” 李治道:“你说!” 李元瑷道:“是关于佛教的,弘福寺的动荡,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至那日过后,智律向雍州府衙自首,交待了前因后果。 智律不只交待了自己为了讨得玄奘欢心,对于石磐陀做的一切,还将慧海法师暗中为了与玄奘争权安排自己打入玄奘内部的事情亦说了。 这一下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慧海法师固然比不上玄奘德高望重,却也是长安第一寺庙的方丈,玄奘未归之前,在长安极有名望,信徒亦是不少。 慧海法师的所作所为无疑给了一个个高呼佛教四大皆空的和尚甩了重重的一个耳光。 慧海法师毫无疑问给撤去了方丈的职位,玄奘意外成了最终的得利者,凭借至高无上的威望,成为了弘福寺的方丈。 “知道!”李治一脸鄙夷,说道:“一群和尚 算计来 算计去的,好不知羞。” 李元瑷道:“太子莫要小觑了那群和尚 经过我的了解。和尚所谓的因果最是亲民 而且他们传教的方式远比我们国教高明。作为一个外来信仰,佛家能够力压道教并非没有缘由的。你想道教固然会有一些妖僧妖道 可何曾出现动摇国本之事?佛教就做到了,而且还是两次。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皆有灭佛之举。若非情况特殊 他们身为君王 何必动摇民心与一信仰教派为敌?” “原因无他,即是我华夏国情,适合佛家思想流传。这百姓有信仰,并非坏事。但将信仰变为实际 人人都四大皆空 无欲无求,那还了得?田地还要不要耕种?徭役还要不要服劳?” “必须限制入僧籍的要求,以及传道的门槛。免得阿猫阿狗,连四大皆空,十八层地狱是什么都不懂 就满天下的忽悠。信仰无罪,可一旦信徒多了 形成一股能够左右形势的力量,那绝非好事。” 他只是答应玄奘、昙宗不去计较弘福寺里发生的事情 并没有答应任由佛教这样发展下去。 李治道:“此事我会处理的。” 李元瑷觉得这里呆着有些不舍滋味,挥了挥手道:“我去立政殿看看小兕子。” 他作了一揖 退下去了。 李治神情复杂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 眼中闪过丝丝愧疚,随即又为森冷所代替,从桌子上取过了一张纸,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大大的画了一个叉! 将纸卷在了一处,丢进了火盆,任由烈火灼烧。 红艳的火光,照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 李元瑷走在去立政殿的路上,早有跟长孙无忌这头老狐狸对上的预感,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那么突然。 平心而论,长孙无忌一点也不坏,对于唐王朝是赤胆忠心,为唐朝立下的功劳,亦无人可比,他的狡猾并非贬义词。 历史上要是没有长孙无忌,李治没有那么容易坐稳朝局。 但是权臣与君王之间,矛盾是必然的。 这无分好坏。 李治不是一个甘愿为权臣控制的窝囊皇帝,除非长孙无忌甘愿放下一切,告老还乡,不然他们之间必定会针锋相对。 但让长孙无忌放下一切,又怎么可能? 别说长孙无忌会不会同意,就算他想开了,李世民也不会同意。 房玄龄已经上了年岁,什么时候走,谁都无法预料。 长孙无忌是一群老臣里唯一一个无病无灾的人物,是铁打的托孤辅政大臣,也只有他才能值得李世民信任。 也就是说,李治、长孙无忌相互的矛盾是不可化解的。 胡思乱想间,李元瑷来到了立政殿。 心思机敏的小兕子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这个“瑷哥哥”情绪上的动荡,并没有吵闹的让他陪自己玩耍,而是在一旁跟他聊着天说这话。 让小兕子这一开导,李元瑷心情也渐渐好转。 李治确实没有跟自己说实情,但相比他有意欺骗自己。自己更相信那是他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至少他一开始就表明了要跟长孙无忌对上这一情况,道明了危险,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怕倒了自己,只要他在,就有崛起的机会。 可要是他倒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不就是长孙无忌嘛!他还真能将自己吃了? 李元瑷相同这点,登时豁然开朗,认真的陪小兕子嬉戏。 小兕子见自己的瑷哥哥回来了,笑得更加开心了。 当天夜里,李元瑷就绞尽脑汁,用自己本就不那么利索的词汇量,咬嚼字的写了一封为刘洎求情的奏章。 奏章里严明了一点,相信刘洎为人,不会说自比伊尹、霍光这样的话来。 正式站在了刘洎这边,为他说话了。 李元瑷得奏章好似石沉大海一般,一连三日都未有反应。 李元瑷等得焦急,差点就要进宫亲自面圣去李世民跟前求情了。 但就在第四天,宫里传来了对刘洎的判罚,以出言无状为名,贬刘洎为营州刺史。 李元瑷闻讯长吐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还未吐完,就得到了李世民召见的消息。 第十九章 不应你来救(二合一) 李世民的召见,李元瑷心中不由得一紧,直接叫上护卫,赶往皇宫。 李世民退居二线之后,就极少出现于人前了。 李元瑷也就在那日给小兕子送仙鹤的时候,见过一面。 对于李世民的情况,即便没有向外公布,李元瑷亦能猜透一二。 来到内宫偏殿,李元瑷得知李世民睡去了,便让太监侍婢不要将他叫醒,自己在殿外找了个走廊,靠着柱子上闭目养神,脑中想着庙堂之事。 现在的朝局看起来无险无波,但真要发生点什么事情,那就是一计重磅炸弹。 便如深陷其中的刘洎,如果自己不出面,李治决定退避长孙无忌的锋芒,弃车保帅。 那刘洎真就因褚遂良这荒唐的一告身死了。 一个庙堂上举足轻重的宰相,就怎么简简单单的去了。 可见庙堂凶险。 约过了一时辰,李世民在潜睡中醒来,摇了摇发昏的脑袋,想起了自己还有事情需要处理,问道:“朕睡了多久,商王到了没?” 侍婢如实禀报。 得知李元瑷已经到一个时辰,李世民忙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朕,来,给朕整理一下装束,让商王入内堂等候。” 李元瑷见李世民竟然经过了精心的打扮,心底不由得一酸。 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什么脾性,哪能不了解? 别看他在庙堂战场上威风八面,私下里却极为随意,兴趣爱好广泛,养鸟种葡萄,酿葡萄酒,写字作诗,无所不来,充满了艺范,哪里会精心打理自己的妆容。 而且就算是素颜出行,李世民身上的自信以及自身拥有的精气神都远胜常人,在任何地方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可现在他却特地做了打扮,显然想要掩盖着一些东西。 “皇兄!” 李元瑷叫了一声。 李世民却没有应答,而是带着几分淡然的看着 面前这个弟弟 好半天没有说话。 李元瑷心底莫名有些忐忑。 半晌,李世民才道:“刘洎之事 你好端端的掺合进来作甚?” 果然 如果之前都是猜测,现在他这一问 无疑证实了这点。 当前的局势,就是面前这位大唐皇帝在为后世布局。 李元瑷对历史一知半解 却也清楚李世民就是在征伐高句丽之后 身体日渐异样,最终没过几年,病故于紫微宫。 也是因为如此,后世的宇宙大国强行认了高句丽当祖宗 还意淫出杨万春一箭射瞎李世民的眼睛 导致他重伤不治的可笑事情,最终还给拍成了电视剧。 想必是李世民此次征伐回朝,已经有所预感,这才匆匆忙忙的给李治布局,并且直接退居二线。 如果李世民没有这个预感 是不可能这么急切的清除前太子李承乾以及李泰存留的旧势力的。 毕竟只要让李治在这个太子位置上在安安稳稳的坐个五六年,上下归心 自然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而清除李承乾以及李泰的旧势力,等于在自己的身上割肉 无可避免的会伤及唐王朝的庙堂实力。 对于李世民的身体连御医,药王孙思邈都无济于事 李元瑷亦无计可施。 这一问 让李元瑷忍不住苦笑起来。 在他看来现今刘洎外放是最好的结局。 刘洎之前是魏王李泰一党 给流放在外就算心怀他念,也掀不起风浪。待李治在长安站稳脚跟,只要一纸诏书,刘洎即能入朝,重新执掌相位。 如此一来,李治有大恩于刘洎。 刘洎只要不是让猪油蒙了心,效忠谁那不是显而易见的? 李世民的目的达到了,李治的目的也达到了,褚遂良、长孙无忌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 至少少了刘洎,现今庙堂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但李世民这一问,明显不满意这个结果。 李元瑷只能道:“刘洎一代贤臣,臣弟不信他会没脑子的自比比伊尹、霍光。” 李世民怒道:“刘洎不该死,但不应你来救!” 李元瑷茫然不解。 李世民气愤难平,突然一口气卡在喉间,连续咳了好几下。 吓得李元瑷面前惨白,赶忙走上前给他拍背,问道:“皇兄,叫御医来?” 李世民摇了摇手,缓过了劲来,长叹道:“此事与你无关,是皇兄心急了。来,在面前跪下。” 李元瑷带着几分惶恐的在案几前跪下。 李世民道:“那么多兄弟,你我关系最亲。雉奴哪里,亦与你一同长大。刘洎之事,他找你来办,显然除了你,他想不到任何人可干此事,也见雉奴对你的信任。皇兄,这里求你答应皇兄一个条件。” 李元瑷赶忙跪伏在地,说道:“皇兄,您是即是天子又是父兄,不敢受这重托。但皇兄有命,臣弟必将竭尽所能,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犹疑。” 李世民拍着案几道:“皇兄要你答应皇兄,未来”他手举着,迟疑了好久道:“算了,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先答应皇兄一个要求,至于什么要求,现在不能说。最好是没有,可到时真要有了,一定不要拒绝。” 李元瑷是一头雾水,但看着目前的李世民那语气居然有一点点近乎哀求。 这真的是那个千古圣君李世民? 李元瑷道:“臣弟尊皇兄圣谕。” 李世民欣慰的一笑,指着一旁的垫子说道:“坐吧,陪皇兄聊会天,小酌几杯。” 李元瑷在一旁坐下,问道:“皇兄能否饮酒?” 李世民道:“无妨,小酌几杯,反而有益身体。”他说着,让人将他自己酿的葡萄酒呈上。 李世民给自己满上一杯问道:“那猞猁养的如何?” 李元瑷忙道:“能吃能睡,还将虎奶当水喝。长的极为壮实,已经能够逮老鼠了。” 李世民不住点头道:“那就好,看来你从东北带来的品种不错。跟你说猞猁终究是畜生,畜生靠的就是血脉天赋,天赋出色,未来就可期。天赋不足,在怎么驯养都不行。皇兄当年就吃过这个亏,觉得只要喂养的好,天赋差点没关系。结果差点就因猞猁的问题,吃过大亏。” “哈哈还在你皇兄箭术过人,凭借手中强弓,依旧拔得了头筹。从而认识了无忌,经由他牵线,与你嫂子成了婚。” “你皇兄天生就有打仗的天赋,第一次上战场,就是解救困在朔方城里瑟瑟发抖的前朝皇帝杨广。你皇兄年轻气盛,直接瞒着父皇加入了左屯位将军云定兴的麾下,还用了疑兵之计逼退了突厥大军。” “有了这次经验,你父皇就不在拦着我,跟着他一起出征,平服发生太原境内的各种叛乱,参加抗击突厥人的入侵。” “对于,大哥,你可有记忆?” 李元瑷还是第一次听李世民亲口说李建成,哪敢说话。 见李元瑷摇头,李世民一饮而尽继续道:“大哥是家中长子,很早就独自于老家照顾弟妹,你皇兄我就给父皇母后带在身旁。从小到大,你皇兄是最受父皇、母后宠爱的,唯有你皇兄有这个待遇。与大哥,关系倒不是很密切。记忆中就没有怎么接触过” “后来天下大乱,杨广躲在了扬州,醉生梦死。父皇通过镇压叛乱,不断的扩充实力,最后起兵太原。”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霍邑,当时大哥是左领军大都督,你皇兄是右领军大都督。霍邑宋老生背阔腰圆,悍壮魁梧,手执一口大砍刀凶悍异常。我们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三万,而宋老生在霍邑就有两万兵士,河东屈突通还有上万兵马,兵力完全不占据优势” “当时有传言,突厥与刘武周将乘虚袭太原,父皇就想着要退兵,固守老家太原,暂时放弃东进长安占领关中的计划。” “皇兄当时就想将裴寂的脑袋给拧下来,这出的什么鬼主意。太原尽管是我李家崛起之地,但绝非中兴之所。我们起兵本就失去了先机,再不拿下关中,坐守太原只有死路一条。” “万万没有想到看破这点的,居然不只你皇兄一个。还有大哥,他比皇兄还先一步去劝说父皇,继续东进攻取关中。” “不过他失败了,皇兄相比我们毛孩子,父皇更加相信裴寂,相信他身旁的一众谋臣。” 李元瑷听的入神,问道:“然后呢!” “然后大哥就觉得是不是我们错了?我们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地方?结果大哥反过来劝我想开一点” “嘿嘿,你皇兄就是一条脑筋认死理。父皇不出兵,那我就用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着父皇出兵。” “父皇本就犹豫不决,见我如此决绝,也就同意了出兵。” 李元瑷心底想着,这也就是李建成失败的原因吧。 李建成从这点小事亦可以看出,李建成有着不输于李世民的才略,但是魄力上明显不足。 李元瑷就这样听着李世民吹嘘自己的过往。 不得不说,李世民的经历,一般都不敢这么写。 李元瑷就听着李世民讲述着自己一统天下的经历。 相比史书上的记载,李世民说的更加细致,还有很多史书上没有记载的细节。 尤其是长孙皇后方面,李世民说的更加仔细。 “随着你皇兄的功劳越来越大,朝中异样的声音到了极处。尤其是皇兄攻打洛阳的时候,皇兄拒绝父皇速战速决的要求,选择步步推进。王世充没有那么还对付,洛阳为杨广经营多年,强攻只会损兵折将,得不偿失。他们只想到眼前王世充,却没有想过一直在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的窦建德。真要跟王世充拼的你死我活,损失惨重。窦建德大军压接,那该如何是好?” “但庙堂里人人都觉得你皇兄拥兵自重,令有他图。这个时候,最难过的不是你皇兄,你皇兄在军中说一不二,兵中兵士视我如战神,无人可撼动。他们有多奈何不得你皇兄,就有多刁难你嫂子。你嫂子顶着流言蜚语,如履薄冰,一边受着刁难,就如宫里的奴婢一样,侍奉者父皇母后,最终打动了二老。” “皇兄想象不到你嫂子那时候受了多少委屈,你嫂子为你皇兄付出太多太多了。” “长孙家一次又一次冒着灭门的危险,跟你皇兄站在一道。” “一直到今日,辅机还在趁着李唐的江山,你皇兄亏欠他们太多了!” “好了!”李世民一边说一边喝着酒,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一壶了,似乎状态有点不佳,已经出现了微醺酒意,“最近老是回忆过往,一不留神,就说了那么多。你且回去吧,今日你我所说之事,不可让第二人知道。” 李元瑷说了一声“明白”,躬身告辞离去了。 有些浑浑噩噩的,李元瑷即为李世民当下的状态感到难受,亦想不明白,李世民要托付什么事情。 “刘洎不该死,但不应你来救!” 这话什么意思? 不该自己来救,那还有谁来救? 除了自己,还有谁敢跟褚遂良硬刚,从而得罪长孙无忌 联想到李世民的故事,李元瑷突然明悟了,不是自己救错人了。而是在李世民的预算中,出面救人的应该是长孙无忌! 如果李治不出面救人,那就说明刘洎不值得李治来救,那他身为魏王李泰的旧党,死得其所。 李治觉得刘洎可用,让长孙无忌出面是最好的选择。 褚遂良不可能不卖长孙无忌的面子,而李治找了长孙无忌,意味着他们舅侄一心。 如果说让李世民选一个唯一让他信任的人,这个人绝对是长孙无忌。 只要他们舅侄一心,李唐王朝就没有人可以撼动李治的位子。 李世民就能够完全放心的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了。 可事实上李治一直忌惮长孙无忌得权势,他根本就不信任这个舅舅,深知汉朝外戚为患的李治,从一开始就将长孙无忌定义为敌对的一方,只是长孙无忌势大,没有表现出来。 故而即便李治对李世民再如何了解,也没有参透这一层。 从一开始,李治就排出了长孙无忌这个选择。 李世民从李治选择自己这个答案里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他才会失态的指责自己,他不是心疼自己出面,而是心疼自己的儿子选择了跟自己最信任的托孤大臣站在了对立的一面。 第二十章 未来最高学府提案 李元瑷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到了东宫,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李治。 李治得知李元瑷到来,直接将他请进了议事厅。 一个中年士正在与李治说着国事要务,见李元瑷到来,闭上了嘴巴,叫了一声“商王”,以示尊敬。 李治指着中年士道:“这位是太子右庶子、检校礼部尚书许敬宗,正汇报着礼部之事呢。十六叔也一起听听,给个主意。” 李元瑷想着事情也不着急,就在一旁坐下。 看着这个大唐奸臣名录位列第一的人物,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这个号称第一奸臣,德行确实不咋地,但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作为李治手上的一把刀,许敬宗很合格的捅翻了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瑷这些辅政党派人员。 历朝历代,只要是有作为的皇帝,几乎都会与前朝的辅政大臣发生摩擦。 因为不将辅政大臣干掉,皇帝就掌握不了实权,这对于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帝王来说是极其致命的。 但是历朝历代英主除权臣,大多都会留下一段故事,到了李治这里,黑锅大多都由武则天、许敬宗背了。 足见许敬宗极有做刀的觉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物。 许敬宗见李治许可,说道:“那臣下就重新说吧!”见李治并未反对,说道:“此次攻灭高句丽,我朝威势大增,各方上表进贡书,比之晚年多了两倍有余。不过长安与北地并无一条稳定的道路,他们各族联名,希望能够修建一条参天可汗道,由大漠南北通向长安。此事礼部上下各执一词,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举包藏祸心。亦有人说,此乃宣扬国威之喜事。” 李治望向李元瑷道:“你怎么看?” 李元瑷道:“我觉得这是好事,参天可汗道对于我们来说,利远大于弊。道路所带来的无非就是交流贸易与便利,交流上我们视为宗主国完全是优势的一方,他们上贡必须携带厚礼 而我们只需承认他们的身份 或者随些简易回礼即可。” “贸易,更加无碍!他们所求不过是很寻常的生活用品 甚至是奢侈品。而他们的能够拿得出手的唯有马、羊、牛 这生意怎么做都是赚的。” “至于军事便利,更不是问题。他们游牧民族 来去如风,所谓辎重不过是马羊群。他们走驿道 能快多少?顶多一两日时间 而且沿途还没有青草可食。但我们不同了,真要有战事,有一条通往北地的道路,我们粮车的速度可以成倍上升。” “怎么想都是我们占便宜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参天可汗道可修 但我们只修唐朝境内的路 既是他们提的,就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不做这冤大头。” 李治闻言不住点头,经过高句丽一役,朝廷财政岌岌可危 想要从他手中抠钱,没有足够的理由 一个铜子都不行。 他拿出笔来,在奏章上画了画 放在了一旁,至于做了什么安排 这点李元瑷跟许敬宗是无权知道的。 许敬宗接着道:“此次陛下东征回归 带回了新罗、百济诸多留学生 北地、西域国亦有心效仿,希望朝廷能够多开放名额。” 李治这回没有开口询问,而是望向了李元瑷。 这一下李元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又想,经过了一番思量,才道:“我觉得可以多开放名额,不只是增加,而是无限额。” 李治、许敬宗皆讶然的看着李元瑷。 李元瑷解释道:“这个可以不用急,慢慢来。现在有一种很尴尬的情况,我们需要向周边输送化,让我们大唐王朝的影响力遍布开来。同时,又有一种情况。我们的化会导致他们的民族国家因此而强盛,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我们。”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情况。但我以为化的流传是避免不了的,与其固步自封,不如大方一点,打开方便之门,让世界围着我们大唐来转。” “现在我们限制名额,来我大唐学习的都是那些王子、高干子弟,非富即贵。他们的根基是在故国,对于自己的国家有着一定的热爱。这些人他们学成以后肯定是会回国的,教会了他们,对我们并没多少利处。” “假若我们开放这个名额,吸取的就不只是那些高干子弟,还有一些不得宠的名门之后,没有什么发展前途的贵族乃至于富豪商人!” “然后我们要做的不是将他们教会,而是要通过各种优异的条件政策,将他们留下来,成为我们大唐的一份子。” “朝廷可以给出优异的条件,允许成绩好的当官,让想要在我朝生活的人移民,将他们的家财往我大唐送。” “我们可以营造一个环境,一个我大唐的一切都很美好的环境。让那些留学生们来了就不想走,来了就觉得我们大唐的是多么的繁荣昌盛,空气是多么的清新香甜” 他说的都有些肉麻,说不下去了,咳了咳说道:“但必须要有一个前提,我们要注意自己的招牌,国子监不收蛀虫,能入学的必须是人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能破例。对于那些真正的奇才,还可以给予免除学费的奖励,要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大唐国子监是天下英杰的汇聚之地,是世界最好的学府,欢迎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才学习、任教,将国子监打造成一个为我大唐吸引世界英才的学府。” 李治、许敬宗都听傻眼了。 李治最先反应过来,说道:“真正得大才,来得容易。能否回去,就得看我们了。” 李元瑷竖起了大拇指,接着道:“只是此事任重道远,不是一蹴而就,得一步步慢慢来。” 许敬宗反应过来,问道:“可这样一来,那些他国派来的王孙贵族怎么办?我大唐将他们拒之门外,只怕会影响两国关系。” “这个简单!”李元瑷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们还可以重开一所大学,学校的宗旨,崇尚快乐教学。只要有关系有钱,皆能入内学习。” 第二十一章 莫名自污 英果类我 李元瑷滔滔不绝的说着,相比固步自封,他更愿意看到百花齐放的景象。 不过,李元瑷突然万分严肃的说道:“为了我朝对外影响力,我们可以传授他们化,让他们学习儒家经典。但一个国家的强大,必须要拥有自身的核心技术化。在核心技术上,必须要做好绝对的保密措施,让我朝拥有绝对的竞争力。” “如冶炼技术,制弩、炼甲、锻造、工匠等等,这些东西必须要保护好,这是我朝无敌于天下的保障。” 李治举一反三,说道:“如果是这样,国子监需要改制。我们以之吸引他国人才,焉能不重视自家人才?” “当然!”李元瑷道:“一个国家想要繁荣昌盛,人才不可断链。不只要引进人才,更要培养发展人才。自身硬,才是道理。所以要想真正的达到目的,首先要收去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的特权资格,任重道远!” 国子监中最重要的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其中国子学:学位三千人,入学资格是武官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 太学:学位五千人,入学资格是武官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 四门学的学位是一千三百人,入学资格是武官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子,庶人子为俊士生。 几乎都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只有四门学中有八百个学位是平民子弟。 全国才录取八百人,入学难度可想而知。 但你真要免去这些官员后代的福利,全天下七品以上的官员一闹腾,唐王朝的机构瞬间就停止运转,不闹得天下大乱都有鬼了。 许敬宗道:“我们可以在重新建一所学校嘛,这样就可以免去此不必要的危机。” “不可!”李元瑷道:“真要如此,就会出现两所学府相互敌视敌对,互相瞧不起。很容易激发矛盾,从而在庙堂上形成泾渭分明的局面。” 他可不想牛李党争提前出现。 古代读书人的出路很窄,不像后世可以从事各行各业。这个阶段的读书人,只能买于帝王当官。 很容易就造成政治场上的敌对。 “所以,慢慢来吧!” 李元瑷并不想大迈步子,但说到这事,也想着要一步步的推动。 就跟科举一样,南北朝开科举,隋朝开进士科,然后才能到唐朝这里引发质变 开始允许任何人报考科举 真正的做到为国取士。 故而后世有人将科举归为唐朝绝对是无稽之谈。 没有南北朝的开科举,就不存在隋朝的进士科 没有进士科 唐朝未必会大胆的废除科举最大的弊端:仅允许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特别推荐的人才有参考资格。 改制是循序渐进的,想要大踏步 下场估计会跟商鞅差不多。 现在不是一切都需要变化的奴隶社会,没有必要强改。 最关键的还是不现实 现在的李世民根本就没有精力做大的变故 李治还未掌权,得罪太多人,不太合适。 李治不经意的抬头看了有些站立不定的许敬宗道:“今日议论,唯我三人知晓。孤听得半句蜚语” 许敬宗赶忙跪下道:“臣下生是太子的人 死亦是太子的鬼 请太子放心。” 他的表情有些惊惧,但是语气中有着一点点的兴奋。 富贵险中求,许敬宗因品行问题一直为百官所鄙夷,在朝中没有朋友。 能够成为礼部尚书,但全凭拍李世民马屁拍的好。 当然以他的能力干礼部尚书是绰绰有余的 可细论功绩,并不够资格。 这能够成为新晋太子党 许敬宗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李治颔首道:“以后得到什么消息,可来东宫与孤说道。你且下去吧!” 许敬宗躬身后退 脚步都有些飘飘然的。 李元瑷看着许敬宗离去的声音,会意一笑。 眼下李治需要的并非是刘洎这样的名臣 而是许敬宗这类的奸佞。 李元瑷在许敬宗走后 方才向李治说道:“这一步 我们是走错了,救刘洎最好的人选不是我,而是长孙司徒。” 李治脸色瞬间变了,半晌才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李元瑷点了点头。 李治心思是何等机警,瞬间想到了原因,懊恼的一敲面前的案几。 他的选择其实没错,只是没有想到李世民正当壮年,身体突然急转而下,失去了最重要的时间。 李元瑷肃然道:“太子,这里只有你我,就把话说开了。皇兄是你最有利的支持者,有他在,任何人都撼动不了太子的位子。可现在他身体抱恙,谁都不知道他能支撑多久。你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重新拉拢一批大臣跟长孙司徒对抗,一但陛下有个一二,长孙司徒就是托孤重臣。你在那位置上没有坐稳,没有足够与之对抗的政治力量,真要将之视为敌人,等于逼迫他当霍光,将顺阳郡王迎回朝来。” 顺阳郡王即是前魏王李泰。 李治瞳孔一缩,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李承乾参与谋反,是没有希望的,李泰只是单纯的外放,身上并无恶迹,相反朝堂里还有不少他的支持着,其中还包括房玄龄的儿子,同样作为长孙无忌的侄儿,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治懊恼道:“十六叔就这么不信我能够掌控局面?”他不是不能忍,只是很清楚,只要自己今日选择忍让,那就等于完全助长了长孙无忌的势头,那就得忍上至少十年。 李元瑷摇头道:“不值得,我大唐立国至今不过两朝。先皇一朝主要功绩在于对内一统,对外并不显著。故而我朝有今日声势,是陛下一手造就的,天可汗针对的是他个人。他一但遭遇不测,几乎所有外邦都会盯着我朝庙堂。如果他们发现新晋唐皇与权臣内斗,庙堂不稳会如何?还会老老实实的入朝进贡?就算太子勉强取胜,庙堂动荡过大,损失的也是我大唐的力量。” “你我一起长大,太子的志向不逊色陛下,相信你也不想面对一个四方动荡的局面。” “既然时间不在太子,那就退而求其次。长孙司徒并非敌人。他们扳倒刘洎,单纯的因为褚遂良跟刘洎争权,并非是为了与太子作对。我们的反应有点过激了,这样会暴露一些东西问题。趁着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太子不可再于长孙司徒置气了。” “无论如何,要相信长孙司徒对大唐的忠心,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有他在,太子可以安稳的渡过即位后最不稳的前几年。” “让一步,换一个稳定的庙堂,换一片安定的四夷,一点也不亏。” 李治望向李元瑷道:“如果我去求父皇帮我迫舅舅退隐呢?” 李元瑷肃然道:“万不可指望陛下会帮你除去长孙司徒,首先他对长孙司徒的信任胜过一切。其次房司空大病在床,即便熬过这一劫,以他现在的年岁,还能撑几年?现今庙堂,只有长孙司徒一个镇得住场面的老臣,陛下需要他来帮着你镇住满朝武。” “故而太子眼下,别无选择。” 他顿了顿道: “至于刘洎之事,就不要继续过问了。实在不行,推在我身上就好,我手上没有任何实权,长孙司徒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李治看着有些陌生的十六叔,突得笑了,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十六叔吧,真让父皇说中了,十六叔是韬光养晦,自贬求存。” 这下轮到李元瑷有些意外了,瞪圆了眼睛。 李治道:“你也别装模作样了,父皇早就看出来了。就在我册立太子的那一天。父皇就跟我说了,他说你这个十六叔心胸狭隘,胆小怕事,就喜欢自作聪明。以为父皇是什么人,需要他来自污求存?还假借什么鬼神一说,你父皇是不屑拆穿他而已。小小年纪,小小伎俩,也在父皇面前逞能,贻笑大方。” “啊!” 李元瑷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李世民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原来他是将自己之前的糊涂,当成了为了自保故意为之。 嘿,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多找借口。 李元瑷“嘿嘿”傻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兄!” 李治甩了一个白眼道:“还想瞒我父皇,嘿,你连我都没瞒住,还想瞒父皇。做梦了!” 他没好气的继续说道:“好了,你也别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虚伪,此事确实是我急了。刘洎是我打算应对舅父的第一手牌,利用他来拉拢一匹大臣,在庙堂上抵制舅舅,我好居中掌控。就这样给他们下了大狱,有些失态焦急。只想着挽回民心,没有顾虑那么。以后不会了,此事我能唬弄过去,不需要你来挡。再说就算要弃车,弃的也是刘洎,不会是你。” 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接下来,我们就老老实实的求稳吧。” 李元瑷看出了李治的不甘,但政治场上忍一步,才是王道。 他们手上唯一能对付长孙无忌的牌,只是李世民,但显然李世民心是想着李治,可人是站在长孙无忌那一边的。 就在李治与李元瑷商讨局势的时候。 长孙无忌奉李世民的召见,进了内堂。 “陛下!” 长孙无忌恭恭敬敬的作揖问好。 “辅机,来,坐下,无须那么客气!” 李世民有些微醺,若有所指的说道:“刚刚与十六聊了许久,这家伙就是爱管闲事的主。一个不留神就惹事,你看,他好端端的,带着令郎去弘福寺闹个一通,也不知像谁。真把他给惯坏了” 长孙无忌道:“商王向来如此,真性情,不做作,让人羡慕。” “我看就是没脑子!”李世民甩了甩收道:“不过毕竟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好生供着就是了。不说他了,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正事,想跟你商议一下!” 长孙无忌恭敬的道:“陛下请讲!” 李世民很随意的说道:“你觉得太子如何?”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道:“太子仁孝,监国至今一年有余,处理事务,井然有序,可托付大业。” “是嘛!”李世民突得叹了口气道:“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妥,雉奴仁孝,深得朕心。可他性子仁弱,朕恐他无法守住这偌大的江山。朕倒是觉得吴王李恪不错,吴王李恪英果类我,朕觉得可以托付天下,辅机觉得如何?” 用最随意的语气,说着最吓人的话。 长孙无忌直接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莫名其妙。 如果李世民说李泰,甚至想要将李承乾接回来,哪怕是李恽、李贞都比李恪靠谱啊。 李恪在诸多王子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李恪跟李泰同一年受封,李恪受封益州都督,封地只有八州,李泰却不仅是扬州大都督兼越州都督,封地更是多达二十二州,差距近乎三倍。 而且李恪只是犯了鸡毛蒜皮的错误,就给李世民销户六百,还贬为下四品刺史。 要知道亲王实邑是八百户,李恪直接给李世民销的只余下两百,身为亲王李恪的官职不过四品? 在李世民的诸多儿子中,李恪是混的最差得一个。 找一个混得最差的儿子,说“英果类我”,可托付天下? 饶是长孙无忌心思机敏,一时半会儿也不猜不透李世民的心意,但如何抉择却是明白的,立刻道:“皇上万万不可,太子仁慈厚道,乃不可多得的守城之主。臣望陛下深思熟虑” 李世民不满道:“辅机可是因为雉奴是你外甥,才这般力保?” 长孙无忌心中一紧,忍不住大汗淋漓,忙跪地拜服道:“臣一心为公,绝无半点私心,望皇上明鉴。太子现今众望所归,随意废之,必定动摇国本,不可不察啊!” 李世民顿了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乃酒后之语,不必当真。你切退去,切勿辜负朕的心意。” 长孙无忌徐徐退去。 李世民却呆呆站着,默然不言。 他心底就算长孙无忌现在想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回去之后一定会琢磨明白的。 第二十二章 贪权无罪不臣当死 长孙无忌忐忑不安的回到家中,有些浑浑噩噩的,实在想不明白李世民为何在这时提出这种荒诞可笑的说法。 “去将大郎叫来!” 在这一刻,长孙无忌除了自己的儿子,谁都不信。 哪怕是正在蜜月期的褚遂良。 若让庙堂上的人知道李世民有易储之心,那庙堂可就炸开锅了。 恰好长孙冲近日住在府上,让人将之叫来。 长孙冲匆匆而至,叫了一声:“父亲!”作揖礼拜。 长孙无忌颔首回礼,说了一声:“坐。”然后方才问道:“大郎以为吴王李恪如何?” 长孙冲一时不明所以道:“吴王李恪?他又惹陛下不高兴了?” 长孙冲的第一个反应是李恪又惹祸了。 “不!”长孙无忌摇头道:“圣人今日召为父入宫,说什么当今太子仁弱,恐难当大任,吴王李恪英果类我,意图改立他为太子。” 长孙冲向来持重冷静,但听得这消息,只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 “这这,什么” 胡言乱语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长孙无忌一点也不奇怪,别说自己这儿子没有经历过特大变故,即便是自己,在那一刻,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故而也没有催促,而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但他的那双手却忍不住的一松一紧,不安的情绪,亦是可见。 好一会儿,长孙冲才缓过劲来,说话还不利索:“怎么,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难道圣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假装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 李世民的儿子不少,李恪并非最恶劣的一个。 品性最恶劣的是蜀王李愔,这家伙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时常无故殴打官员,喜欢打不知收敛,多次胡作非为。 李世民都忍不住骂自己这个儿子禽兽不如。 但是即便李愔踩坏庄家,殴打官员,胡作非为,亦不过是削去一半封邑及国官,贬为虢州刺史。 而李恪相比李愔 真的好太多了。他只是喜欢打 然后给削去三百户,最奇葩的是第二次跟自己乳母的儿子赌博 又给削去三百户 开创了皇子贬罚为刺史的先河。 最搞笑的是有官员为李恪抱不平,说他对李恪是不是太苛刻了 然后李世民就大义凛然的写了一封信给李恪,说为父是关心你 所以不想让你养成骄奢的性子 这才不赏赐你珍宝财物,一副严父姿态。 然后他一回手就赐李泰物万段 若不是此话出自自己父亲之口,任何人说来,长孙冲都会将之视为开玩笑。 长孙无忌道:“不可能是假装的 若圣人真的钟爱李恪 不至于李恪想回京都不许。陛下心思如海,他此举必有用意。只是为父一时间半刻没有想明白!” 长孙冲亦皱眉道:“当时圣人就召见了父亲大人一人?” 长孙无忌心底微微一动,道:“唯有父皇一人。” “那就更加不符合道理了,真要商议易储一事,陛下不在庙堂 不在小堂,而是在内室?更不合理的是只召见了父亲大人一人?难道他不知任何人都避不开私心 父亲是不会同意圣人改立德皇后子嗣之外的皇子为皇储的!” 长孙无忌表情并未有过多的变化,其他人说他肯定反驳 但长孙冲说来,却是默认。 这是大实话 长孙无忌自诩这一辈子没有愧对李唐。 皇储只要是他妹妹的儿子 是谁他都能接受 而且会尽心尽力守护,但要改为其他人,他不会同意的。 自己跟妹妹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一切,真换回这个结果,哪怕是拼的长孙家灭族,也不妥协。 长孙无忌忽然想明白了,原来如此,长叹道:“好了,大郎你下去吧。为父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长孙冲一脸疑惑。 长孙无忌带着几分欣慰的道:“有些事情,你无需知晓。为父这里只能告诉你,你姑姑所托非人。为了太子、顺阳郡王、承乾三人,他可是费尽心思,不惜一切。” 长孙冲不再多问,躬身退下了。 长孙无忌自嘲一笑:“真蠢呐,这点都一时看不透。圣人焉能看不透我的心思,他独自在我面前说立李恪,不正是告诉我,李恪是敌人嘛!” 翌日。 褚遂良一脸懵逼的找到了长孙无忌。 “司徒,陛下今日写了一封信给吴王,很是怪异,不知何解?” 长孙无忌心中微动,脸上却毫无异样,说道:“吴王亦是圣人子嗣,这多年未见,有书信来往,有何不妥?” 褚遂良道:“这一般书信,倒无不可。只是书信中有这么一句父子虽至亲,及其有罪,则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汉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阴图不轨,霍光折简诛之。为人臣子,不可不戒!这话说的,很是古怪,在下不明。” 这也算是皇帝的悲哀。 身为皇帝,自然是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但生活上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基本上干正事的时候,都有会起居郎在一旁记录一言一行。 这写信给儿子,也需要经由中书省的。 褚遂良是近侍之臣,李世民写的信自然是要经过他手上查阅流出去的。 长孙无忌依旧云淡风轻的说道:“圣人身体异样,这是圣人对皇子的告诫,在情理之中。” 褚遂良有些奇怪的看着长孙无忌道:“司徒真的不觉得奇怪?吴王早给陛下贬为睦州刺史,睦州是下州刺史,吴王手上的兵连两千都没有。就算将整个睦州的男人加起来也不足五万人,圣人修书将之视为燕王旦?告诫他不要动反心?那么多都督亲王不告诫,选择一个刺史亲王?这封信写给商王,都比写给吴王要贴切吧!商王虽未之蕃,但他是名副其实的扬州大都督。” 长孙无忌皱眉道:“好了,此事无需计较了。至于商王,你也别想着将他如何,刘洎之事,已经过去,无须深究。” “对了!” 长孙无忌忽然慎重道:“太子是我大唐未来储君,记住八个字。贪权无罪,不臣当死。” 褚遂良登时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说。 第二十三章 装 刘洎的风波似乎已经过去。 李治最大的本事就是装,他就跟天真无邪的白莲花一样,卖弄着自己的人设。 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太子是多么的仁孝! 在后宫侍奉父亲,在朝廷上敬重老臣大臣,简直就是一个儒家最期望的道德储君。 道德储君是什么样子? 自己负责仁义道德,政务琐事由宰相来干,美名曰“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是守成之君最理想的状态。 但是作为一个打下大唐王朝最大疆域的皇帝,李治此刻心底的不甘,只怕唯有李元瑷知道了。 不过李治在装,李元瑷也开始了自己向往的生活。 开始设计规划灞水山庄的另外一半,同时还特地找来了郑皓让他帮着自己收购绵花。 只是收购绵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李元瑷一开始的想法很天真,回到长安,然后收集绵花种子,大范围的种植,接着就收获了大批绵花,制造成棉被,棉衣,然后得李世民嘉奖,大范围种植。 结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凄惨。 绵花在唐朝就是观赏花,但绵花有多少观赏性可言,那显而易见。 大多人家的绵花都是用来凑花数量的,比如:百花园,种个几株绵花,表示有这种东西。 真正喜欢绵花,大片种植绵花的,基本上没有。 没有市场价值,就没有多少存货。 李元瑷动用关系,郑皓动用财力,收购来的绵花也不过是百来株。 就这么一点绵花,还不够做,五个棉手指套呢。 李元瑷只好让郑皓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从西域去进购绵花。 绵花盛产于天竺、大食,西域都不多见。 花不贵,但是要从天竺、大食运来,那运费就是天数字。 郑皓皱着眉头,说道:“绵花销量不好,专门从天竺、大食运绵花,不花大价钱,投血本,只怕不成。” 以他的商业天赋,压根就看不出来绵花有什么商业价值。 李元瑷道:“那你就帮我联系一下天竺的胡商不!”他想了想 说道:“你亲自将他带来与我见面 我亲自跟他谈。” 郑皓再有钱,也脱不开商人的枷锁。 大唐的商人会买他郑家商号的帐 天竺胡商就未必了。 相隔万里 一个玄奘取经的路程,真要弄虚作假 真拿他没办法。 因为他们进口,只能进口种子。 真要将活物从天竺连花带土还要日夜照顾的运来 将李元瑷的底裤卖了 都买不起。 但是种子的好坏生死,这谁能看得出来? 遇到黑心的,为了赚钱,廉价收购垃圾种子 你花几个月培养出来才发现问题 找谁哭去? 跟外邦人交易,李元瑷可不敢大意。 自己虽说会挣钱,但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郑皓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找到了三位愿意做这门生意的天竺商人,将他们请到了灞水山庄。 “在下李元瑷 大唐商王,扬州大都督 你们应该听过我的名号!” 这番自我介绍,让一个个商人都不住点头。 不管听过没听过 都说听过就对了。 “孤看上一女人,她喜欢绵花 便想专门为她种一片绵花博美人一笑 孤需要大量的绵花种子 所以需要你们为孤收购绵花种子。绵花种子的行情,孤已经了解过了。在你们那边,绵花种子并不贵。只是沿途过于遥远,这沿途的费用危险是最大问题。做生意嘛,讲究一个互惠互利。亏本的买卖,没人愿意做。具体价格,你们与郑少东家商议,孤不过问。” “叫你们来是要你们知道,我大唐与天竺因玄奘法师的缘故,来往密切。真要有个万一,天竺都容你们不得。” 天竺商人不住叩首表示明白。 “只要办成此事,郑少东家手上有一批瓷器,可以交给你们,权当孤王小小的谢礼。” 天竺商人闻言,更是不住点头。 这东西的化差异会导致一些东西价格相差百倍。 其中最值钱的就是瓷器。 因为东方瓷器光鲜亮丽,不了解内情的西方人,一度以为瓷器是用珍珠宝石制作者。故而在西方,瓷器是当做珍珠宝石这样奢侈品来卖的。 瓷器所带来的暴利,在这个时代,无任何卖品能够代替。 李元瑷却在心底想着,到时候将棉被、棉衣卖回给你们。 在他的记忆里好像天竺、大食也没有将绵花利用起来。 唉! 这心底想着就有些懊恼,唐朝官员不能从商的规矩,不然又是一大笔的收入啊! 褚府。 随着刘洎的贬黜,李治的退让,褚遂良的地位一跃千里。 褚府门口宾客满员,上门送礼的同僚,上门求学递送章的士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春风得意,不过如此。 这时一个略显落魄之人却在门口护卫的迎接下,走进了府邸,进了会客厅。 “侍郎!” 裴律师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 褚遂良看着面前的裴律师,心底莫名的烦躁。 李世民身体抱恙,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 唯有让李治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他的位子才能坐的更稳。 解决刘洎是第一步,然后就是李元瑷。 他一直认为刘洎是个难缠的对手,但李元瑷的威胁却是最大的。 尤其是李元瑷出面保住刘洎之后,他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没错。 裴律师有能够决定李元瑷生死的东西,本想着可以利用他来做章,将李元瑷这个可能威胁自己的权势的人除去。 但从长孙无忌的态度褚遂良感受到了危险,李元瑷动不得。 不只是李治保他,李世民也在保他。 这个时候,激怒满腔杀心,为李治铺路额李世民,那是最不明智的。 原本是一招妙棋,现在却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褚遂良心底烦躁,忍不住出口数落道:“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你这点时间都等不了,能成什么大事?” 裴律师一脸委屈,明明是你将我保来长安的,现在怎么怪我心急了? 当然这些话他不敢说,只能道:“在下不急不急,只是想问一问,重新任官一事,可有着落。” 第二十四章 注解《缀术》 裴律师是一个官迷,自小就渴望重现父亲裴寂之辉煌。 为了这个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暗害好友,亦要达成所愿。 只是想不到遇上了李元瑷,更想不到遇到了李治。 直接一挥手就是去官,让裴律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罢官之后的裴律师回到老家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 直到于河东遇到奉旨巡行的褚遂良。 褚遂良此人极有政治远见,对于庙堂局势,看得极为精准。 在很久之前就锁定了未来可能存在的政敌,刘洎、李元瑷。 刘洎政治野望极高,站位李泰是最大污点,褚遂良并没有怎么将之放在心上。 李元瑷才是褚遂良心底最难对付的一个,他身份特殊,与生俱来就拥有莫大的权力,即便什么也不干,也能获得亲王的爵位,都督的高官。这这类亲王浑浑噩噩还好,若真的贤明能干,反而会有灭顶之灾。 李元瑷却如游戏风尘一般,混迹在李世民、李治跟前,得他们信任,还干了不少的大事。 圆滑世故,大智若愚,不过如此。 最为关键的是李元瑷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李治,这份眼力可不能小觑。 果然。 局势的发展与之预料的一般,李元瑷此刻看上去为李世民刻意压着,实际上是为了李治未来能够更好的使用,避免李元瑷亲王身份带来的麻烦。 自己能够用谗言扳倒政敌刘洎,却拿李元瑷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行,这计杀手锏还得留着,就算现在用不了,未来未必不会生出奇效。” 褚遂良心底默念着,脸色也略微缓和说道:“关于重新入用一事,这个你大可放心。这方面我以有安排,你回去等消息便可。” 裴律师喜不胜喜,不住作揖道:“谢谢侍郎,谢谢侍郎!”就如断了脊梁骨一般。 这送走没多久,褚遂良又得到百济王子扶余隆求见的消息。 “见!” 褚遂良一点也不觉得疲倦麻烦,反而乐在其中。 在他的价值观里,自己身为宰辅之臣,理所应当事事为皇上、太子分忧。 皇宫立政殿。 “裴律师为薛元敬举荐任崇玄署令,事有古怪 让许敬宗试之 查出此事由褚遂良暗中安排,可查。” 李元瑷看着李治留给自己的消息 眉宇也露着一丝丝的古怪。 裴律师此人几乎算是他一手扳倒的 此人见利忘义,为了自身的功绩 不但出卖挚友,还枉顾汴州数十万百姓的生机。 现今因运河畅通 汴州发展日新月异 已成继长安、洛阳、凉州之后,税收第四的大州。 若当初自己为裴律师忽悠,将会给汴州的发展带来灭顶之灾。 高昂的税率已经证明了裴律师是何等的愚蠢,现在居然还有人举荐这个为李治罢官的小人? 最关键的还是褚遂良做幕后推手。 李元瑷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后点燃蜡烛 将字条烧毁了。 他们在选择退一步之后,就约定不在时常见面,若有事情,可通过晋阳公主小兕子传达。 小兕子在长乐公主的影响下,开始喜欢上了素描 邀李元瑷这个叔叔入宫指点,在正常不过了。 尽管决定了退让 李治、李元瑷却也没有打算躺着等干,只是不准备主动挑事 但若他们的对手犯错了,那就由不得他们推一把了。 褚遂良会举荐裴律师 这点太过反常。 裴寂当年得李渊器重 权倾朝野不假 可二十多年过去了,早已没有人脉利用价值。 裴律师身上的政治污点太重,即便是想拉拢河东裴家,也不因将裴律师推出来。 河东裴家也算是除了五姓七望之外最有影响力的士族,怎么可能推荐一个陷害挚友的门人? 这其中没有猫腻都有鬼了。 走出偏殿,小兕子开心的迎了上来,很懂事的没有问任何问题。 身在皇家而且是李世民、长孙皇后的女儿,小兕子天生对于政治就有一定的嗅觉,知道自己的兄长似乎遇到了难处,很贴心的配合着,谁都不说。 小兕子开怀笑道:“瑷哥哥,走,去看看,鹤大跟鹤二。她们现在已经不怕小兕子了,还会吃小兕子手上的鱼呢。” 鹤大、鹤二就是李元瑷送给小兕子的公母仙鹤。 在取名上,小兕子跟后世某动画片的创始风格有的一比。 不只是鹤大、鹤二,李世民送给他的巴蜀小马也给她取名马大、马二以及马三。 陪着小兕子玩了半日,李元瑷方才回到大安宫,脑中想着裴律师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此事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自己混了这些年,真正唯一得罪的人只有这个裴律师。 崇玄署令! 这个官职并不大,属于鸿胪寺下机构之一。 不过管的事情不小,掌道观与道士、女冠簿籍、斋醮等事。 也就是说天下佛道的上级。 现今长安佛道弟子相争的厉害。 崇玄署令这个职位还有有些可为的。 “要不,再去找玄奘叙叙旧?不管怎么说,他能当上弘福寺的主持,自己也出了一份力。” 细细思量下来,李元瑷不由得心疼那个得道高僧,总是逮着一支羊来撸毛,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而且即便李元瑷不喜佛教,却也由衷承认玄奘确实是罕见的高僧。 以他的性格,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道教倒是绝佳的选择,在这个时候谁人不知袁天罡、李淳风两大道教神棍? 他们以道士身份,晋升庙堂,还深得李世民信任,从他们入手最合适不过了。 李元瑷拿定主意,本想暗自调查一下。 结果这两大神棍在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元瑷还没走出大安宫,从刘琴儿的嘴里就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刘琴儿轻笑道:“袁老神仙已经仙逝,李道长现今担任太史丞撰写晋书时,他写的天、律历、五行三志,为世人推崇,连陛下都赞叹不已。” 李元瑷讶异道:“琴儿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 刘琴儿脸上浮现一抹羞意道:“殿下东征,奴家常去京中道观求太乙仙尊保佑陛下。袁老神仙、李道长在道家地位极高,常听各处道观中的道士说起。” 李元瑷感动道:“还是宝贝琴儿对我最好。圣人已经吩咐太史局根据生辰八字计算良辰吉日了,到时候跟王妃说,纳你进门。” 刘琴儿瞬间喜极而泣道:“殿下对奴家太好了。” 李元瑷笑着捏着刘琴儿的下巴尖道:“你真心待我,我自不会辜负你。哪在考你个问题,李道长喜欢什么?答对有奖!” 刘琴儿窃窃笑道:“这是殿下失策了,奴家的父亲刘德裕早年是圣人麾下的库直骑、护军,而李道长是秦王府的记室参军,两人有过交集。李道长对于天术数极其痴迷,还曾因为见解不同与杜如晦杜相吵的面红耳赤。别的不说,在术数这方面,殿下应该与李道长很谈得来。” “啪!” 李元瑷大手重重的拍在了刘琴儿的翘屁上,说道:“说错话了,谈得来?不好意思,在术数方面,你家殿下做他老师,还得看他悟性高不高,配不配当这个徒弟。” “不过,还是答对有奖” 说着在阵阵调笑声中,将刘琴儿压在了声下。 书房! 胡天胡地了一番,李元瑷找出了九章算术,认真研读起来。 他决定了,自己去找李淳风太掉价了,还有暴露的危险。 毕竟不可小觑长孙无忌、褚遂良这类在历史上一度呼风唤雨的人物。 让李淳风自己上门请教,这才是最高境界。 兵法中的不战屈人,就是这个道理。 九章算术由何人所著,早已不知道了,但古代张苍、耿寿昌等诸多数学家都对之进行了增补,可以说是集华夏数学发展之大成,是中国历史中算经十书里,最重要的一部算经。 它对以后古代数学发展所产生的影响,正像古希腊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对西方数学所产生的影响一样,左右了上千年的数学进程。 书中记载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分数四则运算和比例算法。还记载有解决各种面积和体积问题的算法以及利用勾股定理进行测量的各种问题。以及开平方和开立方的方法,并且在这基础上有了求解一般一元二次方程的数值解法。 还有整整一章是讲述联立一次方程解法的,这种解法实质上和中学里所讲的方法是一致的。这要比欧洲同类算法早出一千五百多年。 李元瑷一边感慨这九章算术的伟大,一边又将之分解的破碎不堪。 毕竟作为一个学习建筑的,对于术数计算,很多公式答案都刻在骨髓里。 尽管李元瑷心底认可先人的付出,但真正对比后世的术数,那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 这编著九章算术是不是太简单了? 李元瑷很快就翻完了九章算术,里面的知识内容,与他而言,充其量不过是复习小学生的数学课程,只有一小部分是中学生的。 忽的他想到了几年前,阎立本给他说了一件遗憾的事情。 隋朝博士因为缀术太过深奥难懂,就将缀术从术数课程中删去了。 要知道缀术是中国数学家祖冲之的杰作。 没有人比李元瑷更加清楚祖冲之的过人之处,他的圆周率是全世界数学史上的创举。 “让我注解九章算术这中小学生的数学东西,太掉价了。要玩就玩大一点,把缀术给注解出来,让那些不识货的博士专家感受一下,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数学家额可怕。” 心动立刻行动。 李元瑷开始满书架的找缀术这本书。 李渊留给他的书籍还是极其全面的,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李元瑷端出了五卷缀术。 这个时代的纸张虽已普及,但大多书籍还是一卷一卷的,并没有真正的装订成册。 李元瑷翻开缀术,认真端详起来。 果然相比九章算术,缀术的难度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 九章算术的核心,还是一次方程,但是缀术已经发展到了解负系数的三次方程。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李元瑷发现以自己的数学水平,看着缀术都要细细思索一二,回想一下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不太用得到的知识。 何况是古人? 难怪缀术会在历史上失传,这玩意不是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无怪后世人会说,于术数一道,隋唐严重拖了中国数学的后腿。 尽管这个时代有李淳风、王孝通这样的数学家,可就算他们都无法理解缀术的核心知识。 祖冲之似乎牛逼过了头,算出了跨时代的东西,导致后人无法理解,间接的影响到了中国数学的发展? 李元瑷当下不在犹疑,开始根据缀术注解。 缀术或许在这个时代,深奥难懂,以至于容不得这个时代,但对于李元瑷来说,亦不过是初中夹杂一点高中的数学知识,等于是做了一次长远的课外复习,根本不足为虑。 他将缀术中错误的地方,一一指出来,将正确的地方,用最简单的方式写明。 尤其是圆周率。 圆周率的出现是数学史上的一大跃步,也是现代数学最重要的开始。 李元瑷记得当初自己学习圆周率的时候,为了出风头,硬生生的将圆周率记下了五百开外。 对于祖冲之祖率的注解相当详细。 至于三次方程的解法,那也是信手而来,通过配方和换元,使三次方程降次为二次方程,进而求解。 只是用了三天,李元瑷就将缀术注解出来。 不只是如此,他还将缀术里的错漏之处,一一改正。 在数学的公式算法中没有绝对的正确得,尤其是古代收到化发展程度的影响,根本做不到绝对正确,用李元瑷的现代眼光来看,有一半对的,那就很了不起了。 毕竟连李元瑷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会的这些公式都是对的,指不定二十二世纪或者二十三世纪,会有更加高明精确的算法出现? 看着只有五卷的缀术,自己改成了十八卷。 李元瑷挠了挠头,会不会夸张了? 第二十五章 哗众取宠一窍不通 唐朝,国子监! 金胜曼危襟正坐,细心的将书本摆好,等待算学博士的到来。 来到唐王朝已经有些日子了,本以为到了长安,李世民会给自己介绍大唐的亲王俊杰,以促成和亲事宜。 金胜曼心底并不愿意,唐王朝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只是就新罗这内外交集的情况,金胜曼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身为新罗唯二的圣骨血脉,金胜曼早有为国家牺牲的觉悟。 不过到了长安,李世民似乎忘记这茬,只是安排他们入住四夷馆,然后给予入国子监学习大唐化的资格。 金胜曼也乐得如此,只要自己不给赶回新罗,姐姐那边就不会出现异样,随波逐流的开始学习大唐化。 入学时间不长,金胜曼已经为国子监传授的化知识给震惊了。 这才明白自己在新罗学的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 国学、律学、书学、算学。 四门学问,门门高深莫测,有人穷极一生都研究不出个中一二。 金胜曼发现自己一直跟着新罗精于华夏化的先生学习华夏化,到了这个国子监内,充其量就是四门学毕业。 何为四门学? 即四门小学! 妥妥的小学生毕业 连太学都进不去,更别说是国子学。 当然金胜曼对于国学并不感兴趣,易经、诗经、尚书、礼记、公羊传、谷梁传、左传、周官、尔雅这些,在其看来略懂即可,无需通透。 反倒是算学,金胜曼极有兴趣,深以为国子监六学中,算学最为实用。生活中各方各面都离不开它,甚至有些小小的痴迷,特地上侍从从书坊购来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海岛算经、五经算术、缀术、缉古算经十本关于算学的书籍。 只是算学深奥难懂,而且古人修书,深奥隐晦,从不管后世人看不看得懂。需要一字一句的推敲,琢磨。 金胜曼有书在手,亦看得满脑子浆糊,一窍不通,只能将一切寄望于学堂上。 故而对于算学课程尤其认真,博士未至,已经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无视周边异样眼神。 但相比国学、书学,算学只能说是小众,可随着金胜曼的到来,算学课堂红火的程度仅次于国学。 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金胜曼得容貌艳丽,再加上这个时代罕见的超凡身材 以极短的时间名传国子监 成为国子监名副其实的花魁。 而且作为新罗美女,金胜曼身上有股异域他乡的风味 吸引着一众官二代。 古代最重尊师重道 国子监里博士最大。 甭管你老子是什么官,进了国子监该打打 该罚罚,拼爹没大用。 倒也没有出现争风吃醋的事情 但争先献殷勤却是日常事情。 东汉太尉杨震之后杨再思就是其中之一 他热情的来到金胜曼身侧说道:“金姑娘,今日来传授算学知识额可不是一般人,他姓王,名唤孝通 乃本朝通直郎太史丞 我们手中的课本就是他编写的。以术数而言,王通直郎是本朝第一人,即便是李淳风道长都要逊色他一二。” 金胜曼妙目流转,应道:“当真如此了得?” 杨再思略微失神,忙道:“千真万确 算经十书中缉古算经就是他所著的,乃古今第一算经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金胜曼质疑道:“前无古人或可理解,后无来者 会不会过誉了?” 杨再思摇头道:“这是姑娘有所不知,王通直郎便如兵圣孙武子一般 缉古算经等同孙子兵法 即便过去千年 一样是最奥妙的兵法。王通直郎所著算经,即便千百年后,一样无可比拟。” 金胜曼惊喜道:“真是如此,当真要好好听讲,请教。” 杨再思微笑道:“王通直郎乃在下舅爷,在下见金姑娘真心喜欢算学,愿为姑娘引荐。” 小狐狸的尾巴,不止露了出来,还翘了起来,摇呀摇的。 金胜曼颇为心动,但是杨再思的小心思却也瞒不过她,遂然道:“有机会就拜托了。” 回话模棱两可,既不答应,亦不拒绝,显然有些心动。 如果这王孝通真如杨再思吹嘘的那般,亲自拜会求教,到无不克。 “啃啃!” 教室外传来了苍劲的咳嗽声。 教室里瞬间安静。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大步走进了教室。 “学生见过先生!” 尊师重道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者方刚进屋,教堂里的学子皆起身作揖。 老者挥了挥手道:“都坐下吧!”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见学生比当初自己当算历博士的时候多了许多,欣慰的颔首道:“不错,不错!算学有今日成就,吾之功也!” 他说着,指着自己道:“你们的算历博士告了事假,近来几堂课,由我王孝通亲自传授你们算学。” 他这话音一落,堂下真心喜欢算学的学子,个个欣喜若狂,拍手欢迎。 王孝通满足的感受着这份热情,过了会儿才道:“你们上一堂课学的是什么?” “张邱建算经!” 堂下有人回答道。 王孝通轻哼一声,道:“无用之物!” 他说着望向堂下众人,说道:“算学,发展至今,以达巅峰。前人说研究之算题,大多过时,不应国情,无学之必要。今日吾传授你们缉古算经,记住一句话,精于缉古算经者,即可为当世术数大家。精于海岛算经及刘徽注释之九章算术或可一看。余者,皆为哗众取宠,不值一论。” 金胜曼在下面听得是目瞪口呆,这可牛皮坏了,简直就是说华夏术数,除刘徽外,其他精于算术的大家,皆是跳梁小丑。 这真的狂的没谱。 堂下的所有学生亦一脸愕然,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自吹的老师博士,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态。 “好了,今日就与你们讲解缉古算经第一问!” “假今天正十一月朔夜半,日在斗十度七百分度之四百八十。以章岁为母,朔月行定分九千,朔日定小余一万,日法二万,章岁七百,亦名行分法。今不取加时日度。问:天正朔夜半之时月在何处?” 王孝通自问自讲,“以章岁减朔月行定分,余以乘朔日定小余,满日法而一,为先行分。不尽者,半法已上收成一,已下者弃之。若先行分满日行分而一,为度分,以减朔日夜半日所在度分,若度分不足减,加往宿度;其分不足减者,退一度为行分而减之,余即朔日夜半月行所在度及分也。” 这个时代没有黑板,但有沙板,就是用一四方箱子,里面装满了沙子,在沙子上书写。 王孝通这第一问求的是半夜时月亮的赤道经度,是一道关于天学的数学题目。 王孝通讲解的即位详细,但学生们依旧听的似懂非懂。 不过王孝通自身的术数才能,在此次的讲解中展露无遗。 金胜曼几乎将王孝通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打算事后认真研究。 “故答曰:在斗四度七百分度之五百三十。” 王孝通道:“此题乃缉古算经中的第一题,寻常人不看术解,穷其一生亦难得正确答案。你们听我细细解题,若能于一月之内,研究透彻,便可称为天资过人。” 这一回满堂学子无一人觉得王孝通在吹牛。 缉古算经全书共二十问,包罗万象,天历法方面的计算问题,亦有修造观象台、修筑堤坝、开挖沟渠,以及建造仓廪和地窖等土木工程和水利工程的施工计算问题,还有更为深奥的勾股问题。 这第一题都如此困难,何况其他十九题。 一时间,课堂里的所有学子看着王孝通的眼神,充满了敬重。 王孝通亦道:“离下课还有一些时间,汝等日常所遇问题,若有不解,可趁此机会一并说出。吾可谓尔等解惑” 瞬间群起踊跃,各种术数问题向王孝通求教。 王孝通亦一一解答。 这时一人堂下最年长一人问道:“学生拜读缀术,深感困惑,还望先生,给予解答!” 王孝通皱眉道:“缀术全错不通,何以解答?” 那人一脸惊愕。 王孝通不屑一顾的道:“缀术一书,乃祖暅之、祖冲之父子涂鸦之作,经不起细品,经不起考察。吾缉古算经与之并于算经十书,着实羞耻!” 那人道:“可李淳风道长说缀术深奥复杂,莫能究其深奥。” 王孝通忍不住一笑:“一派胡言之说,当然研究不透。李淳风小儿之见矣” 他与李淳风乃当代两大术数宗师,但王孝通心底着实瞧不起水平一般的李淳风。 李淳风也自知仅以术数水平而论,自己确实逊色王孝通许多。 两人皆在太史局任职,彼此见面,李淳风大多尊敬对待。 李元瑷将自己编著的缀术认真检查了三遍,修修减减确定再无错漏之后,让人带着全送往弘馆。 弘馆是唐王朝的国家图书馆,一共藏书二十余万册,汇聚了天下大部分珍贵书籍。 李世民对于化极其重视,弘馆聚集了各类英杰才俊以此来开拓化。 缀术与李元瑷写的注解是用来教育天下学生的,即便是李元瑷亲自所写,亦没有特权,需要经过弘馆学士的确认,得到一致同意之后,才能印刷成册,传达四方,以供世人学习。 只要是供天下学生学习的书籍,想要流传于世,不管是谁,都需要走弘馆这一条。 李元瑷即便是亲王,亦不例外。 不过李元瑷对自己的缀术注解极有信心。 祖暅之、祖冲之父子的缀术深奥难懂,但是他自身古水平不高,写不出深奥的字句,所有注解全是白话,一字一句,简单明了,不说让人一看就懂,一看就会,至少能够理解其中大致意义。不用在学习术数之前,先要花时间研究字与句的意思,然后再来学习。 只要有人认真研读,必定会惊为天人。 然后名动长安,让李淳风俯首帖耳的上门求教! 一切都那么完美! 李元瑷在大安宫滋滋地笑着。 然后一天,二天,三天 无事发生。 李元瑷登时觉得有些脸疼,忍不住自问了一句:“难道自己写得还是过于深奥呢?” 到了第四天,李元瑷忍不住派人去问缀术注解的情况。 很快弘馆给了答案,王孝通学士评价缀术注解“哗众取宠,一窍不通。” 李元瑷顿时傻眼了,自己辛辛苦苦编写的缀术注解居然得到了这么一个评价?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叫王孝通的王八蛋是谁?大爷得,老子的术数领先一千五百年,居然给评价为哗众取宠,一窍不通?真当我不要面子的?” 传讯的下人只吓得瑟瑟发抖,但是他一个护卫跑腿,哪里知道王孝通是哪个? 李元瑷顺了气,强压着去弘馆砸馆子的冲动,派人去调查王孝通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调查,喔吼,了不得。 大唐王朝术数的扛把子,号称术数第一人。 “贺循、徐岳之徒,王彪、甄鸾之辈,会通之数无闻焉耳。但旧经残驳,尚有阙漏。自刘徽以下,更不足言。” 早在十年前,王孝通就评价历史上的术数家,唯有一个刘徽可以看。但是刘徽至少当世独步,比自己还是逊色许多。 在缉古算经出世的时候,王孝通就在李世民面前吹嘘:老子天下第一,您给的工作已经尽善尽美,天衣无缝了,同代人根本没资格与老子对话。 这话说的似乎还不够霸气,他又对李世民道:“臣昼思夜想,临书浩叹,恐一旦瞑目,将来莫睹。” 也就说别说前人那些渣渣,就算后世人也没有资格超越我了。 李元瑷直接气笑了。 “殿下,还不止呢!他还恳请陛下请访能算之人,考论得失。说;如有派其一字者,臣欲谢以千金。 第二十六章 齿于你为伍 李元瑷听了愕然半响,这都狂的效仿起吕不韦一字千金了啊。 吕氏春秋一字千金,凭的是吕不韦三千门客,王孝通凭什么。一张嘴,还是他人对术数的不了解? 李元瑷着实有些气到了。 狂,要有狂的资本。 你要是李白,吼一句“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那还相得益彰。 你一个王孝通凭什么,自认为将前人后人通通踩在脚下? 还舔着脸说“缀术方邑进行之术全错不通,刍甍方亭之问于理未尽。” 祖暅之、祖冲之父子的缀术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人都看得有些吃力,尤其是其中对于祖率的描绘,几乎做到了古人的极致,国际上曾提议将“圆周率”定名为“祖率”,可见就算是后世数学家亦认可祖冲之在数学史上的卓越贡献。 李元瑷在后世学数学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刘徽、祖冲之、李善兰这些人。 王孝通居然将祖冲之说的一不值? 还夸夸其谈说后人也没有资格跟自己相提并论,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去,将他的缉古算经取来,我倒要看看,他的算术水平到底有没有,他的口气那么大。” 李元瑷气乎乎的说着,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赚上一笔外快了。 不多时,缉古算经已经到了李元瑷的面前。 李元瑷秉着挑刺的态度翻开了缉古算经,但随即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总以为王孝通这种自吹自擂的家伙就如后世“接化发”掌门一样,就是满嘴开火车,拿到实战场上一无是处。 却不想缉古算经里记载的算学尤为精妙,涉及到立体体积计算、勾股计算、建立和求解三次方程。 要知道在西方,虽然很早就已知道三次方程,但最初解三次方程是利用圆锥曲线的图解法,一直到十三世纪意大利数学家菲波那契才有了三次方程的数值解法。 在三次方程上,王孝通于缉古算经里展露出来的水平,在李元瑷看来只是略微逊于缀术里的正负开方术。 从头看到尾,缉古算经二十问,可谓包罗时下最重要的天历法、造观象台、修筑堤坝、开挖沟渠,以及建造仓廪和地窖等土木工程和水利工程的施工计算问题,以及术数中最难的勾股算法。 缉古算经完全称得上是一本术数佳作,可以于九章算术、缀术齐名。 或许论及深奥,缀术要比缉古算经优异,可缉古算经更加附和这个时代的国情 可以直接用于实践 大利天下。 这一下李元瑷到有些为难了。 如果对方是个满嘴放炮,一无所用之人 那就凭他对自己的评价 怎么着也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现在发现对方居然身怀实学,而且还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头。 自己若还击的太厉害 保不定直接将他送去见阎王了。 “这老家伙现在还在太史局,把他叫到府上 孤要好好跟他聊聊!” 李元瑷想了一想 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着也得当面锣,对面鼓的敲他一敲。 打探情报的护卫还是有点能耐的,说道:“太史局由李淳风道长主导 王孝通过的并不如意。最近国子监缺人 算术博士告假,王孝通给请到了国子监传授学生算术。现在应该快要上课了吧” 李元瑷心中一动,想起了金胜曼现今就在国子监呢?不如趁此机会,顺道去瞧瞧她过的如何? 最近因为李治的事情,到把她给忽略了。 尽管李世民已经给他安排婚事 而且正在计算良辰吉日,但包办婚姻毕竟是包办婚姻。在未结婚 未见到新娘之前,心底没有半点感觉。 李元瑷念及于此 也有些心动,换了一身随便的衣服 往国子监去了。 就李元瑷的身份 进国子监还是轻而易举的。 在进国子监之前 李元瑷特别叮嘱让石磐陀一干护卫在监外等候。 国子监是大唐最高学府,李元瑷还是存着几分敬意的。 得知他的到来,国子监祭酒孔志元孔老夫子的后人都亲自迎接。 不过李元瑷来这国子监一半是为了金胜曼来的,跟着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圣人之后,啥事都干不了。 李元瑷推搡着让孔志元忙自己的去,再三表示自己只是想看一看国子监的布局结构。 李元瑷酷爱建造,亲自打造长安必游景点灞水山庄的事情早已传遍天下。 对于他这个说词,孔志元丝毫不怀疑。 毕竟唐长安城的整体结构是建筑大师宇恺设计的,在设计之初就特地为国子监规划了位置,并且由他的爱徒亲自设计修建。 作为国家的最高学府,国子监的整体设计就充满了书香气味。 孔志元对此已非常满意,甚至常以国子监为家。 不让自己作陪,孔志元也由得李元瑷。毕竟他很清楚,面前这个亲王虽改邪归正,贤明远播,却非尊儒之辈,自身学水平极其一般,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李元瑷独自在监内闲逛,走过了四门学,耳中听着一众孩童清脆整齐的读书声,心底莫名的怀念,想起了小时候背诵背影、白求恩等章的时候,不禁的微微翘了翘嘴角。 走过了四门教室,李元瑷东绕西转居然发现自己迷路了,完全不知自己走到哪了。 直到遇到一路过的学子,李元瑷才问清了算学教室的所在方位。 当他找到算学教室的时候,已经到了上课时间。 李元瑷有些无奈,在门外看了看,想瞧瞧王孝通在不在,意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面的金胜曼。 金胜曼的身高即便是寻常同龄男子都比不上,坐在最后一排亦是理所当然。 “果然有缘分呐!” 李元瑷心念一动,招手叫道:“金姑娘!” 金胜曼闻声抬头,见居然是李元瑷,大感意外,正想回应,脸色却微微一变,忙使着眼色。 李元瑷心底疑乎,却听身后传来一句:“磨蹭什么,都开课了,还不速速归位?” 李元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个六旬老者正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根戒尺,似乎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李元瑷吓了一跳,这戒尺真打在身上,那是有苦也没地方诉的。 古人最重视尊师重道。 讲究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打学生是天经地义的,哪怕你是皇子亦不例外。 哪里像后世,师不师,学生不学生。 师没师德,学生犯错不听话,老师还不能打?还不止老师,连父母都不能打了。 一口一个大道理,不能体罚。 这道理讲不通,难不成还逼着父母给子女下跪求他们不成? 不管别人怎么想,李元瑷觉得只要老师没错,打打孩子屁股,手板心这些不会伤筋动骨地方,还是有必要的。 心疼孩子,绝对不能心疼在这个地方。 这老先生不管是不是王孝通,真要将这个时候把他视为学生,打了真就白打。 李元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了教室,然后给金胜曼使了一个眼色。 金胜曼会意一笑。 李元瑷想找一个位置坐下。 身后的老先生却发话了:“你,站着后边听课。” 李元瑷点了点头,也不予他计较,直接站到了金胜曼的身后,从后面欣赏那妙曼的身姿。 仅以身材而论,金胜曼是他来到古代那么久,最好的两人之一。 李元瑷这一举动,可羡煞了诸多学子。 杨再思更是气得双目喷火。 王孝通道:“今天问你讲缉古算经第二问。” 他此言一出,堂下就有小小的哀嚎。 李元瑷听的清楚,连他面前的金胜曼也叹息出声。 王孝通却道:“吾知道,缉古算经乃古今第一算经,其中内容,博大精深,每一题都可谓古今无双,但算学与国学、书学不同。国学、书学靠的是练习,万般事物唯手熟尔。但算学不同,算学靠悟,悟了就是懂了。不悟,花再多时间也是无用。吾来此授学只是临时代课,并非长久之道。没有时间给你们细细参悟,只能一问一问传授,能学多少,全凭你们自己悟性如何。” “切记,不可贪多。缉古算经二十问,你们只要学会任何一问,足以傲视当代。” 李元瑷原本的心思放在金胜曼背影上。 可听了王孝通的描述,惊愕的抬头瞧着:这家伙教学也这德行?不怕误人子弟嘛? 王孝通一切以自我为主,直接说了这堂课想教的课题:假令太史造仰观台,上广袤少,下广袤多。上下广差二丈,上下袤差四丈,上广袤差三丈,高多上广一十一丈,甲县差一千四百一十八人,乙县差三千二百二十二人,夏程人功常积七十五尺,限五日役台毕。羡道从台南面起,上广多下广一丈二尺,少袤一百四尺,高多袤四丈。甲县一十三乡,乙县四十三乡,每乡别均赋常积六千三百尺,限一日役羡道毕。二县差到人共造仰观台,二县乡人共造羡道,皆从先给甲县,以次与乙县。台自下基给高,道自初登给袤。问:台道广、高、袤及县别给高、广、袤各几何? 这是对建筑高台需要了解的广度、高度、深度的计算。 题目出的甚为精妙。 这一题如果单纯用一次方、二次方来算,要算好几个时辰,而且容易出错。 一个环节数字乃至标点写错,整体就不对称,需要重新来过。 但这一题用三次方来解答那便简洁的多。 李元瑷微皱起了眉头,这三次方是这个时代最高的术数学问,除了自己这个后世者,当今这个时代,整个世界有记载的为祖冲之、王孝通两人精通。 王孝通似乎不是在教学,而是在炫技。 别人李元瑷不清楚,至少金胜曼连二次方程都不会,直接让她接触三次方的东西? 她能理解都有鬼了! 教育这种东西得一步步来,尤其是数学这种需要累积大量公式经验的学问,更是需要扎实的功底。 没有功底就开悟,悟个锤子哦。 把爱因斯坦关在监狱里,让他跟一群盲一起长大,大字不认识十个,直接给他传授灯泡的物理知识,看他能不能开悟,能不能听得懂? 李元瑷瞧着在上面,夸夸其谈的王孝通,越发不爽了。 王孝通根本不理会学生们听不听得懂,只是自我的将自己的解题思维灌输给学生。 李元瑷左瞧右瞧,发现似乎也就自己听懂了,其他人都在埋头死记,准备日后“开悟”。 这第二问比第一问难上许多,王孝通讲解了许久,方才说完。 一众学子都都要抄酸了。 王孝通在上面也是口干舌燥,喝了几口水,方才道:“还有一点时间,有问题得,可以让吾为你们解惑。” 李元瑷心底一动,低声道:“帮我问一问,为何不从基础开始。缉古算经难度过大,接受不了。” 金胜曼亦有这个想法,王孝通第一问的解题她回去研究了不下百遍,每一遍都跟看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 李元瑷这一说,金胜曼立刻来了勇气道:“先生,我有一问。” 王孝通颔首道:“你说。” 金胜曼很会说话,先奉承了一通,说道:“先生术数才略,高深莫测,无愧天朝绝顶。”随即才直入正题:“我等学子周髀未晓,九章未精,根基不固,突然学习缉古算经这高深术数,焉能领会通透?学生以为,不如从易入难,步步前进。” 王孝通越听脸色越僵,怒道:“周髀、九章焉能与我缉古算经相提并论?这等过时之物,学之作甚?” 金胜曼给顶的面色惨白。 李元瑷正想说话。 杨再思却道:“先生,这问题是他教唆金姑娘说的,与金姑娘没有关系。” 金胜曼倔强道:“这也是我本意。” 王孝通怒视着李元瑷道:“庶子焉懂我缉古算经之玄妙?” 李元瑷笑道:“缉古算经确实玄妙不假,但是同为术数学者,在下齿于你为伍!” 第二十七章 热血上头(二合一) 李元瑷此话一出,登时引得满堂大笑。 尤其是杨再思更甚,不屑一顾的道:“王大学士是当世术数第一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他相提并论?” 李元瑷想也不想,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杨再思哪里想到李元瑷说动手就动手,本是一介书生,更加无从抵御,直接就地翻了几个跟头,一时间爬不起来。 “我是不是东西,轮不到你来说。反正,教训你,打了也是白打。” 李元瑷看都不看他一眼,这种居中挑唆的小人,最招人嫉恨。 王孝通见自己的子侄给一脚踢飞了出去,怒不可遏,挥舞着手中的戒尺就道:“孽畜尔敢!” 他气急败坏的上前,举着戒尺就打。 李元瑷伸手接住,说道:“在下可不是国子监的学生,你这种狂妄自大之人,亦没有资格做我的老师。想打我?你省省吧!本想见识一下所谓的当世术数第一人有何等能耐,却不想不过是一个盲目自大,贻笑大方的井底之蛙尔。” 他说着一把抢过戒尺说道:“还敢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说刘徽、祖冲之珠玉在前,便是区区在下,亦甩你十条街不止。还效仿吕不韦一字千金?就缉古算经中的随便一题,我都能赚上数万的黄金,试问您老拿得出来那么多黄金嘛?” 王孝通更是气急败坏,缉古算经是他这一身的心血,哪里容得他人这般藐视,说道:“庶子小辈,安敢辱我缉古算经。今日你不说个明白,老夫就是一死,也要跟你争个高下。” “你”他手指着王孝通不住颤抖道:“你改,你给我改,改不出来,我跟你没完。” “行,今日就让您老见识一下,为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元瑷说着对着堂下所有人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老家伙教的东西一点也听不明白?” 诸多学子不敢应话。 但金胜曼却如实道:“或许是我才疏学浅,先生讲解的课程,实在过于玄奥,完全无法理解。” 李元瑷道:“那是因为王孝通用的解法是一种极有深度的解题方式,这里我称呼他为三次方程。而我们平时解题方式大多是用一次方程、二次方程,故而对于这全新的三次方程解法 你们不了解 自然看不懂。” 李元瑷说简约,但是所谓的一次方程、二次方程都是后世人命名的 也没有多少人听得明白。 不过能进国子监的多多少少有点水平 能够听懂一二。 王孝通也不知什么是一次方程、二次方程,更不清楚什么是三次方程 故而冷笑道:“哗众取宠,故弄玄虚!” 李元瑷并不理会他 详细的说道:“王孝通运用几何方法列三次方程 往往需要高超的数学技巧、复杂的推导和大量的字说明,这也导致了将整套方案复杂化。这里我用另外一种简单的方式来解答缉古算经中的题目。首先来说第一题!谁能将第一题题目说一遍?我只看过一遍,记不得了。” 依旧是金胜曼站了出来。 她用清脆的声音,将题目念出。 “假今天正十一月朔夜半 日在斗十度七百分度之四百八十。以章岁为母 朔月行定分九千,朔日定小余一万,日法二万,章岁七百,亦名行分法。今不取加时日度。问:天正朔夜半之时月在何处?” 王孝通心底气恼 他不信眼前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青年,能够轻易的破解自己的缉古算经 只待他出丑,然后再给这没有半点眼力的姑娘以判师之名 将之逐出国子监。 李元瑷听了全题,说道:“这个题目看着复杂 其实我们可以假设 假设天正朔夜半之时月在某某 我们就以某某为答案,向前推论。” 他一边说一边在沙板上刷刷刷的画着。 李元瑷用的解法是天元术,与现代代数学中列方程的方法基本一致,只是在细节上略有不同。 便是因为祖冲之、王孝通发明的三次方程过于繁杂,越到后边高次方程的发展使方程的造法越来越困难,越来越麻烦。 便有奇人异士凭借道家的洞渊所创的“天元”概念及“立天元一”天元术思想方法,创出了天元术。 天元术是何人所创就不清楚了,但是彻底将中国的数学从三次方程的泥潭中解脱出来。 李元瑷这里就是用天元术建立二次元方程来解题。 因为用的是二次元方程,尽管不了解什么是天元术的学生,却能够看得懂解题所用的思路。 “所以,我这里算出的答案亦是斗四度七百分度之五百三十!” 李元瑷将答案写在沙板上,简单明了直接。 王孝通脸色瞬间惨白,不可置信的叫道:“不可能,这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这种三次元解题法是他创造出来的。 自诩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怎么可能让人用简单的算法,轻易的解出正确答案。 李元瑷说道:“是不是巧合,等我再做几题,你便知道了。” 他并不急着将沙板上的字抹去,诛心般的自语道:“我先数数几个字,免得忘记亏了。” 金胜曼“噗嗤”笑出声来,妙目横了李元瑷一眼。 他这哪里是修改一字或一句? 他是将整体的算法都改了,除了答案没改之外,过程没有任何重复的,每一个字都算的话,仅这第一题王孝通就得给李元瑷几万金。 “再来解第二题!” 李元瑷依旧让金胜曼念了第二问的题目,然后根据天元术解题。 这一次课堂上再无喧哗声,已经有人动笔记录他的解法了。 同样的,李元瑷用天元术结算出了答案:台高一十八丈,上广七丈,下广九丈,上袤一十丈,下袤一十四丈;甲县给高四丈五尺,上广八丈五尺,下广九丈,上袤一十三丈,下袤一十四丈;乙县给高一十三丈五尺,上广七丈,下广八丈五尺,上袤一十丈,下袤一十三丈;羡道高一十八丈,上广三丈六尺,下广二丈四尺,袤一十四丈;甲县乡人给高九丈,上广三丈,下广二丈四尺,袤七丈;乙县乡人给高九丈,上广三丈六尺,下广三丈,袤七丈。 当他将答案说出来的时候,王孝通身形晃了晃。 居然一次不差。 如果说第一题是巧合,这第二题答案一字不差,这肯定不是巧合了。 术数最关键的就是数字,这数字连着正确,一点不差,足以表明,李元瑷的解法可行是正确的,并且明显比他高明。 “不可能,不可能!” 王孝通不相信,根本不敢相信。 李元瑷看着教室里的众多学生问道:“我说的,你们听得懂嘛?” 这一回已经有人回答了:“听不懂!” “不明白!” 各种声音此起彼落。 李元瑷并不奇怪,又问了一句道:“但跟王孝通相比呢?” 一时无言,随即便有人回答道:“至少可以明白一点,而非一头雾水。” 其实不舒服王孝通的大有人在。 毕竟面对一个成天老子天下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前人视为草芥,将后人视为蝼蚁的人,只要思想正常都会不舒服。只是因为他是先生,而且确实学识高深,他们无话辩驳。 现今有人站出来,还是挺爽的。 王孝通颤抖的指着李元瑷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李元瑷青着脸回应道:“一个让你说成哗众取宠,一窍不通的人。” 王孝通立刻反应过来,道:“缀术注解?” “不错!”李元瑷道:“我辛辛苦苦编写的缀术注解,就换来你这八个字?我开始还以为你有多高明,现在看来,你不过是盲目自大而已。缀术里的东西过于深奥,你自以为是,觉得你不懂,就是人家错。却不知道缀术中不只是存有正三次方程,还有负三次方程。论及深奥,更在你之上。你将你自己编著的缉古算经视为天下第一奇书,却将祖冲之、祖暅之父子两人的百年心血评价一不值。” “身为学者,贬低前辈,蔑视同辈,轻视后学,以为自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算学有今日,是从易开始萌芽,通过诸子林立,百家争鸣,从周髀算经起,到九章算术,从汉初郑众九数基础,到汉末大学者郑玄发展勾股,魏景刘徽为算学打下坚定基础,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一步一步发展至今,才有祖冲之、祖暅之的缀术中的祖率及含有负系数的二次、三次方程。” “哪怕你的缉古算经同样是因为有先辈孜孜不倦的研习,不迷信古人,敢于创新,实事求是,从而令得算学日渐精进。” “身为后辈,站在先贤伟人肩膀上学习,学成之后居然开始蔑视先人?这跟欺师灭祖有何其别?” “更可笑的是,任何一门学问,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精进完善。我辈既然习得先辈必生所学,即便无继承遗志之心,将所学传下,引导后人另之后来居上,也不可拖后人后腿,阻碍时代进步。你倒好,什么算术至今,已达巅峰?固步自封,你怕做梦都想不到,何为巅峰!” 看到王孝通,李元瑷终是明白为什么隋唐术数不进反退了。 就是出现了一个如此傲慢自大的存在。 身为术数宗师,他便如那些手艺人,将自己所学私藏,用来炫技,而不好好的传授。同时,还排斥他人,自诩无双,说术数发展于自己已到尽头,不鼓励后人创新研究不说,还一个劲的拖后腿。 尽管时代的进步并非一两人决定的,但是个别关键人的存在,是能够影响时代发展的。 王孝通留下的算术弊端,好几百年后才得以恢复。 李元瑷的话语振聋发聩。 “说的好!” 门外掌声响起! 国子监祭酒孔志元鼓着掌走了进来,说道:“今日听商王一席话,某胜读十年书。我辈读书人,理当秉承先贤之志,为后人开创大道。” 商王! 孔志元这一表明李元瑷身份,满堂皆惊。 无数目光都落在堂上那一人身上。 筒车的发明者! 灞水山庄的建造者! 大运河贯通之人! 东征高句丽,军功第一。 从一个烂赌鬼,一直到现在的大唐贤王,只用了不到五年,完成了逆转。 之前因为不知道李元瑷身份,学子们都不敢表态,现在得知是他,一个个的都欢呼起来。 王孝通脸色更加的难看。 若是寻常人还能用自己这些年混迹来的颜面权势,挽回今日之耻。但对方的商王,大唐贤王,自己一个六品芝麻官能如何? 杨再思更是在一旁瑟瑟发抖,甚至都想脚底抹油了。 之前还想着报仇,但是现在? 就凭“商王”这两个字,别说踹一脚,即便将他按在地上爆锤,也没人敢说什么。 “然也!”李元瑷看着一个个欢呼得学子,热血上头,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辈学者理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话一出,瞬间学堂里的欢呼声停止了。 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瞧着李元瑷,眼神逐渐变成了崇拜!热烈! 孔志元激动的面色发红,眼角都溢出了泪花,颤颤巍巍的低念:“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元瑷这话一出口,也瞬间懵了。 这句话在后世最不值钱,不管大小视频,还是各种电视里,出现距离高居不下,都快成为口头禅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唐朝,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重若千金。 “说的好,说的太好了!” 孔志元道:“商王这一语,道出了我辈人毕生志愿。老朽倾尽一生,所行所为,不过这几字尔。” 金胜曼细细琢磨着,看着李元瑷双眼全是说不出的敬慕,暗自念叨着:“商王果真博学多才,居然说得如此伟大的话。” 孔志元拉着李元瑷道:“商王殿下,请直书此话,吾要将之刻于国子监门口,为天下学者共赏,以作警示!” 第二十八章 大唐纸贵(二合一) 李元瑷听孔志元要让自己留下墨宝,赶忙摇头拒绝,就自己这水准,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终究不是这个时代人,尽管多年下来勉强适应了毛笔字,但所书所写,只堪入目。 真要留书供后人鉴赏,那就贻笑大方了。 孔志元满心遗憾。 李元瑷让孔志元自己书写。 孔志元身为国子监祭酒甚至不敢动笔,这二十二字言简意宏,却阐述了读书人最崇高的理想。 孔志元作为国子监的主事人,书法自不会差,但此话非他所言,哪敢下笔。 见动静闹得颇大,李元瑷给金胜曼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自己过几日再来寻她,匆匆离去了。 便在李元瑷在国子监的时候,弘馆里亦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裴行俭整理销毁书册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书册里,居然有缀术注解一书。 裴行俭出自河东裴氏定著五房之一的中眷裴氏,父亲裴仁基,在隋朝官至左光禄大夫,其兄裴行俨,为隋末号称万人敌的猛将,本出身名门,家世殷实。奈何命运多舛,父兄在他未出身之前就为王世充所杀。 作为遗腹子,他侥幸逃过一劫。 因受灭族之危,裴行俭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生活。唯一幸运的是,当他少年时,作为名门之后、烈士遗孤的得到了朝廷的照顾和培养,以荫生的身份被吸收为弘生。 在弘馆一呆就是十年,也因如此,裴行俭饱览群书天地理,阴阳五行,医卜星象无所不通。 缀术是这个时代最深奥的术数典籍,裴行俭在弘馆无书不读 这真正将他难倒的书籍不多。 缀术即是其中之一。 王孝通作为术数当世第一 说缀术全错不通,裴行俭亦看不懂 自然受到了相应影响 不在多究。 今日意外看到缀术注解,不免讶异 好奇之下,找出阅览。 缀术注解并未有写明何人所著 这字迹亦是一般 不免古怪,弘馆现在什么书都收了? 摊开一看,立刻愣住了。 缀术注解没有任何的咬嚼字,以没有任何的自述 一开始就入正题 而且是以白话的形式下笔的。 裴行俭这一看,登时为之入神。 全篇注解简单明了,将缀术中的术数问题化繁为简的解释。 缀术要比缉古算经复杂的多,所以李元瑷在其中运用了大量的开方术、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 除了开方术是九章算术里的产物,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都算是跨时代的解数方法 李元瑷特别用了一卷来介绍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 裴行俭看得是如痴如醉。 “行俭,你坐在地上看什么?在这偷懒?都什么时辰了 还不将内库的书籍搬出去晒?” 一人来到裴行俭身侧,推了推他。 裴行俭这才反应过来 见是自己的同窗崔智聅,忙道:“崔兄 我发现了一本宝贝。这缀术注解是何人所著的?居然归为销毁一类 简直暴殄天物。” 崔智聅讶然道:“缀术不是全错不通嘛?王大学士都将缀术从弘馆里除去了 怎么还有它的注解。” 裴行俭肃然道:“我原也这般认为,可看了这缀术注解。或许错的不是祖家父子,而是王大学士。” 崔智聅脸色一变,急切道:“话不可乱说,王大学士是当今第一术数宗师,而且性子偏激,让他知道你在这弘馆可干不下去了。” 裴行俭晒然一笑道:“正好,我最近心有犹疑,在考虑弘馆是否长久之计,也许有此而定,未尝不可。” 他说着将缀术注解一并收起找弘馆馆主于志宁去了。 于志宁是早年李世民麾下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 后来一直负责担任教导太子的重任,同时兼任弘馆馆主一职。 裴行俭将缀术注解亲自交到了于志宁手上。 于志宁见是裴行俭,带着几分慎重的收下了。 弘馆与国子监差不多,都算是学府,不过弘馆只收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 这一批学子中,最有才略的就是裴行俭,亦深得他器重。 于志宁打开缀术注解,越看越是震撼,好半晌才愁然道:“此书一出,王兄名望扫地矣。唉,这书是何人所著?” 裴行俭道:“学生不知!” 于志宁道:“你去查一查,问问是谁接收的。吾自带此书,上表陛下。这缀术注解开创算学解法先河,此人便如魏晋刘徽,为算术一学,开创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尽管于志宁与王孝通关系不错,然在大是大非面前,于志宁知道如何选择。 这一查,立时发现此书居然就是商王李元瑷送来的。 “居然是商王?没有弄错吧!” 于志宁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学生谢集,这李元瑷才几岁?术数研究最无捷径可言,没有数十年的研究,怎么可能有此功底。 谢集作揖道:“学生不敢说谎,是不是商王所著,学生不知,确实是商王派人送来无疑。因是商王,学生不敢大意,亲自送到了王大学士的桌上。王大学士身兼数职,当时没在弘馆。这书上没有留下姓名嘛?” 于志宁之前就看了,没有落名,苦笑道:“王兄这是闯下大祸了。” 裴行俭苦笑道:“学生估计这缀术注解王大学士看都没看,也许还有回旋余地。” 尽管这个时候的裴行俭,还没有遇到人生道路上的导师,但这份揣摩心思的能力已经显露了。 但便在这时,国子监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弘馆。 于志宁呆立了片刻,听得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瞬间就是热血上涌,感慨道:“我辈当如此也!” 说着,直接带着缀术注解入宫了。 裴行俭本就身负光宗耀祖之重担,又得次佳句,亦是血液翻滚,说道:“崔兄,我以决定参加今年科举,弘馆虽好,却非我裴行俭久待之处。我辈当跳出束缚,勇往直前,方才不枉此生。” 皇城东宫! 于志宁兼任太子左庶子,入宫面见李治并无任何阻碍。 于志宁将缀术注解献上。 李治瞧了瞧字迹,一眼就认出来了,说道:“这是十六叔的字?” 于志宁道:“正是商王为缀术编的注解,说实话,就注解的内容,商王完全可以自写一本全新的算经。” 李治翻了翻,没怎么看懂。他感兴趣的是治国安邦之法,术数非他所长。 “十六叔写的如何?” 他直接将书放下,问向于志宁。 于志宁道:“注解内容可谓震铄古今!算学术数发展至今,一直稳步发展,魏晋刘徽一大跨越,商王殿下至今一大跨越。还有祖冲之父子应当亦是一大跨越,只是缀术深奥难懂,不为世人接受。而今商王为之正名,祖冲之父子当得如此赞誉。” 李治听得有些傻眼,讶然道:“会不会过誉可?此事不可因为十六叔是商王而过多夸赞,免得为后人耻笑。” 于志宁摇头苦笑道:“谁敢如此?商王一席话,震耳发聩。要不了多久,相信我大唐学子将无人不识商王之名。” 李治眨巴着眼睛,就自己十六叔那德行,能名传天下? 于志宁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了李治。 李治也傻眼了,哪里想得到李元瑷居然能说出这般让人激昂的话语,连他听了都极为触动,可随即眉头又微皱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叔叔太不顾正业了,居然在术数上,下此无用之功,一点也不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当前局面,明显就是自己让他去查的裴律师最为关键嘛! 放着裴律师不查,在术数上捣鼓什么劲呢! 于志宁继续道:“其实关于这缀术注解,臣下只能窥探其中一二,真正要想了解全貌,唯有将太史丞李淳风道长叫来品评。” 李治本越想越气,但听于志宁说到了李淳风,忽然将裴律师的职位跟李淳风联系起来。 瞬间就明白了。 自己这个十六叔是想从李淳风这里入手,通过他来接触裴律师,了解情况。 念及此处,李治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就为了调查一个裴律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真要让他去办大事,还不得将天都捅了? 很快消息传到了内宫,传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缀术注解也到了李世民手上。 李世民亦看不太懂,但是他与李淳风关系密切,时常向他请教养生之法,长命之法。 尤其是从高句丽归来,李世民召见李淳风的次数,越发多了。 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养生,而是缀术注解。 殿内寂静无声。 李世民斜靠在胡床上,看着李淳风一脸震撼的表情,若有所思。 没有人比李淳风更加清楚缀术注解的精妙。 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不同于王孝通。 王孝通是将缀术说的一不值,而李淳风觉得缀术是因为过于深奥,而导致他们理解不能。 人大多相轻,自视甚高,故而王孝通的说词更得人心,而且王孝通专精术数一道,在术数水平上,确实胜李淳风一筹。 故而诸多读书人都排斥缀术,更有人申请将缀术移出算经十书,不配呆在其中。 李淳风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此下去缀术亦可能失传于世。 不想当今之世,竟然有人看懂了缀术,而且解释的如此直白通透。 “商王可为吾师矣!” 看完缀术注解,李淳风发出如此感叹。 李世民也感慨道:“年轻真好!” 李淳风不明所以,但作揖道:“皇上臣以为可下令商王重新编撰算经。缀术注解中本身的内容,远不及注解中的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无注解入缀术必要。只要习得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缀术亦无需注解,个中内容,自然理解。术数一学,或许不及经学深奥,但最重实践,若得大成,大利天下。” 李世民哪能不清楚个中高下? 经学传授的是道德品格,而算学关键在于实践。 一个官员空有道德而无实践比贪官更加可怕。 现今因孔颖达之故五经正义经学大兴,算学却并没有什么起色。 而今确实可以推一波算学了! 李世民心底念叨着。 只是让那小子充当门面靠谱嘛? 孔颖达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孙,当代最负盛名的大儒,五经正义融合了诸多经学家的见解,是集魏晋南北朝以来经学大成的著作。 李元瑷? 为了追女人大闹国子监? 别人没有看出猫腻,李世民倒是整明白了。 早在高句丽的时候,自己这个弟弟就对金胜曼垂涎三尺。 回到长安,满以为他懂事了,在娶徐家女之前,不闹幺蛾子。 结果,还没几天,就弄得满城风雨。 为了一个女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种人能干大事? 不过李世民也乐得如此,说道:“此事你自去找他,告诉他,可以成书,但不急着发布。要反复考究,确保正确。算学不同于经学,不能有错。一数字错漏,可能带来巨大危害。” 到了最后,他才说出了道理来:“本朝有五经正义足矣,算学就留给雉奴吧!” “臣下明白!” 李世民让李淳风给他研磨,亲自写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二十二字,道:“顺便再将这字帖给他带去,让他好好练练字,朕用脚都比他写的好看!” 缀术注解与横渠四句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长安,传遍京畿洛阳,从而天下。 缀术这原本即将走向失传,无人问津的书籍,人人抢购,各大印刷作坊日夜加工。 横渠四句更是成为了万千学子得座右铭,直接导致了大唐纸贵这一现象。 远比历史上洛阳纸贵更加夸赞。 也只有李世民、李治这对父子清楚李元瑷的真正用意了。 第二十九章 要学要问 果然如李元瑷想象的一般,这消息一传开,李淳风就屁颠屁颠的来大安宫求见请教了。 不过最先来的不是李淳风,而是阎立本。 这著名的画师建筑家委屈的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当初似乎说好的,一起研究术数协助自己出书,现在直接将他忘记了。 李元瑷真没想那么多,寻常人出书提出一个理论概念,需要经过漫长的研究计算。拥有副手协助,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缀术就是祖冲之、祖暅之父子两代人外加徒弟协助并力完成了佳作。 李元瑷不一样,他从不觉得自己多伟大,更不觉得这有多少难的。他的一些学识是直接站在巨人肩膀上得来的,经过几千年磨砺,依旧可行可用的解法。 压根就不需要助手,也不需验证,直接写出来就行了。 李元瑷只好保证,将重新修葺的时候,一定请他协助。 阎立本屁股都没有坐热,李淳风便送上了拜帖。 李淳风并没有传说中的仙风道骨,他今年亦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一张大型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面色有些蜡黄,但人却极为精神,双目炯炯有神,修长的黑胡须垂挂于胸。 “见过商王!” 李淳风身体肃立,双手抱圆,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时,微向上举高齐额,俯身约六十度。 作揖可细分为好几种,土揖、时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交手礼、军礼、抱拳等。 前六种是周礼说记载的最正统的作揖礼节,后者是随着时代演变而流行的问候方式。 李淳风方才行的正是天揖,属于面见长辈以及重大庆典方才使用的礼节。 “道长如此大礼!孤可授受不起!” 李元瑷忙上前将李淳风搀扶起。 李淳风毫不在乎的道:“贫道酷爱术数,对于术数一学,几近痴迷。奈何天赋有限 只能自娱自乐。商王攻克难题 引入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让人惊叹。若非资格所限 贫道都有心三跪九叩行拜师礼了。想来商王亦看不上 只能以师之礼待之。” 阎立本在一旁唏嘘道:“有时候真羡慕李太史丞,若非情况特殊 某亦想拜入商王门下学习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术数学问。” 李淳风是道士出家人,孤家寡人一个。 而他阎家并非小门小户 真要拜师 对族人对李元瑷都不好。 李元瑷道:“你们是太讲究了,学问为何称之为学问?学问就是要学要问。光学不问,只做到一半;光问不学,也只是一半。又学又问 才是完整的学问。不然孔夫子为何说学无止境?” 李淳风、阎立本互望一眼 孔圣人说过这话嘛? 两人相视一笑,也不搓破。 孔圣人是没说过,不过理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们也无需客气,孤最不屑的就是固步自封。你我人类不用于野兽,进步是必然的。将知识私藏 只会阻碍进步。世界之大,并非只有我大唐一国。我们固步自封 等于给别人超越的机会。”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历史的进程。 为什么国人总是追忆汉唐的辉煌? 那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他们是地表最强,没有之一。 几乎各方各面 华夏都处于世界领先,是整个地球的核心。 随便一样东西说出来就是领先西方四五六百年不等。 但为什么处处领先的我们在未来会落后那么多? 就印证了那句话 一直原地不动就是落后 不进步就是退步。 蒙古的入侵 导致华夏火种险些灭亡。 华夏明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九十年的停步不前甚至倒退,直接导致了西方国家的大踏步逼近。 幸得朱元璋驱逐胡虏,建造大明,才挽回了颓势。但这个时候的西方已经趁着华夏化断绝的机会,追赶上来了,在个别方面还完成了超越。 这就是很现实的事情,也许化的衍变发展需要一百年,但是只要时间到了,对方只需要用二十年,甚至十年就能通过学习,即能后来居上。 但总的来说,明朝时期的中国与欧洲科技难分轩轾,双方处于对等的较量中的。 方以智、李时珍、徐光启、徐霞客、宋应星五位科学巨人以及朱载堉、李之藻、王征等众多科学家的出现,中国的科技大门已经打开。 可是随着清王朝的闭关锁国,正式关闭了中国于科研上前进的道路。 直接导致了向来所向无敌的中国陷入了印度一样的境地,谁都可以欺负一下,硬生生给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国门。 故而对于固步自封,李元瑷是打心底的厌恶排斥。 那是阻碍中国发展的关键。 术数未来关系着物理、化学是左右未来局势的学问,能够以一人之力,推动华夏术数的发展,李元瑷乐享其成。 对于李淳风、阎立本在术数上的问题,李元瑷是有问必答,从不私藏。 李淳风、阎立本便如打开了一个新的时间,感受到了术数的博大精深。 两人一致表示,对于算经的编著,他们愿意无偿协助,随叫随到。 李元瑷也答应他们,只要自己有动笔之念,绝对通知他们。 李淳风、阎立本皆心满意足的离去。 离去前,李淳风突然想到了李世民赠送的墨宝,忙让屋外随从将字帖送上,并且将他的话带到。 李元瑷面上接画,心底却是一阵诽谤:“用脚写字?有本事你写来瞧瞧,看看到底谁的字可以一看?” 将字帖摊开,李元瑷眼中闪着全是金灿灿的金元宝。 这唐太宗的墨宝,可不多见,小心翼翼的存放起来。 至李淳风离去,李元瑷都未向他打听裴律师的事情。 裴律师方刚入职,在鸿胪寺还没有混熟脸,现在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准备过段时间再说。 有了术数这个切入点,自己与李淳风的往来,不会惹任何人注意,现在就等裴律师出招了。 再次与金胜曼会晤,李元瑷活络的心思亦开始荡漾起来。 脑海里金胜曼一身华夏千金小姐得装束,艳丽高挑,委实养眼,令人心动。 想了想,李元瑷有些按耐不住,直接修书往四夷馆邀请金胜曼参观自己的灞水山庄。 第三十章 携美游玩 邀约的请帖传至四夷馆,金胜曼几乎不带任何犹豫,直接道:“回去答复商王,久闻灞水山庄是长安绝景,胜曼早有一游之心。只是学业繁杂,未得空闲。商王乃天下绝顶的术数宗师,此去即可求教学问,又能一览灞水山庄景致,两全之法。下个休沐日,定约同游。” 新罗常驻大唐四夷馆使者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老者崔富智,他在长安已经呆了十五年了。便如后世的大使馆一样,小心翼翼的抱着唐王朝的大腿,维护着两国邦交。 “长公主,商王此次邀约,只怕不怀好意。” 金胜曼摇头道:“有什么不怀好意的,诗经上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是!”崔富智急道:“商王以得圣人赐婚,王妃之位亦有人选。长公主乃新罗至高无上之圣骨,焉能嫁人为妾?” 金胜曼沉吟片刻苦笑道:“新罗圣骨,在这天朝,又算得了什么?吾自幼仰慕华夏化,耳濡目染,知晓西方天朝疆域旷阔,期盼有朝一日,能够亲临一观。但真正来到此处,方知天高海阔。真实的天朝,比我们想象中的可怕十倍,百倍。他们一城经济,可胜我们举国税收。一州道土地,比我们一国还大。无怪王姐如此奉承圣人陛下,天朝之强,令人绝望。我等仰仗鼻息而存,谈什么尊严?” 她顿了顿道:“崔司正这些日子并不如意吧。” 崔富智作揖道:“老臣无能!在京十五年,尚不如一个毛孩。” 金胜曼道:“人家哪里是毛孩,百济的少主,未来的百济国王,为了赶超我们可是下了血本,谁让他们有那资本?” 百济国国王扶余义慈野心勃勃 即便当一条舔狗 亦不愿意落于人后。 此次特地让自己的儿子带领使团入京,就是想要加深与唐王朝的往来 要让百济拥有超越新罗的地位。 相比新罗的连年进贡 百济有两大不可抗拒的优势。 第一、百济王子亲临。作为百济未来的王储,扶余隆比及崔富智有着先天性的优势。在礼部 崔富智作为新罗使节,还能博得一些面子 可在其他官员面前 就是一个下国使节而已。 但是扶余隆作为百济王储,他可以很容易的获得各方官员的座上客。 第二、百济财力雄厚。 百济拥有海东三国最肥沃的土地,更重要的是对外贸易尤为发达,拥有天然的江华湾以及唐恩浦口两大港口 一个港口可以直达大唐登州港 另外一个港口与倭国对马岛想通,直入倭国列岛。 这个时代海运刚刚萌芽,造船航海技术不够发达,极难开辟全新的航道。 百济便如一个中转站,串联着唐朝与倭国以及未灭之前的高句丽的商贸往来 自是赚的盆满钵满。 海东三国新罗给压缩在东北角,连朝贡大唐都要看高句丽、百济的脸色 在经济上自是无法与百济相提并论。 扶余隆来到长安以后,凭借百济王储的便利 四处游走,请客送礼 往来的皆是大唐政要。 新罗自是处处被动受制。 崔富智瞧着这一切 嘴巴都生出了暗疮 一点办法亦没有。 金胜曼幽幽道:“现今天朝,诸多王亲,谁比得上商王?任凭扶余隆如何活跃,只要商王愿意为我们说话。他一切所为,不过是徒劳无功尔。” 崔富智亦知是这个理。 尽管李元瑷是所有亲王中,唯一一个没有之蕃,硬实力最差的一个。 但没有人会小觑他,造成这种情况就是特殊,因为特殊才能留在长安,才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只是委屈长公主了!”崔富智很是愧疚。 金胜曼微微笑道:“谈不上委屈,我新罗英杰金春秋、金庾信,乍看之下,皆是人中龙凤,但与商王一比,不过是角蛇尔。其实如果商王无婚约在身,能嫁得如此奇人,到也不枉此一生。” 得到金胜曼的回信,李元瑷忍不住的在空中挥了挥拳,将已经长得极为壮实的大虎高高举了起来。 金胜曼来长安是带着政治目的的,这一点李元瑷一早就知道了。 但那又怎么样? 人家身材好,漂亮! 这就足够了。 所谓爱情是是个体与个体之间通过接触而产生强烈的依恋、亲近、向往,以及无私并且无所不尽其心的情感。 而一见钟情,十有八九就是看人家姑娘漂亮馋人家身子。 李元瑷对金胜曼就处在一见钟情这个阶段。 未来什么的他都没想过,保持本心才最是重要。 李元瑷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府中又养着一群漂亮的歌姬,自然而然的受到了时代的影响。 转眼即到了休沐日,李元瑷特地换了一身新衣裳,骑着神驹翺麟紫去四夷馆接金胜曼。 知道金胜曼喜欢大虎,特地将大虎也带上了。 想着长安上下的王孙贵族皆将猞猁置于马后,也随手将大虎放在身后的马背上。 大虎如同小老虎一样,虎步马臀前一点处,稳稳当当的坐着,瞪圆了瞳孔,左右观看。 无愧是猞猁种,与猫比起来,胆子大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策马而前,大虎亦是不惧,李元瑷开心的撸了撸它的脑袋,骑马抵达了四夷馆。 新罗四夷馆外停着数匹矫捷的骏马,李元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露出了一点点的期待,并不催促,而是彬彬有礼的在一旁等着。 唐朝确实以风气开发著称。 但那时以后的事情,现在是唐初,风气还是极为保守的。 大家闺秀一般不会出门,即便是出门也是前扑后拥,为一群家丁侍婢围在中间,而且本人也需穿戴幂篱,就是一种头巾,漆黑漆黑的能遮盖全身,非常保守。 李元瑷遇过几次,外边什么都看不见,估计里面的人也只能瞧着脚下是否有石头是否能走,自己都看不见前方的路。 穿戴幂篱是不可能骑马的,她们出行皆用马车代步。 这门口数匹骏马,这岂不是意味着金胜曼要打破这种风气? 金胜曼并未让李元瑷久等,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屋外。 果然如李元瑷想的一样。 新罗的男女之防,并没有唐朝那么严苛。 他们女子外出并不用带幂篱,只是为了入乡随俗,她带了一顶白色的帷帽,堪堪遮住了面部,风一吹容颜尽显,带与不带没啥区别,反而有种半遮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金胜曼一袭白衣,肌肤若莹雪,发髻高挽,双目如星,仿佛洛神凌波,又似仙子下凡,飘飘有出世之神韵。尤其是那修长的双腿,步履轻盈的走来,这正常走路都有一种跳舞的感觉。 对于长乐公主,李元瑷一直不敢深瞧,毕竟那是自己的侄女,美则美矣,不能亵渎。 金胜曼则不一样,李元瑷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赞叹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金长公主当真是国色天香。” 他来到这个时代,人设就是一个烂赌鬼,从来不用装自己有学问,也懒得盗用后世诗句来装素养。 但在这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的秀上一秀。 金胜曼眼前一亮,盈盈作福道:“谢殿下赠送如此字句赞美,妾身极是欢喜。” “喜欢就好!好诗好句,配佳人,古来皆是如此!”李元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也许是腿长的原因,金胜曼很轻盈的就上了马背。 李元瑷当先领路,领着金胜曼直往灞水山庄而去。 就在不远的别院。 扶余隆听到了下人的来报,说是金胜曼跟着李元瑷走了,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暗骂了句:“贱人!” 此番抵达长安,扶余隆跟金胜曼一样,深感大唐繁华强盛,回信告之自己的父亲,绝不可心存与唐为敌之念。 大唐太强,强的让人绝望。 扶余隆此来长安,同样怀着政治目的,一方面是查探唐朝虚实,看看是不是前隋朝后期的那种伪强大,以决定未来国策。 如果真的强到不可抵抗,那就继续蛰伏,以外交的便利,争取取代新罗的地位,找机会抹黑新罗,寻找吞并新罗的契机。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选择了后者。 扶余隆并不想见到新罗与唐朝联姻,这样对于他们的计划有所影响,而且如果他能抱得美人归,那就更简单了。 作为新罗唯二圣骨,善德女王金德曼已经表示不会嫁人。金胜曼若成亲,那他的儿子必然是新罗皇位的唯一继承人。 兵不血刃,新罗百济,自成一家,多完美。 在积极游走提高百济身价之际,扶余隆亦常常邀请金胜曼外出游玩。 结果不说拒绝,她是理都不理。 现在却劳师动众的与李元瑷结伴出游,心底实在不是滋味,骂骂咧咧的,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别说在长安,就算是在自己的百济,也不敢拿李元瑷如何。 “少主,查出来了。” 扶余隆突然收到一则消息,问道:“是谁?一白身居然能得褚遂良接见,一定不是凡人,兴许是位百里奚呢!” 灞水山庄。 李元瑷领着金胜曼来到了灞水山庄。 金胜曼看着恢弘的门口匾额,也有些小小的期待,但左看右看不见游人,不免意外,问道:“早就听说灞水山庄是长安奇景,来长安不游灞水山庄,等同没来一般。每日游客千万计,怎得如此冷清?” 李元瑷“嘿嘿”一笑,这一切都是营销手段。 作为长安唯一一个收费的旅游景点,李元瑷背地里可是出了大价钱做宣传的。 “这是我家,平素让人参观参观,不无不可。今日我要接待贵宾,自然不许外人扫了兴致。” 金胜曼暗暗咋舌,这手笔可是不小。 李元瑷向带着金胜曼先游小西湖,他们两人在前,护卫侍女远远的跟在后边,并未打扰他们。 一首饮湖上初晴后雨,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将这小西湖封神,成为灞水山庄最著名的景点。 奇石,假山,湖泊,白堤,断桥、雷峰塔几乎西湖有的,小西湖都能看到影子。 为了让这里更加传神,李元瑷已经开始张罗白蛇传的故事情节了。 “据说这断桥之上,发生过一起凄美的故事。有一条修炼成精的白蛇,为了找她的恩人就在这断桥之上,遇到了许仙” 因为这断桥建成不过三四年,用传说就太假了。 他一边领着金胜曼逛小西湖,一边给他说着白素贞因报恩找到了许仙,然后白素贞和他一见钟情,并且主动以身相许,与许仙结为夫妻。婚后,许仙、白素贞夫妻相亲相爱,白素贞为助缺乏资金的许仙开设药铺,支使小青偷盗取长安库银。东窗事发后,小青施法迫使知县轻判,将许仙发配到洛阳。 金胜曼一边惊叹小西湖的美景,一边听的入神,问道:“然后呢!” “没有了!” 李元瑷耸了耸肩膀,道:“差不多了,再过个几年才会有除蜈蚣精的故事吧,差不多过了十几二十年,才会出水漫金山,不弘福寺,许仕林高中状元,西湖水干,雷峰塔倒的事情。”他说着又嘀咕了句:“法海要不要改成玄奘?好像蛮好玩的!” 金胜曼有些傻眼,哪里还听不出来,这故事就是他瞎编的,白眼道:“故事切合地形,还以为是真的呢!” 李元瑷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传说的威力,可是不小。可别说出去,未来可是靠这个吃饭的。” 金胜曼道:“除非殿下将整个故事说给我听,不然可不好说。” 李元瑷打趣道:“这简单,你真要喜欢,天天给你讲都不是问题。” 金胜曼脸色有些羞意,不说话了。 游遍西湖,李元瑷的故事也说的差不多了。 一行人往灞水山庄深处走去。 来到中心的许愿池。 许愿池结构最是简单不过了,就是一个大型的霸下石雕,张着大口,周边一圈围栏,水中多条游鱼嬉戏,霸下附近密密麻麻的接是铜钱,唯有少数几个落入霸下嘴巴里的。 金胜曼看着活灵活现得霸下,问道:“这许愿池,真的灵验嘛?” 李元瑷很老实的道:“灵不灵验我不知道,不过这池子里的通宝,我捞了几次。目前还没被雷劈” 第三十一章 狼狈相交 “还没被雷劈?” 金胜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李元瑷其实也有些无奈,古人建屋舍楼院,讲究镇宅祥瑞。 灞水山庄规模如此之大,这镇宅祥瑞必不可少。 霸下又称赑屃,长寿吉祥的象征,灞水山庄依靠灞水而建,庄内所有关于水源的用度,皆由灞水引入。即便是小西湖的湖水,也跟灞水戚戚相关。 以霸下作为镇宅祥瑞,应情应景。 故而李元瑷动用自己的关系,说动了阎立德亲自设计绘制并且雕琢,居于灞水山庄的最中心处。 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有预感,建成之后果然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很有后世许愿池的模样,索性就起了许愿池的名号,还开玩笑似的说起了许愿池的由来。 结果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 这下好了,来游玩的人大多都属于精英游客,不差钱的主。 为讨一个吉利,大把的人往里面丢通宝。 李元瑷只能每隔段时间打捞一次,不过李元瑷并不差钱,也不贪这一口,每每打捞上来的钱币都捐给了义仓。 义仓是民部长官长孙平在开皇三年针对连续不断的自然灾害提出的一项应对策略,就是说,让老百姓每户每年秋天拿出一石以下的粮食,储存在街道办事处的仓库里,等到闹了自然灾害拿出来救急。 这项制度是极为高明的,但是在杨坚、杨广手上彻底玩坏了。 杨广不说虽给后人吹捧为圣君,但实打实的民贼一个。 杨坚倒是极其出色的,可最大的问题就是小气,他太看重国库的殷实。 义仓本是为百姓服务的,但是到了杨坚手上成了为国敛财的工具。 也就开皇五年,为了维护国家信用,义仓是出过几次钱粮的。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只见老百姓每年不断地交投保金,天灾一个接着一个的犯,可就是领不到半分的赈灾钱粮。 到了开皇十五年,更好了隋帝直接下诏:“社仓,准上中下三等税” 直接公然收税了!!! 隋朝国富民穷,决计不是一句空话。 所以将富甲天下的隋朝败光,杨广还是很有水平的。 唐朝改了隋朝这个弊端 沿用义仓 但仅限于赈灾之用,落实的极为到位。别的不说 贞观一朝的吏治还是有目共睹的 李元瑷这钱捐赠的也很放心。 “要不要试一试?” 李元瑷从钱袋里掏出几个通宝。 金胜曼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样,拒绝道:“不了不了 我连投壶都玩不好,更别说这个了。” 李元瑷说道:“那可不行 投壶是我朝最流行的游戏之一。酒席宴会上除了歌舞 就是投壶,不会玩很吃亏的。正好这方面是我强项,不如我来教不?” 金胜曼讶然道:“殿下又懂?” 李元瑷带着几分谦逊的道:“只是略懂”他说着,手中铜钱抖动 一枚枚小巧的铜钱如长了眼睛一样 飞进了霸下的嘴里。 “哇哦!” 金胜曼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霸下嘴巴不大,而通宝又小,他们离得还远,这一手可比投壶困难的多。 李元瑷又取了两枚通宝,先后投掷了进去。 自上次遇袭过后 他就不曾落下暗器的练习,对于精准度把握的极为到位 即便不开外挂也能很好的命中目标。 “你也试试?” 李元瑷将通宝递给了金胜曼。 金胜曼见李元瑷连中三元,也动了心思 觉得没有那么难,心动的接过 瞄了瞄尝试性的一丢。 通宝居然带着点点弧线只钻霸下嘴里。 金胜曼见自己居然投中了 兴奋的挥动着手臂道:“中了 我也中了。不对,得许个愿!” 她说着闭目了好一会儿。 李元瑷在一旁笑着看着,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好了!”金胜曼脸上笑容愈发绽放,“我们走吧!去别处看看!” 李元瑷继续带路。 金胜曼忽的问道:“商王就不问许了什么愿?” 李元瑷道:“反正也不会说,说了就不灵了。” 金胜曼道:“那可不一定!” 李元瑷忙问:“那长公主许了什么愿望?” 金胜曼做了个鬼脸,笑道:“不告诉你!” 李元瑷扶额明白,可以不说,但不能不问。 但其实金胜曼不说,李元瑷心底也清楚。 如金胜曼这样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 身为新罗至高无上的圣骨血脉,她注定要为新罗奉献一生。 李元瑷当初的悔婚也就是说说而已,他知道李世民不可能同意的。 李世民真要同意,李元瑷这里反而尴尬了。 李元瑷是标准的华夏主义者,不论对错一切以中国利益为上。真要娶一个以新罗为上的女人当正妃,那后宫就不得安宁了。 他可以接受金胜曼与正妃平起平坐,但不可能让金胜曼来当这个正妃。 这是原则问题。 领着金胜曼逛了灞水山庄的住宿区,充斥着江南风景的庭院让这位身在东北的新罗公主看得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江南庭院之美,冠绝天下。 金胜曼惊叹道:“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住宿休息的院子还能这么美!若能住在这里,睡觉都会笑着的吧!” 李元瑷话中有话的道:“那可不一定!不过长公主如果有意,可以随意来玩,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也可。” 金胜曼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李元瑷又领着金胜曼登上了商王阁,站在阁楼上将整个灞水山庄都尽收眼底。 那一草一木,整个山庄的结构布局,尽收眼底。 看着自己的杰作,李元瑷深深吸了口气,大张着双臂,道:“这个山庄只是开始,我的梦想是设计一个比长安城还要恢弘的城池。” 金胜曼看着身旁这个似乎在拥抱太阳的男人,眼中闪着异彩,微微的有些心跳加速。 果然这有梦想的自信男人是最帅气的。 “那边是一个马球场?” 金胜曼指着商王阁边上的一大片草地。 “是的!”李元瑷说道:“这里是全长安最好的草地球场,经常有人花大价钱包下这马球场训练。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卢国公名下的那马球队,程妖精这家伙财大气粗,去年花了万贯钱,包了一个月在此训练。” “万贯?一个月?” 金胜曼低呼出声。 李元瑷道:“这还是友情价,换做别人,至少一万五往上。在长安周边,很难找到这种平原扩地了。想不到你们那边也知道马球?” 金胜曼眼中闪过一丝丝欣喜道:“是从你们天朝传过去的,不只是马球,还有弈、投壶、蹴鞠。不过最受欢迎的还是马球我们新罗的花郎勇士,也经常一起打马球。我偶尔也会跟宫里的侍婢一起玩,就是玩的不怎么好。比花郎勇士们,差远了。” 花郎是新罗的一种制度,属于朝鲜古代武术,跆拳道的前身。新罗时代一个叫花郎的士兵凭借这种武术一战成名,被新罗国王召进王宫表演,赐名“花郎道”,在军队中推广。 擅于花郎道的勇士就叫花郎,属于新罗的特种奇兵。 李元瑷道:“想学我可以教你!” 金胜曼意外道:“这商王也懂?” “一般一般!”李元瑷道:“好久没玩了吧,上一次玩还是几年前。在宫里跟吐蕃队踢,二十比十五险胜险胜!” 金胜曼惊叹道:“那可不容易,这马球好像就是从吐蕃传来的,听说他们可厉害了。” “是挺厉害的!”李元瑷说道:“在我上之前,我们一直给压着打,记得当时比分是三比十五吧。在晚一点,就要让他们赢了。” 金胜曼眨巴了眼睛,问道:“商王之前说你们二十比十五险胜?” “是啊!”李元瑷一本正经。 金胜曼尴尬道:“还真是很一般。” “走吧!我们下去玩玩!” 李元瑷叫上金胜曼,一起来到了草地上。 最开心是似乎不是他们,而是大虎。 似乎首次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大虎在草皮上欢快的蹦跶着。 追逐着藏身在草地里的各种昆虫。 突然它急急调头向李元瑷这边跑来,来到翺麟紫的旁边,吐出了一只不知名的虫儿“喵呜、喵呜”的叫了两声。 李元瑷看得是大喜过望,这猞猁果然天生就有捕的天赋。 金胜曼道:“大虎真乖!” 李元瑷拿出马球往大虎跟前一丢,大虎立刻给吸引住了,猛的向马球扑去。 李元瑷球杆一挑,马球停在了球杆的背面,避开了大虎的袭击。 大虎反应极其迅捷,立刻就回首再扑。 李元瑷轻逗手腕,马球挑起,又度避开。 大虎乐在其中,由不信邪,不住的对马球发动攻势。 但是马球就如黏在球棍上一样,不论大虎怎么闹腾,都无济于事。 金胜曼总算明白为什么比分会是二十比十五了。 就这精巧的控球,在马球场上还不大杀四方? 金胜曼心底突得有些羡慕那个徐家女了,能够嫁给如此出色的郎君,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 时近黄昏,金胜曼次日还要去国子监上学,不能在山庄留宿。 李元瑷只能将之送回四夷馆,心底有着小小的遗憾。不过分别的时候,他还是从金胜曼的严重看出一点点不舍得。 灞水山庄是他的地盘,今日一切活动都彰显着自己的优势有点,果然大有奇效。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灞水山庄居然成为了自己泡妞的一大利器。 长安裴府。 扶余隆看着油光发亮的漆红色大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崇玄署令居然拥有如此豪华的府邸。 他哪里知道这个裴府,早年是何等的辉煌。 裴寂,那是高祖皇帝的真铁哥们。 有临朝,必请裴寂同坐,散朝之后也把他留在宫中,对他言听计从,只称“裴监”,从不直呼其名。裴寂所享有的待遇,满朝武无人能及。 武德二年,刘武周部将黄子英、宋金刚入侵太原,行军总管姜宝谊、李仲相继战死,李渊为此忧虑不已。 裴寂主动请缨,要求率军征讨,被任命为晋州道行军总管,还得到便宜行事的特权。 结果胡乱指挥,唐军大败,死伤惨重。裴寂疾驰一昼夜,方才逃回晋州,直接导致晋州以东的城镇则全部丢失。 即便如此,李渊依旧让他镇抚河东。 结果裴寂生性怯懦,没有将帅之才,缺乏捍御之策,导致河东一地尽丢。 李唐方刚立足关中,老家龙兴之地就给裴寂败的精光。 若非李世民军略无双,极限救援,挽回败局,李唐都有覆灭之险。 可就算这样,裴寂依然毫发无损,备受恩宠,甚至赐给裴寂自主铸钱的特权。 只要裴寂乐意,就能无限制的给自己铸钱花。 恩宠至极,毫不为过。 裴律师亦没有想到百济王子扶余隆居然会上门拜见,慌慌张张得亲自来迎,将之请入屋内。 扶余隆一入府邸,瞬间有些傻眼。 漆红的大门彰显着府邸的恢弘,干净的麒麟展示着屋子主人身份的崇高。 但是一入大门,入眼就见陈腐落寞之状。 花草枯萎,屋舍摆件坏旧,与门外景色,判若两途。 裴律师有些尴尬,失去了刺史之位,一切收入来源皆断绝了。 因为陷害至交,裴家人亦不齿他为人,不愿提供资助,一直坐吃山空。 此番起复,在京为官,裴律师将所有积蓄花在了门面上,以壮声势,可实际家中经济都要揭不开锅了。 裴律师一脸尴尬,有点羞愧。 扶余隆却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样,心底却有谱了。 家道中落,却还如此爱面子。 这一切表明,此人可以好好利用。 “裴署令,久闻大名了。在下最是仰慕大唐化,昔日在褚相公府上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心里便想,何人竟有如此风采。若是有缘,定然要好好结交。不想署令竟是裴家人,抛却五姓,裴家第一。五姓不过是年代久远,裴家才是英杰辈出,真正的饱学之士。” 裴律师作揖回礼,亦觉得面上有光,道:“王子过谦了,在下也久闻百济王子乃人中俊杰,入京不过月余,名传四方。百济有王子,外来可期。” 两个相视大笑。 第三十二章 大唐数字 与金胜曼畅游灞水山庄之后,李元瑷开始认真编撰算经。 李治给了李元瑷极大的便利,直接册封李元瑷为弘馆大学士,弘馆的学士、学员随意调配。 然后应李淳风、阎立本所请,协助李元瑷编写算经。 与其说他们从旁协助,不如说在一旁听课学习。 华夏术数发展还是极其先进的,九章算术经过刘徽注本以后,已经非常精准,包含了术数的全面启蒙,它的出现标志中国古代数学形成了完整的体系。 故而李元瑷编写算经属于高深课程,并非是给幼儿启蒙所用,而且高中以上的学问。什么次元方程、三角函数之类的东西。 在教这些之前,李元瑷开始对外推行大唐数字。 所谓大唐数字就是阿拉伯数字,想要往深奥的数学学习发展,阿拉伯数字是必不可少的。 中数字的表达方式太过繁杂了。 本来数学就是一个很复杂的学问,需要经过各种繁杂的计算。 如果用中来算,那就太考验智商了。 就如算术入门九章里的割圆术来说: 割六觚以为十二觚。 术曰:置圆径二尺,半之为一尺,即圆里觚之面也。令半径一尺为弦,半面五寸为句,为之求股。以句幂二十五寸减弦幂,余七十五寸,开方除之,下至秒、忽。又一退法,求其微数。微数无名知以为分子,以十为分母,约作五分忽之二。故得股八寸六分六厘二秒五忽五分忽之二。以减半径,余一寸三分三厘九毫七秒四忽五分忽之三,谓之小句。觚之半面又谓之小股。为之求弦。其幂二千六百七十九亿四千九百一十九万三千四百四十五忽,余分弃之。 开方除之,即十二觚之一面也。 用阿拉伯数字来演算公式,可以做到一目了然,而用汉语计算,你要写上百余字来描述,而且这只是最简单的玩意。 真正困难的,一个解题就要写上一两千个字来验算,脑袋都要昏了。 全世界都在用阿拉伯数字不是没有原因的。 它给了繁杂的术数计算,提供了最大最优的便利。 要想真正让华夏的术数提升质变,首先就要让术数简单化,另之融入社会,融入生活。 1、2、3、4、5、6、7、8、9、0不难 但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零就不容易了。 故而在开始编写算经的时候 第一步第一堂课,李元瑷就当起了老师 跟李淳风、阎立本以及一众弘馆的学士介绍起了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其实并非阿拉伯发明的 最早的数字起源于公元三世纪,古印度的一位科学家巴格达发明了阿拉伯数字 但是数目只是发明到了3。想要得到4,需要用2加2来表示。 现在看起来很愚蠢 却不知仅仅一个4 在数学历史上用了足足几百年。 最后古鳊人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进,发明了表达数字的1至0,这才成为记数的基础。 大约公元七百多年,阿拉伯开始东征 他们吃惊地发现 被征服地区的数学比他们先进,于是设法吸收这些数字。 阿拉伯人把这种数字传入西班牙,然后又由教皇传到了欧洲,这才给称之为阿拉伯数字。 但其实阿拉伯数字的起源是在古印度。 不过即便是古印度,他们真实的写法也不一定就是现在的阿拉伯数字 只是比较接近而已,现今的1到10是后世许多数学家花费了不少心血一点一点改良出来的。 故而所谓的阿拉伯数字跟阿拉伯没有什么关系 李元瑷这里毫不客气是的冠上了大唐数字。 如果不是还要一点点脸,李元瑷都想给他冠名为商王数字 或者李元瑷数字。 这样历史第一数学家的名号就实锤了。 大唐数字简单易懂,这是幼儿都能接受的东西 对着李淳风、阎立本以及弘馆的一众学士、学子传授 根本不是问题。 简单的符号 言简意赅的表现方式,瞬间让李淳风、阎立本等人意识到这简单到极致的数字,将会是术数史上的一大变革。 不过下方一人说道:“如此记述确实简单便捷,可如何书写于书?” 李元瑷先是一怔,随即也明白,这个时候的行是竖写的。 主要原因大概是汉字初期的书写材料是木简、竹简,书写工具是毛笔,汉字是方块字等有关。等到汉代以后纸虽然发明出来,但汉字书写方式已有很久的历史了。而且汉字书写的自上而下,自右而左,也反映了古人的尊卑思想。 “这个问题提的好!”李元瑷抚掌笑道:“我确实忽略了这点,由上而下的记述,确实不便于术数的阅读理解。这样吧,回头我向太子、陛下请示,我术数书籍,可以横书,由右至左,以便理解。” 如果提议由左至右的横写,十有八九会遇到很大的困难。但是由右至左的横写,除了他不习惯以外,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因为匾额什么的,有很多地方都有由右至左横写的情况,在这方面修改是可以为大众接受的。 那人颔首不言。 李元瑷见你面容俊朗,英气逼人,多问了一句道:“汝是何人?” 对方本跪坐席上,闻言直起身子拜道:“晚辈裴行俭,弘馆学子,见过商王。” 李元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还真是名人名士满大街跑:大唐王朝最出名的儒将,是李靖、苏定方的学生,身兼武两职,纵横西域,威震突厥,不但会用兵,而且还能识人,他提拔了很多人物都是唐王朝镇边名将,打的周边异族哇哇大叫,只可惜大多都给武则天砍了。 如此人物,居然在弘馆当学子? 李元瑷对之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说道:“孤打算为我朝术数开创变革,这变革难免会有些疏漏。希望诸位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便如裴行俭一般,遇到疑问问题提出来,好将疏漏弥补。” 李元瑷对着堂下众人作揖。 一众人赶忙回礼,人皆喜意。 能够完成这种变革,他们所有人都将与有荣焉,载入史册。 如李元瑷想象的一般,他的提议传给李治,并没有多大问题。 李治在他这边,大开方便之门。 武百官亦没有任何异议,大唐数字的发行便于大唐百姓,有利于生活。 唯有改竖写为横写,有老学究提出了不同的意思。 但没软用,李治现在跟长孙无忌越走越近。 之前李治觉得贞观律已经有些过时了,唐王朝发展了二十年,贞观律中的很多政策都不适合这个时代。 他打算在贞观律上进行小规模的修改。 此举得到了李世民的认可,李治直接钦点长孙无忌负责此事,双方的关系亦因此更进一步。 只要长孙无忌不唱反调,李治这个监国太子就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天下百姓对于大唐数字的推行都报以支持的态度。 大唐数字实在太简单了,这幼儿都能学的东西,成年人很容易接受。 尤其是商人,他们更喜欢这种简单的计数方式,也为大唐数字的推广,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有了大唐数字,加减乘除等符号推行起来就简单了。 李淳风在课堂上苦笑道:“商王这是邀我们一同编书的,还是上课的?不如这样,殿下不妨先编撰一本简单的术数,待日后再来编撰天元术以及增乘开方法。这大唐数字配合加减乘除太便利了,只要数值得以推广。我大唐大半数书、师爷、幕僚都得退休。” 在古代书、师爷、幕僚都很吃香,因为术数难懂。 入门的术数九章算术,在没有一定的术数功底,都看着像天书一样。 但大唐数字将这一切都给简化了,术数一学,不在难如登天。 李元瑷笑道:“这个提议好,就先编撰一本算学入门,练练手。” 至于李淳风提出的问题,那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时代是与时俱进的,社会一样是在进步的。 如果小学生的加减乘除,都接受不了,淘汰了也是必然。 怨不得任何人! 李元瑷、李淳风、阎立本一行人,用了三个月时间,编撰出了一本启蒙算经,里面充斥着加减乘除的计算公式,将小学三年级的数学皆写在其中。 别看小学三年级的数学,其实最实用的就是小学三年级以内的数学。 这些数字的加减乘除是在生活中用的到的,而是实用一辈子。 那些有孩子的家长最能体会,三年级以内的数学可以吹着牛皮对孩子说不懂了问我。但是上了四年级,那就省省吧。 过了这个坎,不是涉及这行业工作的人氏,大多都忘的精光了。 孩子要是拿着这些题目问你,不去翻书温故知新一下,真答不出来。有些时候,就算你温故知新了,也不一定会。 故而启蒙算经,已经足够让这个时代的人受用一身了。 毕竟是封建社会,不可能指望所有人都有高中以上的凭。 这本启蒙算经一颁布下去,立刻得到了商人百姓的追捧。 里面的内容太简单了,亦很实用。 原本大商忽悠小商,小商忽悠百姓。 百位以上的加减法小商懵懂,百姓就跟听天书一样。 粮食钱帛的交易,大多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现在只要算一算,很清晰明了,谁也蒙不了谁。 算学的实用性,一下子就在百姓、商人这一阶级广为流传。 至于士林一方,他们的态度并不显著,有些暧昧,并没有如何推崇,一副听凭自由的模样。 李元瑷不清楚的是,代表士林核心的世族大家已经小小的有些慌了。 唐王朝对于门阀世家的压制是显而易见的,庙堂上很少出现五姓宰相了,也没有多少五姓官员身居要职。但是门阀世家并不慌张,组成一个王朝机构运转的并不是庙堂上的几尊大神,而是帮着治理天下的一众中下级官员。 少了这些中下级官员的配合实施,上层官员水平再好再高,也无济于事。 政令不通,神仙难救。 李世民能够控制庙堂上的官员数量,但是无法控制世族们遍布于中下级官员里的数量。 天下读书人实在太少了,即便所谓的寒门,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寒门,而且就算是寒门一定意义上也是庶族,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他们极易为所谓的豪门拉拢,成为大树盘根交错的一份子。 寻常百姓根本没有与他们竞争的可能。 或许寒门百姓中会出几个龙鳞凤角,但难以接触学问的他们,跟自幼就学习各类化包裹的士族子弟,哪个更优,显而易见。 而且学问好不一定代表懂得为官,士族有各级退下来的官员专门指点传授为官经验,百姓呢?只靠自己领悟、学习。 两厢一对比,差距就很明显了。 朝廷不可能放着更优秀的官员不任用,而提拔没有半点经验的官员。 所谓的为官之道,经验占据了大部分,但有一部分实践知识就是算学。 不管是负责管理粮食、人口、土地已经商业的,都离不开算学术数。 算学术数越精,算的也就越准,工作效率越快,也越如意。 这大唐数字的推广,算学的精简,让更多人精于算术,让官员计算钱粮、田地、人口简单化,已经涉及小部分世族的核心竞争力了。 如果李元瑷是寻常人家,此刻早已受到了拉拢警告。 奈何李元瑷是大唐商王,身旁又有千牛卫相护,还有一个如猴一样的怪人,只能装作不在意了。 不知不觉已到了年底,不过今年并没有多少喜庆的感觉。 李世民的身体并没有好转,时不时得就有些异样,比历史上的他更要不如。 李元瑷心底知晓,征伐高句丽是这位大唐天子身体的分水岭。 历史上他是及时的从安市城撤退,方才熬到了贞观三年。 现在他在高句丽待了一整个冬天,尽管平定了高句丽,但是身体更加扛不住了。 不过真正撑不住的是岑本,这位为贞观之治立下汗马功劳的大臣,并未熬过这一年。 贞观二十年十二月十日,病故了。 第三十三章 你懂得……(二合一) 贞观二十一年元月初一新年庆典。 尽管身体抱恙,李世民还是出面主持了祭祀先祖,接见朝臣的仪式。 之前李元瑷只是走个过场,但自从东北征伐高句丽回来之后,他的身份地位直线上升,不但得以受邀参加朝会,还位列前茅。 李世民高坐在太极殿上首,精神似乎不错。 李元瑷明显感觉到,这满朝上百武在李世民来之前身上透露的那股焦虑,李世民这一出现,那股焦急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安心,士气徒然上升。 这就是李世民的威望,身为千古圣君身上特有的气场。 古往今来,皇权的转换往往最容易引发事故,而且皇帝自身成就越大,接班人就越危险。 最著名的就数秦皇汉武,因为他们的威望太高太重,一但这类人离去,朝臣就如失去主心骨一样。 如果接替之人,没有巨大的威望稳固局面,很容易就造成各种哗变。 唐朝在李世民的带领下实在太辉煌了,对外战绩百战百胜,东突厥、西突厥、吐谷浑、高句丽、高昌、薛延陀、西域诸国,无不臣服在大唐的铁骑之下。 周边各国莫不以大唐马首是瞻,一声令下,各国兵马随意调动,每年入朝进贡献上厚礼的异族多如牛毛,四夷馆一扩再扩。 万邦来朝,八方来贺,毫不虚言。 最夸张的是几乎所有来贺异族,都说着一口流利或蹩脚的华夏语,影响力之大,前无古人。 举目无敌,毫不虚言。 华夏威望之盛,古未有也。即便是后世,也只有朱棣永乐朝可以相比了。 但是相比有军功在身,当了二十年太子的朱高炽,只当了三年太子的李治,不论威信威望都远远不足。 而且李治以仁孝成为皇储 无可避免让人看轻了些许。 也就近一年监国 李治才有了一点点的班底。 但是跟李承乾的十六年太子相比,逊色太多 即便是李泰都未必比及的上。 李泰采飞扬 聪敏绝伦,在士林中极具威望。 李世民会打压刘洎 极力促使李治、长孙无忌舅侄和谐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世民真要走,尽管李治的能力才华毋庸置疑 可他的威望远不足以镇服这满朝武 更加不能威慑那些异国国君。 长孙无忌这种级别的开国元老辅政,协助新帝建立威望就必不可少了。 念及于此,李元瑷暗叹了句:“小九任重而道远啊!” 李世民接受了武百官的朝拜,说了几句嘉奖总结的话语 然后一并往太庙祭祖去了。 如以往一样 李世民下午要在太极殿接受异族使节的叩拜。 但这一次略有不同,在接受祭拜之前,李世民突然招呼了李治道:“太子,你也过来!与朕一同接受他们的叩拜,父皇是他们的可汗国君 你未来也是他们的可汗国君,理当接受他们的参拜。”说着 他拉着李治的手低声道:“对付他们就如对付薛延陀一样,不听话 直接灭了。对待他们,要一手拿鞭子 一手拿吃食。有事没事 抽一抽 喂一喂。” 就在李元瑷编写启蒙算经的时候,大唐与薛延陀的战事终于终于爆发了。 夷男的儿子拔灼,得知李世民东征高句丽回国之后卧病在床,开始向自己的父亲逼宫,不在向唐朝进贡牛羊马匹。 夷男深知在长安的那个人,哪怕是病了,也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怒斥拔灼意图将跟随李元瑷一并来到长安已经化名薛曳莽的曳莽突利失,改立他为薛延陀太子。 但是已经年迈的夷男,在讲究野性的草原上丧失了威信。 而且各个薛延陀族部,对于夷男每年都要将大批的牛羊马进贡给唐朝的举动非常排斥。 在拔灼的鼓动下,杀了自己的老子夷男,自立为薛延陀可汗,开始向大唐边境扩张,并且与为大唐护卫边疆的突厥部落李思摩部展开了交锋。 李思摩自然不是北地之王薛延陀的对手,但是给大唐争取了调兵的时间。 李治任命李绩为行军大总管、江夏王李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出兵讨伐薛延陀。 李世民在见李治安排之后,在最后关头才出门插手,单独任命李绩率领两百骑去铁勒持天可汗令招兵围攻薛延陀。 铁勒、回纥、契丹、奚族听令而动,直接屯兵郁督军山,薛延陀的汗庭所在之地。 四面合围一举将北地王薛延陀攻灭。 亦正如李世民说的,能扶持薛延陀为北地王,自然能够随手灭之。 曳莽突利失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给册封为真利可汗,收编薛延陀残部,安置在大唐的边境之外,并如李思摩一样,赐予李姓,改名为李曳莽。 从下令出兵,到薛延陀灭亡,不过两个多月时间。 此次征伐,李治安排调动并没有问题,唯独有些魄力不足,未入手调动铁勒、回纥、契丹、奚族等部。 李世民今日此举,正是要让李治意识到他统御的江山不只是大唐,还有草原各族各部。 若他本人都没有信心魄力指挥草原各族为大唐出兵作战,草原各族又怎会为大唐而战? 李治终究还是年轻,尽管心思深沉,但是魄力这方面与李世民相比,还是逊色不少的。 吉时已到,各部四夷依次入殿觐见。 原本一直居于众四夷之首的薛延陀地位明显下降了好多,位居第一的是此次征伐出力最多的铁勒,其次回纥。 此次李绩如草原号令四夷,铁勒最先响应,九姓铁勒一并归入李绩帐下听命,其后响应的回纥作战最是勇猛。 位列第三的是新罗,新罗对于唐王朝的帮助并不算打,但胜在一个忠心。 从高祖皇帝武德四年,新罗就开始对大唐进贡,一直至今唯有在与高句丽、百济为敌的时候,进贡路线阻断,方才停了几年,其余只要道路通畅,进贡从未停歇。 而且新罗是第一个让朝堂官员改穿大唐衣冠,取消自己年号,沿用贞观的国家。 故而对于新罗,唐王朝还是极为重视的,直列三甲之中。 李元瑷现在地位提升,得以在一旁相陪。 见金胜曼一身华丽的公主礼服,明艳靓丽,不免惊叹,亦不知自己有没有抱得美人归的可能。 至于百济,经过扶余隆的多方奔走,地位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挤进了前十五。 但显然这位百济王子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说些什么。 对于朝拜的对象多了一人,各族使节不敢说什么,该拜的一样拜。 接受了上百个国家使者的朝拜,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马球环节。 这几乎都成为了惯例。 马球在大唐王朝的影响下,已经成为了第一大运动,风靡天下。 这第一场比赛居然是大唐对战新罗。 李元瑷见李世民似乎退下去休息了,就李治在主位上坐着镇场子,也放开了约束,来到了金胜曼的身旁,给她指点球场。 “此次新罗也派出了马球队,长公主觉得能获得什么名次?” 金胜曼白了李元瑷一眼,没有好气的道:“新罗马球队有多少水平,妾身还是心里有数的,只要不垫底就好了。” 大唐马球队的实力,人所共知。 大唐第一场出战是惯例,但是对手是随机抽的。 新罗开门就抽到了大唐,实在是运气差到了极致。 “好了!不会输得太难看的!” 李元瑷见金胜曼已经做好了给血虐的准备,而新罗马球队也士气不高,未战先却,对着金胜曼道:“等我一下!” 李元瑷直接来到了唐朝马球队的修整场地。 他这一入内,立刻众星捧月一般。 “商王!” “见过商王!” “商王也想上场?不要吧,杀鸡焉用牛刀!” 早年李元瑷带着李治、罗通在马球场上为大唐马球队挽回了颜面,在球队里的地位极高。 “球场上无大小,所以兄弟们给我一个面子,收着点打!你们想,我们的对手,估摸着还是吐蕃,得将利器用在刀刃上。新罗与我朝关系绝佳,得给他们留点面子。” 罗通已经是马球队的头号击球手,很给面子,直接道:“殿下放心,决计不让新罗输得太难看。” 其他人也一致表态。 李元瑷豪气的道:“众兄弟那么赏脸,那我也不小气,你们若是技痒,知会一声,你们来我灞水马球场打马球,分不取。” 登时间欢呼声接连而起。 谁不知道灞水马球场是全长安最好的草地马球场。 在灞水马球场打马球,那可是一大享受。 李元瑷回到了金胜曼身侧,给她一副搞定的表情。 金胜曼一脸讶异。 比赛开始! 金胜曼很快就感受到了异样,大唐马球队的马球打的华丽无匹,各个马球手都在炫技,一点也不急着进攻,引得周边阵阵尖叫。 而且他们进攻强硬,防守却很是拉胯。 居然跟新罗马球队打的有来有回,相互进球。 金胜曼讶然道:“我们的球队有这水平?” 李元瑷嘿嘿一笑,却不说话。 最终比赛结果二十比十七,唐朝马球队险胜三球。 接下来的数支球队各显其能,你争我夺打的异常激烈精彩。 李元瑷在一旁给金胜曼做私人的马球解说员,凭借出色的口才,逗得佳人不住抿嘴而笑。 突然,李元瑷发现下一场比赛居然是百济对吐蕃。 金胜曼脸上露出了些许厌恶。 尽管新罗、百济因为大唐的原因彼此停战,但双方的仇恨是短时间难以消磨的。 尤其是这些日子,扶余隆游走四方,为百济提升影响力的同时,不可避免的诋毁新罗。更可气的是,扶余隆一边做着诋毁新罗的事情,一边又向自己献殷勤,着实令她反感。 李元瑷对百济印象亦不好。 他并没有忘记调查裴律师的事情。 李淳风因术数关系,与之走的很近。 鸿胪寺的情况,李元瑷跟李淳风闲谈中得到了不少的情报。 裴律师在鸿胪寺干得不错,他是有才之人。 李治得李元瑷提醒,对于和尚僧人展开了束缚。 裴律师居然领悟到了这点,开始尊道抵佛。 他管理天下僧道度牒,以及开坛讲经之类的事情。 比如说弘福寺的玄奘法师想要开坛讲经。 对不起,他是没有资格的。 需要得到鸿胪寺的批准,方才有开坛讲经的权力。 再比如某某法师想要去洛阳传教,他也需要得到鸿胪寺的批准。当初玄奘法师意图去天竺取经,就是将请求书送到鸿胪寺的。 裴律师在僧道方面管的极宽,自然将一众热血上头的和尚压了下去。 李治亦不免夸赞了几句。 不过似乎因为这点赞誉,裴律师有些飘了,宴请李淳风过府用膳。 李淳风也是道士,上司开口只好前往,结果宴会上作陪的居然是百济王子扶余隆。 扶余隆是打算通过裴律师认识李淳风。 李淳风身份不高,小小太史局里的太史丞,但他是可以时常面圣给讲经说道的存在。 能够面圣,这就不是官职能够说明的地位了。 除了宰相,谁敢说能常常面圣的? 裴律师飘了,对李元瑷来说是好事。 但是扶余隆走关系提升百济影响力并不过分。 可注意打到李淳风头上那就有些过界了。 李元瑷心底也有了小小的芥蒂,此刻见扶余隆亲自上场,显是对胜负有着一定执念。 那就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吧! 正好趁机博美人一笑,两全其美。 李元瑷再次对金胜曼道:“长公主,在下再次失陪一下。” 他说着悠哉悠哉的逛到了吐蕃马球队的修整场地。 吐蕃马球队的队长还是老朋友,撞翻李治的那个赞悉若。 “商王殿下,你怎么来此了?有何吩咐?” 赞悉若已经准备上场了,突见李元瑷到来,迎上前来。 李元瑷想了想“嘿”了一声,他已经忘记对方的名字了,说道:“你们得对手我有些讨厌,帮个忙,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 赞悉若微微皱眉,唐朝马球队放水的情况,他们看在眼里的。 怎么,到了这里需要他们全力以赴? 赞悉若道:“这不合规矩吧?” 李元瑷道:“是有点不合规矩,就这样吧。帮我教训他们,跟你们打,我不上场。不然你懂得” 他说着排了排赞悉若的肩膀,走了。 第三十四章 脊背生寒 赞悉若脸上阵青阵白,多年前的那场马球赛历历在目,明明是将大唐马球队按在地上摩擦,最后却因他的出现,反将他们按在了地上摩擦。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个吐蕃马球手来到了近处。 赞悉若怒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吐蕃马球队是当世最强劲旅,岂会受外人威胁?” 他说着霸气的道:“走,区区百济,跳梁小丑。但要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就我们吐蕃马球队的实力,给他们进三个球,就算我们输。” 哼,才不是受到了威胁才全力以赴的,是自己的球队太强,而对手太弱。 回到了看台上,金胜曼饶有兴趣的看着球场。 此刻双方队员已经上场,这不虚相比,仅看架势就能判断胜负了。 吐蕃清一色的高头大马,马球手无一例外皆是手足欣长的勇士,而百济,尽管一个个骑手皆是虎背熊腰的猛士,但是他们一个个紧张的超控着坐骑,大有担心自己摔下去的模样。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也是新罗、百济最大的不足。 新罗、百济的兵士并非没有战斗力,相反他们因生存环境恶劣,地处东北苦寒之处,民风彪悍,战斗力极强。但因受地形地势所限,境内唯有的点点平原阔地都用来种植庄稼住人了,哪有空地用来驯养马匹? 马球考究的是骑术,而新罗、百济就算大富大贵之人,平素骑得也是温驯山马。这山马跟高头大马完全不是一个种类的。 这担心他们过于寒碜,借给他们凉州大马,又哪能第一时间掌控? 本来马球这项活动引入百济的时间就不长,技术还未定性发展。 这遇到吐蕃马球队,就好比中国遇上五星巴西一样了。 吐蕃马球队最注重团队配合,眼花缭乱的传球,让百济马球队跟一群外星人打球一样,球在哪都找不到,就如梦游一样,直接给吐蕃马球队剃了一个关头 二十比零 那叫惨不忍睹。 扶余隆铁青着脸,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金胜曼见吐蕃半点情面未留 血洗己国宿敌百济 也不免心情大悦,轻笑道:“商王真了不得 这吐蕃的马球队也听你的安排?” 李元瑷从容道:“他们若是不听安排,这二十比零就是他们了。当然除非他们中途折戟 未能闯进决赛。” 金胜曼闻言讶然失声。 不过此番马球赛比之以往 要精彩许多。 远不是李元瑷以及大众所想的那般是大唐马球队与吐蕃马球队的两人转。 突厥、回鹘、铁勒、西域诸国,他们的马球队皆有亮眼的表现。 这马球比赛本是一种娱乐,各国使者聚在一起,放松聊天 触进感情的活动。 但随着一次次的举办 随着依托大唐王朝这个强力的臂膀,国与国之间的接触越来越频繁,渐渐成为了一种竞技。 诸国对于胜负也不如以往那般,看的很淡,开始起了争胜的心思。 而且随着马球的广泛传播 各族对与这种运动极为欢喜,各种技巧战术也为他们掌控 不再是唐朝、吐蕃的专利。 新罗、百济受地域所限,突厥、回鹘、铁勒等哪个不是马背上的民族? 比起骑术来 谁虚谁? 吐蕃马球队险些在铁勒马球队手上折戟沉沙。 大唐马球队也因轻敌给回鹘打了个措手不及,比分一度落后 好在最终稳住了局势。 尽管最终汇入决赛的依旧是大唐、吐蕃 但两支球队明显没有原来那么轻松了。 金胜曼就如看玄幻一般 瞧着诸多国家的马球队在场上激烈比拼,时而惊叹时而苦笑。 李元瑷也是瞧的津津有味。 晚上的宴席聚餐,李世民明显是想给李治更多的表现机会,全程由他来掌控。 李治的表现亦无可挑剔。 尽管如此无法让各族使者如敬重李世民一样,敬重这位未来的大唐天子。但只要李治表现足够的出色,即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李治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正月初三,李元瑷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往立政殿给李世民拜年。 皇亲国戚有资格来的都来了。 长孙无忌一家,还有在京的公主与驸马,能来的都来了。 李元瑷这前脚进了立政殿,小兕子就哼了一声的跑了。 “这” 李元瑷一脸尴尬意外,这还是第一次呢。 小家伙这么不欢迎自己。 李治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一副你要倒霉的模样。 “快说,我怎么惹着这姑奶奶呢?” 李元瑷完全想不明白,只能架着李治问个因果。 李治轻笑道:“昨日小兕子拉着长乐姊姊说要看你打马球比赛,结果嘿嘿!” 李元瑷尴尬的笑了笑,想必自己昨天全程陪着金胜曼,惹着小祖宗不快了。 找到了源头,李元瑷立马去找小兕子赔礼道歉,花费了好大的尽力才将小姑奶奶给哄开心了。 小兕子幽幽的说道:“其实小兕子不是反对瑷哥哥给小兕子找叔母,只是心底堵着慌。父皇身体不好,劝他好好休息也不听,九哥哥现在监国很少来立政殿了。现在最疼小兕子的就瑷哥哥了,如果瑷哥哥也不疼小兕子了,小兕子就没有人疼了” 李元瑷鼻子有些酸,小丫头的身体一直不好,一直来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现在情况特殊,最疼爱她的李世民、李治都抽不开身,难免觉得寂寞。 “傻孩子!”李元瑷看着已经长成小美人胚子的小丫头,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道:“怎么可能不疼小兕子?就算有了你叔母,瑷哥哥还是最疼小兕子,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小兕子。” 小兕子带着几分羞羞的笑着。 “走吧,我们跟你父皇拜年去!” 李元瑷伸手拉着小兕子。 小兕子甜甜笑着,说了声好。 李元瑷看着有几分压抑的立政殿道:“不如跟瑷哥哥去灞水山庄玩几日?我哪里多了好多好玩的东西,有一种叫做马鹿的鹿。特别像马,但比马温顺许多,跑的很快,又跑的很稳。还有一只叫大虎的猞猁,很漂亮很乖巧” 小兕子眼中露着一丝向往,正想一口答应下来,可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了,父皇要是回到立政殿,看不到小兕子会感到寂寞的。” 李元瑷不再说话,而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也是是受到了新年的喜庆,李世民的精神很是不错。 尤其是在一众儿女面前,笑的极为开心。 李世民突然道:“遗爱,高阳,你们上前来。” 李元瑷听到这对夫妻的名字突得打了一个激灵,这对鼎鼎大名的传奇夫妇,他可是如雷贯耳了。 相信即便是史盲也听过房遗爱、高阳公主的大名。 一个传说中的绿帽王,一个跟和尚恩恩爱爱,让自己老公丈夫在门口站岗的公主。 房遗爱身为房玄龄的次子,可谓窝囊到了极点。 瞧着房遗爱,李元瑷发现这位出名的驸马身上并没有多少温尔雅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威猛的错觉。四方脸,身形魁梧,并没有读书人的感觉,倒像是武夫。 在他旁边的高阳公主年岁不大,也就十七八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天生一对桃花眼,有着一股妩媚妖娆之气。 “父皇!” 高阳公主甜甜的叫了一声。 李世民笑着点头,随即道:“汝父安好?” 房遗爱作揖道:“谢皇上关爱,家父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已经能下得来地行走了。只是还是有些体虚,走不了多久。” “那就好,那就好!” 李世民开怀道:“朕打算过些日子去看看他!这一段时间没听他在耳旁唠叨,有点怀念。” 他说着又道:“高阳,你嫁入房家,就是房家儿媳。平素少外出游玩,多多在家里服侍家翁。房家大功于大唐,你不可自持公主身份,要向长乐多学学!” “是!”高阳公主有些不开心的说着。 李世民看着这对夫妻,也不知道他们进展到那一步了。 这东西,没发问啊。 得抽空找玄奘问问,他收没收一个叫辩机的土地。 高阳公主似乎留意到了李元瑷的目光,彼此眼神相撞。 李元瑷也不心虚,报以一笑。 高阳公主却是直接撇开了眼神,就跟没有瞧见一样。 李元瑷并不计较,只是想到:这小姑娘心气还挺高傲的。 他看着两人,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房遗爱的眼神,时不时的往李治身上瞟。 “父皇,四哥派人送了许多特产给父皇拜年,还特地写了一封信给您。” 李治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李世民。 李元瑷心底一动,望向房遗爱。 房遗爱果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房遗爱与李泰交好,妥妥的是李泰一党啊。 在立李治的时候,李世民上演了一处拔剑自刎的戏码,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演给房玄龄看得。 尽管房玄龄把持的住,但是坑爹的货,不是没有。 就如房玄龄的好兄弟杜如晦的儿子杜荷。 杜荷就跟着李承乾一起谋划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累得杜如晦绝了后。 李世民笑着接过信,这信居然没有合口的,他很随意的打开了,看着信上一字一句,眼睛都有些湿润了,笑道:“这傻小子,终于懂事了,知道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 说着,他将信收入怀中,继续逗着衡山郡公主。 一直到了傍晚即将散席的时候,李世民才将长孙无忌、李治、李元瑷留了下来。 李世民一脸深沉。 李治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长孙无忌、李元瑷都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青雀知我身体异样,信上说他愿贬为庶民,只求一个能在身旁尽孝的机会。太子,你怎么看?” 李治道:“四哥最是孝顺,他一片孝心,儿臣心底感动。父皇身体抱恙,儿臣恨不得天天侍奉左右。只是国事为重,心底大是不安。四哥有此心,儿臣自当应允。” “你呀!”李世民摇头道:“就是过于仁孝了!唉,青雀是让我宠坏了,这样吧。过几日,朕加封青雀为濮王,亦会修书于他,此生不得再入长安。辅机、十六,你们为证,哪怕朕驾崩离世,青雀亦不得入长安吊孝。庙堂上谁开此口,可立杀之。” 一时无言,李世民长吐了口气道:“辅机留下,太子、十六,你们先回去。” 李治、李元瑷一前一后走着。 看着昏暗的夜色,李治长叹道:“父皇病的太不及时了,父皇果然看得深远。现今庙堂,不可没有长孙舅舅。” 李元瑷道:“想不到顺阳王会横插一手。” 历史上没有记录这一出,现在想象也对。 没有记录,并非没有发生。 那至尊至极的位子,谁不心动? 李泰本来离那位子只有几步之遥,放弃,哪有那么容易。 李治道:“这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哪怕四哥放下。那些人也未必放得下,他们会不断的怂恿四哥闹腾。你看今日的房遗爱?如果我不将信拿出来,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将一封未合口的信寄到我手上,给或不给,都是错。只是他们太小看父皇了,不管信我事先看没看,他都不会追究的。” 李元瑷突然想到了玄武门之变,只要进入了夺嫡的行列,那就没有退路可言。哪怕你自身想退,身后的人也不会允许的,毕竟他们跟着压上了一切。 如果李泰能够成功,那么他们就是从龙之臣。 这天下就没有比“从龙”更大的功劳。 而李治即位? 他们不遭清算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还指望升官发财? 真当人人都有魏征那样不可不用的能力? 李治轻语道:“若是有将那些人一扫干净得机会就好了。” 长孙无忌在如何,到顶不过是一权臣,威胁不到他。 而李泰却是实打实的胁迫着他的地位。 李元瑷徐徐走着,心思电转,猛然间脊背徒然生寒,历史上似乎李泰的党羽是让长孙无忌扫平的,利用房遗爱谋反案,几乎一个不留。 如果没有房遗爱谋反案呢? 怎么扫平李泰的党羽? 英果类我! 李世民对着长孙无忌说李恪英果类我,不是明摆着让长孙无忌杀嘛? 第三十五章 丑闻爆发 李元瑷也不知自己所思所想,对或不对。 但显然李世民为了李治,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他不只是给李治铺平了道路,还为远在均州郧乡李泰留下了活路。 李泰意图贬为平民以获得回京的权力,但是李世民直接提拔他为濮王,反其道而行,勒令他永世不得入京。 这等于是明摆的告诉李泰,不要妄动花花心思。你的要求,不可能同意,安安心心的当太平王爷才是正理。 到了这里,李元瑷也算是明白了。 有李世民这样的皇帝给李治兜底铺路,根本就不需要额外干什么。 需要你干的,他自会安排,不需要你干的,你干再多也没用。 论心机权谋,当今世上只怕没有几人比得上他。 有他在,时务必要过于担心。 他自己会为自己的儿子扫平一片,唯独担心的在于你是不是属于给扫平的范围之内的。 李元瑷低声道:“无需想那么多,你只要做好太子本份即可。”他紧了紧衣服道:“这宫里有点冷啊!” 李治少了李元瑷的先知先觉,并未察觉只是疑乎的看了李元瑷一眼,却也没有多问。 春节转眼即过,因受小兕子所感,往立政殿跑动勤快了些。 这个从小体弱多病,为父兄捧在手心里,却没有半点骄纵,反而善解人意的小公主实在太惹人怜惜了。 在这关键时刻,最得空的他,一有时间就去找她说话玩耍。 直到三月份,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一则震惊长安的八卦,瞬间传遍大街小巷。 大唐高阳公主偷人,对方还是一个和尚。 大名鼎鼎的大德和尚辩机。 这还是在大安宫,在屋外听内屋弘馆的学士讨论时,听到的。 “什么情况?” 李元瑷初闻此消息,一脸的震惊。 尽管他知道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有染,但决计不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啊。 历史上什么时候发生的,李元瑷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那是在房玄龄病故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现在房玄龄卧病在床,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媳妇给自己的儿子戴了一顶绿帽子,以房家的门楣名望,那位为大唐操劳一辈子的国相,还不给活活气死? “快,给我说说详情!” 李元瑷很是意外,也有些迫不及待。 但听李元瑷突然入内询问 一个个脸色微变 都闭口不言。 再三追问,也是道听途说 当不得真。 李元瑷心底知晓 这高阳公主与辩机的情事揭发,丢的可不只是房家的脸 还是李唐皇室的脸。 自己作为大唐商王,他们不敢直言也是理所应当。 李元瑷不在强求 转身出府 让人去外边打探消息。 很快消息就传来了 原来自从裴律师为李治赞赏了几句后,开始燃起了全新的希望。 他并不了解李治腹黑的性格,只以为李治宽宏大量,不计较汴州之事了。 对于崇道抑佛的大业充满了热忱 可谓身体力行。 一项项政策 便如紧箍咒一样套在佛教信徒上。 其中有一条规定特别实在,得道高僧不许擅自离寺,有事需要出寺,需要登记去处。 辩机十五岁出家,师从大总持寺道岳。十余年中潜心钻研佛学理论 深有佛缘,几乎于昔年玄奘一样 年岁不大,已是长安著名的得道高僧。更兼辩机容貌俊秀英飒 气宇不凡,不只是精于佛法 对于儒家学亦深有研究 经常成为达官贵胄的宾客 深受仰慕。 此次玄奘归来,在弘福寺开办译场。 辩机年纪轻轻就入围其中,成为九名缀大德之一。 他是九名缀大德中,年纪最小的。 玄奘都惊讶辩机的天赋,赞叹说:“辩机远承轻举之胤,少怀高蹈之节,年方志学,抽簪革服。” 玄奘对于辩机的器重,更胜于他的几个徒弟。 辩机在遇到玄奘之前,已经跟高阳公主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了,一直以来都掩饰的很好,每次出入都是有理有据,从未给发现。 但是裴律师为了升官,就如闻了腥味的猫,不住的盯着长安的各大寺庙。 因辩机师傅道岳年事已高,辩机身为徒弟,侍奉榻前。每隔一曜日即从弘福寺前往普光寺探望师傅道岳。 此举乃是一片孝心,为长安上下称道,人人都赞:辩机德孝不忘旧恩。 以辩机现在的地位声望,已经可以跟道岳并驾齐驱了。 但是辩机无半点骄意,依旧对道岳如父亲一样对待。 裴律师却从中察觉了异样,从弘福寺到普光寺有一段距离。以步行计算,大约要走一个时辰。 而辩机回到普光寺的时间,大致也是一个时辰上下,这里没有多少遗漏。 裴律师却觉得反常。 辩机是有身份的人,为什么那么长的路,他不选择骑马?不选择坐马车? 而且辩机是当代高僧,他步行经过的街坊居然对于他的经过没有什么印象。 这极为反常的。 裴律师就做出了假设,如果辩机不是徒步往返弘福寺、普光寺,而是乘坐马车。 那么这之间将会有半个时辰的空余时间,辩机的动态是不明的。 不得不说,这偏执之人,真的有些可怕。 裴律师就如侦探一样,剥丝抽茧,一点点的从微不足道的细节里拔出疑点。 这有了疑点,进行选择性的调查。 结果不言而喻。 辩机趁着往返弘福寺、普光寺期间与他人私会的情况已经为裴律师掌控了。 捉贼拿赃,捉奸在床。 古来不变道理,辩机这样的高僧,没有真凭实据是办不了的。 裴律师想要弄一个大新闻,这样让全长安都知道什么得道高僧,不过就是个大淫棍。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辩机的真面目。 只有如此,他才能将锅甩给和尚,从而达到李治贬佛的目的。 这一切的算计都是妙的,只是裴律师怎么也没有想到辩机的姘头会是高阳公主。 那个除了长孙皇后所生的几个嫡女外,李世民最宠爱的庶女公主。 这一下裴律师自己慌乱了。 他想将事情压下来,可他一开始的目的就冲着搞大事情去的。 带着一票人捉奸在床,根本封不住口。 短短几个时辰内,缀大德辩机与高阳公主私通的消息传扬开了。 长安上下,人所共知。 哪怕裴律师在怎么挽回,亦无济于事。 “这”李元瑷听了这前因后果,哭笑不得,这可不好收场了。 历史上只是因为盗贼从辩机卧房里偷了一个玉枕,现在倒好,直接给捉奸在床,揭开了私会之处。 半晌,李元瑷才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什么后续?” 打探消息的小厮答道:“目前没有什么消息,只是外边传的厉害,已经传出好多版本了,压是压不住了。” 李元瑷有些心疼的问道:“裴律师现在怎么样了?” 小厮道:“裴律师最是无辜了吧,当场就让高阳公主的侍女按在地上打了个半死,给抬到医馆去了。据说房驸马都尉怒闯医馆,也将裴律师打了顿。” 李元瑷撇了撇嘴,真够窝囊的。 这种情况,不去打辩机,找裴律师麻烦? 虎父犬子,莫过于此。 好一出大戏。 李元瑷听着八挂,心情有些复杂。 裴律师崛起的蹊跷,李元瑷时时关注留意,只是一直没有暴露原因。 而且褚遂良除了提拔他之外,就没有与之接触过。 好似两人不认识一样,也无处下手。 而且裴律师对于崇道抑佛贡献极大,李元瑷也乐得裴律师打压一下佛教。 李治这腹黑太子的心思他懂得一些,由着裴律师胡来。 世间之事,物极必反。 裴律师压的越重,佛教反弹的也越厉害。 只是因为裴律师还没有伤及佛教根基,一但佛教根基动摇,看他们闹不闹? 佛教信徒甚多,其中不乏高官富豪,弄一个崇玄署令还不简单? 那时候李治一脚将之踢开,一举两得。 现在裴律师已经没有前途可言了,李世民绕不过他,不过碍于情面,他会升他的官。等这事情平静下来之后,再秋后算账。 唯独让李元瑷关心的只有房玄龄这位老宰相了。 房玄龄精诚奉国,显贵至极,但深自卑损,从不炫人傲物,如履薄冰一辈子,赚了一生的美名,这临老时,家里发生这种丑闻。 怎不叫人唏嘘? “去派人探探房府的动向!” 李元瑷与房玄龄交往不深,但他是由衷的敬重这位为大唐奉献一辈子的老人。 唐王朝走到今日,房玄龄的作用功劳可说是仅次于李世民的。 果然,如李元瑷担心的一般。 本来情况好转的房玄龄,得知家中出了这种丑闻,再度气晕了过去。 李世民也得到了一切消息,下令将房玄龄接入宫中休养。 大唐立国至今,外臣入宫休养,为房玄龄一人而已。 至于辩机,李世民自然勃然大怒,直接下令腰斩辩机,连审都不审,还顺带将高阳公主所有侍奉的丫头一并砍了。 对于高阳公主,即是他女儿,也是房家儿媳,李世民只能下令将之禁足,然后任由房家处置。 莫名的一出戏,也因李世民的震怒消散了。 在这出戏里,李元瑷只是一个看客。 但他却不知,虽是与他无关的戏份,对他的影响却是极其深远。 裴府! 临海长公主在一旁暗自流泪,看着给打成重伤的夫君,面容憔悴。 裴律师一脸死寂的摊在床上,双目无神。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蛋了。 身份地位未来,全部都完了。 泪水不住顺着眼角流下,浑身剧痛让他脸颊不停抽搐。 临海公主看着陪伴自己一生的男人,原本软弱的性子,一股邪火怒意,厉吼了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高阳偷汉子惹的祸。高阳、房遗爱凭什么打你。他们是公主是驸马,夫君就不是驸马了,妾身不是公主?他们凭什么下那么重的手,我,我要告到宗正寺,告道圣人面前。看他是不是只护着自己的女儿女婿不管他妹妹妹夫了。他李世民今日敢不管,我撞死在他面前,到地府,到父皇那里告他去。” 她柔弱了一辈子,看着受苦的丈夫,生死什么都不顾了。 裴律师也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这幅模样,好像要吃人一般,呆了呆,见她当真往外走去,叫道:“夫人,夫人!” 他挣扎着滚下了床榻。 惨叫了一声。 临海公主瞬间清晰,赶忙上前搀扶。 裴律师沙哑着说道:“夫人,为夫应该听你的,不应该来长安的。悔了,为夫真悔了。” 临海公主泪流不止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裴律师咧嘴惨笑:“自找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只是苦了你跟孩子了。” 临海公主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能够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其实挺好的。” 裴律师摇头道:“只怕不行了。此次我揭开了一个丑闻,天大的丑闻,已经影响到了皇室得声誉。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尤其是高阳公主我现在闭上眼睛,眼前都浮现那疯子吃人的表情。为夫看着那表情,就知道为夫毁了她,她不将我们毁了,不会罢休的。” 他惨然道:“是我害了你们,是我”他说着突然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道:“夫人,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临海公主道:“有什么不愿意的?再苦比得上静州?” 裴寂晚年因犯了四条死罪,给李世民贬黜到了蛮夷之地。 因年事已高,裴律师随行侍奉,临海公主亦不辞劳苦一并前往,受了不少的苦。 裴律师惨笑道:“这一次不是静州,是离开这里,彻底的离开唐朝。我们去百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避开这一切,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高阳公主终究只是公主,就是陛下秋后算账,他还能去百济找我们不成?” 临海公主一听居然是出国,一时间也不知是否应该答应。 裴律师抓着临海公主的手道:“我们让皇室蒙羞,就算他们不找我们麻烦,也不会有任何前景,尤其是我们孩子。百济不一样,那边没有开化,我们的孩子就算人中龙凤,可以有很好额前景。” 临海公主瞧着丈夫这副模样,下定了决心道:“你去哪,我便去哪!” 第三十六章 提议殿试 高阳公主与辩机偷情的事情渐渐告一段落。 但此事带来的影响极大,其中房玄龄原本已经走向康复的身体,再度垮塌。好在李世民将之接入宫中休养,由御医常伴左右,各种奇珍用之不竭。 此次攻灭高句丽,从高句丽国库缴获了好几株老参,李世民都让太医拿了出来用上。 勉强将房玄龄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高阳公主给禁足在府,但得知情郎腰斩于市,悲痛欲绝,居然在府中以辩机赠送的佛珠给辩机设灵堂,自己穿素衣吊祭。 气得李世民直骂就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了,要杀要剐随便房家。 说是这么说,可房家又哪敢下手。 最惨的还属佛教,辩机可不是一般的和尚,玄奘钦点的九名缀大德之一。 长安最著名的青年高僧,出了这种事情,佛教焉能不受影响? 朝廷也趁机颁布了指令,严控僧人度牒的发放。要想成为僧人,必须经过考试,还需德行过关,接受高僧引渡。如果僧人德行有亏,引渡高僧亦会受到牵累。 如此等于卡住了佛教发展的咽喉,非真正一心向佛四大皆空的和尚不能成为僧人,享受不了僧人的待遇。 这般情况,还是李元瑷乐意见到的。 纵观整个闹剧,最惨的当属裴律师了。 他只是尽职尽责,却为高阳公主、房遗爱两人毒打了一顿,据说连地都下不了,卧床不起。 高阳公主还收到了点点惩罚,给禁足在家。 房遗爱是一点苛责都没有,毕竟李世民、李治都觉得在这件事上李家亏欠了房遗爱,实在下不了手来惩处。 于是乎,只能给裴律师升官,来做弥补。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律师这次捅破天了。 本来就有案底的他,更没有未来可言。 这让李唐皇室蒙羞,裴律师又不是那种绝顶人才,哪有不秋后算账的道理。 哪怕李世民、李治大人大量,不予计较,房遗爱、高阳公主都不会坐视裴律师安逸的升官发财,随便安排人重提旧事,就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李元瑷也不知怎么形容才好,只能说裴律师时运不佳吧。 他也派人打听了一下裴律师的情况,自事情发生以后,裴律师就以伤病为由 在家闭门谢客 裴家上下极度冷清。 李元瑷心知裴律师短期内是掀不起风浪了,也不在关注 继续进行算经的编撰。 这一日 李元瑷意外收到了孔志元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国子监举行的“国子春”。 看着手中的邀请函 李元瑷有些讶异,正好阎立本在府上 便向他询问这国子春一事。 阎立本一脸讶异 道:“殿下居然不知“国子春”?” 李元瑷认真的点了点头。 阎立本道:“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两晋时期,不求武风,以男子柔弱为美。上上下下吸食五石散追求魏晋风骨。陛下登基之后 为突厥兵临城下 引以为耻。一改此风气,为报渭水之耻,与武德殿外扩建练兵场,每日与宫内训练禁军,宣扬尚武之气。国子监亦效其法 每年择品学兼优之士,与渭北狩 以扬射、御之法。国子监与弘馆隶属不同,但彼此性质一样 且多有往来。故而每隔一年都会邀请弘馆的大学士以及成绩优异的学子一同参与狩。” 李元瑷不住点头,确实如此 唐朝尚武之风鼎盛。即便是人 亦又男儿气概 英气逼人,少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 阎立本续道:“商王如此年少,已是弘馆大学士,在受邀之列,理所应当。” 李元瑷射箭技术一般,不过还未见识过春,想着自己的大虎也有一岁半了,是时候也让它一并于野外玩玩,释放一下兽性本能。 念及于此,李元瑷立刻让人给孔志元回信,表示自己参加的意愿。 春安排在三月二十六日。 现在是三月十号,离春还有十六天。 李元瑷决定在这十六为天里好好的练习一下箭术,免得出丑于人前。 也许真没这方面的天赋,还没练习两日,他的手就给弓弦勒出了一条豁口。 李治突然将他叫到东宫,见他手上缠着绷带,问了一句:“手怎么了?” 李元瑷突然一笑,不以为然的道:“这不是国子春嘛?孔祭酒邀请我参加,就想着趁机练一练,一不小心就伤者手了。也不知能不能推了,这打有什么好玩的。” 听了李元瑷这番话,李治手一抖,毛笔险些给他折断了,嫉妒的几欲发狂。 这个大唐太子身体羸弱,时常生病。但是酷爱狩,这几乎是李家儿郎共同的爱好。 李治自从当上太子以后就没有外出狩过了。 不止一次给自己催眠,只要自己掌握大权,一年出四次。 春夏秋冬各一次,谁劝都没用。 自己想疯了的事情,让一个不喜狩的人摊上了。 看李元瑷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嫉妒恨的,李治愤慨道:“这群书呆子简直可恨,自己玩的开心,还美名弘扬君子六艺。父皇想要玩一次,各类谏官恨不得躺在父皇马前劝诫。哼,待我成为天子,看谁敢劝。” 听着这怨愤之言,李元瑷觉得自己可以兑下两碗大米饭,说道:“我本不想去的,太子这般心动,我就代你去好了。” 李治气得牙痒痒的,当做没听到,说道:“弘馆的裴行俭你可认识?” 李元瑷摆正了脸色,道:“认得啊!怎么了?不会犯事了吧!” 他现在对自己弄出的蝴蝶效应有些发怵,好多情况都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 李治摇了摇头道:“就在今日礼部送上了二十人卷子,皆是此次科举的佼佼者,裴行俭就是其一,以入进士人选。” 李元瑷不以为意,说道:“以他的能力,别说进士,就算当这个状元也当仁不让。” 李治讶然道:“这么看好他?” “当然!”李元瑷大言不惭的道:“自见他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他非凡人,定是国家栋梁。” 李治沉吟道:“这么一说,我倒想见一见。只是他只是进士,而非状元。状元是王家人,我不喜欢,有什么办法将他换了?” 李元瑷想也不想说道:“多大的事情,直接开殿试选材,由你钦点状元。” 第三十七章 头痛的李世民 “什么是殿试?” 李治眼前一亮,紧紧盯着李元瑷,他感觉这个殿试极不寻常。 本来他不会如此纠结,但因定下的状元是王家人,这让之极为不快。 李治与李世民最大的差别是心眼多,汉朝太多外戚为祸,对于外戚他天生就有这极大的厌恶。 尤其是拥有长孙无忌这样的外戚,更让李治感觉锋芒在背,夜不能寐。 故而终其一生,对于外戚都跟防贼一样。 都说武则天控制着李治,实际上呢? 在李治的掌控下,武则天与武家处于决裂状态。 武则天不想提拔武家人为后盾? 怎么可能? 以武则天的智慧哪里不知有一个坚强娘家为后盾,自己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她一当上皇后后,就开始大封亲族,将武家人一个个提拔起来。 然后武家悲剧了,内部不和,自相残杀。 武则天最器重的武惟良和武怀运直接给李治处死,武则天也为李治逼着下诏对着天下人骂自己母亲是个贱货。古代孝字大于天,若不是给逼到了极处,一个皇后怎么会对着全天下的宣布自己老妈与自己的侄儿苟合? 家丑不可外扬,武则天能不懂? 至少秦始皇面对赵姬给嫪毐生儿子不敢那么干。 武姜那么偏袒小儿子,郑庄公也要给自己弄个台阶下。 李治在的时候,武则天几乎跟武家处于决裂状态。 武则天这个皇后都当成这样了,后世居然有人说武则天架空了李治? 她连自己娘家都搞不定,还搞定李治? 李治一直不喜欢现在的太子妃亦是这个原因,他不喜欢老婆的娘家,实力太强。 这王家人考上状元,是不是凭本事,李治不清楚,他也懒得去查,就是不想让王家人拿这个状元。 “所谓殿试就是指有天子亲自于大殿召见所有考中进士的学子,由天子亲自出题,亲自考核,亲自选择出三甲之列。对于这三甲,可以编一称呼天子门生。如此一来,状元、榜眼、探花的任命权就握在了天子手中。” 李治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 以往科举取士 天子不能过问。 这样一来 最核心的权力,为天子掌控 这样可以免去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现今科举制度越发完善 可难免会有一些纰漏,让人从中作怪。进士二十人 难免不会有浑水摸鱼之辈。由天子择出三甲,亲自赐进士及第 最为公允不过。” 李元瑷云淡风轻的说着。 如果说唐朝科举一改隋朝举荐为允许天下人皆可参与是跨时代的进步 那么殿试的出现就是科举制度在这个进步路上的一次升华。 对于科举制度的完善,对于朝廷科举取士的目的,都有十足的提升。 李治道:“殿试将会是学子与天子第一次会晤,是天子为朝廷未来的肱股之臣最大的认可 此提议当真妙不可言。我这便去请示父皇 由他下令开殿试,为朝廷择出栋梁之才。”他说着立刻便要动身,嘴里同时说道:“要不要一起去?” 李元瑷摇头道:“不了,我去看看小兕子,我就不凑热闹了!” 李治微微一笑 也由他了。 李治向李世民申请开殿试取才。 李世民初听“殿试”详情,亦呆了一呆 细细思量,登时大喜过望 说道:“妙哉,朕一直担心科举未来。科举的普及确实让各大士族措手不及 于此一道 迟迟打不开局面。可父皇心底清楚 那是因为他们习惯了旧习俗,一时没有缓过劲来。待他们认真对待科举,潜心研究,寒门百姓十有八九是考不过的。到时候大半进士,全出豪门,三甲及第也为豪门霸占,反而助长他们声势。这殿试一出,只消我们稍稍偏向寒门,对于天下寒门即是一大鼓励。此消彼长,待科举正式成为取士之法,世家亦无担忧必要了。” 李世民受世家掣肘,并非他狠不下心来将之消灭。而是世家的存在,有利有弊。 作为大唐最大的人才输送机构,有他们遍布天下各地为官安定一方,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对外发动战事。 真要受刮骨去肉之痛,消灭世家影响,只会因内耗而两败俱伤。 一手抬起寒门,利用寒门的崛起来抢占世家的资源,直至双方平衡,相互掣肘,兵不血刃,方才是李世民心底最理想的状态。 李世民性子心狠,却不嗜杀知晓进退,好战但又宽仁,懂得体恤生民疾苦,也只有如此多变的性格影响下,才能在恶劣的情况下,开创贞观之治的辉煌。 李世民说道:“让我猜猜,这法子是你十六叔想的吧!” 李治颔首道:“也只有他,方能实时推陈出新。” 李世民问道:“那他人呢?” 李治应道:“去陪小兕子了!” 李世民心底一软,自己最近确实是忽视了小兕子,颔首道:“也亏得有他,关于十六的婚事,你也要上点心,替父皇好好操办。本想着一回京最先处理这事,结果他们八字有些不合,直至六月才有对的上的良辰吉日,真是好事多磨。” 说道李元瑷的婚事,李治突然想到一件头疼的事情,说道:“父皇,关于二十二叔的!” “等等!”李世民听到“二十二叔”这几个字,突然有些头疼,用力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说道:“让为父缓缓,你再说。” 李治的二十二叔,正是李世民的二十二地李元婴。 李元婴是李渊最小的一个儿子,贞观二年出生,他的年纪比李治这个侄儿还小。 以至于李渊死后,李元婴无人照料,是李世民亲自带大的。 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弟,李世民给他折腾的夜不能寐。 这也算是报应,为了扭转他在人们心中弑兄诛弟逼父的“血腥形象”,李世民对于幸存的弟弟们,他是遍施雨露,几乎照顾有佳。 哪怕李元瑷初期这样的,也任劳任怨的给他擦拭屁股。 若非险些闹出人命,他真不会特地去管,犹自任之。 原以为李元瑷是个奇葩,没想到自己亲自养大的弟弟李元婴更加了不得。 李元瑷的荒唐是在眼皮子底下的,而李元婴却是祸害在外。 依照规矩,亲王要外出之蕃,为朝廷治理百姓的。李元婴年仅十一岁就给册封为滕王,食禄山东滕州。 李世民哪里想到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骄奢淫逸,大兴土木! 闹得山东是鸡犬不宁。 比李元瑷能折腾十倍。 现在李世民心底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个老子是不是故意生那么多儿子报复自己的? 反正李世民现在一听到李元婴或者任何跟之有关的消息就觉得头痛。 好一会儿,李世民才道:“说吧,他又干什么荒唐事情了?” 李治苦着脸道:“二十二叔的老师传来弹劾书,说二十二叔意图效仿十六叔要在滕州建行宫,要建一座比商王阁更加恢弘的滕王阁。说二十二叔根本不听劝,已经开始亲自找地方了。” 连李世民都对李元婴这个混世魔王一点办法也没有,李治作为侄儿,面对比自己还小的叔叔,还能怎么办? “胡闹,荒唐!十六的商王阁是他自己用出钱建造的,他想造滕王阁,怎么不自己掏钱?今天一个滕王阁,明天一个密王阁,国库都给他们建造行宫好了。” 李世民越发的肯定,自己的老子生那么大儿子,就是给自己的惩罚。 李治揪着脸道:“我们若是不管,就二十二叔那性格,保管干出与民争利,强掠民财的事情来。” 李世民一代贤君圣主,对于李元婴这个最小的弟弟还真就无计可施了,只觉得脑子抽搐的,一阵阵生疼,说道:“好了,这事先缓一缓,让为父好好想想。” 第五天以后,李元瑷得到了消息。 李世民下旨开殿试先河,召见高中进士的二十入宫,于武德殿内出题考核,由监国太子李治亲自监考阅卷,当场公布三甲人选。 当日朝廷下发公,绛州闻喜县人裴行俭高中状元。 然后榜眼、探花为两个寒门士子所得。 本来依照李世民的意思,答案偏向寒门,这首次殿试以寒门状元为佳。 但是李治还是选择了裴行俭。 这殿试考题,考的是实务,而不是经史内容,是真真正正的治国大学问。 寒门士子在这方面难免逊色,而裴行俭出身弘馆,常与管内大学士学习方略,于实务一道很有心得,回答的井然有序,面面俱到。 尤其是李世民给出的考题有一部分囊括了军事,裴行俭在这方面似乎很有天赋,回答的堪称惊艳。 裴行俭的言谈举止以及行答案说表现出来的学识,不只是一个人才,是类属于可以大用的奇才之列。 面对这种人才,李治直接将状元给了他。 对于裴行俭能够拔得头筹,李元瑷还是为之高兴的。 以他在历史上的表现而言,这状元郎的美誉当之无愧。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状元的地位还没有真正提升,所谓状元,不过就是有一条更好的晋升之路而已。 远不如后来,成为万千示人追捧的存在。 终于到了三月二十六日,李元瑷穿上了昨夜就准备好的胡服大衣。 说是胡服,其实已经改成了于汉服很相似的劲服了,依旧有着李元瑷很喜欢的大袖子。 原本胡服要求身穿窄袖子的紧身长袍,足穿长靴。这是由长年马上生活而形成的适宜骑牧的服装。这种服装,东汉时期已在北方出现。但引人汉族社会后,又把窄袖改成了宽袖。 故而现在的胡服就是集合了胡汉大衣的长处,综合起来的衣饰,有一个雅称褶服。 宽袖、短身、向左方掩襟的上衣,外加一条最重要的腰带。 褶服的核心就是腰带,革带上有金、玉、宝石等饰物,还嵌有多种带钩,佩带弓箭、箭囊、刀剑和矿石等用具,腰带的华丽往往象征着对方的身份。 李元瑷的腰带是特别制作的,上面绣着蟒纹,还有宝石点缀,右腰要挂着一排刀囊,坐腰是李世民赠送的高昌神兵鸣沙,骑在神驹翺麟紫上倍显威风。 李元瑷这一上马,猞猁大虎根本不用呼唤,直接一个跳跃,从地上跳到了翺麟紫的背上。 一米八的高度,对于现在的大虎来说,不算什么。 猞猁的平均寿命在十五年上下。 一般来说,四年以上的猞猁进入青年期,七八九十这四年是它的巅峰年岁。十岁往上,开始步入老年,狩能力一年不如一年。 大虎似乎有些另类,不知是自小喝虎奶长大的缘故,还是基因变种。 算算日子,大虎两岁不到,满打满算一年十个月,可它却如四年猞猁一样,看着如步入青年期的猞猁一般大小,而且速度力量跳跃力都于正常青年期的猞猁旗鼓相当。 长安有专门帮着训练官富二代训练猞猁的驯兽师,李元瑷请了一个帮忙照顾大虎,免得它伤到别人。即便是现在,他也不信大虎两岁不到。 李元瑷亦不跟他计较。 叫上石磐陀,领着一众护卫,李元瑷策马来到了国子监。 满以为会见到人山人海的景象,却发现进进出出的并未有几人,反而显得空荡荡的倍加冷清。 “不会是自己记错时间了吧!” 李元瑷心底嘀咕着,在国子监门口下了马。 门口护卫见李元瑷到来,立刻说道:“商王殿下,就等你了,快去正厅吧!” 一听这话,李元瑷瞬间安心了,快步走向正厅。 厅内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大多都是中年人,还有几个眼熟得与是弘馆学士,比他这个大学士第一阶。 在边沿还有一位面色黝黑的将军,见李元瑷入内低头颔首示意。 周边一众亦行礼问好。 “无妨,一起出去玩的,过于多礼,反而不美。”李元瑷笑着说道。 孔志元一本正经的道:“礼不可废,殿下上座。” 在李元瑷入座之后,孔志元才道:“此次春,人数多达五百人。尽管朝廷安排了左武候中郎将护佑安全,我等身为人师,亦不可大意” 第三十八章 传奇名将 听孔志元这般说来,李元瑷才明白,原来这里是针对此次国子春而开的安全会。 只听孔志元道:“大局是由左武候中郎将护佑,但细节方面还得由我们掌控,以免中郎将无暇他顾。如以往一般,将所有长于春的学子分为数十小队。我等亦要与时俱进,之前的以天干地支来分组,繁杂且不够用。这次以数字化分,一组、二组、三组、四组、以此类推。每位大学士、学士分管十五人。” 周边一阵轻笑,不由自主的瞄了李元瑷一眼。 如果是换做别的朝代,数字的推广不会有那么顺利。 但唐朝不一样,唐朝是一个化大融合的时代,思想之开放,几乎可以于现代相比。 上到公卿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很乐意接受新奇的事物思想,不会盲目的觉得大唐第一,什么都是第一,外来的都是弟弟。反而很开明的将对方的长处学来,变成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大唐数字是大唐自己人创新的知识,接受的更加自然。 现在几乎大半个唐朝都开始普及大唐数字的运用了。 仅有极少的一部分依旧秉承固步自封的思想,便如已经离开国子监的王孝通。 他就领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死守着老祖宗的东西。 不过随着天元术以与增乘开方法的现实,缉古算经已经可以用更加简便的计算方式得出结果。 王孝通已经为时代淘汰了。 这就是数学最残酷的地方。 你创出一个公式可能需要十数年、数十年,但后辈学起来,可能只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天。 故而术数一道,只能不住创新进步,才能保持绝对的竞争力。 固步自封只会为时代所淘汰。 孔志元接着道:“春是为宣扬御射之术,学子涉世不深,常有不知深浅之人,仗着有几分骑射功底,妄自逞能,从而衍生祸端。诸位带队,不可大意。” 然后孔志又说了细节的规划。 见孔志元说完,那个一直在贬为闭目养神的中郎将突然说道:“我提一个建议,有多少人,筹备多少火折子,发放下去,一人一个。在荒野最关键的不是人,是火。火可以惊走一切猛兽,有火即有烟,只要有烟,某军中可以准确的判断方向,从而将之寻得。可以告诉学生 真要迷路 切记胡闯乱走,原地生火待命 才是最便捷之法。” 李元瑷闻言不免多看了那中郎将一眼 相比孔志元说的长篇大道理,他这话最是实在。 火是人类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虽然可怕,却没人离得开。 这琐事叮嘱完毕 孔志元才宣布散会 让他们一并往长安以北去跟大部队会合。 出得国子监,李元瑷忽然觉得有人往这边凝视,回头一看,却是那左武候中郎将。 但见他望着翺麟紫有些入神 李元瑷笑道:“喜欢?借你骑骑?要我送你 可舍不得。” 中郎将微微摇头道:“商王误会了,只是想到一些往事,有些怀念。”他说着,歉然一笑,在一旁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那是一匹神俊的黑马 全身上下无一丝杂毛,全身肌肉鼓胀 即便不会相马的李元瑷都看得出来,那是一匹好马。 毕竟很多时候 颜值就是正义。 这马长的越健壮越俊朗,越是好马。 李元瑷对于那个中郎将有些兴趣 上了翺麟紫轻骑至他身侧道:“你这马也不赖啊!” “当然!”中郎将道:“为了它 我可是搭上了一切。” 李元瑷听此了他言语中的辛酸 问道:“此话怎讲?” 中郎将微微摇头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李元瑷不便深究,只好道:“你认得这翺麟紫?” 中郎将再次摇头道:“认得它的父亲吧!这种罕见毛色的神驹,我大唐也及不多见。圣人坐下飒露紫随着圣人的威名,亦传遍天下。回忆圣人威风,只恨此生无缘,能在其麾下为之一战。” 李元瑷一开始还未听懂,怔了怔,哑然失笑道:“你是皇兄对面阵营的?” 中郎将颔首道:“早年跟随义父在夏王窦建德麾下效力,后来又跟刘黑闼在洺水与圣人交战,得见圣人风采。” 李元瑷早就听说过夏王窦建德是隋末动乱里为数不多的真豪杰,从他的口中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是现在,他依旧称呼窦建德为夏王,而刘黑闼就以本名来说。 等等! 李元瑷忽的反应过来,瞧着中郎将五十上下的年岁,问了一句道:“阁下贵姓?” 中郎将忙道:“末将孟浪,还未告之姓名。在下姓苏,名烈字定方,冀州武邑县人,以字行世,商王叫某苏定方即可。” 果然! 李元瑷瞪圆了眼睛,偶像,这可是偶像级别的人物。 唐朝给黑的最惨,对外战功却是最彪悍的战将。 放眼整个唐朝,对外战绩没有一个比苏定方更加吓人的。他驰骋疆场数十年,北击颉利,西灭突厥,东平百济,南镇吐蕃,纵横万里。最关键的是他先后灭三国擒三王,将大唐的疆域扩充至咸海,臻于极致。 让人唏嘘的是在隋唐演义里,苏定方给黑成了计害罗成的小人。 李元瑷惊喜道:“原来是苏中郎将,我从英国公口中听过中郎将的大名,中郎将敢以两百兵士直冲突厥颉利可汗大营,非真英雄不能为之。” 苏定方苦涩一笑,道:“那一战令我落魄至此,焉敢称道?” 李元瑷讶然,他就觉得奇怪,苏定方这种盖世名将,怎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二十多年? 至贞观四年,破突厥之后,直到高宗朝,苏定方方才再度任用,那个时候他已经六十出头了。 这期间隔着二十五年啊! 古人一辈子有多少二十五年,后世就有感慨,如果苏定方没有荒废这二十五年,参与了贞观朝的对外战争,那他的功绩将会有多可怕。 李元瑷实在忍不住细问缘由。 原来苏定方率兵突击颉利大营,一战功成,颉利可汗与隋朝的义成公主仅带数十骑随从逃跑,余众都俯伏投降,直接俘获男女十余万、杂畜数十万。 那场面极度混乱,当时唐军军纪有些松散。 这大胜过后,面对堆积成山的战利品,前线兵卒没有受住诱惑,开始掠夺战利品,珍宝物。 苏定方亦不例外,他不贪财却酷爱战马,他坐下宝马就是颉利可汗的坐骑之一。 那个时候的苏定方年轻气盛,一时心动,就将宝马私吞了。 此事为官弹劾了一本,就是弘福寺与李元瑷斗过嘴的宰相萧瑀,他直接弹劾李靖统并无方,纵容兵士劫掠。 萧瑀当时是宰相,他的弹劾,李世民不能不受。 李靖并没有贪墨半点好处,都受到了一定的惩处,苏定方自不用说。 尽管李世民还是论功行赏,给了他左武候中郎将的官职,但因这个污点,一直未得重任。 如果换做别的朝代,这污点算什么? 不就是贪墨一批战马嘛? 奈何苏定方生活在初唐,这个战将如云的朝代。 王玄策牛不牛?一人借兵灭一国。 席君买屌不屌?直接领骑兵一百二十人平定了吐谷浑内乱。 换做别的朝代,那随便一件就能吹一辈子。 可在这个时候,满朝武的反应很平淡,也就那样,连谈资都差那么一点点。 没有苏定方,大唐一样有各种大将,打的异族哭爹喊娘。 真不缺这一号人。 如此一来,苏定方身上这污点就成了致命问题了。 良将那么多,派谁都行,何必派一个身上有污点得人? 何况苏定方先天就有不足,他一直为窦建德、刘黑闼与唐朝为敌,第一次为唐而战就出现这种纰漏。 又无后台无人脉,能翻身都有鬼了。 不过也是因为受到了教训,重新挂帅的苏定方以六十高寿,南征北战所向披靡,所到之处,秋毫不犯,打的周边异族哭爹叫娘。 只是这教训也太重了。 念及于此,李元瑷也只能叹一口气,可惜了,一个盖世名将,现在居然陪着一群国子监的大少爷秋。 苏定方并不健谈,不过话匣子打开,也聊了起来。 尤其是关于东征高句丽的细节,苏定方问得特别详细。 战报早已传遍天下,但战报与真实情况,细节上明显会有实质性的差别。 李元瑷当然直言不讳,与高句丽决战的细节,除了李世民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听完整体细节,苏定方感概道:“圣人用兵,用人,果然了得。无怪恩师亦说,论及军略,他自信能胜圣人一筹。可真要与之为敌,两军对垒,输面极大。与汇聚英才一面,圣人举世无双。” 李元瑷心中一动,忙问道:“中郎将口中的恩师可是卫公?” 苏定方愕然道:“商王如何得知的?某从未告诉任何人?恩师亦说,不可轻易外传,免得未如侯君集这般心术不正的人学去。” 李元瑷笑了笑,并不回答,反而道:“不如我介绍个徒弟给你吧!” 苏定方一脸肃然。 李元瑷道:“不急着拒绝,他叫裴行俭,收或不收,由你自己定夺。” 第三十九章 大唐球王 苏定方想了又想,自己性子直,不善于溜须拍马,一个错误耽误了自己半辈子的前途。 如果再得罪这个炙手可热的商王,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在左武侯府混日子? 如他这样一身军略武艺的名将,自己无仗可打,看着他人不断立功,那是何等残忍之事。 “也罢,就看看那裴行俭的成色,真要不收,他也奈何不得自己。” 犹疑再三,苏定方憋出了一句:“可以看看。” 李元瑷笑了笑,也不再强行推荐了。 裴行俭的能力李元瑷是看在眼里的,哪怕是不从军,以他的才智以及机敏,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但是不会带兵的裴行俭,还是裴行俭嘛? 只是现今的裴行俭因为殿试的缘故,已经成了状元郎。尽管这个时代的状元不咋地,远不及后世辉煌。 可便是如此,也不可能如历史上一样,给编入左武卫跟苏定方做一对难师难徒。 没有苏定方的指引,裴行俭十之八九就是一个臣,而非兼之武的儒将。 既然遇到了,那就撮合一下,成与不成就凭天意了。 裴行俭又跟他非亲非故的,只因他历史成就惊艳,不想白白荒废了他的天赋,拉一把足以。 两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已到渭水之畔。 国子监、弘馆的学生们已经成群结队的汇聚在一处了。 能进国子监、弘馆的大多都是皇亲贵族,牵马带犬,遛鹰走兽之人比比皆是。 唯有极少数的,一人一弓一马。 孔志元这位国子监祭酒可谓老当益壮,策马来到众人前,中气十足的说着注意事项,然后真如苏定方说的,给所有人准备了火折子。 对于学子的安全,这位祭酒还是很上心的。 李元瑷目光在人群里巡视着 见了好些熟悉的面孔。 如李孝恭的儿子、李道宗的儿子 魏征的孙子、程妖精的孙子,尉迟恭的孙子等等 这些皇亲功勋之后 凭借自己爷爷、父亲的功劳,轻而易举的就进入了国子监镀金。 李元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并未有任何停留。 最终落在一人身上,微微一笑 抬了抬手。 国子监里的女学生不多 而且都是外族女学子,如金胜曼这身高的,绝无仅有,很快就找到她了。 尽管她带着帷帽 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果然这优秀学生里 有她的位子。 金胜曼早就瞧见走在前列的他了,见他抬手跟自己打招呼,手是不方便抬的,微微作福算是致敬。 李元瑷发现她身旁的几个学子都带着帷帽,心底突得有种预感 也许在金胜曼的影响下,大唐以后外出的大小姐们不再是全身幂篱 将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而是这种半遮琵琶半遮面的帷帽。 毕竟在不久后的开元朝 穿着男装的大姑娘上街是一种时尚,露胸露背都比比皆是 也该有点改变了。 不然走在大街上 一点惊喜都没有 太过无趣。 孔志元这老头还是有点水平的,知道皇亲国戚以及功勋之后,难以驾驭,直接丢给了李元瑷。 什么李孝恭的儿子李晦,李道宗的儿子李景仁,魏征的孙子魏华,以及尉迟循毓、程伯献等都丢给了李元瑷。 李晦、李景仁都是李元瑷的晚辈,在李元瑷面前规规矩矩的叫着“族叔”。 魏华、尉迟循毓、程伯献也跟焉了的公鸡上来礼拜。 魏华、尉迟循毓还好,魏家、尉迟家逐渐没落,他们底气不是很足。 程伯献却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主,自己的爷爷是混世魔王,在庙堂上混的如日中天,时不时闹一闹,跳一跳,有李世民护着,谁也奈何不得他。 这隔代种更像,程伯献在官三代中最是威风。 今日春,他手臂上架着老鹰,马前跟着恶犬,马后坐着猞猁。要不是不被允许,他都打算将豹奴给带来,带着豹子来狩。 本想着可以好好的出出风头,让世人知道俺程伯献没丢自己爷爷的脸。 可这给分配到李元瑷这组,程伯献立刻就骂娘了。 如程伯献这种的勋贵之后,越发懂得阶级地位以及辈分的重要。 程伯献可以毫无顾忌的打遍跟自己一样的官三代,但不能在官二代面前无礼,更不能去招惹直系皇亲。 李元瑷是他爷爷一辈的,还是当今圣人的兄弟,程伯献哪敢放肆,老老实实的呆在了一边,生着闷气。 “拜见商王!” 一个表情张扬的少年快马来到李元瑷面前,翻身下马一个头就磕了下去。 李元瑷登时震惊了,这什么情况。 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比他小不了多少,这大礼可不多见。 李元瑷翻身下马道:“快起来,行这大礼做什么。” 程伯献这一下可急眼了,面红脖子粗的叫道:“李敬业,你娘的好不要脸。” 李敬业回首就骂道:“我拜我的,关你这蠢猫屁事。” 李敬业? 李元瑷登时知道来人是谁了,不就是英国公李绩的孙子,历史上反武第一人,率领十万起义军给武则天的三十万人杀败的李敬业? 李敬业又磕了个头说道:“商王与我太公交好,理当是小子长辈,给长辈叩首,天经地义。” 程伯献也坐不住了,直接将手臂上的鹰放在马背上,一咕噜的下马也跑到李元瑷面前叩首了,嘴里道:“小子程伯献叩见商王。” 李敬业怒道:“你学我做什么。” 程伯献直接瞪着眼睛回去道:“我就学了,你待咋样?别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没门。商王差点成为我的姑丈,关系比你好多了。” “你们够了,一人少说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李元瑷给他们闹的一头雾水,还有什么姑丈?他怎么半点不晓得? 这追问之下,李元瑷才明白过来。 这都是马球给闹得。 马球这项运动,在大唐实在太红火了。 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不钟爱。 长安城内就有好几支马球队,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程咬金自己创建的魔王球队,还有就是李敬业所在的万胜球队。 程咬金财大气粗,最爱玩闹,马球队的成员多是自家晚辈以及旧部子孙什么的,所有骑手几乎都是自幼学习弓马技巧的,故而实力强劲。 而万胜球队更了不得,是李孝恭生前弄出来的马球队。 大唐开国,李孝恭军功第二,仅次于李世民,北起淮河,东包长江,越岭而南,尽归他统管。 这上了年岁,又逢李建成、李世民内斗,李孝恭深知进退之法,放下一切权势,当了个太平王爷。 李孝恭为人奢侈豪爽,然而待人宽恕谦让,没有骄矜自得之色,深得李渊、李世民的青睐。他有三大爱好,美女美酒外加马球。 河间王府后房歌姬舞女达一百余人,自己弄了个马球队自娱自乐。 李家宗亲、王孙贵族,多在其中。 李孝恭死后,但马球队留了下来。 李敬业就在其中。 马球说白了,还是贵族游戏,百姓们大多就看个热闹。 长安球队很多,可真正有实力问鼎的也就这两支。 因故双方矛盾不少。 李敬业、程伯献因年纪所限,都不是马球队的正式球员,却皆是公认的后起之秀。 双方注定敌对,谁也不服谁。 这若问全长安那个马球队强! 魔王球队、万胜球队能够打起来。 但要说那个球员实力最强,那毫无疑问只有一个答案:商王李元瑷。 尽管李元瑷极少出手,可在与吐蕃马球队那一场实在太过惊艳。 一人打穿一支球队,还有那神乎其神的传球技巧,直接将可与大唐王朝媲美的吐蕃马球队打崩了。 马球流行至今,还没有听到过有人拥有这种实力。 商王李元瑷是名副其实的大唐球王。 李敬业这一个头磕下去,目的明确的很,就是为了想从球王手上学到一点受用不尽的皮毛。 至于程伯献,这厮就是自找的。 他压根不知李元瑷要参加此次春,也不知会给编入李元瑷所在小队。 这一到渭水河畔就开始满嘴跑火车,说什么要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抽抽领队先生的脸。 程伯献受到的是程咬金棍棒教育,十一岁就跟着老家伙上山打了。还不是这区,是真正的山野荒林,压根不将今日的春放在眼里。 尤其是让李敬业激了激,更是放出话来,绝不受摆布,要自己搞独立,不带一群累赘玩耍。 结果给分配到了李元瑷手下,死要面子,憋得难受。 但见自己的宿敌跪的那么干脆,什么也顾不得了。 万一球王绝技让他学了去,那可就亏大发了。 也不亏是老程遗传下来的种,面子什么的不重要,实惠到手才是最好。 跪的亦是个干净利落。 得知这一切,李元瑷只能苦笑,自己哪里会什么绝技,是开了外挂了,这怎么教? 不过大唐球王,还挺好听的。 “好了,都安分一点,我这球王绝技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学的!正所谓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是这百分之一的天赋,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加重要。” 李元瑷一脸高深莫测的说着。 程伯献、李敬业眼中闪过一丝热烈,难就对了,不难怎么叫“球王绝技”。 程伯献立马叫喝道:“老程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天赋!只要商王愿意教,再磕十个头都行。” 李敬业撇了撇嘴,心里嘀咕一句“吹牛,不要脸,拍马屁的天赋第一”,如此想着,嘴里却道:“商王球技古今第一,小子不敢跟商王相比,但愿一试。” 其他人也都竖着耳朵,不管学不学的成,万一能够领悟一二,岂不美哉。 李元瑷手一挥道:“先去后面站好,教或不教,等下再说,现在都给我听话就位。” 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列队成型,规规矩矩的站着。 李元瑷数了数人数,十三个,离满额差两人,心道了声“好险!” 直接策马靠近孔志元,轻声道:“孔祭酒,我这队还差两人,可否将新罗长公主金胜曼与裴行俭调入我队?” 孔志元犹疑的看了李元瑷一眼。 李元瑷一本正经的道:“如果为难,裴行俭可以作罢。新罗长公主金胜曼不可与他人同队”他说着低声道:“金胜曼是新罗皇族后裔,她的后人将会是新罗国王。此乃国家大事,不可大意。” 孔志元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点头恩准了。 一众皇亲勋贵,外加新罗长公主金胜曼与裴行俭。 李元瑷发现自己这一队的配置堪称豪华。 金胜曼本与新罗留学生一队,给换成了李元瑷的队伍里,焉能不知其中猫腻,只是微微一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李元瑷本想着跟金胜曼聊聊天,谈谈人生,跟裴行俭说苏定方的事情。 结果一路上程伯献、李敬业殷勤的就跟两个小太监一样,围着他转悠。 一会儿问他渴不渴,一会儿问他饿不饿,还要给他打伞遮阳。 惹得李元瑷烦不胜烦,将心一横,说道:“看你们诚心求教,我就随便教你们两手。可有马球,球杆?”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递上了球杆球棍。 李元瑷翻了个白眼,说道:“知道马球最重要的是什么嘛?” 周边人一致摇头。 李元瑷道:“是球感,要将马球当做自己的兄弟朋友,将它当做身体的一部分,就如这样。”他将球随手一抛,然后伸杆接住,做了一个向下卸力的动作,马球居然停在了球杆的侧面,然后他手腕一抖,将马球一下一下的颠了起来。 他一边骑马,一边颠球,毫无生涩感觉。 看着周边所有人都傻眼了。 金胜曼眼中闪过一丝崇拜,难怪吐蕃马球队畏他如虎。 “这就是球感!只有掌握了这份球感,将马球超控自如,就算合格入门了。只有学会这一招,掌握了球感,才有资格学习球王绝技。” “当然,你们肯定一开始是做不到这样的,可以简单得,在马下颠球,先马下,在马上。” 说着将马球往空中一抛,马球高高飞起三丈,然后在球下落后,球杆一轮转了一圈,将马球打向右侧的沿道桑树树干,反弹了回来,然后用马球稳当接住。 心底发狠想道:“老子敢教,就怕你没不敢学。” 第四十章 天生冤家 看着李元瑷这神乎其技的表演,程伯献、李敬业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这份对马球的控制力,简直无法言喻。 无愧是将马球当做兄弟的人。 周边人都看傻了眼,马球还能这么玩的? 震撼过后,程伯献、李敬业以及一众酷爱马球的少年郎已经开始默念,“马球是我兄弟,我兄弟是马球!” 反正一个敢说,一群人敢听敢学。 李元瑷见有人已经开始尝试颠球了,更是忍不住直乐。 这可是从儿时最爱足球小将里学来的东西,用足球理论来练习马球,祝他们好运。 唉! 这想到足球,李元瑷心底痒痒的。 足球几乎可以算是中国的国球,根据记载早在皇帝时期,就有蹴鞠出现了。 战国帛书有黄帝杀死蚩尤以后,“充其胃以鞠,使人执之,多中者赏”的记载。 就算过于久远,有神话嫌疑,但战国时期必然存在无疑,不只有类似的壁画,实物出土战国策、史记,各种书籍中皆有蹴鞠的记载。 两汉三国,蹴鞠开始普及军中,成为兵士锻炼嬉戏的一大方法。 到了唐朝,蹴鞠有了跨时代的进步。 蹴鞠球从实芯球进化成了充气球,而且也衍生了球门,以及各种花里胡哨的踢球方式。 李元瑷看过类似的杂技,当时就感慨,中国足球要是有他们这水准,何愁进不了世界杯? 要不,自己将现代足球给搬运过来? 给未来的球迷发发福利? 老祖宗的东西,后来人不至于再踢得跟狗屎一样了吧。 其实李元瑷就是单纯先试试自己开着外挂能不能踢出大空翼的曲线射门。 果然将自己的“秘籍”交给程伯献、李敬业之后,他们就不在缠着自己了,而是退到一旁,开始跟马球称兄道弟。 李元瑷叫来裴行俭,跟他说了苏定方一事,当然也没有透剧太多,而是让他有时间去找苏定方聊聊。 想要干一番事业,与其在低职位上滚爬,不如找一个人生的导师,引路明灯。 裴行俭跟苏定方不同,苏定方是直肠子,懂得打仗,不懂得为人处世。不然也不会一身惊世才略,而无人问津。 裴行俭却属于八面玲珑类型的,在什么地方都能做到四处逢源,听懂了李元瑷的意思,恭恭敬敬的作揖拜谢。 他们的大部队过了渭水,一路北上。 渭北狩场位于黄龙县,地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位于陕西省中北部,地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是一个生物物种的宝库,森林覆盖面极大,是关中最著名的林区之一,被誉为黄河绿洲,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是中国唯一的褐马鸡保护区,并有野猪、野兔、孢子等为主的三十余种野生动物,是天然的狩场所。 一到目的地,一众少年郎立刻欢呼雀跃,只恨不得立刻投入其中。 李元瑷身旁的程伯献、李敬业、魏华、尉迟循毓也走出了马球是兄弟的咒语,眼中闪着一丝丝的精光,开始擦拳磨掌。 李元瑷直接给他们泼了冷水,说道:“晚上你们打算睡地上?不管怎么样,孤可是要睡帐篷的。不管你们睡在哪,孤跟新罗长公主的帐篷,你们得搭起来。还有生火的木材,吃喝用度的水?难不成要自己动手?” 李敬业反应极快,立刻道:“哪能啊!我这便去搭建帐篷。”说着还叫了一好友,一起搭把手。 程伯献慢了半拍,也急着表现道:“俺老小程这就去打水,拾木材。” 看着忙上忙下的诸多大学士、学士,李元瑷就如大爷一样,指挥这个,指挥那个。 反正他也不太会,看着就好。 金胜曼在一旁掩嘴轻笑,看着一众在国子监横行无忌的小霸王如小猫般温顺,便觉特别有意思。 程伯献、李敬业还有李晦、李景仁、魏华、尉迟循毓这些二代三代并非一无是处的二三世祖,动手能力极强。 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帐篷水生火的木材都整备妥当了。 尤其是程伯献,他打水回来的时候,还顺手捎带了一只肥大的野兔。 “商王,顺手捎来的,给你打打牙祭!” 程伯献一脸得意,那嘚瑟的神情,跟程咬金简直是一个模字印出来的。 李元瑷看着肥兔身上的鹰爪痕,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果然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程伯献这前有恶狗,后有猞猁,天上再来一只鹰,打个水都能到动物,简直无敌。 李元瑷也没有全程动嘴不动手,这烤肉还是在行的。 直接用他们拾来的柴火,搭建了简易的烧烤架,再做了一个穿兔子的木棍以及旋转把手。 “这么麻烦,不如直接放火上烤呢!” 程伯献有些望眼欲穿,这可是他们唯一的新鲜肉。 李元瑷道:“你小子懂什么,只有这样,才能让兔子全身受热均匀,味道最佳。别唧唧歪歪的,将油给我拿来。” “哦哦!”程伯献不敢再说,看着金黄色的兔肉,不住的咽着口水,只能从行囊里拿出肉干,先解解馋。 正想往嘴里塞,想了想,递给了李元瑷一块。 李元瑷转手递给金胜曼。 程伯献呆了呆,又送上一块。 李元瑷这才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一边摇着把手,一边嚼着满是牛肉香味的肉干。 “居然是牛肉?你小子可以啊!” 李元瑷舔了舔嘴唇,即便是他也极少能吃上牛肉的。 唐朝并非不能吃牛肉,吃牛肉犯法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杀牛才犯法,吃牛肉不犯法。因为耕牛是最大的劳动力,但牛老了,耕不动地了,或者病死意外死,都是允许杀来吃的。 故而市面上买的牛肉不但贵,而且多是老牛,肉质并不好吃。 程伯献递来的肉干,明显不是老牛肉。 程伯献不以为意的道:“太公在跟爹比武的时候,太公他老人家上了年岁,一时受不住力,长矛脱手而出,将牛刺了个对穿。只好忍痛杀了,太公当时懊恼的都流泪了。” 李元瑷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个意外,长矛脱手而出,将牛刺个对穿。 程伯献一点也不在乎,程咬金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几乎可以跟长孙无忌相比,误杀几头牛,真不算事。 他说着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然后又取出一块,吹了一个口哨,向自己家的恶狗、猞猁丢去。 两个家伙正想上前享用美食,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喵呜”叫了一声。 然后身上的毛发竖立,龇牙咧嘴的盯着恶狗、猞猁。 正是李元瑷养的大虎。 恶狗护得将尾巴一夹,嗷呜的委屈叫了一声,退了开来。 猞猁直接趴在了地上,有些惶惶不安。 大虎小心翼翼的上前,见恶狗、猞猁没有抢的意思,这才放心下来,收了立起来的银毛,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一幕让程伯献惊呆了,自家的猞猁可是西域来的异种,恶狗是北方突厥犬,都是经过特别的训练过的捕好手。 凶悍的一匹,怎么让一只刚刚成年的小猞猁给吓住了。 “商王,这是什么猞猁?居然能吓退赛虎、赛豹?我的赛虎、赛豹可是跟我一起过大野豕的。” “没啥!”李元瑷早就看出来了,这一路上大虎激动的左右蹦跳,时不时的逗逗这家猞猁,逗逗那家猞猁。 它今年不过两岁,相比其他步入成年,甚至在年岁巅峰的猞猁,并不占便宜。但奇怪的很,别的猞猁面对大虎都特别的乖巧,任由大虎随意挑逗,根本不敢还嘴。 李元瑷估计小家伙机缘巧合喝虎奶长大,跟着两头东北虎嬉戏,身上可能染上了点点的老虎气味了。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大虎身上沾了点虎中之王东北虎的气味,狐假虎威,足以镇住狗跟猞猁了。 “东北来的异种,应该是喝虎奶长大的缘故。别看他这个块头,其实还不满两岁。” 李元瑷随口说着。 程伯献瞪着大虎,猛的吞着口水,说道:“商王,咱们商量个事?” 李元瑷皱眉道:“怎么想买我家大虎?” 程伯献吓得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敢不敢,打死不敢。就买它的初夜,绝对是用最好品种的母猞猁,给它弄个十几二十只,随便它选!” 李元瑷苦笑不得,这家伙是个活宝,居然盯上大虎的种了。 正好兔肉差不多了,直接扭了一个腿递给他,“快把你的嘴巴给赌上!” 然后扯下了另外一个腿,递给了金胜曼。 接着将兔子均分了,一人分上一点。 尽管不是自己射来的美味,但对着这广阔的草原林地席地吃喝,也别有风味。 翌日才是狩真正开始的时间。 诸多大学士、学士紧张兮兮的带着人四散于丛林。 李元瑷这一路上也看出了一些猫腻,论及身份李孝恭的儿子李晦,李道宗的儿子李景仁最高,但是这两人性格温和,都不爱表现。 反倒是程伯献、李敬业两人充满了朝气,言谈举止很有孩子王的气概。直接将他们分成两队,说道:“你们分别带队,随意发挥,比一比谁的收获最多。” 他看了看天,说道:“现在辰时一刻,酉时一刻,必须回来。每组七人全队去,全队回。如果迟到了,那直接算输,必须全部一起回来,才做的数,听到没有?” 程伯献、李敬业两人斗志瞬间就燃起来了,相互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李元瑷在这里坐镇,两人肯定已经开始吵嘴互骂了。 他们便如天生冤家一样,谁也不服谁。 每组十五人共计,为了公平起见,李元瑷自然没有将最后剩余的金胜曼分给他们,留给自己了。 第四十一章 穆柯寨 黄龙县附近有不少地方可以玩乐的,其中位于北面山谷里有一处山寨,名曰穆柯寨。 不用猜,就是里穆桂英所在的山寨。 当然穆桂英是历史上虚构的人物,但故事源于现实。 穆桂英不存在,但穆柯寨却有其事。 五胡乱华时期,前赵刘曜攻克长安,掳晋愍帝司马邺,吞并关中地区。 渭北的一个村落的百姓在一个穆家大族的带领下逃亡山中,不经意间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山坳,不但隐蔽,还有溪流荒野,可以开拓田地。 他们一众族人就在当地定居,一晃上百年,这群人相互扶持繁衍,渐渐发展发展壮大,自成了一方乐土,故名穆柯寨。 穆柯寨的百姓一直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交税,几乎自产自销。但随着隋朝来临,查清天下黑户。 穆柯寨才出现在大众眼里。 穆柯寨所在的山坳三面环山,树木葱郁是天然的避暑胜地,已经成为了一大风景名胜了。 李元瑷策马与金胜曼并排而行,跟他说着女中英杰穆桂英的故事。 什么千古忠义杨家将,一代英雌穆桂英,说的活灵活现。 尤其是说到七子去,六子回,血战金沙滩的时候,金胜曼眼圈都有些红了。 “该死的潘仁美,真该千刀万剐!让杨六郎杀了都算便宜他了。” 金胜曼忍不住骂了一句,说着带着些许抱怨道:“商王尽编一些好人没好报的故事,之前白蛇传也是,现在杨家将也是,满朝的昏君奸臣” 杨家将在宋之后,那是历史故事。 但在这个时代,完完全全就是编创的。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穆桂英还真是女中豪杰!一门寡妇西征,也亏商王想的出来!” 李元瑷尴尬一笑,心想:“我还真想不出来。” 金胜曼神往道:“世上真有如此英雄了得的女子?” “有!”李元瑷这回答的斩钉截铁,道:“就拿近得说,平阳昭公主,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女中英雌,以一女儿之身,立足关中,拉起近乎十万兵马。还要已故德皇后,或许她无半点军功在身,但她斡旋我父皇身侧,以孝稳君心,让自己的郎君能够安心征战。面对太子旧部的攻打,临危不乱,更显气度风采。成为国母亲自抑制外戚,奖进忠良,用俾房魏。又有多少男人可以相比?” 金胜曼听了也是神采飞扬。 他们一路畅聊,弯弯绕绕,穿过了一条修葺过的山道,来到山体背后抵达了,藏身在山后的穆柯寨。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这些人工修葺过的山道,常人很难想象这山的背后别有天地。 穆柯寨的道口是一个巨大的用夯土搭建的寨门,完全是军事化的建筑。 只是长期未经修葺,有些破败。 可以想象,如果真遇到战乱,将路上的山道破坏,修葺着寨门,躲在寨中,俨然就是一方净土。 不过现在是太平盛世,即便是穆柯寨也要打开着门迎客的。 他们一行人走进了寨里,寨内有些冷清,并不繁华。 放眼过去数以百计的屋舍沿着山畔建造,不过有些年久失修。 一眼望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好像是死寨一般。 后边的石磐陀等护卫也来到了近处,开始审视着寨子。 这有护卫在身,李元瑷倒也不惧,说道:“我们往里走去看看!” 往前走了百步,一人远远的呼喝道:“居然来客人了!你们等我一会儿!” 李元瑷寻声望去,却是一个少年郎,他双脚挂在一个巨大的榕树枝丫上,整个人倒着挥手向李元瑷他们这里打招呼。 正说着,他好似失足一样,从树上落了下来。 “啊!”金胜曼吓的掩口,呼出声来。 结果那少年郎就地一滚,卸去了下坠的力,然后几个腾跃,从篱笆土墙上左右急跳,就地一滚就出现在了他们生前。 李元瑷惊讶的大张着嘴巴:这如同轻功一样的动作,不是他第一次见,反之见了不下百次,在后世里他时常从短视频里刷到。 还不住的幻想自己也能跑跑跳跳。 少年郎娴熟的腾跃动作,跟跑酷没有什么区别。 少年郎装模作样的作揖道:“在下穆柯寨穆泰,见过诸位。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李元瑷没有吐露身份,而是说道:“鄙人姓李!” 穆泰忙道:“原来是李当家,你们夫妇可是来泡温泉的,可来巧合了。寨子里的人都去里边插秧了,整个寨子就我一个人。温泉空荡荡的,你们若会游水,在汤池里游水都行。” 金胜曼直接闹了个大花脸。 李元瑷笑道:“你怎么觉得我们是夫妻的?难不成我们还有夫妻相?” 穆泰人小鬼大的说道:“来寨子里的客人不都是一家子一家子来的?他们来这里泡温泉,避暑。只是现在是春季,泡温泉晚了些,避暑又早了些。你们这一家子是今年的第一批客人。我也不收你们钱,你们跟我说说外边的事情呗?” 李元瑷问道:“不太好吧!” 穆泰道:“有什么不好的,我爹还有村子里的叔伯们,至少要黄昏才回来。你们还能泡一天不成?人都要晕阙了” 见李元瑷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有些急又有些窃喜,还有些黯然,心底是五味杂陈。 经过这时间的相处,她焉能不明白李元瑷的心思,就连自己的心意,也看得明白。 一个这般出色的男子如此追求,焉有不心动的道理。 只是对方的婚约是皇帝亲自拟定,根本无力退却。 李元瑷见小家伙鬼精鬼精的,问道:“跟你说外边的世界没问题,可你也得跟我说说,你的事情。你这一身翻越的本领从哪里学的?你知道什么是跑酷嘛?” 他在穆泰左右翻腾的时候,脑子里就有这个念头,该不会是有一个精于跑酷的人穿越了,或者这个少年就是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 穆泰摇头道:“什么是跑酷?我不知道,我本事这是村里的杨太公教的,他可厉害了,是前朝大红人杨素的部下呢。逃难逃到了这里,我这点不算本事,他收养的孙子才厉害,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席君买,平定吐谷浑内乱的那个。” 第四十二章 猴哥在世 穆泰吐露的消息让李元瑷不由大吃一惊。 席君买? 那还真是一个牛人。 大唐的果毅都尉,贞观十五年,吐谷浑内乱,不服管制,吐谷浑宰相密谋袭击唐朝下嫁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劫持吐谷浑国王诺曷钵投奔吐蕃。席君买闻讯之后,直接领一百二十骑,袭击吐谷浑丞相宣王,重创敌军,将其兄弟三人斩首,从容而归。 吐谷浑可谓举国震恐。 席君买这一壮举,确实惊人。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个时代的牛人太多,席君买如此功绩,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对于席君买的来历,李元瑷无从得知,却不想他竟来至于穆柯寨,这倒是极为意外的。 “那杨太公是否也在村后春耕?”李元瑷眼中泛着光,一个能够教出席君买跟穆泰这样徒弟,能力应该不俗。 穆泰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说道:“就在三年前,杨太公已经离世了。” “可惜了!”李元瑷也是一身叹息,心底也是恍然,如果杨太公不是已经离世,面前这少年郎未必会说的这般痛快。 穆泰立刻道:“你问过了,该我问了。圣人陛下身体康复了没有?还有外边有什么新鲜事?朝廷在灭了高句丽之后,可动了战事?又是跟谁打的?谁赢谁输?还有还有,听村里采购的穆大叔说,高阳公主喜欢上了辩机和尚,是也不是?他们的结果怎么样了嘛?” 穆泰就如小孩一样,叽叽喳喳的,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李元瑷并不觉得烦闷,反而耐心的一点一点的给穆泰作答。 穆泰听的是一脸的向往。 李元瑷暗笑,显然这小屁孩一辈子生长在穆柯寨,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若是有机会遇到他的父母可以说上一说,将他带出去见见世面,自己也多一个有力的下属,一举多得。 穆泰极讲信用,说道:“我这就带你们去泡村里的温泉,我们村里的温泉可好了。不像别的地方都是各种手段人工建的,我们是村里动土,意外挖出来了温泉水,有一股淡淡的温泉味道,一年四季都有,水流不尽,泡着特别的舒服。” 金胜曼听到这里,眼睛亦为之一亮,说道:“那就是天然的硫磺温泉,我们新罗也有。泡硫磺温泉对皮肤最好了,你们这里太热,总觉得会给晒黑。现在好了,有了泡硫磺温泉,什么也不用怕了。” 李元瑷笑道:“就知你会喜欢!这漫山遍野的追着物,奔来跑去多累人?不如安逸的泡泡温泉,尝尝小酒,看快意人生。” 穆泰讶然道:“这位漂亮大姐姐是新罗人?李哥好福气,都说新罗的姑娘漂亮温柔,特别贤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李元瑷这才解释道:“小兄弟别说了,再说你这位漂亮的大姐姐就要跑了。我俩还未成婚呢,现在还不是,以后嘛?谁知道?” 金胜曼白了他一眼。 穆泰人小鬼大,说道:“那就当我提前叫吧。” “乖!”李元瑷对于穆泰的懂事,特别开心。 来到穆柯寨的右侧方,穆泰左一蹦,右一跳的,走的一点也不安分,突得指着前方,“前面就是了!就是那雾气最多的地方。” 温泉的雾气升上半空,远远看去,烟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 来到近处,地形也好走了起来,路段是用笨重的青石砖一块块垒砌起来的,一个装饰着较为华丽的建筑出现眼前,匾额上书“穆汤池”。 入得汤池门牌内,李元瑷才瞧见,男左右女,各写着“男”、“女”字样。 “唉,有些时候,还是挺羡慕小日本的!” 李元瑷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说道:“你们分一半人在外边守着,别让外人打扰。” 石磐陀对于温泉并不感兴趣。 这猢狲平时澡都不怎么洗,若不是李元瑷强迫他春秋三天一洗,夏一天一洗,天晓得会脏成什么样子。 李元瑷对他点了点头,也不强求,有他守着自己也放心。 本来他一身神力天下少有,又的大将军僧昙宗赠送的棍法加上自己赠送给他的神兵,几番合一。 毫不客气的说已经荣升当世一流好手之境。 李元瑷恋恋不舍的走向男浴室,除去了衣物,用长巾围着腰间,大步走向了深处。 这一进温泉间立刻就乐了。 温泉装饰的并不华丽,就是一个巨大的汤池,然后中间用屏风隔开,下边都是空心的,只要自己无耻一点,只要一扎水就能钻过去 便在李元瑷下温泉的时候,村外也迎来了一伙人。 扶余隆带着百济的留学生看着颇为落魄的穆柯寨三个大字,一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这地方,真难找。早知道就给他点钱,抓他带路了。” 诸多百济留学生也跟着骂骂咧咧的,均想不到这高山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山寨,累得他们好找。 “走吧,进寨,听说这里面的温泉极好的,我们在这里好好玩乐一番,快天黑了再回去。” 扶余隆挥了挥手,当先入寨。 扶余隆身后有一人,身高七尺有余,魁梧挺拔,面方大耳,一张脸极为老成,面容颇有英雄之气,他此刻皱着眉头说道:“少主,如此不好吧!” 扶余隆横了他一眼,不悦道:“黑齿常之,我父皇叫你来长安是学习唐朝的兵法韬略,不是要你三番四次的顶撞我的。即便是身在长安,我扶余隆一样是百济的王子。” 黑齿常之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我们身在国子监,国子监里的博士们传授我们知识,教导我们化,我们理当听他们的安排。这国子春,也是练习弓马的好方法嘛!” 扶余隆转身道:“怎么了?在唐朝这里没待几日,就向着他们呢?” 黑齿常之一脸怒容,说道:“少主这是什么话,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以后两国成为仇敌,上了战场,我黑齿常自然是百济的兵,身先士卒,绝无二话。只是现在我们受他们恩惠,身为国子监的学生,听博士安排,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扶余隆气得表情阵青阵白,黑齿属于百济的王室大姓,黑齿一族在百济极有威望,属于将门世家,上数三代曾祖父黑齿、祖父黑齿德、父亲黑齿沙次都是百济的达率。 所谓达率大概等同唐朝的刺史,手握地方的军政大权。 黑齿常之在幼年就展露了极高的军事天赋,不但勇武过人,还极有才略。 此次入京,扶余王钦点黑齿常之随行,让他入唐学习智略。 扶余隆野心极大,尤爱争强好胜,行事过于激进。 而黑齿常之却粗中有细,非常反感扶余隆这种争强好胜的心态,多次劝说。 两人多次不欢而散,起了不小的矛盾。 扶余隆高声道:“我们没有必要陪那一群官宦子弟玩这狩游戏?在百济,这种狩,还没玩够?跟他们一起,有什么意义?” 以人口比例来算,百济地盘不小,但境内七成都是山脉山林。 百济人依山为伴,与狩上自是特天独厚。 打心底就看不起国子监举办的这种象征意义的狩游玩。 黑齿常之低头道:“少主,春的意义不只是在于狩。鼓励弓马是其一,真正核心是在于接触,在于配合,在于人与人之间相互了解,相互进步。学习,哪里都能学。国子监里的学子,哪一个请不起先生?为何非要聚在一处?为人处世之法,随机应变之道,书上是学不来的。没有必要将自己排斥在外,融入他们跟他们一起学习,并不丢人。不然我们万里迢迢,带着贡品来长安的意义何在?” 扶余隆心底的痛处,让黑齿常之揭破了。 扶余隆出身百济皇族,自幼心高气傲,有最好的老师,有最有权的父亲,高高在上,无人可比。 可是来到唐朝,瞬间发现自己的长处都显得微不足道,总有更为出色的人冒出来,令之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但他不愿承认,亦不敢承认。 扶余隆冷哼道:“我与你们不同,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就可。我身上肩负大任,新罗不过我们的手下败将,凭什么在我们上面那么多?算了,这道理,跟你说了也不懂,随便你自己。愿意跟我走的,随我来!” 他说着直接一马当先的往前走了。 扶余隆终究是百济王子,一个个的跟在他后边。 一个与黑齿常之玩的好的,一连拖了黑齿常之几把。 黑齿常之才长叹口气,闷闷的跟在后边。 似乎觉得太过气门,有人岔开了话题说道:“其实我觉得新罗只是表面地位高而已,实际上也不怎么样。金胜曼那新罗王妹不是说来唐朝和亲的嘛?那么久过去了,也不见个动静。估计唐皇陛下已经将她忘记了” 扶余隆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说道:“不许这么说我未来的王妃,她只是做错了选择而已。哈哈,如果她知道实情,不知会不会委屈的哭出来?” 众人愕然。 扶余隆却笑而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居然一扫烦闷,直接策马进入山寨。 入得寨内,却见周边空空如野,不免讶异。 “我们不会来错了吧!”有人左看右看,心底有些发毛。偌大的村寨,一点人影都没有。 黑齿常之突然出声:“这地上有新的马蹄印,是玩右侧去的。” 扶余隆向来胆大,自视甚高,直接顺着蹄印而去。 来到近处,直接为李元瑷的护卫拦了下来。 “李元瑷的护卫?” 扶余隆对于李元瑷极为在意,对于他身旁的护卫一眼就认出了来,尤其是石磐陀,那小小的个头,瘦弱的身板,一阵风就给吹倒了。 请这种人当护卫,大唐真的后继无人了。 “李元瑷怎么也在这里?” 这想法在扶余隆脑子里一闪而过。 石磐陀挡在了路中间,说道:“诸位请回吧!此处已经让我家公子给包下了。” 石磐陀并非无脑莽夫,反而极为机敏。 见之前李元瑷没有说明身份,也没有透露他的行踪。 这种应话的事情向来都是马前卒来做的。 立刻有人道:“我家少主乃百济世子,欲再此休息。还望你等去回报你等公子,腾出位子。” 石磐陀晒然一笑,不再言语。 扶余隆咬了咬牙,心底又委屈有气闷,怎么到哪里都会遇上,强憋着道:“既然商王在此”他忽然留意到门前拴着的坐骑。 在威武的翺麟紫旁边亦有一匹较为神俊的坐骑,那坐起一身雪白,唯有前颈部有一些红色的鬃毛,样子极为少见,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新罗王妹金胜曼的坐骑。 “金胜曼也在里面?” 扶余隆惊愕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石磐陀这一听,顿觉异常,眼珠子一转,说道:“无可奉告!” 扶余隆脑中浮现不堪的一幕,瞬间怒火中烧,道:“这汤池并非灞水山庄,店家尚未开口,商王就派人堵路,太过霸道了吧!真当他一个闲散王爷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石磐陀冷着脸道:“商王并不霸道,但你随口就将屎盆子往殿下头上扣,某却容不得你入内。” 扶余隆有些想笑,也笑出了声,不屑道:“我不愿与商王起冲突,但就凭你,真拦得住我?” 石磐陀向后探手,将背在背上的用黑布包裹的长棍取在手上,向地下一敲。 砰! 一声巨响。 这石磐陀脚下的青石砖居然四裂开来。 扶余隆坐在马上都觉得一阵晃动。 坐下马匹未巨响吓了一跳,不住嘶鸣,连连后退。 一道影子闪过,黑齿常之来到最前边一把拉着缰绳,硬生生的将受惊的马给拉扯住。 扶余隆惊魂未定,脸色有些惨白,看着前方。 黑布随着微风滚落。 一根金光闪亮的金色钢棍出现在众人面前,钢棍上面还雕刻了五个大字“如意金箍棒”。 石磐陀瘦弱如猴,却天生神力。 李元瑷下了血本为他打造了这一根重达八十六斤的纯钢棍,为了情怀,还特地泡以金漆锻造。 因为过于华丽,石磐陀用黑布将之包裹。 矮小瘦弱的身板,一根金光闪闪的神兵! 简直就是猴哥在世! 第四十三章 理论与实践 扶余隆哪里想得到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居然有如此怪力。 石磐陀圆瞪双目道:“你若不服,大可试试!” 扶余隆见这气势心底就怯了三分。 黑齿常之双目亦透着一丝凝重,百济这伙人中以他武艺最好。 新年的马球赛,扶余隆未让黑齿常之算计在内,就是担心他抢了自己的风头,结果给踢了二十比零。 只有他清楚,石磐陀这一击的真正力量。 一力降十会。 在这狭小的石板路上,除非能找出力量与之相当的出来,不然石磐陀的存在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走吧!少主!” 黑齿常之本就较扶余隆冷静许多,此刻更是清楚僵持下去,丢面子不说,理子也要丢了。 天朝上国亲王的身份等同他国国王,扶余隆凭什么跟里面的李元瑷叫板? 扶余隆看着石磐陀,看着那粗重的如意金箍棒,也实在鼓不起硬刚的勇气,切齿道:“既然商王再此,我便不与你计较。” 他愤愤的调转马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黑齿常之松了口气,微微一行礼,也退下去了。 石磐陀不屑的撇了撇嘴,用黑布将自己的宝贝罩住了,单手扛在肩上,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对于现在的日子,他还是很满足的。 玄奘法师导他向善,李元瑷给了他全新的生活。 好吃好住,还有送了一把趁手的兵器。 石磐陀自然清楚这如意金箍棒的分量,不说昂贵的金器以及夸张的工艺造价,仅八十六斤的百炼好钢就不少钱了。 尽管石磐陀心底觉得金器刻字,时务必要,华而不实,但用着还是很香的。 相比在凉州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在长安安逸太多了。 李元瑷心猿意马的泡了两刻钟的温泉,只觉得全身舒服了不少。 难怪唐玄宗那么爱跑温泉,果然舒坦。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带着一个好奇宝宝。 穆泰也一并进了温泉,然后问了许许多多外边的东西。 李元瑷只好分出一部分时间满足他的好奇心。 走出了汤池,李元瑷忍不住感慨道:“只可惜现在的科技造不出人工温泉,不然在灞水山庄建造一个,那可是一大笔的收入。” 穿好衣服,走出了内间,石磐陀也跟李元瑷说了遇上扶余隆的经过。 李元瑷没有什么反应,就是很平常的应了一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扶余隆此人并非无脑之辈,反而有些能力才智。 就凭他近年来成为诸多庙堂官员的座上宾客亦可看出,此人能力是有的。但本性过于好胜,为人过于激进,是致命弱点。 步子迈的太大,总会扯着蛋的。 新罗有今日成就,那是二十五年一直亲善大唐的结果。 扶余隆想要超过新罗,想要用年余时间来干新罗二十五年的成果。 怎么可能? 庙堂上的都是人精,或许现在跟你称兄道弟。 真要出了事,看他们理不理你。 不过对于石磐陀嘴里的那个七尺壮汉倒是有些兴趣,说道:“真难得,跟着扶余隆这样的上司,里面还混了个懂礼的。” 金胜曼说道:“应该是黑齿常之,他是百济军方的后起之秀,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胆子极大,曾在夜里率两百兵士奇袭我军粮道,让金庾信军主很是被动,曾说此人未来定是新罗心腹之敌。此次入京,黑齿常之也在其中。而今他学了天朝化军略,只怕更难对付了。” 原来是他! 李元瑷微微笑道:“长公主无妨,只要你们不忘初心,区区黑齿常之有何可惧?”心底却想着,就让百济想帮忙养着,早晚回来为大唐效力的。 黑齿常之此人当然厉害,那是可以跟苏定方一较长短的存在,亦可以说是武则天朝代最大的遮羞布之一。 武则天即位以后,唐朝军事实力急转直下,无论是面对吐蕃还是后突厥,都颇显乏力,在双方的战争中常处于劣势地位。 但是黑齿常之凭其杰出的战争才能,在镇守河源期间使吐蕃闻风丧胆,成功地阻止了巅峰时期的吐蕃在青海地区的扩张,在与后突厥的战争中他也为武周朝取得了为数不多的胜利,还一度创造了扭转不利局面的机会。于劣势之下能取得如此成果,这是十分值得称颂的功绩。 只可惜还是遭到了酷吏周兴的迫害,被逼的自缢而亡。 可以说如果没有李治留下来名将支撑着,武则天朝的军事更加惨不忍睹。 “啊!你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将一旁的穆泰忘记掉了。 一瞬间听到什么长公主,什么金庾信军主的,只觉得有些风中凌乱了。 李元瑷一手指着金胜曼道:“重新介绍一下,你的这位大姐姐是新罗善德女王的妹妹,新罗长公主。我嘛,没有骗你,姓李,双名元瑷。” “商王!” 听到金胜曼的身份,穆泰是一脸讶然。这听到李元瑷的,直接震撼,近乎出来。 “穆、穆泰见过商王,见过长公主!” 他有些激动,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李元瑷。 即便是这山野小寨,也流传着李元瑷的贤明。 李元瑷本还有些忐忑,不知这偏僻村寨听过自己名没有。 万一穆泰不知李元瑷是谁,那可就尴尬了。 见穆泰这种表情,李元瑷心底小小的满足感爆棚。 其实他不知道,穆柯寨对于李元瑷的认识,比他想象中的更要早。 穆柯寨所处山坳,山明水秀,适合人类居住。 唯独一点,极为不便,就是用水问题。 溪水只有一条,满足灌溉就难以满足吃喝用度,满足吃喝就无法满足灌溉。 之所以挖出温泉,也是想试着能不能挖出井水来。 相比自己用度,穆柯寨选择了灌溉。 每日一大早,村里上上下下都会成群结队的去打水,极不方便。 而李元瑷的筒车改变了这一切,外出采购杂物的人得知了筒车的情况,请来了工匠引入了筒车,解决了寨里取水困难的问题。 故而李元瑷在穆柯寨上下寨民的心底地位极高,是当之无愧的贤王。 穆泰向往外边的世界,自然也听过不少关于李元瑷的,这才如此激动。 得知李元瑷的身份,穆泰更是热情了,主动提议带他游览穆柯寨的景色。 穆柯寨比李元瑷想象中的要大上不少,这地方从远处看峰峦如聚,苍松掩翠柏,极为隐秘,而左右峭壁若屏,可谓天然屏障。然山寨幽深狭长,别有洞天,无愧是存在数百年的世外桃源。 穆泰还领着李元瑷、金胜曼他们走小路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坡上,站在山坡边沿,整个穆柯寨里的景象尽入眼底。 在山坳的最深处,上百人正在不规则的田地里插秧耕作。 李元瑷问道:“只有这些人了嘛?” 穆泰沉声道:“很多人都出去了。他们嫌弃寨子太穷太累,别看房屋那么多,有半数都是空的。都打算在夏季来的时候,修整一下外租给避暑的人。” “那你呢!”李元瑷问了一句。 穆泰急道:“我不一样,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但我也想出去闯一闯。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就如杨太公劝席哥哥离开一样。穆柯寨太小,外边的世界太大。即便是鸟雀也有迁途的时候,何况是人?我想见识一下外边的世界,然后到老了,回到这里。” 李元瑷看着穆泰童言无忌的保证,笑道:“但愿十几二十年后,你记得今日的话。走吧,带我去见你父母,我跟他们说,跟我出去闯一闯。如果他们不反对,我带你离开这里,见一见外边的世界。” 穆泰给说中了心事,喜不胜喜,不住的道谢,笑得咧不开嘴。 对于李元瑷的要求,穆泰父母并没有反对,也没有过多的考虑,直接同意了。 知子莫若父母,穆泰的心思他们岂能不知,私下早有商议,知道穆柯寨是留不住他的,只是他还太小,故而一直不同意他离去。 穆泰父母本打算在穆泰冠礼成年之后,让他出去闯荡。 现今遇到了李元瑷,在两人看来是一种机缘。 既然时机到了,提前就提前吧。 穆泰还是有着小孩心性,这事一成,反而有些不舍了,眼圈红红的,有点想哭鼻子。 十六岁,古代十六岁几乎算成年了。 不过穆泰自幼生长于穆柯寨,宛如井底之蛙,接触的人有限,即便身怀绝技,心智上与外界同龄孩子,略有不足。 李元瑷见此亦有打算,动用自己的关系,将之丢到学堂里上个半年的课,多与人接触一下,磨砺磨砺,免得心智不成熟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带着穆泰出了穆柯寨,李元瑷又随意在附近逛了逛。 穆泰有心在李元瑷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表现出了非凡的人天赋,他如同跑酷一样的身法在树林里翻滚跳跃,来去自如,手中弓箭也极其精准,遇到的鸟兽无不命丧他的箭下。 李元瑷自己没有上,却也屡屡让大虎出击。 猞猁无愧猫科动物,是天生的捕能手,速度不但奇快,而且水陆两栖。 或许硬实力狮虎豹,但它胜在懂得人意,可以驯服,能够与人做出完美的配合。 穆泰在大虎的帮助下,收获丰富。 对于穆泰的箭法,李元瑷并不羡慕,尽管他远远不及,却也不在乎那么多。 人无完人,哪能什么都会? 这要这样,让别人怎么活? 可对于穆泰的跑酷身法却羡慕的直流口水,真的太帅了。 那轻巧的落地卸力,灵活的攀爬跑跳方法,比后世看的跑酷专家更要潇洒迅捷。 李元瑷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这跳来跳去的功夫叫什么?” 穆泰摇了摇头道:“杨太公没有说叫什么,只是教我怎么练习,说是立身保命之法。” 李元瑷忙问道:“那我可以学不?” 穆泰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吧,只是肯定学不到我这里。记得杨太公说过,要趁着骨骼没有长成,还是酥软的时候练习。商王现在学,肯定晚了。” 李元瑷道:“那就行,我不需要厉害,真有需要让你上即可,何须我来?只要帅,就可以了。” 穆泰一想也对,商王这样的大佬不就是应该站在后边负责耍帅的? 怎么能去前线跟自己抢活干呢? 带着不少的野味,李元瑷回到了国子监春的露营地。 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李元瑷让人给穆泰要来一匹马。 结果发现穆泰居然不会骑。 想想也对,就穆柯寨那山坳里,确实不适合跑马。 遇上李元瑷心安理得的传授穆泰骑术,然后让他教自己怎么用力卸力。 穆泰也不私藏,讲解的极为认真。 石磐陀跟一众护卫也竖着耳朵听。 那么迅捷飘逸的翻腾步法谁不想学几手?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神奇的步法看着容易,各种细节多如牛毛,听的他们是头昏脑涨,满头雾水,根本理解不能。 李元瑷却听得津津有味,穆泰所说的知识有很多跟力学暗合。 比如怎么接力攀爬,怎么利用翻滚卸力,都有一定的力学原理在里面。 后世跑酷本就源于越战中的法国士兵们,是一种在特殊地形中快速进退的方式,源于生活自然练就的。 古代科技极不发达,常常要与天与地域自然斗。 他们在这方面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套步伐应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意外诞生,然后为人掌握的。 比起后世酷跑更要高深复杂的多。 李元瑷不住点头,表示理解,而且大有举一反三的感觉。 这东西只要理解,也不怎么困难嘛? 随即当他重重摔在地上,双眼失神看着天空的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理解、听懂,跟实际操作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穆泰、石磐陀等千牛卫兵士都憋着笑,不敢笑出声来。 金胜曼却一不小心,噗嗤出声。 李元瑷登时大怒,张牙舞爪的向金胜曼扑去,嘴里还叫道:“敢笑话我,别让我逮着你!” 金胜曼登时花容失色,吓得掉头就跑。 就在这嬉闹间,他们迎来了春的重头戏,篝火晚会。 第四十四章 篝火高歌 古人缺少娱乐项目。 这初到唐朝,一开始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李元瑷只觉得人都要废了。 但是随着真正融入这个时代,慢慢的就会发现古人并不缺娱乐精神。 而且有很多可玩的地方,比如宴会。 宴会是古人最喜欢热衷的娱乐环节了。 李元瑷对于狩不敢兴趣,晚上的篝火晚会,却极为期待。 自李世民身体抱恙之后,他就没有参加过什么热闹的宴会了。 在自己府上与府中歌姬饮乐,真不不如这种大规模的晚会。 在李元瑷出去泡温泉的时候,留守的卫兵与大学士很勤快的准备着晚会的事宜。 各种席桌,篝火堆已经搭建,酒水也已备好,就等着夜幕降临了。 国子春,学生的安全最为重要。 这学子未到齐,不开席是惯例。 诸多大学士都在清点人数。 李元瑷在一旁逗着大虎玩耍,他所管辖的十四人已经回来,他看准了李敬业、程伯献相互敌视的心态,定了比赛。为了笑道最后,他们是不可能迟到的。 还未到规定时间,他们已经及时回来了。 程伯献先到一步,在恶犬、猞猁、老鹰的帮助下,他们这个小队收获极为丰盛。 他们这一个小队的果实,都可以与提前回来一整队人的收获相比了。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比性,程伯献他们都属于官二三代,而且隶属将门,在骑射一道,占有先天性的优势,即便获得第一,也没有什么自豪的。 程伯献前脚刚到,李敬业后脚就来了,好似商量好的一样。 程伯献本一脸嘚瑟的看着李敬业,想要向他炫耀自己的收获,但见李敬业他们一行人的驼带的野味后,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气冲冲的退到后边去了。 李敬业很意外没有向程伯献炫耀,只是跟李元瑷报道回归。 李元瑷有些意外,李敬业居然不向程伯献炫耀。 “转性了?” 李元瑷问了一句。 李敬业贼眉鼠眼的,凑到近前轻声道:“程家这小傻子自小跟着他爹、太公狩,不管武艺箭术还是狩本领都不是他对手,加上这货家财万贯,恶犬、猞猁、老鹰齐全。这边哪有赢的可能,一开始就说动了几个朋友,人均分了一些。赢的不光彩,不值得炫耀。就是不想看这货嘚瑟。” 李元瑷闻言莞尔一笑,却也不戳破。 李敬业凭人脉手段赢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沾沾自喜,倚仗这手段强行装逼,那李元瑷要看轻这李敬业三分。 现在这情况,无必要掺合其中。 李元瑷理所当然的忘记了胜负。 李敬业并不在乎,程伯献也觉得保全颜面,松了口气。 随着夜幕降临,外出狩的学子也全数归来。 篝火晚会,也正式开始。 古代的宴席很有讲究的,每一个座位都必须经过详细的安排。 历史上就有这样的事情,李世民宴请重臣。 然后将尉迟恭发现有人的席位在他之上勃然大怒,坐在他下首的李道宗跟他解释当和事佬,结果让尉迟恭胖揍了一顿。 固然是因为尉迟恭持功自傲,却也可以看出,对于这排位的顺序是何等的重视。 能够将这位子排列妥当,在这个时代就算得上是一个人才。非心思机敏,面面俱到之人无法胜任。 不过国子监不缺这种人才。 国子监是天下最懂礼的地方之一,对于座次的安排,非常娴熟。 李元瑷身为亲王、大学士,位坐最上首。 孔志元身为国子监祭酒,孔圣人与孔颖达的后人,与他并排而坐。 他们两个最是特殊,居于主位、主次位。 在他们之后,才轮到大学士、学士,接着是成绩优异的学生。 他们人数众多,自然不可能只开一席。 只是他们属于主席,人数最多,席位也是最大。 程伯献、李敬业、裴行俭他们都在主席。 裴行俭肯定是因为成绩的缘故,至于程伯献、李敬业是成绩还是拼爹、拼爷就不得而知了。 金胜曼、扶余隆也因身为他国友人得以进入主席。 这也让李元瑷有些不爽,金胜曼地位比扶余隆高,位于上首,但扶余隆就在她下首坐着,有些虎视眈眈。 孔志元身为国子监祭酒,说了一大激昂的开场白,最后用还礼记大学里的一段话来结尾: “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以此告诫这些即将走上社会的学子,要保持本心。 致辞过后,方才上酒上肉。 古代并没有未成年人的说法,以没有小孩不能喝酒的规矩。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这个时代的酒度数不高,只要不像李白那样,一言不合就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的那种喝法,不太会喝醉酒。 宴会饮酒是一种必须掌握的技巧,故而没有禁酒一说。 酒宴的活动是学生们自己报名参加的。 这个时代就讲究多才多艺,吹拉弹唱。 李元瑷看得津津有味。 团体项目最后一环节几乎都是固定的。 秦王破阵乐。 没有秦王破阵乐的宴席,在这个时代都不算是宴席。 毕竟主旋律,这玩意不只是现代有。 古代也有,李世民费尽心机弄出这一首传唱神曲,不就是为了让天下人吹捧赞美他? 也不得不说,秦王破阵乐确实经典。 这就如老秦人喊的“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一样。 秦王破阵乐就是大唐王朝的象征,国歌。 象征着唐王朝一往无前,举目无敌的气魄。 李元瑷每一次听,都会有一种振奋人心的感觉。 秦王破阵乐结束,才是李元瑷最期待的环节。 敬酒高歌。 隋唐两朝,歌舞大兴。 能歌善舞并非是歌姬的事,真正的雅士不只要懂得吃喝评论,关键的时候还得能跳能唱。 宴席上根据不一样的场合,酒不是随便可以敬的。 这种隶属于士宴会,敬酒必须唱歌。 唱不来哼两句也行,但是你要是不唱,那就是弟弟,就算不赶你下席,也没有资格举杯喝酒,更加不会有人理睬你了。 除非你把歌给补上。 在宴会上,看着别人喝酒说笑,自己却跟木头人一样,哪得多难受。 一个即将从国子监毕业的学生,举杯遥敬孔志元道:“夫子,学生再过一月,即离校远去荆襄述职。此去山高路远,不知能否再见。夫子可满饮此杯,再为学生歌一曲否?” 孔志元见惯了大世面,豪爽的将酒一饮而尽,道:“你叫我夫子,我送你一首羔裘。” 他说着轻敲着碗沿,高歌而起:“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这首歌是诗经郑风里的一句诗,言古之君子,以风其朝,人以衣喻人,从羊羔皮制的朝服的质地、装饰,联想到穿朝服的官员的品德、才能。 正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成为一个为国为民,德行高尚且的官吏。 对方深深作揖道:“学生谨记父子教诲。” 李元瑷不住拍手,孔志元这首羔裘,声音深沉有力,让人拍案叫绝。 有孔志元开这头,宴席上的人开始相互把盏敬酒。 有诚心举杯的,也有看笑话的。 比如李敬业,这货就给程伯献敬了过去。 程伯献只能用他粗狂的嗓子,高歌了一首诗经里的击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尤其是他唱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放大了嗓门,鬼哭神嚎似地。 不过还别说,这一首词情激烈,哭声干霄,阐述士卒长期征战之悲的字句,唱出了几分味道。 当然还是音不着调。 李元瑷听了忍不住大笑,周边也哄笑成片。 程伯献不满不服,也回敬了过去。 李敬业却是不惧,随口就来了一首定之方中,赢得了满堂喝彩。 这时扶余隆突然上前道:“在下敬商王酒,在下年轻气盛,今日意外得罪殿下侍从,还望见谅。实是在下久仰商王贤名之故” 今日受了气,栽在一个蝼蚁手中,想想气息都不顺畅。 方才见程伯献出丑,瞬间来了精神。 对于李元瑷他是颇为了解,从未听过他懂歌舞。 暂时不好动他,让他丢丢面子也好。 大不了他敬回来,自己百济一代歌王,还怕这个? 瞬间场面有些冷清,众人看扶余隆的眼神有些不识相了。 这宴会上有一不成的规矩,主人不可刁难。 刁难主人,那就是砸场子。 李元瑷算不上主人,但坐的是主位。 主人可唱可喝酒,但轮不到生人来敬酒。 因为不知主人擅不擅此道。 若是唐人这种没规矩的敬酒法,早就挨驳斥了。 只是扶余隆是外邦客人,或许不懂这个规矩。 李元瑷心底明白,扶余隆就是吃准了“不懂这个规矩”,想了想道:“今日春其意义,在于锻炼你们身上的阳刚之气。要知道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是国之未来。投机取巧,或许赢在一时,输在整个未来。我送你一曲” 他取出一根筷子,轻轻的敲击了一下碗沿,唱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李元瑷这一出口,周边人立时一怔。 隋唐两朝,歌舞大兴。 各种词牌名也开始如春笋而出。 尽管宴席上的还是以诗经为首,但歌姬与真正的歌者,已经追溯流行,开始唱新词新诗了。 故而听李元瑷的唱腔不同,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听的格外认真。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古代的歌与现代歌曲最大的不同就是古人对于曲调并不重视,不管你曲调多么的优美,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歌曲背后的歌词。 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各种词牌名的出现。 所谓词牌名就是一种曲调,单一的曲调。 后世人因为曲调一样,大打官司。古代则是官府、乐人特地创出曲调,然后随便天下诗人抄,只要你的诗句配得上这曲调,即可。 用自己优美的词套入这种曲调,即为古代的流行歌曲。 所以不管李元瑷此刻唱的如何,仅仅凭借少年侠气这词足以给上满分。 何况李元瑷唱的真不差,带着几分张力的歌喉,唱出了少年郎应有的气概。 但他往下唱,唱道:“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的时候已经,有人不约而同的配合着李元瑷敲碗的节奏,开始为他带着节拍。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乐匆匆。” 唱完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先是一阵寂静,随即满堂喝彩。 孔志元回味道:“好一手少年侠气!唱出了我辈年少时的豪情壮志,当浮一大白!”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此词当有下篇吧?” 李元瑷愕然道:“有嘛?我怎么不知道?” 孔志元讶然道:“不是商王所做?” 李元瑷有些尴尬,这首少年侠气是他在后世上学的时候玩一款阴兵过道,氪命游戏的时候的过场动画,听的特别有感觉,就学下来了。 只知道这是一首词,是谁写的,词牌名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毕竟唐诗宋词何止三百首,李元瑷一个学理科的,真不能记全。 不知道是否存在,李元瑷可不敢打这个赌,只能说道:“偶尔听来的!深得我心” 孔志元略一沉吟,晒然一笑,有些想偏了,不再问,一望周边,听到这边动静其他席的学子也聚集了过来,一个个神采飞扬,笑道:“听得此歌此词,诸位还不陪商王喝一盅。” 扶余隆再一次体会到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关键是他听出来了李元瑷这是在嘲讽他下作。 第四十五章 惊天私密 篝火宴会上歌声四起,李元瑷的一首少年侠气将气氛推到了高峰。 在场的以少年居多,少年侠气也正和他们心意。 这唱到酣处,孔志元这国子监祭酒长身而起,来到李元瑷身侧道:“商王可否赏脸陪老夫跳个舞?” 跳舞是大唐王朝豪门贵族居家旅行必备的技能。 啥? 你要说贵人大官的威严仪态?高门士族的端庄举止? 那肯定给嘲笑成土包子。 真要与你有仇的,指不定还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除了那些活跃气氛的艺伎,能够在宴会上唱歌跳舞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是一种很正常、很风雅、很有品位的活动。 不说其他,咱们的天可汗李世民就在李靖灭突厥的庆功宴上亲自下场,当众来了一个技惊四座的舞蹈。 一直给突厥压着的李渊,本因玄武门之变与李世民不对付,也在这一刻放下心怀,亲自给自己的儿子弹奏琵琶助兴,大臣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敬酒起舞。 安禄山宴会跳胡旋舞,这并非单纯的拍马屁,而是那个时候除非唐玄宗、杨玉环亲自下场,就安禄山有这个资格领舞。 李元瑷、孔志元这两人不起来领舞先跳,其他人哪有这个资格上场。 你要是冒冒失失的嘲笑领舞的人,让这一个个大佬知道,保证让你喝一壶的。 李元瑷也不矫情,欣然接受。 在火光音乐的映照下,李元瑷、孔志元一个当朝商王,一个当世大儒,国子监祭酒,在原野上扭身扬臂、甩动袍袖的扭动起来。 随着他们领舞,大学士、学士、学子也开始相互邀约。 这男的一疯起来,真就没有女人什么事了。 一众小伙子跳着各种古怪的舞蹈,直接将气氛带上了高峰。 孔志元终究上了年纪,坚持不了很久,跳了一会儿就下去了。 李元瑷一抹额上汗珠,心底嘀咕了一句:这老东西体力真好。 他们两个是舞伴,相互起舞彼此配合。 自己故意带节奏,速度动作都较大,好让这位国子祭酒提前下去。 不想孔志元居然足够坚挺,想来没少锻炼。 不过还是吃了年纪的亏,孔志元让他逼下去了。 李元瑷没有下场,直接来到在一旁的金胜曼旁边,邀请道:“长公主天生丽质,可否赏脸跳个舞?” 金胜曼微微一笑,并未应答,人却战了起来,应邀出列。 在阵阵欢呼声中,李元瑷带着金胜曼来到了最中心处。 金胜曼并不会他们大唐的舞蹈,但这种交际舞向来都是以简单为主。为得就是一个气氛,并不是很难。 金胜曼身材高挑妙曼,本就是天生的舞蹈架子,现教现学,一会儿就掌握了这技巧。 两人对舞而起。 相比周边奇形怪状的舞姿,李元瑷与金胜曼一男一女,一个年轻帅气,一个青春靓丽,自然是吸引大众目光。 孔志元见于场中领舞的两人,摇头苦笑,嘴里念道:“还是年轻好啊!”想着李元瑷的那首少年侠气,不由有些痴了。 谁没有年少过? 谁没有一颗轰轰烈烈的向侠之心。 而一旁的扶余隆却尴尬了,不管他是真心假意,他已经引了众人的不快,并没有人邀请他歌舞,只能独自在一旁看着李元瑷、金胜曼载歌载舞,还时不时的亲切交谈,干坐着生气,神色越发阴霾。 李元瑷轻声道:“在我们大唐有一种传说!” 金胜曼道:“什么传说?” 李元瑷一本正经的道:“在篝火宴会上一起跳舞的男女,有很大的几率会在一起。” 在欢乐的气氛下,篝火宴会也走向了终结。 此次春亦到此结束。 李元瑷带着穆泰回到了长安。 这位一辈子都在穆柯寨长大的少年,来到这天下第一都会,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看什么都新奇。 连在正常不过的朱雀大街都能让他惊叹好几声。 毕竟穆柯寨的道路,最宽不过容纳一辆马车前行,而朱雀大街之宽,比他们寨里的晒场还大。 这来到大安宫,穆泰直接看傻了眼,只觉得自己这位老大府邸的房间比他们整个寨子的住宿区都要大。 石磐陀看不惯这土包子的模样,拍了个后脑勺道:“别大惊小怪的,这算什么。你是没有去灞水山庄,那里比你们整个穆柯寨都大。” 穆泰听了嘴巴都合不融了。 李元瑷对于穆泰这个“小师傅”很上心,先找了一个先生测试了一下穆泰的化水平。确认他的化水平之后,在给他找一个适合他的书塾,让他得以适应全新的生活。 尽管以他的身份,安排穆泰进国子监、弘馆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就穆泰这种情况,面对一群豪门子弟、勋贵之后,很容易形成自卑的感觉。 这样反而不好。 反正李元瑷并不指望穆泰能学道什么大化大道理,只要将这一身幼稚气洗去,能够适应长安这边的生活,以及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足以。 不然身旁带着一个自来熟,好奇宝宝,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没有管住小老弟,还不落得跟高阳公主一样的下场? 高阳公主栽在裴律师手上,那是时也命也。如果自己栽在部下的大嘴巴下,到哪里哭去? 国子春,让李元瑷痛快的玩了一天,本打算静下心来,编撰术数。 这还没有稳定三日,长安传出了一则与他密切相关的流言。 商王李元瑷非李渊亲生,是宫中侍婢与元从禁军偏将曹军的私生子。 此留言传的莫名其妙,但说的有板有眼,一时间竟是真假难测。 得到此消息的的褚遂良,神情大变,立刻前往早年门庭若市的裴府,让侍从叫门。 敲了好一会儿,裴府才徐徐打开。 一个上了年纪的门房老头,怒道:“报丧呢,哪有这么敲门的?” 褚遂良已经无暇理会门房老头的语气,急不可耐的道:“吾乃黄门侍郎褚遂良,找你们老爷,快快通报。” 门房老头下得打了一个激灵,全长安谁不知褚遂良在贞观十八年就以黄门侍郎的身份参知政事,乃大唐朝的辅宰大臣,忙道:“我们老爷不在府上,早半月前就说长安俗事太多,不利于养病,回河东老家去了。” 褚遂良心底徒生不祥的预感。 商王李元瑷非李渊亲生,这并非谣传。而是确有其事。 只是此事过于荒唐,过于严重,仅有几人知晓。 原来曹军是元从禁军的偏将,元从禁军是李渊从太原拉起来的嫡系精锐,太原起兵就跟着李渊了。 天下一统之后,李渊留宿卫的三万人,驻扎禁苑,终身为皇帝亲兵、待遇优厚。 李元瑷的母亲是宫里的小宫女连姓名都没有的就叫小桃子,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人物,根本不可能得到李渊宠信的。 曹军身为元从禁军,有幸在长安嘉会坊分得一栋房子。 小桃子父母双亡,唯有一姥姥住在嘉会坊的破屋子里。 小桃子得知曹军住在嘉会坊,便让曹军将自己的积蓄带给姥姥,哭着表示随便给多少,以后她的积蓄都交给他,只要不让姥姥饿死,没棺材下葬就好。 曹军动了恻隐之心,并没有私拿,反而生活上帮衬一手,还不时当个传话筒。 这一来二往,两人看对了眼,干柴烈火没把持住。 不过曹军有职位便利,小桃子又是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并没有引人注意。 那时候正是李建成、李世民斗的最凶的时候。 一直隐忍的李世民如同毒蛇一样,策划了庆州都督杨干谋反事件。 李世民性格如此,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轻易亮剑。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对太子李建成发动攻势。 就是这一次,李建成再往后的日子里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这个弟弟太厉害了,一个不慎就险些丢了太子之位。 也是从这日起,李建成不再留一点余地,完全抛开了兄弟亲情,与李世民一同进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 李渊面对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并非看不明白,反而看的太明白了。 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必须死一个,才能稳定大局。 这让一个父亲怎么抉择? 是杀自己亲自册封的太子,大唐的未来?还是杀李世民这位自己唯一亲手带大,唯一一个跟在身旁最最宠爱的二儿子? 李渊左右为难之下,只能醉酒麻痹自己。 然后就殃及了池鱼,拖着路过的小桃子进了房间。 当时的李渊已经断片了,压根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做没做过。 实际上李渊醉的几乎不省人事,根本行不了房事,只是拔得光溜溜的搂着睡觉。 但是屋外的人不这么想,李渊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哪有不行的道理。 于是乎,小桃子就记在了李渊的临幸册上面了。 小桃子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话。 李渊也嫌弃这个小宫女,压根就没打算提拔她。 不想在月余后,测出了怀有身孕。 就在遇到李渊的前两天,曹军、小桃子恰巧私会过。 无巧不巧,时间正好对上了。 小桃子更加不敢说了,一开口至少是三条性命,指不定还会祸及曹家满门。 好歹是龙种,在这种情况下,小桃子在宫里的地位有了一点点小提升,并且顺利产下了龙子,改名桃妃。 不过李渊哪里会在乎那么多,他儿子那么多,真不在乎一个意外生出来的儿子。 或许就是因为这不在乎,李元瑷才得以幸存下来。 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率兵囚禁李渊,杀李建成、李元吉于玄武门,改天换地。 贞观元年,义安郡王李孝常联合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滑州都督杜才干等人,密谋反叛,兵分两路,一路直取李世民,一路挟持李渊,以令天下。 李孝常为李世民所破,刘德裕、元弘善却联合禁军,出其不意的进入内宫威胁李渊安全。 曹军与元从禁军的老兵拼死抵抗,最终拖到了援兵的到来。 曹军为叛军所杀,小桃子也受不住刺激,吓出了大病,不久就死了。 这内情细节是完全不为人知的,哪怕是李渊都不清楚。 随着曹军、桃妃离世,永远不为人知了。 李渊之所以知道实情是因为在战乱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曹军战死的时候,桃妃惊恐之下的真情流露,让他产生了怀疑。 毕竟他记忆中只跟小桃子睡了一晚,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的追问下,小桃子根本斗不过这位曾经的大唐皇帝。 得知李元瑷并非自己亲生,李渊满脑子都是将他杀了,免得丢人。 可随即李世民的求见,让他改变了想法。 他曾经有多宠爱这个二儿子就有多少恨,只是他无能为力。 李世民的政治手段远超他的想象,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李渊唯一能想到报复自己这个儿子的方法就是多生儿子,让他这个已经晋升为长兄的人头痛、苦恼。 李元瑷的存在正好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他要将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宠坏,让他祸害自己的兄长,哪怕最后逼得李世民痛下杀手,亦不觉得可惜。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死就死了。 就这样他刻意制造了一个专宠的十六子李元瑷出来。 不教他做人的大道理,而是宠得他无法无天。 李渊因为玄武门之变的刺激,心底有些变态,但终究是大唐的太上皇,隐隐有些担心这个不是自己亲子的儿子会乱了皇家的血脉。 于是,他将此事告诉了一个自己最信任的人。 满朝武,唯一一个他可以相信的对象:裴寂! 裴寂并没有辜负李渊的信任,对于此事闭口不言。 唯有在自己临终前,才将这秘密告诉了自己的长子裴律师,让自己的儿子再三发誓,除非祸及皇室血脉,不得吐露一个字。 裴律师因李元瑷之故,收到了李治的严惩,给罢官去职,与河东受尽白眼。 褚遂良奉命巡行天下,在河东遇到了裴律师。 褚遂良一直视李元瑷为心腹之患,在得知此秘密后,便将之掌控在手,关键时候在寄出来。 现在自己还没有出手,谁将这消息提前泄露的? 第四十六章 朕认了 这消息来的突然,莫名其妙,谁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四夷馆,新罗居所。 崔富智有些慌张的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金胜曼。 他知道金胜曼将宝压在了李元瑷的身上,这李元瑷一但没了商王皇亲的身份,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金胜曼初听此消息,表情亦是大变,忙问道:“商王如何了?不要紧吧?” 崔富智古怪的看了这位一脸紧张的新罗长公主,说道:“消息只是谣传,未必是真的。再说,就算是真的,此事与商王并无大关系。到顶不过免去爵位,就以商王为天朝所立贡献,也不会过多获罪。” “只是”他续道:“这谣言来的突然,急促,显然是有心人刻意为之的。若不是有一定倚仗,不会传出这种谣言。很多时候,谣言越是难以置信,可信度越大。毕竟,要诋毁一人,有很多方式,寻常人不会用出这种不太可能的事情来诋毁他人。” 崔富智在长安十数年,可谓洞若观火。 金胜曼却好似未听到分析,略一思量,长吐了口气,说道:“也对,陛下向来仁德。对于有功之臣,向来宽厚,不会祸及太深。” 她想了一想,忽道:“我倒是希望此事为真,最好受了委屈,不公待遇,反而是一件好事。” 崔富智一脸愕然。 金胜曼道:“他人才了得,真要受了委屈,可邀他去我们新罗,在新罗,没人能可以欺悔他。” 崔富智无言以对,心底明白了金胜曼将宝压在了李元瑷身上,压没压中另说。 但是自己陷进去了,这是肯定的。 皇城。 如此严重的消息很快为宗正寺探知,虽无明显证据,经过权衡,还是决定将此事呈报李世民知晓。 李世民得此事后,大为讶异,不敢相信,将宗正寺卿给逐出了内宫。 李世民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直至黄昏,方才请长孙无忌到立政殿一并用膳。 “辅机,你可听到什么谣言?” 在饭桌上,李世民开门见山的说道。 长孙无忌肃穆道:“可是商王非先皇亲子一事?” 李世民缓缓点头:“宗正寺到没查到什么证据,一切正常。这谣言来的太过突然,因非单纯的流言蜚语。” 长孙无忌苦笑道:“此事属实,并非留言。” 李世民肃然道:“如此说来,你知道详情?” 长孙无忌道:“臣下一直以为此事唯有臣下一人知道,却不想竟然还有第二人晓得此事。” 李世民问道:“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道:“这就要说到当初玄武门以后的事情了,陛下固然侥幸取胜,可依旧内忧外患。” 李世民颔首表示明白,皇权的过渡自古都充斥着各种阴谋危险,何况他得位不正? 李渊坐拥两个有帝王才能的儿子,是最大的幸运,亦是最大的不幸。 李渊皇帝当的最是悠闲,因为内有李建成处理政事,巩固边疆,外有李世民征战天下,横扫诸侯。 两人相互配合,李渊只有在大事上做做主,小事都让他们搞定了。 李世民兵变获得天下权柄,那些终于李渊、李建成的将士哪里会甘心? 颉利可汗凭什么率领突厥大军长驱直入直抵渭水,长安城外? 便是因为边防要务是李建成负责的,守边将士都是李建成的人。 李建成这一死,他们慌的慌,报仇的报仇,谁还有心思守卫边疆? 各种内忧外患,非当事人根本无法领会。 长孙无忌续道:“其余一切都是小局,唯有先皇态度重中之重。于是,臣下便收买先皇身旁亲信,以探虚实。无巧不巧,臣下找到了商王的生母当时的桃妃,她在宫里宫外并没有别的同党,唯一的亲人以去世了。也是因此,先皇反而觉得她值得信任。桃妃当时答应充当臣下眼线,但有一条件。事成之后,要让她出宫,过寻常人的生活。此事并不难办,臣下一口应诺。” “只是,她后来提出的要求,让我心存疑虑,她要求将商王一并带走。这臣下就无能为力了,尽管当时桃妃身份卑微,商王小时候亦不怎么收待见,终究是皇室血脉,哪有让皇室血脉外流的道理。” “臣下也因此生出了怀疑,即便再如何不受待见,就凭先皇之子这个身份,一样能够让一辈子母子衣食无忧。桃妃在外无依无靠,独自出宫,或可理解。但带着商王出宫,那就事有蹊跷了。” “臣下在话中设下陷阱,迫她说漏了嘴,得知了个中情况。如此桃妃、曹军即成了臣下在先皇、元从禁军的眼线。” “哪里想到世事无常。臣下那该死的弟弟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义安王李孝常谋反,利用职权之变,叛军直逼内宫禁苑。曹军为护先皇战死,其实他护的未必就是先皇,而是跟先皇一起的桃妃、商王。” “桃妃似乎也因此病故,然后商王意外成为了先皇最器重的皇子。” 李世民听闻这些,说道:“为何当时你不说明?” 长孙无忌道:“那时候,先皇不知为何,将商王视若瑰宝,无时无刻不带在身旁,宠爱非常。臣下担心为了一个幼儿,再度伤了父子和气。那时候陛下已经稳定了朝局,一个商王至多不过多一份俸禄,掀不起风浪,陛下与先皇的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李世民默然点头,长孙无忌的心思他能够理解。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他知道杀兄弑弟的罪名是洗刷不掉的,但是不孝的名声太大太大,大的他承受不起。 纵观所有史料,莫不是如实记载杀兄弑弟一事,唯独对逼父囚父一事,讳莫如深。 “其实”长孙无忌说道这里,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早在七年前吧,臣下是想向陛下说明的。” 李世民略一沉吟道:“十六溺水?” 长孙无忌颔首道:“商王那时是诸王中的另类,给限制于长安,不得之蕃,也为干过什么让人谨记的大事。一些荒唐的谈资,很容易给人忘却。当时传来商王命不久矣,便想着将此事与陛下说明,将他从宗谱里除去,权当没这个人。正好当时犬子长孙冲于宗正寺任职,由他动手,让道王李元庆顶上来。哪里想到,商王居然奇迹一般的病愈。后来,一切陛下都知道了,商王活过来之后,变化极大,为我朝立下了不少大功。尤其是疏通运河、征伐高句丽,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也就更不好说了。” 李世民沉吟了半晌,道:“那你觉得还有谁知道这内幕?”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道:“老臣实在惶恐不知,此事怕是商王自己都不清楚,桃妃、曹军去世的时候,商王还不记事。一直以来,老臣以为此事就老臣一人知晓,老臣见商王为国屡立功绩,且不计较个人得失,以朝廷为上。以为此事会随着老臣的离世而消失,想不明白还有谁能了解其中内幕。” 李世民深深一叹道:“除了父皇,还有谁?” 长孙无忌神色一禀,并未说话。 李世民带着几分惨然的笑道:“假设父皇知道这一切,那么他唯一信任的裴寂会不会知道?还有裴寂的儿子裴律师会不会知道?此人为了一己之私,昔年陷害至交,为太子去官。一别经年,却到长安搅了这一阵风雨,着实可恨。” “辅机,先皇给我留了那么多兄弟,除十六外,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也唯有十六一人能陪我说贴心话。他的功劳,你我接看在眼里。不管真假,这兄弟,我认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这种事情的流言蜚语,去吧这事办妥当了。” 长孙无忌肃然领命。 长孙无忌前脚离开了皇宫,回到了长孙府,褚遂良便如苍蝇一般黏了上来。 “见过司空!” 褚遂良躬身拜见。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持的政治盟友,笑道:“登善,听说令堂卧病在床,可有此事?” 褚遂良心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道:“家慈确实偶感风寒,已经找大夫探望过了,并无大碍。” 长孙无忌却置若罔闻,说道:“这人参最大悲苦,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令堂即卧病在床,身为人子,你自当侍奉左右。至于以后之事,以后再说吧。” 褚遂良呆立半晌,面如死灰,道:“如此遂良明白了,司空还望保重。” 踉踉跄跄,褚遂良离开了长孙府,修书写了一封辞官侍奉母亲的奏章。 他若不写这封奏章,连体面的离开都没有了。 裴律师逮到了高阳公主与辩机私通,闹得满城风波。 李世民心底已经对裴律师有意见了,只是裴律师秉公执法,他不好说什么,只能以示嘉奖。 而今又遇到这情况,裴律师在劫难逃,举荐裴律师的褚遂良也脱不了关系。 真要查到他是知情者,即便此事不是他泄露的,也会粘的一身屎。 离去是唯一之法,只有离开庙堂,长孙无忌才能保得住。 褚遂良走出了大门,忽的回头道:“对了司空,裴律师已经不见了。他在半月前,已经冲雍州府衙领取了过所,回河东老家养病去了。到底是不是会河东老家,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般来说,过所现实的路线极其准确。 寻常人持拿过所,从长安到汴州,途径洛阳,顺水而下,抵达汴州。但如果你绕了远路,走到了河东,或者去了汝南予州,都会给调查盘问,甚至直接下狱。 故而过所显示目的地河东,那绝对错不了。不能走一分去太原,也不能少一点在河南。 但凡事都有例外,真有急事,可以在洛阳这样的州府凭借身份,重新换取过所,只要理由得当即可。 裴律师有公职在身,这种操作很方便的。 长孙无忌一边安排人去裴家河东老家闻喜县找寻裴律师,一边派人前往洛阳、泽州、潞州府衙看看裴律师是否途中找地方府衙更改了行程。 果然,在泽州府衙,打探到了裴律师在潞州府衙找当地官员改变了行程。 长孙无忌沉声道:“改去哪了?” 下人立刻应答:“北地怀朔镇。” 长孙无忌正想下令,神色却是微微一动,冷笑道:“居然跟老夫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你还嫩了点。” 登州,海港。 这个时候航海业并不算发达。 海上贸易危险重重。 尽管海上贸易快捷便利,但是只要一遇风险,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输得干干净净。 故而相比海运,绝大多数的商人都宁愿走陆地。 尽管麻烦,至少安全,可靠。 尤其是大唐而今四夷臣服,百姓也安居乐业,几乎不存在大型盗匪为祸,更没有异族有胆子打草谷,商道特别安全。 当然,暴利能够使人疯狂,登州与百济近乎笔直的海岸线,还是有不怕死的人摸索出了一条较为安全的海上航线。 裴律师一身道士服,站在码头上,看着远去的登州口岸,神情复杂。 自己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北地怀朔镇自然是他留下的疑阵,确实唐朝百姓官员去哪都离不开过所。 但有一种职业特殊,他们是不需要过所的。 那就是和尚、道士,他们有一种代替过所的东西,度牒。 僧尼道士受戒的字凭证,有度牒的僧尼可以免除赋税和劳役,同时,僧尼道士如果要外出传道云游,则需经崇玄署的审核批准,才能通行。 经过崇玄署的审核批准的度牒就等同僧尼道士的过所。 裴律师依旧是崇玄署令,对于他这个现管官员来说,弄几份度牒,盖几个通行的印章,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故而固布疑阵以后,裴律师直接来到了登州,打算坐百济的商船于百济开启自己的新天地。 商船驶向大海,奔向新的前程。 正满怀希望的想着,一群兵士涌上了商船,他们将整个商船查封扣下。 一人来到裴律师面前,道:“清风道长,或者说是裴崇玄署令,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四十七章 保辅机不死 长安,四夷馆。 扶余隆心情极好。 李元瑷的身世是他暗中散布开的。 因在褚遂良的府上扶余隆见过裴律师,便动了结交之心。 两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 裴律师因揭露了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的奸情,前途一片昏暗,动了令投他国的想法。 自己的干略在人才济济的唐王朝算不上出众,可到了百济,定是无可比拟的一流人物。 树挪死,人挪活。 长安没有自己立足之处,那就去百济。 天下之大,何愁没有立足之地? 百济想要壮大强盛,唯有从大唐取经这一条道路,对于唐朝人才的需求极其迫切。 两人再度一拍即合,言谈中知道百济对新罗虎视眈眈,不愿新罗与大唐结亲,语气难掩对金胜曼的贪恋,以及对李元瑷的厌恶敌视。 裴律师早已将自己父亲的嘱咐忘记的一干二净,他为了能够东山再起,将事情告之褚遂良,现在就能告之扶余隆。 经过国子春,气急败坏的扶余隆,实在忍不住,将本来准备充当杀手锏的秘密,散布了出去,成为了长安的谈资。 一直给踩在脚下,这一手反击,让他身心愉悦。 “少主,工部员外郎曾凌回了拜帖,说今日于府中等候少主大驾。” “好!” 扶余隆兴奋叫了一声,工部员外郎曾凌是孔圣人的徒弟,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宗圣曾子的后人,在士林中很有威望。扶余隆在今年的年初的大会上意外与之相识,为此动了结交的心思,一连几次投帖拜访,都为各种借口拒绝。不想今日居然有了回信。 果然,这运气来了,一切都顺心如意。 “快,准备大礼,随我前往曾府拜会。” 抵达曾府,扶余隆受到了曾凌的热情相邀。 两人对酒畅谈。 曾凌招待扶余隆的酒是果酒,带着甜味,几乎没有什么酒劲。 曾凌道:“此酒如何?可对王子口味?王子年少,吾恐王子喝不得烈酒,特以此酒招待。” 扶余隆道:“曾大贤可是小觑人了,在下生于苦寒之地,饮烈酒如水。不过这果子酒味道确实香醇,确实是难得的好酒。” 曾凌惊愕道:“那王子可知中山冬酿?可敢一饮?” 扶余隆瞪眼道:“有何不敢?” 中山冬酿是中国最古老的烈酒,刘玄千日醉酒指的就是中山冬酿,故而又名千日醉。 曾凌让人送上了中山冬酿,你一盅,我一盅的畅快吃喝起来。 扶余隆喝的口干舌燥,心道:这中山冬酿确实了得。 曾凌却已然醉眼朦胧,开始说胡话了:“我是谁?宗圣之后,阎家小儿凭什么在我之上,不过就会画几幅画,造几所屋舍而已。何足道哉,何足挂齿?哼,陛下看中的是军功,待我车弩献上,工部侍郎的位子就是我的了。” 扶余隆脑子也有点糊糊的,问道:“车弩,什么是车弩?” 曾凌醉醺醺的道:“就是可以移动的大弩,用牛车就可以拉动。可以在移动的时候上弦,张拉力八百公公斤的巨弩,有七个发射槽,一箭足以射穿城墙。” 他指手画脚,以彰显车弩的厉害。 扶余隆未想那么多,眼中不免露出惊骇的表情。 不过心底亦不觉得意外,号称不落的巨城平壤,不正是因为唐朝那炮石车打砸的一日而下? 有能射穿城墙的劲弩,并不奇怪。 只是想着如果他们百济若能掌握这技术,那该多好? 不过如此想法,也就想想而已。 唐朝大气,向四方宣扬化。但宣扬传播的只是化而已,真正的核心技术是不给他们知道的。 其中包括冶炼技术、弓弩的制作等等,这些用于军事上的技术,藏的特别严实。 “王子不信?” 扶余隆还未说话。 曾凌直接拉着他的手道:“走,某带你去看看某发明的车弩。” 他说着不理会扶余隆,拉着他就往书房走去。 扶余隆酒也喝多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心底只念叨着:“居然有这种好事?” 半推半就的就让曾凌将自己带到书房去了。 当扶余隆从曾府出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车弩的详细设计图。 “走,快回四夷馆不,去海东会馆。” 扶余隆目光灼灼。 海东会馆是百济商人在大唐开的一个商行,带着半官方的性质,负责与国内的联系,相互传送一些长安的消息情报。 扶余隆人还未到海东会馆,忽然发现街道两盘涌出了许多唐军兵卒,他们根本不说废话,直接一拥而上,将扶余隆给拿下了。 翌日,长安传出劲爆的消息。 扶余隆偷盗唐朝的弓弩技术,居心叵测。 李世民亲自下诏:“朕已国士待之坦诚相待,却未得真心回报。如此行径,犹若中山之狼,实为可恨。今封查百济居舍,任何人等不得出入。扶余隆其罪当死,但念其年少无知,饶其一命,但为确保我朝军事机要不得外传,终身监禁,不得探视。” 同时李世民还派遣使者去百济质问百济王作何用意,坦言道:“莫不是觉得,大唐的兵士,踏不破百济的山川之险?” 当今世界大唐王朝一枝独秀,无国可比。 万邦来朝,莫敢仰视。 但随着李世民近年来的退居幕后,无可避免有些不安分。 扶余隆这一下越界,受到了雷霆反击,甚至有出兵百济的意图,瞬间让四夷馆上下所有他国使节心寒胆落,收起了小心思。 谣言风波中最淡定的就数李元瑷了,对于这个莫名出来谣言,看得很快。 不管谣言是真是假,李元瑷心底都不怎么在意。 从一开始自己这个灵魂就是外来的西贝货,最开始只是为了抱大腿,好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但经过这七八年的相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衍生的情义,令得他们密切的连在了一起。也因如此,李治意图让他站位救刘洎,他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哪怕因此得罪长孙无忌都毫不迟疑。 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感性多于理性。 野兽只会因本能而动,但人却会不顾自身,反其道而行。 故而对于是与不是,全不在意。 很快这谣言就消散了,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反倒是百济使团的事情引发了不小的风波。 大唐王朝向心力十足,对于百济这种吃里扒外的国家,那是人人喊打,义愤填膺。 扶余隆如长安之后,所有的作为都化为乌有,反而给百济惹了一身的屎。 对于扶余隆会有这种下场,李元瑷并不觉得奇怪,反而理所当然。 扶余隆为人行事,过于激进高调了。 身为他国使节团,今天与这个大臣饮酒,明天与那个大臣往来。 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反而不美。 是朝廷不予计较,毕竟一只蚂蚁在面前耀武扬威,不值得特地抬脚去踩,真要计较起来,扶余隆早就给逐出长安,滚回百济了。 这日,李元瑷突然得到李世民召见的消息。 李元瑷没有犹疑,直接入宫觐见。 依旧是内庭,李世民的气色意外有些好转,脸色有些红润,精神也不错。 “见过皇兄,看皇兄面色,身体以大为好转!” 李世民不屑一顾的说道:“就如你说的,老虎不发威,真给人当成病猫了。这抖了抖威风,周身都舒坦了。” 李元瑷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附和道:“那是自然,虎骨尚有三分威,何况皇兄正当壮年,是真龙天子。前些日子,臣弟去渭北春,挺有意思的。只可惜,没有皇兄的箭法,只凭着大虎得两只野鸡。待皇兄康复,一起去秋,也让臣弟渐渐独孤求败似地箭法。” 李世民伸手指了指,笑道:“你真当皇兄在这宫里一无所知?就你跟新罗长公主的风流韵事,已经传到朕的耳中了。连徐充容都为她妹妹抱不平呢,说你们婚期将近,还弄出这种事情” 李元瑷只能傻傻一笑,不敢说话了。 “坐罢!”李世民随手一指,说道:“朕记得,当初闲谈的时候。你曾说过江南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不错!”李元瑷颔首道:“臣弟在治理运河的时候发现江南现在处于一种病态的发展方式,这种发展方式说句难听一点的,就是在压榨江南百姓的血汗,与长久不利。” 李世民眯着眼睛,说道:“你且细细说来?” 李元瑷道:“江南是我朝最大的粮仓,一直以来朝廷将江南视为第一征粮要地。也确实如此,江南不负众望,一次又一次的给朝廷提供一批又一批的粮食。但此非长久之计,朝廷给江南的粮税压力太大。导致地方官员只能不住的发展农业,只发展农业。让江南的情况陷入了畸形发展状态。” “我华夏向来都是农耕民族,发展农业并不是错。可一味的发展农业就会导致当地贫穷,贫穷就等同落后,人口经济发展不起来。江南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严重不足,长此以往,必有忧患。” 在他的记忆中,唐朝几次起义兵变都在江南。 这并非没有原因的。 所谓扬一益二,那是因为唐朝安史之乱爆发,北人大规模南迁,北地因战乱搅和的一塌糊涂,而江南却因张巡的存在,而未受兵灾。 这才正式发展起来的。 杨广带动了广陵的经济发展,与真正的江南并无很大关系。 这个时代的江南,就两字粮仓。 除了粮仓,经济什么的,一塌糊涂。 说句不好听的,贞观一朝,战功彪炳,跟吸江南的血有很大原因。 “故而臣弟觉得,江南是块宝地。但如何富庶,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税压。应该缓解江南粮税压力,发展江南经济。只要经济上来了,自然会带动人口的增加,人口一多,粮食需求也会跟着多起来,粮食产量亦会增多。这般才是良性循环,而非死抓农业,一但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后患严重。” 李世民表情有些严肃,说道:“那你对江南的发展有什么建议?” 李元瑷道:“发展航海,建造大船,开拓海上商路。就如我大唐连接西域,再由西域途径天竺、大食等国贸易一样。这西域商路对我朝的经济影响,不用言语。凉州本是荒芜之地,便是因为这条商道,生生发展成仅次于长安、洛阳的经济重镇。江南有沿海优势,我们有指南针,有制作大商船的实力,就差开拓航线绘制海图。其实臣弟有所耳闻,在番禺似乎已经有商人跨海交易,只是交易力度不大不强。我们可以将他们利用起来,也能免去摸索的风险。” 李世民默默颔首,突然道:“十六,父皇让你留在长安不之蕃,他有他的用意。但皇兄以为以你之才你的抱负,困于长安,实在屈才。朕,放你南下江南,大展拳脚可好?” 李元瑷一瞬间傻眼了,有些手足无措的说不出话来,“这皇兄,臣弟就是一个懒汉,哪有什么抱负?最大的抱负不过是在长安好吃好喝,然后找几个漂亮的媳妇。”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能够写出这种豪放字句的人,一个懒汉?真当皇兄看不出来?” 李元瑷吞了口唾沫道:“这个,这词并非臣弟所做,是偶然听来的!” 李世民追问道:“那是何人所作,何处听得?” 李元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委屈,冤枉啊。 李世民长叹道:“你的用心,皇兄明白,而今皇兄如此信你,你却依旧防着皇兄?” 李元瑷咬牙道:“皇兄误会了,臣弟领命就是了。” 李世民爽朗一笑道:“这就对了!等你与徐家姑娘完婚,带着她下江南去。” 李元瑷完全摸不着李世民的思路,只能道:“臣弟领命。” 这时,李世民缄默的半晌,笑道:“还有,你可记得当初皇兄让你答应一件事?” 李元瑷心头微微一惊,道:“记得。” 李世民一字一句的道:“皇兄希望你未来能保辅机不死!” 第四十八章 全力支持 李世民这话一出,落在李元瑷耳中便如晴天霹雳一样。 保辅机不死! 辅机是谁? 不正是长孙无忌? 莫不是现在的李世民已经看到了长孙无忌的下场? 看出了长孙无忌斗不过自己的儿子?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闪过,李元瑷道:“皇兄多虑了吧,司徒大人忠心为国,又是太子亲舅,还能出什么事?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臣弟自当谨记今日之事。” 李世民微笑着,默默的颔首,有了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知子莫若父。 李治了解父亲,他这个做父亲的哪能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尽管他藏的再好,再深,亦骗不了他,反而更加证明了自己这个儿子对于长孙无忌的忌惮防备。 对此,纵然是李世民亦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于长孙无忌,李世民是完全信任的。 他们的友谊早已超脱了君臣,自十六岁洛阳相遇,结为知己至交,然后成为舅兄,一起打天下,一起治天下。或许长孙无忌军略不如李靖、侯君集那么出色,武艺亦比不上秦琼、尉迟恭、程咬金万夫莫敌,计谋决断比不上房玄龄、杜如晦,但不管在什么时候,他往后一望,都能瞧到长孙无忌的声音。 不管自己的决断是对,是错,长孙无忌永远的第一个看着长孙家站在自己背后,支持自己的。 三十年的情义,寻常人无法理解。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李家与长孙家一辈子相互扶持,与大唐长存。 但残酷的现实让李世民很清楚,希望与现实是有极大差距的。 而且李世民也知道,长孙无忌对答李治,不可能如对待自己一样。 李世民这里也不能强行将自己的意图灌输给李治,这对李治太不公平了。 毕竟外戚专权,有史可鉴。 若非如此,长孙皇后焉能亲自出面压制长孙无忌? 李世民看到了未来,却不能去改变这个未来。 魏征、岑本、马周都先后病逝了,满朝武只有长孙无忌能够镇得住骄兵悍将以及满朝的大臣。 他不能独自让立足未稳的李治面对这一切。 别无选择。 看着面前的李元瑷,这世上唯一能劝住李治的人,除了自己也只有他了。 李世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李元瑷身世突如其来的暴露,与自己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自自己这个弟弟崭露头角以来,自己就一直压着他的功绩,为得就是将他留给李治。 李治需要一个可以信任且他自己也信任的臣子,如果自己不压着,等到了李治即位的时候就不好大用了。 毕竟李元瑷与寻常人不同,与生俱来就有商王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李渊的特别叮嘱,做官的起点就是都督,统州府军政大权,为唐王朝镇州府之地。 就李元瑷的功绩,若不压一压,到了李治手上就不好施恩赏赐了。 总不能一再破格封赏,赏无可赏,最后造反吧? 这并非李世民不信李元瑷,而是天性如此。 李世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脑后没长反骨,不是天生就是造反胚子。小时候最大的理想不过就是当一将军,即便起兵造反,也只是单纯的想将自己的父亲捧上皇位,没有跟自己大哥争的心思。 那个时候的小秦王刚烈勇悍,闻名天下,怼天怼地怼空气,吃不得一点委屈,也容不得一点不是。李渊在军事上不听他的,直接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李渊听,哪有一点城府? 李渊宠信的嫔妃内侍,让他得罪了一个遍。 但一切在虎牢关之战后变了。 当时王世充占据中原,收瓦岗、宇化及的力量,而窦建德虎踞河北接连击破李神通、李绩,南讨徐元朗、北破幽州罗艺,与占据关中、河东的李唐呈现鼎足三立相互对峙的局势。 而李世民三千破十万,一战擒将天下唯一能跟李唐抗衡的诸侯王一锅端了。 这一下李世民的威望远远将太子李建成踩在了脚下,也就在这时,野心滋生了。 也就是从这时起,刚烈勇悍的小秦王开始学会了城府,不在意气用事。 尹德妃的父亲尹阿鼠骄横跋扈,路上遇到杜如晦,看他不顺眼,直接将让人将他按在地上毒打一顿。 房谋杜断,李世民最信任的谋士! 要是换做原来那个性本刚烈的小秦王,不直接领兵冲到尹阿鼠的家里,为杜如晦报仇都愧对小秦王这三个字。 但那一次李世民却忍下来了。 性子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人是天生反骨,只是到了那个时候,野心会随着权力的提升渐渐滋长。 即便这个时候的李元瑷表现的再符合人意,再无野心,人畜无害,亦不代表未来有了权势以后,依旧保持本心。 故而李元瑷只能在李治手上得到重用,然后成长起来,让李元瑷受足李治的恩惠。 现在情况有了小小的变化,李元瑷身世存疑,是否是皇亲就在自己、未来李治的一念之间,有了这层保障等于遏制住了他的未来。 即是如此,那就可以大胆的任用了,不用特地留着给李治。 此刻扶起李元瑷,也能在李治即位后,得到一封强有力的支持,对于稳定大唐未来局势有奇效。 而且他地位的提升,位于未来劝说李治饶恕长孙无忌亦有一定的分量加持。 足见为了李治,为了长孙无忌,李世民确实没有少费心力。 而且对于江南的情况,李世民身为皇帝焉能不知? 只是打仗不可不能不伤及国本,汉武帝得景三代积蓄,打匈奴一样海内虚空,自己用一个江南换取现在的大唐万胜之局,还是值得的。 不过弊端终究是弊端,他早有重整江南的心思,只因战事不断,没有机会。 现今是最好的机会,将这个擅于创新改革,不走寻常路的弟弟丢过去治理江南,没有别的更好选择了。 一举数得。 对于李世民的请求,李元瑷心底有些感动的,这历代君王托付后世,多以托孤为主。 李世民却一直想方设法的为长孙无忌留一条后路,委实不多见。 记得历史上李世民临终前也在担心长孙无忌的未来。 不管成与不成,自己到时候尽力一劝吧。 长孙无忌从来不是奸佞,唯一的污点,亦不过是在房遗爱谋反案里株连过重,但实际上长孙无忌扫平的多是魏王李泰一党,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巩固李治的地位。至于与李治的矛盾,这是不可避免的。 李治不是甘心当傀儡的主,而想要长孙无忌放权,亦是困难重重,但他确实不足死。 李世民说道:“去跟太子聊聊,此事皇兄只与你一人说道,太子那边尚不知情,你去与他说道此事,让他有个准备。不要急着回去,商讨了正事,去立政殿陪陪小兕子。叫上太子,晚上我们一同用膳。” 李元瑷颔首道了别,退下去了。 李元瑷直往东宫而去。 李治对于政务的处理,越发的得心应手。 尤其是随着褚遂良的辞官,长孙无忌的放纵,李治再次体会到了真正掌控一切的感觉。 不过这一次,李治学乖了,没有如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培养自己的心腹。想要提拔什么人,觉得什么人可用,事先都要与长孙无忌探讨一二,多走一个程序。 尽管长孙无忌绝大多数都会点头,结果并无差别,可这问与不问却是两个意思。 对于李元瑷的到来,李治有些意外,笑道:“你不会给流言蜚语唬住了吧。” 李元瑷白眼道:“太子与我一起长大,那么多年了,你又哪次将我视为长辈了?” 李治睁眼说着瞎话,道:“瞎说,孤最重仁孝,对于十六叔您,那是一直都很恭敬的。” “拉倒吧!”李元瑷道:“真要懂得敬长辈就不会跟我抢吃的了。” 李治一脸嫌弃:“那是我的保傅,自小照顾我长大的,你才是抢吃的哪一个。小的时候跟我抢母后的关注宠爱,长大后跟我抢吃的,哪有半点长辈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问道:“是父皇邀你进宫的?” 李元瑷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是的,皇兄叫我入宫,是想要我去江南开府之蕃。” 李治一脸意外,沉声道:“父皇可没与我商量。” 李元瑷道:“皇兄自有皇兄的考虑吧,他是先问过我对江南的看法,事先做了考核,这才决定的。我来找你,也是皇兄让我来将此事告之你的。” 李治有些不舍,却也知道李元瑷的之蕃对于自己来说,自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长安的李元瑷空有虚名而无实权,但是下了江南,他扬州都督的身份就开始奏效了。 到时候扬州的军政大权就在他手上,自己的实力平添了一份。 李治沉声道:“江南的情况可不好搞,那边太穷了。穷山恶水出刁民,从江南传来地方官的奏报来看,并不是特别安分。” 李元瑷笑道:“此事刚刚与皇兄说过,江南穷困真正的原因在于粮税重担过大。本土人氏人人种地,从而荒废了手工、商业。这江南年年产粮居于全国之冠,直接导致粮贱伤农,越种地越穷,越穷就越种地,陷入死循环。” 他说道这里,看了李治一眼道:“皇兄答应我了,除非有不长眼的惹上朝廷,他不准备大规模动兵,小打小闹无需动用江南粮仓。江南的粮食压力会大幅度降低,给我将这陋习弊端调整的机会。你可不许公报私仇,给我穿小鞋” 李治听李元瑷说“粮贱伤农”一语道破江南弊端,说道:“无怪父皇会让你去江南,对于江南的疲敝,你与郑国公想到一块去了。” 魏征? 李元瑷想到那个可怕的小老头,笑道:“那是我的荣幸。” 李治道:“郑国公一直反对东征高句丽,就是因为江南疲敝,动兵对于江南危害太大。你放心好了,我不是父皇,也没他那资本,朝局不稳定,不是轻易动兵的,不可以大展身手,有什么困难,直接快马修书入京。回头我向父皇申请一个直达天听的权力,你的书信可直接送达我或者父皇的手中,无需经过尚书省的程序。” 李元瑷立刻笑道:“那太好了,回去我就了解一下江南的情况,然后大致写一套治理方案,呈报上来。” 李治微笑颔首,忽然他心底一动,说道:“你可曾记得当初你说过关于改革学校,将国子监打造成天下第一学府,以吸引各族人才来我大唐学习,将他们吸纳成为朝廷栋梁一事?” 李元瑷道:“当然记得。” 李治带着几分兴奋的道:“此提议我后来不住的思考,觉得大有所为。殿试的提议,让科举有了不小的改变,父皇对此称道不已。国子监强行改制,难度太大。不如现在江南测试,你此去可在江南开办学校,鼓励教学,然后给他们传授考科举进仕途的理念。门阀世家对于江南的控制并不强,江南的那些士族,并不怎么受中原北地五姓门的待见。如果他们识趣,可以拉拢他们。只要江南多出几个进士及第,对于国子监改制大有利处。对于科举的推广,亦有奇效。世族们对于化的控制,是时候松一松了。” 李元瑷眼睛也是一亮,想要真正的将大唐的影响力扩散世界,消弭世家在化上的影响力势在必行。 武则天对于世家采用的血腥手段,确实高效,但过于血腥,而且最终还是死灰复燃,形成牛李党争的局势。如果能用温和的手段,将士族之祸,消弭于无形,那可就再好没有了。 于是,道:“这个好办,正好江南改革,对于化这方面也要着重的抓一抓。尤其是沿海区域,我打算选择一地建造港口鼓励海上商业贸易,如果所有人都不懂化不精算术,那做什么生意。此事我会上心的,不过江南一地,家家户户都给逼着种地务农,书本刊物想必不多。你得多印刷些国子监的教学书本让我带到江南去!” 李治一口应诺。 第四十九章 婚期将近 两人又围绕江南的情况,商议了一些细节。 李元瑷能够感受到李治对于江南的重视,将自己对江南的治理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相比李世民的积极开拓,李治为政举措更重一个稳字,不像自己父亲一样,无时无刻都想着扩充出去,打出秦皇汉武的威风。 其实就这个稳字,才是当下唐王朝最需要的。 李世民好战好大喜功,尽管他不是杨广那样的暴君,完全不惜民力,却也是负重而行。 李治身为继任者有义务为自己的父亲将屁股擦拭干净,静修几年,然后才有资格向外扩张。 随着关中平原的开发过剩,八百里秦川,这个号称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的地方,面对过剩的人口,过度的开发,既是巅峰,亦是衰败的开始。 现在的关中平原的粮食产量已经入不敷出了,这一切身为监国太子焉能不知? 历史上李治对于洛阳情有独钟并非没有原因的,必需缓解长安的人口压力,不然一但漕运出现问题,长安上下就会出现断粮的问题。 江南物产资源丰富,是朝廷最大的倚仗。 这些年江南越种越穷,庙堂上的诸多大臣都看在眼中也急在心里。 现在也到整顿的时候了 李治听的极为认真,对于李元瑷口中的开海上商道很有兴趣。 这也是唐朝最大的优势,上到君王,下到百姓都很乐意接受新奇的事物。 两人围绕这海上商道谈了许久,直至黄昏时分,方才一并赶往立政殿。 他们似乎聊的太过忘神,抵达立政殿的时候,李世民已经陪着小兕子玩了好一会儿了。 见到李元瑷、李治的到来,小兕子脸上笑容更甚,很开心的叫道:“九哥哥、瑷瑷哥哥。” 不知是咬到了舌头,还是怎么的,小兕子叫李元瑷的时候,小小的顿了一下。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们怎么都来了?” 李元瑷很利索的道:“当然是一起来陪我们最可爱的小公主的。” 小兕子嘻嘻一笑,一手拉着李治,一手拉着李元瑷,一并往李世民方向走去。 李世民也知他们有事情相谈,并不介意。反而陪了小兕子嬉戏了会儿,父怀大慰。 餐桌上三人都没有提江南的事情,而是随意唠些家常。 其中就说到了无法无天的滕王李元婴。 这一说到他,李世民的脑袋又疼了。 李元瑷对于李元婴的胡闹有所耳闻,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个便宜弟弟为祸一方,确实过分。但是因为他的胡闹,弄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骈滕王阁序,也算是名留青史。 这就跟汪伦一样,一个迷弟为了追星,将自己追的青史留名。 这让人能说什么? 李元瑷自然只能在一旁苦笑。 李世民这个长兄当的,确实有点憋屈。 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向祖宗一样供着。 用了晚膳,李元瑷回到了府邸。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任命,李元瑷反抗不了,只能躺着享受了。 相比他人需要实地考察,李元瑷这里作为一个后世人,还是有着先天性的优势的。 首先关于港口的选择,这个想都不用想。 泉州是不二之选。 尽管中国海岸线狭长,但真正适合展开海上贸易的港口,这个时代唯有泉州。 这是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上下几百年的发展经验结晶。 中国最早的海上外交起点是泉州,宋元时期,计算各国与我国的海上距离的海图,都以泉州港为起点。 面对历史上泉州港的繁华,以泉州港为起点,绝对是不会错的。 根据实际发展情况,然后在选择宁波还是广州作为第二、第三港口。 李元瑷躺在一时无眠,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郑和下西洋的情形,意识到想要丝绸之路的顺畅,必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军。 不然海上丝绸之路兴起之日,就是海寇作乱之时。 历史上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不就是因为船上带着大批的金银财宝,致使地方上的国王心存贪念,从而开始进攻明军? 不过当时明军海船海军独步天下,随手就将之收拾了。 这海上的商路一兴起,这种事情必然灰发生。 一个个目光短浅的土著,他们哪里管你天朝上国是什么玩意,财先发了再说,至于后面的事,会不会受到报复,全然不顾的。 这要向确保海上商道的畅通,拥有一支无敌天下的水军,拥有一支海上舰队,必不可少。 “我大唐陆地上所向无敌,却不知海上如何?” “这要组建海军,战舰至关重要。还有大型的商船” 李元瑷一点点想着,突然觉得任重而道远。 好在大唐的造船工艺还是可以的,他在工部任过职,现在还挂着侍郎的头衔,白领着俸禄呢。 对于唐王朝的造船工艺有过一定的了解。 这个时代其他国家的舟船大多以绳索绑扎的阶段,而大唐普遍采用钉接榫合法。 唯有这种钉接榫合法制造出来的船,才能真正扛得住大海的风浪。 不知不觉睡去。 五月十六是大唐商王李元瑷迎娶徐家女的日子。 李治已经开始为李元瑷操办婚礼了。 古代婚礼的仪式讲究一个排场,李元瑷作为大唐亲王,排场自然不能小。 依照道理而言,李元瑷的婚礼排场是不允许超过荆王李元景的。 因为荆王李元景是庶出一倍的老大,在宗亲方面,地位仅次于李世民。 但是李世民下旨破例,以李元瑷居功至伟为由,在李元景的排场基础上更加了一筹,取消了长安城的宵禁,举城同乐,仅次于当初的李泰、李治。 当然李世民的本意,亦是为了消除残余的一些流言蜚语。 对于李治的忙上忙下,李元瑷一点也没有要当新郎的觉悟。 毕竟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商王妃长得是高还是胖,是美还是丑,能有觉悟都怪了。 只是想着金胜曼,李元瑷有点不是滋味。 他挺喜欢这个新罗长公主的,为了自己的国家,来到这万里之外的国度,有些心疼。 如果一直呆在长安,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大不了顶着给弹劾的风险,效仿世人并立给金胜曼正妻的地位。 自己这方面越不检点,反而不是坏事。 然而现在与徐家女成婚之后,就得南下江南。 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李元瑷觉得做人当如洪世贤,就算要渣,也得渣个明明白白,不能当一个玩弄感情就跑的混蛋。 只看两人最后是否有缘了。 第五十章 包办婚姻如赌博 五月十六日,转眼即到。 古人婚礼尤为复杂,尤其是皇家礼仪,一桩桩一项项,更是从头排到尾。 每一步都是由礼部的官员亲自操办,也是因此半点都马虎不得。 李元瑷当初还笑话李治,不想自己也受了这番罪过。 尽管李治暂时没有出现,李元瑷却似乎看到了那家伙不怀好意的笑脸。 祭祖、迎亲、游街,每一环每一步都要一丝不苟的执行。 这一早出门,回到大安宫的时候已经申时出头了。 又累又饿。 到了大安宫还不能用膳,还得举行拜天地的大礼。 这只有拜了天地,得了天地长辈的祝福认可,婚礼才算到一段落。 李渊与窦皇后已经去世多年,一般这个环节是荆王李元景来充当长兄,来接受天地之后的第二拜。 毕竟李世民身份特殊,他这个长兄地位实在太高。 但李元瑷走进大安宫特地为交拜礼搭建的青庐后,却见李世民跟李治在一旁低声细语,而自己的泰山老丈人徐孝德跟丈母娘姜氏拘束的在一旁。 看着情形,李世民这个长兄是要亲自履行责任了。 这跟李世民一起接受叩拜,难怪徐孝德与姜氏大为惶恐。 古人的尊卑概念很深的,尽管徐慧是李世民当下最宠爱的妃子,但徐孝德与姜氏并不算是李世民的丈人、丈母娘。 徐慧是九嫔之一不假,依照规矩依旧是皇帝之妾。 唐律明规定,唐律“妾通买卖”,故而纳妾时给予的财物被称为“买妾之资”。 哪怕是皇帝的妾侍,一样做不得数的。 就如汉朝的王政君,她就是宣帝刘洵的后宫,然后见自己儿子因为痛失爱妃,便将自己的小妾赏给了太子刘奭,最后这小妾还当上了刘奭的皇后。 历史上李世民重病在床,李治白天处理国事,晚上就睡在李世民卧房边上的小房间,亲自照顾。 因内宫重地,李治的妻妾不得入内,李世民也直接让自己的小妾侍奉李治起居生活。 或许后世人不太能理解,但在古代这种情况极为正常。 史书上只是记载了李世民有此安排,到没有明确写出伺候李治的是不是武则天。不过武则天在贞观朝就是路人甲,一个需要干活的小妾。 平素根本不可能与李治有机会来往,李世民生病也论不得她来照顾,不够份量。 应该就在这个时候有幸成为照顾李治的一员,这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的故事。 故而李世民与徐孝德与姜氏严苛的说是没有关系的,一并接受李元瑷的叩拜,并不是问题。 唯一的担心的是徐孝德这个五品小吏是否扛得住这压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尽管惶恐,徐孝德还是坐稳了太师椅。 想着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嫁给了两兄弟,一个嫁给了当今圣上,一个嫁给了一代贤王,尤其是后者,可不是妾,是正妃。亲王的正妃,念及于此,胡子都忍不住抖动起来,强压着不安,受了大礼。 “夫妻对拜!” 交拜礼成,正式的婚庆环节总算结束了。 至于接下来的合卺酒,那就属于婚房里的私人环节了。 李世民看着面前的两人,微笑着说道:“十六,你既以成家,不可在于往日那般率性,当以家国为业” 李元瑷心底诽谤,这道理一通通的,言外之意还不是得给你打工? 当然只是心底小皮一下,不敢说出嘴来。 “臣弟谨记皇兄教诲。” 李世民自然也未在府中久待,一方面是身体原因,一方便也有自知之明。 自己这尊大佬呆在这宴会上,没有人可以放得开吃喝。 这礼毕之后,就与李治一并走了。 李元瑷现在也算是交友广泛,工部同僚,弘馆的同僚,还有西征时当任馈运使时,一众属下。 至于罗通、刘伯英这些自不用说。 值得一提的是薛延陀的族长李曳莽也不远千里派人送上了一匹千里马作为贺礼。 薛延陀汗国已经让李绩给灭了,余下的薛延陀残部并没有建立汗国的权力实力,成为了大唐王朝的边境屏障。 两人因乌珠穆沁马结缘,是故送了一匹上等的乌珠穆沁马,全身赤红,格外神骏,并不逊色李元瑷现在的坐骑翺麟紫。 不过翺麟紫来自西域,高大俊美以速度、爆发力见长,适合短距离奔袭以及原野突击,而李曳莽送来的上等乌珠穆沁马却是以耐力称雄,身型固然矮小,但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即便深入不毛之地,亦能顽强的存活。 各有千秋! 只是李元瑷还是钟爱翺麟紫多一些,不为别的,就一个字帅! 对于李曳莽的好意,李元瑷还是欣然接受的。 宝马就如后世的跑车。 哪个高富帅家里还没有几辆超跑? 李元瑷先给一众宾客敬酒,张行成、阎立德、阎立本、李淳风等人,最后来到了苏定方、裴行俭这一席。 其实李元瑷跟苏定方关系并不深,就是国子春时有过往来。 可深知苏定方能力的李元瑷,对他是自来熟,极为上心。 这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苏定方显然会成为唐王朝最能打的大将,与之往来,百利而无一害。 在苏定方边上还有一个年轻后生,正是裴行俭。 两人同坐一席上,显然关系已经相当密切了。 在分餐制的古代,能够同坐一席就是关系亲密的象征。 “中郎将、行俭,你们能来,孤倍感荣幸。来,敬你们一盅!” 苏定方、裴行俭连忙起身饮酒。 “如何?我没有介绍错人吧!”李元瑷跟苏定方套着近乎。 苏定方颔首笑道:“商王眼力奇佳,苏某佩服。行俭武兼之,确实极好的。恩师曾说,为将为帅,各有风格,用兵之法,因人而异。行俭他通晓阴阳五行,熟知天地理,兼之心思缜密,洞若观火,与行政军略两道,皆有非凡之才,大有三国周瑜、陆逊之风,可得我真传。” 苏定方一开始以为裴行俭跟李元瑷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尽管自己从未给外人炫耀自己的恩师是大唐军神李靖,却也暗暗担心是不是哪里泄露了。 裴行俭得李元瑷提醒,数次拜会苏定方。 苏定方碍于情面,勉强与之往来。 苏定方已经年过半百,经历了人情人暖,对于认人识人这方面也有自己的准则。 几番接触下来,苏定方渐渐发现裴行俭自身的长处才情干略,比及自己那个愚笨的儿子,相去千里,品行亦过得去。想着如此了得的晚辈,就算自己不收他为徒,指点一下,让朝廷多一个有用之才也是好的。 然后这一指点就停不下来了,裴行俭二十出头,正是接受力最强的时候。他在弘馆博览群书,学识面尤其广阔,很多东西皆能举一反三。 一来二去,苏定方也真就收裴行俭为徒了。 他特地问过裴行俭,问他与李元瑷是什么关系。 得知李元瑷与之就是寻常大学士与学子的关系,只是在传授术数知识的时候,对其很是照顾,明白李元瑷是单纯的识人惜才,更加放心下来。 裴行俭躬身道:“晚辈承蒙商王看中,介绍再造良师,无以为报。再此恭贺商王与王妃其同根树,长青不枯。” “多谢!”李元瑷说着道:“你们慢慢吃喝!” 敬了一圈酒,李元瑷脑子晕晕乎乎的,到了传说中微醺的境界。 告罪一声,李元瑷摇摇晃晃的向婚房走去了。 婚房外站立着两个陌生的水灵丫头。 两丫头皆存着喜庆的红色衣服,见李元瑷到来,盈盈作福道:“见过殿下。” 李元瑷眨巴了眼睛,似乎不认识。 自己之前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刘琴儿照顾的,并没有丫鬟插手,从不知道自己府上居然有两个这么水灵的丫鬟。 “难道琴儿这是怕有人与之争宠?” 李元瑷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来到近处。 一个丫鬟已经推开了门,邀请李元瑷入内。 李元瑷本想问个清楚,但见如此,也好顺着邀请走进了婚房。 毕竟是自己的正妃,尽管从未见过真容,也不好在她面前拉着个丫鬟问东问西。 走进屋内,入眼一片喜庆之色。 唯有坐在床沿的新娘穿着一身绿色的喜服。 没错,绿色的。 李元瑷心底有些骂娘,古代以黑色为尊。喜服也采用了代表庄重的黑色,让人觉得肃穆起敬,不可儿戏。秦汉时期,遵循周礼,也是以黑色为尊,婚服同样是黑色的。 这种习俗到了唐朝有了改变,唐朝并不尊黑色。 婚服融合了周制婚礼的庄重神圣和后世的热闹喜庆,颜色成为了红男绿女。 红配绿,现代人眼中最俗气的搭配,但却是这时候最流行的。 唯一值得李元瑷庆幸的是盖头是红色的,不然这还没进门就顶着一顶绿油油的盖头,这谁受得了? 看着床沿上,已经成为自己老婆的女人,李元瑷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拿着秤杆儿一步一步的靠近,心底默念着:“是个美女,是个美女,是个美女” 他忽然发现,这包办婚姻这就跟赌博一样,真刺激。 压着跳动不安的心,李元瑷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第五十一章 新婚夜 小刺激 立政殿花园! 池塘边的巨大石头旁,小兕子心不在焉的将手中的球茎、果肉一点一点的洒向不远处的两只仙鹤。 两只仙鹤腾挪飞跃,不住的拍打着翅膀争抢着美食。 “小公主躲在这里啊!难怪到处都找不着。” 长乐公主突然来到小兕子的身后。 小兕子受了小小的惊吓,微微嘟着嘴道:“父皇就爱这一手,每次惹小兕子生气了就让长乐姊姊、瑷哥哥来逗我开心,一点新意也没有。”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道:“那你是想长乐姊姊来,还是你瑷哥哥来?” 小兕子双眼一亮道:“一起来最好了。长乐姊姊最是贴心,瑷哥哥最会逗人开心。瑷哥哥送的这两只仙鹤,小兕子就好喜欢,特别粘人。” 她说着将果子递给长乐公主道:“姊姊也喂喂它们。” 长乐公主看着手中的果肉,讶异道:“仙鹤不是吃鱼虾的?怎么喜欢吃果肉?” 小兕子强笑道:“姊姊不知道了吧,鹤大鹤二可喜欢吃果肉了。” 长乐公主还真不知道,只是自小就了解飞鸟爱吃鱼虾的常识,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其实绝大多数的鸟都是杂食动物,以鱼虾蚌肉为主食,但它们会吃水生植物的茎、叶、块根、球茎来调节一下。 李元瑷从高句丽带来的鹤奴,知道小兕子时不时的会来喂两只仙鹤,故而平素只喂鱼虾蟹蚌肉,免得鱼腥味脏了小兕子。 故而对于这两只不愁吃喝仙鹤来说,小兕子的果肉、块根才是最美味的。 长乐公主见鹤大鹤二还真对着她抛去的果肉争抢了起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是吧是吧!”小兕子愤愤道:“瑷哥哥对小兕子那么好,那么贴心,他要娶婶婶了。我怎么能不去了,父皇不许我去,实在太讨厌了。” 长乐公主知道自己父亲的担忧,小兕子与自己一样,天生体弱多病,气疾缠身。这种遗传病最忌人多热闹,情绪激动。 这情绪一不对,病情发作,就可能直接一口气透不过来活活闷死。 长乐公主是深有体会,在她成亲的哪一天就险些喜事变成丧事,要不是当时药王孙思邈当时正好在长安,指不定自己已经不在了。 也是因此,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李世民对于有着同样遗传病的小兕子那是关怀备至,不忍她涉一点险。 长乐公主拉着小兕子的手道:“父皇只是不让你今天去,那边太吵闹了。而且你瑷哥哥最是忙碌,你这一去万一他丢下新娘不管了,岂不坏了他的好事?” 小兕子嘟囔道:“怎么可能!” 长乐公主打趣道:“那可不一定,十六叔最疼小兕子了。” 小兕子终于展开了笑颜道:“这倒是真的。” 长乐公主乘胜追击道:“父皇说了过几日就允许你去大安宫玩耍。如果父皇失言,姊姊亲自带你去。” 小兕子忙道:“姊姊比父皇守信多了,我听姊姊的。”她眼珠子转了转,犹疑再三,轻声细语的道:“长乐姊姊,小兕子给你说了秘密,可不许对外人说。” 大安宫,婚房! 李元瑷拿着秤杆子,颤抖的手,不安的心,他挑开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 在红色烛火的映照下,一位面色含羞的少女露出了庐山真容。她闭着眼睛,双眉弯弯,不住的颤抖,显示着自己的紧张。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颊边微现梨涡,真是颜若朝华,秀美无伦。 李元瑷瞬间心头大石落地了。 这位徐家女清秀天成,容色照人,配上一身新绿喜服,好似盛开的荷花,充斥着江南水乡的灵秀气息。 或许身材不及金胜曼养眼,但这江南水乡孕育的清秀面容,毫无疑问把她比了下去。 徐家女微微睁开眼睛,偷瞄一眼,又立刻闭上。 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几个外男的大家闺秀,显然比李元瑷更加紧张。 “小姐!该喝合卺酒了!” 那两个清秀可人的丫鬟也一并走进了屋内,这时出声提醒。 李元瑷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丫鬟原来不是自己府上的,而是自己老婆从娘家带来的。 难怪自己没有见过,差点误会刘琴儿了。 徐家女显是有些紧张,导致略显笨拙,想要起身,但低估了自己这一身亲王正妃凤冠霞帔的重量,差点摔倒。 李元瑷身为大男人,自然不愿见如此娇妻手足无措,一把将之扶住,柔声道:“夫人不急” 徐家女怯生生的看了李元瑷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轻唤了声道:“夫君!” 李元瑷报以温柔一笑,与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妻子,一见钟情了。 对于漂亮的姑娘,感情来的就是这么快。 房内的婚庆礼节简单,但非常的具有代表性。 用秤杆子挑盖头就是称心如意。 喝合卺酒则意味着夫妻二人从此合为一体,永不分离,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至于结发之礼,那就更加庄重了。 男女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发妻。 即便发妻过世,再娶一妻,亦不过是续弦之妻,绝对不允许用发妻来称呼的。 礼可以不遵,但不能不敬。 两个丫鬟非常隆重的将李元瑷、徐家女的共髻束发剪下,然后捆绑在了一起,严严实实,融为一处。 李元瑷到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跟走过场一样,照着程序来走。 但是徐家女却是一脸凝重,轻念了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了,李元瑷有些心猿意马,最重要的时刻即将到来。 李元瑷看着一个丫鬟认认真真的给他们铺好了婚床,然后很慎重的从一边的托盘里取过白色的方巾,工工整整的摊在垫被上。 而这时另外一个丫鬟已经将门锁上了。 做完这一切! 然后两个丫鬟分别伺候着李元瑷跟徐氏女宽衣解带。 李元瑷早已习惯了这些,任由丫鬟除去自己的衣裳。 随着李元瑷只剩下一件裤衩,自己的夫人也只剩下亵衣亵裤的时候,终于察觉一点不对劲了。 她们也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了 “你,你们不出去的?” 李元瑷有点慌了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徐家女却细弱蚊蝇的道:“她们自当留下侍奉” 这么刺激的? 李元瑷心底有点恐慌。 第五十二章 贤内助 李元瑷揉着有些酸痛的腰,一个人在书房里抹着药酒,一边抹着一边还龇牙咧嘴的。 回想着昨天的胡天胡地,当真是通着并快乐着。 “真想不到不是谣言,是真的?” 他确实听过豪门大家的千金小姐,出嫁的时候会附赠通房丫头。 这些通房丫头会在自家小姐出嫁同房的时候在一旁侍奉,如果自家小姐顶不住就自己顶上,不能累了自家小姐。 李元瑷一直还以为是传说,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买一送一? 直到昨夜,李元瑷才意思到这真不是传说,不只是买一送一,还是买一送二。 自己这个媳妇,真是大方,一次性带了两个通房丫头在一旁侍奉,关键是两通房丫头皆有一定姿色。 不过真以为带了两个就管用了? 都是雏儿,哪比得上自己身经百战,逐一杀的她们落花流水。 就当时自己那气势,就算再来两个也不成问题。 只是到了第二天有些废腰 抹上了药酒,李元瑷脑中已经开始琢磨自己应该怎么锻炼身体了。 现在还行,她们都是雏儿,真要磨合功成,变成了高手,那自己可就遭殃了。 这不是自己不行,而是敌人太狡猾,一次来三,次次车轮战应对。 这谁受得了? 本对锻炼不怎么上心的李元瑷,已经意识到锻炼的重要了。 抹好了药酒,李元瑷随手取了本书,看了半个时辰,散了散味,方才毫无异样的离开了。 他打算去跟自己那个媳妇好好聊聊。 尽管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亦有了夫妻之实,但他除了知道自己这个媳妇是南朝勋贵之后,叫徐珑,父亲是水部郎中徐孝德,母亲是姜氏,有个哥哥徐齐聃,还有一个姐姐在皇宫里当任充容。 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李元瑷觉得有必要加深一下彼此了解。 毕竟是要共渡一生的人,总要了相互了解。 在主卧庭院左右见不到自己媳妇,李元瑷不免好奇,这刚刚起床不久,不好好的歇着,跑哪去了? 见一个侍婢路过,他忙问道:“见过夫人没有?” 侍婢作揖道:“夫人找霍管家了。” 李元瑷不解的往账房方向走去。 现今的霍管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随李渊的霍峰霍老了。 他是霍峰的侄儿。 霍老年事已高,早在五年前就因病退下去了。 李元瑷本想让霍老的儿子接替其位,霍老直接推荐了自己的侄儿霍安,直言自己的儿子不是管家的料,反倒是侄儿霍安机敏干练,性子稳重可当此任。 李元瑷自是用人不疑。 霍安也没有辜负霍老的举荐,将大安宫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来到账房,自己的新婚妻子果真在上首端坐着,而霍安在下面汇报者情况。 徐珑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听着霍安的汇报,时不时的还要拨打几下算筹。 她拨打算筹的手法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特地训练过得。 李元瑷大步入内。 见李元瑷到来,徐珑赶忙长身而起,脸色微微变了变,带着几分羞意的上前问好:“见过夫君!” 李元瑷有些心疼,忙上前将之扶起,说道:“快快免礼,你我一家人,无需客气。” 徐珑显是不太习惯,秀丽微红的脸色,更加红润了,但还是鼓足勇气,迎他入座上首。 李元瑷问道:“身体不适,为何不好好休息?在做什么呢?” 徐珑答道:“在跟霍管家了解大安宫情况呢!妾身现今以是商王妃,自当为夫君打理家业,免去夫君身后之忧。” 李元瑷带着几分怀疑的说道:“这个不急在一时吧,慢慢接手就好。可别小看这大安宫跟灞水山庄,想要接手,可不容易。” 自己这个美娇妻到顶不过十八岁,真的能管得好李渊留给自己以及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业? 别说李渊留下来的那些宝贝,自己现在是商王、检校工部侍郎、扬州都督、特进、柱国、镇国大将军还有一千五百户的实际封邑,职官、散官、武散官、爵、勋,每个官职爵勋都有俸禄。这个时代的俸禄不是单一的,分为禄米、职田、月俸、力课等多种形式分发,尤其是月俸最麻烦,主要是发肉鱼、果菜、皂、笔墨纸砚等实物,当然偶尔也发钱。 关键是为了省事,朝廷每年只发放一次俸禄,一次必需领足一年的份量。 朝廷中途不会给任何官员补发的 故而中下级别官员大多都需要一个擅于持家的女主人或者管家,在领到俸禄之后,要将一年的开销都规划进去。 后世工资月发,钱到账,猖狂几天,然后勒紧裤腰带能熬过去。 古代要是这么干,那真要饿死了。 小户人家还好,大户人家佣人、屋舍打理,林林总总各种琐事,那是堆积如山的。 一个计算错误,可能导致一家几百张嘴吃不饱饭。 徐珑一个丫头片子,吃得下来? 李元瑷报以怀疑。 徐珑微微笑道:“可让夫君小觑了,妾身敢嫁入王府,就有自信当得起这个家。不管夫君多有能耐,打下多大的家业,妾身皆有信心让夫君的背后稳若磐石。” 似乎也觉得自家小姐受到了怀疑,左手边年岁教长的白霜说道:“我家小姐自小名动一方,给人称为汉之才女班婕妤,可了不得了。” 较小的白晞亦在一旁不住点头。 李元瑷笑道:“那倒是我错了。行,夫人有此信心,那家中一切就交给你了。”说着,他看向霍安说道:“你们继续,我就在一旁听听。” 霍安颔首遵命,继续汇报。 徐珑仔细的听着,认真的记着,只是用了一刻钟就将大安宫的一个支出收入算的明明白白。 李元瑷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这个认真履行主母职责的小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无怪有人言宁娶五姓女,不做乘龙婿。 相比一个需要捧在手心呵护的公主,一个能够稳定后宅,相夫教子,侍奉双亲,让自己能够安心外出打拼的大家闺秀,选择后者的应当占据多数。 自己不久就要去江南了,有徐珑这样有担当的夫人为后盾,应该能省许多事情。 第五十三章 小家子气 徐珑比李元瑷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她只是两天就理清了大安宫的入账与近来两个月的支出。 李元瑷记得每年年末查账的时候,十个账房先生用了一个月才整理好一年的入账、支出。 细问之下,李元瑷才明白。 这大家闺秀也是分种类的,一般的大家闺秀从小受女戒、女德的教养,不能私见外男,懂得三纲五常足以。 但如徐珑这样的大家闺秀,女戒、女德只是最寻常的,最次都是嫁给官宦大户人家当主母大妇。 古人最重视家中和睦安宁。 主母大妇地位可不小,上尊老小育小,即是自家男人的门面,亦是后院之主,管经济管丫鬟妾侍。 一个能力出众的主母,至少可让家族兴旺三代。 对于这个媳妇,李元瑷亦越来越满意了。 成婚的第三日,是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回门。 这是新婚夫妇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回娘家省亲,不仅男方、女方重视,女方家长更是如此。 为了迎接新婿的到来,徐孝德是广设华宴,款待新婿。 李元瑷抵达徐府的时候,徐家已经张灯结彩,宾客满棚了。 自己的大舅子,李承乾谋反案的最大倒霉蛋徐家长子徐齐聃在屋外迎接宾客。 现今的他以是崇馆学士,侍皇太子讲读,在李治身旁有着一定的份量。 见李元瑷与妹妹抵达,赶忙上前迎接行礼。 李元瑷是商王,徐珑是李世民亲赐的商王妃,论及地位自然要高过徐齐聃。 李元瑷对于这个大舅子还是有些好感的,笑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他们一行人走进了徐府,一并拜会了徐孝德与姜氏。 徐珑自是随母亲去后院嘘寒问暖了。 徐孝德则领着李元瑷去见所有请来的宾客。 李元瑷给足了自己这个老岳父面子,对于所有宾客都礼貌相迎,惹得徐孝德笑声不绝,直道:“得了佳婿。” 这介绍宾客,难免会吹捧一下住址过往。 李元瑷意外的发现给邀约前来的人,大多都是江南勋族。 勋族与士族不同,士族指的是书香门第,而勋族却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家族。 李元瑷动了心思,找了一个空闲,低声问道:“看来岳父大人在江南颇有人脉?” 徐孝德见突然问及这问题,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都是祖辈蒙荫,徐家并非江南士族,而是东海徐氏,因避战祸而南下。先祖得南齐萧道成器重,官居司空,此后历经南梁、南陈,换了三国,徐家地位起起伏伏,两三百年,上至宰相将军,下到太守县官,皆有其人,以致人脉通达。尤其乃父,兼资武,乃南陈奉朝请,伏波将军,江夏王侍郎,还娶了我母司空沈国忠武公之女,促成了两家联姻。前朝灭南陈之后,深感我们这些南朝勋贵难以遏制,将我们强制性搬离江南,被迫内迁安置,安家于同州冯翊县。现今前朝灭亡多年,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选择了撤回江南,唯有少部分在外置家。” 他顿了顿,神往说道:“若非大女得长孙皇后看中,选入宫嫔,只怕也会迁回江南故土。” 说着,又晒然笑道:“不过若是如此,亦得不到佳婿了。” 李元瑷眼中一亮,自己脑子里关于江南的发展大多源于后世,对于现今江南的实际情况只了解大概,而不知细节。 自己这个老岳父几代都生活在江南,且在江南有如此人脉,对于自己治理江南定大有利处,遂然将自己即将下江南整治江南疲敝的情况告之徐孝德。 徐孝德大感讶异,都以为李元瑷地位极尊,想要真正掌握实权,至快也要到太子继位之后。 想不到这么快就给重用了。 心底又是高兴,又有点不舍,自家老大现在在长安,身受太子李治器重,即便自己有迁回江南之心,却也不符合实际。大女儿在宫里,一年难得见一次,一直养在家中的小女儿,也要相隔千里了。 徐孝德官宦世家出身,也知前程重要,当即道:“吃了这回门宴,你我翁婿坐下细谈。我徐家数百年的南朝勋贵,还是有点门面的。” 李元瑷先不说话,其实他看不上所谓的南朝勋贵。 江南远离庙堂,天高皇帝远。 此次南下,他几乎等于手持尚方宝剑又是当朝一品亲王。 什么南朝勋贵都隔了一个隋朝了,再贵能贵到哪去? 真要给自己添堵,就让他们去见南朝的列祖列宗去。 李元瑷想要知道的是江南的详细情况,需要一两个可信的人。 这搞建筑的,李元瑷深知计划与实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很多时候,他们图纸设计的好好的,但是承包商偷工减料,工人出工不出力的情况比比皆是。 治理地方也是一样,官场上阳奉阴违的事情,岂在少数? 李元瑷可不想两眼一蒙,给人忽悠的团团转。 送走了宾客,徐孝德将自己对江南的认知,以及江南面临的问题都与李元瑷做了详细的探讨。 中国不缺治世能臣,南陈袁宪就是其一。只可惜他遇上了荒淫无道的陈后主,空有一生才华而无计可施。 袁宪在陈后主即位后,就写了一套治理江南,抵御隋朝的方案,但陈后主觉得太费钱财拒绝了。 此方案杨素、高颖等人看了都赞不绝口,直言若非陈叔宝昏庸,以袁宪计策行事,至少可保南陈十年国运。 当时,隋朝一统天下大势所趋,能保十年国运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徐孝德恰好拜读过,正好跟李元瑷说起。 李元瑷听了一脸讶异,袁宪重农、重盐的思想与之暗合。 尽管江南因为无脑发展农业,导致粮贱伤农的情况,但作为农耕民族,不可能不行农耕之事。 此次南下发展,尽管目的是着重抓商业,但农业发展始终无可厚非的位列第一。 一番附和这个时代国情的观念让李元瑷叹为观止,对于江南之事,有了新的理解看法。 回到大安宫,经过一番总结。 李元瑷正式将自己的治理方案记载成册,直接送到了李治手上。 这事情关乎大唐未来经济发展方向,李治亦不敢草率决定,与李元瑷一起求见了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李元瑷写的详细方案,缄默了片刻道:“你这是打算从苏、湖入手?” 李元瑷在后世就听过一句话,苏湖熟,天下足。 苏州、湖州,一个位于太湖以东,一个位于太湖以南,太湖流域,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小河流遍布,百流众渎,曲折萦绕,是中国最早实现粮食一年两熟的地方。 这治理江南,李元瑷可不奢望李世民真的将江南交到他手上。 江南那是何等广阔,长江以南,那他就不叫商王,而是江南王了。 就算李世民真的给,李元瑷也管不过来啊。 他就廖廖数人南下,直接统御整个江南,那还不抓瞎? 故而他选择最具有发展前景的苏州、湖州当任起点,自请为苏州都督,领湖州刺史,统御苏湖之地,进行改革。 只要自己在苏湖发展出了前景,周边州地自然也会跟着改变。 只要自己成功,总结了经验,干出了成绩,其他地方只要派遣干吏,萧规曹随,自然能够发展起来。 自己的任务是当好领头羊,而不是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的,臣弟苏、湖得太湖之力,且境内水网交错纵横,利于舟船往来,最具有发展前景。这改制江南,一口气将江南全盘改制发展起来并非易事,先则其中关键,将苏、湖发展起来,然后带动周边州县,徐徐图之,诚乃万全之策。至于泉州港口,还请陛下择一能臣担此大任。泉州离苏湖太远,臣弟实在力不从心。” 李世民眯眼看着面前的李元瑷,随即又看了李治一眼道:“太子怎么看?” 李治恭敬说道:“儿臣觉得十六叔有些小家子气了。就苏湖两州地,何必派一个亲王前往?” 李世民轻哼了声,说道:“太子说的不错。江南发展,重中之重。你当朕跟你一样,小家子气?皇兄让你下江南,可不是让你享清福的,办事畏首畏尾的?成什么大气候?”他从案几上翻了翻,然后拿出一块地图,丢给了李元瑷道:“江南道确实过于大了,谅你也没本事总理。皇兄将江南道划分开来,分为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你负责江南东道润、常、苏、湖、杭、睦、歙、明、衢、处、温、婺、越、台、建、泉十六州的行政要务,另外再给你江南东道黜陟大使的权力。” 他顿了顿,看着李元瑷道:“至于你说的去处扬州都督的申请,也见你晓得其中利害,扬州兵马便是为镇江南而设。你既得江南东道的行政大权,再领扬州兵马确实不合适。此议皇兄恩准了。不过总揽十六州政务,手上没兵却也不成。就依你言,改任为苏湖杭三州都督,有苏湖杭三州兵马归你调动,稳定江南道是没有问题的。另外朕亦会选择一良将镇守扬州,你大胆放心的行事,真要有意外,扬州兵马会南下为你开路。” 第一章 选才 关于李元瑷的任命,很快就经由三省宰相的审核,公布以及实行。 李元瑷由商王改封为吴王,授苏州都督迁使持节、都督苏、湖、杭三州军事,领江南东道行政机要,兼任江南东道黜陟大使。 此圣谕一下,整个大唐都哗然了。 这改封吴王可以理解,这调任吴地之藩,挂个商王的头衔不合适。 授苏州都督迁使持节、都督苏、湖、杭三州军事这也是在正常不过了,相比之前的扬州都督,苏州都督还有降职的嫌疑。 可后面领江南东道行政机要,兼任江南东道黜陟大使,这就吓人了。 为了治理天下,贞观元年,李世民将大唐划分为十道,即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废郡为州,故每道各辖若干州。 其中江南道是大唐十道中最大的一道,东临海,西抵蜀,南极岭,北带江。 即便将江南道一刀切,划分为东西两道。 这江南东道也有足足十六州的土地,将古代吴越之地一览其中,还附带一些闽南之地,一手包揽十六州的政务。 真正关键的还是黜陟大使这个职位。 黜陟大使是李世民为了治吏配合大唐十道创的官职,“黜”是贬斥、废除的意思;“陟”指晋升。“黜陟”即是指官吏的进退升降。 江南东道黜陟大使即是意味着江南东道上下所有官员的升迁调任皆由李元瑷说的算了。 为了治吏江南,李世民可以说给了李元瑷最大的行政权力。 亦勿怪满朝武哗然,大唐王朝立国至今,还是第一次给人如此大的权力。 但意外的是尽管如此任命有违常理,但是唐王朝的宰相以及六部官员无一人持反对意见,即便是谏官也失了声。 固然是因为李世民的威望所致,但很多的都是让李元瑷治理江南的方案给折服了。 江南的疲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早年魏征就不止一次上书要求对江南展开治理,只是未得李世民同意。 毕竟相对于内治,李世民更加渴望成为秦皇汉武。 而今江南情况随着粮税压力日渐糜烂,再不进行处理,恐有灾祸发生。 李元瑷治理江南的方案另辟蹊径,且拥有超凡的远见与对江南的了解。他的治理方案洋洋洒洒的三千余字,包含了方方面面,将庙堂上诸多治世臣震惊的掉了下巴。 李元瑷将江南未来的发展趋势都写了下来,这种顺应时代的发展是古人经过上百年的磨炼从而形成的一条正确的方向,不可逆改的趋势。 不只是可行,而是必定会这样发展。 李元瑷不过是提前说了出来。 面对这种情况,李元瑷此次南下身负重任,自然没有不长眼的出来找他麻烦。 李元瑷接了圣旨,没有定南下的时间,而是直接进宫去了。 李治正在东宫处理国家机要,李元瑷也不打扰,就在东宫门口堵着。 这没多一会儿,便有内侍急冲冲的跑出来,将他请到内堂书房等候。 李元瑷随手找了本书看着打发时间。 约莫半个时辰,李治没有好气的大步走来,一进门就道:“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怎么跟个无赖一样。” 李元瑷将手中的书本一放,道:“这赖我?还不是给你们父子逼得?我小家子气?此番南下,我、我夫人,还有石磐陀再加一个穆泰,不算皇兄给我安排的千牛护卫还有一些照顾起居的随从,就四个人。让我这四个人管十六州的政务?真当我有三头六臂?” 这亲王有开府招募幕僚的权利。 只是李元瑷之前是无实权的亲王,李世民更不可能允许李元瑷在长安开府,于天子脚下招募才俊设立一个小朝廷。 故而亲王开府之权,李元瑷是给罢免的。 此去江南,李元瑷重新拥有了开府的权力。 但这临时临急的,让李元瑷到哪里去找人才填充幕府? 李元瑷在人才这方面有着先天性的优势,他之前并不着急。依照他的设想苏湖地区本就有官员理事,只要自己勤快一下,两州事物不难上手。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等到了地方开府招人也来得及。他不需要诸葛亮、萧何这样的大才,只要能力过得去,能够帮得上忙即可。 可现在李世民直接嫌他小气,给他十六个州府。 这让他一个人哪里管理的过来。 这十六个州的整体改制,不说要有诸葛亮、萧何这样的人才辅助,至少也得是简雍、糜竺、孙乾这样的人物吧。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因为操劳国事而谢顶。 今日来堵门就是讨要幕僚来的。 “总之,今日不给我几个像样的人才,我就住在东宫,不走了。” 李元瑷事事旦旦的说着。 李治一阵无语,细细一想,也觉得李世民确实有些为难李元瑷了。 可这又怪得了谁来? 江南的治理方案他是亲自看过的,一桩桩一条条写的详细可行。 依照李世民的话说就是“十六天纵奇才,虽韬光养晦至今,却内藏匡扶天下之志。早已看出了江南疲敝,深入研究多时。治理江南,非他莫属。” 写出那么一长篇方案,能怪自己的父皇如此器重? “这样吧,我去将吏部今天上缴的个道官员晋升名单取来,你自己挑选。这样满足了吧?” 李治很快想出了办法。 李元瑷眼前一亮,忙道:“满足满足,快快取来。” 李治微笑着摇了摇头,让内侍去取了。 朝廷每几年都会统计各地州府官员政绩,然后根据情况对各处官员行晋升贬斥之事。 吏部每年都会拟定名单上报尚书省的。 李治有自主任命三品以下官员的权力,这名单自然就在他的手上。至于三品以上的官员,也不可能屈尊给李元瑷当幕僚了。 内侍将名单取来。 李治示意直接给李元瑷。 李元瑷一叠叠的打开名单,在第一页就看到了一个熟人,自语的嘀咕道 “上官仪,我对他挺有印象的” 他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一个人名,说道:“刘仁轨,这名字跟我有缘,应该是个人才” “江都县尉娄师德,这名字挺好听的,我喜欢” “狄知逊,我跟他不熟,但我跟他儿子熟!” 第二章 南下 李治看着李元瑷拿着名单,嘴里叽叽咕咕的,也听不清说什么,不由问道:“你嘴里念叨着什么呢。” “哦,在点兵点将呢!” “这一串名单,也就听过一个上官仪,在灞水山庄写过诗的。其他的那里认识?不过能够出现在这份晋升名单上的,多是政绩出众之辈,是我朝英杰。既然都是英杰,那只能随缘抉择了。运气嘛,我相信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李元瑷有些厚颜无耻的说着。 李治默然无言,顿觉有些道理。 李元瑷随手点了几个道:“弘馆直学士上官仪、新安县令刘仁轨、江都县尉娄师德” 他看着狄知逊的名字,左瞧右瞧,还是要了吧! 狄知逊能力几何李元瑷真不清楚,但是他儿子狄仁杰实在太亮眼了。 这位放在中国五千年历史里都排的上号的千古名相,就算你给他丢在茅厕里,如他这种级别的人才都能崛起。 放着这么一位大佬的老子不好好接触接触,实在对不起身为穿越者的自己。 于是,补充了一句道:“郑县县令狄知逊!就这四个吧,给我四个帮手,江南的事情就差不多了。” 李治听李元瑷报了四个名字,这四人除了上官仪熟悉,其他的都不怎么了解。 上官仪采斐然,深得李世民喜欢,常命他起草诏谕,参与宫中宴集,侍宴赋诗。 李治与之有过往来,确实是当世少见的人物。 但是其他几人,只从上报的奏本上确实可以看出有着不俗的成绩。 可类似的人选太多太多了,而且这种晋升奏本有着不小的水分。 有的是运气好,赶上了势头,有的是遇到了贵人,或者直接自己家里有钱,刷出来的功绩。还有的干略仅限于此,让他当一县官吏,他能干出非凡的成绩,比很多大才都要出色,可一但将他提拔起来,权力超过他个人干略,政绩就一塌糊涂。 总之五花八门,什么情况都有。 李治这些年依照名单提拔了不少的人,可真正抵用了寥寥无几。 这也让李治明白,发觉一个人才真的不容易。 江南事情尤为重要,李元瑷此刻多要一些幕僚人手相助,毫不过分。 这只要了四个,心底觉得太少了。 毕竟依照他这些年的经验来看,这四人中除了上官仪靠谱一点,其他人都存在太多未知数。 运气差一点,可能只有上官仪一人可用,遂然道:“不再选几个?真正的人才仅凭这一纸功绩出众的名单很难看出来的。唯一证明自己的只有上官仪,可即便是他,也没有经历过治世磨炼。” 李元瑷摇头道:“有这四人足以,其他人我去江南另行招募。毕竟江南疲敝已久,境内上下官员以及百姓难免有排外之心。假若我领着大队人马下江南,反而可能造成不好的影响。” 李治一想也有道理,不再说了。 他哪里知道李元瑷选择的这四个人,除了狄知逊皆是宰相才。 他所看中的上官仪,反而是最差的一个。 刘仁轨、娄师德都是兼资武的全才,英武果敢,入庙堂可为治世宰相,镇边疆可为封疆大吏,皆能独当一面。 有此三人,李元瑷对于自己的江南之行,充满了信心。 至于狄知逊,李元瑷亦觉得能交出狄仁杰这样的儿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狄知逊的名字是实实在在出现在奏本上的。 李治行事果断,颇有乃父之风,当日就下达了任命书,分别传给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与娄师德。 李元瑷也定好了南下的时间,便在三日之后。 其中上官仪在京畿,而刘仁轨、狄知逊在河南新安与郑县,李元瑷为了方便行事,就将集合地点定在了洛阳。 三天时间,李元瑷处理好了琐事带着新婚夫人登上了南下江南的官船。 站在甲板前头上,李元瑷想着与小兕子拜别的景象,心底隐隐有些难受。 小兕子太懂事了。 得知自己南下,并没有哭闹,反而笑着说:“瑷哥哥最了不起了,一下子就领了十六州的机要,比其他叔叔强多了。听说江南风景秀丽,父皇已经答应了小兕子,等瑷哥哥在江南打开局面,就让小兕子去江南看琼花,小兕子等着那一天呢!” 小兕子强笑的模样,实在太惹人怜惜了。 李元瑷一个大男人都差点哭鼻子。 忽的有些阴凉,回头一望,却是自己的新婚妻子,手中撑着一把纸伞,站在一侧。 徐珑轻柔的说道:“夫君是在想晋阳公主嘛?” 李元瑷亦不隐瞒,点了点头。 徐珑带着几分羡慕的道:“夫君对晋阳公主的关怀,妾身都有些嫉妒吃醋呢。” 李元瑷轻搂着娇妻的肩膀,说道:“那可不妙了,以后少不了得多吃。”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小兕子的疼爱。 徐珑轻笑:“那妾身得多巴结巴结这位公主,免得惹了她不开心,给夫君嫌弃了。听说江南是丝绸的故乡,那里的丝绸最为出名,妾身到了江南就给晋阳公主筹办。却不知公主她喜欢什么颜色?” “湘妃色!” 李元瑷回答的毫不迟疑。 所谓的湘妃色就是后世常见的粉色。 徐珑轻笑:“确实很适合晋阳公主。” 李元瑷经徐珑这一打岔,心底的愁思消散了许多。 舟船一路抵达洛水之畔,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三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看着渐行渐近的舟船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三人表情各异。 上官仪神色略带一些不干,三人中就属他起点最高。 进士及第,才华横溢,可谓名动长安。 年纪轻轻已经入得李世民、李治法眼,常有面圣的机会。固然品级不高,但依他的情况,只要有一个机会立刻就能青云直上,根本不需要去江南镀金。 故而李元瑷点兵点将点到了上官仪,反而限制了他的发展。 上官仪自然不觉得开心,不过李治诏书以下,即便心底不愿,他也只能受着。 而且李元瑷此次南下,手握江南十六州权柄,显然是身负重担,也不是没有发展前景。 刘仁轨则是一脸的兴奋,相比上官仪这种官运极佳的代表,他就是老牛耕地这一类型的。自少家贫,但因才华得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瑰看重,从而步入仕途,勤勤恳恳近乎三十年,期间斩折冲都尉鲁宁,劝李世民放弃秋,事情干了不少,官运却是一般,都四十好几了,也不过是一个县令。 以他的目光自然也能看出,李元瑷这个大唐贤王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次南下那是要干一翻大事业的。自己终于时来运转,博取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至于狄知逊,相比二人,那就显得淡定的多。 狄家亦属于官宦世家,狄知逊的祖父狄叔湛在东魏担任过帐内正都督、平西将军,并封爵临邑子。狄知逊的父亲狄孝绪在唐朝初年曾先后充任过行军总管、大将军、尚书左丞、使持节汴州诸军事、金紫光禄大夫,封爵临颍男,在唐初地位相当显赫。 狄知逊自身亦是进士出生,家业富足,被授以东宫内直郎,掌管太子东宫的符玺、伞扇、几案、服饰等事。后又充任过郑州司兵参军,兼郑王府兵曹参军。此后狄知逊又历任梁州都督府录事参军、越州剡县令、华州郑县令。 如果不是跟李建成走的近乎,狄知逊此刻不说是封疆大吏,至少也是一个刺史。 依照他漂亮的履历,在哪都是地方高干。 故而最为淡定。 “来了!” 刘仁轨说了一声。 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皆整理了一下衣着。 不管心底怎么想的,但在李元瑷面前还得保持尊重。 毕竟那是他们未来的顶头上司,身在官场得罪了顶头上司绝对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见过吴王!” 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一并上了甲板行礼觐见。 这乍一听吴王,李元瑷还有一点不适应。 听人叫了几年的商王,这改了吴王,顿觉别扭,想着如果日后回京,看看能不能改回商王。 “无需多礼!” 李元瑷看着这一个个在历史上都曾留下厚重一笔的人物。 上官仪最是年轻,故而意气风发,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狄知逊的样貌让李元瑷眼睛一亮,他的年数跟刘仁轨相差不了多少,但是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成熟魅力,就是属于那种越老越帅那类型的。单凭魅力而言,这老家伙居然可以跟李世民相比了。 李元瑷都有些惊愕。 他哪里知道历史上对于狄知逊气质外貌的形容是龙章凤姿。 最不起眼的就是刘仁轨,他最是年长,但其貌不扬,而且脸上露出了老态,看着就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 李元瑷心底却是清楚,这三人中最厉害的恰恰是这个“小老头”。 “来了就好,我们此去江南,身负重担,就不在洛阳停留了,直接南下。” 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都是精明干练之辈,早已安排妥当,对此命令,毫无异议。 “开船!” 随着一声令下,大型官船顺着大运河,开往江南。 第三章 投书求仕 从洛阳到扬州即便是走运河,也需要小半个月时间。 李元瑷早就做好了准备,看着身旁的三名谋臣,说道:“江南是我大唐最大粮仓,于我朝意义重大。如今百废待兴,正是我等大显身手之地。你们是我从上百人中选择出来的,皆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船舱里有江南东道十六州的纸面情况,都是地方官员以及前任黜陟使,总结的情况。未必完全真实,但却是我所能拿到的第一手情报,你们自行拜读。抵达江南之前,一人给我写一份感想以及整顿江南的方案。” 他顿了顿道:“你们所写的感想与方案,将会影响到他们在江南所干之事。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们的任务可不仅仅是吴王府幕僚那么简单。” 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皆神情变动。 人大多自负其才,他们三阶皆是人中俊杰,自是不甘其后。 三人一并道了一声谢,一起钻进屋子里去了。 相比三人的闷头用功,李元瑷南下的日子过得尤为惬意。 每日都在另外的官船上与新婚夫人浏览两岸风景,陶养情操,顺带锻炼锻炼身体。 官船仰着运河顺流而下,途径引洛水入汴水的这项工程,给汴州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不过是短短三年时间,汴州运河两岸已经人声鼎沸,各方酒肆客栈商铺林立。 经济发展的势头一时无两,已经跻身为大唐第四经济要地了,仅次于长安、洛阳、凉州三地。 朝廷对于汴州的发展也极为重视,有心将汴州发展成为超越凉州的大都会。 毕竟凉州之富,全靠丝绸之路,西域的平安动荡对于凉州的经济有着直接的影响,充满了不可控,受制于外。 而汴州是自我内部的经济运转,孰轻孰重,庙堂上的那些大佬心底清楚的很。 李元瑷将自己如何利用地龙翻身将洛水引入汴水的情况与徐珑细说。 徐珑一脸崇拜说道:“一个政策,影响万千百姓。郎君疏通运河,建造船闸与进减水闸,造福万里运河两岸,无愧贤王之名。” 李元瑷见汴河两岸景象,心底也是满满的自豪感觉。 他们一行人沿江而下,过江淮直扑扬州而去。 扬州古称广陵,亦叫江都。 从名字上看,给人的印象是江南,但其实大唐时期的扬州跟江南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期的扬州位于江北淮河下游,属于江淮地区,而非江南。 这江淮与江南的发展情况那是一天一地。 自古以来,华夏的发展模式以关中、中原、北地为主,江南就是属于爹爹不疼,奶奶不爱的地方。 只有在战乱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南方的好,逃到南方避难。 可只要北方承平,绝大多数人还会选择返归中原或者北地。 这扬州能有今日,也赖杨广对扬州的执念。 这日李元瑷南下官船终于驶入扬州地界,距离扬州码头只有里许之遥。 李元瑷得知后,笑着对徐珑道:“我们去看看这扬州,我想看看这里究竟是何景象,让杨广如此流年忘返,甚至选择缩在这地方等死。” 杨广弄得天下大乱,可隋朝的国运本不至于如此不堪。实在是他本人就如鸵鸟一样,躲在扬州,任由起义军在中原大地横行。以道理计,杨广但凡有点担当,也不至于灭的那么快。 当然,灭亡是肯定的。 徐珑也一脸的兴趣,他们徐家是江南勋贵,但她自出生以来,就往南边来过。 在家的时候,多次听父母说江南、扬州景象,心底早已神往。 与之并肩而行,走出船舱。 李元瑷很自然的挽着小娇妻的柳枝细腰。 他们成亲那日相识,名为夫妻,彼此并不熟悉。 这一次南下之行,两人住在一条船上,朝夕相处,关系一日千里。 徐珑也习惯了李元瑷时不时的牵手、搂腰、搂肩等代表亲昵的小动作。 来到甲板船头,却发现上千条船只拥堵在河道上,他们的官船也渐渐驶入拥堵的船流中了。 李元瑷讶然道:“这见过堵车的,还真没见过堵船的。去问问,什么情况!” 李元瑷向石磐陀叫了一句。 石磐陀让人摇了一艘扁舟,上前去探情况了。 不多时,石磐陀返回了官船,说道:“说是荆湖水军总管古神感改任江淮水军总管,荆湖水军亦改名江淮水军,古总管率领荆湖船舰经长江转道樊良湖。为避免船只冲撞,特封长江两个时辰,以供军队路过。” 李元瑷颔首表示明白。 将荆湖水军改命江淮水军,李元瑷是清楚的,此事还是他一力促成。 大唐王朝陆军天下无双,威震四夷。水军相对而言要逊色一二,但亦不可小觑。 大唐水军是军神李靖一手建立的,当年一举灭了萧铣、辅公祏。 之后大唐水军便沉寂下来,失去了用武之地。 李世民征讨四方,皆以步卒取胜,唯有攻打高句丽时,才出动了水军迂回而战。水军的作用,也仅仅只是牵制,并未起到决定胜负的关键。 相比李靖当年,水军总管换了一茬又一茬,实力肯定大不如前。 不过即便如此,李世民从未有过放弃水军的意思。 尽管财政紧张,他依然养着李靖留下来的这支水军。 他心底坚信水军,可以用不到,但不能没有。 也是因此这份远见坚持,历史上李治才能派遣苏定方率十万之众,跨海而战灭百济。 也是因为这份坚持,李元瑷提出需要海军护卫未来的海上商道的时候,大唐能够立刻拿出一支能够立刻投入战斗的水军,而非一步一步,重新建立。 不过江河湖的水战与海战差别还是很大的,大唐水军也需要时间训练磨合,从荆湖迁至江淮,便是因为要入海训练的缘故。 “需不需要去说一声,让我们先行?” 石磐陀问了一声。 李元瑷摇头道:“无妨,他们军队调转是正事,我们等一等无妨,并不碍事。” 亲王的特权还是很大的,不过李元瑷并没有用的意思,尊重地方官员的决定。 不过他们这两艘大型官船以及一众护航小舰在一群等候通行的商货船舶左右显得有些显眼。 很快江面上就传开了,大唐贤王李元瑷便在舟船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唐诸王,商王最贤。 在或许在士人眼中,李元瑷并不咋样。 可与百姓、商贩眼中,李元瑷是当之无愧的贤王。 李元瑷并不爱搭理士人,利用士人给灞水山庄抬名气。利用了之后,一脚踢开,开始收费。 这种贪财重利的性格,为士林诟病久已。 只是灞水山庄太香,最爱聚集旅游的他们,避不开灞水山庄,只能一边诋毁者一边忍痛掏钱。 而李元瑷最早的筒车,后来疏通运河以及近年来的大唐数字,莫不是给农民、商人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李元瑷在他们心底那是极具分量。 李元瑷并不清楚这些,但见周边百姓如此热情,颇为自恋的想道:“这大唐诸王,也就我有这待遇了吧。” “入内去吧!” 李元瑷见周边人越来越多,可不想给人当猴看。 这出舱没多久,又转身回去了。 这太过出名,就有这样的麻烦。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李元瑷突然收到投书觐见。 他记得古代人经常会见自己的章投给达官贵胄,以求得到欣赏,从而步入仕途。 想不到自己还未到江南,已经有人给自己投书了。 “快,快快取来!” 李元瑷有些迫不及待,毕竟是人生第一次。 他伸手接过帛书,上面写道:吴王敬启。 以字而言,那是极为漂亮的。 他打开帛书,却见是一首诗,不免有些遗憾。 唐诗,名扬后世,但李元瑷发现现在的诗,几乎全是靡靡之音,一点气魄风采也没有。 李元瑷向往的唐诗那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是现在的诗,绝大多数都是宫体诗,妖娆做作,词藻靡丽,多是南朝梁陈以及隋唐胭脂气息,靡靡之音。 哪有半点唐诗因有的风采,简直跟噩梦一样。 对于这个时代的唐诗,李元瑷已经死心了。 并不是写诗的人采不行,而多是千篇一律,肉麻要命。 不过出于第一次,李元瑷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 果然! 看到这里,李元瑷一脸无趣,不是这诗写的不好。 用字用句还是能见作者功底的,只是一开口就充满了香艳、矫情的意思。 真没啥意思。 李元瑷无趣的想着。 徐珑乃当世才女,也伸头看着,嘴里念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愿作鸳鸯不羡仙,这句,写得好美!” 李元瑷神色却是大动,愿作鸳鸯不羡仙,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四章 星星之火 身为后世人,李元瑷对于这句话可是耳熟能详了。 作为一个经常出现在诗歌、以及歌曲中的名句,李元瑷并不知道出自何处。 但看手中这诗句,李元瑷知道源头出现了。 尽管不喜欢手中这靡靡之音,却也不得不承认“愿作鸳鸯不羡仙”这句实在太美。 他放下成见继续看下去: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写诗的作者将长安的花花世界,将豪绅官吏豪贵骄奢,狭邪艳冶的生活态度,以及平康坊红灯芙蓉软帐的放荡情形。 李元瑷苦笑,无怪闻一多先生说,南朝的宫体诗不是一个空白,而是一个污点,贫血而畸形的宫廷生活催生了贫血而畸形的诗歌,两者又互相影响,于是整个社会都处在绮靡委顿的笼罩之下。 人人眼角里是淫荡,人人心中怀着鬼胎。 上至皇帝公卿,下至庶民百姓,都受这诗风影响。 李世民这样的皇帝也不例外,明明前两句非常的霸气,有雄主气魄,可随后几句又开始矫揉造作了。 关键是李世民毫不觉得这里存在问题,还时常拿自己的诗句出来秀。 李元瑷瞧得肝疼,尽管他采极烂,不是作诗的料,可品诗却没有几人比得上。 要不是李世民的大唐的皇帝,自己真要跟他较较劲,将他的诗作批判的啥也不是,而非违心的一个劲叫好。 “咦!” 徐珑突然惊疑了一声,露出了些许疑惑。 李元瑷继续拜读,读道: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的时候,心底泛起了涟漪,不一样,开始不一样了。 李元瑷一口气念完最后一句,神情有些震撼。 这绝非是当存的宫体诗,这首诗的前部分带着南朝的风气,写着达官贵族的奢靡,但中间一小段却写了市井游侠的生活。 这在宫体诗里可以说绝无仅有的,尤其是最后面,完全以讽刺的语气,点名长安上层社会除追逐难于满足的情欲而外,别有一种权力欲,驱使着武权臣互相倾轧。 还特地沿用了灌夫、萧望之为例。 这首诗在李元瑷看来简直就是是对梁陈隋唐昏暗的诗坛发出了一声强有力的怒吼。 这首长安古意或许不算是的名垂千古的佳作,但在李元瑷眼中却充满了高大上的意味。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唐诗。 自己那个便宜老哥,写的是什么玩意。 “快,将他请上船来!” 李元瑷有些兴奋,继续往下看去。 这诗作最后是做诗人的自我介绍卢照邻字升之,幽州范阳县人,幼读诗书,十岁时,赴江南跟随学大儒曹宪、经石专家王义方学习,三苍、尔雅以及经史书籍,现今二十有余,愿拜入吴王门下,以微薄之才,效犬马之劳。 “卢照邻,卢照邻!” 李元瑷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会意一笑,原来是他。 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 “见过吴王!” 卢照邻是一个年轻的后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年轻俊朗,还带着几分的拘谨拘束,甚至有一点点的忐忑。 毕竟面前的这位是大唐最出名的亲王,自身亦褒贬不一,充满了话题性。 干谒求仕,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渴望,亦是一种冲动。 他觉得李元瑷能够懂自己,也只有李元瑷能够懂自己。 李元瑷表情略带严肃,道:“卢照邻?你好大的胆子,借着诗句来讽刺当下。” 卢照邻正想反驳,这刚要出口,立刻就闭上了嘴巴,默认了。 换做是别人,他会好好解释,表示自己写的是前朝而非当今。 然在李元瑷面前,他选择了默认。 他再赌,赌李元瑷能够理解自己。 便在他以为自己赌错的时候,耳中却听一声喝彩:“讽刺的好!这才是真正的诗作,什么南朝风气,简直就是狗屎一样,臭不可闻。” 卢照邻险些吓的一口气喘不过气,颤声道:“晚生前几年随恩师北上长安,与好友游玩吴王所建灞水山庄。见灞水山庄里各处提诗,深受感触。” “灞水山庄的诗句,大别于常见诗赋,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让晚生大受感动启发。尤其是那首饮湖上初晴后雨,还有那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这种超脱于宫体诗之外的惊世之作,令晚生大彻大悟。恰逢当时圣人隐退,庙堂之上褚遂良排除异己,方才有此感悟,做此别样的宫体诗。” “今日携此诗干谒,便是觉得吴王一定能懂晚生。” “懂,当然懂!”李元瑷起身道:“现在是诗坛几乎全是靡靡之音,让人作呕。要的就上这种敢于改变的魄力风格,只有如此,才能令诗坛走出困境,令唐诗绽放光彩。你能做得长安古意这样的佳作,采定是不凡,你跟我一并南下,暂且充当我吴王府书一职位。” 卢照邻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坚定的道:“愿为殿下效力。” 李元瑷看着卢照邻,心底生出了一个念头。 现在是唐诗最昏暗的时刻。 这种昏暗在什么时候结束? 李元瑷对于这方面不太了解,但今日见到改变的卢照邻,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豪情:既然不知什么时候改变,那就从自己手上改变。 让远在长安的李世民知道,别一天到晚拿着南朝气味的诗句丢人现眼。 其实李元瑷不知的是唐诗已经开始变革了,最初的改变再于上官仪。 上官仪一改宫体诗,自创上官体,尽管未能改变南朝之气,却也如黑暗中的一抹曙光。 在上官仪之后四个人点起了星星之火,便是李元瑷面前的这个卢照邻还有王勃、杨炯、骆宾王三人。 这星星之火很微弱,但便如古话说的一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苗点燃了希望,也点燃了陈子昂、刘希夷以及张若虚这三块原野,他们将着火彻底的洒向四方。 然后嘭的一下! 在数十年后,在李白、杜甫、王维、高适、王昌龄、岑参等等等人的手上爆炸开来。 唐诗,亦从李元瑷口中的不堪入耳臭不可闻,成为了后世传颂千年的化结晶。 李元瑷更加不知道的是,他早年为了打响灞水山庄的名号,用了苏轼的一手饮湖上初晴后雨,便如一计强心剂,打在了引领唐诗改革的上官仪、卢照邻的心上,让他们更早的摒弃了没有一抹亮色的宫体诗,开始求变求精,向着饮湖上初晴后雨学习,吸取经验。 “上官仪便在后边船上,你且去跟他打个招呼,相信你们很谈得来的。” 李元瑷可不想让卢照邻呆在自己的船上当烛台,将他打发出去了。 看着卢照邻躬身告辞的身影,李元瑷心底也有一些火热,自己或许不会作诗,但知道会作诗的人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让他们求变求精,还怕唐诗不提前步入盛世? “就这么定了!” 李元瑷下了个决定。 徐珑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的郎君。 李元瑷说道:“今后我们多招募一些卢照邻这样的人进幕府,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治世才能。有采即刻,不差多些人吃饭。不要求别的,每月,不每周,上缴一篇诗就好。不按时上缴,就扣他们薪俸。” 徐珑忽然觉得自己的郎君有点像魔鬼,算了,还是不让他知道自己也会作诗的好。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大唐水军已经穿过了长江,堵塞的各类船舶开始有序通行。 李元瑷因身份泄露,大多船舶选择了让他们通行。 很快就抵达了扬州码头。 因为堵塞的时候,吴王李元瑷即将抵达扬州码头的消息已经传开。 原本迎接荆湖水军的扬州官吏,变成了迎接李元瑷的模样。 扬州长史亲自登船邀请李元瑷入扬州赴宴。 李元瑷问了一句:“古神感将军与王度将军是否在其列?” 扬州长史忙道:“皆在其列。” 李元瑷心知这宴会就是为了迎接古神感而设的,自己的行踪并没有知会扬州府衙,他们怎么可能提前准备? “算了!”李元瑷几乎没有犹豫,直接道:“孤王下江南,身负重担,宴会我就不去了,免得你们过于拘束。你去将娄师德叫来,他一上船,立刻开船。” 娄师德在江都当任县尉,就在扬州任职,自然不用去洛阳与他们会合,沿途捎上即可。 娄师德早在码头等候,见李元瑷并未赴约,顿时松了口气,整理了衣着,摸了摸肥硕的肚子,上船觐见了。 “娄师德见过吴王!” 李元瑷看着面前这位面圆大耳,矮小肥胖的大胖子,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位历史名臣居然是这副模样。 不过他已经从刘仁轨身上学会了人不可貌相,也不存在轻视之意,笑道:“孤钦点了四大臂膀,今天终于到齐了。” 第五章 三分考卷三种答案 娄师德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确信自己完全不认识面前这个贤明远播的大唐亲王,不了解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器重。 不过从他拒绝扬州都督府长史的邀请,直接驶船南下,亦可看出这个吴王是个有远见的人,在他麾下干事,也不会亏了自己。 如果今天这个吴王懵里懵懂,接受扬州都督府长史的邀请,那自己才要好好考虑后路。 跟着一个完全不知深浅进退的上司,还是大权在握的国之亲王,那太危险了。 娄师德生性宽厚,最大的优点是心宽持重,最大的缺点是过于心宽持重。心宽持重的都没有脾气了。 李元瑷还不了解娄师德,不知他心底所想。 但扬州都督的位子是他亲自辞让的,哪里不晓得轻重? 扬州虽然位于江北,却是江南军区核心地。 别看李元瑷手握苏州、湖州、杭州三州兵权,但兵力加起来不过扬州兵马的四分之一。 苏州、湖州、杭州三州兵权不过是护卫州郡之兵,而扬州兵马却是朝廷掌控江南的军区总部。 不是一个概念的。 如果李元瑷掌控江南东道十六州的行政大权,另外有身怀扬州的军镇之权,那他就是江南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了。 不说亲王待遇,即便是李世民的儿子都远没有这种权利。 故而李元瑷知道即便自己不自辞,李世民也会找借口将他的扬州都督改为苏州都督的,主动提出来,百利无一害。 而且不只是如此,李世民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权力,就算再怎么相信自己,也会留一手防范未然。 如他这样的雄主是不可能为亲情所左右的。 华夏历朝皇帝,除了唐玄宗干得出来这种无脑放权的事情,其他皇帝都会有所保留。 扬州都督府都尉王度十有八九就是李世民留的后手。 李元瑷哪里会蠢到跟王度、古神感这两位手握扬州以及大唐水军军权的将军一同饮酒赴宴? 这点轻重,李元瑷还是很清楚的。 身居高位,最忌讳的就是不知轻重。 “在南下之前,我给了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一个任务,我将从尚书省关于江南近年来的档案记录给了他们,让他们拟定治理江南的方案以及心得意见,抵达苏州的时候上缴于我。现在一样,你也去副船跟他们聊一聊,看一看尚书省的档案。时间有些吃紧,我也不要求你在抵达苏州之前上交。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给我吧。不过你一直在江都为官,离江南只有一江之隔,对于江南的了解应该更加透彻,期待你的意见。” 李元瑷笑着也给娄师德布置了相同的任务。 娄师德心知肚明,这意见看法将会是决定自己地位的高低的介绍函,肃然去了。 娄师德老成持重,却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宰相才。 面对这种情况,亦不会自甘落后,匆匆去了。 他们一行横渡了长江,驶入了江南运河。 这一进入江南运河,李元瑷就觉得江南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由要严重。 运河的两岸空旷无垠,几乎没有什么人踪人迹。 江南最不缺的就是水资源,江南地广人稀,这运河两岸因有水患之危,反而没人耕种,以至于冷清清的。 这江南运河最初由吴王夫差开凿的古故水道,后三国孙吴政权为了沟通南京和太湖平原而开凿江南运河,以后历朝历代又不断加强,直至隋唐时期,形成了现在北起镇扬,经丹阳、常州、无锡、苏州、吴江、嘉兴、桐乡到杭州,这一条运河航道。 在即将抵达苏州的时候,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一并送上了自己的心得与方案。 李元瑷满心期待的选择了先看刘仁轨的心得方案。 刘仁轨对于江南书面分析还是很透彻的,便如李元瑷、魏征一样,一语指出江南穷困的原因。 粮贱伤农。 越是风调雨顺,江南百姓收入越少。 毕竟物以稀为贵,多了反而不值钱了。 江南的粮食库存多为军用,也就是说生产的粮食多用来代替税收,或者卖给朝廷。 这朝廷收粮,向来是低于平价线的。 故而无法产生大的利润,江南亦变得越来越穷。 想要改变此弊端,刘仁轨提出了三点。 第一、发展副业,不能一味的追求农耕。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以副业来摆脱江南的百姓对于农耕的一味依赖。 第二、重新规划,耕种之地。 江南各处为了应对粮税压力,无度开垦土地。 到底田地泛滥,参差不齐。要知道一亩上等良田的产量中等、下等良田的一倍甚至两倍。 求多不如求精,空出一些土地,用来种植其他副业产品。 第三、亦是李元瑷觉得最重要的。发展商业,鼓励地方百姓从商,唯有发展商业,才能凝聚人气。 人气乃发展之根本。 江南之疲敝,关键与无利可图。 江南之粮,多数为朝廷争取,难有效益人气。 若无人气,即便是沃土宝地,亦是无用。 李元瑷看了刘仁轨的最后一点,连连叫好。 李元瑷对于江南的发展有全盘的掌控,他深切明白,想要发展江南,必需从商抓起。 但是他担心这个时代过于排斥商人,以至于发展商途异常艰难。 毕竟李世民曾经特地叮嘱房玄龄,工商杂流即使才能出众,亦不能授以官职,不能让他们“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 唐版初的武士彟,因为赞助李唐夺天下,封为应国公。 堂堂国公,便是因为商贾出身,给庙堂上所有武百官瞧不起。 直接影响到了后来的武则天。 好多人以为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反对立武则天为后,是因为武则天是李世民的小妾。 其实不然。 小妾在古代的地位等同货物,哪怕是皇帝的小妾亦是如此。 汉朝的成帝刘骜一样娶了自己老爹的小妾,还立她为皇后。 武则天便是因为出身商贾,给褚遂良、来济抓着小辫子说她“出身卑贱”。 如果上官仪、刘仁轨、狄知逊、娄师德都是那种爱惜名声,照死轻商,那就让李元瑷蛋疼了。 他总不能自己鞍前马后的脏活累活往身上揽。 他自问远远比不上诸葛亮能够做到事必躬亲。 李元瑷看得出来,刘仁轨表面上将发展商业摆在最末,实际上他整篇发展的核心关键便在这最末商业。 想来也对,刘仁轨不比上官仪、狄知逊,都是宦官大户人家,有着高高在上的背景以及卓越感。 刘仁轨真说起来是汉章帝刘炟之后,可这都是唐朝了,汉室宗亲有什么用?说白了就是一个农民,自少孤贫,没钱上学堂也买不起纸笔,只能靠着家里传下来的几本书自学,在劳动空闲的时候,用木棍在地上或者空中写写划划,硬生生磨炼出一身的学问。 刘仁轨是从田地里学出来的,并不觉得自己比商人高贵到哪里去,自然能够看透这其中本质。 李元瑷心满意足的将刘仁轨的心得与方案放于一旁,不出意外刘仁轨就是自己幕僚中主管商业的干吏了。 他随即拿起了上官仪上缴的考卷。 上官仪最是年轻,他的心得过于理想化。通篇的大道理,加上他采绝佳,引经论典,看得李元瑷是兴致高涨,津津有味,可细细一想,却又全不是滋味。 这大道理谁不会说,可将大道理细分化用于实践才是真本事。 只有道理而无实践,那就是纸上谈兵。 上官仪还是缺少实践磨炼,仅心得而论,就差上刘仁轨这老江湖不止一个档次。 姜果然是老的辣。 不过上官仪的整改方案还是可圈可点的,他与刘仁轨看待事物的角度大不相同。 上官仪觉得江南疲敝的原因在于吏治,江南天高皇帝远,且化不兴,百姓愚昧,人才稀缺。 百姓任由官吏肆意支配而投诉无门,因此导致江南上下举步维艰。 上官仪这个提议别出心裁,让李元瑷眼前一亮。 江南远离天子,政令不明。 很多利国利民的政策下放至江南灰变一个模样。 这确实是一大问题。 上官仪采飞扬,可谓当世绝顶。 他既然重视吏治,化不兴那就让他来负责治吏以及弘扬儒家化这方面的工作。 李元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狄知逊的考卷。 看着狄知逊的心得,李元瑷微微皱起了眉头。 中庸! 狄知逊通篇答案都透着中庸的气味。 他觉得江南不好治理的原因在于没有底蕴,缺乏豪绅。 他的主张有点类似后世,相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将他们培养成为朝廷所用的豪绅,以豪绅来带动百姓。 李元瑷笑着将狄知逊的答案收下,心底已经有了选择。 狄知逊本是世家贵公子,平素常与士族豪绅往来,对于他们有着足够的了解。 天生的外交干吏,用他来与当地的士族豪绅交往在合适不过了。 毕竟发展经济需要投钱,总不可能全让朝廷负责,豪绅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李元瑷乐不可支,三分考卷,三种不同的答案,三种不同的方向。 一瞬间,李元瑷开始期待娄师德的考卷了。 第六章 过江猛龙 在李元瑷的官船即将抵达苏州的时候,娄师德上缴了自己的考卷。 与刘仁轨、上官仪、狄知逊不同。 娄师德并没有书写读后感,直言道:“属下这几日与刘兄、狄兄、上官兄、卢兄深入闲聊,发现这三位同僚皆是一等一的好人物。刘兄惊才绝艳,武兼备。狄兄老成谋国,再是稳重不过了。至于上官兄、卢兄,那真是采风流,当世无双的人物。” “师德何德何能,居然能与这些英杰共事。关于江南的书面情况,他们已经分析透彻,师德自问才能远不及他们,就不予殿下面前献丑了。” 看着娄师德归于谦虚的模样,李元瑷忽然想到了一句成语唾面自干。 说的就是面前这位娄师德。 娄师德武兼之,与白水涧大战吐蕃军,八战八捷,得李治器重,从而崛起庙堂。武则天欺负自己儿子,篡夺皇位后,提拔娄师德为国相。然后还将娄师德的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 临行之时,娄师德忧心忡忡的跟自己的弟弟说,“你我兄弟,一个为相,一个为刺史,太过荣宠,定会招人嫉妒,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娄弟说道:“低调做事,即便有人向我吐唾沫,弟也不还嘴,擦干唾沫便是,决不让兄长为难。” 娄师德却说了一句名言:“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人家朝你脸上吐唾沫,显是动怒。你把唾沫擦了,表明你心底不满,会使人家更加生气。你当笑着接受,使唾沫不擦自干。” 娄师德的本性即是如此,对于同僚朝臣,即便是地位比自己低的,一样怂到了骨子里。 面对同僚,娄师德这里直接退让,不与他们争了。 李元瑷念及于此,摇头微微一笑, 这种人或许没有脾气,但无疑是最适合在庙堂上混迹的。 能在武则天的庙堂上功成身退,老死任上的人不多,娄师德却是其中一个。 李元瑷察觉到娄师德本性,也不计较了,而是认真的看着娄师德提的意见。 “欲治理江南,当务之要,摧毁四方淫祀。江南偏居一隅,远离庙堂中心,不服王化,孔孟之风,并不于民间盛行。因生活凄苦,寄托希望与虚无神佛精怪,以至于各地妖人作祟,迷信之风,上至州府,下到村县比比皆是。” 李元瑷一脸凝重。 淫祀并非是字面的淫邪祭祀。淫还有放纵,过多,过度,失其节制,不合法度的意思。 淫祀就是过多过度不合规矩的祭祀。 唐朝对于信仰一直采取包容的态度,并不强制人信国教,亦不限制他人信教。 言论思想自由开放是大唐的标志。 凡事皆有两面,过于的自由,意味着可以让不法之人钻漏洞。 天子脚下繁华富庶之地是不太察觉出来的,可在江南这种偏远之地,却尤为常见。 在江南的奏报里,李元瑷也似乎读过类似的情况。 只是没有过于在意。 毕竟后世身为南方人,各种信仰见得也不少,也没见闹出什么问题。 可现在娄师德说出来,那意味着什么,李元瑷焉能不清楚? “这淫祀问题,当真如此严重?” 李元瑷一脸凝重。 娄师德道:“除孔孟圣人庙宇以及道佛仙人菩萨以外,各种古怪庙宇不下百余,多如牛毛。有些村县,甚至一村之地就有三五庙宇。庙中妖人控民之智,以妖言蛊惑人心,甚至还有为了争夺信徒大打出手的。其中最大的就属火凤社,一个自称赤天圣母,说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的妖人在浙东一带蛊惑民众,属下观之,居心不良。” 李元瑷道:“为何地方官员不出面管理?” 娄师德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李元瑷皱眉道:“之前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你以归我统制。此事你既提出,还有什么顾虑?” 娄师德忙道:“并非属下顾虑,实在是属下在江都为官,详情细节,终究是道听途说,并没有实际探查。” 李元瑷道:“那就将你道听途说的说出来。” 娄师德颔首道:“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庙宇祭祀有一部分并没有违背国法,还有就是相比官府,百姓更加信任他们。江南粮税压力极大,各方官员都不愿意激化矛盾,只要百姓愿意耕作,能够缴足朝廷所需求的粮食,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元瑷心如明镜,这所谓的道听途说,八九是确有其事。 也对,大唐立国不满三十年,却将周边所有敌人都收拾了遍,几乎连年征战。 在江南为官,只要能缴足了朝廷所需粮食,就是干吏。 至于百姓如何? 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以江南一地的疲敝,换当下大唐拔剑举目无敌人的局面,到底是否值得? 李元瑷无法评价。 正如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过既然他到了江南,那就尽力力所能及之力,尽可能的让江南恢复生机。 李元瑷眼中露出决然,笑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眼瞧着苏州越来越近,孤这些天想着怎么烧这头一把火。现在有了,就拿这些淫祀开刀。娄师德,此提案有你所说,本因交给你负责此事。只是我观你性子偏软,却不知是否能当得起扫平江南东道淫祀的重担?” 娄师德肃然上前一步道:“吴王明见,属下只是不愿于自己人争斗,并非有女儿姿态。只要殿下下令,师德定当为殿下扫平境内不必要的淫祀。” “好!”李元瑷自然知道,作为一个敢以官之身,统兵上阵的人,岂会是鼠辈? 之前话语,不过是激将而已。 他长身而起道:“治理江南,就从扫平淫祀开始。” 官船于第二日即抵达苏州。 苏州刺史周睿与麾下的长史唐凯、司马殷海,以及司功参军、司仓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司兵参军、司田参军等苏州的主要官吏一并与苏州运河码头恭迎李元瑷的到来。 对于李元瑷的从天而降,周睿自然是不欢迎的。 唐朝刺史的权利极大,作为州府第一把手,军政财三权一把抓。 李元瑷这一到来,直接让他地位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李元瑷直接在肃州开府。 这一开府,府里的官员少不了。 什么苏州都督府长史、苏州都督府司马、苏州都督府别驾之类的,几乎每一个都在他这个刺史之上。 一下子从老大变成了老四老五,这谁受得了? 只是受不了又能如何? 李元瑷是妥妥的过江猛龙,身怀十六州行政执法大权,关键还有贬黜提升的权力。 他随时可以将自己这个苏州刺史给贬黜,换另外一个人来担任。 周睿心中郁闷,那是有苦难言。 这些天他不止一次跟自己的心腹长史唐凯、司马殷海合计应该如何面对李元瑷的到来。 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一个真正满意的办法。 这在无计可施之下,周睿甚至在心底诅咒,诅咒李元瑷的官船在大江运河上撞上礁石。 显然一切都是妄想,李元瑷比约定时间,反而更早的抵达苏州码头。 双脚踏踏实实的踩在青石砖上,李元瑷伸手搀扶自己的夫人,随即跺了跺脚,道:“这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好。” 他们一路南下,自洛阳上船之后,双脚就没有挨过土地,足足大半个月之久。 徐珑指了指岸边等候的官员,示意李元瑷莫要失了礼数。 李元瑷冲着自己的夫人微微一笑,然后往前走了几步。 周睿、唐凯、殷海这三个苏州核心官员领着他们的班底上来拜见。 “见过吴王!” 李元瑷看了众人一眼道:“都起来吧!” 周睿忙上前道:“吴王一路辛苦了,下官早已将府衙空置出来,给吴王殿下做都督府衙。还特地邀请了苏州的所有官员豪绅为殿下接风洗尘。” 拍马屁。 这是周睿想了很久才想出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李渊特别能生,大唐亲王极多,大多亲王不都是一个德行! 在境内吃喝玩乐,所有公务都交给属下处理。 要是能将他迷住,供他吃喝玩乐,与自己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李元瑷道:“府衙就由你自己住吧,我自己会在城里找一处地方建都督府衙,无需沿用州府。接风洗尘就免了,回头我开宴席,你去通知人,一起见一见,认识一下。还有,谁是苏州司马?” 殷海听李元瑷叫自己名字,忐忑不安的上前道:“下官苏州司马殷海。” 李元瑷指着身旁的娄师德,道:“从今天起,你听娄兵曹安排,他话如我令,可调动苏州护卫城防兵马。” 殷海瞄了周睿一眼,不敢不从。 周睿表情有些僵硬,心底泛起一股无力的感觉,明白面前这位大唐贤王是真正的过江猛龙,绝非轻易能够左右的。 从这初次接触,周睿就看出来了,他是来掌控一切的,不是来江南享乐,当甩手掌柜的。 如果今日自己有任何反驳之意,就算他不立刻清算自己,自己这个苏州刺史都当不了太久。 前途一片昏暗。 第七章 开幕府 李元瑷直接进驻苏州的驿馆。 苏州偏居一隅,平时也没有多少外来官员,驿馆有些简陋。 兼之周睿是打算让出州府府衙给李元瑷当做都督府府衙,也没有花心思修缮,却不想李元瑷选择暂时驿馆,而不是州府府衙,让周睿极为尴尬。 李元瑷也没有想到苏州驿馆如此寒碜,不过话既说了出口,也不好反悔了,只是对于大都督府的修葺,要提上日程。 李元瑷以舟车劳顿为由,让周睿一行人退去。 对于周睿这些苏州的本地官员,李元瑷并没有表现的很热情,反而有一些冷淡。 “你们先各自找房间住下,将行囊放下。半个时辰后,一并来找我。我们先一起坐下探讨一二。至于住处你们不用找了。回头我选好了都督府的位置,给你们在附近一人送一套屋子。包吃包住,还送屋子,就差没有送媳妇了,都可以了吧!” 李元瑷笑着对刘仁轨、狄知逊、娄师德、上官仪以及卢照邻说道。 这态度与周睿那时天差地别。 这亲王开府,也就意味着建造自己的小朝廷。 所有幕府人员的薪俸自然是李元瑷负责的,除非幕府官员兼任朝廷官职,不然幕僚用度皆由开府亲王负责。 对于自己幕府里的人才,李元瑷自是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一人一套屋子。 这些日子的相处,五人对于自己这个上司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皆知他极其重自己,平时也没有什么架子,很好相处,一并作揖道谢。 李元瑷邀着夫人徐珑去看看新家。 五人一起躬身相送。 上官仪看着李元瑷的身影消失,问道:“诸位兄长可知殿下如此冷淡周睿作何用意?” 刘仁轨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娄师德一脸茫然,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将扮猪吃老虎装到极致。 狄知逊很含蓄的道:“殿下用心,我等作为下属,岂可乱猜。某去整理行囊,半个时辰后见。” 刘仁轨、娄师德也先后作别。 卢照邻听到这话本想开口询问的,这时憋进了肚子里。 上官仪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本想卖弄一下才学,却没有得到因有的回应,只好跟着一起去找一间喜欢的屋子。 卢照邻凑了上来,悄声问道:“我观周刺史并没有失礼之处,吴王何故如此?” 李元瑷的五位幕僚,就属上官仪以及卢照邻最年轻,两人在诗赋上又有共同话题,关系最是密切,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上官仪轻声道:“殿下来苏州开府,身为州府刺史的周睿心底会如何想?他会不会怀有情绪?” 卢照邻犹疑道:“即便有情绪,也是人之常情。” “正是如此!”上官仪笑道:“原本掌握着州府最高权柄,一下子多了几个能管自己的人。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会不乐意。别看周刺史今日迎接的热切,保不定背后说道什么呢。殿下要治理江南,苏州即是大本营。任何政策都会以苏州为先,然后四散出去。故而对于苏州殿下需要完全掌控。” “便如卢兄所言,周刺史心底有怨,在所难免。今日吴王又没有给周刺史好脸色,一方面是周刺史以主人的身份,安排了一切行程。自吴王过长江之后,江南东道的主,只有一个。周刺史有点试探殿下的意思。其次,便是想看一看周刺史是否懂得进退,是否能够看轻时势。如果周刺史忍了下来,并且再次放下身段对待。即意味着他已经明白了时势,吴王总揽一切,大势所趋,日后自然乖乖配合。” “假若是个不识趣的,那他这个刺史就干到头了。” “殿下会安排一个可信的自己人上去,取代周刺史。” 上官仪自信满满的说着。 卢照邻采风流,人是机敏无疑,只是平素从未接触过这些,不懂各中关键,听上官仪这么一分析,心底也是明悟,作揖道:“多谢上官兄指点。” 上官仪道:“无妨,你我相交莫逆。以后有不明白的,大可相问。” “谢上官兄!” 看着有些简陋的院子,李元瑷有些惭愧,说道:“就先委屈夫人个把月了,等为夫找到合适的地方,我们在搬出去。” 徐珑突地顿住脚步,说道:“夫君,其实不用如此的。妾身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贵,其实轻简一些也好,还能搏一个勤俭持家的美名呢。” 李元瑷有些为难道:“那可不妙了,夫人这边勤俭了。苦的可是下面的百姓” 徐珑惊讶道:“这是为何?” 李元瑷道:“为夫就说一个切身发生的故事吧,很早以前,为夫不知民间疾苦,喜欢吃鸡舌羹。每日不可或缺,且只吃鸡舌,少吃鸡肉,每日都会浪费许多鸡肉。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晓得了不可铺张浪费,便改了这癖好。哪知此本善举,却险些令得他人家破人亡。” 徐珑“呀”的一下,叫出声来。 李元瑷道:“因为我喜欢吃鸡舌羹,每日耗费家禽数十只。近乎十户人家,因此受益。我这改了吃鸡舌羹的毛病之后,这十户人家养殖的家禽无处外销,他们又不舍得吃,以至于越养越多,最后只能贱卖。到手的银钱,不足原来的一半,无法维持生计。” 徐珑傻眼道:“怎么会这样?” 李元瑷笑道:“事实就是如此,清廉带不来经济效应。只有消费,才能带动经济的运转。就比如我要建苏州都督府,这其中需要用到上千人力,也就意味着有千人得到了劳动赚钱养家的机会。然后需要十数万根上等的木材以及数十吨的石料,又有好几千樵夫、采石工因此受益。这木材需要木匠加工,石料、青石砖也需要加工,又是成百上千的人受益。” “这些人受益了,他们就有钱财去消费,让更多的人受益。这就形成了一个循环,在这个循环里,受益人就不只是我所说的这些人了。” 徐珑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元瑷说的这些跟她自小学的完全相悖,可不得不承认李元瑷说的极有道理。 李元瑷加了把劲说道:“如果我学着魏老头一样,将钱财存起来。我们受罪,也累得下面人跟着一起受罪,何苦来哉?通宝存放着就是一堆废铜,不如大手大脚的花出去。只要钱财来的正大光明,来的堂堂正正,凭什么不让用?我、自己过得开心,也带动了经济的发展。” “所以,夫人。凡事可不能只看表面,奢靡未必就是坏事当然也有道德高尚之人,将自己辛苦存下来的钱币接济穷人,赠医施药。对于这种人,为夫还是很敬佩的。但为夫觉得授人以鱼,真不如授人以渔。” 徐珑苦笑道:“郎君别说了,妾身明白。” 李元瑷颇为得意的笑道:“这就对了,你郎君又不偷,又不抢,攒积下来的钱财用的心安理得。以后别想着节俭,尽管花出去,才是道理。” 将徐珑送到房间,李元瑷简单洗漱了一下,去前殿见刘仁轨、狄知逊、娄师德、上官仪以及卢照邻去了。 来到前殿,五人已经在前殿待命了。 李元瑷直接到上席坐下,说道:“这到了苏州,吴王幕府也算是正是开启了。现在,我先安排几个任命!” “吴王府长史由刘仁轨先生担任!” 刘仁轨眼中闪过一丝热切。 王府官吏,长史第一。 吴王府长史,那就是李元瑷之下的第一人了。 李元瑷继续道:“王府府丞由狄知逊先生担任!” 狄知逊拜而领命。 “王府参军由娄师德先生担任!” 狄知逊带着几分诚惶诚恐的接受了。 上官仪表情有些黯然。 长史、府丞、参军算得上是上佐官,地位有些超然。 想着三上佐官皆有人选,不免遗憾失落。 李元瑷继续道:“上官仪,你来担任王府主薄。” “是!”上官仪领命。 李元瑷看出了上官仪的情绪有些不对,但也不予理会。 上官仪是极其聪慧的,他身上的潜力一点也不比刘仁轨、娄师德差,比之狄知逊还要强上一筹。 但他为人太过聪明,以至于喜欢自作聪明。 李元瑷不放心让他当任长史、府丞、参军里的任何一个职位。 至于卢照邻,李元瑷直接安排他当任自己的书。 卢照邻是没有任何政治经验基础的,就是一小白,也就跟着自己帮自己打打副手,兼职秘书。 若有从政天赋,在另外录用。 卢照邻将自己的身份地位摆放的很低,欣然接受了。 安排好了人事任命,李元瑷开始下达任命:“上官仪,你对吏治跟感兴趣,孤对于吏治也极其重视。接下来孤的重心现在苏、湖、杭三地,其他十三州难免会顾及不到。不管你是明察也好,暗访也罢。有你巡察江南东道,遇到干吏英才可以上报与我知晓,当然遇到不法官员,更是如此。记住了,没必要过于的翻旧账。只要不是那种不可原谅的过往,小贪小摸没必要计较了。但从今日起,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决不轻饶。” 唐朝与宋朝一样,采用的都是高薪养廉的制度。 唐朝最低品级的官员一年的俸禄分为禄米、职田收入、月俸、力课,这些加起来以后世的钱币来算至少十四万。 年薪十四万,月入万元,已经能过得很好了。 这还是最低级的官吏,每晚上一级别收入都会翻几番。 反正李元瑷的现在收入俸禄,差不多月薪一百五十万上下,还不包括灞水山庄的额外收入以及长安赌坊的孝敬。 有这种收入,再去贪腐,真的说不过去。 上官仪欣然领命。 “狄府城,你最擅言谈也会交友,与官员豪绅的往来就交给你了。最好先从江南四大家族入手,江南不行孔孟之风,这万万不成。孔孟之学,是我华夏之根本,不可不学。这宣扬教,还得他们出力。他们配合最好,如果不配合,你可以借我的名头威胁。如果他们不理,那孤可不管他祖上是陆逊,还是顾雍,真以为能当一辈子地头蛇?” 真要是崔卢郑王还要顾虑一二,顾、陆、朱、张什么的没放在心上。 狄知逊颜值摆在那里,充当外交再好不过了。 他微微一笑,道:“下官省得,” “娄参军,兵我是交给你了。从何处下手,你自己看着处理。你是我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得烧的旺一些,不让整个江南东道震动,可对不起孤对你的期望。” 娄师德低声领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胖嘟嘟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身上居然有如此能力。 他这种人天生的就不会出风头,他不是扮猪吃老虎,就是一头拥有老虎实力的“猪”,见人退一步是本性。 “至于刘长史,你的任务可就重了。江南之前过于重视农业,现在想要改变,发展副业,开拓经济,可不容易。你有什么高见?” 刘仁轨苦笑道:“得等下官实地考察以后再说,目前所想到的唯有发展纺织业、铜铁冶铸、制瓷、造纸、漆等这些原本就极为出名的,从熟手的地方入手,最是稳妥不过。只是这些年江南有些荒废,竞争力上怕是有些不足。” 李元瑷能够理解刘仁轨的难处。 铜铁冶铸、制瓷、造纸、漆这些都属于大众需求,你江南不生产,其他地方一样能够生产。 现在人家抢占了市场,想要夺回来就不容易了。 唯一有点竞争力的就是江南丝绸了,可蜀锦又岂会逊色? 疲敝了那么久,想要振兴商业,不是简单的事情。 李元瑷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刘长史也别愁眉不展的,我知你难处。所以要送你一件宝贝我从西域天竺那边掏来了一样宝贝,保证普天之下,短期内唯有江南有,可以用它来开打关闭的商路。” 李元瑷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当初收购棉花种子的时候,居然能够在这关键时候开打发展江南最关键的一步。 棉衣,绝对是未来人人必要的必需品,也将是最畅销的外国贸易品。 第八章 治江南疏 收心 刘仁轨一脸讶异的看着李元瑷。 自从得知李元瑷认可了自己的主导商业的提议,立刻明白自己真的遇上贵人了。 不是一般人,根本不会放下成见,弃农重商的。 激动之余,刘仁轨开始思考详细的经济振兴计划。 只是面临的问题实在太多,千头万绪。 这些天他为如何打开局面,烦透了心,至今没有整理出头绪。 除了粮食,江南最出名的就上纺织业,但因诸多桑麻都改种田地。 纺织业受到重创,短期内难以恢复。 而今听李元瑷居然有办法破局,刘仁轨忙请教道:“还请吴王赐教!” “棉花!” 李元瑷说出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东西:“我已经从天竺收购了大批棉花种子,先在苏州附近找一片适合的土地种植。” 刘仁轨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上官仪道:“绵花除了观赏有何妙用?即便是观赏价值,绵花亦是一般。” “那是还没人发觉!”李元瑷眯眼道:“就是蚕丝一样,若非黄帝之妃嫘祖发现蚕丝妙用,谁会去关注小小的蚕茧桑叶?棉花其貌不扬,但它所开之花累计起来,可称之为棉。此棉只要稍作加工,即可填入衣物棉被中,极为保暖,比之寻常皮革更胜一筹,关键是可以量产。孤可以确保,棉衣棉被将会彻底取代我朝御寒衣被。至少纸衣纸被,远远不及,且价格远低于纸衣纸被,甚至于葛麻相提并论。” 他这话一出,下方五人尽皆动容。 居然防寒比纸衣纸被都强? 纸衣纸被,听上去有点掉价,但事实上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御寒衣被。 陆游就写过一首诗谢朱元晦寄纸被,“纸被围身度雪天,白於狐腋软于绵。” 这种纸衣纸被以野生藤条为原料,经过严格的加工工序,变成特殊的纸张,御寒效果十分强大,且很有光泽,故而价格十分昂贵。莫说平民百姓根本用不上。即便是小康人家都不舍得用,还是以绫罗丝布为主。 也只有李元瑷这种完全不为吃喝发愁的,才穿的起纸衣纸被。 至于百姓更加简单,直接用葛麻制成被子,往里填充芦花柳絮茅草,御寒性能都不强。 一种比纸衣纸被更好的御寒物件,价格居然可以跟葛麻相比。 此物一出,绝对占据天下所有御寒市场。 上至达官贵族,下到匠人农民,莫不需求。 还有百济、高丽、奚族、回鹘等异族,他们都出生于苦寒之地,每年冻死之人不知凡几,必定会高价求购。 这完全不愁销路。 刘仁轨脑子活跃起来,直起身子作揖道:“有此奇物,殿下决定如何施为?臣下这里有两法,可供参考。” 李元瑷感兴趣的说道:“你且说来。” 刘仁轨道:“我大唐上下除吴王之外,只怕无人知晓此物。既然只掌控在吴王手中,大可以将棉如盐铁一样,申请为官府所有。由朝廷直接掌控,这样可以完全杜绝商贾争抢,能保证天下人都可以享受此便利,此法讲究薄利多销,为民谋福,能够获得长久之利。” “还有一法,就是寻一大商。将棉花之权,交由他们全权处理。此法可得奇货可居之全利,棉衣棉被一出,定为哄抬至高价,能够在短期内获得十足的暴利。而且由大商从中经营,与江南之商业振兴,亦有奇效。” 李元瑷对于刘仁轨这个长史是越来越满意了,只是短短时间他就能想出着重民、重利两策,委实不简单。 他提示道:“有没有想过将两策综合起来使用?” 刘仁轨一脸惊讶,问道:“这如何综合?” 李元瑷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开办官办作坊,直接以官府的名义开办制作棉衣、棉被的作坊,然后对外售卖。一、可吸引商人南下江南,刺激江南经济。二、亦可决定价格所属,令棉衣、棉被价格公道,不是只为贵族豪绅筹备的奢侈品。” 刘仁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但狄知逊这时插了一句嘴道:“如此会不会有与民争利之嫌?” “不会!”李元瑷摇头道:“官方作坊的目的是发展经济,造福万民,而非赚钱,更不是垄断。只要目的达到,作坊可以随时出售给想要接下作坊的商家。” 刘仁轨忙道:“此举大有可为,正是两全之法。” 李元瑷将自己上书给李世民、李治的奏疏递给了刘仁轨,将自己对于江南未来的大致规划公示给下面人知道。 这封奏疏只有李家父子以及庙堂上的部分大佬知道,刘仁轨他们在没有得李元瑷提拔之前,地位最高的不过是县令,还不足以得知“治江南疏”内容。 要知道这封“治江南疏”在庙堂上可是镇住了一众大佬,包括李世民、李治这对父子。 他这“治江南疏”包含了江南未来三百年的经济发展趋势,后世人直接以天下第一治世疏来评价的。 如果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笔太烂,写的太过直白。 刘仁轨看着李元瑷“治江南疏”里,对于商业的描绘重视程度,直接汗颜了,忙道:“吴王大才,属下自愧不如。” 他看完递给了狄知逊。 狄知逊瞧了也久久不言。 向来低调的娄师德看了,双眼亦不免震撼。 至于上官仪跟是瞪圆了眼睛,“治江南疏”里针对江南化疲敝有着详细的描绘,开办义务教学,鼓励孩童的童生试以及成年人的乡试、州试,写的详详细细,可比他考虑的东西,详细的多。 卢照邻这一脸崇拜的看着李元瑷。 李元瑷见状,颇为自得的一笑。 他心底清楚,自己这五个部下,除了卢照邻,没有一个是真心向着自己的。 才高之人,必有心高之处。 他们只是收到了李治的任命,不得不成为自己的部下,为自己尽心竭力,只是将自己视为晋升的踏板。 这毛病得治。 自己才是老大,不敬老大,可不行。 正如李元瑷所想,他们各有心思,但无一例外,莫不是打算借此机会好好表现,然后更上一步。 可现在见这“治江南疏”,登时老实了,震撼敬慕,难以言喻。 第九章 肃清行动 李元瑷瞄了下面一眼,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展露一些本领,这一个个的人精哪里会服自己? 想要让部下服服帖帖,不只要有身份施压,还得在能力上有特别之处。 尤其是刘仁轨、娄师德、上官仪这样的大才,不露露手段,保不定什么时候给他架空都不清楚。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我们且看娄参军的表演,以及周睿的反应吧!” 李元瑷心底是打算将周睿调离或者贬黜的,苏州将会是大本营。 苏湖熟,天下足并非空话。 苏湖得太湖之利,粮食一年两熟,较之其他地方一年一熟,二年三熟,相差不可以道理来计。 尽管李元瑷一口一个发展商业,但农耕肯定不能拉下。 中国终究是农耕民族,粮食是生存命脉,不能丢弃。 将苏州控制在手中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把自己人安排上去才让人踏实。 可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人,势必会让江南东道人心惶惶,不利于长远发展。 故而先试试周睿的城府,若识得大体,那便让其在位置上多待些时日,找机会将他平调去别地任职。但若觉得自己是地头蛇,想要反抗,那正好有了借口,直接拿下。 不论如何,苏州刺史这官职周睿是不可能久待的。 等到了第二日,周睿似乎没有受到昨日的影响,反而热情的上门参见,询问是否适应,需不需要增添家具置办。 得知不必麻烦之后,也不觉尴尬,反而认真的说道:“吴王殿下千万不可与下官客气,您是苏州都督,下官是您下属,为上司效力,乃下官本份。您以后随意吩咐,下官自当从命。” 听周睿如此说来,李元瑷也明白面前此人能够当上一州父母官并非等闲,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抵抗不了,那就受着吧,还能舒服一些。 李元瑷也欣赏这种能屈能伸的官吏,只要他以往没有劣迹,时机成熟,平调去别的州府,继续仕途生涯。 “还真有事要你去办!”李元瑷说道:“你去将苏州城的规划图纸取来,我要选择都督府的住址。然后向百姓发一道公,即说召集建造都督府的苦役,分做两批招募。一批包伙食,每天每人七个通宝,招募长期工;另外一批,待遇一样,每人每天五个通宝,招募农闲工。人数各一千开外吧。” 他想了一想,说道:“对了,还要列出条件,必需是满二十以上的青年劳力。少年劳力,不管是不是天生神力,都不要。” 他要在江南普及化,以提升江南识字率。 这二十以上的不强求了,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人,为生活奔波,哪有时间学习。 就算真有上进的,学出来都四五十了,还能干什么? 真以为姜子牙满大街都是? 周睿见李元瑷已经开始安排任务,精神一振,立马下去处理了。 娄师德这遇事退一步的怂货,干起正事来却丝毫不怂。 他并没有立刻出兵,捣毁祭祀庙宇,而是不动声色的派人了解庙宇祭祀对象的由来。 将那些神经鬼怪,还有蛊惑人心的庙宇逐一记录下来。 有一些地方神话信仰,比如刘猛将。 刘猛将是驱蝗神,但在苏州境内不止于驱蝗,与百姓心底刘猛将是一位可亲可近的神。人们祭祀他,又会同他一起娱乐、游戏。江南春县迎神赛会都要抬出“老爷”游行,这里老爷大多指民众对各种神佛的尊称,百姓对于绝大多数老爷都是恭敬有加的,唯独对“猛将老爷”可以抬着背着他跑、跳,同他开玩笑,甚至把他跌得粉粉碎,民众以此为乐,这位“老爷”绝不会发怒。 也见百姓对于刘猛将这种“神”的喜爱。 类似这种信仰是百姓心底对于未来太平日子的一种期望,这种神是可以接受的。 还有一些就是地方上出现一位特别了不起的人物,或是清廉自守,或是贤明远播,百姓自发祭拜的名贤,也在接受范围内的。 李元瑷甚至觉得这些名贤,比冷冰冰的释迦摩尼更值得祭拜。 但有一些神是因为特殊原因人工制造的神。 如妖人为了蛊惑人心的吹捧出来的神,还有就是地方望族的祖先。 地方望族有着极高的影响力,他们家风家训就形成的一系列行为规范及价值观念。他们对于家族的祖先崇拜,是为了维持家声不坠、光耀门庭而做出的规定或劝谕。有心人就将这种家族的崇拜转化成民俗,进而成为全村镇的共同规范和信仰,以提高家族自身在百姓心底无上的威望。 这些祭祀,就是此次娄师德打压的对象。 娄师德采用的是齐头并进的方法,他没有一家一家的清扫。 这种祭祀不但深入民心,还有与官府的勾结。 你只要动一家,其他别处的都会得到消息,从而潜匿。 故而娄师德觉得要不不动手,既然要动手,那就玩一个大的。 将兵士分布周边严重城县村镇,一个时辰,抓捕人员,然后猜除祭祀庙宇,直接一天结束战斗,不给各大淫祀反应潜逃的机会。 李元瑷看着娄师德上报的行动方案,再次对自己这个部下另眼相看。 这家伙办事效率以及办事手段,实在想不到会是从一个脑门上写着怂字的人身上展露的。 “计划我同意了!就叫肃清行动,肃清一切歪门邪道,不正之风。人手够不够,不够我可以借兵。尽管是第一次下江南,面子什么的,还是有一些的。” 娄师德眯眼一笑,本就肥大的脸庞,挤得眼睛都没了。 “人手足够,此次行动是朝廷派遣官府出面,没有多少人敢冒大不韪的反抗。唯一可能受到的抵抗是孙家宗祠,那是三国孙家旁支血脉建立的祭祀庙宇,用来祭祀自己先祖的。为了扩大孙家的影响力,蛊惑百姓跟着祭祀,与建康一代很有威望。属下以做好了准备,他们若敢阻挡,正好杀鸡儆猴,以表示朝廷治理江南之决心。” 李元瑷见娄师德计划的面面俱到,心底舒坦,这有能人相助,果然这些琐事,无需自己劳心,说道:“放手去干,孤给你撑腰。” 第十章 放手施为 肃清行动,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江南东道十六州兵马齐动。 李元瑷手中只有苏湖杭三州兵马不假,但并不妨碍他下令让其他州刺史出兵配合。 因李元瑷没有直接统辖权,地方刺史接到任命是有权利拒绝的。 但同时李元瑷又握着他们的贬黜、提升的权力,故而除非李元瑷下令让他们造反,不然正常的调命,不敢不从。 地方上的兵士得命令之后,迅速出击,逮人拆庙,一气呵成。 信徒多多少少或有不满,但古往今来,民不与官斗的思想,深入百姓脊髓。 若非真的吃不饱饭,没有人会选择与官府为敌。 绝大多数的庙宇都没有掀起风浪,唯有个别意图反抗的,但面对朝廷兵士,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三下五除二的就给兵士缉拿下狱了。 李元瑷将肃清行动交由娄师德全权负责,并没有过问。 而是兴致勃勃的将苏州的结构图摊在徐珑的面前,让她挑选都督府的旧址。 徐珑见自己男人似乎成天不务正业,忙着自己的业余爱好,问道:“郎君就不过问江南事物?”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李元瑷得意洋洋的道:“这就是手下能干的好处,作为他们的上司。我只需要做好决策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撑腰,掌握大局方向即可。” 他选择的四人,三个未来宰相,还有一个是千古名相的爹,也拥有非凡的潜力,寻常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劳心。 哪怕是肃清行动这种大事,李元瑷也放手施为,只等着娄师德汇报结果。 “为夫觉得这里很不错”李元瑷手指着苏州城的东北方说道:“这里看起来较为偏僻,只是因为土地泥泞,一到下雨极为难走。但实际上只要花费一定的资金,在这些泥泞的道路上铺上石砖,细细修整,西可直达集市,南面是太湖码头,出行极为方便。” 徐珑难以抵挡自己郎君的热忱,跟着一并分析起来:“这里山明水秀,以郎君的本事,定能建造出一栋不一样的都督府来。只是这里离苏州府衙会不会太远,这政务处理,一来一往的,有些不便了。” 李元瑷颔首道:“夫人说的极是,这唯一的不足就是离苏州官府远了一些。不过不要紧,只要这都督府建成之后,苏州官府也得玩这边迁移。这事,我说的算。” “” 徐珑苦笑无言,只能道:“这样看来,此地可谓风水宝地。” “那当然!” 李元瑷应答的理所当然,他指的这一块地方可是后世千古名园拙政园的旧址。 拙政园与北京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苏州留园一起被誉为中国四大名园。 这个时代拙政园的前身大弘寺都没出现了。 不过那片地域山水通灵,极适合修建园林。 李元瑷打算将都督府一分为二,办事公干在前边,后边住宿单独弄一个园林。 这样办事处就不会破坏园林的感觉, 对于自己的专业,李元瑷还是极为讲究的。 这地址定下,李元瑷看着周边的几栋庭院,吩咐人与他们商议,将之买下。 正当李元瑷在思考怎么规划自己的都督府,下人来报:“娄师德求见。” 李元瑷分得清轻重缓急,将手上的所有事物放下,高声道:“快,将娄参军请入府中。” 娄师德这一进大厅。 李元瑷的笑声已经传到了他耳中:“孤等参军捷报,望眼欲穿啊!” 娄师德心底涌出一股暖流,暗自忖道:“能够在吴王麾下效力,实在是三生之幸。” 他这一路走来,遇到过不少上司。 有亲力亲为的独揽好事的,有因嫉妒干略排斥下属的,也有啥也不懂的庸碌之徒。 如李元瑷这样,有能力掌控全局,却又敢于放手让属下去干,实在是太少了。 “幸不辱命!” 娄师德恭恭敬敬的对着李元瑷行礼道:“肃清行动成果斐然,对于吴王的命令,依照手中得到的消息,江南东道十六州刺史皆遵从吴王指令,调遣州府兵士,清理地方多余祭祀。迄今为止,共计抓获庙祝妖人两千三百二十一人,捣毁祭祀庙宇五百九十八处,共计缴获香火钱三万七千贯六百三十三贯,成果惊人” 李元瑷听得吃数字,脸色微变:“有些骇人听闻,早听你说江南淫祀为祸,却未曾想到严重至此。百姓开智,任重道远。” 若非百姓盲目迷信,江南淫祀绝对不可能猖獗至此。 这一个个穷的叮当响的百姓,省吃俭用,却大把大把的用来求神拜佛。 已经无法用愚昧来形容了。 娄师德并没有说话,百姓开智是狄知逊的任务,他最守本分,不会在这方面多说一个字。 李元瑷道:“接下来该我出面了吧。” 娄师德作揖道:“吴王目光如炬,属下佩服。” 尽管怂,这拍马屁的本事,还是信手而来的。 “此次肃清,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健康孙家,孙家祖上乃三国孙吴,他们祭祀自己的先祖,鼓动健康百姓一同祭祀,以提高孙家地位。属下看法与吴王一致,皆觉得吴主孙权并未有资格接受百姓祭祀,故而出兵捣毁。孙家人反抗的很是激烈,但因下属早有准备,将他们一并擒拿下狱。此事在健康闹得颇大,孙家与江南四大家族皆有往来。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上门为孙家求情了。” 娄师德特别提醒道:“尤其是顾家,江南顾家在江南根深蒂固,其先祖一直可追溯至春秋时期卧薪尝胆,雪耻复国的越王勾践。绵延数千年。顾家家主顾雍曾为孙家效力,有着香火情意。以殿下的威势,自不用忌惮顾家。可若得顾家相助,殿下在江南的改制,将会畅通无阻。” 李元瑷微微一笑道:“我只有分寸。” 与不予顾家交好往来,不在于自己,而在于顾家。 李元瑷不可能屈尊拉拢顾家的,这是原则问题。 他此来江南是来整治江南,而非拉拢豪绅世家另立山头。 “还有就是火凤社的陈硕真,她自称九天玄女下凡,实力信徒发展的极快。属下派兵捣毁了他们在杭州的据点,她本人却用妖术逃走了。” 第十一章 把控舆论 陈硕真? 李元瑷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很快就联想到了那个会幻术的的漂亮女子。 李佑谋反,能够如此轻易的解决,陈硕真还成贡献了小小的力量。 记得当初自己还送了八个字给她。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就是希望她别重蹈覆辙。 或许因为大唐连年征战,江南作为最大粮仓,承受了巨大的粮税,导致民生疲敝,她能一呼百应,拉起一只军队。 可其他地方皆是民心所向的治世,且兵强马壮,拔剑四顾无敌手。 造反? 就凭江南小部分百姓怎么可能成功! 这位历史上第一位自称皇帝的女性,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李元瑷再次听到“陈硕真”心底明悟,她还是走了老路子。 什么九天玄女下凡,不就是蛊惑人心的? 一般人蛊惑人心是为了求财,陈硕真并非贪财之人,而且以她的手段,真要贪财,也不至于蛊惑百姓,弄这点小钱。随意潜入大户人家,偷摸一圈,来钱不更快?何必创火凤社,自称九天玄女,招募信徒? 念及于此,李元瑷肃然道:“让她逃了,并不奇怪。对于此人,娄参军要多多关注,不可大意,她绝非等闲易于之辈。” 娄师德讶然道:“吴王这是与他相识?” 李元瑷颔首道:“在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擅于奇术,精于逃遁藏匿之法。你可在军中募集一些好手,实在不行,花钱募集一些江湖人士,对她,不可用寻常妖人看待。” 娄师德肃然道:“真会奇术?属下听说陈硕真是太上老君的弟子,精于种种法术,会吞云吐雾,奇门遁甲,还当众展露过仙法。火凤社的信徒难以对付缘由也在此处,他们大多亲眼见过陈硕真施展仙法难不成真有其事?” 古人对于神佛向来保持一定的敬畏,哪怕是娄师德这样的人,亦不例外。 李元瑷摇头道:“奇术并非法术,是观察实践中的一些巧合现象,他们掌控了其中关键,进行加工特殊的布置,从而欺骗眼睛的一种技巧。这种技巧,说穿了不值得一提。但是没有看破说穿,却可让人望而生畏,以为神迹。” 他并不确定这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人懂得特异功能,但显然陈硕真并没有这项能力,她的幻术就跟后世魔术一般,算得上是真功夫。 娄师德松了口气道:“只要不是真会就好,即是如此,那属下接下来主要任务是否可以围绕火凤社展开?” 李元瑷道:“是也不是,没有必要特别盯着她们。从消息来看,火凤社不合法,却合情理。她们的存在更多的是为百姓出头,而不是以妖言敛财。直接大范围的展开搜捕,会给百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也给他们造成不好的印象。而且他们这批人最精于藏匿,过于激进,反而使得他们藏匿更深,不如徐徐图之。” “针对火凤社,是肃清行动的最重要的一步。但在此之前,还需为之前扫平的所有淫祀庙宇的行动进行善后。你联络各地的县丞,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对擒获的妖人进行审问,将他们交待的罪行罪名都以公告的形式贴于大街小巷,让百姓意识到自己受到了蛊惑。当然最关键的是要将缴获的钱财用回到百姓身上,让他们知道,相比不切合实际的神佛,朝廷才是他们的倚靠。” 他本来是想还回去,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切合实际。 小民的智慧是不能小觑的,你真要这么干了,有再多的钱都不够还的。 不如将这些钱用来修路,用来赠医施药,接济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在舆论这方面,我们必需要掌控住。别让百姓觉得官府朝廷高高在上,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善举。” 娄师德眼中一亮,说道:“殿下高明,属下懂了。只要将妖人的恶行公之于众,一桩桩一件件都列举出来,在江南百姓口中留传。哪怕火凤社并无恶性,依旧会受到信誉打击。只要民心不在,就可以放手施为了。” 李元瑷颔首道:“去吧!等等去吧去吧!” 他本想说如果可以,对于陈硕真不要痛下杀手,想了想还是算了。 怎么真的怎么说,万一导致娄师德他们束手束脚,反而坏事。 听天由命吧! 李元瑷继续思考着都督府的构造布局,等着顾家人来找自己。 这没等多久,狄知逊就领着现任顾家家主顾靖协礼登门拜访了。 顾靖前来,在李元瑷的意料之内。 这由狄知逊介绍,就让他眼睛一亮了。 看得出来,狄知逊负责亲善江南士林亦干出了一番成绩。 也确实如此,古往今来,颜值就是识人最关键的一环。 你给人的初始印象,往往就能决定对方是否愿意跟你深入往来的关键。 狄知逊龙章凤姿,俊伟不凡,魅力十足,兼之擅于健谈,干略亦不错。 凭借这得天独厚的天赋,很快就步入士林,在江南苏州一带,混迹了不小的名气。 顾靖本是打算拜托苏州刺史周睿当做引荐人的,但是周睿不敢出头,推荐了狄知逊。 狄知逊深知交好顾家,对于自己的任务很有帮助,也就当了这个引荐人。 “见过吴王!” 顾靖对着李元瑷深深作揖。 “顾先生免礼!” 李元瑷对于江南士族并没有恶感,反而有着一丝丝庆幸。 江南这个地方在没有发展起来就是一处化禁区,多亏有顾、陆、朱、张、虞等大族撑场面,不然更加不堪。 “先生是为孙家求情来的?” 李元瑷很直白,开门见山的说道。 顾靖显然素养极佳,并未有半点失态,反而不卑不亢的作揖道:“吴王明见,正是如此。孙家于国朝有功,昔年卫公李靖南下江南,得孙家暗中支持,得以轻易突破长江天堑。而今子孙不孝,动了歪心思,确实有过。只是孙老上了年纪,不堪牢狱之苦,还望殿下法外开恩。” 李元瑷对此置若罔闻,而是问道:“听说你们顾家族学乃江南学子,人人向往之地。孤有心于江南推广儒学,不知顾先生是否愿意助孤一臂之力?” 第十二章 顾家投效 李元瑷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顾靖。 顾靖似乎没有想到李元瑷如此直接,神色有些为难,但很快就说道:“我辈乃圣人之后,弘扬圣人化,乃我辈理所应当之事。我顾家族学之建立,亦是为了推广圣人之法,能够得吴王看重,倍感荣幸。吴王所请,羞煞某人,此事吾以顾家名义恩准了。” 李元瑷道:“好,顾先生爽快,孤亦不让先生难做。孙家之事,看在先生的面上,孤不予追究。不过还望他们引以为鉴,这祭祀祖宗,与家中祭祀即可。外人非亲非故的,让他们一并祭祀算什么?孙仲谋算是一代英杰,可离百姓祭祀还差些火候。” 顾靖作揖道:“多谢殿下体恤,此话一定为吴王带到。” 他说着,突然面容一整,深深作揖道:“吴王此番南下,可否有用得着我顾家之处?江南疲敝,族中上下诸多晚辈皆思北上。我顾家与江南立足千年,岂可背弃族中家业?我顾家与江南生死相依。” “且江南亦是华夏疆土,某一直坚信,朝廷不会忘记此处,至天下大治以后,一直翘首相望,希望朝廷能够看江南一眼,体恤江南百姓。” “得知吴王授命南下,某激动的彻夜不眠,难以入睡。” “吴王,当代贤王矣。发明筒车,令天下万民受益。疏通运河,造福两岸万千百姓。” “而今奉命南下,显是朝廷下了决心要治理江南之疲敝。” “江南上下盼朝廷久已,盼殿下久已。” “若殿下有用得着我顾家之处,还望直言,顾家上下数千人,愿为殿下差遣。” 顾靖忽然说了这一大通,字字真挚诚恳,就差没有将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了。 李元瑷让吹的有些脸红,尽管他说的都是实情,可耐不住他脸皮薄呀。 看着一脸激昂的顾靖,李元瑷明白了,什么专程为孙家所请来了。 他就是为了自己顾家来的,只是找了为孙家说情为借口。 顾靖能够成为这江南第一大族的家主,岂是易于之辈? 若非经过深思熟虑,哪里会这般真诚的投效? 李元瑷沉吟道:“不是孤不信顾先生,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孤此次下江南,是想全方位的提高江南在我大唐的地位,彻底将江南的价值开发出来。顾家是江南第一大望族,牵扯了许许多多的利益。很可能会伤及顾家自身利益,到时候顾先生如何自处?” 顾靖一字一句的道:“只要吴王不是有心灭我顾家,我千年顾家,承受得起一些损失。而且顾某相信,殿下不会存心刁难自己人。” “当然不会!” 李元瑷给了很肯定的答案。 李唐朝廷一直抵制世家并非是秘密。 但所谓的抵制世家并非指的是所有世家,而是最具代表性,影响力最大的五姓七望。 他们聚在一起,彼此之间相互联姻,就如一颗参天大树,根茎枝叶都连在一起。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至于其他游离于五姓七望之外的士族,反而是朝廷扶持的对象。 已故对于江南的士族,李元瑷从未有敌视念头,反而愿意支持他们,同五姓开战。 因为在五姓七望眼里,江南士族与寒门没有什么两样。 本来人就相轻,加上古代不可避免的地域歧视,北方士族,看不起南方士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就跟后来南方学子看不起北方学子一样。 李元瑷看着面前的顾靖,说道:“孤对于你们顾家的要求很简单,知道孔圣人为什么伟大嘛?” 顾靖很配合的摇了摇头。 李元瑷肃然道:“孔夫子论及才学,与他们那个时代未必就是顶尖,可真正为万世传颂的唯他一人?” “原因无他,就四个字!” “有教无类!” 李元瑷不知为何后世人常常对孔子大放厥词,说什么儒家毁了中国千年化,禁锢思想之类的,反正他本人对于孔子是极其尊敬的。 “自我华夏化诞生之初,化仅限于士大夫阶级。只有贵族子弟才有权学习知识,故而有学于贵胄一说。” “上古诸位先贤所往来的莫不是各国君王以及诸国重臣,他们每到一处必有权贵奉为上宾,即便是老子亦不例外” “唯独孔圣人,打破了这个约束。无分贵族与平民不分国界与华夷只要有心向学都可以在他这里入学受教。” “孔门弟子三千人,有来自鲁、齐、晋、宋、陈、蔡、秦、楚等不同国家这不仅打破了当时的国界,也打破了那时的夷夏之分。” “我华夏化因此大行于世,而后其他流派见孔圣人有教无类的成功,也开始群起效仿。然后就有了华夏化的大碰撞,百家争鸣。我华夏化也因此,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这时代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进步,我相信即便没有孔圣人,未来一样会有张圣人赵圣人,可谁知道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孔圣人一举促成华夏化的,这份功劳古往今来无人可以与之相比。” “至圣先师这四个字,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评价与赞美。” 李元瑷说着一脸沉重,道:“可是孤来到江南这些日子,发现百姓愚昧,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神经鬼怪,亦不愿潜心学习孔学。此乃江南最大弊政所在,故而要治江南,首先要让百姓意识到一点,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唯有知识,方能改变命运。顾先生所在之顾家乃水江南第一名门,若能联系诸多好友亲朋,宣扬孔教,发扬孔学。如此顾家美名,定会传于南北。” 顾靖皱眉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殿下,请恕在下直言。殿下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两句话说的极好,可是真的能否实现?” “当然!”李元瑷眯着眼睛看着顾靖。 这个顾家家主,还真不简单,一语道破了关键。 为什么读书人那么少? 实在是僧多肉少。 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朝廷,朝廷取才,当下还是以举荐为上。 科举入仕,只有一小部分。 天下学子那么多,只争取小小的名额,那是难之又难。 可见读书人求官不易,为求一官半职,那是费尽心思。 即便是卢照邻、李白这样的人物,一样得投书求仕,看达官贵族的脸色。 其他人更加不用说了。 李元瑷徐徐道:“顾先生不觉得朝廷这几年已经开殿试取才,对于科举越来越重视了?不怕给先生透露一二内幕,科举取士,将会渐渐加重份量,从而取代官员举荐。而且即便是官员举荐,对方也必须拥有一个读书人的身份。” 他刚想说秀才,但很快就闭嘴了。 秀才在明清那是读书人的身份象征。 而在唐朝秀才指得是优异之才,秀士,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称呼的,秀才科是科第最高的等级。 大唐至今,每年仅有一、二人得中。 秀才的地位比状元可高多了。 “孤打算在江南设立考场,取成绩优异者,为生员。生员可得诸多便利,如可自由与各地府衙任职。可往各地书院租借书籍,成绩优异者由官府资助,入京赶考,成绩特异者,可举荐入国子监学习等等。” “总之,孤要让整个江南都充满了求知欲望。” 顾靖再次道:“可殿下想过没有,若人人求学读书,田地无人耕种,那该如何?江南粮仓,国之命脉。倘若因此导致粮食歉收,罪名可是不小。” “无妨!”李元瑷毫不在意道:“读书人也要吃饭的,真正穷苦人会把握好各中分寸。而且我倒是希望多一些狡猾的读书人,会为了节省劳力,多抽些时间偷懒,而各种想办法给自己减负或者让田地增加产量的人。” 读书让人进步,粮食从来不会因为时代的发展而减产。 反而会因为社会的进步,衍生各种增加粮食的方法。 顾靖缄默片刻,对着李元瑷深深作揖道:“在下服了,吴王胸怀沟壑,江南能够等来吴王,实乃江南之大幸。某代表顾家,愿意跟随殿下为宣扬圣人化出力。且努力促成江南其他士族重视科举,让他们成为第一批进入江南考场的学子。” 李元瑷微笑道:“顾先生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顾靖作揖道:“顾某亦觉如此。” 李元瑷让狄知逊送顾靖出驿馆。 看着顾靖离去的身影,李元瑷轻声道:“还想着杀鸡儆猴,不想这般顺利。这个顾靖倒是个人物” 走出了驿馆,顾靖与狄知逊拜别,出门与同行的家丁回合,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驿馆,长吐了口气,道:“回去吧。” 他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今日此来,顾靖名为为孙家说情,实际上是探查李元瑷的态度。 娄师德的雷厉风行,让顾靖察觉到了危险。 现在李元瑷是对江南的淫祀动手,难保接下来不会对他顾家下手。 尽管顾家在江南根深蒂固,可终究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五姓世家。 消灭五姓世家,等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真要灭了顾家,损失不过点滴,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 果然李元瑷一开口就冲着他们顾家的族学去了。 顾靖明白,李元瑷这提议绝非是随口说说,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在这位大唐贤王心底,早有动一动顾家的意图了。 顾家作为江南第一大族,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要不配合遵从,要不就是杀给鸡看的猴子。 杀鸡儆猴,已经不适合这个时候使用了。 连顾家都动的,其他更不在话下。 几乎在一瞬间,顾靖就做出了决定。 投诚,顺从。 果然,在自己投诚之后,顾靖听到了李元瑷大致的规划。 顾靖明白,李元瑷的治理方略,绝不止于此,可仅仅透露这些,足以表明他有了全盘的规划,自己所在的顾家就在规划之内。 与其给逼得被动支持,现在主动常与,无疑是最好选择。 而且顾靖有一种预感,也许科举真的能够让他们顾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直以来,他们江南士族受尽了北方士族的冷眼。 如果先一步掌控科举的举动,指不定能够动一动五姓七望的根基呢! 如此细想,顾靖不由眉飞色舞起来。 这一回到顾家,顾靖就向江南其他十一姓发出了邀请函。 吴郡陆氏、吴郡朱氏、吴郡张氏、会稽虞氏、会稽魏氏、会稽孔氏、会稽谢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在加上吴郡顾氏,正好江南十二大姓士族。 清溪县山高谷深,河道交错,物产十分丰富,在附近有一山,明唤覆船山,四周铁壁环绕,也称铁围山,有天然十门,极其适合躲藏,因此成为了火凤社总坛。 陈硕真眉头紧锁,听着自己部下打探到了消息,咬着嘴唇,一时间亦无计可施。 江南百姓太苦,陈硕真的性格悲天悯人。 因自幼疾苦,故而更见不得百姓苦。 于是,在一群狗头军师的撮合下,陈硕真还是动了造反的意图,开始自称九天玄女得了太上老君的真传,凭借自幼学习的幻术,赢了个大批的信徒,与江浙一带声势极大。 却不想只是一日功夫,杭州兵马齐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连她自己都险些为管兵擒获,索性自己擅于幻术,用硝石弄出大片烟雾,从而逃过一劫。 自己是跑了,可许多核心教众为管兵擒获,令得火凤社元气大伤。 他们的谋反计划只是一个开始,这还没有扩张,连反叛意图都没有展露,就给迎头一击,实在是流年不利。 经过几日探查,陈硕真发现江南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例子给朝廷官员抖了出来,妖人淫祀认罪伏法,直接令得受骗百姓,对于他们这些给朝廷打击的祭祀信仰破口大骂。 想到这里,陈硕真就觉得委屈。 她自问火凤社没有干过一件坏事,反而还有仗义为民的行为,怎么就成了一丘之貉了? 第十三章 悲惨人生 陈硕真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野心,靠的就是草莽义气一腔热血。 现在听百姓反过来诋毁她们,就如一盆凉水当头冲下,心底是拔凉拔凉的。 一个魁梧的中年人大步走进屋里,见陈硕真眼圈红红的,眉头微皱说道:“百姓愚昧,最易受人蛊惑。为他们伤心,大是不值。” 陈硕真委屈的叫了声:“萧世叔!”她顿了顿,说道:“萧世叔,要不,我们算了?吴王是个好人,是个贤王。他来江南,应该会让江南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糊涂!” 那个叫萧世叔是中年人,一脸的愤慨,低吼道:“你懂什么,他们杨家、李家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背信弃义的小人。若不是他们一个个背信弃义,我们焉能沦落至此?” 陈硕真看着有些疯魔的萧世叔,心底也有点点不忍。 自己虽说幼年凄苦,可与这个世叔相比起来,那简直可用幸福来说了。 陈硕真的萧世叔本名叫萧世略。 萧世略出身将门世家,他的父亲萧摩诃为南朝第一猛将,可谓天神下凡一般的猛人,十三投军作战,百战沙场,强横半世,威名暴于南北,有关羽万军丛中斩颜良之悍勇。 只是可惜,遇到了陈叔宝这样的皇帝。 陈叔宝有萧摩诃这样的不世猛将,却不爱护,反而精虫上脑,被色欲冲昏了头,拥有了张丽华、孔贵嫔等华容绝代的美人,还垂涎于萧摩诃小娘子的美色,在萧摩诃上阵拒敌之时,召入宫中取乐。 萧世略无父亲之胆略,只能坐看母亲给陈叔宝玷污,沦为南陈上下笑柄。 萧世略一怒之下,暗中做了内应,向杨广投诚。 结果杨广名义上是元帅,可只是亲王挂名,根本不参与决策。 元帅长史高颎才是真正的统帅,拥有决策权力。 如何攻打南陈,高颎、杨素、贺若弼等一票奇才早已拟定万全了,而且就隋朝的国力以及杨坚的贤明,对比陈叔宝这样的蠢蛋,没有半点的可比性。 隋朝对南陈实力是完全的碾压,南征几乎没有遇到多少的困难。 萧世略提供的消息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南陈覆灭之后,亦没有得到嘉奖。 反倒是萧摩诃,为杨坚器重,释之不杀,并授其开府仪同三司。 萧摩诃气恼萧世略护不住母亲,不认他这个儿子,将之丢在了江南。 最后好色的杨素还强占了萧世略的妻子。 萧世略非但一无所获,还顶了一头绿帽,气恼的在江南扯大旗造反。 给隋军杀的落花流水,仅以身免,妻儿全为隋军所杀。若非遇到了江南大侠虬髯客张仲坚,小命都保不住。 萧世略为了活命,只能跟着张仲坚混。 在张仲坚麾下,萧世略残喘了一阵子,娶妻生子,但随着隋末动荡,开始不安分了,唆使张仲坚造反。 张仲坚本就是身怀野心,而且作为威震江湖的大侠,与绿林中威望极高,动了心思,开始为造反筹备。 张仲坚是江湖人,所有可依赖的弟兄,也都是江湖人,打打杀杀或可,可争天下,那就是两眼一抹黑。 萧世略亦成为张仲坚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萧世略劳心劳力的埋头苦干,张仲坚却因行走江湖遇到了李靖、红拂女,结成了名动天下的三人组风尘三侠,且从李靖那里了解了江湖与庙堂的差别。 江湖人想要一统天下,难度极高,而且就算成功,最后也难免会成为刘邦,乱杀功臣。 一群义字当头平起平坐的江湖人,怎么适应君臣礼仪? 张仲坚本就豪迈豁达,这一了解情况,直接不干了,带着一帮子兄弟出海去了,留下了不同意一并出海的萧世略在江南风中凌乱。 少了张仲坚这个大侠的牌面,萧世略自然功亏一篑,悲愤交加,一怒之下,跟随了沈法兴。 但很快李子通入主江南,在吴郡袭击沈法兴,大败沈法兴。 萧世略便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窜。 妻儿再次为李子通屠戮。 好不容易熬过了李子通,想要在杜伏威手下干一番事业。 结果辅公祏反叛,萧世略又陷入逃亡之局。 这次不算太惨,妻儿健在。 最后李孝恭南征,李靖名为副帅,但三军决策皆在李靖手上。 这一次萧世略学乖了,用张仲坚的关系找上了李靖。 李靖念在自己大哥的情义,且他征伐辅公祏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人,便将之收为麾下听用。 一开始还好好的,萧世略尽心尽力为李唐效力。 李靖用兵如神,又得萧世略本地人相助,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荡平了辅公佑。 萧世略见李靖深得军心,且在江南岭南一带,威望奇高,动了心思,劝李靖于江南自立,对抗唐王朝。 李靖当场就给整蒙了,直接将萧世略拿下,押送往长安,以证清白。 萧世略在途中为虬髯客昔日好友杜春子所救,侥幸逃过一劫,但是他的家人,再次因为他而为唐军所杀。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萧世略在逃亡途中,腰部受到重创,已经不能人道了。 纵观萧世略一生,就是悲剧的代名词。 一辈子都在跟命运抗争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外人大多不得而知的,只是知道萧世略命运多舛,一次又一次的毁家灭族,一次又一次的顽强活了下来。 陈硕真逃入覆船山遇到了藏身于山中的萧世略一行人,为天师道杜春子看中,收为徒弟,传授天师道异术。 大唐久战,江南粮税过重,萧世略再次鼓动悲天悯人的陈硕真,让她蛊惑煽动百姓,意图造反。 陈硕真左右为难。 萧世略心知不能逼迫的太急,放缓了语气说道:“李元瑷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但现在我们的袍泽兄弟给唐军抓进了大牢,生死不明。对于他们,救还是不救?” 陈硕真霍然道:“救!” 陈硕真本就重情,又跟一群江湖人混迹在一起,耳濡目染莫不是江湖豪情,义字当头。 袍泽兄弟陷入大狱,哪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这一字答案,回答了可谓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迟疑。 第十四章 釜底抽薪 苏州码头。 郑皓大步走下货船,见不远处的李元瑷,受宠若惊的上前道:“郑七何德何能,得吴王亲自屈尊相迎?” “少来!”李元瑷示意他免礼,说道:“我是来迎接棉花种子的,你还没那么大颜面。” 他说着,看着佣人将一箱箱的棉花种子从船舱里搬出,眼睛闪着金光。 捣毁淫祀,推行教是为了发展江南化,收江南百姓的心,属于精神上面的。 这棉花种子却是实际利益,是能够刺激江南发展的关键。 有经济效益,方才能够追逐精神的舒适。 连生活的满足不了,谈什么仁义道德? 故而对于其他,他能够无所顾忌的但甩手掌柜,唯独这棉花,百倍上心。 “怎么了?想通了?” 李元瑷看了郑皓一眼,有些想不到他这个郑家七公子会亲自运送棉花种子。 这在南下之前,李元瑷就曾邀请郑皓跟自己一并南下,开发江南经济。 真正的暴利再于垄断,再于开辟全新的商业渠道。 只要江南开发成功,第一批占领市场的商人绝对是最赚钱的。 他跟郑皓合作灞水山庄的经营,对于郑皓的为人,商业手段以及郑家的财力、人脉都有着深切的认识,江南有他投资,那绝对是双赢的结局。 但是郑皓婉拒了。 原因无他,郑家的财富已经足够。 作为长安第一富商,郑家大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势头。家族的财富,郑家上下十辈子都花不完。 堆积如山的财富,让在商场上混迹半生的郑凤炽感受到了危机。 是故郑家这些年早已放弃了对外扩张,稳固家族的根基产业,让出了不少利益。 郑皓尽管看不出江南的发展前景,可相信李元瑷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且是最先了解棉花内幕之人,自然知道其中巨额利润。 越是如此,郑皓越不敢接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郑家再富,也不过是商人。 钱财是他们郑家的保护伞,可这钱财一但过了界限,就是催命符。 李元瑷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强求,反而有些敬佩郑家的决策,能够经得住这种利益的诱惑,委实不易。 郑皓作揖道:“郑七在长安承蒙殿下照顾,殿下有所需时,却无法提供帮助,委实过意不去。这些年,我郑家有些人脉,郑七经过挑选,择出其中三家。家主有魄力,亦有人脉,符合殿下要求。殿下若同意,由郑七出面,代为转述殿下之意。殿下若另有打算,亦无妨,便当郑七从未说过。” 李元瑷心如明镜,若非与自己关系匪浅,他完全不必这般多此一举。 “便由你去说吧!” 也就是郑皓这样的熟人,李元瑷才会亲自出马,其余商人他自不会与之相见。 “不过对于他们,根本没有对你那样的优待对了,你带了多少棉花种子?” “五万粒良种还有三十万劣种!”郑皓有些无奈,说道:“这已经是最多了。棉花产于天竺,可他们跟我们差不多,对于棉花根本不重视。这三十五万棉花种子,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收集来的。根据他们所说,天竺现在野外都不见棉花了,都给殿下送来了。” 李元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确实如此,棉花说是花,可真没啥好看的,也就比路边野花颜值高一点。 没有多少观赏性,在实用性未发现之前,阿三看不上也正常。 不如来个釜底抽薪? 他狡黠一笑,说道:“回京之后,你知会那些天竺人,就说以后不要棉花种了。然后明年你找另外一批商人,用高于我们这次收购的棉花的价格,向天竺收棉花种子。” 郑皓很快反应过来,道:“殿下这是要绝了天竺的种子。” 李元瑷道:“我倒是想,只是没那么容易。不过这样一来,我大唐至少能够垄断制棉产业二三十年。” 如果他们一味的向天竺求购棉花种子,棉花种子只会越来越多。 这就是所谓的经济效应。 需求大,就会有人试着耕种,试着生产。 现在他们不要了,那些意图赚钱的商人失去了买家,自然不会再行耕种。 待第二年高价求购,收来的必然是最后一批剩余种子。 如此一来,即便棉织品泄露,天竺也没有本事量产。 大唐是不可能将棉花种子回销的。 不只是天竺,五年以内,李元瑷都不打算将棉花种子外传,包括大唐其他州府,先将江南吃饱,解除经济疲敝再说。 “关于棉花,你要给我们说清楚。我们不销售棉,只销售棉衣棉裤棉手套之类的棉制品。这类棉制品,全部由官方制作营运。他们负责进货销售,孤可以给他们销售代理权,还必须缴纳代理费用。” “这?” 郑皓都听呆了。 做生意,还能这么做的? 李元瑷无所谓的道:“官营,垄断。只要懂得经商之道的,都明白意味着什么。短期内,棉制品可比盐铁要值钱的多。” 棉制品自然是不能跟盐铁相比的,但在棉花未普及值钱,价值绝对在盐铁之上。 毕竟地大物博的华夏大地,能够生产盐铁的不少,可盛产棉的唯有江南。 郑皓叹服道:“殿下若是从商,我郑家这第一的名号,早为殿下夺去了。” 李元瑷嘿嘿一笑,在远见这方面,自己可不输给任何人。 包括在江南他用的产业国企化就是改革的必需手段之一,将赚钱的产业握在自己手上,才能真正的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至于后来会不会私企化,就不在李元瑷的管制之内了。 反正只要他在这位置上,就不许有人动这奶酪。 指示郑皓帮自己联系销售商后,李元瑷将刘仁轨叫到了驿馆,让他安排百姓种植棉花。 这改粮食种棉花,接受任务的百姓肯定会抗拒的。种粮食再穷弓,至少能吃饱饭。 可种棉花那未知的前途,寻常百姓哪里承受的起。 不过以刘仁轨的本事,李元瑷相信他能克服。 也没有跟他多说,直接将任务交给他了。 棉花种子到位,一切都上了正轨。 便在李元瑷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娄师德传来了请罪的消息:火凤社劫杭州大狱。 第十五章 借题发挥 李元瑷看着一脸疲态的娄师德,压了压心底的火气,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娄师德带着几分惭愧道:“事情重大,这书信无法严明细节,只能亲自来报。” “那你说吧!”李元瑷重重一拍面前案几道:“是你说的,四方淫祀皆不可惧,唯独杭州火凤社不同,他们不求财只求名,所图所谋非同小可。此去杭州,将平火凤社,彻底解决江南淫祀泛滥之弊政。结果呢?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居然让他们潜入府衙天牢,还将牢狱里的犯人释放了。让杭州上下百姓蒙受巨大危机孤还听说居然放走一个背负十三条人命的恶徒?这事是怎么干的?报告里为何不写?” 他生气的缘由也在此处。 陈硕真劫狱,传的沸沸扬扬。 碍于水路通畅的便利,李元瑷在收到消息后的第二日,杭州的消息以为苏州上下获知。 且在传达的消息里,还有一则报告中没有提到的。 火凤社劫狱,在获救的人员里有一个恶徒曲磊,他生,武艺高强,作恶一方,因为口角便伤了三人性命,胆大妄为的潜藏于一五口之家,以家中老幼为要挟,居然成了家中大王,霸占主人居室妻子。 行踪泄露之后,残忍的将一家五口杀死,潜逃入山林,期间又有两名樵夫,三名捕快为其杀害。 曲磊为祸一方,在江南照成轩然大波,人心惶惶,后来为李靖之子李德謇所擒获,关押至杭州府衙。 听到这李靖的儿子,李元瑷还有些意外。 他所认识的官二代里,还没有李德謇的名字。 查问了一番,才知道李德謇与李承乾交好,受到了李承乾谋反的牵累给贬到了岭南。但因李靖的关系,又改至吴郡。 李德謇有一个军神父亲,又有一个鼎鼎大名母亲,自幼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得知曲磊恶行,单枪匹马就将他拿下了。 与武林人士不同,李德謇并没有武林中人仗剑江湖,以心中正道,惩奸除恶的心思,反而将之交给了杭州府衙,由唐律正法。 曲磊罪大恶极,杭州府衙自不会留情,直接秋后处斩。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处斩前居然给人顺道救了。 娄师德一脸惭愧,给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之后,方才道:“此次劫狱救人,出乎意料。属下着实未有想到,杭州府衙大狱,守卫深严,至今为止都不知他们是如何潜入的。至于报告中为何不写,也是属下特来禀报的原因。此事并非实情,是故意为之。恶徒名曲磊依旧在死牢呆着呢。因死牢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囚犯,与寻常囚徒不在一个监舍,并未给火凤社救走。” “那?”李元瑷心底好奇,转瞬间以明白娄师德用心,说道:“你这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摧毁火凤社的根基?” 娄师德作揖道:“正是如此,这越深入了解火凤社,属下心底越是怀疑她们的动机。尤其是浙东一代,她们深得名望,甚至可以说,盖过了朝廷。要说火凤社别无所求,一心为民,属下不信。若真是如此,也不至于藏头缩尾,故弄玄虚。如此隐患,应当须消弭在未发生之前。故属下一直研究如何才能捣毁火凤社,消除她们在民间影响力。” “此次劫狱,给了属下一个想法。她们的根基是名望,那就摧毁她们的名望。她们劫狱救人,开牢笼制造混乱,那我们就借由这个她们创造的机会,让百姓认识到无视法纪的可怕,认识到火凤社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李元瑷听明白了,娄师德不愧是史上留名的好人物,这一借题发挥,简直打在了陈硕真他们的死穴上。 人都是自私的,别管身为旁观者可以说的多少大义凛然,可一到自己头上,任谁都改变不了。 一下子自家门口多了诸多逃匿潜藏的罪犯恶徒,谁能安心睡眠? “好计!” 李元瑷拍手赞道,他心底一动,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许你们扩大声势,制造恐慌。比方说散布一些曲磊作恶的谣言,不,想办法让这谣言成为虚假的现实。比方说某村全家为曲磊屠戮,然后你将这家伪造成一个现场。至于被杀的本人,给他们些好处将他们迁徙至别地。” “至于其他犯人,可以适当的散布一些谣言。对于他们的抓捕要快,要准,一方面要让百姓看到火凤社胡作非为带来的后果,一方面也要让百姓看到官府的作为。这一次,不可大意了。” 娄师德心底暗叹,“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好上司,真好。” 如此想着,娄师德作揖道:“属下此番决不负殿下厚望。” 李元瑷默默颔首,说道:“此次行动由你负责,不过等事情闹大之后,对于曲磊的行踪,我来安排。如果没有变的话,兴许孤能够助你彻底了却此事。” 娄师德一脸愕然。 李元瑷吃不准,也不直说。 娄师德只能抱着满心的疑惑退下了。 娄师德回到杭州,再次施展手段。 他没有藏着掖着,只是几天功夫,火凤社陈硕真劫狱,营救狱囚犯五十六名脱困,而是将逃犯的所有细节情报,所犯的罪名都对外公布,并且发出悬赏令,邀请百姓积极参与追捕,给予丰厚封赏。 尤其是曲磊的行踪,更是给出了五千钱作为奖励,以表示朝廷对于此次劫狱事件的重视。 经过追捕,已追回四十一人,还剩十五人在逃。 此事彻底在浙东一地发酵开来,想着还有十五作恶多端的逃犯可能就潜藏在自己附近,其中包括曲磊这样的恶徒,导致上下百姓,人心惶惶,住的稍微偏僻一些的百姓,夜里都不敢睡觉,镰刀斧子锄头都摆在了床榻边。 境内百姓因为此事对于火凤社的态度也开始了改变。 而“曲磊”也开始了作恶之旅,江南地广人稀,并非家家户户都跟长安、洛阳一样聚在街坊里。 他们村户之间左一处,右一处,相隔百步的比比皆是。 最容易为曲磊这种罪犯盯上,成为他的下手目标。 娄师德制造了两个犯罪现场,短短五日之内,“曲磊”屠戮两户,身上再添七条性命。 第十六章 心志不坚的陈硕真 清溪县,覆船山。 陈硕真在山洞里来回渡步,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劫狱之后,见杭州城大乱,她便有了些许不安,只是没有办法。娄师德统领着杭州的兵士,尽管他料想不到火凤社的成员真会胆大妄为的跟朝廷对着干,却也担心监狱犯人过多,引发动荡,特别加派了人手。 陈硕真所掌控的是幻术,属于障眼法的一种,对于无心理准备,思想准备之人有奇效。 可障眼法终究是障眼法,并非是万能的仙法神术,做不到神出鬼没的潜入重兵看守的监狱,更做不到将监狱里的人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偷出来。 经过合计,便拟定放监狱里的其他囚犯,在别处制造混乱吸引守兵注意的法子。 营救行动大获成功,可陈硕真心底却充满了不安。 在撤离杭州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动荡不安的杭州城,有着不小的预感。 陈硕真自幼孤苦,故而见不得百姓苦,又得侠义心极重的杜春子教导,养成了一副急公好义的性格。可因生活阅历关系,性子不够沉稳,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 人是救了,心底却没有做好承担救人后果的决心,做不到对于自己所干的错事心安理得。 就如听到百姓对她们的非议会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觉得委屈一样。 想着杭州的情况,陈硕真就有些寝食难安。 她问过萧世略杭州的情况,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万事无虑。 对于这个萧世叔,陈硕真还是很敬重的,杜春子出家人沉迷炼丹问道,算得上是好师傅,却不是一个好父亲,不知道怎么照顾幼小的陈硕真。 萧世略因有过几个儿女,对于陈硕真是百般照顾。 陈硕真念着这份恩情,对他即位听从,也知萧世略半生凄惨,性子偏激急进,不在乎他人死活,故而心底有些不信。 今日是师兄高峰松外出采办的日子,她特地吩咐高峰松打听一下杭州的情况,想要知道详情。 哪知高峰松一下山就是一日一夜,毫无音讯。要知道平素采办,不过半宿时间,哪里需要一日一夜? 本是多事之前,陈硕真沉不住气,让人下山去探查一二。 当天夜里,陈硕真方才得知高峰松回来的消息。 高峰松一脸疲态:“师妹,我回来了。” 陈硕真忙道:“没出什么事吧?我让彭叔下山寻你了,可遇得他?” 高峰松给自己到了碗水,咕噜咕噜的喝干净了,才说道:“遇到了,怕你担心,将货物让彭叔明日带上山来,我连夜上山报个平安。” 陈硕真心底大石落地,说道:“没事便好,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峰松有些心虚的撇开了目光道:“唐朝的那个叫娄师德的处置还算得当,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陈硕真心底一沉,低沉道:“连你也跟萧世叔一样欺瞒我?” 高峰松忙道:“不是,没有,唉!师妹,你听我说”他一阵手忙脚乱,最终妥协道:“还算有一些影响的,别的还好说,就是不知道谁连同曲磊一并给放了。” “什么?” 陈硕真声线提高了一个分贝,道:“曲磊都给放了?这谁干的?不是说要注意,罪大恶极的死囚不能放嘛?” 高峰松苦笑道:“这监狱里的囚犯,是谁谁谁,根本无从得知,他们也不会说自己罪大恶极,不能放。慌乱之中,哪里能顾忌那么多?” 陈硕真呼吸开始急促,心下焦虑,这个曲磊她是知道的。 当初虬髯客一统江南武林,意图揭竿而起,成立起义军,反抗暴隋。但最终因受李靖影响,放弃一切,带领部分愿意跟随他走的人,远走海外。余下一部分不愿意走的,也因失去主心骨分道扬镳。但彼此也因此契机相互认识,时常来往,只要一声吆喝,便能聚在一起。 这其中有一用短匕的好手叫魏洪,这匕首是险中又险的兵器,只适合近距离搏杀,因故给人称之为搏命客。 这个曲磊就是魏洪的徒弟,而且深得魏洪真传,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曲磊初次杀人之后,魏洪就有心废他一臂,以示惩戒,但给自己的徒弟反杀了。 因江湖人与官府素来两个世界,此事并未给官府记录在案。 陈硕真、高峰松以及一众闻讯的江南武林人士皆有心为魏洪复仇,但是并未寻得踪迹。 反而让一非武林人李德謇给擒拿住了。 李德謇虽非江湖人,却身兼虬髯客、红拂女两大豪侠所长,曲磊当然不是对手。 陈硕真略一犹疑,反身向洞外走去。 “你去哪?” 高峰松赶忙问道。 陈硕真道:“下山,我去杀曲磊,不可让他再祸害无辜百姓了。” 高峰松就知道这个结果,焦急道:“现在情况哪能轻易下山?娄师德可不比我们以前遇到的官员,此次下山我就险些遇险,要不是也跟道长学了一点简单的幻术,这一时半会,真脱不开身,现在下山太危险了。” 陈硕真道:“我自有法子躲避,曲磊的凶悍你焉能不知?一般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即便是我,也要小心应对。官府要想将他擒拿除非是动用人海战术,曲磊的短匕,招招夺命,那又要死多少人?我们犯的错,必需由我们承担后果。不将曲磊缉拿归案,真要因此在惹人命,我无法原谅自己。” 高峰松张了张嘴,想要说曲磊身上已经有七条人命了。 耽搁的这些时日,他便是去案发地点勘察情况。 确实是凶案现场无疑,尸体早已为官府处理了,可血迹由在。 现场没有过多的打斗痕迹,却有大量的血迹,无疑是曲磊行凶的情景。 曲磊武艺非凡,杀寻常人如同杀鸡一般,不会有很大打斗迹象,同时他用的是匕首,捅插间必有大量血迹喷射而出。 “已经来不及了。” 高峰松知道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曲磊给他们火凤社放出监牢,再度为恶一事,传遍了浙东一带。 现在百姓对于他们火凤社的风评直转而下。 陈硕真这九天玄女的身份已经给戳破了。 真要是九天玄女,救人何须闹那么大动静? 陈硕真眼圈瞬间红了。 第十七章 世间无佛 陈硕真下山之后,给自己做了大致的乔装,用了一种特殊的道具,让自己白皙的肤色变成了蜡黄色,然后穿上书生装,本来就没有多少胸,让丝带一缠,直接从一位清秀飒爽的姑娘变成了病怏怏的书生,即便是相识之人,不认真仔细的端详都看不出。 高峰松给自己贴了一两撇小胡子,肤色也加深了一些,装扮成了书生的跟班管事。 两人混迹江湖多年,有自己的门路手段,很轻易的就弄了一套路引。 书生外出游览杭州名胜,增长见闻,最合适的理由。 浙东是火凤社的大本营,未来起义的核心地,尽管明处的据点给唐兵捣毁了,还有几处不为人知的据点,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的。 此刻理所当然的派上了用场。 得知因命案的发生,整个杭州上下人心惶惶,百姓甚至连睡觉都要枕着菜刀斧子睡,心底的愧疚更甚,必需尽快将那个畜生杀了,不能再让他祸害人了。 陈硕真让人调查曲磊的动向,尽管再如何着急,她还是按耐住性子,在据点里等候消息。 现在的局面对于她们非常不利,陈硕真纵然做不到顾全大局,却也不会鲁莽行事。 只是自上次曲磊留下命案之后,他便如消失一般,没有任何踪迹可寻了。 陈硕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高峰松只能在一旁劝说道:“曲磊身怀绝技,且胆大心细,当初我们那么多人都没有寻得他踪迹。若不是那受害人家不堪受辱,自尽身亡,迫使他现身,露了行踪,任谁都奈何他不得。他吃过一次亏,想来更加小心谨慎。那么轻易就泄露踪迹,就不是曲磊了,指不定是朝廷的圈套呢。” 他这随口一说,也让陈硕真略微心安。 等了约莫一月,曲磊的消息终于传来。 曲磊藏身于城郊的一处农庄地藏菩萨庙内,平素靠偷食庄内以及附近农户百姓的鸡鸭羊过活。 周边少鸡少鸭只到是给黄鼠狼叼走了,并没有赢得注意。 可随着走私的鸡鸭越来越多,农庄主人以及左邻右里觉得不对劲了,有的开始制造捕兽陷阱,有的在夜里亲自站岗放哨。 终于在一个夜里,有人瞧见了曲磊的身影,呼喊出了声。 曲磊见行踪泄露,惊怒之下杀人夺路而逃,进了灵隐山。 “终于得到消息了!” 陈硕真闻讯之后,取剑便赶往灵隐山。 灵隐山位于杭州西湖畔。又称武林山、灵苑、仙居。为我国佛教名山之一,灵隐寺就落座于灵隐山山麓。 灵隐山山峰奇秀,许多道教佛教高人都喜欢于此山中修行,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许由、葛洪,还有给灵隐山命名的天竺僧人慧理法师等等,故而山麓中的灵隐山香火不绝。兼之灵隐山北高峰,与南高峰相埒,号称“双峰插云”乃天下奇景,游客亦成群结队,整条登山道人流不息。 不过因为恶徒曲磊逃入灵隐山这一消息传开后,便无多少人敢登山游玩礼佛了。 整个山道尤为冷清,并未有多少游人。 李元瑷双手环抱胸前,看着面前的智仙神尼的画像,微微眯着眼睛。 倒是石磐陀恭恭敬敬的跪伏在画像面前,磕了三个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元瑷奇道:“这智仙神尼是前朝帝推出来的,非佛非菩萨,拜她做什么?” 帝杨坚最崇佛教,当然这种信是一种收拢民心的手段,就跟李渊、李世民认老子为祖宗一样。 相传杨坚出世时降生在般若寺内,红光照室,并有紫气满庭,真龙出世。而般若寺有一比丘尼,一早言道“儿当大贵,从东国来,佛法当灭,由儿兴之。” 然后果然如神尼所说:杨坚由山东入为太子,重兴佛法。 说白了就是让自己篡位显示的理所当然,表示自己就是真龙天子,皇帝是上天所赐。 真实情况就是杨坚在般若寺长大,是由比丘尼智仙一手带大,仅此而已。 后来杨坚感念智仙的养育恩情,将智仙的舍利分送各州郡建塔供养,塔下皆图有智仙神尼之像。 李元瑷所在的地方就是杨坚修建的神尼舍利塔内部。 神尼舍利塔位于灵隐寺前飞来峰与莲花峰之间的栈道是上山的必经之路。 石磐陀平时喝酒吃肉,丝毫不忌,但见他这般恭敬求佛,李元瑷心底也不免奇怪。 石磐陀却道:“俺拜的又不是她,是佛。”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李元瑷大感讶异,说道:“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番理论。” 石磐陀摇头道:“是师傅教我的,一直犹记于心。” 李元瑷正好无聊,说道:“跟我说说?” 石磐陀道:“那是很早以前了,师傅西行出关。那个时候,我对他已经动了杀心,问他什么是佛,世上有没有佛?有佛会不会救他?殿下可知师傅是怎么说的?” 李元瑷摇了摇头。 石磐陀道:“师傅说世上根本无佛,何来的现身相救?” 这下轮到李元瑷惊讶了,愕然道:“真的假的?你师父是我见过最不要命信仰最坚定的和尚了,他居然说世上无佛?” 石磐陀道:“俺也想不到,但师傅随后的话,让俺一辈子忘不了。他说世上若有佛,就不会有战祸,不会有饥荒,不会有人为了生存举刀为恶,贫僧信佛是因佛在心中,而不是信世上有佛。” “信佛是因佛在心中,而不是信世上有佛!” 李元瑷默念了一句,晒然一笑道:“孤反感佛教,却有些佩服玄奘这个和尚了,他无愧高僧之名。” 石磐陀道:“正是因受他点化,才有石磐陀今日。能够跟随殿下,保不定就是属下的因果呢。” 正在他们闲聊之际,一人走了进来,说道:“殿下,有人来了。” 李元瑷眼睛一亮,说道:“可是陈硕真?” 来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李德謇。” 李元瑷怔了怔,道:“相比也是为曲磊而来的,先请他过来吧!正好,我也想认识一下,这个军神的儿子,得虬髯客、红拂女真传的好人物是什么样子的。至于其他,一切造旧,继续等着。” 第十八章 说曹操曹操到 李德謇艺高人胆大,不知是谁相邀,亦不胆怯,大步走进殿内,见得李元瑷略微一怔,随即道:“草民见过吴王。” 李元瑷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在长安还是有些知名度的。 李德謇未被李承乾牵累之前,显然是长安炙手可热的官二代,认识自己并不奇怪。 反倒是李德謇,李元瑷是第一次见。 这位军神之子生的极具英雄气概,面方大耳,身型魁梧之极,在这个人均不到一米七的时代,李德謇任是长了一副八尺身躯,有着一米九的身高。 “好家伙!” 李元瑷暗赞了一声。 “无需多礼!”李元瑷挥手让他起来说话,然后直入主题道:“你此来是为了捉拿曲磊来的?” 李德謇并未多想,直言道:“此贼颇有手段,尤其是搏命时,格外凶悍。草民恐伤及无辜,特来擒他,吴王在此莫非也有此意?” 李元瑷摇头道:“曲磊逃脱,子虚乌有,并非实情,只是孤放出的虚假消息而已。” 李德謇一脸愕然,略一沉吟,说道:“殿下是为了对付火凤社?” 李元瑷笑道:“果然无愧卫公麟儿,一点便通。” 李德謇表情有些纠结,缄默片刻道:“对于陈硕真,草民希望殿下能够从轻发落。” 李元瑷让他坐下细谈。 然后让人送上了茶水。 这来到杭州西湖,焉能不饮西湖龙井? 这可不是这个时代需要加薄荷、生姜、盐、果子之类的煮茶,而是第一批炒出来的茶叶。 李德謇也没喝过这炒茶,看着浑浊的汤汁,没有任何犹疑,吹了吹热气与茶叶,饮了一大口。 那满嘴的苦涩,让他脸色都有些抽搐,但还是咽了下去。 “噗嗤!”李元瑷笑出了声来:“这茶不是这样喝的,小小的饮一口,再咽下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你这大口一闷,除了苦烫,喝不出别的滋味了。” 李德謇心底嘀咕:“好端端的,喝什么药。” 茶叶也就在巴蜀一带全民饮茶,其他地方都是一种药材。 不过他不好拒绝,依言小小茗了口,咽了下去,茶叶特有的苦中带甜,让他有些意外。 “这?” 李德謇一下子不知如何形容了。 李元瑷笑道:“这是龙井茶,你是第一批品尝的人,觉得如何?” 李德謇犹豫了片刻,道:“苦中带些甘甜,有些回味悠长。” 李元瑷道:“这就是新茶的特点,能够得你一声赞,想来也不缺出路了。”见李德謇有些坐立不安,说道:“至于陈硕真,你且说说关于她的事情?火凤社必需要捣毁,至于陈硕真他们,孤会根据她们原来的事迹,酌情处理。不过藐视王法这点跑不了,或罚或戴罪立功什么的,还得看情况而定。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湖人或许理解不了,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不然曲磊也不会活到现在,早在当初落于你手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了。” 李德謇当然能够理解,他的父亲是大唐战神,母亲是一代权臣杨素养的美女死士,师傅又是江南第一豪侠,对于朝廷与江湖的概念最清楚不过。 江湖豪杰所行之事,不容于庙堂,但往往大快人心。 可若人人都随性而行,人人都学江湖人以自我心中的正义标准行事,不尊法令的惩奸除恶,快意恩仇,那天下保管大乱。 每一个人的自我标准是不一样的,冲突无法避免。 当初虬髯客选择离去,很大原因就是江湖人过于散漫,杀伐随心,不好控制。 江湖的世界也很复杂,但是对于天下的影响,又远不如庙堂。 一个豪侠一辈子至多救千人,而一个好官可以救上万人,甚至一个国家。 反之亦是如此。 故而对于江湖李德謇有一定的向往,可心底却明白江湖跟朝廷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陈硕真与李德謇的师傅有着一定的渊源,对于她亦有一定了解,当即也就说了陈硕真行侠江南的许多事迹。 尤其是陈硕真十岁的时候,就有悲天悯人的善心,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打开东家的粮仓救济灾民,累得自己给打的半死等等事迹。 很显然李德謇也只是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也对,李德謇真要知道陈硕真处心积虑是要造反,也不敢开口求情了。 毕竟他自身已经吃过一次亏。 李承乾想要拉拢李靖,对面油水不进的大唐军神,就将注意打到了李德謇身上。 直接导致现在李德謇一个堂堂卫国公长子第一号国公继承人,给发配江南,当一个平民百姓。 听李德謇说完,李元瑷笑道:“从一开始我就不觉得陈硕真是坏人,不然也不会设下此局请她入瓮。若她中计,说明她侠义之心未改,可以从轻发落。如果不来,那就表明她已经成熟,有了心机,懂得权衡利弊。就火凤社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不覆灭于成型之时,必成动荡。” 正说间,又有人来报,山下来了两人,一个书生,一个护卫,应当是陈硕真无疑。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李元瑷说着,打算让人将他们拿下。 这全盘就是一计,或许面对庸才,江湖人还能蹦跶一二。 可只要朝廷用心对待,在厉害的江湖人也玩不过朝廷。 这全盘就是一计,早在“凶案”现场附近就留有朝廷的探子,什么人来打探情况都逃不过李元瑷的眼睛。 个别江湖人可以忽略,但是一个木材行的手下来了解情况,那反而不正常了。 陈硕真、高峰松潜藏的木材行自然就进入了李元瑷的眼中。 尽管陈硕真、高峰松乔装的极好,可一游历杭州的书生住木材行本就说不过去,何况还在这个时候上山。 一连串的问题,那就不是巧合可以说的了。 这两个人极大可能就是陈硕真、高峰松,即便不是,也有一定问题。 “就由草民代劳吧!” 李德謇长身而起,他担心李元瑷会动用劲弩。 再厉害的武林好手,亦避不开弩箭队的齐射。 要命的弩矢可不懂得手下留情。 “也好!”李元瑷道:“我让人助你” 说着,给了石磐陀一个眼色,自己也快步走了上去,想见识一下李德謇的本事。 第十九章 火龙神剑 陈硕真看着面前出现的伟岸男子,面色凝重,手心微微出汗。 李德謇! 尽管不是江湖人,陈硕真依然知道他的名字,更清楚他是虬髯客的徒弟,一身武艺得虬髯客、红拂女的真传。 虬髯客! 在江南武林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隋末动荡的时候,江南武林莫不以他马首是瞻。若不是放弃争夺天下,扬帆出海,江南未必就有李子通、沈法兴的事情。 据说当时江南武林没有一人能接下虬髯客十招,能够与之对战五合,已经是一流好手。 李德謇初入江南时,尽管非江湖人,依旧有人冲着虬髯客徒弟的名号挑战李德謇,无不败于其手。用实力证明了名师出高徒,丝毫不虚言。 一言不发,陈硕真手指轻按了一下剑柄,长剑出鞘,伴随着“咯吱”的声响,一道火焰冲向了李德謇。 面对李德謇,陈硕真一出手就是自己的绝招。 “哇!” “我的天!” “哈!” 陈硕真这一出手,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 李元瑷也瞪圆了眼睛,这就跟看电视里的武侠剧一样,剑一出手就是一道激光。如果再来几声爆炸,那妥妥的就是八九十年代的武侠特效了。 他是见多识广,并未觉得可怖。 但周边兵卒,包括李德謇身旁的石磐陀都忍不住退了三步。 他们正常人哪里见过如此光景。 李德謇却似乎早有准备,说道:“久闻天师道杜春子最擅玩火,这以剑御火,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侧身一闪,避开了迎面冲来的火焰。 陈硕真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欺身而上,长剑斜出,直刺李德謇前胸,姿式端凝,招迅劲足。此时她长剑上依旧有着些许火焰,令她此剑看上去威力倍增。 高峰松也是宝刀出鞘,心有灵犀的攻杀向李德謇。 石磐陀起初给火焰吓的退了三步,但见李德謇丝毫不惧,脸色有些微红。 “人家都不怕,自己胆怯岂非堕了殿下的名头?” 见高峰松完全无视自己,反而跟着陈硕真去找李德謇的麻烦。 石磐陀来了火气,他这个子模样太容易给人看不起了。 石磐陀本就桀骜,越是看不起他的人,越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如意金箍棒直接当头罩下。 劲风呼啸,好似空气都给撕裂开了。 高峰松当真没有将李德謇身旁,那个瘦小如猴的人看在眼里,自以为他是李德謇的跟班,对其毫无防备。 这突如其来的一棍,等同偷袭。 高峰松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依靠本能将手中的长刀横在面门,被迫防守。 当! 高峰松只觉得如意金箍棒劲风刮面如刀,竟迫得他难以睁眼,全身如遭电击一般,手中的钢刀直接脱手飞出,落在一旁地上,刀头豁口弯曲,竟呈七字形状。 高峰松受不住力,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抖动,已经失去知觉。 若不是石磐陀手下留情,高峰松只怕直接丧命了。 本来高峰松就不是石磐陀的对手,何况石磐陀压根不是江湖人,也不讲什么江湖规矩,直接出手,连提醒也没有。 高峰松哪里扛得住。 陈硕真早知自己非李德謇对手,一上来就祭出杀手锏,打算抢得先机,跟高峰松一起出手,争取克敌制胜。 结果自己的师兄给一合制伏,生死不明,心中大急,手中长剑亦受影响。 李德謇也惊叹,石磐陀那石破惊天的力量,但见陈硕真出剑不稳,也不客气,双手握着唐刀用力一撩,直接荡开陈硕真长剑,然后转换单手持刀,轻快迅捷的砍在了陈硕真的手腕上。 陈硕真吃痛,长剑也随之落地。 李德謇将唐刀回鞘。 陈硕真头皮发麻,知道如果李德謇没有倒转唐刀,以刀锋砍下,自己这手就没了。 李元瑷大开眼界,尽管李德謇只是一撩一砍,但他却将唐横刀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唐横刀是日本武士刀的祖先,两者的优势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就是唐横刀是直的,而日本武士刀是弯曲了。 弯曲的武士刀更好发力,适合劈砍,挥砍时的锋利比之唐刀要胜一筹,但武士刀不具备破甲能力,遇到着甲之人威力大幅度下降。 唐刀挥砍力只是稍逊,可赋予了破甲的能力,功能实用性更强。 双手劈砍刺击,霸道迅猛,而单手挥舞却有轻灵便捷。 李德謇一撩一砍,双手单手的转换,浑然天成,将迅猛轻灵演绎的淋漓尽致。 李元瑷惊叹之余,更是好奇,大步上前将地上的长剑捡起,轻轻的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油与硝石的味道。 见李元瑷出现,陈硕真气恼的怒目相对。 李元瑷却笑道:“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在你出剑的时候,有一阵刺耳的声音,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打火石摩擦剑身发出的声音。你这一招是用打火石点燃硝石形成高温,再用这股高温以及火石与钢铁摩擦时生出的火星带动火油甩出。这机关是谁设计的?可真了不得,原理我懂。可要我设计出这种精巧的机关,估计设计不出来。” 他啧啧称奇,看着陈硕真道:“这不会是你设计的吧!我觉得不大可能,这没有数十年的经验,可没有本事将打火石点、硝石还有火油灵活用到这个程度。” 陈硕真一言不发,委屈的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这火龙神剑是她师傅的终极奥义最大的秘密,当今世上唯有她与他师傅两人知晓,非关键时刻不能施展。 哪里想到居然让一个外行人轻描淡写的就道破了所有秘密。 幻术,奇就奇在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破解之法,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李元瑷见陈硕真“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记忆中陈硕真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儿,可她这将自己乔装成一个病怏怏的书生,再露出这种女儿姿态,实在让人恶寒。 “好了,先将你脸上的装束卸了,看着怪渗人的,然后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关于火凤社的问题。” 李元瑷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陈硕真看了一眼给绑缚的严严实实的高峰松,任命的叹了口气。 第二十章 愚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漂亮的女子,最是注重自己的容貌。 陈硕真亦不能免俗。 尽管因为必要,给自己乔装成一个病态书生,但这卸妆的用具都是随身携带的。 面对李元瑷的要求,陈硕真作为刀板上的鱼肉,没有拒绝的机会,很识趣的洗去了伪装,恢复了皙白的肌肤,本来的面貌。 尽管衣着依旧是书生装,但恢复本来面貌的她,一看就是西贝货。 不过这西贝货还是有点不服气,极不友善的瞪着李元瑷。 李元瑷却笑盈盈的说道:“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再会!” 陈硕真楚楚可怜的道:“殿下您高高在上,何必跟我们这样的江湖人过意不去?” 李元瑷道:“江湖人?还记得当年分别时我赠你的话?” 陈硕真沉默不言。 李元瑷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听到这八个字,李德謇都有些动容了。 李元瑷继续道:“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是侠者本份,可这只是小侠,对生民并无多大影响。唯有为国为民,从大局出发,照拂万千百姓,方为大侠。你创建火凤社,自称九天玄女,以此蛊惑百姓,意图谋反。可曾想过,这兵事一起,江南动荡,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因为战祸而死去?” “隋末动荡,天下人口锐减四分之三。短短十数年,四五千万的百姓化成孤魂野鬼。血淋淋的一幕,就在眼前,难不成你想要天下再回到那个时候?” 李德謇都听傻了,陈硕真谋反?不会吧? 想到自己先前居然为她求情辩护,不免有些后怕。 陈硕真心底也翻起了滔天巨浪,也不知什么原因,对面这个大名鼎鼎的大唐贤王,自己好像光着身子一样,什么都给对方看透,看穿了。 火龙神剑是她师傅的不传绝技,即便是他师傅亦不过施展了一次,还是在十多年前。 自己接受此承传,从未施展过。也就今日,迫不得已,方才使出。 结果一眼就让对方看穿了其中奥义。 江南百姓困苦,自己意图造反反唐,这种机密只在策划酝酿之中,仅有三五人知晓,且都是那种绝对可信的人,即便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高峰松都不清楚。 因为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李世民掌控的唐朝,造反等于找死。 故而陈硕真的造反念头仅存于萌芽状态,可就这样还是让李元瑷一语道破。 陈硕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实在太可怕诡异了。 自己在这人面前,还有什么秘密? “你?” 陈硕真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心底满是惊恐,现在的他们莫说跟整个朝廷作对,就算是李元瑷手上的苏、湖、杭三州兵马都能将他们荡平。 她哪里知道李元瑷不只知道她造反,还知道她给未来还会自称佳皇帝高举义旗造反。 好事者因此称之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确切的说这种说法并不算错,可与真正的女皇武则天比起来,陈硕真的掀起的风浪,无疑是有些过家家。 尽管李元瑷不喜武则天,却也觉得第一女皇这个称呼,武则天才是当之无愧的。 陈硕真本不想承认自己有谋反之意,可见李元瑷有十足把握,真以为他掌握了证据,恶狠狠道:“你们高高在上,挥霍无度,哪里能够体恤百姓疾苦?建一个山庄,耗费上亿通宝,下人侍婢成百上千,过得是神仙日子。你们自然想不到你们辛辛苦苦耕种的粮食,朝廷毫无道理的收取一大半。粮价如此低贱,你们哪里考虑过他们的死活。不是我想反,是你们逼得活不下去了。” 李元瑷带着几分冷漠的道:“真的活不下去?还是你以为的活不下去?据我所知,江南百姓日子虽然苦了一些,可还不至于食不果腹?穷,我认,活不下去,是你说的,我可不认。古有言道侠以武犯禁,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是自以为是的愚蠢。” 陈硕真给指着鼻子骂,气得瞪圆了眼睛。 李元瑷却不理会她道:“你除了两个眼睛看到江南百姓穷苦,还知道什么?知不知道这些年,江南风调雨顺,连续三年,粮食皆大获丰收。张嘴一开口就是活不下去,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你去调查调查,看看只要付之劳动的百姓,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余粮。睁着眼就说瞎话,什么活不下去,要造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穷,就等于吃不饱肚子?” “愚蠢!” “江南的穷源于粮贱,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因为粮食大产,导致粮食价格低,空有粮食,而无粮价,有粮食卖不出价钱,所以百姓过得穷苦。这种苦,绝不是乱世那种食不果腹,活不下去需要易子而食的苦。” “现在是太平盛世,别动不动的就百姓活不下去,长点脑子。” 李元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陈硕真气急败坏的道:“这一切不都是朝廷造成的?要不是朝廷一直鼓励江南百姓开荒种地,哪会有这番景象?” “是!”李元瑷立刻道:“我不否认,这一切是朝廷造成了。因为要打仗,需要粮食,需要江南过度的产粮,哪怕粮食再贱,也需要江南百姓耕作开田。用江南的贫穷,换举目无敌的清平世界,值不值得,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后世自有评说。但朝廷既然下了决定,这就是大势,不是我等能够干预的。” “你觉得不服不满,想要造反?” “制度只要能满足绝大部分的人,就是好的可行的,不可能满足所有人。有所得,必有所失。如果一有了异议,都用造反来解决。这天下,早就大乱了!等不到你” 陈硕真给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甘心的叫道:“凭什么大唐的盛世需要江南百姓来承受这份苦难?” 李元瑷嘲讽道:“因为别地的付出,你看不到。我大唐将士寒冬腊月,守在边陲,你看得到?陛下为了免去东北兵患,亲自出征高句丽,染上了一身的伤病,你又看得到?” “相反江南的情况,朝廷却知道是一清二楚。相对来说,江南道的徭役是大唐十道中最轻的,因为朝廷明白,江南百姓不容易,只要种好地就行了。” “今日我来此地,也是因为朝廷想让江南有所改变。” 第二十一章 沥青 李元瑷起身道:“百姓的穷困的原因都不清楚,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用最偏激的手法,将百姓逼到绝境,跟你们起事造反?朝廷可以容忍你们江湖人无视法纪,但绝对容忍不了任何人造反。大军压境,生灵涂炭,寸草不生。换做乱世,还能理解一二。就现在的大唐,放眼四周都找不出一个能打的。就这样,还起事造反?你们要送死,我不拦着,可要蛊惑百姓一起跟你们陪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你们火凤社的存在,在我看来就是一群看不清大势的蠢蛋,干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一口一个为民为百姓,干得却是将百姓推入水火之中的事情。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自行解散,所有核心成员皆为记录案底,防范未然。其二、所有核心成员皆以谋反罪处死,妻儿流放。” “你!”陈硕真霍然而起,剑拔弩张。 石磐陀上前一步。 李德謇虽未起身,却也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李元瑷毫不留情的与之对望道:“谋反是朝廷的底线,为十恶不赦罪之首,没有株连全族,已经算是天恩浩荡,手下留情了。” 陈硕真惨然道:“他们全不知情,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我不知你从哪里知道此事的,可即便是火凤社上下知道此事的亦不过两三人。吴王乃一代贤王,何必因我一人之过,牵累太多?” 李元瑷摇头道:“这话你说出来我信,可朝廷不信。只要牵扯此罪,即便是莫须有,亦不会有人手软。” “现在我能这样与你说话,便是因为你们用意未显,真要显露一二,我话都不敢同你多说两句” “如何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元瑷不想再于陈硕真多谈。 如果陈硕真有野心,是个女中枭雄,那还值得说道一二。 可她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蠢货,用最善意的思想,干最错的事情。 体恤、心疼百姓,想要为他们出头,选择了造巅峰时期大唐的反。 这不是裹挟着百姓,领着他们一起送死? 尽管陈硕真将这一切揽在了自身,但李元瑷可以笃定,一定有人在背后煽动蛊惑。 不然就陈硕真表现出来的城府,不可能想出建立火凤社,以幻术迷惑百姓,收拢民心的事情出来。 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李元瑷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揪出来。 陈硕真突然发现自己的师兄高峰松不见了,忙道:“我师兄呢?你给他抓哪去了?” 李元瑷笑道:“有你就足够了,你师兄,我将他放了。让他去知会你师父,我想见他一见。” 陈硕真脸色大变,哀求道:“师父他老人家与此事无关,他沉迷炼丹求道,很早就不管此类事情了。”她眼泪水都滚落下来,见李元瑷无动于衷,望向李德謇道:“李师兄,家师性子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了。早在十年前,他就不曾过问时间之事,一心求道。不会与我一同胡来的。” 陈硕真与李德謇自然不是真的师兄弟,只是当初虬髯客与杜春子相交莫逆,门下弟子皆以师兄弟相称。 陈硕真与高峰松亦是如此。 自得知陈硕真存有反意,李德謇就一直没有说话了。 终究是李靖的儿子,知晓个中轻重。 但见事情找上门来,也不得不应着头皮说道:“陈姑娘的恩师是天师道的杜春子,此人早年急公好义,精于天师道幻术,与恩师交好。后因儿孙因自己缘故为仇家杀害,报仇之后,归隐山林,修仙求道,不在理会世间之事。这出来江南,草民有意拜会师长,亦未有机会与他一见。” 李元瑷点了点头,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对于尊师,孤是敬重的紧。你这喷火神剑,用的火油可不一般。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提了纯的猛火油,这很不简单。此 技术对于朝廷有大用,你是否能够平安的走出监狱大门,就看尊师配不配合了。” 其实李元瑷在意的并非是猛火油的提炼,而是猛火油提炼出来的产物。 猛火油也就是石油,李元瑷在工部的档案里见过对于猛火油的介绍。 汉书地理志中记载到“高奴县有洧水可燃”,说的就是水上有外溢石油漂浮。 后汉书郡国志则记载了古人采集和利用石油的情况:“延寿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晋代张华所著之博物志和北魏郦道元所著之水经注也有类似的记载。 不过这个时代开采技术并不发达,而且石油的功效又不很明显,故而并未发展起来。 李元瑷终究不是物理专业的,对于这方面不是很精通。 但他却很清晰的记得石油提炼出来的出了汽油、柴油、煤油之外,还有石油沥青。 学土木工程这一行的就不可能不知道沥青这种产物,它属于憎水性材料,它不透水,也几乎不溶于水,是应用最为广泛的防水材料和防腐材料,主要应用于屋面、地面、地下结构的防水,木材、钢材的防腐。 就这个时代石油的产量提炼技术,用沥青来建造房子铺路那太奢侈了。 可用来造船却再好不过了,尤其是海船。 要向开启海上丝绸之路,巨大的商船必不可少。如果商船木板都能抹上一层沥青,那绝对可以让商船的安全提升好几个档次。 海上行商远比陆地便利,但最大问题就是安全二字。 毕竟陆地行商,如果遇险至多不过货物丢失,极少伤及性命,而且货物还有追回来的可能。 大唐对于自家商道的保护,还是很得利的。 可海上行商,一遇危险,那真就是神仙难救了。 因故海上行商,安全第一。 这提炼猛火油的方法,一定得让杜春子教出来才行。 这可是关于大唐航海大计安全关键一点。 李元瑷心底自我盘算着。 陈硕真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李元瑷这是有求于自己的恩师,那恩师的性命自然可保,但让如此可怕可恨的人盯上,绝不是一件好事情。 对于李元瑷,陈硕真心底已经贴上了“可怕”两字标签了。。 第二十二章 构造蓝图 让石磐陀将陈硕真压下去,亲自看护。 就陈硕真这样精于幻术的好人物,让一般看护还真不放心。 即便是石磐陀,李元瑷都留了一个心眼,亲自给陈硕真用后世死结的捆绑法将陈硕真绑起来。 然后当着陈硕真的面让石磐陀注意,只要陈硕真开口说一个字,那就一棍子敲下去,死活不论。 石磐陀为人机灵,却是个直肠子。 陈硕真真要想试一试如意金箍棒的威力,不凡试一试。 待陈硕真走后,李元瑷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李德謇,笑道:“火凤社目前并没有做任何危害,陈硕真这蠢娘们也没有别的心思。就他师傅掌握的技术,只要他们能够乖乖的配合朝廷解散火凤社,小惩大诫,意思意思就是了。犯不着将事情闹大,孤来江南是办大事的,与他们这些江湖人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若从,那就万事大吉。真要不从,直接一并处置了,免得碍事。” “孤知道你师傅与江南武林关系密切,于情于理都不想见如此情景。如果可能,动用你的人脉劝一劝。我非嗜杀之人,不想轻易动刀。但更不想花时间精力在他们身上” 李德謇肃然起身,作揖道:“草民明白。” 李元瑷晒然笑道:“也别一口一个草民的,就你的情况我心底清楚的很,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身份,只是差一个契机而已。此事妥了,给你表表功,立刻恢复原职了。” 朝廷真要处置李德謇,还会将他转到江南来? 岭南、南疆,哪里不是流放的地方? 流放吴郡还不限制出行,这算什么刑法。 关键李世民还没有剥夺李德謇嫡子的继承权,他依旧是卫国公的继承人。 用意是明摆着的,不过意思意思而已。 李德謇有着父亲李靖的沉稳,抱拳道:“谢国公抬爱,德謇戴罪之身,能为朝廷、吴王贡献绵薄之力,固所愿也。” 李元瑷看着李德謇,眼中也透着一丝欣赏。 现在自己身旁能打的好手太少了,石磐陀足够机敏,但作为最重要的保镖,不可能安排出去干事。 穆泰过于年青,跑跑腿还可以,干不得大事。 这个李德謇正好合适,武艺高强,为人也很是稳重,在江南面子很足,有他相助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 与李德謇一并下山,然后李德謇告辞办事去了。 李元瑷并没有邀请李德謇帮自己干事,就李德謇的身份,尽管是白身,也不是自己可以邀请当部下的。 人家的老子是大唐军神,作为卫国公的第一继承人,哪能轻易给自己当小弟? 自己也给不了适合他身份的官职。 不过这些麻烦并不妨碍李元瑷得到他,只要上疏让李世民、李治任一人下旨,将李德謇拨给自己听用即可。 简单实在。 回到杭州治所钱塘,李元瑷一边等待杜春子的到来,坐观火凤社的反应,一边对杭州开始做实地考察。 作为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杭州在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尤其是江南运河的开通,令得杭州、苏州一水贯通,一跃形成咽喉吴越,势雄江海的地位。 不过眼下杭州有一巨大隐患,也是这个隐患,导致杭州无法发展的关键所在。 杭州水患过于严重。 杭州内通运河,外通钱塘江,直联东海。 这钱塘海潮,天下闻名。潮头可达数丈,风雷作响,浪涌滔天,层层相叠。 确实可谓天下奇景。 以至于中秋佳节前后,八方宾客蜂拥而至,争睹钱江潮的奇观,盛况空前。 但这奇景美则美矣,可细究起来,这就是海水倒灌。每当大潮来袭,千里沃野就变成一片泽国,当地虽然有些民间兴修的防汛设施,却也难与强悍的潮水相抗。 海水涌入杭州城内,年年如此。 除了事不关己的游客,看着热闹,当地人谁受得了? 几乎年年为水淹,一年好几次,最严重的的时节,还有成百上千的有人特地敢来看热闹,对着大潮拍手叫好。 杭州百姓心里的苦,有谁知道? 李元瑷亲自做了实地考察,只是用了一天就想出了解决的方法。 在李元瑷的记忆里,有两例治理杭州的记忆。 一是钱王射潮,一是东坡治杭。 古人迷信,将钱塘潮归为伍子胥的怨气所化,钱镠派人修造著名的“捍海塘”,以应对潮起潮落。 但这种工程短时间内是无法完工的,这就导致捍海塘没有修好,大潮即来,摧毁捍海塘的情况。 建造捍海塘的工程,进展的就极为困难。 钱镠就想了一个主意,召集官兵,在钱塘江口架起五百强弩,命令他们:潮水如敌军,它敢来袭,你们就用武力把它打回去! 此法看似荒谬,却极为鼓舞人心。 钱镠射的不是潮水,而是人心,是勇气、 这战鼓齐鸣、万箭齐发,生动演绎了与天斗其乐无穷。 最终人定胜天,捍海塘竣工,杭州百姓得以免去钱塘潮的水患。 少了水患的威胁,杭州凭借连江通海的便利,成功依靠商港逆袭,成为江南经济化的中心地。 至于东坡治杭,那就在耳熟不过了。 苏轼在杭州任职时间不长,但是他在短短的任职期间里,兴修水利、疏通盐道、整治西湖、平抑粮价、创办官医、赈灾济民干了许许多多的实事,尤其是给后人留下了美艳绝伦的西湖美景。 现今杭州西湖还未成型,因受钱塘潮的影响,淤泥成片,葑草蔓蔽,正是可以大显身手的时候。 修筑捍海塘,还防止海水内灌,造真西湖来刺激杭州的水陆经济,发展龙井茶叶,巩固商道 这一条条一项项都是后世验证成功的项目,只要不犯傻,依葫芦画瓢即可大获功成。 只是如此一来,钱王射潮就得改成吴王射朝了,什么苏公堤,也应该叫吴王堤吧? 不行,吴王太多了,不能彰显特殊。 就叫元瑷射潮,元瑷堤,那就完美了。 李元瑷脑海中编织者蓝图,忍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便在这时,李元瑷收到了杜春子求见的消息! 第二十三章 疯狂的科学家 “吴王,吴吴王殿下,外,外边有个鬼道士,说他叫杜春子。” 兵卒不知怎么了,表情有些惊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李元瑷精神振奋,道:“快请道长入内。” 兵卒居然并未听命,而是战战兢兢的道:“那杜春子,也不知是人是鬼,殿下还是不要见得好。” 李元瑷一脸讶异,皱眉道:“休得胡说,快将他请进来。”他心底想着的是老子有猴哥在一旁充当保镖,这大白天的还怕鬼怪? 兵卒只能下去相请。 “贫道杜春子见过吴王!” 一个骨瘦如柴,眼眶凹陷,一脸青色,面如鬼怪的道士出现在了李元瑷的面前。 李元瑷看着面前的杜春子,即便有了些许心理准备,还真给吓了一跳,脑中浮现了后世最经典的一句话“骑白马的未必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 这话用在此刻最贴切不过了。 不是所有道士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有行如鬼怪僵尸的。 面前这个杜春子显然是金石丹药吃多了,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领,把自己弄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连肌肤都有些变色了。 这家伙如果身在后世这家伙绝对是特形演员,这出演僵尸都不带化妆的,直接披上清朝的官服,双脚一并,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僵尸。 也亏得他隐居深山不问世事,真要在世间行走,李元瑷真担心胆小的人还得给他活活吓死。 石磐陀见杜春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意外露出了一个笑容,想不到世上居然有比自己更奇葩的怪人。 “道长方外之人,无需多礼!” 李元瑷抬手让人将陈硕真的宝剑呈上,一手按着剑柄上的开关,一手带着些许费劲的抽出长剑。 随着打火石与钢铁摩擦的声音传来,他手上的宝剑已经为一团火焰包裹,惊叹道:“道长这机关制作了巧妙绝伦,孤研究了足足一夜,方才看透其中玄妙。可真要孤依照模板打造,未必做的有如此精细。” 杜春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自己的心血结晶之一,给人一晚上看透,这赤裸裸的打脸呢。 但想着自己徒弟,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吴王殿下心思灵透,有公输班之大能,贫道这雕虫小技能入殿下法眼,也是贫道幸事。” 这话他是有感而发,筒车制作的简单精细,他特地研究过,叹为观止。 故而知道,李元瑷在这方面是极有天赋才能的。 李元瑷道:“这把剑不是关键,关键是剑中的猛火油。能够将猛火油提纯,这技术可不一般。孤对于此技术尤为重视,却不知道长是否能够倾囊相授。” 杜春子作揖道:“这有什么?殿下所谓的猛火油提炼,不过是用了蒸馏法而已。” 李元瑷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这不会爆炸嘛?这猛火油爆炸,可非同小可。” 杜春子眼睛一亮,说道:“殿下果真内行,这蒸馏法会令热度上升,若不加以限制,肯定会炸的,威力还不小。不过这种程度的爆炸是可以用手段限制的” 李元瑷细细琢磨杜春子话的意思,怎么觉得这跟僵尸一样的老家伙见过大世面?这原油爆炸?小场面? 他一脸感兴趣,让杜春子入席就坐,还命人送上了茶水。 杜春子见多识广,曾去过巴蜀,知道他们那边有喝茶的习俗,小小茗了口,炒茶不一样的感觉让他眼睛一亮。 李元瑷暂时没空向他介绍自己弄出的好茶,老家伙将蒸馏法交出来,送他几斤亦无妨。 “道长且说来!” 杜春子说道:“只要在边上接一根管子,将气排出就能有效的防止爆炸了。”他说着将杯中茶水倒在地上一些,以手指沾水,在地上画了一个模型。 李元瑷惊愕的看着地上那古怪的模型,忍不住道:“减压装置,对哦,这物理白学了。”他左掌拍右掌,“压力是形成爆炸的关键,只要弄一个减压装置,就能有效的防止爆炸。” 这会儿,轮到杜春子一脸愕然了。 什么压力不压力的,听不懂啊! 李元瑷惊喜道:“道长大才,居然有如此奇思妙想,以减压的方式提炼猛火油。孤王服气了” 杜春子有些尴尬,说道:“这很难嘛?” 李元瑷愕然道:“难道很简单?” 杜春子沉吟了片刻,道:“跟炼丹炉比起来,这算是入门吧!殿下不知,我等修仙成道之人,注重四养,养气、养神、养形、养食,贫道一脉,注重养食。人的精神受肉体支配,而肉体则由食物作保证。为保持精神纯洁,须少食人间烟火故而抱朴子云:止绝臭秽,休粮清肠。贫道道法不精,康康修炼至辟谷境界。” 李元瑷如同听天书一般,问道:“真的不吃不喝?” 杜春子颇为得意的笑道:“水还是要喝的,不过多为采集的露水。欲得生,肠中当清,欲行不死,肠中无滓。五谷杂粮是决计不能食的,真要饿了,既以丹药果腹。” “这金石之物,乃上苍所赠,可长寿,亦可要人性命。需以伏火之法,消除毒性,方可服食。上乘丹药至少需练至九九八十一天,火不能断,气不能消,故而炼丹炉极易爆裂。贫道有一好友,就曾用硫磺、硝石、雄黄和蜜一起炼丹导致屋子都毁了” 他话没说完,李元瑷听得凌乱的差点让口水呛过气去。 硫磺?硝石?雄黄?蜜? 这是炼丹? 分明是炼黑火药! 这没炸死真是命大。 杜春子愣了愣神,见李元瑷缓过气来到:“最初贫道一年也毁了七口丹炉,后多次改进,十年内,再无此况。” “了不起,真了不起!” 李元瑷听懂了,这不就是炸着炸着,就琢磨出一套不炸的设备来了。 尽管杜春子不知道什么是减压装置,但他设计出来的这东西,无疑就是一套减压设备。 一瞬间,杜春子的僵尸形象在李元瑷心底高大全了起来。 修仙? 不,这叫科研。 是用生命在研究。 黑火药怎么来的? 不就是他们这些为了科研,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道士捣鼓出来的? 第二十四章 有条不紊 李元瑷对杜春子掌控的技术大感兴趣。 仅从减压蒸馏法看来,杜春子就是一个胸有丘壑的奇人,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将石油提炼出来,对于时代的进步有何等意义。 尽管就唐朝这情况,想要一步登天,跨入工业时代是异想天开。 但就凭这减压蒸馏法足以让华夏的科技进步三十年以上,前提是要留传下来。 这种因为不重视,意外发明的东西最容易失传的。 若非自己机缘巧合来到这个时代,又顺应时势负责治理江南的大任,还认识陈硕真这个历史上起义造反的女皇帝,就不可能与杜春子对上话了。 没有自己掺和一脚,陈硕真只怕要等到李治即位,然后揭竿而起。 不管那个时候,杜春子是否活着,朝廷也不可能得到杜春子的发明。 况且除了自己,谁能看出减压蒸馏法能给后世带来巨大的便利? 减压蒸馏法的发明,一点也不逊色于黑火药。 不过就算是黑火药,唐朝也不太重视。 毕竟整个时代,都没有发展热兵器的念头。 而且单纯的黑火药爆炸性能不佳,主要是用来纵火,并没有很大的战略意义。 到宋朝的时候,才有像样的热兵器出现,可威力也很是一般。使用条件苛刻,不如冷兵器好使。 直至明朝的时候,热兵器才渐渐取代冷兵器的地位。 李元瑷早就有些后悔,自己后世没有好好研究火药,除了知道硫磺、硝石、炭这基本配方,其他的一概不知。 如果能造出鸟铳来,横扫世界都不在话下。 李元瑷心底嘀咕着。 “殿下所需,贫道无有不应。劣徒天生慈悲心肠,受人蛊惑,方才行此不治之举,还望殿下法外开恩。” 杜春子很老实的拜服在地。 李元瑷收了心神,自己这是想的太美了,路一步步走,饭一口口吃。 有了这减压蒸馏法,等于有了汽油、柴油、煤油跟石油沥青这四种原材料,已经足够美好了。 鸟铳这玩意,现在的科技还不成熟。 大唐举目无敌,没有必要强行花费巨资经行研究。 毕竟经济民生还是很重要的。 汉朝不强嘛? 即便分裂了,才周边异族都跟打的玩一样。 乌桓、山越、南蛮、羌族几乎成了副本,时不时的给曹魏、蜀汉、东吴刷着玩,增兵、抢钱、抢马,打的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 结果呢? 还不是因为经济崩溃,闹得天下大乱,国家灭亡? 李元瑷原本就从李世民身上感受到他压抑自己开疆扩土的冲动,这来到江南,更是深有体会。 已经克制了,都令得江南落败如此,要是不克制,十有八九就是汉武帝的情况,甚至比之更糟。 汉武帝好歹有景作为根基,李世民可没有。 对于杜春子的态度,李元瑷还是很满意的,杜春子身上已经没有半点不尊朝廷国法的江湖气息,反而虔诚配合,令之好感大升。 “孤王非不通情理之人,陈硕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看在道长的份上,孤可以免去她的牢狱之苦,但有三点要求。其一、聘请道长为客卿。孤不打算打扰道长清修,但希望道长能够随传随到,为我等解决一些技术上的难题。” “其二、令徒五年内不得离开苏州城,且听孤命令,戴罪立功。以令徒的本事,孤相信放了她,想要她听话并不容易。故而,其三:告之火凤社所有成员的名字,孤不加以追究问责。但只要令徒有不轨举动,这些人将会因为她的行为受到牵累。” 杜春子修道多年,早就不将自己视为江湖人了。 越是如此,亦越能走出迷障,以旁观者的身份看透一切。 官兵抓贼! 江湖人不可能斗得过朝廷。 李元瑷要他们死,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讨价还价,不存在的。 故而,杜春子很识趣的说道:“殿下看得起贫道这身微末之技,自当时刻听从调遣。至于,余下两点,贫道一并准了。只是需要给予贫道说服劣徒的时间机会” 李元瑷自然恩准。 根本不怕杜春子耍什么花样,直接让人将杜春子带去见陈硕真。 以他现在的地位权势,已经不屑去算计杜春子、陈硕真。 不知杜春子跟陈硕真说了什么,怎么劝的,顺利将陈硕真说服了。 三个要求,无不准许,不打一点折扣。 李元瑷看着手中的名单,对比娄师德明察暗访出来的名单,理所当然没有陈硕真交待的全面,但无有遗漏,从侧面证明了名单的可靠性。 他说话算话,当场便将陈硕真释放了。 陈硕真有些闷闷不乐,很还是很利索的抱拳说道:“苏州有一德仁药铺,我住在哪里,有什么吩咐可来寻我。今日起,五年为期。” 有了杜春子、陈硕真、李德謇的相助,江南武林老实了下来。 各地的淫祀得到了很好的根治。 对于从淫祀缴获来的钱财,李元瑷并未私吞充入国库,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上官仪提议效仿古人,开粥棚赈济穷苦百姓,让李元瑷直接一口拒绝了。 李元瑷最反感的就是粥棚赈济百姓,这种只有在饥荒这种非常时刻才能实行的政策,与寻常时期实行,那就是助长不劳而获的风气。 以工代赈,才是最公平的。 他将所有钱财都拿来开桥修路,愿意来干活的管饱饭,给工钱,不给那些好吃懒做的懒汉投机倒把的机会。 不过基于情况不同,李元瑷还是分出一些钱财发放各级府衙,让他们赈济孤儿寡母。 至于会不会贪墨,这点李元瑷并不担心,上官仪负责江南吏治,他可不是吃素的。 在杜春子的帮助下,李元瑷安排工匠制作出了第一台减压蒸馏机器,成功的将石油提炼,分别得到了石油沥青、煤油与柴油三种原材料。 至于汽油,以现在的技术,还没有本事从石油中提炼出来,让李元瑷有小小的遗憾。 不过成果已经很让李元瑷满意了。 石油沥青造船,煤油用来照明,柴可用于军事,一举多得。 整治信仰,弘扬儒学,开江南考场,种植棉花,推广炒茶 一步步,一条条制度政策有条不紊的在江南展开! 第二十五章 献宝 贞观二十二年,春闱。 科举是中国历史最伟大的制度之一。 随着朝廷对于科举的重视,科举入仕,成为天子门生已经成为了天下学子津津乐道的话题。 尤其是第一批天子门生,他们得到了李治的重用,成为了年轻一辈的核心成员。 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上任状元裴行俭,短短的一年时间,已经提拔为库部主事,年不满三旬,已经是政坛上的新星了。 就凭李治对于裴行俭表现出来的器重,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一但新皇继位,那他就是巩固新皇的权势的基石,封侯拜相都有可能。 其余如解彦杰、蓬庆宁等,最小也是地方县官,得到了重用。 一时间“天子门生跃龙门”一说,在士林广为流传。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考科举入殿试,立刻如鲤鱼跃上了龙门,身价倍长。 习得武艺,卖于帝王家。 这种诱惑,谁能拒绝的了? 故而全新的一期科举,引起了广大士林人氏的重视。 以往他们需要走关系,拜门庭,不断的打磨证明自己的能力,方才有可能得到举荐的机会。 现在只要考出好成绩,就能直接见天颜,得到器重。 即便是世家大佬面对这种趋势,亦坐不住了。他们明显的察觉到朝廷对于入仕标准有了明显的提高,科举取士的比重,日新月异。 世族大家能够存活千年,自有过人之处。 他们守旧,但绝非迂腐不化。 时代进步,他们也会跟着改变,开始安排门中优秀后辈尝试科举入仕。 故而原本就英杰齐聚的长安,汇聚了天下士子。 太极宫。 李世民双手捧着杯茶水,轻轻吹开上面的浮叶,小小的茗了口,感受手心里传来的热气,身上的寒意都去了大半。 冬天已经过去了,关中大地开始回暖。 但李世民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征伐高句丽时,冻伤了手脚,抗寒能力大减,天气一潮湿,转凉就有种骨子里的寒冷。 自李元瑷托人送茶叶入京,李世民就爱上这种感觉了。 尤其是冬季,以他现在的身子酒不能多喝,姜汤喝多了不舒服,这暖茶却没有这些弊端,可以一杯杯的下肚,对于身体并无害处,反而有益于身体。 用他的话来说,这一个冬天,全靠这茶水顶过来了。 “父皇!” 李治大步入内,手里还捧着一坨厚重的,类似衣服的物件。 李世民眼睛一亮,说道:“十六又送好东西来了?” 除了他手中的茶,李元瑷送来的还有煤油灯。 这个时代的油灯,大多是动物油跟植物油,照明亮度并不好。 煤油灯的亮度以及燃烧方式和数倍于蜡烛以及动植物油灯,瞬间让皇宫的夜晚不在昏暗。 但因石油开采的问题,煤油并不能推广,所有货源只存于李元瑷之手。 仅限于李世民、李治以及如长孙无忌、房玄龄这样得帝王、太子赏赐的心腹大臣手上,故而并未引起轰动。 但李世民用的极为舒适,生活质量提高不少。 李治颔首道:“十六叔给父皇送来了棉衣,说是保暖奇物,父皇可以试一试。” 李世民霍然大动,说道:“快快呈上来。” 江南的改革关乎大唐未来,对于李元瑷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李世民并不是很满意,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干得不错,可没有给他耳目一新的感觉。 李元瑷现在的成绩,换做其他贤臣一样能够做到,并没有特别稀奇的地方。 这并不符合他对李元瑷的期待。 当然他很清楚,有些东西是一时半刻见不到效果的,可是自己的身体并未因静心休养而好转,反而愈发不济,难免有些焦急。 谁不惧死? 江南因自己多年征战而穷苦败坏,是贞观盛世里政治上的一处污点,也是一块心病,能够在离世前,看到江南的变化,那就再好没有了。 棉花是李元瑷入江南,最收人诟病的举动。 他将弃粮食改种棉花,在盛产粮食的江南沃土上种植无用的观赏之物,早就引起了朝野议论。 农耕民族,农耕才是根本。 以至于时不时便有人上书弹劾,直到最近才消停一些。 至于消停地位原因,李世民心底门清。 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终究是有差别的。 李世民重视谏官,擅于纳谏,且不以言论获罪。哪怕你说的天方夜谭,如状告李靖谋反,他也不会怪罪,最多就是当个笑话听。 李治不一样,他倒不是不能纳谏,只是心眼小,会记仇。 李治也不下明手,不动声色的给对方穿小鞋,利用许敬宗下套,让他做冤大头。 一来二去,现在也就没有什么人弹劾了。 李世民清楚,这棉花就是李元瑷第一杀手锏,迫不及待的艰难起身。 李治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搀扶。 在一年前,李世民还拒绝的,但现在已经妥协。 看着面前厚厚的棉衣,摸起来顺滑柔软。 李治说道:“十六叔信中说,寻常棉衣不会用绸缎来制作的,大多用麻布,保暖效果更胜绸缎,就是穿在身上没有那么舒适。” 李世民将自己身上的皮裘脱了,把李治送上来的棉衣穿在身上,见与自己的身形大小完全一致,笑道:“十六有心了。” 在送来之前,李治根据李元瑷的提醒特地晒了一会儿太阳。 李世民穿在身上,登时暖意上涌,说着舒展了身子,不一样的感觉立刻显现。 身为皇帝,李世民自然极少挨冻,就算没有棉衣,也有各种抗寒皮革。 奚族在多年前,曾进贡了一张近乎四百斤的棕熊身上剥下的熊皮。 李世民将之制成了一件熊皮大袄,那穿在身上即便寒冬腊月都不觉得冷。 但有一问题,就是仅那一件大袄就三十斤左右,穿在身上根本不舒服,就跟穿一身笨重的铠甲一样。 棉衣完全不存在这些问题,轻巧透气,抗寒极强。 李世民是何等人物,联想到丝绸麻衣,瞬间通透。 棉是一样的棉,但以丝绸、锦缎、麻布这类材料制作,价格可以分不同的几个档次。 什么条件,买什么类型,贫富通杀,而且是垄断经济。 李世民完全不用担心棉衣、棉被销量不好,棉制品的优点太多了,御寒这一方面,皮革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试问谁不过冬? 相比煤油灯、茶叶皆未普及,且是可有可无的物件,在这棉衣棉被的竞争力可非同一般。 李治给李世民捆上了腰带,随后又拿出一对手套,以及棉鞋。 李世民征了半晌,想不到还是一套,手脚搭配,遂逐一换上。 看着自己毛茸茸的双手,李世民摇头叹息:“太可惜了!如果在冬季前,此物顷刻风靡大唐。还有前线将士,前线将士若有此御寒之物,冬季作战就不会给活活冻死,冻伤了。” 李治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棉花去年十月下旬方才成熟。听他说着棉花打成棉,也需要好一阵功夫。在加上研究制作,都需要时间。亏得江南当初盛产丝绸,还有擅于裁缝的工匠,不然一时半刻还无法成功。听说由于是第一次,在种植上存在着一些问题,所种棉花有一部分是劣质棉,需要改进。十六叔来信说,今年年底就差不多了。” 李世民沉声道:“那些劣质棉可有法子处理?” 李治淡笑道:“父皇放心,十六叔鬼着呢,劣质棉效果不如优质棉,但比之常见御寒之物好上太多。他打算先将劣质棉收集起来,制作成第一批棉衣棉被。然后走海陆运到倭国、百济、渤海那边去卖,让工人练练手。他们那边酷寒,可以趁着时候大赚一笔。熟手之后,再为我朝筹备过冬衣被。儿臣相信此物一出,江南苏湖经济将会天翻地覆。” 李世民哑然失笑:“不知为何,这小子似乎对倭国、靺鞨特别关照。他即有想法,我们就不过问了,只要不闹出矛盾,随他胡来。” 这死道友不死贫道,李世民又岂是善男信女? 反正事情是李元瑷干的,就算事发了,骂也是骂李元瑷心黑而已,跟他高大全的李世民有啥关系? 李世民问道:“这衣被你与小兕子也有吧?” 他知李元瑷不会厚此薄彼,与他关系最要好的李治、小兕子应该也有。 不过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女儿,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得到李治说“自然有的”这句话后,方才放心。 “那就好!” 李世民满意道:“总算有值得高兴的好消息了!” 李治道:“还不止呢,这一次江南士子,成绩也很不错!尤其有一个叫骆宾王的,他的才情,现在整个长安,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已经是状元的最大热门人选。” 提起科举,李世民更为满意。 李治监国已有好些日子,最让他值得骄傲的就是李治对于科举的态度,以及开启殿试这一环节。 这一妙招,让君臣之间有了更进一步的联系,能够主动准确有效的选拔心仪的人才,而不是被动的从一群举荐人手上取才,有效的避开相互勾结。 李治已经通过科举,聚集了一批年轻的人才在身旁了。 第二十六章 抵达泉州 李元瑷站在竹筏上看着周边麻麻烦烦的芦苇荡,脸上略微有些疲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因为太困,眼角泪水都溢出来了,说道:“还好没有让王妃一并过来,她那千金之躯,那受得住这番折腾。” 自棉花种植成功,李元瑷就动身前往泉州。 棉花的后续工作,刘仁轨自会处理。 当下货物是有了,商道就成了重中之重的关键,这泉州的港口自当提上进程。 泉州那是比苏杭还要偏离都城长安,而且并没有一通到底的官道。 他们一路南下,过了处州之后,就没有宽阔的官道可行了。 渡舟翻山,越溪走涧,有些时候甚至露宿荒野。 这给李元瑷折腾的神情困顿,再一次体会到了古代交通不便带来的弊端,给了他一种重温运粮高句丽前线的感觉。 石磐陀更难受的挠着全身,嘴里不住嘀咕,念起了佛经。 大师兄自小生活在干燥的西北,很不适应江南的潮湿。 在苏杭还好,这一入闽地,为山林草虫一激,身上发起了疹子,用他的话说就是痒得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都撕下来,只能临时抱佛脚,嘴里念着静心咒,也不知管不管用。 李德謇说道:“过了这条溪就到泉州了,石兄且忍上一忍。泉州有一大夫医术极为高明,最擅长医治邪气瘙痒,保管药到病除。” 如李元瑷设想的一样。 李世民压根就没有严惩李德謇的意思,只是李德謇跟李承乾的关系过于要好,将他发配江南,不过是为了避嫌。 李世民的想法就是等李治即位,然后由李治赦免李德謇,将之调回长安,委以重任。 这样一举两得,关键还能拉拢退隐在家的李靖这位大神。 尽管退出官场,告老在家,可大唐王朝谁敢小觑他? 论军中威望,大唐上下除了李世民,就属他最高。 李元瑷的书信抵达长安之后,李治立刻就给了李德謇一个武散官,让他协助李元瑷行事。 李德謇师傅的根基在江南,对于江南的一切了如指掌,且人脉很深,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此次南下泉州,李德謇就做足了准备,一手操办,让他们南下的行程,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连闽地多瘴气都事先想到了,只是石磐陀受水土不服影响,他所带的膏药并不见效。 李元瑷好奇问道:“照这么说,我们应该早就进入泉州地界了,我观泉州境内溪流纵横,一点也不逊色苏湖一带,为何泉州府衙连年诉苦,说什么地贫干旱,田地歉收?是官员问题?可我听说泉州刺史是难得干吏。” 这总理江南政务,李元瑷深切的体会到江南优质土地的好处。 作为水泽乡国,江南平原大多沃土,只要做好防洪措施,几乎年年丰收,时不时还会爆一下大丰收,即便雨水不多,也有一定收成,极少有田地歉收的时候。 他们所种的棉花,在沃土的支持下,长势极为喜人,收获了不少良种,准备扩大生产,将良种分发自己所管辖的州府,帮助他们改善民生。 李元瑷得到的情报是泉州地处偏远,地广人稀,土地贫瘠,百姓困苦。 这一路南下,交通不便是真,地广人稀也是真,可土地贫瘠却不见征兆,尤其是进入泉州地界,溪水如蛛网密布,故而有九十九溪之说。 如此密布的溪流水网,李元瑷看不出土地贫瘠的迹象。 李德謇说道:“殿下这只是看到了表面,闽地很是古怪,他们这里春冬两季多雨水,以致溪流交错。可秋夏两季却干旱少雨,地不能蓄水,溪流枯竭,庄稼春涝而夏秋干旱,存活不易。” “原来如此!” 李元瑷看着浅浅的溪水,问道:“我若将溪流扩大扩宽,是否有蓄水之效?” 李德謇摇头道:“这便非属下所知了。” 李元瑷也只是随口一问,目光灼灼的看着四方,大有大干一场的冲动。 不过对于这泉州,李元瑷不敢冒进。 泉州可不是杭州、钱塘,他对泉州了解不深,没有若干年的实地调研,想要重组当地水网,痴人说梦。 竹筏靠岸,一行人下得溪岸码头,将物资马匹逐一搬迁上岸,整备一会儿,顺着晋江一路抵达泉州。 泉州刺史李公淹早已得到消息在城外等候。 李公淹是个能臣干吏。 武德五年,岭南首领冼夫人之子冯盎接受李靖的檄,率领部属归顺唐朝。唐高祖李渊在冯盎的辖地设置高、罗、春、白、崖、儋、林、振八州。 虽说归顺,可岭南是真正的穷乡僻壤,囚徒流放之所,冯盎作为越人之首,与土皇帝无异。 贞观元年,岭南另外一大姓谈殿为了地盘与冯盎交战。 李世民派遣员外散骑常侍韦淑谐、员外散骑常侍郎李公淹亲自前往岭南招抚。 韦淑谐、李公淹几乎单枪匹马,消弭了战事,让岭南恢复了平静。 李公淹也因此节节高升,成为泉州刺史。 因李公淹与冯盎、谈殿交好,泉州与岭南有着密切的往来。 尽管海上丝绸之路并未打开,在李公淹的积极交涉下,已经有一条稳定的从泉州通往广州的沿海航道。 “拜见吴王!” 李公淹面容古朴,已经年过半百,却并未有半点书生气息,反而是黝黑精干,身型挺拔,明明是臣却有武臣风采。 李元瑷热情的将李公淹扶起,说道:“李刺史大名孤是如雷贯耳,此来江南。陛下亲口与我言道江南东道,公淹最贤。今日见得真容,果然气度恢弘。” 李公淹激动道:“得陛下如此赞誉,公淹死而无憾。” 大唐绝大部分的官员都将李世民视为神一样来膜拜的,皆觉得明君圣主不过如是。 这李公淹显然亦是如此。 因为事情太多,李元瑷在江南已经养成了雷厉风行的性格,直接拉着李公淹就去泉州码头,说道:“孤来泉州目的,已经书信告之,且带我去看看泉州码头。” 李公淹听李元瑷提醒之前派人送来的书信,惊为天人,崇敬的对着李元瑷深深作揖:“属下已经拜读殿下开海政策,如醍醐灌顶。泉州得殿下一策,定成千古重镇。殿下未来之前,属下已经联系好造船工匠,清理码头,就等殿下到来!” 第二十七章 玩得那么大 李元瑷自然没有忘记石磐陀,临行前让李公淹安排人带石磐陀去医馆治痒。 李德謇归入李元瑷麾下之后,石磐陀便有了对手。 两人闲着无聊就相互切磋。 论及武艺,石磐陀并非李德謇的对手。 但石磐陀天生神力,仿若鬼神附身,如意金箍棒在手,一力降十会。 任凭李德謇身怀各种绝妙招数,也不敢近的石磐陀的身。 只能凭借巧劲游走,消耗石磐陀的气力,方才寻得取胜之机。 两人一切磋往往就是好几百招开外。 石磐陀现在是个极端,打一流好手都是三两招的事。但随随便便一流以上的高手都能凭借经验技巧,溜着他玩,消耗他的体力。 他最缺的就是跟一流以上高手交战的经验。 有了李德謇的指点切磋,石磐陀实力大涨,也清楚对方的实力,晓得他能护住李元瑷安危,跟着去了。 李元瑷一路走向泉州码头。 李公淹热情的跟李元瑷介绍泉州的历史。 “这泉州自古泉州荒芜之地,位于东南沿海,西北戴云山脉绵恒,中部丘陵平原交错,晋江横贯其中,东南海岸曲折,水深湾多,境内溪流纵横交错,号称九十九溪,可雨水多在春冬季,夏秋干旱,溪水枯竭。论及地理环境并非理想的安居之所。不过泉州先民散处山林海滨,过着从渔生活。” “尤其是东汉末至南北朝时,北方战乱,田地破坏。反之南方相对安定,中原人不断通过陆海两路进入泉州,带来铁农具,牛耕,翻车等先进生产工具和技术,开发晋江流域,形成了半农半耕的情况。他们善造舟楫,涉江环海,以至于造船业尤为发达。殿下选择泉州作为港口,向四方贸易,实在是再高明不过的决策了。” 李元瑷看着李公淹,无怪他能够当得上李世民一句“江南东道,公淹最贤”的赞美。 人才满天下有的是,但有态度的人才却不多见。 泉州算得上是荒芜之所,田地连年歉收。 朝廷有规定,若粮食歉收,可降低赋税,甚至免税。 泉州每年不是降税就是免税,朝廷也不指望闽越岭南这些地方能上缴多少税赋。每年能够送上一些土特产,表表心意已经足够了。 寻常官员给安排到类似泉州这种地方等同流放,哪会兢兢业业的为朝廷效力。 朝廷安排李公淹担任泉州刺史并非是期望他将泉州治理的如何,而是考虑他与岭南土皇帝冯盎、谈殿交好,在泉州能实时关注岭南,化解缓和彼此矛盾。 只要做到这点,就算是李公淹的大功一件。 可李公淹并未尸位素餐,而是废寝忘食的想要治理泉州,尽管效果不明显。但这并非是他自身能力不足,实在是泉州地形地势气候太过恶劣,人口又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尔。 就以杭州来做比较,李元瑷敢开西湖,修钱塘,那是因为杭州尚有一定的底蕴。 开西湖,修钱塘动用劳力至少三五万起步,动用如此大工程,这钱、劳力花费下去,什么时候回本另说,能够提升杭州的经济,照拂杭州二十万计百姓就算值了。 而泉州上下总共不过万户人口,老弱妇孺加起来都不满五万之数。 要修整九十九溪,工程不比开西湖,修钱塘小,泉州根本没有这个劳力可用,勉强从外地调来劳役,花费巨资,就算成功,得益的亦不过是泉州不满五万百姓,根本就不值得。 不是不将这五万百姓的生计放在心上,而是很现实残酷的东西。 不划算就是不划算。 有这份心力,发展别处,照拂更多百姓,岂不更佳? 故而即便李公淹再有能耐,与泉州这一亩三分地也很难干出政绩来。 泉州码头的修建,还是李公淹借口更好的与岭南接触,才得到朝廷特别拨款建造的。 这打通泉州至广州的海岸航线,也给泉州打下了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根基。 李公淹也许没有想到那么遥远,可他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 李元瑷听得不住点头。 在李公淹的领路下,李元瑷他们抵达了泉州码头。 泉州码头修建在泉州湾内。 这亲临泉州码头,看着整个泉州湾的地形,李元瑷方才明白为什么泉州会成为未来数百年全球最大的港口。 泉州湾周边皆是侵蚀性山地花岗岩岸,它与与晋江、洛阳江相连,作为两江出海口,常年受到晋江水、洛阳江水以及海水倒灌的侵蚀击打,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磨炼,形成了一处天然的港湾。 左右山林耸立犹若天然的屏障为泉州湾遮风挡雨。 沿海城市最需要注意的就上台风,李元瑷上辈子就是江南人,深知台风厉害。 而泉州湾所在的位置便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这是老天爷恩赐的一个港口。 其实不只是如此,泉州湾最大的优势是入海口并无巨大暗流,水流常年平稳,少有巨浪侵袭。 古代的造船业尽管发达,还是无法轻易抵御滔天巨浪以及汹涌暗流的。 就如东渡日本的鉴真和尚,他就选择从扬州入海。 结果一次在长江口的狼沟浦遇风浪沉船。船修好后刚一出海,又遭大风,飘至舟山群岛一小岛,险死还生。 一次遭到强大北风吹袭,连续漂流十四天才看到陆地,然后他们到达了三亚,去岭南旅游了一圈,还瞎了眼睛。 尽管鉴真和尚出海条件不可能与唐朝商船相比,但是航海的危险亦可证明一二。 泉州湾的优势是别处无可代替的。 这也是李元瑷自身的优势所在,这个时代哪有那么多的测量工具,能够将泉州湾的优势劣势分析探查的淋漓尽致。 都是后来古人一点一点用生命以及无穷无尽的创造力,通过一次次的失败琢磨出来的。 “天然的码头!” 李元瑷给了泉州湾几位中肯的评价,然后又加了一句道:“就是这码头造的小了些。” 李公淹精神一震,问道:“要多大!” 李元瑷一摊手比划了一个圈,道:“全部都规划起来。孤打算将整个百姓东迁,围绕这个泉州港,建造一座临海城市。” 李公淹傻眼了。 玩得那么大? 第二十八章 孤超有钱 玩得就是这么大! 李元瑷看着面前的泉州湾,有些意气风发。 来到这个时代,庄园是设计过了。 灞水山庄,可谓集江南园林之长。 苏州都督府,他打算建造一座略带恢宏庄严充满北方气息的亲王宫殿。 如此一来,在关中长安能够领略江南风景。 在江南水乡以能感受北方的豪迈大气。 别与当地的特色建筑,将会形成一股异样的反差美。 这建造庄园,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规划城池才是一项全新的挑战。 这是他从泉州城内穿过来到泉州湾时,心底涌出了一个想法。 泉州太穷,而且发展的趋势完全走错了。 当然这并非是历代官员不敬业,实在是受到局域所限。 华夏人最善于创造奇迹,这泉州本非安居之所,唯有少数闽越百姓靠着山水过渔生活。但华夏人南迁,生生于这穷山僻壤间开辟出一片田地。 他们分散在仅有的能够耕作的土地上耕种生存,故而整个泉州说是一个城市州府,彼此联系却是不深。 与其在这种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强行耕种,不如将他们聚在一处,围绕泉州港建立一个生态圈。 就如现在的汴州一样。 自从引洛水入汴之后,汴州的中心就往汴河靠拢了。 汴河两岸新起了无数屋舍酒楼,短短几年,就成为了仅次于长安、洛阳、凉州的第四经济中心。 相信要不了十年,汴州桥上会出现宋时清明上河图的征兆。 泉州坐拥海运之便,理当效仿这个模式。 围绕泉州湾来建造沿海州府,利用港口资源发家致富。就如历史上的荷兰一样,自然资源稀缺,本地市场狭小的荷兰,却成为了著名的海上马车夫。 只要将泉州湾发展起来,自然就会吸引大片民众以及他族商人居住。 这人气旺了,才能向内陆扩张。 等到泉州有足够的人口资本,再来整治九十九溪。 如此比守在那些贫瘠注定无法致富的荒田更为妥当。 李元瑷将自己的想法与李公淹细说。 李公淹听闻两眼放光,登时明白面前这个上司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已经有了整体的计划方略。 只是他心底有些忐忑,说道:“如此大动,泉州短期内怕是无任何税赋可上缴。所需资金亦是不菲,朝廷是否支持?殿下可否想过,如果失败,又当如何?” 李公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李元瑷看着泉州湾道:“现在的泉州赋税,有与没有有何区别?朝廷要是指望泉州这点税赋过活,圣人都得饿死。” 李公淹老脸一红,这话虽难听,却是事实。 泉州的情况,年年申请减税免税。上缴的赋税,说句不好听的都没有进贡往长安的路费多,连贡品都得拜托扬州方面帮着一并带往长安的。 惨不忍睹。 “至于资金?还有失败?这个孤没考虑过,也不存在的。”李元瑷豪气干云的道:“孤超有钱!” 失败是成功之母。 但成功的捷径向来不是你失败多少次,而是你有多少资本。 棉花、茶叶是国营企业,利润完全掌控在李元瑷的手上。 除了上缴基本的税赋以外,剩下了都归他调配。 只要熬到年末,缺钱? 不存在的。 李公淹闻言愕然,却无话可说。 如他这样的人官吏是最看不起银钱的,在他们的风骨面前,钱财便如粪土一样。 可是你想要办事,手中没有这些“粪土”什么都干不了。 为什么一个个官员要与士绅同流合污,甚至放下身段巴结结交士绅? 还不是因为士绅有钱,有人脉,与他们交好往来能够干出好的政绩! 李公淹知道有钱、没钱的差距。 这一句“孤超有钱”,李公淹底气莫名就足了,亦是意气风发的说道:“从哪一步开始?” 李元瑷双手负在身后道:“招收航海人才!” 李公淹皱眉道:“殿下说的可是篙工、楫手、舵手之类的人才?殿下大可放心,泉州有部分闽越百姓依旧维持先人风气,善造舟楫,涉江环海,不缺这类人才。” 李元瑷摇头道:“刺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篙工、楫手、舵手这只是最基本的。孤统称他们为水手,除了他们,还需要船长,副官、参谋、江湖高手、厨师、船医生、主计,船木工、测量师、饲养员、瞭望手、绘图师,炮呃,道士” 他嘴一溜,差点将炮手说出来。 李公淹听呆了。 李元瑷道:“这航海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驾驶者大型船舶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谁也无法保证不出一点意外,不遇一点风险。所以需要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船长。商船远洋出海,诸事繁多,副手、参谋必不可少。这抵达异域,或者孤行海上,难免灰遇到居心叵测者,江湖好手岂能没有?” “一次海上航行,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怎能没有长于伙食搭配的厨师?船医自不用解释。这海上无处补给,商船的花销用度必需严格分配,主计焉能少缺?” “船木工,随时随地修理船只,测量师分辨东南西北,水位深浅,侦测航行天气。饲养员保证船上所有成员随时有新鲜肉类可食。瞭望手观察海上情况,找寻海上岛屿、大陆以便补给淡水以及各种物资。” “绘图师最是重要,我们新开海陆,怎么航行一头雾水。绘制出一条安全可靠的航线,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要想开启一个时代,绝非容易之事。孤有钱,舍得下这个血本,就不差招募培养人才这小钱。” 李公淹服气了,再次作揖道:“吴王殿下思绪竟如此周全,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泉州五万六千百姓就拜托殿下了,殿下所命,属下无有不从。” 李元瑷心底“嘿嘿”一乐,还好自己玩过大航海时代,晓得一些东西。 尽管大航海时代是一款游戏,但里面拥有的一些东西,确实是西方航海缩影,值得效仿学习的。 反正都是摸石头过河,想到什么就干,大不了就多耗费一些钱财。 用钱来换取这个时代的控海权,还有比这更加划算的买卖? 第二十九章 腹黑李治 李元瑷对于泉州的港的改革以及开海计划用的是最简单直白的方式砸钱! 舍得花钱,敢于花钱。 不怕花冤枉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厚利,定有能人冒尖而出。 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是苏州府衙却拿得出来。 第一批棉花已经在海东畅销了。 东北是目前亚洲最冷的地方之一,那边冬季漫长寒冷,夏季炎热潮湿,春秋两季相当短。 棉衣棉被送到平壤城的时候,他们还在过冬。 经过无良商人的一阵吹嘘,这棉衣棉被成了全是由蚕丝制成的蚕丝被了,名字也改成了蚕丝衣、蚕丝被。 中国是历史上最早利用蚕丝的国家,相传黄帝之妃嫘祖发明的,是与不是无从稽考,但甲骨中有丝字及丝旁之字甚多,亦可佐证其一二。 尽管是养桑大国,且历朝历代的政策都在推广种桑养蚕,甚至皇帝皇后都来掺合一手。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以劝天下。 不过蚕丝的常量是非常有限的,毕竟古代没有那么多人力,也没有那么多田地来种植桑麻。 桑麻亦比不上粮食贵重,而且蚕丝的产量太低,蚕食量又大,亦不好养。 一匹丝绸,天晓得得多少蚕茧洗抽出来。 宋朝张俞有一首蚕妇的诗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说的就是浑身上下穿着绫罗绸缎的,没有一个是养蚕人的描述。 丝就是贵族的特权,是王公贵族、达官巨贾的奢品。 用蚕丝来填充衣被? 李世民都没那么奢侈。 但是购买者的无知就是商人的利润。 丝绸之路,东西方最奢侈的产品是什么? 东方是陶瓷,西方是琉璃。 陶瓷高贵神秘,在西方人的眼睛里那是用昂贵的萤石加工而成。 琉璃亦是一样,中国的琉璃是淡黄色,属于钠玻璃,而西方的琉璃源头不同,呈现透明色,故而成了一种昂贵的稀有品。 但其实懂的人都懂,陶瓷就是泥土,而琉璃不过就是无机矿物而已。 但是就因为双方化的盲点,知识的不流通。 陶瓷、琉璃都以天价畅销东西方。 而今的棉衣棉被亦是如此,蚕丝衣、蚕丝被,以蚕丝填充多高大上的产物。 而且也发现不了其中猫腻,棉经过弹打早就看不出棉花果实的模样了。 纤细轻巧,却有几分蚕丝的模样。 尽管是劣质棉,却是这个时代头一次出现的产物,除非有第二个穿越者,否则根本认不出来。 而且就算是劣质棉,它的效果亦不是麻布、寻常皮革可以媲美的。 不寻常的皮革如虎皮、貂皮、熊皮,那是天价,且不透气、沉重是硬伤,穿个皮大衣跟穿着盔甲一样。 哪有棉衣合身舒适? 价格还“实在”! 经过无良商人的宣传,“蚕丝衣、蚕丝被”在东北卖的脱销,炒成了天价,一跃成了百济、新罗、倭国、奚族、靺鞨、契丹、扶余、室韦等贵族炫耀之物。 没有足够的钱,没关系,支持以物易物。 东北的皮革、人参之类的东西,都能做等价交换。 这些土特产转到长安,又是一笔横财。 这一年因经验不足而种植出来的劣质棉,直接给卖的脱销。 如此高额的利润,在长安的李世民、李治都坐不住了。 唐王朝经济极为发达,但是财政并不富裕。 一方面是高薪养廉,唐朝官员的薪俸在中国历史上仅逊色于宋朝,但唐朝的赋税又远低于宋朝。 故而经济发达之下的朝廷,收入并没有那么显著。 同时李世民连年征战,各类奖赏,军备物资都是天数字。 财政压力是很严重的。 每次打仗,李世民都得勒着裤腰带,廉洁好一阵子。 李世民、李治都知道棉花是李元瑷的杀手锏,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玩的那么大。 直接用棉花卖出了蚕丝的价格。 这心黑的都快跟墨一样了。 两父子看着消息,咽口水的同时,居然生出了歪念头。 如果瞒下棉花的事情,直接在大唐、西域各国贩卖棉衣、棉被,那朝廷的财政将会瞬间好转。 “不行!”李世民一脸怒容道:“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子不可,心生贪念。” 李治心底委屈,自己似乎啥也没说。 “你这十六叔,可真是厉害。化腐朽为神奇,谁都看不上的东西,在他手里,成了照拂天下的至宝。此物传遍天下,大唐万千受冻的百姓,谁不感念其恩?” 李世民现在想想,心底都有些可怕, 他将李元瑷丢到江南,确实相信他这个弟弟有足够的能力,可却想不到竟然会闹得那么大。 若非他的确没有皇室血缘,真担心李治压不住他。 李治心下一沉,说道:“十六叔并没有按照朝廷的商税上缴钱帛,而是自提了税收,以十收一的税率,将所得财务上报了户部。” 李治心思深沉且狠辣,但对于自己相信的人,却即为护短,忙为他说好话。 大唐商税是三十收一,李元瑷直接提到了十收一。 “哼!”李世民轻哼了声:“也算他识相,懂得用钱来堵我们父子的嘴。不然就凭他在东北这么胡来,指不定闹出什么纠纷呢。” 李治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十六叔,什么都好,就是贪财了些。儿臣觉得,父皇就应该在适当的时候,下一道圣旨,直接将他训斥一顿。就骂他钻进钱眼里去了,然后直接在圣旨里给棉衣棉被定价,这样就算百济、倭国、奚族、靺鞨他们闹起来,父皇这里也好说话。” 李世民眼睛一亮,他一点都不怕百济、倭国、奚族、靺鞨他们闹,就欺负他们无知了,还敢怎么滴? 你敢闹,朕就敢拒绝你朝贡。 没错,唐朝巅峰时期最霸气的事情就是不收朝贡。 万邦来贺,那是万邦求着上贡。 一但朝廷拒绝某个国家的朝贡,那就意味着唐朝爸爸生气了,要来打你了。 对方顷刻给周边诸国孤立 这道圣旨核心在于让天下人知道,李元瑷就是一个黑心的货,他李世民才是关心百姓的圣主,一句反客为主。 第三十章 马来半岛的王子 正如李元瑷所说。 钱是发展经济,改变旧貌的最佳途径。 泉州地贫偏远,人口稀少,亦没有拿得出手的特产,大多都浑浑噩噩的活着,没有什么未来希望。 李元瑷这一强势入驻泉州,就如一个惊雷一般,在泉州炸响。 如此大的工程,劳力必不可少。 在这方面李元瑷从不小气,只要你愿意干肯卖力气,就能得到相应的收入,而且还管吃管住。 泉州百姓上上下下的百姓过得都是清贫日子,哪里遇到这种好事? 勤劳的百姓莫不踊跃参加,一改往日的沉沉死气。 李元瑷并不打算强制迁途百姓,他相信只要新泉州建成以后,当地百姓不用说,都会自主迁入。 毕竟古代建筑家设计城池的时候,主要目的是合理,只要合理就行了。 李元瑷不一样,他们那个时代除了合理,更要的是贴心。 别说城市,就算是居民楼你要是没有一连串的配套设施,就别想卖的出价格。 故而李元瑷在设计泉州湾的时候,将府衙、大小市场、街道、住所、学校、医馆,包括百姓的田地、用水都做了规划。 至于排水系统、卫生什么的,这个更不用提,是基础中的基础。 以这个时代的科技当然做不到将泉州变成现代化城池,却也可说是小半现代化的城市布局规划了。 这种贴心舒适的布局,李元瑷就不怕吸引不了百姓入主。 整个泉州湾的设计比李元瑷想象的要简单的多,毕竟古代人口稀少。 泉州这样的偏僻州府,人口不满五万,跟后世一个村镇差不多。 故而李元瑷的为泉州设计的整体规划是以三十万人口为基础的,但当下只需将沿海东城建造出来足以满足需求,其他的可以徐徐图之。 在足够的经济支持下,泉州湾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 当然李元瑷最重视的还是首次出海成员的培训,这扬帆出海,水手太关键了。 都是摸石头过河,李元瑷选择从渔民中招募航海员。 然后将自己脑海中道听途说,也不知对不对的知识点写下来,让人去教这些经验丰富的渔民。 反正李元瑷敢教,他们也不知对错真假,都认真的学习。 这天李元瑷正在改良指南针。 指南针在中国可谓历史悠久了,作为华夏四大发明之一,先秦时代的中国劳动人民已经积累了对磁现象的认识,并且用这种现象比喻为母亲的伟大,称“磁”为“慈”,故叫慈母。 利用磁石的特性,古人发明了司南,以作识别方向的用具。 经过漫长的时间,司南不断改进,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个漏勺,精准度提高了许多。 日常使用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用于航海,就差点水准。 在陆地上走叉了,有挽回的机会。在大海里走叉,那真就什么都没了。 一个准确的方向,在大海上多么重要不言而喻。 在李元瑷的记忆中指南针是由司南过渡到磁针,再由磁针发展到罗盘。 李元瑷想要改良的正是罗盘。 古代航海,仅靠磁针是远远不够,罗盘得提前弄出来。 相比其他,这罗盘是最关键且不存在时代隔阂的物件。 便在李元瑷琢磨脑中拿点物理知识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莫洛国王子求见的消息。 “莫洛国?” 李元瑷略微一怔,思索片刻,脑海里似乎没有这个国名,却也不在意,让人将之请入会客厅。 这天下那么大,有个别自己没有听过的小国也在情理之中。 大唐每年都要接受上百国家朝贡,即便现在他也叫不全这些国家的名字。 来到会客厅,入眼就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有着西方人独特的卷发,高鼻深目,特别显眼。 “莫洛国王子阿穆尔见过伟大英明的吴王殿下!” 他的华夏语说的不是很流利,有些生硬,但礼数学的很好,用他们华夏的作揖礼,毕恭毕敬的礼拜。 “王子免礼!” 李元瑷微微打量着阿穆尔,心底嘀咕着,看模样应该是波斯那边的人吧,难道是西方小国? 他邀请阿穆尔入座,然后习惯性的送上了茶水,说道:“恕孤孤弱寡闻,不知莫洛国所在何处?王子又怎会在这泉州?” 阿穆尔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外邦小国,英明的吴王没有听过才是对的。可我与父王,那是对天朝上国仰慕已久。只是” 他说的好好的,突然“哇”的一下就大声哭了出来。 这一个外国汉子,说哭就哭,吓了李元瑷一跳,忙道:“王子何故如此?” 阿穆尔泣声道:“父王仰慕天朝,特派我为使者,入朝进贡。可国中大臣居然借此谋反,指责父王无道,将父王杀了。我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逃到了广州。得知殿下有开海的心思,外臣愿意为殿下为向导,只求殿下能够为我复仇。” 他的华夏语本就说的不好,而且还是哽咽着边哭边说的。 李元瑷费了好大劲才听懂这话的意思,一阵头晕目眩:复仇?从大唐杀到波斯?开国际玩笑呢? 李元瑷正要拒绝,心底忽的泛起了疑乎“逃到广州”? 这从波斯逃到广州? 就算李元瑷地理不太好,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他在说谎? 李元瑷面不改色的问道:“王子莫要伤感,这莫洛国地处何处?” 阿穆尔抹去了泪水,说道:“莫洛国在天朝上国的南端,干陀利国以北的小岛上,只是一小国而已,还望殿下能够助我,为父报仇,光复莫洛国。” 他说着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李元瑷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充满了西方特征模样的人,很意外的笑了。 阿穆尔说的地方,他知道那里在后世叫做马来半岛,也称黄金半岛,是欧亚大陆的最南端。 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夹着一条黄金航线,叫做马六甲海峡。 马六甲海峡是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咽喉要道,通航历史远达两千多年。它是亚、非、澳、欧沿岸国家往来的重要海上通道,也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航线。 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毛子,说自己是马来半岛的王子? 这是欺负自己不懂地理呀! 第三十一章 弥天大谎 阿穆尔就是打着欺负李元瑷不懂“常识”,才如此胆大。 倒不是阿穆尔小觑李元瑷,而是他来到大唐已经有些日子了,发现地方人民对于他们的国家有一定的了解,可对于海上贸易几乎是个外行。 事实也是如此。 华夏大地,物产丰饶,地大物博。 中华民族几千来都是农耕民族,以陆地耕作为主,行商为辅。 历朝历代亦不是没有往海上发展。 两汉时期,西汉的商人就已经开始海上贸易了。 尤其在汉武帝灭南越国后,就凭借海路拓宽了海贸规模。 汉书地理志记载,汉商船从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内国;又船行可二十容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 这是有关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字记载。 三国时期,东吴、魏晋都有开辟沿海航线经海南岛东面海域,直穿西沙群岛海面抵达南海诸国交易的记录。 但是这些记录都是浅尝而止,从未发展起来。 只要原因有好一些,华夏自古轻商是关键。 也有技术不过关,风险过大等等弊端,最终都无疾而终,并未取得大利。 相较于他们,西方波斯、阿拉伯却不一样。 他们四周环海,什么地中海、黑海、里海、阿拉伯海等等,海洋资源丰富,至关重要的是他们的国家并未有轻商的政策制度,反而重视商人,重视经济发展。 故而他们商人有一定的权力,甚至能够招募雇佣兵作为商队护卫,横行于各处海上与不同的国家展开贸易。 这个时代的航海贸易主导者是西方,以阿拉伯商人为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为了他们不走海路与大唐行商,自然是因为无利可图。 唐王朝重视与西域、西方诸国的贸易交流,威临西域,陆上丝绸之路安全便捷,同时华夏南方也没有重量级的城池能够展开贸易。不像陆地,丝绸之路直通长安、洛阳,全世界最富饶的两大城池。 兼之海上行商风险终究是大了一些,这一比较,只要脑子不傻,都会选择走陆路,也就没有人选择走海路了。 真正唐朝通海的缘由再于武则天时期,武则天外战外行,丢了安西四镇,导致了陆路不通。 阿拉伯商人没办法,不舍得放弃这巨额利润,这才不要命的打通了到扬州的海上商路。 阿穆尔并非阿拉伯人,而是波斯商人,隶属于萨珊王朝。 西方现在的局势有些混乱。 萨珊王朝作为波斯第二帝国,早年还是很强大的,揍罗马人,入侵亚美尼亚,打服拜占庭,攻占也门,领土包括当今伊朗、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高加索地区、中亚西南部、土耳其部分地区、阿拉伯半岛海岸部分地区、波斯湾地区、巴基斯坦西南部,控制范围甚至延伸到印度,说一句横跨亚欧非三大陆一点也不夸张。 但现如今已日暮西山,阿拉伯帝国崛起的势头,不可抵挡。 阿拉伯已经攻占了大片萨珊王朝的土地,还堵截了萨珊王朝通往大唐的商道,国王伊嗣埃三世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受到国情的影响,阿穆尔的家族开始落败,外不容于阿拉伯,内受波斯贵族打压,情况万分危急。 阿穆尔的父亲克米特是个果敢之人,他们卡斯尔家族能够有今日辉煌,就是当年大胆的开海,凭借偷来的海图,九死一生抵达还是东晋时期的合浦城,用琉璃、香料换了大批的陶瓷,成为了富豪,打下了家业。 不过他们的先祖再也不敢去第二次了。 太远、太险,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先祖还是留下了一份海图以及遗嘱,叮嘱他们万不得已,不可走他的老路。 克米特毅然决定出海,绕开阿拉伯防线,重开水路抵达大唐。 他们破釜沉舟的举动失败了,一路遭遇风浪险阻,最终在马来半岛搁浅,遇到了当地的土著,将他们劫掠一空,死伤惨重,克米特都惨死土著的竹枪之下。 阿穆尔很侥幸的逃过一劫,给水流冲到了对面的干陀利国。 干陀利国对于会说华夏语的阿穆尔很是敬重,给奉为上宾。 通过一番了解,阿穆尔知道对岸袭击他们的是一群无国无本的当地土著。 因为马来半岛饱受台风与海水袭扰,马来半岛并不受待见,成为了三不管的地域。 只有一伙难民与地方土著在马来半岛生活,人数近乎五千人。 他们自成一国以劫掠、渔为生,有时还会来袭扰干陀利国的边民。 干陀利国的国王都对他们头疼不已,甚至派出使者讲和,但因言语不通,给对方杀了炖了。 派兵去围剿,对方躲进丛林,根本不见影子。 干陀利国也只能被动防备。 阿穆尔为人机敏,以朝贡大唐使节的名义,在干陀利国混吃混喝,还骗到了一艘船抵达了广州。 得知李元瑷有开海的意图,胆大包天的阿穆尔直接以莫洛国王子的身份来忽悠李元瑷了。 连近在咫尺的干陀利国国王都无法与对面的土著交流,远在大海另一端的唐朝自然如此。 马来半岛是航海商道的必经之路,阿穆尔从他祖父的笔记中得知那夹杂在两地的海峡,给他们称之为黄金海峡,只要通过了黄金海峡就等于大把的黄金入怀。 阿穆尔以为李元瑷在泉州闹得轰轰烈烈,又是招募水手,又是重金求购海图,对于自己这个马来半岛的王子必然敬重有佳。 自己可以领着他们去马来半岛给父亲报仇,运气好还能借助大唐的手,打服那群土著,成为他们真正的国王。 只要掌控着黄金海峡,成为地方王,何必辛苦的当商人,回西方受气? 就算事情暴露,自己亦可报仇,凭借祖父留下的海图求得一命。 阿穆尔跪伏在地上,心脏不住跳动。 李元瑷眯眼看着阿穆尔,有一说一,如果他不知道黄种人与白种人的区别,如果他不知道什么是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还真可能给这家伙忽悠过去。 这种谎言,不是一般人撒的出来的。 第三十二章 惊恐 很多时候,谎言往往说的越大,越让人觉得可信。 阿穆尔此刻就是利用这个心态,利用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未知世界的不了解。 “阿穆尔王子,切莫如此。” 李元瑷看着面前这个西方面貌的青年,配合的说道:“我大唐乃天朝上国,贵国有心朝贡臣服,圣人自会为你们出头。只是这莫洛国究竟在何处?王子且绘制下来,让孤王瞧瞧。最后再告诉孤,你们莫洛国有多少人,多少兵,朝廷派遣多少兵士助你复国为好?” 他这一字一句都说道阿穆尔的心坎里去了。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李元瑷更清楚马六甲海峡的重要。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掌控马六甲海峡就是控制东西方航海的生命线。 阿穆尔谎称自己是马来半岛的王子,十有八九是听到了自己开海的决策,然后动了空手套白狼的意图。 阿穆尔激动的连连叩首:“外邦小王叩谢殿下大恩。” 他叩足了头,方才起身,左右望道:“殿下可否准备一些纸墨?” 他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了一根鹅毛笔,说道:“实在惭愧,外邦小王无法体会天朝上国毛笔的博大精深。” “巧了!”李元瑷眯眼笑道:“孤于书法一道,也没有什么天份。毛笔字一般,硬笔字倒是不俗。只是铅笔太贵,也就绘画时用。平素不舍得拿来写字批,这鹅毛笔送孤几根,看看是否用的顺手。” 阿穆尔意外的“啊”了一声,心底莫名有些突突。 李元瑷让人搬了一张案几来,让阿穆尔能够伏案书写。 阿穆尔看着准备好的纸墨,用鹅毛笔沾了沾墨汁,开始认真绘制起来。 李元瑷在一旁细心的看着,意识海也随着阿穆尔的绘图浮现两幅地形图。 一副是唐朝岭南道疆域图,一副是大致形态的亚洲地形图。 阿穆尔绘制地图的能力不俗,将江南道与岭南道的海岸线绘制的与江南道、岭南道的疆域图极为相似,唯有少许出入,但跟记忆中的亚洲地形图比起来,差距就有些大了。 这也在李元瑷的预料之中,毕竟一千五百多年,地壳以及版块的移动碰撞,有差别是理所应当的。 真要是一样,那才出鬼了。 而且李元瑷也只是记得大概,后世谁有事没事去看世界地图。 学校里挂在教室后面都不带多看一眼的,能有一个印象就很不错了。 阿穆尔早已将自己先祖留下的海图铭记于心,绘制的极为详细,这为了分辨清楚,他还特地的将一些沿海州府的名字给标记出来。 有广州、海南岛、环王国、门毒国、古笪国等等。 不过最最让李元瑷在意的是地图上有一个“合浦”的地名。 看着这个“合浦”,李元瑷笑容愈发明显。 阿穆尔一直画,直至画到马来半岛,为了让李元瑷看出马来半岛的地理优势,他特地将马来半岛对面的干陀利国没有画上去。 “好了,殿下!” 阿穆尔献宝似的,将地图拿在手上,给李元瑷比划着,“莫洛小国,兵马不过千余,武器落后。只要天朝上国出兵三千,由泉州活广州南下,行船六日,即可抵达莫洛。天朝兵威赫赫,不消半月,定能取叛贼首级”他说着泪眼婆娑,道:“只要天朝能为外邦小王做主,莫洛国生生世世臣服天朝圣人。” 李元瑷却不答话,说道:“继续画,这地图还没画好呢。” 阿穆尔愕然道:“已经画好了,错不了。” “不!”李元瑷道:“往下画,就是这里,你所说的莫洛国,再往西画。沿途可以休整的小国都画出来,至于天竺、大食自然不例外,什么波斯湾的奥巴拉港和巴士拉港。还有幼发拉底河什么的,都给我画出来。” 阿穆尔面色瞬间苍白,颤声道:“殿下说什么,外,邦小王,听不明白” 李元瑷指着地图上的合浦说道:“这里现在叫徐闻,合浦这个名字是三百年前的叫法吧?孤这些天都在看残留下来的一些笔记,对于合浦这个地名有很深的印象。五百年前的汉朝这里就有一个出海港口,荒废很久了。这名字改了好几遍,汉朝称合浦,孙吴时期,改为珠崖。晋朝平吴后,再度改回合浦。不过从南北朝时期,这里就再也没有叫过合浦。南北朝、隋朝分别给叫为乐康、齐康、隋康、海康,直到贞观二年,圣人下旨改隋康为徐闻县。这几百年过去了,你写乐康、齐康、隋康、海康孤都不会觉得奇怪,这珠崖就过分了。” “让我猜猜你的海图是什么时期的?” “汉朝?应该不可能。那个时候,技术不发达,海商那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而且南边荒芜,经济落后,无利可图应该是晋朝,东晋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五胡乱华,汉人南迁。东晋时期,南方得以飞跃发展,海上贸易,还是有利可图的。” “孤猜的可对?有没有莫洛国,孤不知道,不过你真觉得我大唐于航海上落后你们西方,就欺我大唐无人,那未免坐井观天了。” “看你金发碧眼的模样,应该是波斯人吧?现在的大食人,还是黑发居多的,你们波斯也应该以黑发为主,金发碧眼应该是与北欧蛮族的混血!” 阿穆尔惊恐的望着李元瑷,喉间蠕动,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出身不好,可胜在家里有钱,自幼学习知识化,颇有干略,自诩时运不佳,不然可成人人敬仰的智者。 哪里想到,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就是一个外貌就把自己的来历揣摩的这般透彻? 这还是人嘛? 哪怕是穆罕默德都没这么厉害吧? 李元瑷看着阿穆尔一副见鬼的模样,心底不禁乐开了花。 很难猜嘛?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难猜。 哪怕是诸葛亮这样妖怪级别的人物,对于这种超乎他们认知之外的情况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对于李元瑷来说,这一切都是常识。 最没用的常识 第三十三章 坦诚以待 “殿下恕罪!” 到了这个地步,阿穆尔也不敢强撑,生怕自己再不如实交代,连祖上几代都给揪出来。 这自古以来,西方人就比东方人更加迷信。 他们向来相信世间有全知全能的先知,他们禀从神仙旨意,下到人间来点化万民。 如耶稣、摩尼、穆罕默德等人皆是如此。 这一瞬间,阿穆尔的眼中李元瑷差不多可以跟这些先知比肩了。 要不是先知先觉,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惊恐的跪伏在地,不住磕头。 西方的尊卑阶级,比东方要严重的多。 阿穆尔怂的心安理得。 “欺骗当朝一品亲王,佯装他国王储,十条命都不够你陪得。” 他语气森然。 阿穆尔是冷汗淋漓,忙道:“殿下开海运,海图最为关键,贱民有先祖留下来的海图” 李元瑷眉头一挑道:“你在跟我谈条件?” 阿穆尔再次一头磕下,说道:“不敢不敢,贱民落于殿下手上,以我们波斯人的规矩,就是殿下的奴隶。奴隶的一切都是主人的,海图、命都是如此。” 李元瑷哑然失笑,对这个卑微的跟条狗一样的西方汉子,心底居然生出了一丝好感,这家伙是个人才,能屈能伸。 有撒弥天谎的胆气,亦有苟命的勇气。 很多时候,苟比莽更需要魄力。 “起来吧,你的小命不值钱,孤拿来没用。你手上的海图确实比你小命值钱多了,只要你交出海图,孤饶你性命。你既然自愿给孤做奴隶,孤也就将你留下。以你为向导,只要将我大唐的商船顺利带去波斯、大食,就免了你奴隶身份,还你自由,还另有重赏。” 他不在乎阿穆尔之前的谎言。这人活一世,谁没给忽悠过,或者忽悠过人? 阿穆尔现在的价值,足以让李元瑷将之当做宝贝一样对待。 阿穆尔赶忙起身,拱着身子道:“先祖留下来的海图,小的藏在了城外。不过那海图有一点点不准,此次西来,父亲沿途一路修改重新绘制了一副,记载了脑子里。这就给殿下绘制下来” 他说着立刻奋笔疾书,依照之前绘制的海图,往下面画下去。 这一次他老实了,将苏门答腊岛也画了上去,还在上面将干陀利国的两个重要城市都标注起来。 然后一直往西方绘制,将诃陵国、固罗国、哥谷罗国、胜邓国、婆露国、狮子国、南天竺、婆罗门国、新度河、提罗卢和国、乌拉国、大食国、末罗国、三兰国这些好多李元瑷听都没听过的国名,所在位置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其中对于个别国家还做了特别批注,如哥谷罗国,国小地贫,国民以通商为主,海航物资齐全,热情好客,可为主要补给点。 还有婆罗门国也给了批注,国民崇信佛教,排斥异教徒,于此处补给,需伪装佛教信徒,可保万全。 这国家的国情不一样,应对的方法自然不同。 阿穆尔将之写在海图上,而不是待价而沽,仅凭这点,便让李元瑷扫去一切反感。 “我们大唐没有奴隶一说,孤也不想给人嚼耳根,戳脊梁骨。就当你在孤麾下效力,直至商船抵达波斯、大食为止。这期间吃住全包,薪俸一点不少。至于到了波斯或者大食之后,你是跟船队回来继续为孤效力,还是自行组建船队西来,都随你。而且孤可以给你保证,你的船队在泉州会享受不一样的待遇。” 在大唐生活了那么多年,李元瑷也有自己识人认人的本事,而不是单纯死板的用历史名人。 这个阿穆尔就是一个人才,胆大心细,能进能退,还有一定的远见,能够看出马六甲海峡的重要。 西方因地理关系,航海进程剩余他们大唐,得阿穆尔投效,大唐的航海事业将会以极短的速度拉近彼此差距,甚至形成赶超。 这一点李元瑷有足够的信心,因为于造船技术,他们只强不弱。 但对方志不在此,强求也无意义。 这经商是相互的,想要发展泉州,不只要大唐的商船出海,还得让波斯、大食国的商队过来,形成良性的贸易链。 所以阿穆尔不管怎么选择,对于李元瑷而言都是有好处的。 阿穆尔听李元瑷如此待自己,心底登时五味杂陈,眼圈都红了。 正如李元瑷说的,阿穆尔并非是纯正的的波斯人。 波斯人固然属于白种人,但多以黑发为主,除了眼睛鼻梁或有区别,其他与亚洲人并没有很大差异。 随着千年的发展,尤其是日耳曼人、凯尔特人的入侵。凭借强悍的基因,混血无可避免的出现,以至于部分波斯人成了金发碧眼的模样。 种族歧视在西方最常见不过。 阿穆尔自小没有少受这方面的苦恼,要不是家里有点钱,日子更是凄苦。 长安胡姬酒肆,一个个的波斯金发碧眼的舞姬导致长安上下以为金发碧眼就是波斯胡人,其实是因为金发碧眼的波斯胡人地位最低的缘故。 若非这个原因,谁愿意万里迢迢的在长安取悦长安酒客百姓? 此次冒险出海,也是给波斯贵族逼迫的。 这来到东方,先是因大唐的缘故,给干陀利国敬为座上宾。 抵达唐朝疆域广州,也受到了唐朝善良百姓的友好对待。 见多了不一样的外邦来客的百姓,根本不觉得金发碧眼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至多好奇多看几眼,绝不会有歧视心态。 海纳百川的气度不止出现于朝廷,也融入了百姓的生活思想。 而今遇上了李元瑷这样的先知,果然,他便如耶稣、摩尼、穆罕默德这些人一样睿智、仁慈、大爱无疆 阿穆尔跪在李元瑷的面前,拍着胸口起誓道:“阿穆尔愿意跟随殿下,绝不判复。要有违背,便如犹大一般,肚子爆裂、肠子流出,于恶魔为傍。” 李元瑷有些意外,他以为阿穆尔会选择离开,意外之下,喜形于色,将他扶起笑道:“起来说话,在我们大唐要学会一点。为人处事不卑不亢,礼不能少,表示尊敬却不是卑微,别动不动的就下跪。” 第六十章 谋取马六甲 有了阿穆尔的帮助,李元瑷的开海计划便如赤壁等来了东风,成为了最为关键的助臂。 西方的海上商贸优于东方,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大唐不缺航海的科技,缺的是海商的经验。 闹这么大动静,李元瑷可不想只能官船出海,南洋船进港之类的,他们大唐的商人也要跟上时代,能自主的与周边各国贸易往来,打造一个围绕大唐沿海的经济圈。 “这海上行商,与商人来说,那是巨大的便利。可对国家而言,未必如此。” 阿穆尔在李元瑷学习西方航海行商模式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话。 李元瑷奇道:“这是为何?” 阿穆尔苦笑道:“这海上买卖,忠奸不分。我国便有许多商人早早的与大食国勾结,为他们领路办事。若非他们捣乱,大食未必就能在卡迪西亚胜过我们。” 阿穆尔说的是卡迪西亚战役,此战是阿拉伯军与波斯萨珊王朝军队之间的一次关键性战斗,也是奠定阿拉伯帝国崛起标志性的一战。 阿拉伯军为信仰而生,悍不畏死。 萨珊王朝也有属于自己的杀手锏波斯战象军。 阿拉伯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占据的主动,但在落败之际,萨珊王朝派出他们的杀手锏波斯战象,可怖的波斯战象轻易的踏碎军的阵容,取得反败为胜的机会。 最后因为商人泄露了波斯战象的弱点,导致波斯战象失去控制,不分敌我的践踏,最后逃离战场。 失去了波斯战象,萨珊王朝当天就败了。 大量军官阵亡,连元帅鲁斯塔姆都被杀,宣告了这曾经横跨亚欧非三大陆的第二波斯帝国的落幕。 李元瑷听此缘由,肃然道:“你这是提醒我了,利益动人心,不能大意。” 大唐位于这个时代的巅峰,这举目无敌之下,自然也会有众矢之的感觉。 暗自打主意的,想来不在少数。 财帛利益动人心,难保会有为了利益卖国求财之徒。 便如萨珊王朝的商人一样。 只是一想,李元瑷便有了主意,说道:“这海商也是人人都可做的,可以弄一个海商批,唯有朝廷认可恩准的商人,才有资格出入港口。将主动权交给我们自己,只给对朝廷有贡献,忠于大唐的商人才有资格出海行商。就算真有个万一,也有源头可寻。” 阿穆尔听得有些愕然。 这种做法在西方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国王的权力与大唐皇帝的权力并不在一个档次。 而且他们商人能够组建自己的武装部队,这一点在大唐是不可能存在的。 商人的地位明面上连农民都不如。 国情差别,阿穆尔想不明白缘由,亦不去想了,而是给出了第二个建议。 “殿下,如果实力允许,属下觉得应该出兵把这块领地占领了,岛上只有几千流民,很好对付。” 李元瑷目光灼灼的看着阿穆尔手指的地方,笑道:“你对这莫洛国可是念念不忘吶!” 阿穆尔脸色微变,忙跪伏道:“属下是有替父报仇的心思,可真的是在为殿下考虑。现在那边因飓风的关系,无人愿意在海边生活。一但航路通畅,有利可图,再下手就晚了。” 李元瑷示意他起来,说道:“此事孤自有分寸。” 他话是这样说,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欲望。 那可是马六甲海峡,太平洋与印度洋的咽喉要道,是亚、非、澳、欧沿岸国家往来最重要海上通道。 尤其是后世,马六甲海峡的战略意义更加显著,是一条能够与苏伊士运河或巴拿马运河相比的国际航道。 如果自己现在将马六甲海峡拿下,也许在未来的未来,他们中国能够完全掌控这条海峡亦不一定。 毕竟自唐朝起,马六甲海峡就是大唐王朝的固有领土。 不管成与不成,李元瑷都觉得可以一试,值得一试。 至于台风问题,李元瑷完全不在意,他就是干建筑这一行的,而且在南方多台风地段工作,防台风是设计最关键的一步,经验丰富,自有抵御台风的手段。 即便没有阿穆尔,李元瑷都打算施展手段,如西域一样,在马来半岛或者苏门答腊岛申报建一个都护府。 现在得知马来半岛是无人荒野,并不属于任何国家,这就好办了。 只要求得李世民或者李治的同意,计划可以立刻执行。 他们会不会同意,李元瑷并不清楚,但是他们欠自己一个人情,终归是要还的。 所以在上疏的信中,李元瑷委屈的像个小媳妇一样,说着自己吃苦挨骂的悲惨。 李世民那一道劈头盖脸将他痛骂一顿的“圣旨”自然传到了他的手上。 对于李世民这一手,李元瑷还能说什么? 他是皇帝,他有理。 只能认了呗! 正好在这个时候,李元瑷将此事提出来,倒倒苦水,让那两位知道自己的委屈,补偿补偿自己。 济州! 济州刺史蒲泽正来到府衙,看了一眼门口衙役。 衙役立刻回道:“还没有消息。” 蒲泽正一脸焦虑,就如待嫁的大姑娘,望了一眼南方,恋恋不舍的处理济州公务。 蒲泽正出身贫寒,但为人刻苦好学,为人至孝,闻名乡里,因故得清河崔氏青睐,嫁偏房崔姓女做投资,且将之收入崔家书院学习。 蒲泽正以优异的成绩结业,得到了扶持。 蒲泽正凭借自身才华以及机遇,不到十年就爬上了刺史之位,官声极佳。 蒲泽正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机遇,棉花的出现,引起了轰动。 江南东道上缴的税赋只靠棉花一项,将之从垫底之列,一跃而上仅次于关中、河南、凉州这三大经济中心。 惊得天下官吏茫然无措 苏州一州商税,直接超过东都洛阳。 尽管这是虚的,李元瑷是坑了百济、倭国、靺鞨,换取来的利润,做不得数,却也骇人听闻。 这也让蒲泽正看出了商机。 棉花,是他们济州的特产。 在李元瑷还没有推出棉花的时候,他们济州就以绵花白厚而闻名一方。 棉花应该种植在济州,而不是江南。 是故,蒲泽正声情并茂的写了三千字的求棉花种子的信,派出心腹使者,前往江南。 第三十五章 四方弹劾 蒲泽正已经是州府刺史,一州之地的父母官,再进一步那就入京任职了,再次也是侍郎级别的。 现在大唐王朝的权力正向太子李治过渡,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此时干一番成绩,定能邀功于太子跟前,前途当无可限量。 蒲泽正能够短短的十年里,升为一州之主,对于局势前途的把握还是很敏锐的。 “蒲刺史,马长史回来了。” 蒲泽正得到这心心念念的消息,整个人猛然而起,大笑着向外快步跑去,这人未见到,喜悦的声音已经出口:“盼长史归来,泽正如久旱盼甘霖。” 他每天都问门卫马长史是否归来,这问得多了,以至于无需开口,一个眼神门卫就回答了。 这一出殿门,见自己最信任的长史马晨一脸尴尬的站在外院,心底徒生不详预感。 “刺史!” 马晨尴尬的笑了笑。 蒲泽正问道:“怎么了?吴王这是不同意?” 马晨尴尬的表情又浮现一抹苦涩,道:“自然是不同意。” 蒲泽正大急道:“你没有跟殿下说明嘛?我们济州土地最适合种棉花,南橘北枳,江南的棉花怎么能跟济州比?” 在李元瑷没有引进棉花之前,济州种植的绵花是唯一能够摆的上台面的。 长安、洛阳的绵花,多从济州购得。 “不行!”蒲泽正急的是满头大汗,不甘如此放弃,说道:“长史一路辛苦,州府事物,你先代为处理,某亲自走上一朝。” “刺史!”马晨赶忙一把拉住他道:“您还是别去了,何必多受次侮辱?” 蒲泽正脸色微变,说道:“吴王这是刁难你呢?” 马晨叹道:“若是刁难还好,属下等了吴王多日,吴王面都见不着。属下念着大事,厚着脸在路上等他拜见。他正眼亦不瞧一下,直接在属下的拜帖上写了一个滚子,丢出来了。” 蒲泽正瞬间暴怒,李元瑷这不只是打了马晨的脸,也打了他的脸。马晨是代表他这个州府刺史去求的。 “就算不愿!直说便是,何必羞辱人?太狂妄了!” 蒲泽正气血上涌,道:“如此羞辱朝廷重臣,眼中还有天下士人?” 他胸口起伏不定,道:“圣人刚刚下诏斥责吴王骂他掉进钱眼里去了,还不知悔改。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蒲泽正囔囔念了两句,心底有了定计。 能够走到今日,蒲泽正与崔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蒲泽正并不想一条路走到底,世家不受皇家待见是有目共睹的。 相比跟在世家后面摇尾乞怜,蒲泽正更想直接成为帝王心腹,倚靠自己闯出个天地。 但现在不动用世家的力量似乎不行了。 长安,商王阁三层! 李治站在外廊,眺望着不远处的马球场,那边长乐、晋阳与一众妃子正在愉快的打着马球。 双方隔着好些距离,并不能听到任何声音,但长乐、晋阳的欢笑声似乎能够传入耳中,带着些许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微笑。 天下无物,无不可为棋子。 真正值得关心在乎的,不过几人而已。 已经到了三伏天,太极宫里燥热难耐,李世民如以往一样,选择了在灞水山庄避暑。 之前他有心给自己在终南山建造一座翠微宫以作避暑之用。 只是阎立德、阎立本给出的建造方案都不如李世民的意思。 身为大唐皇帝的避暑宫殿,怎么可能次于灞水山庄? 可灞水山庄得灞水、小终南山之灵秀,又有李元瑷这样贯穿古今的建筑师,阎立德、阎立本哪里效仿的来。 索性李世民不造什么翠微宫了,直接搬到灞水山庄避暑。 这里发生过一次兵变,他也不忌讳。 李治关心父亲的身体,自然也跟着帮了过来。 然后长乐、晋阳这些人自然一一一并来了。 然后灞水山庄瞬间成了一个小朝廷。 商王阁七层,李世民聚于顶层,得上四层。而李治身为太子住在下三层。 “殿下!” 得到李治的召见,许敬宗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李治一直案几上的奏章,说道:“你数一数,又多少份是弹劾十六叔的?” 许敬宗背脊上有些生寒,都说太子仁孝懦弱,他可是清楚的很。 仁孝懦弱,面前这位主子也就当得上一个孝字。 其他相去甚远。 许敬宗老老实实的将两叠奏章一本本的细数,不只是数,他还在记,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在脑海里。 一一过了一遍,许敬宗道:“数完了,一共三十五人。” “记住了?” 李治问了一遍。 许敬宗如实道:“记住了。” “好!下去吧!”李治也不说缘由,许敬宗能懂就懂,不能懂就换一个能懂的人。 反正他李小九是白莲花,绝对不说不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见许敬宗离去,李治招呼来两个太监,将三十五本弹劾李元瑷的奏章带上了商王阁。 七层阁楼之上,李世民躺在李元瑷特地给自己制作的竹躺椅上,在观景台上纳凉。 商王阁本就位于山腰,又有七层之高,就算是夏季酷热,依然清风不断。 “父皇,可别受了风寒。” 李治见状赶忙上前,随手还给李世民拿了一件薄披风。 “今日倒是奇怪,明明是三伏天,意外阴云密布,昨夜还下了一阵小雨,反倒有些凉了。” 李世民轻轻摇了摇躺椅,说道:“难得阴天,太子也该出去动动,跟晋阳、长乐她们一并打打马球,活动活动,别闷着屋子里担心闷出病来。至于父皇这里,你无需担心,这天下就没有比你十六叔会享受的人了,父皇在这里悠闲着。” 他看了一眼,李治身后的太监手上捧着的奏章,说道:“都是弹劾十六的?” 他卧于病塌,但脑子还很清醒。 李治已经顺利接管了朝局,除了李泰这个动不得的隐患,没有人可以威胁的了他。 除了江南的问题,李治是不会来捣他静养的。 “是的”李治说道:“自儿臣择骆宾王为状元,陆竟为探花之后,就隐隐有这种迹象了。现今他们抓着十六叔蔑视朝廷官员,狂妄自大的把柄,不住的上疏弹劾。” 李世民笑道:“狂妄?比朕当年如何?朕当年当秦王的时候,可比十六狂多了。” 第三十六章 大国之君 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天下谁不知道小秦王性子刚烈,桀骜张狂? 依仗着李渊的宠爱,全然不将庙堂那些居于高位又没有什么本事的大臣看在眼里,即便是李渊最宠幸的两个妃子都入不得他眼,不屑一顾。 如此行径,亦给他后来争夺太子之位,制造了重重困难,始终给大哥李建成压上一筹。 “太子要记得,十六是我朝一品亲王。不用担心他狂,他有功在身,又地位崇高,耍耍威风,不碍事。什么时候,他不狂了,你就要留心一二了。” 当年的他就是如此的,在动了争夺太子野望的时候,前后行径,可谓判若两人。 李治颔首道:“儿臣明白!”他顿了顿,然后说道:“其实归根究底是江南变化太大,令得很多人坐不住了。尤其是此次科举,儿臣取仕人选,江南士子多余中原、北地,似乎引发了不少的躁动。这些弹劾,表面上针对十六叔无礼。实际却是借题发挥他们有些怕了。” 李世民悠闲的轻摇竹躺椅,笑道:“科举的出现是为了打破世家在官员上的垄断,但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真要考起来,掌控着章言辞大意的他们不会输。可这殿试的出现等于掐住了他们的命脉,考得再好,最终选择权在朝廷手上。他们的优势不再,慌张是自然的。既然一个个都上疏说十六蔑视朝廷官员,你就替父皇下一到旨意,骂他一顿。反正他皮厚,不会当做一回事。” 作为父兄,有事没事骂弟弟几句,人之常情。 “至于棉花,十六心底也清楚,江南不可能独享太久。但这玩意从求购种子,衣被制作皆是他一人之功。见利而红眼,还打着为朝廷的旗号,这不要脸的程度简直比十六还十六。” 这棉花方面,李世民固然眼红那巨额利润。可心底却清楚的很,李元瑷在这方面做到仁至义尽。 换做别人从发明到西域采购种子研发制作一条龙全揽,肯定闷声发大财,赚的不亦乐乎。 就算朝廷明规定为官者不可从商,连亲戚都不允许,也无济于事。 李世民心底清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要退居幕后,不参与其中,谁都无可奈何。 李元瑷直接放弃了这个利润,将之利用于发展江南的大计上。 朝廷得到了高额的棉税,江南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空间。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治听到这里心底有谱了,有老爹罩着,又有许敬宗背黑锅挨骂名,自己有什么怕的? “关于十六叔在马来半岛建一个港口,作为补给点,父皇有什么想法?” 李治诚心求教,这也是他最大的不足。 战略远见! 于战略远见这一方面,李治要逊色自己的父亲李世民太多了。尽管他在位期间打下了大唐最大的疆域,但这无光战略,而是用人。 历史上他对东突厥的处理上就能看出一二,留下了隐患。 他无法准确的判断此刻占据马来半岛得得失问题。 毕竟要占据,就要派兵,然后各种辎重运输什么的,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且孤军悬壶海外,会有这种不安的因素。 可能挑起南边的战事 南方山林密布,多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域,根本不值得一战。 简单来说,往西域动兵大赚,往北边动兵小赚,向东北动兵小亏,向南方动兵,血亏。 南方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未来没未来的,李治不是怕事的主,但真怕南方弄出点事来,拖垮朝廷的经济。 有李世民这样的老子,李治的压力也是极大。 不求超过,至少比肩。 李小九也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物,从他给自己弄了一个天皇大帝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有多骚包了。 李世民也看了李元瑷的上疏,有心考验一下李治,反问:“太子的意思?” 李治道:“孩儿相信十六叔的判断,这海运一开,马来半岛所控制的马六甲海峡将会是黄金航道,只是我大唐疆域并不跟马来半岛接连。贸然隔着几个国家去站一块疆域,会不会引发周边几个臣服于我们的小国不安,从而导致发生兵祸?这向南发动战事,儿臣有些不愿。”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考虑道这点已经很好了。”他顿了一顿,说道:“你知道父皇当初在刀口下救了卫公?” “儿臣听说过!”李治说道:“卫公当初是隋臣,洞察了太上皇大事,意图往江都告发,因道路阻塞而未能成行,成为阶下囚。太上皇下令将之处死,是父皇在刑场上救了他。” 李世民笑道:“不错,父皇见他胆气十足,召入幕府,用做三卫。但很快父皇就发现了问题,卫公是大才,尤其是军事上,他谋划之惊奇完全不亚于秦之白起,汉之韩信。只是我俩用兵风格不一样,战术打法无法谈到一块去。你父皇就不吃他那一套,我才是主帅,他再有能力,亦是下属。后来为了不屈才,父皇将他推荐到了巴蜀去帮助李孝恭。” “太子觉得父皇与卫公军事上的分歧谁对谁错?” 李治不知如何回答了,李靖的军事才略是有目共睹的,那是孙吴韩白一个档次的。 李世民又差到哪里? 大唐一统,李世民军功至高无二,天策上将岂是虚名? 李治沉吟片刻,忽的心底一动,说道:“儿臣明白了,父皇是主帅,自然是父皇对的。儿臣不应该瞻前顾后,儿臣是太子,有父皇身在身后,有大唐撑腰,哪怕错的也是对的。” 李世民开怀笑道:“不错,掌天下之舵,最忌讳举棋不定,政令不一。决策错了又如何?谁没有做错决定的时候?上有大唐,下有良臣,为你撑腰,错的也是对的。马来半岛要不要,无关紧要。不要,损失一些利益而已。我们吃肉,总要分一点汤下去。要,就别怕给人说吃相难看,更别怕引发动荡。你不能不要又去眼红利润,更不能想要,又怕打仗,瞻前顾后。” “要,不要,父皇交给你决定。太子要切记,拿得起,放得下,方为大国之君。” 第三十七章 低调的大唐造船工业 李治完全听懂了李世民的意思。 利益往往意味与风险并存。 面对利益,胆大的选择冒险,胆小的选择后退。 这是人之常情,但人是最为矛盾是生物。 冒险可能带来成功,但更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危局。后退固然风平浪静,换来的却可能是坐看对方的成功。 有魄力并非完全是好事,保守退让未必就是错的。 关键是在于如何对待。 走错了路,弥补脱困才是关键,而不是后悔自己的冲动。 对方成功了,要做的不是眼红嫉恨,而是反省然后放下,走别的路。莫要见别人得利就起小人心态,去捣乱或者鸠占鹊巢。 这才是一国之君应有的气度。 这一次李世民不只是将决策权给了他,还让他知道一点,身为君王任何决策都得承担后果,也必须做好面对后果的准备,不管结果是好是坏。 “儿臣决定取之!仅从战略意图而言,这马来半岛位于大唐海岸南端,周边小国密集。若与次建立一个据点,不只是经济,对于南方的控制亦是一大优势,值得冒险” 李治说是守成之君,那是因为他需要给自己的父亲擦屁股,消磨久战带来的经济负累。 但他骨子里还是有着开疆扩土的决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四方用兵,东灭高句丽、百济,西进黑海,打下汉人王朝最大疆域了。 李世民淡淡笑道:“那就别怕引发战事,我大唐立国三十年,灭国不知凡几,东西北皆有,唯独无南。真有人闹,正好凑上。” 江南,泉州。 李元瑷得知朝廷下定决定占领马来半岛,心底松了口气。 做出这个提议,他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毕竟马来半岛孤悬海外,远离大唐本土,固然有不俗利益,却也存有一定风险。 这个时代人暂时无法理解航海的重要,更加不清楚马六甲海峡意味着什么。 短期内李元瑷也无法证明航海的核心价值,毕竟这是一项能够影响千年的大事,需要巩固的根基作为倚仗,不是朝夕可以体现成果的。 可以大踏步迈进,但绝不能拔苗助长。 李元瑷尽管有给予证明的意图,却也死守这个底线。 接下来的事情,李元瑷就不过问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谋取马来半岛的提议尽管是他提出来的,但怎么实施那是朝廷的事。 他一个亲王,手握着十数州的经济大权,再去掺合海外根据地的问题不太好。 所以他很明智的选择了等待旁观,将重心放在泉州的建造以及海船的建造上。 李元瑷主要负责泉州的建造,对于海船的建造他交给了阿穆尔负责督促。 阿穆尔并不懂造船,但是他出生于海商世家,自小在海船上长大的。 见多识广,能够在关键之处给上恰当合适的建议。 对于这个任务,阿穆尔是自信满满。 在阿拉伯入侵萨珊王朝之前,他们的靠山是他的姐夫,是位封疆大吏,家族事业里包括造船厂,有着一定的了解。指点唐朝的船匠制作海船,那是轻而易举的。 然后他自闭了。 阿穆尔苦着脸道:“殿下,您还是找别人替属下吧。属下可没脸在船厂待下去了” 李元瑷并不意外,反而一脸打趣的说道:“怎么了?这是?” “属下”阿穆尔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是给唐朝的船匠生生将脸打肿了。 原本以为唐朝航海事业如此低下,造船业也发达不到那里去,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足以应对。 却不想唐朝的造船业甩他们西方足足一条街。 他这半调子,面对一群专业人氏,将脸面丢到姥姥家去了。 李元瑷对此一点也不奇怪。 相比所向无敌的大唐陆军,大唐水师属于被遗忘的存在。 可不出名,并不意味着不强。 相反中国水师一直处于世界前列。 早在秦汉时期,华夏舰船制造技术已经达到了成熟阶段。制造出了如城楼般的巨舰,能在海上抗风斗浪俗称楼船,汉武帝在平南越和卫氏朝鲜的战争中就曾使用过大规模的海军。 隋唐时期,水师又有了新的发展,隋炀帝杨广东征高句丽时曾多次使用海军,李世民征伐高句丽也动用了五百艘战船,自莱州泛海趋平壤,从海道进攻高句丽。 当然这些都算是小打小闹。 真正厉害的是显庆五年,高宗李治以苏定方为帅攻灭百济。 这一仗唐军十万部队直接跨海而战,有若神兵天降一样,抵达熊津江口,然后发动闪电战,一举攻灭百济。 这将十万部队从山东半岛的成山角渡海运至百济,这还要加上水手、粮草等后勤物资,所需舰船数量是何等庞大。 但是李治敢这么安排调度,足见他对大唐水师有着足够的信心。 显庆五年,往后数亦不过十一年而已。 就目前朝廷对水师的态度,短短十一年,不至于出现跨时代的进步。 故而尽管唐朝还未行航海大业,可他们对于这方面的研究并没有落下,只是发展的方向不同。 西方海船以经商为主,辅以防御。 而东方清一色的战舰,楼船、艨艟、斗舰、走舸、游艇、海鹘。 而且东方海船对于风力的运用到了如火纯情的地步,在汉朝的时候,已经采用了四风帆横向倾斜地面对迎风动力技巧,即使在逆风的情况下仍然能够高速前行,无需像西方帆船一样遇风降帆。 西方造船业真正超越东方是在九百年以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造船家把酒船和快帆船合并,建成三桅帆船,这才改变了西方在造船技术上落后于东方的历史,也使西方渐渐的在世界贸易中占到主要的地位。 在三桅帆船出现之前,西方的造船业根本不够东方看得。 波斯、阿拉伯主导这个时代的航海业,只是因为东方的大唐不玩而已。 现在大唐要参与进来,哪有他们的事情? 让阿穆尔负责,只是让他在唐朝船匠进战舰改为商船时,提一些建议,让他们的船匠参考一下,毕竟战舰跟商船是有区别的 但显然阿穆尔是误会了 第三十八章 天佑大唐 这一到造船厂,阿穆尔就给出了各种意见,将他们西方商船的构造关键细细说明。 结果当看到唐王朝的楼船战舰,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楼船战舰的宏伟,完全超出阿穆尔的想象。 西方多海,海上作战那是常有的事情,但即便是号称拥有无敌的海军的拜占庭帝国都不见有这么高大的战舰? 用这种战舰改装商船?会不会过于奢侈? 这种笨重的楼船,真的能够适应大海的风浪? 阿穆尔强撑着想要挑毛病,然后竹制龙骨、水密舱概念、平衡斜桁帆都是超先进的科技,皆是他们西方不具备的。 让阿穆尔叹为观止之余,也笑自己坐井观天,有些颜面无存。 李元瑷却看得很清楚,说道:“你只是看到光鲜的一面,这楼船确实了得?但试问哪个商人造的起这样的船舰?这样的船舰在海上航行需要多少人手?开这样的船舰行商,得干多少年才能回本?孤需要的是海上贸易常态化,而不是只有朝廷才能支持,带着政治目的海上展现肌肉。当然这种事情也得干,却无必要常干。” “你没有必要厚此薄彼,西方的航海确实发达。这是不争的事实,很多地方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让你去监督是要你将西方海船的优点来弥补我们的不足。你既以认识到,我国造船工业的先进,此任务就非你可不了。” 李元瑷的话让阿穆尔心底舒服了许多。 阿穆尔也不敢再起轻视之心,而是敬重的对待每一位船匠,谦逊的说着自己了解的一切。 正如李元瑷所说,西方航海业的发达并非没有可取之处的。 就拿平衡斜桁帆来说,中国船用的是硬帆,而西方用的是软帆。 这两种风帆各有优劣。 中国硬帆用竹等做骨架,兼具横帆与纵帆特点,操作容易,风利用率高,迎风效果极佳,微风下表现也强于西式软帆。结实耐用,经常破的千疮百孔一样用。上帆简单,下帆快,关键时候一刀砍断绳子即可收帆。但缺点就是重,造价高,且不能加装支索,桅杆高度受限,需要多人操控。 西方的软帆因为轻,可以做得很高,亦能产生极大的动能,不需要过多的人力,就能令得满载重物的货船安稳快速的在大海上行走。缺点就是操作繁琐上手极难,需要严苛训练的水手才能掌控。 相比之下,硬帆更加适合打仗,软帆才是商船首选。 唐朝海纳百川之心融入骨髓,船匠理所当然的吸取了软帆这一优点。 对于如何防止长时间航行,给船底板带来的腐蚀问题,西方也极有经验。 这一点也是东方船匠远远不如的。 李元瑷想到的办法是石油沥青,这种化学用品能最大限量的避免船底遭受腐蚀,大幅度的增强海船长时间航行的安全性。 而西方采用的是密集的肋骨和加厚的船壳板来应对这种腐蚀问题。 因为他们的软帆轻,可以增添船肋骨以及加厚船壳板而不造成商船过重的问题。 李元瑷现在是双管齐下,一边增添船肋骨、加厚船壳板,一边又在船底抹上两层石油沥青,以增加海船的安全性。 便在泉州港、海船制作一步步向前迈进的时候。 李元瑷又一度收到了东南亚王子求见的消息。 这一次倒不是一个没有听过的国家,而是位于苏门答腊的干陁利国王子修跋满。 李元瑷怔了怔,这有前车之鉴,他第一反应就是真假问题,想着阿穆尔曾以朝见大唐使者的身份在干陁利国混吃混喝过一段时间,让人将他从船厂叫来,同时也让修跋满入殿面见。 “拜见吴王殿下,求吴王殿下出兵救救父王,救救我干陁利国的子民。” 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修跋满,李元瑷这一次却看不出真伪了。 修跋满说着一口还算流利的华夏语,衣饰相貌皆与亚洲人无异,除了略黑一点之外,并无差别。 这干陁利国位于苏门答腊岛地处赤道附近,潮湿炎热,黑一点理所当然。 “王子起来说话!” 李元瑷心底嘀咕着,这要是假的,可比阿穆尔专业的多。 修跋满流泪满面的起身。 这演技跟阿穆尔比差了一点点,李元瑷琢磨着,阿穆尔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李元瑷不疾不徐的让修跋满慢慢说来。 “殿下,吾父尔德曼一代贤王,仁廕四海,德合天心,却遭部下将领反叛,都城被围,父王生死不知,还望殿下派兵救助。” 李元瑷眉头挑了挑,这说词怎么这么熟悉? 貌似阿穆尔当初假冒莫洛国王子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阿穆尔说他父王死了,修跋满只是被围。 难怪没有哭的那么凄惨。 李元瑷胡思乱想着。 阿穆尔得到李元瑷急招,匆匆忙忙的赶来,瞧着一旁的修跋满,惊讶道:“修跋满王子?” 大唐威临四海,阿穆尔就凭假冒朝贡大唐使者的身份便得到了干陁利国的热情款待,负责招呼他的正是修跋满。 李元瑷霍然一动,忙道:“王子快将细节说来!” 原来干陁利国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一直受两种化的冲击。 其一是中原化,另外就是天竺的佛家化。 干陁利国建国很久了,东晋时期,因中原沦陷,一隅之地的晋朝,不得已开海,与东南亚诸国多有往来,干陁利国便是在那时身受汉化影响。 一直到南北朝时期,还有很深的往来。 可自隋朝一统之后,南人北归。 华夏的经济化中心再度转回关中、中原,江南没落,与诸国的商贸往来也少了。 即便他们属于万国来贺中的一员,却因大海之隔,并不密切。 而这个时候,天竺的佛教化席卷干陁利国境内。 干陁利国有一部分人觉得应该与佛陀之国天竺交好往来,而非异教徒的大唐。 两股势力闹得不可开交。 最终引发了兵变,忠诚的佛家信徒佐伊净在巨港起事,创立室利佛逝,简称三佛齐国,定大乘佛教为国教,出兵讨伐异教徒的干陁利国。 佐伊净得到了大量佛教信徒的支持,以碾压式的实力,直捣干陁利国国都。 李元瑷听极缘由,脑中只有四个字“天佑大唐”。 第三十九章 火中取栗 这李元瑷即便身在江南,也能猜到李治在长安面对的情况。 别说是李治,即便是李世民这种已经证明自己,万众归心的雄主,提议攻伐高句丽的时候都遇到了强烈的反对。 尤其是以魏征为首的大臣,更是连连劝阻,生生将征伐高句丽的时间推迟了三年。 此刻派兵去马来半岛,固然能够取得高额利润,却无可避免的会落得于小国争利的话柄,不利于东南亚的统一。 这利弊之间,尽管李治是决策者,却也不能独断专行,需要庙堂上的朝臣支持,尤其是宰相支持。 唐朝的制度,宰相是有权利驳回皇帝的圣旨调命的。 毕竟谁也不想留人诟病,朝廷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就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给自己立一个贞节牌坊。 这苏门答腊岛内乱,佛家信徒佐伊净自立为王,鼓动百姓反干陁利国。 这不正是给了唐朝一个出兵的理由? 今日修跋满来求救兵,日后走与不走那就不是他们说的算了。 请神容易,送神可没那么容易。 李元瑷不再犹疑,立刻道:“修跋满王子放心,孤最讨厌佛家。一口一个放下,要是人人皆如此,人类都得灭亡。这种族都绝了,哪来的往生。孤这便安排你直入长安不,你就在泉州等着,写一封血书于我。孤直接连同上疏奏章,一并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朝廷会不会派兵,这里做不得主,可干陁利国多年诚心上贡,圣人一定不会坐视藩国受委屈欺凌的。” 修跋满现在亦是恨透了佛教,忙道:“某这便写血书求圣人垂怜。” 他说着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摸出一块方巾,泪声泣下的写了一封血书。 李元瑷毫不迟疑,当即将表示将血书送上京师。 “来人,将修跋满王子好生安排,以二品大员的规格对待!” 二品大员这已经是封疆大吏的规格了。 修跋满自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送走了修跋满,李元瑷立刻让人将泉州刺史李公淹请来。 这位得到李世民赞赏的大臣,已经成为了李元瑷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他将修跋满的情况与李公淹细说。 李公淹是知道李元瑷对于马来半岛的渴望的,大喜过望,说道:“这太好了,当真是天佑我大唐。” 李元瑷道:“公淹,这是我的意思,你帮着寄给冯暄,让他务必帮忙。” 李公淹见李元瑷并没有给信套上信封,只是给了他一张纸,明白无瞒他之意,看了一眼,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冯暄安排商人前往苏门答腊岛,将修跋满抵达泉州,向唐朝求援的消息传播出去。 冯暄是岭南的土皇帝,广州一样有着通海的便利。 一直以来,冯暄就与东南亚的几个岛国有着一定的商贸往来。 他们没有穿过太平洋的本事,但在东南亚海域往来,却无问题。 李公淹愕然看着李元瑷。 李元瑷却眯眼笑道:“有更好的,何必去追求次的?公淹可记得刘玄德是凭什么入主荆州的?” 李公淹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荆州之主原本是单骑入荆的刘景升,但因刘琮投敌,刘备尊刘琦为荆州之主,以他的名义夺取了荆南四郡,然后又向孙权借了江陵,理所当然的从病故的刘錡手上接管荆州。 而今苏门答腊的局面与此有何区别? 佐伊净背叛自己的国王,创建室利佛逝,兵围干陁利国都城,只要佐伊净灭了干陁利国,那么修跋满就是大唐手中的刘錡。 大唐帮他复国,帮他扫平一切反叛势力,将他扶上干陁利国国王的宝座。 只是相比刘錡体弱多病,修跋满身体过于好了些。 但这是事嘛? 苏门答腊岛! 佐伊净亦算是一代枭雄,暗中谋划多年,一举功成。 看着让自己围困的水泄不通的都城,佐伊净并不急着强攻。这大局已定,他不想背负弑主之名。 佐伊净尽管以佛家名义起事,但在他心底却很清楚。 就佛家的理论是无法治理好国家的,要想坐稳位子,还得用大唐的那套。 仁义忠孝还是适用的,不然三天两头的有贼人密谋造反,任谁都受不了。 但就在这时,佐伊净得知了修跋满向大唐求援的消息。 这一瞬间,佐伊净风中凌乱了。 相比西域、北方、东北,南方的一隅之地那就是小儿科。 国与国的战争,就是部落与部落的小打小闹。 几千、上万的兵马与他们而言就是大军了,跟动则着十万的薛延陀、高句丽,跟坐拥三十万骑兵的突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大唐王朝四面出征,战无不胜,谁也不知道他能调动多少兵马。唯独了解大唐至贞观朝以后,除了第一年,面对颉利可汗兵临渭水认怂,其他大小战役就没输过。 最可怕的是唐朝这二十年所打的大部分战役皆是灭国战 不生则已,胜则灭国。 这一言不合就把人家灭了,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谁受得住? 佐伊净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了胸腔,他筹谋三载,聚兵亦不过八千,也是凭借这八千,一口气杀到了干陁利国的都城。 这一路取胜收编,至今亦不过一万五兵士。 修跋满真要求得援兵,自己手上的这一万五兵,够唐王朝撒牙缝的嘛? 佐伊净早已经想好了,只要自己取代了干陁利国,第一件事就是备足厚利向唐王朝进贡臣服。 根据他的了解,历代华夏王朝的帝王皆好颜面,只要自己足够虔诚,进贡的礼物给的多,就能讨得欢心。 修跋满这一乞求援兵,可将他的全盘计划都打破了。 握着拳,佐伊净沉吟了片刻,目光露出一丝决然,高喝道:“即刻攻城,不惜任何代价。” 当前局势拖不动,越拖越危险。 不管唐朝是派兵支援还是修书责令他止战,只要在此之前将干陁利国灭了,将事情做绝,成为定局,就能避免与唐帝国的正面冲突。 给佐伊净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半分跟唐朝作对的想法。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能火中取栗。 第四十章 还没使劲 唐朝的驿站制度尤为先进。 身为打天下的君王,李世民很重视消息的传递工作。 只要事关军情,皆可以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李元瑷一直等不到长安的消息,便知李治采纳了自己的意见。 这出兵协助干陁利国歼灭叛军与帮助干陁利国王子歼灭叛军,扶持他复国是两个概念。 这送上门的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李治一边密谋调派大唐水师做好准备,一边安排右卫将军梁建方南下扬州,统筹全局。 万事俱备,只等干陁利国那边传来灭国之声。 冯暄是岭南的土皇帝,但终归受朝廷管制。 而且冯暄心底很清楚,唐王朝不是收拾不了他们,而是岭南情况特殊,由当地土著与流人组成,不是当地有一定声望的首领担任父母官,不足以服众,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让他们这些“土皇帝”掌控岭南,有助于稳固岭南的局面。 他们真要将自己当成了“土皇帝”,无视朝廷的政令,唐王朝分分钟就能叫他们做人。 就连武则天的水平,都能弄出岭南流人谋反案,在岭南大杀一通,顺道将岭南的土皇帝冯家清理了,还将冯元一抓到了宫廷阉割,最后改了个名叫高力士。 何况现在? 冯暄平素里当土皇帝没人在乎,一但朝廷令下,他就算九死一生,也得卖这个命。 冯暄不住的派商人前往苏门答腊岛打探情况。 佐伊净自然也得知了此消息,他不敢对这些名为商人的唐朝密探如何,只能再一次在加强攻势。 在室利佛逝叛军的努力下,他们攻破了干陁利国都城,擒获了干陁利国的国王,然后将王室以佛敌的罪名,全数斩杀,同时第一时间将王宫搜刮来的财宝,派出使者送往大唐朝贡,并且摸黑已经逃往唐朝的修跋满,说他颠倒是非是祸乱之源。 佐伊净的目的是让唐朝认命,没必要为了已经扶不起来的干陁利国劳师动众。 您是大腿是爹,要的不就是个听话的儿子嘛? 谁来当不是当? 我这便宜儿子送的礼可比上个便宜儿子更多,孝心更甚。 不得不说佐伊净摸清了李世民、李治的脉门。 历史上便是因为佐伊净认爹认的干脆,大唐王朝的核心利益又不在南边,唐王朝默认了他们造反的举动,令得室利佛逝存在了八百年,直到明朝时期,才给东爪哇满者伯夷国灭了。 现在情况自然不同。 李元瑷一直稳着修跋满,让他安心。 修跋满固然着急,却也清楚,除了大唐普天之下就没有人可以能够为他们出头了,只能耐心的等着。 直等到了干陁利国国灭的消息。 修跋满泣泪纵横,用马来语大叫父王不止。 李元瑷义愤填膺道:“简直欺人太甚,佐伊净这背主之徒居然下如此狠手。修跋满王子放心,圣人已经调兵往扬州了,一直未动,实在是我朝兵士多以陆战称雄,海战打的极少,需要多征集一些战船,耽搁了时间,不想有此后果。” 他说着一脸懊恼道:“其实在征集船舰的时候,太子已经下诏令命令佐伊净退兵。佐伊净无视天恩圣谕,圣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修跋满切齿道:“这如何怪得圣人,是佐伊净这个恶贼实在太可恨了。如今在下已经是亡国之奴,只能祈求天朝能为我干陁利国讨个公道。” 李元瑷立刻回道:“这是自然的,还请修跋满放心,更不要灰心。干陁利国固然不存于世,可身为干陁利国的继承人,王子有肩负起光复干陁利国的重担” 他这话一出,修跋满徒然一震。 在他们东南亚可没有嫡子继承法,继承人是谁全凭国王洗好。 修跋满在一众王子中即不得宠,也不遭嫌,排在中间的位子。怎么看都跟王位无缘的,他也不曾有这念头,能够安逸的当一个王子,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足矣。 这馅饼突然砸下来,修跋满瞬间便如打了鸡血一样。 貌似这种结局似乎不错呢? 心底邪恶的念头瞬间涌现 李元瑷见修跋满这副悲伤之中,又带有几分窃喜的表情,会意一笑。 尽管佐伊净表现的足够谦卑,但唐王朝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他的进贡。 大唐并未立下任何规矩,但四方诸国皆心如明镜。 所谓进贡就是认小弟认儿子的第一步,只有收了礼,才有当小弟、儿子抱大腿的资格。 拒绝进贡,那就意味着大唐爹要来收拾你了。 故而每到送贡品的时节,围绕大唐经济圈的诸国,莫不提心吊胆的备上重礼。 收了万事大吉,拒收,开始备战吧。 大唐是干不出收你的礼,再来打你的丑事的。 拒收,大几率等同开战。 佐伊净怎么也没有想到唐王朝会这样为干陁利国出头。 但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愿坐以待毙,进入备战状态。 然就在唐王朝拒收室利佛逝贡品的那一刻,东南亚所有小国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对于室利佛逝报以了敌视态度。 跟着大腿走,一致对外。 李治在这关键时刻,显得魄力十足。 江南本就是粮草重地,根本无需花时间筹备,大军从集结到出发,只用了六日时间。 三万水陆兵马直接从扬州开播,顺着大海而下。 梁建方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武德元年便已从军,跟随李世民平定了王世充与窦建德,戎马半生,少有独当一面之时。至今年过半百,终得统帅三军的机会,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梁建方凭借大唐船坚弩强的特点,指挥船队直接冲进佐伊净水师中间,以强弓劲弩往左右压制。 他虽年过半百,依然奋七尺之躯,执丈八长槊,身先士卒,彰显黄忠、廉颇风采。 面对一个尚武的时代,除了李靖这样真正的智将,其他主将不身先士卒都无言挂帅。 兵强将勇,在苏门答腊岛横行一方的佐伊净,直接给梁建方横扫了。 从水上一直打到陆地,三年谋划,一战而溃。 好不容易得到表现机会的梁建方都傻眼了,这自己还没使劲,对方怎么就灭了? 第四十一章 但凡有碟花生米 在东南亚这一代没有正式形成一个大国之前,面对巅峰战力时期的唐王朝根本不堪一击。 东南亚现在还处于奴隶社会,周边土著的小打小闹看似凶猛,一遇上真正的百战之师,立即原形毕露。 梁建方只用了两个半月就横扫了苏门答腊岛上的反叛势力。 两个半月的时间,看上去挺长,但其实是因为苏门答腊岛大部分地区被被热带森林覆盖,道路难行,有两个月时间都在行军的路上,真正交战不足半月。 一触即溃,毫不夸张。 天竺对于苏门答腊的影响更胜于大唐,连带战斗力似乎也给带进去了。 在唐王朝的扶持下,修跋满成功光复了干陁利国,成为了新王。 但是修跋满在朝堂上没有半点根基,才能亦不足以服众,只能祈求梁建方暂且留在苏门答腊岛,助他巩固局面,他愿意支付所有军饷粮草。 梁建方很理所当然的要求修跋满将要来做驻兵之用,并且在巨港建立大唐航海司,以作两国贸易往来之据点。 修跋满在泉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大唐的开海意图,而今讨要巨港,他不敢不给,亦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巨港换国王之位以及未来的保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有唐兵在侧,修跋满开始放飞自我,大势改革。 不论是原干陁利国,还是佐伊净建立的室利佛逝都是以佛教为国教。 结果换来了佛敌的下场,修跋满直接开始在干陁利国展开禁佛行动,还为了跪舔大唐改信佛教为道教。 换做以往,修跋满这命令一下,保管闹腾起来。 可现在大唐的兵士就在巨港驻扎着,谁敢起来闹事? 烧佛经,毁寺庙,逐僧侣,将自己父母家人所受的气,痛痛快快的报了。 修跋满这公然反佛的举动,彻底的将一人激怒了。 他就是中天竺的那伏帝阿罗那顺。 此时的天竺分为五部区域,分为东天竺、南天竺、西天竺、北天竺、中天竺五大部分。 其中中天竺内的塔内萨尔王国实力最为强大,他们的国王戒日王尸罗逸多乃一代雄主,继任王位以后,励精图治,积极的交好大食国与大唐,与西域、大唐展开贸易往来,国力日渐强盛,以有凌驾东南西北四天竺的实力。 尸罗逸多见时机成熟,亦有心效仿秦朝的始皇帝,一统四方,将天竺大一统,开始四面征战。 四方天竺不敌,隐隐有灭亡危局。 东天竺国王突发奇想,蛊惑尸罗逸多麾下第一重臣那伏帝阿罗那顺。 不想这一蛊惑,直接成功了。 那伏帝阿罗那顺造反成功,将尸罗逸多杀害,成为了中天竺的新王。 天竺以印度教为主,但那伏帝阿罗那顺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还是玄奘法师的迷弟。 当初玄奘意图返回大唐,那伏帝阿罗那顺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甚至说动戒日王尸罗逸多以为玄奘建造一百座寺庙的条件劝玄奘留下来。 在玄奘拒绝以后,那伏帝阿罗那顺更是打算用强的,将玄奘软禁。 最终还是尸罗逸多选择了放手。 那伏帝阿罗那顺刚当上中天竺的国王不久,便得知了大唐帮助修跋满在苏门答腊岛驱赶佛教信徒一事。 本来那伏帝阿罗那顺就对大唐充满意见,一个不向佛的国家居然拥有玄奘这样的得道高僧,实在是暴殄天物。 而今又听到唐朝帮助干陁利国灭佛,新仇旧恨瞬间迸发,怒喝道:“无知小儿,岂知佛陀?” 他骂着突然想到一事,说道:“之前不是有人来报,说是大唐使者东来?一个不知佛的下等国家有何可交往的?来人,直接派兵,将他们擒杀了。那些西域诸国进贡的礼品都给我抢来,本国一统中天竺,居然敢不送礼?本王自己动手抢” 那伏帝阿罗那顺压根就不将万里之外的唐王朝看在眼里。 大唐在强,远在万里,难不成还能约过沙海西域来打自己不成? 伏帝阿罗那顺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但他并不知道大唐使团的正使姓王,双名玄策。 泉州港。 原本冷清的口岸,逐渐热闹起来。 这世间从不缺怀有远见之人,随着棉衣、棉被的盛行,江南的商贸市场的大门正式打开。 泉州如此轰轰烈烈的建造海港,建设少见的沿海城市,早有商人迁入其中,打算分得第一桶金。 随着第一艘巨大的货船成功入港,商贩、水手、纤夫相继高呼起来。 这是第一次海上贸易的成功往返。 尽管目的不是想象中的天竺、大食、拜占庭、波斯这些西方大国,却也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离港口两百步外的一处三层酒楼上,李元瑷看着已经停稳的大型货船,表情也透着一丝丝的激动。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李公淹没有李元瑷那么淡定,他在泉州为官多年,对于这里感情极深,做梦都想改变这里的现状,只是收获甚微。 现在这第一趟商船航行大获功成,未来可期。 李元瑷这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顺应天时,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依照他原来的计划,他们还得在马来半岛寻一次适合建造港口的地方,建造商业港口。 这选地,占地,规划一系列的动作,估计至少一两年。 哪里想得到苏门答腊那边直接就赠送了一个港口,免去了很多麻烦,也节约了时间。 至关重要的是苏门答腊位于赤道,拥有丰富的资源,天竺梵语说他是黄金岛屿,中国古籍上记载是金洲,盛产黄金、石油、锡、铝土矿、煤以及苏门答腊松、南洋松、栎树、栗树、乌木、铁木、檀香木等珍贵木料。 唐朝以瓷器、丝绸、茶叶、糖、纸张、蚕丝在巨港跟东南亚各国交换黄金、锡、煤以及乌木、铁木、檀香木等材料。 这一个来回就赚的盆满钵满,此刻就算不与天竺、大食、拜占庭、波斯往来,仅靠与东南亚的诸多小国贸易就能回本。 海商船的改良建造已经完工,现在只剩下建造,以及由朝廷派使者与西方诸国签订商贸协议了。 苏门答腊岛的政变,让李元瑷开海的计划节约了足足两年时间。 第四十二章 晴天霹雳 经过泉州与苏门答腊商道的开通,远行商船得到了航行实践。 这其中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问题,但因航行路线短,有问题也不存在过多的风险。 李元瑷还特别立了规矩,发现漏洞问题的船员不管身份地位,皆有重赏。 在这重赏之下,航海存在的隐患逐一清除。 面对既得利益,不管是介入的商人,还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船长、船员,对于他们的第一次西方航行都充满了信心。 不过与明朝的郑和下西洋不同,明朝的下西洋带着浓厚的政治气息,他们每一次出行,那都是劳师动众的。一次航行,仅官员就有八百六十八人,护卫兵士两万六千八百人,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三万起步。 就这阵容,灭国都行,这大军压到面前,谁敢不服。 李元瑷可没这想法。 明朝那个时候,因北元强敌在侧,无力掌控西域,需要通过航海向西方、东南亚地区秀肌肉,以确定自己的国际地位。 唐朝不同,李世民已经打服了西域,西方的波斯、大食、拜占庭等国家都仰慕大唐化,与大唐往来密切,国际地位古今无二。 海上通商互惠互利,签订协议不会存在太大问题,没有必要特别派出水师去秀肌肉,酝酿一下底蕴亦是好的。 趁此机会,李元瑷开辟了从泉州到扬州,从泉州到杭州,从泉州到扬州的海上航线。 并且更进一步的打算开辟泉州到倭国、百济、新罗的航线,以助于唐王朝制霸太平洋的伟业。 果然,不过小半年,唐王朝已经与西方的沿海诸国签订了贸易合约。 萨珊王朝、拜占庭、大食、天竺等国有义务护卫大唐商船的安全,而他们的商船也会得到大唐水师的庇佑。 这贸易合约签订的效率再一次超出李元瑷的想象。 这得到缘由,李元瑷只能大赞一句:“王玄策牛批!” 原来历史并没有因李元瑷的出现,发生过多的变化。 那伏帝阿罗那顺派兵袭击王玄策的使节团。 王玄策一行使团只有三十人,他们是代表大唐行走西方与各国加深感情,顺便收受一些礼物贡品。 哪里经得起一个国家军队的袭击? 王玄策果断下令,打翻一切贡品,领着手下亡命奔逃。 西域诸国所送的礼物价值不菲,看着散落于地的财宝,没有见过世面的天竺兵士受不住诱惑,疯狂抢夺。 王玄策领着众人侥幸逃脱,副使蒋师仁气急败坏,立刻提议撤回西域,将此事上表,让李世民、李治派兵来战。 他们出行使者代表的是李世民,是大唐的颜面。 这袭杀使者,等同于大唐宣战。 就唐王朝的傲气,肯定是忍不了的。 王玄策却是个中异类,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让蒋师仁带着惊魂未定的使团先行回西域,自己前往泥婆罗国借兵。 泥婆罗国名义上是大唐属国,在王玄策的巧舌下借得七千骑兵,然后又从吐蕃借了八千兵马。 王玄策就带着这一万五千兵马直接攻杀入中天竺,将那伏帝阿罗那顺打的落花流水,直接灭了中天竺。不只如此,他还坑杀了所有擒获的中天竺兵士。 那伏帝阿罗那顺仓惶逃到了东天竺,东天竺国王尸鸠摩意图说和。 王玄策直接提兵再度攻入东天竺,一举将东天竺灭了,擒杀尸鸠摩。 那伏帝阿罗那再度逃到了南天竺。 南天竺国王在那伏帝阿罗那入境的一瞬间,就将他捆绑起来,将他抓到王玄策面前请罪。 至于为什么请罪,南天竺国王也不知道,反正怕了,跪就完事了。 本来天竺的历史就是屈辱的轮上史,跪也不是一回了。 早已习惯。 王玄策将剩下的北、西天竺国王请到了军中,在他们面前将那伏帝阿罗那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以示嘉奖。 天竺这一变故,很快就给萨珊王朝、拜占庭、大食、天竺等国得知了,一个个都如听天书一般。 天竺国弱人所共知,可再弱也是一个地域广阔,历史悠久的国度,就这样让一个唐朝使节单枪匹马的借兵灭了? 大唐就出动了一人? 一人灭两国? 还不是一个打仗的将军,是一个从事职的书生? 神话故事都不敢这么写吧。 本来大唐之强盛,就以深入西方诸国人心,而今王玄策闹这么一出,直接将唐王朝的声望推向了巅峰。 趁此机会,朝廷派出使者表明通商之意,这西域诸国自然无有不从。 李元瑷听的是热血沸腾,早就知道王玄策有如此壮举,这切切实实的听到,依旧令他激动的无以复加。 只是? 李元瑷总觉得王玄策这夸张的事迹跟历史上有一点点的小出入。 难不成记载有误? 他却不知有着小小的出入,与他的存在大有关系。 历史上王玄策向泥婆罗与吐蕃借兵。 泥婆罗借兵七千,而吐蕃作为高原雄主却只是象征性的接了一千二百兵士而已。 松赞干布此人有勇有谋,与吐蕃那自然是一代英主,可与唐朝而言,就是一白眼狼。 李世民攻高句丽不克,又因气疾在身,染病在床,影响力略有下降。 故而松赞干布只是象征性的接了一千二百兵士。 现今的大唐却不一样,因他李元瑷的出现,高句丽覆灭,运河的疏通,南北两地的串联,一切大有不同,尽管李世民一样病了,可唐王朝的影响力却毫不减弱。 松赞干布不敢有半点轻视,一次性借了八千精锐兵士。 王玄策武双全,这手握八千兵与手握一万五千兵结果自然大不一样。 就在李元瑷安排第一批商船往萨珊王朝、拜占庭、大食、天竺交易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至于长安的加急书信。 是李治亲自写与他的,上面还慎重的以印泥封边,并且有李治的私人印章。 李元瑷心底徒生不详的预感,李治居然动用了他的私人印章。 撕开印泥,李元瑷取出里面的信件。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字,却让他若晴天霹雳一般。 “父皇病危,速回长安!” 第四十三章 仁孝李治 李元瑷对于李世民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 李世民表明形象英武果敢,是千古明君典范,同时弑兄杀弟,心狠手辣,为人诟病,但他有着属于自己多情感性的一面,而且是极度感性,只是这种多情只有少数几人能够感受到。 他将自己最感性的一面,全部留给了长孙皇后那一系人。 其余的兄弟、子嗣皆寻常对待。 李世民身体的变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直体魄强健的他,至李承乾的造反以后,精神越发不济,神色也一日差过一日。 为了李唐的江山,他强撑着不适,稳固朝局,教导李治。 征伐高句丽是他人生最后一次任性,他本人也是意识到再拖下去,自己怕是没有精力统兵征伐了。 不顾魏征、褚遂良的劝诫,执意展开东征。 东北苦寒,历史上李世民没有等到冬季,因粮草问题,选择退却,而因自己的出现,他们荡平了高句丽,却也在东北呆了一个冬季。 这让李世民本就不堪的身体更加难以支持。 若非这些年放权李治,一直处在休养阶段,情况更加危险。 撑到今日,已经超出李元瑷的预计了。 不过就算如此,李元瑷心底还是有着一定的不舍。 这些年若是没有李世民这个便宜老哥的照拂,自己过得不会如此自在。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确实收到了李世民的特殊对待。 李元瑷立刻将李公淹、阿穆尔叫来,安排了下面的工作。 下一步是最关键的远航,必需交待清楚。 好在李公淹一直作为他的副手,很多事情都有涉其中,只要不胡乱修改计划,萧规曹随,不会有太大问题。 至于远航商贸事情有阿穆尔协助,他本是西方商人,精于波斯、阿拉伯语言,又亲自走过航线,有他在李元瑷也放心。 妥善安排后,李元瑷没有任何耽搁,连夜动身乘坐新开辟的海上航线,由泉州抵达了杭州。 他并未在杭州多待,只是跟杭州的娄师德谈了小半个时辰,立刻顺着运河抵达了苏州。 在他到达苏州的时候,刘仁轨、上官仪、狄知逊皆在府衙等候。 这短短两年江南的变化,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大贤对于李元瑷这个上司敬服非常。 就算大半夜的传召,也没有半点不快。 听了他们的汇报,李元瑷也对江南的局势做了整体的交待。 正好夫人徐珑收拾好了行装,两人一起乘船北上。 乘船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日夜不停的赶路,他们可以在船上歇息。 而今运河通畅,他们船不停歇,水手三班轮换。不过十余日,已达长安渭水之畔。 李元瑷并未停歇,领着夫人直往皇宫赶去。 太极宫。 自灞水山庄避暑归来,李世民接见了在天竺耀武扬威的王玄策后。没过多久,便因天气转凉而肢体僵硬,难以自如行动,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侍奉。 一代千古贤君,人到暮年受这种屈辱,心情自然悲愤。 兼之房玄龄病故,李世民哀痛悲哭。 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急转而下。 一个娇媚的女子轻步来到近处,隐隐作福一拜,说道:“太子殿下,圣人已经安睡,您日夜操劳,小歇一下吧。妾身特地弄了些人参、茯苓、白术熬了碗鸽子汤,圣人如今唯有殿下侍奉才有康复希望。谁都能累到,殿下万万不能。” 这一番话,说道李治心坎里去了。 为了怕李世民难堪,自他患病之后,李治便搬到了李世民住所的偏房居住,亲自侍奉左右,喂食喂药,乃至处理屎尿等秽物,亲力亲为。 这后宫重地,外来妻妾侍婢不可随意进入。 李世民怜惜儿子辛劳,从后宫中挑选了一些不得宠地位不高的妾俾照顾李治。 这娇媚女子便是其中之一。 李治本无心情喝汤,但听女子这样一说,改变了主意,自己若是倒了父皇更加为难了。 伸手接过汤碗,轻轻吹了吹,抿了抿想试试温度,发现汤汁香滑可口,而且温度恰到好处,显然是经过特别处理过的。 意外看了女子一眼,他将汤汁一饮而尽。这天气偏冷,一碗暖乎乎的高汤下肚,身体四处只有说不出的舒适感觉。 娇媚女子亦不说话,不邀功,隐隐作福下去了。 李治靠着胡床坐下,颇为头疼的揉着脑门。 直到这一刻,李治真正感受到自己的父皇是多么的高明。 他自小喜读史记,以史为鉴,了解王朝兴衰。汉朝最大问题即是外戚、宦官,故而对于外戚、宦官,他有着本能的厌恶,对于长孙无忌这个舅舅极为忌惮,一直想不明白为何父皇要留着长孙无忌。 李世民这一倒下,朝堂上立刻就涌现出许多不平的声音。 李泰太得以五姓士族为首的士林爱戴,原魏王党居然有蠢蠢欲动的意思。 尤其是士林中人,居然开始给李泰造势,说李泰仁孝于封地日夜为圣人祈福,而太子却不顾孝道,不许李泰返京,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林林总总乱七八糟。 长孙无忌便如定海神针一样,以控制着关陇世家,让这些流言蜚语烟消云散。 不管心底再如何忌惮长孙无忌,李治不得不承认一点,只要长孙无忌在,他就能够相安无事不冒任何风险的接任大统。 至于未来如何,只能一步步来。 房遗爱! 李治有些头疼,根据许敬宗传来的消息,外边蹦跶最欢快的就是这个房家老二。 当初自己的父亲演了一出拔剑自刎的戏码,就是给房玄龄看得。 房遗爱是铁杆的魏王党,房玄龄不参与斗争,但相比李承乾的劣迹满满,心底无疑是向着李泰,演这一出,君臣是心照不宣。 李世民再狠亦不愿不想对跟随自己三十年的房玄龄动手。 房玄龄懂了,房遗爱却没懂。 依旧做着从龙的梦! 李治也是有些抗拒对付房家,房玄龄对于大唐的功劳太大,即便性子冷漠的他也念着一份情,可房遗爱却一步步的挑战他的底线 胡思乱想间,李治朦朦胧胧的睡去。 直到给内侍叫醒 “太子,吴王携王妃求见!” 第四十四章 讨要人才 李治骤听此消息,精神为之一振,忙道:“快请他们入内。” 李世民给他安排了很多后手,不只是长孙无忌,还有李绩、于志宁、张行成、高季辅这些左右臂膀。 但是别人给的终究不如自己人可靠,哪怕对方是李绩这样的大才。 李元瑷是第一个自己人,他们的关系有目共睹。 李元瑷在江南干的越出色,他手中的政治资本越足。 这也是他不溃余力的支持李元瑷改革江南的缘由之一。 江南疲敝已久,那个烂摊子,没有人敢接手。 李元瑷是唯一一个有勇气接此大任的,而且干得非常不错。 在没有损害江南粮仓的情况下,凭借棉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棉花带动江南的经济,令得江南的丝绸、茶油、茶叶等特殊商品跟着复苏。 后来利用干陁利国的内乱开海成功,泉州港口短短年余内就与南边诸多岛国展开贸易往来。根据户部估计,要不了两年泉州就能扭转财政赤字,转亏为盈。 这还是在没有开通与大食、拂菻、萨珊等西方大国正式往来的情况下。 如果一切顺利,正式打通东西海上贸易,获利更大。 江南东道的经济已经由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早已没有了疲敝之态,取而代之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至关重要的是以往某地要想发展,须得士绅支持,朝廷拨款才能面面俱到,一举功成。 而江南变革全靠自我生产的经济刺激,非但无需朝廷拨款,反而上缴了高额税赋之后,利用地方官府的余利自产自用。 尽管第一桶金赚的不够正大光明,可苦主是百济、倭国、靺鞨,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江南的变化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一个由李元瑷一手缔造的奇迹。 满朝武无人不服,商鞅、管仲、诸葛亮莫如是也。 如此政绩,将会是李元瑷未来在庙堂立足的最大资本,也是与长孙无忌对抗的底蕴所在。 李治心底终究对长孙无忌不放心的。 “见过太子!” 李元瑷、徐珑抱拳问好。 李治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十六叔,十六婶,快快免礼,一路辛苦了。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 李治上前扶起李元瑷。 李元瑷看着面前的青年,似乎除了嘴角长出点点胡须,并没有多少变化。 二十二的李治看起来依旧如为行冠礼前时的稚嫩,原来还有一点少年老成的感觉,但自从继任太子以后,那种感觉一点点消失了。从外表来看,李治没有继承自己父亲的英武,反而给人一种邻家小弟弟的感觉,一点也不像是这世界最强帝国的王储。 李元瑷却很清楚面前这个“邻家小弟弟”心思城府有多深。 “皇兄还好吗?” 他问了一句。 李治微微摇了摇头,道:“太医已经尽力,父皇好不容易睡着,就不打扰他。我们在这里等着吧,十六婶可以去立政殿看看小兕子。父皇这一病倒,她旧病也跟着犯了。知道你们回来,她应该会开心些。” 李元瑷脸色骤变,小兕子的旧病是哮喘,真犯起来,那是要人命的。 李治忙道:“无妨,小兕子近年来调理的很好,多次说着要去江南。除了每次说到要给她找驸马,她装出几次犯病的样子,也就此次父皇病倒急得真发病了,并不严重。长乐姊姊也一直在宫里陪着” 李元瑷心底担忧,却也知晓轻重,让徐珑去立政殿了,自己跟着李治一并在殿外等着。 气氛很是压抑,两人阔别多年,本因有很多话说。 可在这当头,实在无从说起。 “这一次,父皇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李治在徐珑走后好一会儿,嘴里憋出了这句话。 李元瑷沉默片刻,道:“殿下自己保重,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皇兄的人生或许即将走到尽头,但他所拥有的光辉,建立的事业,放眼千年历史,能够与之匹敌者亦不过秦皇汉武而已。” “是啊!”李治遥望天边,自己的父亲或许有洗刷不去的污点,但是他的功绩是毋庸置疑的。 贞观之治为何被推崇为奇迹? 便是因为李世民接手的是一个内忧外患的残破天下。 有人说唐朝的强盛是吃了隋朝的遗产。 隋朝的灭亡是因为世家。 说这话的人完全没过脑子。 真的那么好,会天下大乱? 隋末是中国有史以来,农民起义军最多的朝代,记载于历史的农民起义军首领多达百位。 是门阀世家用刀驾着百姓的脖子让他们造反的? 为了隋朝逃避徭役,好好的人生生将自己的手脚打断,还大笑着说是福手福足,只要自己残废了就不用死了。 这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中原大地千里无烟,人口从八百九十万户,锐减至两百万户,近乎七成人口折损率,短短十一年,人口折损的数量是三十余年五胡乱华的两倍。 杨广或许不是昏君,但暴君之名是当之无愧的。 接手一个如此残破的江山,还有一个随时随地想要入主中原,手握三十万铁骑的突厥。 李世民只用了十年就打出了万邦来朝的局面,而且除了江南经济比较拉跨,其他地方都处于蓬勃发展的治世。 李世民在位二十年的成绩,完全是可以与秦皇汉武相比的。 面对这么一个父亲,李治身上的压力亦不小。 “你能立刻回京,真的太好了。” 李治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元瑷觉得莫名其妙:“皇兄对我处处包容宽待,他身体抱恙,岂能不来。何况,现在是太子最需要支持的时候。” 李治扯开了话题,漫不经心的道:“你在江南干得不错,父皇亦说能与偏隅江南开辟出繁华盛景,当今世上唯十六能当。江南的事情离不开你,还得委屈你在南边待上几年。不过你得帮我个忙?我这边还缺一些可信之人,京畿这边的人才不少,敢用的不多。我需要几位可信的,能够以为臂膀的人才。” 李元瑷双手一合道:“这个简单,江南已经打开了局面。对于人才的需求不那么大,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皆是一等一的好人物,狄知逊亦是一代俊杰,此四人是我的左右臂膀,太子需要随意挑选,给我留下一人足矣。” 第四十五章 贴心女官 李元瑷回答的如此爽快,李治倒是惊讶了。 江南日新月异,扬名的可不只是李元瑷一个人。 掌控苏湖杭经济的刘仁轨,刚正不阿,机敏多谋的上官仪,老成持重的娄师德还有八面逢源的狄知逊以及采飞扬的卢照邻,他们都在江南闯下了偌大的名望,随着江南的变化,名望传遍大江南北。 其中表现最为出色的就属刘仁轨、上官仪、狄知逊、卢照邻四人。 李元瑷对于自己的几位幕府俊杰自然极为了解。 刘仁轨、上官仪已经显现出了宰相的气度,前者为李元瑷器重,接替周睿担任苏州刺史。 尤其是李元瑷入泉州之后,刘仁轨总揽全局,重新登记户籍,设置官署属吏,开辟道路,建设村庄,修复堤坝塘堰,救济贫困人家,鼓励农业生产,替他们建立土地神庙,在细节方面处理的比李元瑷还要细致。 李元瑷的大方向,辅以刘仁轨的政治水平,苏州发展神速,大放异彩。 江南偏隅一地,远离政治中心,官僚士绅相互勾结,相互倚仗是为常态。 上官仪奉李元瑷的命令监察江南东道违法违纪的事物,等同钦差大臣,手握尚方宝剑。他游走四方,面对一个个狡诈如狐的官僚士绅,明察暗访,花样百出,将江南东道的官员治理的服服帖帖。 至于狄知逊,他凭借龙章凤姿的颜值气度,在江南士族圈里混的风生水起。 即便是古代也是一个看脸的时代,狄知逊这越老越帅越有韵味的老男人,天生就给人一种亲和感,让人信服。 但凡需要士族协助的时候,派狄知逊去交涉,无往不利。 至于卢照邻,李元瑷并没有给他安排繁杂的事物,经过接触,这位初唐四杰之一的俊杰那采当真没的说,可天赋点全点在了诗歌骈上了。故而让他负责书工作,给自己代笔,润色书的同时,督促他作诗写骈。 卢照邻写的诗壮志凌云激昂慷慨,无论是写“但令一顾重,不吝百身轻”的古代英雄刘生,还是驰骋沙场“不辞横绝漠,流血几时干”的紫骝马,都写出了不同于这个时代诗歌的风格,将南朝的婉约风踩到了脚底,名声大噪。 这四个人现在是李元瑷麾下最出名的。 至于娄师德,他声名不显,并非无才,而是实在太低调了。 尽管在处理江南淫祀上他雷厉风行,将祸害江南多年的一扫而空,可他那不争风不邀功,遇事退让的软性格,并不招人喜欢。 李元瑷给他的任务都能上缴出色的答卷,可偏偏就不受吹捧,便如蒙上了一层灰的明珠一样,缺乏存在感。 在李元瑷的心底娄师德的干略比上官仪、狄知逊更出色,是刘仁轨这一档的人物。 从一开始,李元瑷就没有想着将他们困在自己的手上,小小的一个江南哪里需要三位宰相才来治理? 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有一个完美的开局。 现在破局了,一切走上正轨,他们存在的价值大幅度的降低。 江南的小格局开始限制他们的上限,他们能干的事情,换成不如他们的官员一样能干,而且不会比他们差。毕竟一年级的作业,让高中生、大学生、博士生来考,结果都一样。 适时的放手,让他们来长安面对复杂的国政以及天下大事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以及安排。 即便李治今日不讨要,李元瑷也有找机会举荐他们的念头。 李治这亲口说了,李元瑷毫不迟疑的就应答下来。 李治道:“你有什么好推荐的?” 李元瑷毫不犹豫的说道:“刘仁轨、娄师德,这两人是罕见的奇才大才,可以大用。尤其是后者,他知进晓退,属乌龟的,能忍,不会得罪人。但你有任务交予他的时候,他出手果决,又不是怕事的人,最适合官场了。” 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道:“最后一个就上官仪吧” 李治奇道:“上官仪怎么了?” 李元瑷讨要的四个人才,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上官仪。 他的才气机敏,连自己的父亲李世民都为之惊叹,常命他起草诏谕,还让他参与宫中宴集,侍宴赋诗,年纪轻轻都已经能够常伴天子左右了。 当初李元瑷选择人才的时候,唯一出名的就是上官仪。 李元瑷道:“上官仪此人有足够的才气,只是过于自傲,常有自作聪明之举。我本想打磨一二,消消他的锐气,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什么效果。本想压一压,但以他的性格刘仁轨、娄师德都选上了,他依旧留在江南,只怕会心生怨恨。干脆就见他交给你吧以你的手段,一个上官仪不在话下。” 他记得历史上的上官仪也是死于自作聪明,身为宰相上官仪居然劝说李治废后? 废后是简单的事情? 有人说这是李治怕武则天,这是扯淡。 李治没死之前,武则天打压王方翼都做不到,庙堂上的宰相大臣大半都是反武官员。 武则天想要巩固自己的实力,一露苗头就引起了李治的不快,直接睡了武后的侄女,逼得武后毒杀自己侄女,而他顺势将武家唯二有出息的武惟良、武怀运杀了,然后让她发诏对着天下骂自己的亲生母亲跟自己的侄儿媾和。 直接一套连环巴掌打让武家成为笑柄,让武则天跟武家决裂,脸都打肿了。 但即便如此,李治都没有动废后的念头。 不是怕,是不能。 废后,废的不只是武后,还有当朝太子。 哪有儿子是太子,母亲是庶人的道理。 李治本就体弱,不好女色,儿子不多,培养一个太子多不容易。 上官仪提议废后与废太子没啥两样,他不死,谁死? 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会不会重蹈覆辙,李元瑷也顾不得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上官仪又不是他儿子,尽力就好。 他真要作死,怨不得任何人。 这时,李元瑷突然发现远处站着一女官,正远远的看着他们。 李治招了招手,示意女官过来。 女官快步而来,作揖道:“太子、吴王,陛下已经醒了,召见你们。” 李元瑷忍不住多看了这女官一眼,太贴心了,似乎怕听到他们的说话,故意离他们远远的,提醒他们。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绝望 女官在前侧面带路,李治、李元瑷在正道上先后走着。 李治忽然道:“你且去吩咐尚食局准备膳食,孤等会要与十六叔一并用膳。” 女官恭敬行礼,说道:“太子与吴王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圣人这里离不开太子,酒品换成竹叶青如何?”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尚食局准备膳食只有规程,太子与一品亲王聚餐,自有相对身份的膳食,除非是有特别要求。 如无特别吩咐,就他们的身份尚食局准备的酒多以国宴酒为主,不是陈年杜康就是陈年汾酒。 竹叶青是一种以汾酒为底酒,再添加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等十余种名贵药材酿制的新酒,相比杜康、汾酒的醇香,竹叶青酒味烈度不大,饮后使人心舒神旷,有润肝健体的功效,只要不莽喝个十几二十斤,即便不善饮酒之人,亦不容易喝醉。 带着几分凝重的看着女官离去的身影,李元瑷跟在李治身后走了几步,问道:“此宫人心思灵巧,奉圣人诏命,却能不急不躁,稳而行事,不简单呐!” 李治顿了顿道:“你也察觉出来了?这后宫重地,太子府里的妾俾不变入内。父皇体恤,安排宫中妾俾侍奉左右,共计十人。这父皇身体抱恙,诸多后宫嫔妃妾俾皆为自己未来担忧。此女却无异样,小小一才人,却有玲珑心思,进退有序,确实难得。较我宫里的几位,可胜太多了。” 李世民给他安排的十位妾俾,到现在只有这一人,给他的映像最深。 他摇头叹息,有些烦闷。 李元瑷目光一凝,心底徒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似乎即将发生了。 在很久以前,他记得李治就跟他说过,能不能让他出出主意不娶王氏女为妃。 李元瑷当时有些茫然,只以为李治口味较重,不喜欢王氏女。 但娶王氏女是李世民亲自安排过问了,而且都下令恭祝天下了。 李元瑷哪有那本事让李世民改口,在这封建时代,连他自己的婚姻都是李世民这个长兄定的,何况李治是李世民最宠爱的亲儿子。 随着年岁的越长,宫廷里的事物见得多了,对于李治亦越发的了解,李元瑷的政治觉悟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已经察觉到了李治的心思。 李治不愿娶王氏女为妃,不是容貌的缘故。 他本非好色之人,到了他这个身份境界,也不缺美色,他在乎的是王氏身后的王家以及关陇贵族。 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北朝名门,祖父王思政,曾任西魏尚书左仆射;父王仁祐,贞观年间担任罗山县令。王氏与唐朝皇室系旧亲,唐高祖李渊之妹同安大长公主是王氏的叔祖母。王氏既是西魏重臣的后裔,其父母两族亦都是唐朝皇室的姻亲,属于关陇贵族。也就是说现今的太子妃身兼太原王氏与关陇世家两大关系人脉 李治最忌惮外戚,王氏底气那么足,他能喜欢都有鬼了。 尤其是李世民现在病入膏肓,王氏女这个品德优良的太子妃是皇后的不二之选。 李元瑷记得历史上李治一开始就纵容萧淑妃跟王皇后斗,然而萧淑妃就是个不争气的主,有李治撑腰都没玩出花来。 最后还是武则天出来一举双杀了王皇后与萧淑妃。 讲真的,如果萧淑妃争气一点,能够扳倒王皇后,真就没有武则天什么事情了。 李元瑷想着如何避免问题的出现, 李治也在为自己的后宫头疼, 王氏女这个太子妃成为皇后,几乎是定局,就是不知东宫里的那些妾俾有没有本事将她怼下来。 两人各有心思,来到内宫。 迎面走来一个端着剩余清水的侍婢,见到李治忙作福行礼。 李治顿住了脚步,问道:“父皇如何了?” 侍婢轻声道:“圣人刚刚服食了仙丹,正在等着太子与吴王。” 李元瑷听到仙丹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这仙丹哪里是正常人吃得? 杜春子好好的一个人,将自己吃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能不能长寿,李元瑷不知道,但跟杜春子这样,吃出了一股百毒不侵的怪样子的那是少中又少。反正十个有九个受不住考验。 李元瑷低声道:“皇兄怎么能吃那玩意,真有长生就不会有大唐了。这世上只会有一个国家皇帝” 李治顿了顿,后头看着李元瑷,眼中微红,然后轻声道:“你真当父皇不知道嘛?” 李元瑷看着面前的李治,一切都明白了。 李世民知道! 李治也知道! 但是李世民还是吃了。 为什么? 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嘛? 病入膏肓,谁能做到安安静静的等死? 秦始皇做不到,汉武帝做不到,唐太宗一样做不到。 都是要死! 万一呢? 万一真有奇迹出现呢? 反正都要死,为什么不试一试? 到了这一步,吃不吃仙丹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存有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李治轻声道:“王玄策此次横行天竺,从天竺掳来了一个叫那迩娑婆寐的天竺僧人,说他有两百多岁,懂得长生之术,父皇便让他在金飚门内造延年药。我本想规劝,父皇却先一步说到。他若病故,怪不得天竺僧人,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让我放天竺僧人回国,不必迁怒于他,更不必为难他。” 李元瑷心底沉重,不知该说什么。 他也听过李世民晚年迷信长生之道,乱服食丹药暴毙,想不到其中居然有这种曲折。 这比迷信长生之道更加无力,更加难以让人接受。 两人走进内堂。 阔别多年,李元瑷再次见到李世民,心底莫名一酸。 他实在难以将那位英武不凡的大唐天子与面前这个精神萎靡,面色枯黄的病人连在一起。 “十六来了!很好,比想象中的快嘛!”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尽管他想维持帝王的威严,可是任凭如何努力,声音亦不可能洪亮了。 “见过皇兄,臣弟来晚了!” “不晚,你来的一点不晚!皇兄很是欣慰。有你十六在,太子那边,皇兄可以放心了。” 第四十七章 世界米仓 李世民欣慰的笑着,带着沉重的呼吸声,似乎说了这十几个字都有些吃力。 见一代圣主也避不了病魔折腾,李元瑷心底百般不是滋味。 李世民放不下一切,但在李元瑷面前却显得有些坦然:“你皇兄十有八举义兵,二十四定天下,巅峰二十载,此生无憾。大唐交给雉奴皇兄放心;有你跟懋功辅佐,朕亦心安。对你,皇兄无多余所托,只望你记得当初应允之事。” 李元瑷听李世民这里只提他跟李绩,心底明白,李世民只是病了,并没有如汉武帝那样,因年岁所累,性格大变。 对于时势未来,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长孙无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稳固群臣,为李治登基打下一个平缓的政局。 然后以李绩与他作为李治亲政,掌控朝局的杀手锏。 历史上李治利用武则天扳倒王皇后,一举击溃长孙无忌、褚遂良的辅政联盟,瓦解,最关键的不就是李绩的支持? 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多了一个自己而已。 他又提起此事,显是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今非昔比,知他表面柔弱,内在却极有主见,不会任由辅政大臣左右亲政道路的。 收拾辅政大臣,剥夺辅政大臣的权力不可避免。 这过程是温和,还是剧烈就不是李世民能够预测的了。 这随着大限将至,李世民也难免多愁善感起来。 自己一个是最信任的大臣,一个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接班人,自己选择站在了接班人这边,可终是放不下长孙无忌,特地在李治面前提醒李元瑷。 李世民并没有交代许多,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自己做长时间的交流。 体力精神都无法支持! 只是盏茶的时间,李世民已经没有多少维持清醒的精神了。 李元瑷、李治退出了寝宫。 李元瑷心里堵堵的。 李治早已习惯,强撑着领着李元瑷去用膳。 两人喝着竹叶青,彼此聊着各自的琐事。 李治说了庙堂上的局势,就一个稳字。 李元瑷听李治细细说来,心底亦不得不对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说一个“服”字。 这皇位的承传本来最容易引发动荡。 尤其是继承者在资历不足以服众的情况下,越是如此。 李治是皇位就是捡来的,这个没得辩驳。 哪怕李治这个天皇大帝确实优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如果李承乾不作死,李泰不作妖,李治一点机会也没有。 李世民心眼是偏的,而且偏到了极致。 可对于李承乾、李泰、李治那是一碗水端平的,不存在任何偏心。 李承乾是太子,李世民对他期望过大,以致过于严苛。 李泰、李治,没有这种期望,就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过于放纵。 期望过大,成为了负担,宠爱过重,成为了希望。 一个扛不住,叛逆了,另一个没受住诱惑,昏头了。 皇位这才轮到最小的李治。 李治拣了这个太子位之前,没有任何人意识到李治做了这个得利的渔翁,在他之前李承乾、李泰已经笼络了大批人才。 李承乾因造反贬为平民,并且已病故,他的势力早已烟消云散。 李泰则不然,他才华横溢,聪敏绝伦,是天下闻名的书法名家、书画鉴赏家,对于士人世家的态度极其友善,大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意味,也是因为如此,即便给贬罚外地,依然有一批支持者,尤其是给打压的透不过气来的世族。 加上李泰原先在长安残留的势力 其实李世民已经打掉一些,但是还有一些他不适合动手。 如房玄龄的公子房遗爱,柴绍的公子柴令武等,李世民下不了手。 他们已经在这关头作妖,但长孙无忌一举将这些势力压的掀不起风浪。 而且从李治的口气里李元瑷听出来了,长孙无忌已经着手开始收拾魏王党了。 李元瑷甚至已经猜到了长孙无忌的手段。 李世民不会对李泰动手,长孙无忌也不会对李泰动手。毕竟那个胖子是长孙皇后的儿子 那怎么办? 不是有一个英果类我的庶长子? 将李泰党,套上李恪党,一切都完美了。 这个李恪还是李世民自己选择的。 都是亲儿子,这母亲不同,待遇一天一地。 是有情,还是无情? 李元瑷已经不知如何评价了,为了李治,李泰党必除;为了李泰,庶长子李恪,成了替罪羊 李元瑷也跟李治详细说了江南的情况。 江南的情况李元瑷多次上书说明情况,李治这边也有自己的渠道了解。 但与李元瑷亲口说来,又有另外的感觉。 尤其是海外贸易方面,更加深远的意义,只有与李元瑷亲自交谈才能体会,感慨万千,问道:“对于海外贸易,你还有什么想法。舅舅一但辅政,会越发强势。庙堂五相,三个半是他的人,其中两个还是辅政大臣。那个时候,只要他愿意,我就是傀儡。有什么想法最好一并提出,免得到时候身不由己。” 李元瑷略一沉吟道:“提高真腊国与我大唐的外交地位。” “真腊国?” 李治想了想道:“就是那个进贡白象的南边小国?” 他记得真腊国特别喜欢进贡白象,已经给他们进贡了八头了。 那些白象挺有意思的,都经过特殊训练,会跪拜舞蹈,在宫里颇具人气。 只是吃的太多,每天要吃千斤食物。若非这玩意不忌口,什么树叶、果实、树枝、竹子都吃,他们都快养不起了。 “不错!”李元瑷道:“真腊国哪里环境独特,平原面积广,土壤肥沃,雨热同期比之江南更加适合耕种稻米。他们的稻米收成极好,只是国小人口不多,粮食需求不大,甚至还有用来喂大象的,奢侈之极。我们可以与他们深入往来,鼓励他们耕种,然后收购他们的粮食,可以大幅度的减少我朝粮食困局。我们不能让脉门为外人握住,可在自身鼓励耕种的同时,还能多一大批粮食来源。这对未来征战,大有益处。” 在一定时间内府兵制是难以更改的,府兵出战,势必会影响收成。 如此一来,额外的粮食收入,那就难人可贵了。 李治霍然心动急切道:“当真可行?” 李元瑷当然道:“当然!”心底嘀咕了一句:那里可是世界米仓。 第四十八章 经济布控 李治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并没有因与李元瑷的关系盲目的听从。 这一点连他最敬慕的父亲李世民都做不到,何况是李元瑷? 在听极李元瑷分析后,李治陷入漫长的思考琢磨。 自己这个一起长大,跟自己争美食,抢母爱的发小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这些年所干的事情,莫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但就如祖冲之一样,他对术数的理解已经超越了时代,后人无法理解,导致他的术数理论险些失传。 李元瑷的思想跳脱也远超常人。 用得好有奇效,堪比萧何、诸葛亮,可一但出了问题,那就有将自己陷进去的危机。 李元瑷在治理江南的措施政策,得到了广泛的好评,满朝武皆是赞誉满满。 就成果而言,李治觉得哪怕是管仲、诸葛亮再世,萧何、房玄龄复生,亦无法在短短几年里做到这样的成果。 但是最近庙堂上已经有了一股异样的声音:有人觉得江南的治理到此为止就可以了,过犹不及。 这异样的声音,得到了李治的重视。 经过一番详细调查,江南东道的经济受到各方面的刺激大幅度上升,但相比之下,粮食收成较之以往下降了许多。 这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在决心整治江南东道的时候,朝廷就有心里准备。 江南的问题就是粮贱伤农,百姓越种地越穷,越穷就越种地,陷入了死循环。 改变江南的情况,会令得粮食减产,在预算之中。 现在随着李元瑷不住的刺激商业,鼓励发展副业,令得许多敢于改变的百姓在自己种粮食的土地里种上了棉花、桑麻,甚至将直接将土地租借出去或者放弃租借,开始从事手工业。 尤其是瓷器与丝绸的发展,比李元瑷鼓励的茶叶更要红火。 毕竟瓷器、丝绸是海外贸易最畅销的商品,一但开海成功,瓷器、丝绸等于有了稳定的销售渠道,完全不用考虑销售问题。 李元瑷成功以商业带动了江南各行各业的发展,唯独令得粮食产量大减。 李元瑷治理江南的成绩太出色,太成功了,导致了农业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中国自古就是农耕大国,华夏民族亦是公认的农耕民族。 农耕、粮食是历朝历代最重要的事情。 江南作为大唐第一大粮仓,每年都要向关中一地输送大批粮食,方能维持关中巨大的粮草负担。 天灾人祸,需要江南的粮食支援。 打仗需要江南的粮食资助。 江南真要从粮仓变成商业中心,对于朝廷来说未必是好事。 经济的发达,弥补不了粮食的巨大需求。 故而已经有人察觉到了这点,有叫停江南经济发展的意思。 江南还得以农业为主,只要江南不穷,生活过得去即可。 百姓的愿望是很容易满足的。 李治暂未理会这种声音,但心底却是清楚,不能让李元瑷依照这个模式继续发展下去,该缓的时候得缓,以天下大局为上,不是只顾江南一地。 大唐是一个整体,该牺牲的,还得牺牲,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但今日李元瑷这一思路,似乎可以利用贸易让江南损失的粮食通过贸易弥补回来,形成两全之法。 李治看了一眼,已经大快朵颐的李元瑷:在自己沉思的时候,他已经不客气的胡吃海塞起来了,说道:“此法确实可以弥补江南改革带来的粮食压力。不过江南的经济得抓,农耕亦不可能忽略。我们可以通过贸易来满足粮食所需,然不能依赖。我情愿放弃江南的所得利益,亦不能让他国掐住喉咙。” 李元瑷曾是宫里常客,尚食局知道他的喜好。在江南他伙食不差,毕竟身份摆着。但江南的食材,哪里能跟宫里的比。 这个时代没有千奇百怪的调味料,食材是味道的最关键的部分。 尚食局做的这桌子饭菜,可将他的食欲完全勾引出来了。 听到李治一语道破国与国贸易的关键,李元瑷将嘴里塞满的食物快速嚼了嚼,咽了下去,说道:“太子是一语道破这贸易的关键。关于这点,我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第一、我们可以反客为主,不让他们掐住喉咙,而是由我们掐住他们的喉咙。” 李治精神一震,道:“此话怎讲?” 李元瑷笑道:“我们给他们足够的面子工程,让他们为我们种地。他们产出的粮食我们全收,真腊小国我们朝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吃掉他们生产的所有粮食,就算存储过多,也可以用这些粮食与北方诸部换取马匹、皮革。他们得到了丰厚的利润,必然会大范围的种植,乃至过度的种植。南方诸国与粮食这方面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除了我们谁都吃不下那么多粮食。一但我们停止订购,他们种植的粮食将会囤积浪费,经济立刻崩塌。” 李治听明白了,拍案说道:“这样一来反客为主,他们得求着我们收购了。” 李元瑷颔首道:“正是如此!” “还有呢?” 李元瑷道:“打造一个商业联盟圈,以我大唐的开元通宝为唯一货币,将利益捆绑在一起,以宗主国的身份号令他们维持和平。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保持诸国的现状,他们无法相互征伐,也就无法吞噬壮大。这样我们就能更好的控制住他们,维持南边的平衡。” “最后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制霸,自身实力最为重要。此番我军南下助干陁利国复国打出了我大唐的威风。但还不足够,朝廷最好能组建一支能够制霸海洋的战舰,可以随时随地的将大军通过水路运至任何地域。如此一来,与贸易上百济、倭国、新罗以及南方所有国家都得仰着我们的鼻息生存。” “当然要一步步来,步子不能迈的太大。先于真腊国交好,其他诸国主要看到利润,自然会向它看齐,南方诸国的资源也会为我们所用。” 李治又度沉吟片刻,双手一合道:“待你返回江南,立刻操办此事。” 他已经想到了这背后带来的丰厚利润。 两人吃喝闲聊,至始至终李治都没有过问李世民的托付。 第四十九章 巧遇小王八 李治要照顾李世民,并没有陪同李元瑷去立政殿。 李元瑷对于皇宫的路还是熟悉的,自行往立政殿方向去了。 这一路上李元瑷,心中惦记着武则天之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对于武则天这人,李元瑷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时代,武则天从以微不足道不受宠的小才人,一步步爬上至尊之位,权掌天下之舵,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就是因为不容易,武则天穷尽一生手段都用在了内斗,巩固皇权上了。 任何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便利用酷吏打杀特杀一通,尤其是能战的大将几乎杀完了,直接导致北丧漠北,东丢辽西,西失碎叶北疆,李世民、李治父子打下的万里江山,几乎败的干净,还与东突厥可汗默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 在治国上,武则天亦没有多少建树。 武则天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将自己打造成活佛化身,讲究不杀生,大发慈悲的的禁天下屠杀及捕捞鱼虾。 结果:江淮旱,饥,民不得采鱼虾,饿死者甚众。 武则天的宰相韦嗣立实在看不下去,上书说道:“今天下户口,亡逃过半,租调减耗,国用不足,理人之急,尤切於兹。” 右拾遗陈子昂直言敢谏,见武则天当政,信用酷吏,滥杀无辜,亦上书道:自剑以南,爰至河、陇、秦、凉之间,山东则有、青、徐、曹、汴,河北则有沧、瀛、恒、赵,莫不或被饥荒,或遭水旱,兵役转输,疾疫死亡,流离分散,十至四五,可谓不安矣。 然后这位初唐诗革新人物就给武三思弄死了 即便武则天有狄仁杰这样的人杰,亦改变不了局势,在他当任河北河朔安抚使的时候,上书武则天:近缘军机,调发伤重,家道悉破,或至逃亡,剔屋卖田,人不为售,内顾生计,四壁皆空。重以官典侵渔,因事而起,取其髓脑,曾无心愧。州县役使,十倍军机。枷杖之下,痛切肌肤。愁苦之地,不乐其生也。 由此可见,武则天统治时期,国家治下户口数锐减、佞佛浪费了大量财富、钱币质量败坏、选官过滥导致官僚队伍素质严重下降,吏治败坏。 在政治上,身为皇帝她也没有交出合格的成绩。 当然武则天并非没有建树,她手段凶横,将李世民、李治两朝徐徐打压的世族大家给压得抬不起头来,做到了他们都没做到的事情。 尽管武则天外战不成,内治不就,可就凭她能够以女儿身当上这个皇帝,已经足够伟大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关键。 武则天利用李显与宰相裴炎等人的矛盾,当上皇帝后,对于李家人大肆杀戮。 真要历史重演,自己这个皇室翘楚,定然在他的屠刀之内。 这于公于私,李元瑷都觉得不能让历史重演。 只是如何不让武则天出场,这有些头疼。 后宫方面的问题,他一个外臣无法出手干涉。真要当着李小九的面,说武才人的坏话。保不定让李小九生出什么心思,这腹黑的太子可不是好忽悠的。 最关键是他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李小九加深对武则天的印象。 武则天治国不行,可权谋手段那真是一等一的高,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保管顺杆而上。 历史上不就是这样的? 李治病故之前,武则天根本没有决策权,只是给她这个皇太后“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也就是说,只有在无法决定的时候,再来听曲武则天的意见。 而武则天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有参与政事的资格。 然皇帝李显与首相裴炎势同水火。 裴炎以首相权力,请武则天出山辅政,废皇帝李显。 武则天立刻就抓住了这小小的机会,欺负自己的儿子李显,立李旦为傀儡皇帝,然后利用李敬业之乱进行政治清洗,除去了宰相裴炎,阁侍郎胡元范、纳言刘齐贤、大将军程务挺巩固大权。 若非裴炎给的这个机会,武则天压根就没有掌权的资格。 武则天是以母亲的身份,欺负自己的两个儿子,得到的天下,跟病故的李治没有半点关系。 李治唯一的错误就是任命了裴炎这个脑残宰相辅政。 李元瑷一直没说此事,也是担心这个。万一自己无心之举,给了现在的武才人表现的机会,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怎样才能做到不动声色的压下武则天? 李元瑷有些头大。 这即将行至立政殿,一人中年妇女抱着一娃儿迎面走来。 李元瑷眼尖,惊喜的叫了一声:“姬保傅!” 姬保傅是李治的乳母,一手将李治带大的,也是李治最信任的人之一,后宫的执掌着! 李世民在长孙皇后去世之后,一直没有安排皇后,现在太子监国,管理后宫的本该是太子妃。但李治没有给太子妃这个权力,而是将后宫交给了自己的保傅管理。 姬保傅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李元瑷小时候在立政殿,也很受姬保傅的照顾,甚至有超过李治的迹象。 “原来是吴王殿下!” 姬保傅脸上也挂着笑容,见到李元瑷也极为开心。她是隋朝汾源良公姬威孙女,嫁给义安王李孝常第六子、上大将军李义余。 贞观元年,李孝常联合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滑州都督杜才干造反,逼宫李世民、李渊。 李元瑷的母亲死于此次内乱,姬保傅因此活罪入掖庭宫,成为了李治的保姆,故而对着李元瑷存着几分愧疚。 这照拂多了,感情也跟着深了。 这多年再见,姬保傅也极为开心,上前参拜。 李元瑷赶忙上前将之搀扶而起,说道:“保傅看着我长大,哪里受得起。”说着,他发现姬保傅怀里的孩子正用葡萄大小的眼睛瞧着自己,黝黑闪烁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以及灵动。 “这是?” 姬保傅笑道:“他是太子殿下的四子,萧良娣的儿子,李素节,小名小鳖。” 李元瑷忍不住笑出声来,小鳖不就是小王八嘛,老子叫小鸡,儿子叫小王八。 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小家伙居然“小鳖、小鳖、小鳖”的叫了起来,咬字很是清晰。 第五十章 “生分” 李元瑷很是讶异,这小家伙看起来应该不到开智说话的年岁,这口齿居然如此清晰。 远在江南,李元瑷对于李治儿子的认知,仅存于长子李忠、次子李孝。 这两人皆是东宫的侍妾所生。 不想自己在江南的几年,居然第四个儿子都出生了,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一句:“小九这速度可以啊呸!” 这转念一想,又觉得大大的不公。 自己在江南劳心劳力,上下奔波一个娃都没有,他倒好第四个都来了。 他受后世化影响,并不在意这方面的问题,但见小王八这般可爱,也是心痒痒的说道:“再下去就会说话了吧。” 姬保傅道:“还得过几年,别看他现在说的那么清楚,还未满周岁呢。小殿下格外聪慧,即便是太子当年亦不及他。” 姬保傅爱怜的逗着怀里的小家伙,说道:“吴王是来看晋阳公主的吧,公主就在立政殿里,自行进去便是。老身带小殿下回东宫,萧良娣很宝贝小殿下,恨不得寸步不离。若不是太子殿下念叨小殿下,又没时间回东宫,哪舍得小殿下离开半步。” 李元瑷笑了笑,这是自然。 李治的太子妃王氏无子,萧氏身为良娣,太子妃下第一人,她的儿子自然是无比的金贵,那可是有望成为皇储的主。 在李元瑷的记忆里,萧良娣的儿子确实深得李治宠爱险些成为皇储,只是王皇后背景有些吓人,在她舅父柳奭的建议下收养庶长子李忠为子以巩固地位。 李治不得已立李忠为太子,但是打心底就没有将李忠视为太子培养。 王皇后隶属关陇贵族军事集团以及太原王氏这双重身份,注定了她得不到李治的欢心。 李元瑷甚至都有些怀疑王皇后无子都是李治故意的,这腹黑的家伙,从一开始就防着自己这个地位超然的大老婆。 不过就现在的医学的水平,应该做不到这点。 李元瑷目送姬保傅抱着小王八离去,正打算进立政殿,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问题。 李治对武则天是真爱嘛? 以他这些年对李治的了解,给了否定的答案。 李元瑷印象中的李治对于情爱女色并不热衷,反而精于算计,有心成就跟自己父亲一样伟业的好人物。 他倒是相信李世民对长孙皇后是真爱,尽管那个便宜哥哥好色花心,可他对跟长孙皇后有关的东西都离奇的爱护。 李承乾、李泰、李治三个王子,长乐、城阳、晋阳、新城是个女儿,这七人有个头疼脑热,立刻茶不思饭不想,这边求神,那边拜佛的。 其他儿女? 李佑谋反,杀了。 李承乾谋反?哭着想着一切办法保他命。 其他王子奢靡一点,轻者叱喝,如李恪这样倒霉的,直接贬为刺史 而李泰?奢靡?担心他钱都不够,直接给太子礼遇。 至于李承乾,大笔一挥“无上限”。 这几乎就是亲生跟捡来的差别了。 还有对长孙家的关照,那真是将长孙家当做亲人一样的。 相反李治怎么对武则天的? 睡她姐姐?睡她侄女?大冬天让武则天挺着大肚子跟自己东奔西跑,最后在路上生子?生了休息都不给,直接赶路? 然后恶搞武则天母亲的封号鲁国夫人?还逼着武则天以皇后的名义下诏书骂自己的母亲跟亲侄儿通奸? 这算哪门子的真爱! 就李小九的性格,真爱也就存在电视里了吧。 李元瑷吐槽着,心思却跟着电转。 如果不是真爱,那将武则天从感业寺接出来为得是什么? 对付王皇后! 李治腹黑,最擅长的就是置身事外,以他人为刀。 王皇后母仪天下,且身兼关陇与太原王氏的支持,李治自然容不得长孙无忌这个外戚未除,又多一个后劲十足的外戚。 他记得历史上李治一直宠爱萧淑妃,然后很突然的就改武则天了,接着武则天双杀了王皇后、萧淑妃。 李元瑷突然暗忖:如果萧淑妃能够对付王皇后,那么小九不再需要武则天,那就不会将她弄出来了吧? 李元瑷想到此处,心情霍然开朗,大步走进了立政殿。 已经有人通报,他进入堂前不久,便见小兕子快步而来。 长乐、徐珑以及侍婢跟在她身后,落了好几个身位。 这两年多未见,小丫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与记忆中那个乖巧可爱的丫头大不一样了。 “小兕子!” 李元瑷开心的快步上去,说道:“来,让瑷哥哥瞧瞧,你这是长多高了?” 他想靠近一些,比划一下身高。 哪知小兕子到了近处,有些生分的顿住脚步道:“晋阳见过十六叔!” 李元瑷颇为尴尬,想了想许是自己信写得少了,还是礼物没到位,总之跟小兕子哪有道理辩论,直接认怂道:“是瑷哥哥的不对,此次归来。给小兕子准备了很特别的礼物,只是没带进宫,明日就给你送来。” 小兕子似乎也察觉了问题,小嘴微微下弯,一脸焦急,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却又不知说什么。 长乐来到近处解了围,道:“小兕子长大了,现在可不喜欢人叫她小兕子,有了自己的名字叫李明达。” 李元瑷大悟,道:“原来是小兕子长大了,小丫头变成漂亮姑娘了,要改叫明达了,是我的不是。” 他说着有些遗憾,小姑娘懂事了,却也不可避免的有些生分了。 回想当初,自己可没少抱着她嬉戏,教她骑马,打马球,还曾一并骑着马鹿在灞水山庄飞驰呢。 也对,都大姑娘了,依照这时候的习俗,早就该嫁人了,总该矜持一点。 “十六叔!” 长乐微微作福。 李元瑷微微颔首,脑子不免浮现长乐跟他学习素描的情形,仿佛就如昨日一般。 他关心的问起了李明达的身体情况。 李明达轻轻的道:“大夫说了并无异样,只是父皇,父皇他现在如何了?”她说着泪水忍不住挂了下来。 李世民病倒以后,她旧病也跟着复发了。 故而关于李世民的病情,所有人都瞒着她,甚至不让她探望,深怕受到刺激。 李明达本就聪慧善良焉能猜不透缘由,也一直憋着没问,她知道李元瑷必然是见过李世民才来立政殿的,实在忍不住询问。 第五十一章 太宗殡天 李元瑷顿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伸手轻抚着面前这个泪水已经涌上眼眶的丫头的脑袋。 李世民这情况,即便是谎言亦说不出口。 他也知道丫头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就跟李世民服食丹药一样,他并非相信所谓的仙丹能够长生,而是求一个万一,一点希望。 不说,已经代表了答案。 小兕子李明达再也忍耐不住,抱着李元瑷“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李元瑷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她的后背。 这亲生父亲病入膏肓,什么节哀顺变根本就不顶用。 三言两语劝得住,那就是做戏了。 到了这一步,不如让她哭个痛快,将情绪发泄出来,免得憋在心里。 本来她就体弱,憋着更加容易出事。 待她发泄了一会儿,李元瑷方才道:“皇兄最疼爱小兕子了,看得出来,他很想见你。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这才避而不见。只要你坚强一些,十六叔带你去见你父皇。” 李明达吸着鼻子,渐渐止住了哭声。 长乐焦虑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下来,自己这个同胞姐姐,还真比不过人家。 李元瑷用手抹去了李明达脸上的泪水,道:“这就对了,小兕子已经长成小明达了,明天请示了皇兄,征得他同意,就带你去见他。” 制止小兕子觐见是好意,但真的连最后几面都见不着,不管是谁,都会遗憾终生的。 李世民那么疼爱小兕子,难道真不想见自己的宝贝女儿? 不可能,他只是怕再度刺激到自己的女儿而已。 相比生前不得相见,李元瑷相信小兕子能够扛得住。 当然这一切得获得李世民的同意。 见小兕子已经稳定了情绪,李元瑷打趣道:“不会让你十六叔就这么站在前堂吧?” 李明达说了一声“讨厌!”领着李元瑷进殿内就坐了。 然后侍婢送上了茶水。 不是用来喝药的茶饼,而是炒制过了茶叶。 茶叶在关中以药的形式普及,李元瑷弄出了炒茶待客,并未立刻让人接受。 直到药王孙思邈出声,平素多喝些茶有助于长寿养生,并非如药草一样,是药三分毒。 至此茶叶正式流行开来,已经有成为待客之道的趋势了。 李明达很是好奇江南的情况。 长乐似乎也极有兴趣。 李元瑷便将江南的情况以及治理江南时,遇到的各种趣闻细说。 尤其是说道杭州钱塘海水倒灌,自己打算来年调集弩手射潮时,更是听的目瞪口呆。 “南人迷信,更甚关中,他们觉得海水倒灌是伍子胥的冤魂作祟,那就射杀冤魂,以镇民心。” 在立政殿吹了一个时辰的牛,李元瑷方才与徐珑返回大安宫休息。 翌日,李元瑷便再度入宫,将小兕子的事情跟李治细说。 李世民心底亦是想念小兕子的,在李元瑷、李治的劝说下,终是同意了。 不过在见小兕子之前,他要求化个妆。 然后让人将城阳公主、新城公主也一并请来,要见就一起见了。 长乐就在立政殿,自然是不例外的。 见李世民要见的全是女儿且都是长孙皇后所生,李元瑷只能苦笑一声:自己那个嫂子魅力真大,即便是现在依然影响着李世民这个皇帝。 又过了几日,李元瑷得到了消息。 李绩调出京师,当任叠州都督。 就李绩现在的战绩资历而言出将入相都不在话下,这则任命几乎等于贬罚了。 但这位老将二话不说,得到命令后谁都没有告诉,直接卷铺盖上任,连夜出了城,他的老部下想给他送别的机会都没有。 而李世民也在随后任命了长孙无忌与韩瑗为李治的辅政大臣。 历史上李治的辅政大臣是长孙无忌跟褚遂良,但因褚遂良辞官照顾母亲,已经淡离庙堂,改成了韩瑗。 但其实是褚遂良还是韩瑗都没区别。 褚遂良跟长孙无忌是盟友,而韩瑗是刑部尚书韩仲良之子,娶长孙无忌族兄弟长孙诠的姐姐为妻,同样的关陇成员。 此令一出,随着李绩的调离,庙堂上已经没有可与长孙无忌抗衡的老臣了。 就在任命长孙无忌、韩瑗为辅政大臣的当晚,李世民突然来了兴致,要去凌烟阁瞧瞧。 当夜病故凌烟阁内 凌晨,长安皇城里敲起了凄惨的钟鼓声。 紧接着长安上下鼓声不决。 李元瑷梦中惊醒,看着一阵又一阵的丧钟,心底堵得慌,尽管这一切都事先有心里准备,真的发生了,还是难以接受。 沉默了片刻,李元瑷起身对身旁的徐珑说了一声,穿上早已准备的丧衣,进宫去了。 他没有去找李治,而是先一步来到了立政殿,却发现李治也在立政殿。 他同样是一身丧服,在他身侧的还有长乐公主以及小兕子晋阳公主。 长乐与小兕子皆一身缟素,神情憔悴,婉如捧心西施,相互映照,明艳绝伦,秀美之极。 见到李元瑷来了,李治张了张嘴,半晌才道:“父皇已经走了,在凌烟阁走的很是安详。” 李元瑷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是望向小兕子:她神色忧伤,但双眸中透着难言的坚强。 李元瑷心底一宽,方才道:“做好准备了?” 此时此刻什么“节哀顺变”都是虚的,国不可一日无君,李世民出殡之日,就是李治即位的日子。 这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掌控全局,最初的印象最为重要。 李治目光决绝,微微颔首。 便在这时,一生戎装的程咬金手持长槊走进了立政殿。 “殿下!可以动身了!”程咬金这个上了年岁的猛汉,眼圈的肿了,不知躲哪大哭了一场。 在李世民驾崩之前,程咬金奉李世民临终敕令接管了李世民真正的禁卫军飞骑,掌控了大内的防护。 程咬金是唯一一个非长孙家人,得李世民完全信任的将军。 在李治登基之前,程咬金金戈不离身,任务就是护卫他走完一切流程直至登基,期间谁闹谁死! 李治看了看时间,颔首道:“卢国公辛苦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李元瑷道:“十六叔,陪父皇,陪我走完这一程。” 李元瑷听懂了,这既是送葬路,也是一条登天路。 第五十二章 庙堂五相 贞观二十三年八月十九日,李世民于太极殿出殡。 武百官早已从响彻长安的丧钟入宫祭拜悼念。 长安上下六品以上的官员皆穿缟素,列队入宫祭拜。 即便未有资格入皇城的官员亦自发聚于宫外叩拜。 别的不说,李世民这个皇帝在武百官心底还是有极大份量的。 论功绩李世民可与秦皇汉武媲美,但相比六国的特殊情况以及始皇帝的霸道,汉武帝晚年的嗜杀,李世民除了偶尔奢靡一下,没有其他的毛病。 他对待功臣的态度以及对臣谏官的包容,比之始皇帝、汉武帝要好上太多。 大唐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皆由李世民而起。 对于他的离世,大唐官员莫不感伤,悲由心生。 尤其是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两个胡子拉碴的外族大老爷们哭的跟小孩似的,眼泪鼻涕一套流。 当然这其中难免有作秀给李治看的意味,但作秀中的那抹真情实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是那些已经进了庙堂准备勇攀高峰的官员,更是哀痛难忍。 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谁知道李治当了皇帝后会是什么样? 李世民对于李治即位的流程早已定下,他临终前特别下旨:丧事不用奢靡铺张,也不用过于悼念,停灵七日即可。更兼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即于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各部官员,各居其位! 故而就在李世民的棺椁面前,所有官员在悼念了李世民之后。 托孤大臣长孙无忌立即宣读李世民的遗照,着令所有人向李治行臣子之礼。 内有长孙无忌威望之盛,外有程咬金枕戈坐甲,所有官员其中不乏李泰的心腹,皆无人敢有任何意义。 尽管李治威望有所缺失,依然毫无风险的登上了至尊之位。 看着登顶的李治,李元瑷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都等着看吧,看看你们小觑的懦弱帝王如何将你们这些大人物玩弄于掌骨中。 便在这时,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一并出列恳请:“先帝不嫌弃我等他族降将,赐以衣食,给予厚禄,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他离世殡天,我等愿意随之殉葬,与阴间侍奉先帝左右,请陛下准许。” 他们此言一出,当真是庙堂哗然。 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可不是一般额人物。 契苾何力贞观六年归降,贞观七年,征讨吐谷浑,大胜。贞观九年,随李靖覆灭吐谷浑,他的表现极为出色,先是以百骑兵士所向披靡,救下了冒进额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后帅勇骑兵一千多人,直捣吐谷浑巢穴,沙漠中缺水,他抽饮马血,攻破伏允的牙帐,杀掉几千名吐谷浑兵,获得牲畜二十多万。他的表现仅次于侯君集,位列诸将之上。 征伐高昌,侯君集为主将,他为副将,一样战功彪炳。 贞观十六年,李世民让契苾何力省亲,遭遇叛乱,契苾何力誓死不降,高呼:“岂有唐烈士而受屈虏庭,天地日月,愿知我心!”他直接割下了自己的耳朵,以表忠心。 贞观十九年打高句丽,乌骨城派一万多士兵增援白崖城的高句丽军,契苾何力派八百名精锐骑兵阻击,奋力挺身冲锋陷阵,腰部被长矛刺中,包扎伤口之后。他情绪更为激愤,再次出去拼杀,跟从的骑兵们奋勇出击,以八百力克万兵大败高丽,乘胜追击几十里。 最后平薛延陀,灭龟兹,契苾何力都取得了举足轻重额功绩。 阿史那社尔亦是一般,定高昌秋毫无犯,平高句丽,仍拨箭继进,打的敌军魂飞胆丧。 平定薛延陀,他是李绩最器重的尖刀,灭龟兹、焉耆,他更是三军统帅,先后攻破龟兹大城五座,恩威并施,使得各城相继请降,共得小城七百余座,俘获男女数万人。他召集城中父老,宣示吊民伐罪之意,立王弟叶护为龟兹王。使西域震动,西突厥、于阗等国争送驼马、军粮,拜服大唐兵威之下。 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的功绩于庙堂上不逊色除了李绩外任何一位唐将。 两人皆获得了国公爵位,驸马以及大将军的荣耀。 如此地位超然,忠勇彪悍之士,一同请求殉葬,莫说其他武,即便李治、长孙无忌都给吓了一跳。 李元瑷也极为震撼,李世民这魅力也委实惊人,即便去世了,也有人愿意追随他去阴间效力。 这也是因习俗问题。 草原人大多薪俸萨满教,他们相信灵魂神额存在,坚信人死后会下阴间,故而有送魂仪式。 这以身殉葬是他们的习俗之一,在汉以前他们也有殉葬之说,但殉葬之事,有违天和,汉以后逐渐式微,开始以大臣死后陪葬的形式表述,当然也是有个例的。 一般都带有强迫性质,如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这样自愿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李治看着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也有一抹感动,低沉着说道:“父皇最是仁德,临终前依旧嘱咐放内宫侍女出宫,善待侍妾。两位大将赤胆忠心,朕深受感动。但两位大将军于我大唐厥功至伟,朕亦需要你们继续为大唐效力。你们放心,九峻山上有你们一席之地,未来你们有大把时间陪伴父皇左右。” 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闻言互望一眼,这能够死后陪葬昭陵亦是莫大荣耀,一并磕头道谢,同时亦表示自己生为大唐人,死为大唐鬼,愿用余生为大唐流尽每一滴血。 尽管他们地位尊崇,但草原出身的他们将轻身演绎到了极致。 妥善了处理了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意图殉葬之事,李治亦开始了他的皇帝生涯。诏令其舅父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为太尉,韩瑗进拜司空,并且将给贬罚的英国公李勣请回京师,任命他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紧接着以礼部尚书、兼太子少师、黎阳县公于志宁为侍中,太子少詹事、兼尚书左丞张行成为刑部尚书,太子右庶子、代理户部尚书高季辅为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太子左庶子、高阳县男许敬宗为礼部尚书。 对于朝廷的变动,李治并没有大变大动,他一切事物以托孤大臣长孙无忌的提议为先,未有不从。 即便是长孙无忌提出重新任用褚遂良,李治也没有任何犹豫,将褚遂良为吏部尚书,且赏赐河南县公的爵位。 至此庙堂五相,长孙无忌一派坐拥三席且其二为托孤重臣,余下两席一个中立,还有一个李绩,不管事。 第五十三章 王皇后留不得 随着李世民送葬九峻山昭陵,李治逐一施恩任命贞观朝的新老大臣,李元瑷这类皇亲也逐一得到了好处。 荆王李元景加授为司徒,鄜州刺史,亲爹不爱的吴王李恪,也因庶长子的身份,得以加封司空兼梁州刺史。 李元瑷已经是苏州都督、持节、都督苏、湖、杭三州军事,领江南东道行政机要,兼江南东道黜陟大使,不能在提升了,但在此之外也额外给了上百户的封地。 李元瑷趁着李治忙活安抚旧臣的时候,与长安的旧交故友聚了一聚。 长孙冲、郑皓、李淳风、阎立德、阎立本、祁翔以及那些早年随他一并研究筒车,正式入职工部的一些故交。 身为亲王,李元瑷的交友圈子并不大,而且多是建筑、术数方面的人物。 唯一能够拿出来说道的只有长孙冲与长安首富郑家的七公子郑皓。 长孙冲代表不了长孙家,郑皓也只是郑家第七儿子而已,皆非实权人物。 这也是李世民最看重李元瑷的原因之一:他贵为亲王,不需要巴结人。存什么心思,交什么朋友。 不予豪门权贵往来,反而跟阎立德、阎立本甚至祁翔这种擅于工匠的匠人交好,足见他痴迷建筑一学,没有任何威胁。 不过上门拜访的人不少,李元瑷终究在弘馆为师,教导学子学习术数。 古人最重视尊师重道,弘馆的学士大多都协礼拜见。 裴行俭自不例外,作为状元郎,苏定方的传人。这位武双绝的好人物已经得到了李治的器重,公认的庙堂后起之秀。 对于裴行俭,李元瑷拉着他多说了几句,因为自己的干涉,他的人生轨迹明显改变。 历史上裴行俭与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走的很近,李治立武的时候,他还特地跟长孙无忌、褚遂良商议,说国家的祸事由此开始。 裴行俭也因此给贬罚到了西域,于西方功成名就,成为威震西域的一代儒将。 而今在他的干涉下,裴行俭已经是李治最器重的后起之秀,自然不可能再于长孙无忌、褚遂良为伍了。 但是在李治为乾纲独断之前,长孙无忌才是庙堂上的真老大。 平心而论,长孙无忌并非奸佞,但是他已经站在了这个位子上那就身不由己。 作为党派魁首,不可能无视党派自身的利益。 他与李治的冲突不可避免。 长孙无忌自然不敢动已经成为皇帝的李治,可打压李治的亲信,让李治变成孤家寡人这是做得到的。 裴行俭当下年轻,初生牛犊,很容易过界。 就如历史上反武一样,他一小小的长安县令,居然敢去找长孙无忌、褚遂良商量废武。 也亏得李治不如后世说的那么不堪,镇得住场面,不然裴行俭哪里可能崛起,早就让武则天弄死了。 “陛下新立,庙堂最近两年定有大动荡。即便是陛下,也要韬光养晦。守约气盛,得新皇信赖,将来前途无忧。这身在繁杂庙堂,当谨记一点,多做少说,无光你的事,不必过于介入。只要做到在其位,谋其政就好。” 裴行俭对李元瑷还是极为敬重的。 术数学问是其一,关键还是给他介绍了苏定方这位人生导师。 苏定方传授的知识,与裴行俭而言,那是脱胎换骨,如同重获新生一般。 裴行俭作揖道:“学生谨记教诲。” 李元瑷顿了一顿道:“对陈王不可走的太近,陛下对于家世,自有主张。你若能不掺合,自是不掺合的好。你是天子近臣,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不幸参合其中,跟着陛下的喜好走即可。” 他自不能把话说明,真正的事情他以安排下去。 萧淑妃能不能撑场面,那就看她自己了。 如果不能,武则天的崛起,那就无法避免,毕竟武则天是李治铲除长孙无忌最有用的刀。 可现在有他在江南,还有未死的刘洎在辽东,加上李绩这个隐藏的托孤大臣以及许敬宗这个小人,以及即将入京的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这些后起之秀,他们的份量,已经不亚于长孙无忌。只是对付一个王皇后,没有特别将武则天提拔起来的必要。 裴行俭脸色微变,陈王是李治的庶长子叫李忠,母亲是宫人刘氏。因王皇后无子,便想将李忠过继给自己。 此事私底下已经传开了。 这用意非常明显,一但过继李忠就是嫡子,将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李元瑷此话无疑是表明了李忠即便有幸成为太子,亦不长久。 裴行俭没有答话,而是深深作揖一礼。 在京城待了月余,李元瑷处理了身旁的琐事之后,就三天两头的往立政殿跑,陪着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小兕子。 直到李治的到来。 初为天子的李小九并没有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是一脸的疲累,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散漫。 “坐吧!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南?” 李治一开口就直入主题。 李元瑷道:“一直等着见这一面,我明日便走。留在长安,只会添麻烦。以我现在的声望,还没有资格与太尉叫板,得在江南在干些大事,才有资格回来给陛下撑腰壮胆。” 李治也知如此,急不来的,揉了揉脑门,压力很大。 这在即位之前,还是太子监国的时候,他就有很多的想法。 这登基之后,却发现这些想法大多都是空想。 长孙无忌就如一座大山挡着,官员的任命调派,国政的主次发略,这些皆以他的意向为主。 他这个皇帝不说是摆设,但只要他的想法有一点伤及长孙无忌党派的利益就得不到实行。 在李绩不管事的情况下,李治掌握不了主动。 外柔内刚的李治心底满是憋屈,就觉得自己如傀儡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自己最大的依仗,外出发展才是正途。 留在长安,只会给长孙无忌死死压着。 认可了李元瑷的说法,李治问道:“长孙无忌奏请柳奭为中书侍郎,还以王皇后无子唯由,建议从皇子中过继给皇后。此事,你怎么看?”他对于长孙无忌这个托孤重臣已经直呼其名了。 李元瑷沉默了片刻道:“柳奭乃皇后舅父,想必皇后无子心底不安,出此下策。此事由太尉口述,双方互为盟友无疑。即是如此” 他没有丝毫犹疑,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治道:“王皇后留不得!!!” 第五十四章 封堵一切可能 李元瑷两世为人,深知有些话说不得,有些话不得不说。 李治在这个时候说起此事,显然是想要深入探讨这个问题,表明了对自己的信任。 如果自己故作痴呆,玩明哲保身那一套,只会让李治心寒。 以自己的身份关系,在这种时候,完全不需要藏着掖着。 王皇后此人,李元瑷是见过的,并无恶行,反而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很明显,李世民给李治找媳妇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儿子将会成为大唐的皇帝。他给李承乾找的太子妃是岐州刺史苏亶长女,武功苏氏,就是不想让大唐未来的皇后跟五姓世家扯上关系。 给李泰找的是阎立德的女儿,也是不想李泰的妻族实力过于强大,以免促使李泰争夺太子之位。 李治这里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一门心思就想给自己的宝贝儿子找一个身份高贵,贤良淑德的晋王妃。 有什么比身兼关陇集团,太原王氏双重身份的王氏女更加合适? 这无心之举,也导致了现在的尴尬。 李治这边并没有册立皇后,现在还是贞观二十三年,过了贞观最后一年,才真正是李治朝的开始,也是正式册封皇后的时候。 还没册封皇后,王氏的舅父柳奭已经崛起,且跟长孙无忌交好。 他有长孙无忌的支持,又有国舅身份,入相不过是时间问题。 长久下去,太原王氏岂不成了长孙无忌第二? 太原王氏的底蕴可比长孙家强大的多,李治深知自己体弱,即便不纵情声色也难以长寿。 万一自己的儿子面对一个强大的外戚,那岂不是重蹈汉时覆辙? 李治受到长孙无忌的压力,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干政,绝不可能坐视如此情况发生的。 果然! 对于李元瑷的回答,李治心头一暖,这种放肆却又贴心的话,当今世上也只有面前这个自小跟自己抢母亲宠爱,抢讨小兕子欢心,穿一条裤子长大极其不靠谱的叔叔能说敢说。 他缄默片刻道:“王家与长孙家联合,不止控制了现今的朝局,还想把控未来,到时将会再现汉朝外戚之祸。只是王氏无过,不易对付。” 李元瑷微笑道:“王氏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若为王妃当个贤内助,绰绰有余。可为皇后,未必合格。皇后母仪天下,为天下妇人表率,亲蚕缝织她未必精通!贤不贤,并非以才学来论。德皇后号称贤后典范,也不见有谁赞皇嫂采如何。” 李治眼睛一亮,他虽不喜王氏,终究多年夫妻,对于对方喜好还是有些了解的。才学没的说,可桑蚕之事,真不见得会。 李元瑷这道不是瞎说,他依稀记得历史上武则天为了讨好李治,李治劝课农桑,就躬籍田于东郊,她就多次亲蚕于邙山之阳;李治要还淳返朴,她就常着七破间裙,务遵节俭。 故而天下以武则天为贤后。 而王皇后为后多年,居然没有行过一次亲蚕礼节。 在这方面,王皇后显然没有做到位。 李元瑷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以李治的手段,自会拥有应对之法。 李治问道:“那你以为以谁为后合适?” 李元瑷怔了怔,他在外多年,李治现在有几个妾侍都不清楚,苦笑道:“这个臣哪里说得出来?不过臣以为合不合适不看母而看子。为王朝稳定,立嫡不立庶之法不可更改。可既然王氏为后祸端过大,恰好她无子嗣。不如由陛下择一贤良皇子为未来储君,承接未来。只要其母地位不是过于低下即可为后。”他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这倒是多虑了,能得陛下青睐,想来不会是寻常人物。” 他说道这里,还是忍不住堵一堵武则天的晋升之路。 李治眼前一亮,立子以贤,母以子贵,倒是一个法子,但对于李元瑷的最后一句,显是有些不以为然,说道:“外戚越弱,岂不跟便与庙堂稳固?” 他相中武则天除了她的政治手段以外,就是她不堪的背景。 李元瑷道:“过于低下,不便于改立皇后,会让太尉他们死咬着不放,与长远不利。本来以王氏本性便不会犯有大过,废之不易。若择不匹配之人继任,不只是太尉他们一党,中立党派甚至于殿下亲信亦不见得完全支持殿下,何必多添麻烦?” 事实也是如此。 后世很多人说反武的原因是武则天是李世民的妃子,其实不然。 武则天只是后宫小小的才人,根本不配称妃而是侍婢。 故而不管是长孙无忌、褚遂良、褚遂良、来济都没有在这方面说事,而是围绕王皇后乃是当年唐太宗亲自为儿子挑选的出身名门望族的妻子不可废,再就是武则天地实寒微,不能以婢为后。 李治意图立武则天,反对的不只是长孙无忌的党派,很多中立如裴行俭这样的路人都不站在李治这一边。 李治徐徐点了点头。 李元瑷见此心底一宽,如果说之前是布置是小小的铺垫,那么今日之论,真就绝了武则天的出路了。 不管她给李治留下了多深的影响,就凭她的身份,亦不可能成为李治的刀。 “对了!”李治似乎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在苏州的府邸修葺如何?” 李元瑷莫名其妙,如实说道:“前年已经竣工。” 李治又问:“如灞水山庄比如何?” 李元瑷回道:“各有千秋,吴王府臣并未过于上心,但结构布局皆由臣亲自设计。灞水山庄是关中之地的一汪清泉,那吴王府即是江南秀丽中的奇景。” 李治颔首道:“那便好!我打算让明达跟你一同去江南明达体弱,接下来一段时间,事情繁杂,我无暇分身照顾。她留在长安,睹物思人对身体不易。孙思邈说她这情况最好出去走走,交给他人我不放心。这江南水乡风景秀丽,便让她与你一同前往往江南住上一段时间。” 李元瑷本就担心小兕子,听得此言亦是大喜,道:“这太好了,江南气候温和,相比关中,不会太冷亦不会太热,最适合休养了。” 李治颇为不舍,愁然片刻,道:“那我在长安等你们回来!” 第一章 自爆 太尉府。 作为庙堂第一人的长孙府并没有出现门庭若市的情况。 反而冷冷清清的,一点也不像是第一重臣的府邸。 长孙无忌现在的地位声势太高,已经到了非常人不得见,高到不敢有人轻易上门送礼,讨好的地步了。 长孙无忌也乐得于此,免去应酬时间多干一些利国利家的大事。 长孙无忌早有开府的权力,当初在跟李建成斗的时候,李世民就通过长孙无忌募集江湖好手,打造了一支情报网。 这支情报网于李世民能够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年的杨干事件就是他手中的情报网最先发觉的。 李世民身体抱恙之后,本有开府权力的他,以当年的根基再次组建情报网,以便掌控最新动向。 长孙温大步走进屋内,说道:“父亲,吴王与晋阳公主已经乘船离开长安了。” 长孙无忌默默颔首,过了片刻才道:“走了就走了,江南的局面影响不了京畿,只要他不在长安,即与我们无利益瓜葛。目前最主要的还是濮王身上,濮王身在均州郧乡,并不安分,与地方上的士人豪绅多有往来。房遗爱、柴令武的异动,定于他有关。盯紧他们,以防他们干蠢事,一有异样立刻汇报。” 长孙温满心好奇,问道:“我们不就是需要他们干蠢事?” 长孙无忌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很有耐心的,道:“记住一点,濮王终究是你姑姑的儿子。不管他犯什么错,能保则保。这是先皇的意思,也是为父的意思再说留着他,以后或许用得上。” 他并没有将话说明,也不指望自己面前这个儿子能够领悟。 这些年,他没少为家族后继劳心,日以继夜,得子十二。 但真正可堪大用的唯独老大长孙冲,然长孙冲乃谦谦君子,纵然心思灵巧,却温润如玉不愿涉及家族权谋之事。 长孙无忌手段超凡,可对自己儿子却也一筹莫展,只能听之由之。 长孙温心思细腻,虽无大才远谋,却也不会露出破绽,故而长孙无忌让他负责情报的整理。 长孙无忌道:“接下来你安排人手去梁州,调查梁王李恪。李恪此人离至尊之位过远,不会有那个心思。不过即为庶长子,又跟房遗爱交好,相互间少不得有些往来。就以李恪、房遗爱为首,将濮王一脉全数拉下水。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濮王,亦能维护庙堂安定。” 这是李世民临终前给长孙无忌最后的任务。 长孙无忌忠于李世民,忠于大唐,对于李世民赋予的最后任务,即将他死了,依然决定执行下去。 而且如此大案,亦可顺手带走几个能够威胁自己的政敌。 对于接下来的一切,长孙无忌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濮王一党的核心人物就是房遗爱、柴令武,他们一个是房玄龄的儿子,一个是柴绍、平阳公主的儿子,论及身份地位都不可小觑的。 显然相比碌碌无为的当一个驸马,两人更有意跟李泰弄出一番大事,以获取从龙之功。 不管他们的一挑绳上的蚂蚱,脱不得身,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还是一股脑的抱李泰大腿,在长孙无忌看来都是愚不可及。 “房玄龄、平阳公主、柴绍是何等英雄,居然生出了两条土狗!” 尤其是房玄龄。 在政治场上,自己让那家伙压了半辈子,堪称最头痛的政治对手,居然有这么一个儿子。 长孙无忌不免唏嘘,想到这里又有些欣喜,自己的儿子尽管大多平庸,却没有一个蠢货,至少在这一点,自己能胜过老对手一筹的。 有两个牵头的人在,就不愁无法顺藤摸瓜将李泰的老底给抖出来,最后嫁祸给李恪,这一切就了结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长孙无忌预料的那样。 倒不是出现了波澜,而是出奇的顺利,顺利的有点过头。 长孙无忌的设想是等李治稍微坐稳帝位,立后立太子以后,再除去李泰党的隐患。 结果只是过了半年,这局还没布全,就发生了高阳公主告房遗直轻薄于她的案件。 原来房遗爱这个绿帽王在经历辩机一事后,居然与高阳公主愈发的亲密,完全为高阳公主左右了。 房玄龄病故,依照惯例,老大继承爵位,老二尚公主分家。 但是高阳公主眼红房玄龄的爵位,直接捣鼓房遗爱跟大哥房遗直抢爵位继承权,要夺其封爵。 高阳公主直接诬告房遗。 尽管高阳公主因辩机一事激怒了李世民,令其不得入宫。但终归是一国公主,皇帝李治的姐姐。 这姐姐受辱,李治焉能坐视不理? 于是安排人审理此事,结果房遗直是否轻薄高阳公主的事情没查出来,查出了高阳公主唆使房遗爱谋反的事情。 直接自爆了! 这一下几乎捅破了天,连长孙无忌都收不住了。 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调查,薛万彻、柴令武、李元景,一个个的浮出水面 便在长安上下因房遗爱案件动荡的时候,李元瑷却安逸的领着小兕子李明达游山玩水。 苏湖的棉花,杭州的茶,越州瓷器都上了正轨。 尽管李治一口气从江南调走刘仁轨、娄师德、上官仪三位干吏,但很快就有人填补了上来。 当然后继者论能力远不能跟三位相提并论的,但只要萧规曹随,依照原定计策徐徐图之,就不会有大过。 毕竟棉花、茶、瓷器的管理上限就在那里。 至于航海一事,在他上京的这段时间里,第一趟远赴地中海的唐朝商队已经趁着无风时节出海了。 在他们没有回来之前,李元瑷亦无事可做。 正好趁着这机会,带着自己的媳妇跟小兕子浏览一下江南的风景。 小兕子见惯了太极宫的庄严恢宏,对于江南水乡的清静优美,仅从灞水山庄领略一二。但灞水山庄只是展现了江南水乡的庭园美,不足以体现江南水乡的十之一二。 中华大地的人景色,焉能凭借小小的山庄能够展现的? 这日李元瑷带着徐珑、小兕子来到了杭州。 小兕子丧父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一下了船,迫不及待的道:“听说杭州也有西湖,我们去看看吧,与小西湖比,哪个更美。” 第二章 治理杭州 “那自然是小西湖最美的。” 李元瑷这话说的毫不犹豫,“现在的西湖,可不是游玩的地方。那里茅草重生,泥泞污秽,是蛇鼠鸟兽的天堂,跟美字可谈不上边。” 他这话说的一点不假,杭州饱受海水倒灌之苦,西湖也大受影响。 现在的西湖,葑草蔓蔽,属于堰塞湖,一滩烂泥死水。 李明达惊愕道:“可在船上的时候,哥哥说杭州西湖,天下闻名吶!” 李元瑷扶额苦笑:“这说的是多年后。” 在下江南的路上,李明达就满心期待江南景色,缠着李元瑷给她介绍,先过过耳瘾。 这说到杭州,李元瑷随口一句杭州西湖,毕竟在后世西湖已经成为了杭州的标志,说杭州就不得不说西湖,说西湖,理所当然的就是杭州。 一时嘴快,又不知如何圆话,也就出现了现在尴尬的一幕。 后世的西湖并非是纯天然存在的,它的景色是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产物,说一句人湖豪不为过。 而西湖美景的起源正是宋朝鼎鼎大名的吃货苏东坡。 是苏轼疏浚茅山河以门容纳钱塘江潮水,又修盐河专门容纳西湖水,再造堤堰闸门,控制西湖水的蓄积与排泄,令得钱塘江潮水不再进入杭州城内。又用剩余的人力修复了六井,把挖出来的淤泥堆积在西湖中,修筑成长堤以来往行人。吴地百姓种菱,他雇募人力在西湖中种菱,令得水草不再生长,也使得西湖成为杭州奇景。 这一切都是几百年后的事情,现在的西湖就是一个烂泥塘。 李明达一脸遗憾,说道:“还想着对比一下,这杭州西湖跟灞水山庄的小西湖哪边更美呢?” 李元瑷看了看天,瞧着李明达遗憾的样子,说道:“真想看?” 李明达意外加期待的点了点头。 李元瑷伸手轻抚着李明达的小脑袋,说道:“那你瑷哥哥就满足你!不过一时半刻可看不到,先来场射潮,给我们的小公主开开眼?” 治理杭州是李元瑷治理江南的最后一步关键棋。 由简至难,一步步的规划。 治理苏湖是最简单的“苏湖熟,天下足”这话一点也不假,依靠着太湖天然的地理优势,苏湖一带田地肥沃,种什么有什么,几乎不存在歉收的情况。 凭借棉花这一大杀器,直接带动了两地的经济。 其次是泉州,有着泉州湾这天然的港口,又有华夏造船业的功底,加上一点气运,已经上了正轨。 远航地中海的商队正驰骋在大海之上。 最后就轮到杭州。 杭州论及地利丝毫不逊于苏州、泉州,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在钱塘江下游、东南沿海还位于隋唐大运河的起点处,可谓咽喉吴越,势雄江海,水牵卉服,陆控山夷。 但特殊的地理情况,导致了海水无休止的倒灌。 杭州为海水所淹是常有之事,再多的便利,亦掩盖不了这致命的缺陷。 不解决钱塘潮的问题,杭州就不可能发展的起来。 要治理杭州,首先就要与天斗,在海岸线上建一座撼海大堤,将倒灌的海水堵住。 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 历代官员不是没有试过建造拦海堤坝。 只是钱塘潮来的太过频繁,每月初、十五皆有大潮,潮头既高,潮水冲击的力量又猛,为人力物力所限制,往往拦海堤坝还在修葺当中,汹涌的潮水就冲击而来,将未修成的海堤给冲毁冲垮。 官府朝廷花费了巨资,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甚至生命。因潮水来的突然,劳力来不及从海堤上撤下给卷进大海 在迷信的古代,几乎所有江南百姓都觉得海水倒灌是因为冤魂潮神作祟,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提治理潮水一事情了。 李元瑷却是清楚,海水倒灌,钱塘潮是天时地利的产物。海水受到的引潮力的影响的缘故,向陆地回流。而钱塘江口状似喇叭形,潮水易进难退,大量潮水从钱塘江口涌进来时,由于江面迅速缩小,使潮水来不及均匀上升,就只好后浪推前浪,层层相叠。 再加上东南沿海常刮东南风,风向与潮水方向大体一致,助长了潮势。 这了解缘由就有了应对之法。 说白了就是抢时间,要在大潮来临之前,修筑成型。 再过一月就入八月份了,八月十五到十八这三天太阳、月球、地球几乎在一条直线上,是引潮力最大的时候。 故而每年农历八月十五到十八,钱塘江涌潮最大。 过了八月份,潮水就会小上许多。 八月大潮过后,是修筑撼海堤坝最佳时期。 会有足足一年的时间开工,这是老天爷赋予的有限时间,未竣工的海堤是不可能挡得住来年的八月大潮的。 李明达只觉得脑门上的大手暖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本想对于杭州的治理,再拖一年,等远方出海的大唐商队回来以后再说。 现在将此事提前,亦可免去干等的苦恼。 决定就干,李元瑷当即下令募集劳役准备建造撼海大堤。 如李元瑷预想的一样,之前多次失败,加上造成了不小的人命事故,百姓对于朝廷的动员有些忐忑,有些惊惧。 服徭役是封建社会百姓应尽的义务,他们无权对抗,但就这种不安的状态,必然会影响到工程的进度。 他们是在跟老天爷抢时间,没有士气万万不行。 果然,不来一场跟老天爷叫板的射潮,展现出与天斗的魄力气势,激发一下百姓的士气,很难调动百姓的积极性。 李元瑷亦取出了从李治那里讨来的密令:在此次入京的时候,他就如李治说道此事了。 要射潮,靠他手中的苏湖杭三地州兵肯定不行,必需要那种能上战场,上过战场的精锐军士。 护卫地方的州兵,跟真正上战场的军士,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唯有用雄武精锐之士,才能向所有观潮百姓明白他们治理杭州的决心魄力。 故而射潮期间,驻扎在扬州的兵由李元瑷随意调动。 大军集结钱塘,静待八月十五潮神生日,大潮来袭! 第三章 大潮来袭 钱塘大潮天下闻名。 这海水倒流是常见景象,但如钱塘江这样浪潮层层叠叠的,仅此一处。 故而这观潮一事,早在汉、魏、六朝时就已蔚成风气,至唐、宋时,此风更盛。 不过唐末以前观潮的体验并不强,钱塘潮固然壮观,然缺乏堤坝阻挡潮水,潮水会涌入河岸城中,给居民带来极大的不便,也是阻碍杭州发展的重要因素。 因海水会涌向陆地,这个时代的观潮点以凤凰山、江干县这类地势高的地方为主。 今年钱塘大潮来得比往日迟一些。 直到八月十八才姗姗来迟。 江南之前因成为大唐南征北伐的粮仓,经济落后,百姓穷困,一片死气。 近年来在李元瑷、刘仁轨的治理下,经济复苏,又因上官仪、卢照邻时不时的开诗会,两人的才气以及新颖的诗篇,刺激了江南坛。更兼监国的李治有意无意的偏袒江南,这两年的科举,江南士子大放异彩。 骆宾王勇夺状元头衔,顾、陆、沈、钱的子弟亦取得了不菲的成果。 殿试的出现,让科举的地位更进一步,也进一步的压缩寒门与世族大家的地位。 总之近年来的科举成果给江南坛打了一剂兴奋剂,风盛行。 士林人最大的喜好莫过于聚在一处吹吹牛,写写诗,钱塘大潮这种盛景,本就不容错过。 更何况吴王李元瑷调集兵马意图与钱塘潮神对抗,这种天下奇闻亘古未有。 相比迷信的百姓,读书人对于鬼神之说,多是将信将疑。 好奇心是人类的通病,得到如此劲爆消息的他们,早早的就赶到了钱塘,期待李元瑷是否能够再次创造奇迹。 换做寻常人,说什么射潮,绝对会遭人耻笑。 但李元瑷不同。 李元瑷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奇迹的代名词了。 困扰大唐多年的大运河,为他两年修葺功成,造福了万千运河两个的城镇。 征伐高句丽时,辽水桥未高句丽军摧毁,粮草无法供给,还是他不用一钉,一日造桥,神乎其神。 江南疲敝,无人敢接手此烂摊。 还是李元瑷,轻舟下江南,只用了数年时间,用最微不足道的棉花直接让苏湖二州经济翻了五十倍。 尽管手段不是很光彩,坑了倭国、百济,可谁在乎呢? 泉州开海,大唐海船从南方运回了黄金、锡、铁以及各种珍稀木材。 现在四方商人为了求得一张出海许可证,都从水泼不进的奸商转了性,开始广撒银钱,求得贤名。 江南兴,始于李元瑷矣。 论及行政功绩,近年来无人可比。 对于李元瑷,江南上到官员士人,下至商贾百姓莫不信任。 而今听闻他意图为杭州百姓与肆虐当地千百年的“潮神”对抗,更是争先敢来看热闹。 八月十五的时候,钱塘路上已经车如水流,人如潮涌,八方宾客蜂拥而至,争睹射潮的奇观奇闻。 凤凰山、江干县三郎庙据满了形形色色的游人。 李明达身份地位最是崇高,自然位于最佳的观潮点凤凰山山腰的平台上,且受兵卒护卫外人游客不得靠近。 一大早李明达就与徐珑来到了凤凰山山腰,看着远处平静无波的钱塘江口,两人心底不由一阵紧绷。 这些日子她们不可避免的了解了钱塘潮的可怕,亦不可避免的听闻了此前几代管理治理钱塘潮失败的例子,尽管对于李元瑷再如何有信心,亦不免为之担忧。 她们所在的观潮台离江岸有好几百米的间距,以人类的目力根本看不清人影,极目眺望也不过是看见如蚂蚁般大小的黑点。 突然,江堤上时不时的闪现出金闪闪的微光。 李明达激动叫道:“瑷哥哥,那个是瑷哥哥!他穿的是父皇送的明光铠” 明光铠起源于汉末,取义见日之光,天下大明,一路发展到了唐朝,达到了巅峰,全身以抛光铁甲片镶嵌而成,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光耀数里。 穿着明光铠压根就不需要旌旗,敌我双方在战场上一眼就能看出主将所在的方向。 将尚武的气息,展现的淋漓尽致。 突然周边游人纷纷惊呼:“来了,来了!” 李明达顺着目光眺望,远处呈现出一个细小的白点,只是呼吸间变成了一缕银线,并伴随着一阵阵闷雷般的潮声,白线翻滚而至。 李明达还未反应过来,汹涌澎湃的潮水已呼啸而来。 高达两丈的浪潮便如一头巨兽,张着倾盆大口,似乎要将一切吞噬干净。 而且不止一浪,后浪赶前浪,一层叠一层,无数浪头宛如一条长长的白色带子,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她大张着小嘴,想要大呼,却一句话也叫不出来。 徐珑也脸色惨白,身型摇摇欲坠。 浪潮击打在江堤上,炸裂开来,水花溅射,激起十数丈的水雾 一浪未平,一浪又至。 轰隆隆,浪潮击打在江堤上,如同天雷一般呼啸作响。 钱塘潮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他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因那种地势地利气流气压的缘故,形成不一样的浪潮。 再层层叠叠的浪潮过后,突地一声霹雳,一个三丈有余的大潮,如蛟龙脱锁,怒吼回首,突兀竖起,返身扑向钱塘江堤,沧海横流,江水猛涨,万顷波涛,顷刻一线白练变成了一道五丈高的矗立水墙,潮声犹如万马奔腾,惊雷贯耳,扬起银色暴雨,冲向天际,煞是惊险。 面对这可怖的浪潮,围观者莫不瞠目结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人力可以匹敌的? 李元瑷看着远处的潮水,心底也直发怵。 面对这大自然的力量,他亦不免担心自己所掌握的科技力量是不是能够抵挡得住这种潮涌。 钱塘江江堤是最为常见的土石方坝,土石方坝并非不坚固,但它有一致命弱点,最怕漫坝。 李元瑷是学习建筑的,对于土木工程自然了如指掌。 漫坝所带来的水流量会带走坝面的土石,随着土石的湿润和减少,坝面的承载力会下降。而且会增加管涌发生的几率,一旦发生管涌,土石方坝会迅速塌方溃坝。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河堤上会堆上一排防汛沙袋的缘由,不要小看这防汛沙袋,它能够很大限度的减少塌方溃坝的几率。 在浪潮来临之后,李元瑷将这些年准备的防汛沙袋都调到了杭州,以鱼鳞形态加上品字形垒叠法,在原有的江堤上搭建了一个倾斜的沙堤。 依照他脑海里的知识,这种堆叠方式与形态能够最大限度的抗击洪水与浪涌。 第四章 元瑷射潮 李元瑷脚有些软,钱塘潮的可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无怪这盛况能够名传千年。 自己跟这一众将士应该是最早活着近距离目睹钱塘大潮的人吧? 李元瑷看着退去的潮水,又看了看周边的兵士,发现他们跟自己没啥区别,都给吓的面色苍白相互搀扶着,有的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起不了身。 在战场上他们是悍不畏死的猛士。 唐朝对外无一败绩,打的四方诸国不敢言兵,靠的就是这一个个豪勇猛士。 但再悍勇之人,面对天灾,面对大自然的力量,一样是微不足道。 什么人定胜天,那都是鬼扯。 在真正的自然灾害面前,人力是何等的渺小。 不过他们面对的是自然奇观,并非灾祸。 科学的力量,还是挡住了浪潮。 尽管李元瑷在这期间多次下令让兵卒张弓架弩,对着浪潮射击,也就做做样子,没有半点软用。到了后面,样子都不做了。 反正他们清空了附近的百姓,观潮点离他们最近也是百丈以上的间距。 那么远的距离,早已超出了人类视野的可视度。在没有特殊器械的帮助,看到的就是一个黑点。 干什么,做什么根本是看不清的。 他们在自然威力面前的怂样,也不会有人看见。 潮水退去! 李元瑷拍了拍手,高声道:“好了,都打起精神来,要接受百姓的欢呼了。让百姓看到你们这怂样,岂不看轻我大唐将士?” 周边兵卒有的跺脚,有的拍脸,让自己缓过神来,心底却是暗自吐槽,说得好像您老好到哪去一样。 他们可没忘记先前,那四五丈高的回头潮打来的时候,耳中听到的“射击”带着颤音的。 看着已经稳住心神的兵士,李元瑷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他所料一般,李元瑷率领唐军撤回江堤,受到了杭州百姓热情的欢迎。 其他看客并不觉得如何,但杭州百姓却能感受个中不同。 钱塘潮几乎每月初一、十五皆有,只是大小不一,远无法八月十五的大潮相比。 钱塘江的江堤是用来抵挡八月十五以外的大潮。 这种江堤每到八月十五大潮必定会给汹涌澎湃的潮水摧毁,而地方官员则会在第一时间投入人手修葺。 毕竟第一波潮水来袭,最快不过十几日后,不能大意。 若无江堤,潮水将会直接涌入城内形成内涝之态。 故而每年八月十五大潮之后,百姓抢修江堤是习以为常之事。 但今日年年摧毁的江堤居然撑住了浪潮的袭击。 百姓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李元瑷根据土木工程学学到的防洪手段,以沙袋在江堤上搭建了一道防线,阻挡了来势汹汹的潮水。 他们也不信就一些沙袋能够抗住潮水。 真以为是李元瑷率领大唐兵士在潮神生日这天,打退了来势汹汹的潮神。 以凡人之力,击溃神祇。 这是何等威风? 怎能不歌功颂德? 百姓没有那么多采,只能以嘶吼欢呼来恭贺战胜潮神的军士。 那些人墨客已经开始歌功颂德了,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华美的辞藻来赞美李元瑷这个屡创奇迹的大唐商王。 尤其是卢照邻,这位初唐四杰最先拔群的才子已经想好了一片骈来赞颂自己的这位上司了。 诗句已经不足以表述他心底的激动,要写一篇铿锵有力的骈,题目都想好了元瑷射潮赋。 在百姓的欢呼与人墨客的敬仰的目光下,李元瑷与凤凰山的李明达、徐珑汇合。 “哥哥!” 李明达敬慕的看着身着衣甲徐徐走来的李元瑷,惊喜的快步上前,泪水都忍不住滚落。 他们看不到江堤上的景象,可对于那六七丈高的浪涌却记忆犹新。 即便远在凤凰山腰,她们都能感受到潮水那毁天灭地的气息,这关心则乱,哪里受得住。 李元瑷也小觑了这钱塘潮的可怖,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怕,本想给自己的夫人妹妹一个伟光正的形象,结果差点翻车,好在她们瞧不见,只是让她们担心了。 这射潮是一场形象工程。 但绝非无意义的面子形象。 这在所有劳役的心底就是李元瑷率领唐军击溃了祸害杭州多年的潮神。 饱受潮水苦恼的杭州百姓,地方豪绅,纷纷站出来出钱出力。 这古代治理地方,向来是朝廷出一部分,士绅出一部分。 得士绅全力支持,办事效率会直线上升。 原本担心潮神反噬的劳役已经不在惧怕,士气高涨的准备干活。 江南变化很大,劳役们对于李元瑷的风格已经很了解。 这类义务劳役他们身为大唐子民应尽的本份,得不到额外钱财的,故而很多百姓都不情愿参加。但是李元瑷来到江南之后,他安排的劳役工作伙食非常丰盛,荤素搭配,还管饱。 这对于朴实无华的百姓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热情高涨。 李元瑷对于治理钱塘潮很有心得,因为上课的时候学过。 钱塘江至吴越王朝起,在治理海潮上煞费苦心,从最早的土坝到后来元代的木桩石塘法,明代纵横叠砌之法,直至鱼鳞修葺法的出现。 李元瑷用沙袋纵横叠砌堆积成倾斜的沙堤亦是由此而起。 故而李元瑷这里,直接采取了鱼鳞修葺法,打算建造一座鱼鳞形态的撼海大堤。 整个大堤将会如鱼鳞紧贴,冲吸无罅,即取极厚极大之石纵横鳞叠,方方向合,面面相重,上面盖以两纵一横大石,称其谓双盖五纵五横鱼鳞塘,内复以土塘。五纵五横鱼鳞桩基石,即便海潮再大亦能抵抗冲击,岿然不动。 当然鱼鳞海塘最大的优势是如梯田一般层层叠高,只要打好地基就能抵抗八月前的大潮。 在八月特大潮来临之前,他们可以不理会小潮的来袭,继续在地基往上施工,以确保进度抵抗八月特大潮水。 这修葺撼海大堤最关键的就是前半月,这是根基最不稳的时候。 九月初潮的威力还是异常可观的。 不论是建房子还是堤坝,根基最为重要。根基若是给这初潮撼动,定会遗祸后世。 这种规模的工程,不说造福后世千年,但至少要为地方百姓延福三百年才可。 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发生,李元瑷将库存的煤油都用在了工地上,日夜动工。 于八月十八大潮之后,到九月初这短短的十天时间,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葺了一道可以抵抗九月初潮的地基,成功凭借地基外加沙袋扛过了最艰难的开始。 第五章 悲催的李治 万事开头难,只要打造好地基,鱼鳞形态的撼海大堤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因为设计的撼海大堤如梯田一般,层层修葺,只要修个两三层,加上沙袋的协助,足以应付接下来的所有小潮了。 然后只要原有的基础上层层加高,这过程已经无须在乎初一、十五的小潮了,能够放心大胆的施工作业。 杭州百姓苦钱塘潮久已,以往历代官员意图治理钱塘潮,他们无不鼎力支持。只是一次次的失败,磨平了他们的希望,开始认命。就如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恐惧害怕,甚至编出了一套伍子胥化身潮神的戏码出来,对着子虚乌有的神祇叩拜供奉。 要知道伍子胥死于五月初五,尽管沉尸钱塘江,却是钱塘江上游的事情。且钱塘潮形成的原因是海水倒灌,并非江水回流,两者根本联合不到一起。 现今李元瑷射潮成功,且撼海大堤的效果初显,杭州百姓家家欢喜,不溃余力的给工地上的徭役支持。 每天都会有当地士绅百姓自发的往工地上送干净的饮用水以及能力承受范围内的吃食。 面对这种大势,撼海大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成型,比预计的时间早上不少。 李元瑷见状分批次的安排劳役请假回家春耕务农。 即便是如此,他们依然在次年六月中旬正式竣工,比预期的七月底要早上一个月。 李元瑷亦不得不感慨一句:“民心可用矣!” 在竣工当日,李元瑷给所有劳役安排了香喷喷的白米饭,而且是真腊国的香米。 真腊国因环境地势的原因,他们盛产的大米较之华夏更加的饱满,吃起来的口感也会好上一些。 百姓平素所食多为糙米,哪里奢侈的吃过大白米饭? 在配上鸡鸭猪肉等荤食,人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犒赏了劳役,李元瑷也提出了挖掘西湖的要求。 “本来是打算给你们休息的时间,可还有两月就到了秋收时节。相信那个时候,你们都念着自家的粮食收成,也无心思干活。索性趁着这势头,再去将西湖淤泥给挖了。西湖堵塞久已,湖里泥泞,鳝鱼、泥鳅不在少数。你们在动土的时候可以将之收集起来,孤让人统一售卖,所获银钱,你们均分了如何?” 本来依照原定计划,他们就得干到秋收之前。 现在提前竣工,回到家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吃着李元瑷特地给他们准备的白米饭,还有一点收入盼头,哪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字“干”就完事了。 相比撼海大堤,西湖开河清淤那就简单多了。 李元瑷直接效仿当年的苏轼,一边挖掘淤泥,一边以淤泥堆积成堤,以供人行走。 杭州西湖能够成为杭州的标志并非没有原因的,西湖南、西、北三面环山,东邻城区,南部和钱塘江隔山相邻,湖中有三岛,西湖群山以西湖为中心,由近及远可分为四个层次,形成重重叠叠山的地貌景观。 只是因为西湖堵塞,成为了泥泞不堪的堰塞湖,导致了环境恶劣,道路不通。 但只要清除淤泥,疏通西湖,便如画龙点睛一般,将杭州西湖周边的景色瞬间盘活。 尤其是西湖紧挨着城区,人气一足,围绕西湖的发展,将会是日新月异。 李元瑷完全相信,只要钱塘潮的问题解决,杭州可以凭借西湖的地理优势,一跃而起,成为江南的锦绣明珠。 便在李元瑷治理杭州的时候,京师的李治却为各种天灾人祸忙的不可开交。 李治是一个命运多舛的皇帝。 他在未登基之前,河东晋阳突发地震,仅被房屋倒塌所压死的百姓就多达五千多人,伤者更是有数万人之多。 登基之后,晋阳再起余震 李治不敢懈怠,急忙派出赈灾人员,前去灾区救灾、慰问,还特意下令,对灾区免除两年的赋税,死难者家属每人给予一定的补偿。 他的处理方式并没有问题,但是按不住地震的频发。 距离上次地震三个月后,晋阳再次地震。 半年后,晋阳地震再来 李治即位前后,晋阳居然发生了四次地震。 而李治登基之前又恰好号晋王。 这天灾本是巧合,可在这封建社会,任何天灾都能给说成皇帝无德,这李治受封之地,隔三差五的遭遇地震,李治的威信受到动荡,在所难免。 还不只如此,晋阳地震之后,河南也跟着出现了水患,山东出现塌方,淮南出现小股蝗灾 总之李治登基不过两年,大唐各处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天灾。 搅的李治无暇他顾,一门心思都用在安抚百姓上,庙堂之事显得分身乏术。 太极宫! 李治揉着微微生疼的脑仁,双目不住的在刘仁轨、许敬宗身上移动。 许敬宗、刘仁轨,两人一个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亲信,为自己背了许多的黑锅。 另外一个是李元瑷培养出来的大臣,但是才情干略,甚为罕见,可谓肱股之臣。 今日两人却意外的争论起来。 争论的源头是一个人宿州刺史袁公瑜。 许敬宗举荐袁公瑜,说袁公瑜治理宿州政绩斐然,经济突飞猛进。 而刘仁轨却弹劾袁公瑜胡乱浪费水资源,无脑利用运河便利,为宿州牟利,目光短浅,只争朝夕。 两人针对袁公瑜直接吵了起来。 “陛下,吴王曾与在下闲聊时说过。人与自然环境相互依存,自古以来水往低处走,万千河流终归大海是自然之理。而历朝历代为了生存,强行违背自然的道理。令得无数河流改道,如此行径,有伤自然天和。但因为大利所在,势在必行,不可逆改,方有大运河的出现。故而运河沿岸城镇务必维护运河运转通畅。肆意胡来,将受天谴反噬。也因如此,吴王在为大运河修建进减水闸的时候,特地吩咐各地方官员不可肆意开放进、减水闸,以避免水资源的浪费。除军事用粮可以破例,余者以三日为限,开进、减水闸供商船、货船通过。” “而据在下所知,袁公瑜为了自身的利益,不顾此令,只要过往商船交付足额费用,随时随地都可为之开闸通过,如此行为已经维持多年。” 许敬宗不以为然的说道:“刘给事中过于危言耸听了吧。袁公瑜固然征收高额费用,但他所得钱财,全部用之于民,无一私藏。宿州经济蓬勃发展,足见其能!” 第六章 淮南水患 李治见两人又有争吵起来的架势,轻飘飘的挥了挥手道:“好了,二位爱卿无需再论。此事你们各有道理。滥用进减水闸之事,确实不可大意。这样许爱卿你修书于袁公瑜,让他以后不得如此。” 许敬宗不敢有任何不满,躬身说“是”。 李治很自然的又说道:“巨额资财过手而不贪,也足见许爱卿所荐之人品行无碍。他于宿州所获成果,异常可观,可堪一用。当下朝中未有空缺,待有空缺时,再行调配。” 许敬宗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忙道:“陛下圣明!” 刘仁轨暗叹口气,很知趣的没有再说了。 尽管李治勒令袁公瑜,禁止他滥用进减水闸,却也在无形中给许敬宗站了位子。 相比刘仁轨,李治选择了站在许敬宗这一边。 并非他不知道刘仁轨不论干略能力都远胜许敬宗,而是许敬宗是他手上最锋利的刀,且为之背了许多黑锅。 许敬宗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李治的自己人,刘仁轨固然才情无双,离自己人还是有点差距的。 尽管知道刘仁轨在理,李治依然决定站在许敬宗这边。 毕竟许敬宗是用来对付长孙无忌的杀招,危急时刻可弃,也不觉得可惜,而刘仁轨这种大才,弃了就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李治身为皇帝,自是遵从利益本心,而非单纯的论对错。 李治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刘仁轨亦觉得只要袁公瑜不在那么功利,不在滥用进减水闸,那么此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都忽视了一点。 天灾不可避免,但是有一部分天灾与人类无节制的挥霍资源密不可分。 李元瑷当初疏通大运河,很多地方并没有做到尽善尽美。因为他们疏通运河的目的是为了从江南运粮,支持征伐高句丽的战役。 他们必须在限期内竣工,工期非常赶。 赶工期就意味着不精细,有所纰漏。 李元瑷深知这点,特别吩咐地方官员对于进减水闸以及船闸的后续管理。 李世民本性好大喜功,与杨广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他知道吸取教训,尤其是前朝的教训。 他深知杨广行事急于求成,导致运河很多地方堵塞,难以通行。 为了运河能够通畅,在李元瑷安排的基础上,李世民又下了一道治理运河的诏书。 只是随着李世民病故,一朝天子一朝臣。 宿州刺史袁公瑜面对自己青云直上的同窗好友许敬宗,开始急于求成,迫切的想要干出一番成绩,动了歪脑筋,走了偏门。 宿州位于汴水下游,随着汴水漕运的兴盛逐步发展起来,扼汴水咽喉,当南北要冲。 不论是北上还是南下的商船都需经过宿州入汴水。 而根据李元瑷的要求,在雨水不足的时节,进减水闸当续根据水量多寡来调控开闸关闸次数。 以往商船遇到闭闸期间,只能乖乖的等候。 可袁公瑜却想出了一个收取开闸费用,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给足数额,即可开闸通行。 本来这少雨时节水量的多寡不可控制,地方官员需凭借自己的判断来开闸闭闸。 这也就存在了一个制度上的盲点。 什么时候开闸,什么时候闭闸,由第一把手一言而决。 即便水位不足,袁公瑜亦可说足,到了应当泄水的时候,他也可以说时候未到。 左右都掌控在袁公瑜的手上。 袁公瑜也不贪墨,将所得钱财都视为豪商资助,投入宿州建设,开垦荒田,鼓励生产,将宿州经济搞的蒸蒸日上。 政绩表上,连年获得题名,地方百姓也将之视为父母官。 如此也无人嚼他舌羹。 直到永徽三年,六月梅雨季节,连续二十余天的雨,伴随着堤坝的倒塌,洪水席卷了江淮大地。 洪水并不大,不是摧枯拉朽的那种,并没有造成多少伤亡。 但过剩的雨水无法排泄,开始涌入田地,涌入村镇。 百姓只能于慌乱间逃往高处避难,他们站在高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园,看着自己的田地一点一点的为洪水淹没 淮南一地,万顷良田遭受水患,数十万百姓受水灾影响无家可归,缺衣少食。 淮南水灾传入京师,京师震恐,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李治即位以后,饱受灾祸之苦,一次比一次严重。 地震、旱灾、蝗灾、火灾、塌方大大小小接憧而来。 淮南这次水灾受灾面积之大,受灾人数之广,自大唐立国以来,绝无仅有。 这日,李治召集大臣商议如何赈灾一事。 黄门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宇节上书道:“陛下,臣以为如何赈灾乃后话,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是赈灾,而是安抚民心。” 李治向来温和的脸上,透着几分凝重,说道:“那依宇爱卿之意,应当如何?” 宇节一字一句道:“陛下,而今天下灾祸不决,四方人心惶惶,皆恐再临灾祸。陛下当为百姓乞告上苍,以安民心!” 李治面色铁青,森然道:“宇爱卿可是认为这天灾乃朕失德所致?” 宇节忙道:“臣不敢,只是唯有此法,方可稳固民望。陛下乃天子,理当做出表率。” 李治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朕即位以后,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自问无愧于心,何错之有?宇节你身为国相,面对天灾不思对策,却将罪责归于朕一人,作何道理?是朕的错,朕认,不是朕的错,谁也别想逼朕。” 他横了宇节一眼,甩袖而走。 回到后殿,李治怒气未平,但脸上已经不怎么看得出来了,他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直接动笔写圣旨,命吴王李元瑷全权负责淮南水灾的赈济工作,给予随机应变之权。 在这关键时候,他很清楚,庙堂上的所有人都靠不住。 可信的,威望不足,威望足够的,又不可信。 唯有江南李元瑷一人,可以担此重任。 他相信自己的这旨意长孙无忌一定会同意的,赈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教给声望日渐恢宏的李元瑷最是合适不过了。 圣旨拟定,李治让人传给中书省盖印。 做好这一切,李治森然的来了一句:“将许敬宗叫来。” 第七章 惊闻水患 当淮南水患传到李元瑷耳中的时候,他并不在杭州,而是泉州。 现今的泉州已经大变样,随着海运的通行,东南亚诸国商人已经开始在泉州开店入驻,倭国、百济、新罗的商人亦随着航线的确认,安全系数的提高,往来于两地港口。 这经济利益的提升,自然会吸引一批又一批的人向泉州搬迁,以图更好的发展。 就如李元瑷说的,有些顽固的不愿意迁徙,固执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必强求。 这时机一到,他们是不得不搬,而且还会悔不当初。 李元瑷设计泉州的时候是根据后世的居住理念设计的,医馆、学堂、市场、住宿一环连着一环,住的要多舒适有多舒适。只要有人就根本不愁入住。 原来搬迁,住房朝廷有补贴,现在条件差一点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市中心。 这经济的发展说难不难,说简单又很简单。 只要经济好,有足够的就业空间,自然会有人闻风而来。有人就有发展的价值,也有经济基础,环环相扣。 依托海运,泉州已经成为了大唐最大的经济港口,税收冠绝江南,比之现今的苏州都略胜一筹。 主要还是李元瑷把棉花种子分享出去了。 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棉花的利益已经为大唐诸地知晓。 江南不可能长期垄断,江南已经吃饱了红利,也该让利给其他地方。 苏湖这风水宝地真全用来种棉花,朝廷非急眼不可。 这失去了棉花的垄断,经济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 这些也都在预料之中的,早在五年前,李元瑷、刘仁轨就料到有此一招,事先做了准备。 以苏绣为底,缝制高档棉衣,棉被,甚至新婚衣被,形成一套产业。 即便将棉花种子分出去,大部分还是给苏州商人回收。 无法垄断固然给苏州照成了一定的损失,却便利了天下人,苏州的纺织业开始撑起了半片天,经济行事并未受到影响。 李元瑷离开杭州是为了迎接真腊国的驸马巴法瓦尔曼。 与华夏传子不传女的习俗不同,真腊国对于王位的继承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女儿、女婿只要是直系亲人都有继承的权力。 驸马巴法瓦尔曼在真腊国是出名的仁德之主,公认的下任真腊国国王。 自从大唐与真腊国签订粮食贸易往来以后,两国的关系直线上升,进入了蜜月期。 真腊国地处热带季风气候,全年分为热、雨、旱三季,没有春夏秋冬之分。 这独特的环境,加上湄南河沿岸土地丰饶,让真腊国拥有一切成为农业大国的条件。 只是这个时候的真腊人口不足,粮食需求不大,白瞎了如此风水宝地。 自从大唐开海成功,加深了与东南亚各国往来,真腊国的大米立时驰名江南。 面对大唐似乎无上限的采购大米,真腊国经济成倍增长,开始大肆鼓舞百姓耕种,以向大唐出口粮食,换取各种奢靡的生活用品。 巴法瓦尔曼负责与李元瑷做友好往来,近年来时常跨海而来,名义上是交流感情,实际上却是吃喝玩乐来的。 真腊除了大米有着先天性的气候优势,其他哪里比得及大唐? 真腊的大米为进口,为大唐减去了不少的粮食压力。 尤其是李治即位后,便如走了霉运般,年年皆有大小天灾。 朝廷又是免税,又是赈灾,若无真腊大米的支持,粮食供给将会出现问题。 李元瑷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历史上陈硕真会造反。 尽管李治即位,以休养生息为主,可连年天灾还是给朝廷增加了不小的负担。历史上的江南的情况自然更加恶劣。 故而对于巴法瓦尔曼,每次他来江南,李元瑷都亲自迎接作陪。 这种能够双赢的邦交,值得用心维护。 见巴法瓦尔曼撑着伞的身影出现在船头,李元瑷大笑道:“瓦尔曼驸马说好八月一起到秦淮”他忽然瞧见巴法瓦尔曼身旁多了一位穿金戴银的拥有小麦色肌肤的女子,立马道:“草场打马球的,怎么迟了几日?” 巴法瓦尔曼高声回应道:“我夫人也想看一看大唐盛世,故来晚了,还望恕罪。” 李元瑷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丝的感动,哑然失笑,估计是这位妻管严每年都要过境三四次,已经引起自己老婆怀疑。 官船靠岸。 巴法瓦尔曼与真腊公主一并上前行礼。 “见过吴王!” 李元瑷是天朝上国的亲王,地位等同藩属国国王,在巴法瓦尔曼没有当上真腊国王之前,地位都要底李元瑷一阶。 “驸马、公主无需多礼!”李元瑷看着真腊公主,笑赞道:“多次听驸马说起他夫人是真腊国的明珠,原先孤还不信。真要有那么漂亮的夫人,还会来江南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打马球?今日见到真人,才知道驸马所言不虚。” 真腊公主听得满心欢喜,给了巴法瓦尔曼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巴法瓦尔曼背着真腊公主,深深的对着李元瑷作揖行礼。 李元瑷很利索了推掉了他们原来的行程,说道:“来江南焉有不观钱塘潮的道理?马球可以延期,这钱塘潮可过时不候。” 现在的钱塘潮可不是之前。 撼海大堤竣工以后,成功抵挡了八月大潮。 现在观潮不必躲在山上,而是站在大堤上近距离观看。 亲眼见汹涌的浪潮迎面扑来,然后激起万千水花,水珠如雨点打落身上,那感觉滋味远不是在高处远观能够相提并论的。 即便是原来观潮都是一种时尚,何况现在,那是如节假日一般的日子,属于盛况。 尤其是近来雨水不决,今年浪潮一定比以往更大更加凶险。 他们在泉州休息了片刻,用了午膳,乘船折返杭州。 这一下舟船,李元瑷就得到了淮南水患的消息。 来报的是狄知逊,他双眼充斥着血丝,说道:“江淮发生水患,尤其是宿州、蕲县、符离、亳州最为严重,多个县城失去联系。” 李元瑷骇然道:“怎会如此?” 狄知逊焦虑道:“还不知缘由,此次水患百年未有,极其严重。” 李元瑷立刻下令:“将江南各仓储粮食调往金陵”朝廷没有下旨赈灾,他是无权越俎代庖的。 但是将粮食调往最靠近灾区的金陵,并不僭越。 他这命令一下,立刻想到了身后的巴法瓦尔曼,回头笑道:“公主驸马,请恕孤不能作陪。杭州治安较差,两位最好不要擅自行动,免得出意外。穆泰,你代替我照顾公主驸马在杭州游玩,不可怠慢!” 第八章 狄仁杰请命 巴法瓦尔曼在听到江淮水患的时候,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他尽管与李元瑷关系极好,属于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脏就差拜把子的哥们,可友情与大义是无法相比的。 李元瑷是大唐亲王,而巴法瓦尔曼是真腊驸马,真腊国下任国王。 玩归玩,友情归友情,真正触及两国利益,彼此皆不会因个人私情而枉顾国家利益。 江淮水患,事关人命,受灾地区需要大量粮食来巩固民心,避免灾祸扩大。 江南是最接近灾区的产粮重地。 灾情的严重与否与江南的粮食供给力度戚戚相关。 作为江南东道第一把手,对于自己手上还有多少粮食还是清楚的。 这些年大唐各地天灾不断,江南的粮食没少用去填补空缺。 李治的威望目前与李世民也是有极大差距的,周边异族服李世民,对于李治不免有些轻视。在他继位的第一年,突厥的车鼻可汗就有点飘了,有些听调不听宣的意味。 李治即位初期求稳,不愿开战事,但遇到这种不要脸的,也不含糊,直接派遣高侃为北庭安抚使、陇右道大总管,出兵突厥。 高侃率唐军以及回纥、仆骨等部进攻车鼻可汗,在金山将之捕获,送往长安。 李治大笔一挥,在突厥故地置舍利等五州,隶属于云中都督府;苏农等六州,隶属于定襄都督府,以摧枯拉朽的士气打响了即位以后的第一战。 这一仗历时半年,所用粮食也是从江南调运的。 江南一地还负责关中的口粮,故而江南各地仓储的存粮大多见地,不足以支持江淮难民。 好在现在是八月份,在过一月,就到了秋收时节,届时会有一匹粮食维持运作。 这些粮食资助江淮倒不是问题,可资助了灾民,关中、前线就会生出缺粮的危局。 而且近来多雨,并非是丰收之年。 粮食危机,已经开始显现。 在这种局面下,真腊的粮食生意将会是左右这危局的关键。 如果真腊国事先了解情况,找个借口,略微的提高粮价,限制粮食出口,将会给江南经济带来极大的负担。 真腊国不会坐地起价,他们没那胆子,可乘机捞一笔,却也无法说他什么。 故而一瞬间,李元瑷就让穆泰将巴法瓦尔曼变相的软禁。 穆泰本是穆柯寨的一个天真少年,经过多年磨炼学习,在李元瑷身旁获得了很多磨炼的机会,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抱拳领命。 李元瑷随即歉然一笑。 巴法瓦尔曼也不生气,这个时候各为其主,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干。 在真腊公主驸马离去后,李元瑷又下了一个命令:“将苏湖杭护卫兵马全部调来杭州,征调所有货船海船以及船员水手,做好出海真腊国的准备。” 越是这种关键的时候,越不能丢了自身宗主国的强势。 平时好商好量,甚至施恩吃点小亏无妨,但这关键时候,必需加以威慑,以做到恩威并济。 他打算调集三州兵马去真腊国买粮,秀一秀肌肉。 至于征调货船海船,这点完全没有问题。 就现在的海商制度,所有拥有出海许可证的商人都是那种有远见,知道抱朝廷大腿,不吝啬钱财资助地方或朝廷拥有美誉的大商,对于朝廷的安排唯命是从。 李元瑷做好这一切安排。 突然听到一人道:“殿下,天灾发生,必然会起各种流言蜚语。百姓善良易受蒙骗,在下请命愿为殿下走一遭。以白身游历江淮,书以札记,上表殿下。” “仁杰,不得无礼!” 狄知逊脸色微变,训斥了一声。 李元瑷望向发声请命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青年二十出头,一张四方大脸,浓眉细眼,高鼻小嘴。跟他父亲狄知逊的龙章凤姿比起来,可谓相貌平平。 但没有人比李元瑷更清楚,这平平相貌下拥有何等可怕的才华。 狄仁杰华夏千年,最出色的辅宰之一,也是中国最出名的神探。 狄知逊赶忙请罪,说道:“犬子无状,望殿下海涵。”他说着还拽了狄仁杰一下,道:“还不向殿下请罪?” 狄仁杰却不闻不问,依旧等着李元瑷开口。 李元瑷笑道:“枉你狄知逊跟孤这么多年,还不如令郎了解孤。好,我找人护你北上入淮,你可将见闻如实写下,传于我知晓。” 狄仁杰沉稳道:“草民遵命!” 有些人就是顺应时代而生,为国为民,德行高尚,于力所能及之内,为天下为百姓敬献绵薄之力。 狄仁杰无疑就是这种人。 在狄知逊眼中是自己这个儿子过于狂妄,不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而狄仁杰看得更远,江淮百姓受灾,他想尽一份力。而李元瑷为人处事重实而不重虚,属于实干现实派,从不以虚名分高下,甚至不在乎手段是否高尚。 只要能干事,他是不会计较自己是不是白身的。 而且狄仁杰已经预测了朝廷安排的赈灾人选必定是李元瑷。 根据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面对李元瑷这样的人,直接请命最是高明。 还真让狄仁杰看透了,李元瑷正为江淮灾情忧心。 年纪小小的狄仁杰能够看出赈灾人选,李元瑷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 不过他在局中,看得更深更远。 李治铁了心的要打压外戚废王皇后,以免庙堂为两个外戚霸占。 而长孙无忌一意孤行的保王皇后,甚至将李治最忌惮的外戚,也就是王皇后的舅舅柳奭保为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直接将之保为宰相。 不只是如此,长孙无忌还利用房遗爱谋反案,打压了站在李治这边的宗室名将江夏郡王李道宗。 不能说双方已经穷图匕见,却也处于矛盾累计的边缘。 就差一个导火索 李治的压力越来越大,需要有人支持。 此次灾祸是意外,也是一个机会。 只要能够交出一个满意的答案,自己凭借多年的政治累积资本,入朝为相是理所当然,也有一定资格与长孙无忌叫板。 当然就算没有这一环节,李元瑷亦不会坐视江淮灾民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江淮赈灾,刻不容缓。 这个时候冒出一个千古名相协助,哪有拒绝的道理。 李元瑷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看看江南武林人士中有木有一个叫李元芳的,弄一个王炸组合。 第九章希望 安排狄仁杰北上灾区探查情况,这于理上并不合规矩。 因为朝廷的调命还未正式下达,是与不是只是猜测。 如果地方官员皆以猜测上意行事,那天下可就乱套了。 不过狄仁杰并非迂腐之人,请命的时候已经表明自己北上是游历,沿途探访见闻是写札记。 唐朝还没有规定不许士子灾区游历的规定。 若朝廷调命下达,李元瑷就是赈灾大使,狄仁杰即是他的暗棋,以他的才略,手中的札记十有八九会成为对症下药的良方,若事情发展非他们所想,札记就是单纯的札记了。 狄仁杰这个白身少年,为了江淮受灾百姓尚且能挺身而出。 李元瑷处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何可惧? 直接授权狄仁杰调查灾区百态,而且他相信以狄仁杰那超凡的洞察力以及断案手段,于灾区中一定能够获得奇效。 因为这隐患暗涌永远是藏于盛世之下,一遇到动荡危局各种牛鬼蛇神都会展露本来面孔。 以狄仁杰的能力,就算你藏的再深,他也有本事将你挖出来,何况是显现的牛鬼蛇神? 李元瑷一边等朝廷的任命,一边派人估算各州秋收的收成预算。 今年雨水多并非只有江淮一地,江南雨水并不亚于江淮。 不过李元瑷是学习建筑的,对于抗灾防洪有着一定的防范意识。 江南多水,适宜耕种,无干旱之忧,唯有水患之苦。 古来干旱在天,水患在人。 干旱无法杜绝,水患却可以通过事先防御来避免。 李元瑷入主江南,对于水利工程尤为重视,多次加固堤坝,清淤通河,以至于从未发生水淹田地、村落的情况。 今年阴雨绵绵,亦是如此。 看着手上各地传送上来的预估计算,李元瑷眉间忧愁,一时难以疏散,说道:“情况比想象中的更要严重。” 尽管江南因防洪措施做的极佳,并未受灾,但过多的雨水,无可避免的导致了田地里的粮食产量锐减。 预计所得粮食,只有往年的七成。 这七成的粮食,可分为三成税粮,四成百姓所得。 在这种关键时候朝廷是可以优先获得购粮权利的,除去两成江南上下的用度。 此次秋收,他们手中的余粮只有往年收成的一半。 靠这些收成想要救助江淮百姓以及维护关中上下的粮食根本不足够。 “有什么办法能够短时间内获得粮食?” 李元瑷手指不住的敲打在案几上。 狄知逊大步走进大厅,道:“殿下,苏湖杭三州五千兵马已经集结。” “好!”李元瑷道:“此事还得劳烦你亲自督办,就由你领着这五千兵马南下,护送巴法瓦尔曼驸马与真腊公主回国,面见真腊国王,带上厚礼以及购粮意图,切记恩威并施。五千兵卒就是给你壮胆的,你为人最是稳重,个中分寸由你自己把握。”他额外追加了一句道:“仅限壮胆,可别真打了。这维护州府治安的州兵与四方征伐的府兵还是有区别的。想要渡过这一关,真腊的粮食支援,必不可少。” 狄知逊自信满满的笑道:“属下明白,就我大唐与真腊的关系,只要行公平买卖,打不起来。殿下的态度明确,他们不敢为了点点利益,趁人之危。此次南下,定不辱使命。” 他对自己自信满满,可对于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多少信心,忧心道:“犬子年幼气盛,本欲带至身旁教诲,参加江南科考,步入仕途。不想阴差阳错,还望殿下多多照看。” 李元瑷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对于令郎,孤这里满心期待。” 狄知逊苦笑以对,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固然对于自己这个长子满怀期许,觉得加以磨练,未来必成大器。却也不像面前这位上司一样,盲目的信心十足,毫无道理的看好。 难道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天才? 李治的魄力比李元瑷想象中的还要强。 面对江淮水患,李治直接摆驾东都洛阳,率领武百官离开关中,以减轻关中粮食的压力。 隋唐大运河是围绕洛阳运行的,将朝廷牵抵洛阳,能够最大限度的缓解关中粮食压力。 缓解关中粮食压力等同减少江南的粮食压力。 在迁移的同时,李治直接下令任命李元瑷为江淮安抚大使,节度淮南、江南两道府事,直接将淮南、江南的军政大权交给他一人了。 李元瑷手中拿着圣旨,亦觉得这道圣旨重若千斤。 从另一方面他也感受到了李治的压力,这是孤注一掷了,迫切的需要自己立功入京。 依照长安的局面,长孙无忌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入京的,他忌惮李道宗,将他牵扯进房遗爱的谋反案里,就没有理由不忌惮自己。 这道圣旨能够顺利下达,也是双方再赌。 没有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选,即便是长孙无忌亦选不出可以代替自己的人来稳定江淮的重担。 李治赌自己能够在此事上大放异彩,从而顺理成章的入京,而长孙无忌赌自己干得有纰漏可找,有拒绝自己入京的理由。 李元瑷心底明白,这好与不好本就是众说纷纭的。 带着有色眼光看人,连诸葛亮这样的人物都能给说成权臣奸佞,秦桧都能洗白,何况是应对这样的大型灾祸。 念及这前后关系,李元瑷更觉得压力倍增。 经过一夜思量,李元瑷做出了决定,北上江淮,亲临灾区。 此决意一出,江南各级官员尽皆哗然,纷纷劝诫。 连小兕子都坐不住了,泪眼摩挲:“淮南灾情未明。贸然前往,实在太过危险。哥哥为江南百官之首,大可安排人负责此事,何必亲临?” 李元瑷笑着摸着李明达的脑袋道:“赈灾关键在于救民,田地没了可以开垦,房屋没了可以重建。人若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经过一夜思量,查阅以往资料,瑷哥哥发现灾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灾后的那股绝望。淳朴善良的百姓他们吃土,吃树皮甚至被逼着易子而食,刚勇侠义的武者为了活下来,落草为寇,行烧杀劫掠之事在绝望之下,任何道德观念就是一层纸,一但戳破,再理性的人都有可能干出残忍之事,一步踏错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唯有给他们希望,才能保证他们有活下去的勇气。” “没有什么比我带着粮食抵达前线更加振奋人心” 第十章 大义所向 李元瑷的并没有直接进入灾区,先一步抵达了扬州,会见了扬州府长史王度以及扬州水军总管古神感。 两位手握地方军权的大佬对于李元瑷是极为敬重的,尤其是他的开海举动,直接令得大唐王朝对东南亚的控制权大增。 江南首府在扬州,而扬州水师是大唐唯一的水军建制。 这把控东南亚,远在关中朝廷自然是鞭长莫及。 这重担自然落在扬州府长史以及扬州水军身上。 原本爹不亲、娘不爱的江南,地位骤然而起,仅次于把控西域要塞的凉州,权位无形中提升了许多。 王度、古神感自然是最大受益人,几乎什么都没干,坐收渔人之利。 对于照成这一切的李元瑷,自然是存着好感,得知他的到来,一并亲临码头迎接。 李元瑷将李治的旨意昭示二人,两人方才知道自己已经编入面前这位亲王爷的帐下了,暗自庆幸没有失了礼数。 都说李元瑷与当今圣上穿一条裤子长大,名为叔侄亲如兄弟,果然不假。 这直接将江南军政大权托付,大唐立国至今,除了李世民、李元吉这两位开国亲王,就属面前这位权势最高了。 “属下亦听闻江淮水患,命人接纳入境灾民,搭建粥棚。只是州府存粮不多,有些力不从心。吴王能够担此大任,江淮百姓有救了。属下愚钝,亦不知如何解决,但听殿下安排。” 王度身为州府第一把手,一套官腔说得极好。 古神感是正统的率兵将领,说不来什么好话,木讷的道:“既是圣人命令,扬州水师,听凭吴王调遣。” 李元瑷也不追究细节,颔首道:“王长史,你立刻发布告示,招集州府渔民来府衙听用。” 王度立刻会意,说道:“吴王是打算捕鱼来增加吃食赈灾?只怕杯水车薪吧?” 李元瑷道:“江湖之鱼,无以为继。但茫茫大海,大小鱼群数不胜数。我朝以大致掌握出海远航技术,只要不远入深海,在近海捕捞,定能获得大丰收。”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解决吃食问题,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后世玩的策略模拟类游戏。 这食物的来源不外乎种植、采集、狩、捕鱼几项。 其中种植无疑是最稳定的,任何游戏都不例外。 而种植最大的问题需要时间,并非即种即得,要一段时间才能收获。采集、狩、捕鱼却是不同,能够立即获得食物,只是收成有限。 采集、狩并不可取,江南没有那么多的野果野兽资源,供给小部分人果腹还行,面对数以十万计的灾民,杯水车薪。 唯有捕鱼一条可行,这个时代的渔人多以江、湖捕鱼为主,只有极少部分胆子大的敢于海岸边捕捞。 海洋资源并未开发。 李元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但就现在的情况,江南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将未来都指望真腊国,那就过于被动了。 李元瑷在这个位置上越久,越懂得一个道理,只要有希望就得尝试。 这第一个吃葡萄的不说能赚,至少不会亏! “所有战舰兵士都派出去捕鱼,我大唐将士上报君王,下护百姓,上山能擒虎,下海能捉蛟。为了江淮灾民,客串一次渔民又如何?” 古神感最是直肠子,听的是热血沸腾,高声道:“扬州水师定不辜负吴王期许。” 王度作揖道:“属下,这就安排。吴王一路劳顿,可入府衙休息,等候成果。” “不用了!”李元瑷招了招手,道:“这点小事,我相信长史能够处理妥当。孤打算前往泗州坐镇指挥赈灾,你从扬州冲折府给我调集千名士卒听用,随我一同北上。” 王度、古神感听了脸色瞬间大变。 泗州是灾民聚集的重灾区,除了至今没有消息的宿州一代,泗州受灾最为严重,不过泗州古称盱眙,取“张目为盱,直视为眙”之意,简单的说就是山城,地势较高,并未形成内涝之势,且作为江淮要地,无家可归的灾民,大多选择向泗州求食逃命。 无穷无尽的难民完全超出了泗州官府的承受范围,无以为继。 得到的消息,也是风声鹤唳。 王度道:“吴王岂可轻易涉险?泗州目前灾民遍野,混乱无序”他顿了顿,说道:“乱局之下百姓激愤,灾民很有可能成为暴民,实在太过凶险。” 古神感也道:“吴王即便要去,只带一千兵怎够?扬州拱卫江南安危,可筹集万余兵士,还有我麾下扬州水军可用” 李元瑷摇头道:“带那么多兵马去跟灾民抢食?一千足以,孤去泗州是为了救民,而非镇压。灾民不等于暴民,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闹到那一步。若孤亲临前线,依旧闹得暴民四起,那就是无能了!” 李元瑷了解历史上的一些情况。 有很多大灾,朝廷赈济不过来,采用放任自流的态度。 然后灾民变为暴民,朝廷就会堂而皇之的以王师镇压。 如此一来,朝廷节省了赈灾银钱,还除去了灾祸带来的隐患。 这种方法李元瑷是万万不想见到的。 泗州而今聚集了十数万的灾民,他们就是一股导火索,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点燃。 当然李元瑷也不是盲目涉险,一群没得吃,饿的皮包骨的百姓,拿着木棍锄头,能有多少战斗力? 他带着一千兵士是大唐的正规军,真到节骨眼上,或许做不到以一当百,将暴乱镇压,从容撤退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传出去不好听而已。 真到那时候,哪里还估计那么多。 王度肃然起敬,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位大唐亲王是真心真意的要化解此次灾祸,并非在后方做做样子。 无怪先皇曾说李元瑷乃诸王翘楚,名不虚传。 “属下安排还渔夫后,亲自会见扬州豪绅,乞求他们施以援手,不日亲自领粮食北上,协助吴王赈灾。” 善行大义是会传染的,王度本打算置身事外,尽力所能及之事,但见李元瑷一个亲王尚且如此,自觉形秽,以受到了感召。 面对一群原本巴结自己的豪绅,王度这个扬州第一把手,甚至不惜用了“乞求”二字!! 第十一章 “小仁小义” 李元瑷并未入扬州城,泗州现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 人是一种理性的动物,但是在极度饥饿极度绝望的时候,与野兽没有区别。 越早抵达泗州,越能稳住泗州的局势。 安排好扬州的事物,调集了一千名精锐兵士充当护卫,他是马不停蹄的北上赶往前线灾区。 王度、古神感见李元瑷如此,两人亦深受感动,均念道:“吴王贵为亲王尚且如此,我等焉能马虎。” 王度下达募集渔夫的任命之后,立刻接见了扬州城里的所有豪绅。 而古神感亦将扬州水军所有船舰取出修整,做好出海准备。 不只是扬州,整个江南亦是如此。 上行下效。 有什么样的上司,便会有什么样的下属。 李元瑷如此拼命,亲临灾区,后方官员或是感触效仿,或是不敢拖后腿,都端正起自己的态度,认真的处理赈灾后续,给了已经深入灾区的李元瑷最大的支持。 李元瑷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自以为已经见过世面了。 一个后世人,在冰面上听着中国最会打仗的皇帝指点疆场 看着威武雄壮的大唐精锐与高句丽的兵士奋勇厮杀 看着热血遍布江面,看着万千鲜血汇聚成一条溪流,然后冻成血冰 看着数以万计的英勇兵士在伤兵营里处理冻伤,刀伤 那种情况,他以为是极限了。 但踏着雨水,进入灾区,李元瑷才发现自己对于灾荒真的是一无所知。 走在官道上,道路两旁横七竖八的躺着了无生气的灾民,他们目光无神,任由雨水泥浆打在身上。 有的甚至已经饿死在街道上,被泥水浸泡的灰白浮肿成了一具尸体,但周边人完全不管不顾,都麻木了 面对这种恶劣环境,最先抗不过去的自然是老人孩子。 看着瘦成皮包骨的壮汉跪在双亲面前,看着妇人抱着已经饿死的子女,麻木的坐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李元瑷心头堵得慌,怎么能惨成这样? 他有些接受不了,情绪低落,忽然对上一抹仇视的目光。 对方是个很平常的百姓,只是周边有两具尸体。 对上李元瑷的目光,他惊恐的低下了头,就差没有将脑袋埋进泥水里了。 李元瑷暗暗一叹: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家人活生生饿死,在遇到一个酒肉臭的富人,哪能以平常心来对待? 看着那完全不敢看自己的百姓,李元瑷稳住了心神,他知道这样的人很多很多,自己来这里不就是给他们希望的? “来人,将准备好的茶叶泡饭分发下去,每人都有。告诉他们,朝廷不会舍弃他们,我吴王李元瑷此次奉天子之命,前来赈灾。我会见食物拨给沿途村镇,领取食物的人,自行前往泗州。朝廷在泗州安排了赈济灾棚,每一个人都会得到吃住安排。” 他早就做好万全准备,知道一路上必定会有闻讯或者遇到逃难的灾民,准备了大量的熟食。 为了给灾民补充营养,特地准备了茶叶泡饭。 他说着挥手招来一名旅帅,让他留下百人殿后,将所有尸体都经行掩埋。 李元瑷作为后世人,常识还是有的。 尸体是最容易滋生细菌,古代灾情之后必有大疫跟没有及时处理尸体有极大的关系。 而且就让尸体在路上躺着,路过的灾民看了,也会形成一股悲观的情绪。 无论如何都得处理好。 收拾心情,李元瑷一路分发食物给地方村落官吏,一边号召灾民赶往泗州。 这越深入灾区,所见所闻,更为凄惨。 同时也想到历史上的大动荡:汉末三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想到了隋末疫疠流行,千里无炊烟,田地皆茂草的记载。 李元瑷现在都不敢想象,那种动荡的年代,百姓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也坚定了他赈灾的信念与决心。 哪怕是小规模的动荡,也不能出现。 实在是太伤了。 泗州。 曹江巡视了赈灾粥棚,回到了自己的府上,脸色肃穆严峻,大步走到自己的书房,犹疑片刻,说道:“将刘先生请来!” 曹江乃泗州豪绅,为人大方热情,有孟尝之称,更兼精于一手枪术,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这灾情一来,曹江首当其冲的开设粥棚,赈济灾民。 “情况如何了?” 刘先生这一入书房,直接就坐上了主位,然后开口询问,一点也看不出是客。 曹江恭恭敬敬的道:“不是很好,外边已经传开了。吴王李元瑷亲临泗州,带着陛下的旨意特来赈灾,还在沿途发放粮食。现在泗州附近的灾民人人都对吴王翘首以盼,没有半点哀怨之气。” 刘先生沉吟半晌道:“这不意外,只怕上面也没有想到李元瑷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以亲王之尊,来这泗州。” 古代阶级分明,亲王是仅次于皇帝、皇后、太子之外超凡的存在,他涉险亲临,对于士气的激励是难以言喻的。 “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打住?”曹江偷偷瞄了刘先生一样,说道:“吴王本就贤明远播,现在百姓士气高涨,想要鼓动他们起事,并不容易。” 刘先生气恼的骂了一句:“蠢夫坏事什么贤明,愚昧至极。计划不能变,为了我大唐,灾民必需反。李元瑷这种小仁小义,在大局面前可笑之极。上面的意思很明确,为了朝廷这灾不能赈” 曹江有些挣扎,原因刘先生一开始就跟他说明了。 这些年年景不佳,各处皆有灾情。 还有战事发生,朝廷经济、粮食皆很吃紧。 江淮水患,受灾面积之广,前所未见,盲目赈济,将会拖垮朝廷经济,会使得天下动荡。 将灾民变为暴民,清理一批人,留下少部分人赈济,既不折损朝廷颜面善举,也能够将朝廷的损失减至最低。 这才是对朝廷最有利的举动。 不破不立。 为了大唐天下,牺牲江淮部分灾民。 曹江觉得这是值得的。 其实他很清楚,并不是值得,而是没得选。 这种说法能够让自己安心。 看着刘先生决绝的态度,曹江再次告诉自己李元瑷这是愚昧的小仁小义。 第十二章 抵达泗州 李元瑷一路收编难民,在难民中宣扬李治的仁德。 这越是走投无路越是聚拢民心的时候,中国历朝历代的王朝兴衰皆是如此。 他们嘴里吃着李元瑷给予的食物,耳中听着李治、唐王朝的仁义,自然是对朝廷感激涕零。 本来唐王朝就因为战无不胜获得了极强的向心力,李元瑷的举动行径,无疑加深了百姓对新朝的认可。 李元瑷的善举亦开始在灾区广为流传,闻讯的灾民们皆有了动力希望,开始向泗州聚集。本就聚在泗州的灾民对于李元瑷的到来,更加翘首以盼。 当李元瑷抵达泗州的时候,泗州刺史张大安激动的涕泪横流,连连作揖叩拜,“吴王终于来了,卑职日夜期盼,终于等到了。” 张大安恭着身子,便如没有骨头一样,腰都直不起来。 李元瑷连忙上前将之扶起,看着面前这不过三十许岁,却有五十姿态的壮年,道:“苦了你了!泗州若非有你,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话并非虚言。 遇到这种突如而来的天灾,朝廷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 得到命令的李元瑷也需要时间准备才能动身。 在这段时间里,灾区乱不乱,全看地方官吏处置妥不妥当。 张大安是将门之后,父亲张公谨位居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作为张家三子,张大安是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的,想要出人头地,得靠自己拼搏。 相比他人,张大安的起点还是要高上不少,但能够做到刺史这位子亦与他的干略密不可分。 这水患一出现,张大安立刻就安排了各项救灾措施,将受灾村镇的百姓接入城中,安排他们住所,然后利用泗州地势高的特点,将洪水引入泗水,诱使之进入大海。 张大安出色的应对方式,让泗州成为江淮灾区唯一可以生存的土地。 也是因为张大安处理得当,灾民才会聚集在泗州。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难民的聚集,超出了泗州府衙所能承受的范围。 张大安顶着自己刺史的头衔,张公瑾这老父亲的面子,不住的舔着脸上门求见泗州豪绅大商,否则将府库清空亦无力救助源源不断的灾民。 尤其是李元瑷入淮,将泗州定为赈济中心,往泗州赶来的灾民更是成倍上涨,泗州府衙的压力更大,差点就没将张大安给压垮。 泗州灾民不乱,全靠张大安的兢兢业业。 “将泗州府衙所有官吏全部聚集起来,我们开个小会,将赈灾救命的基调定下。” 李元瑷一路上见了太多惨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想,竭尽自己所能将灾情减至最低,刻不容缓的召开会议。 不过小半时辰,泗州府衙就聚满了泗州大大小小的官吏。 李元瑷看着堂下的百余人,说道:“赈灾是大事,且灾情如此严重,没有时间细谈。孤先说几点,有异议直接提。非常时刻,无需顾忌太多。等我说完,你们有更好的法子也可以说明。” 他语调清晰快捷,直接道:“路上听张刺史略说泗州灾民情况,泗州城附近已经聚集了近乎十一万的灾民。再加上泗州城原有的十数万百姓,要管控这些仅靠我等百余人分身乏术。于此,孤先做一决定,从百姓、灾民中选择有威望有才学以及有善心自愿为灾民付出的人协助管理百姓灾民,我们可称之为志愿者。” “这些志愿者并非公职,但可将经历义举记录于案,提拔干吏时,优先择取。” 张大安眼睛一亮,这些日子除了粮食不足,最大的麻烦就是官吏太少。 他们州府的官吏面对超负荷的工作,无以为继。 李元瑷这一手,大大的减免了主事者的压力,能够更容易准确的管制灾民。 “其次,一直不计成本得失的赈济灾民太耗损经济,朝廷亦不富裕。不能将所有压力都交给朝廷,我们可以垮,朝廷不能跨,以工代赈是减少朝廷压力的不二之法。应当将灾民里的男人、女人,老人、孩童都区分开来。男人干体力活,女人或缝补或做饭,老人也找些不耗费体力的事情给他们干。至于孩子,选择一平坦安全的地方,让人教他们读书习字,要他们知道他们这个年纪,读书学习是最重要的。总之,不能养成灾民躺着就有的吃的习惯。赈灾,朝廷赈灾赈的是急救的是命,真正要克服灾祸,还得靠自己。” “我们最先要解决的是灾民住宿问题,不能让他们一直露宿街头。现在是多雨时节,时不时就来一场大雨,一直淋着雨身体会垮的。择一块适合搭建屋舍的土地,搭建简易的小屋,几块木板,几根支柱,一些茅草就行。四面通风都无所谓,现在七月份的气候,通风的环境反而舒适,只要能避雨就可。未来还会有很多灾民,可以提前为他们做准备!” “另外据说还有一些城镇至今没有消息,这不行,得派人去联系,去调查,如果为堰塞湖困在,该救援的救援。不能不闻不问,都是大唐子民,所有难民皆虚一视同仁。” “最后也就是粮食问题,这些你们别管。孤会想尽一切法子筹措,尽全力的让所有江淮百姓、灾民吃的上热饭。” 谋定而后动,在来的路上,李元瑷就一直再想赈灾环节步奏,在脑海中模拟,此刻将想法一股脑的说出来。 如此严重的灾祸,堂下官吏皆未遇到过,没有什么经验,不敢随意发言。 李元瑷见众人不言,将自己的方法实施下去。他也不怕政策有误,都这个时候了,发现错误,总比什么都不干,没有错误强。 张大安倒是对于李元瑷的志愿者很感兴趣,多问了几句。 李元瑷将细节说明。 张大安听得神采飞扬,直呼:“吴王英明!” 安排众人下去各司其职,招募志愿者,做好以工代赈的准备。 李元瑷见众人下去,对石磐陀道:“你告之门外护卫,要是有叫狄仁杰的求见,直接让他入内。” 狄仁杰早他一月入淮,属于微服私访,所行所见将是灾情最真实的写照。 而今自己已达泗州,狄仁杰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拜见,让他有些意外。 第十三章 祸消无形 李元瑷并没有等到狄仁杰本人,只是收到了他传来的锦袋。 看着面前的捆扎严实的锦袋,李元瑷问道:“是谁将这锦袋送来的?” 接收锦袋的卫兵说道:“他说他叫端木华,送来了锦袋就急冲冲的走了。得石护卫提醒,留意叫狄仁杰的书生求见。他本人未至,派人急送了锦袋,想来是贵重之物。” 他不知狄仁杰是一介白衣书生,只知道狄仁杰是李元瑷亲自要求接见的人,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尽管人未至,对于他交付的锦袋极为重视,恭恭敬敬的呈现。 李元瑷挥手让卫兵下去,带着几分慎重的打卡了锦袋。 如他所想一般,锦袋里是裹叠好的帛书。 这个时代造纸业已经新起,只是所生产纸张高档好用如宣纸过于昂贵,次之的材质又过于低劣,不好携带保存。 帛布方才是时下最流行的书写用具,轻巧便与携带。 李元瑷打开帛书,认真阅读。 这只是看了一个开头,李元瑷便不住点头,暗自赞叹:狄仁杰无愧是狄仁杰,干略实务,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自李治任命下达,李元瑷当任江淮安抚大使之后,收到关于灾情的汇报没有一百亦有八十。 这些汇报几乎是千篇一律,各自叫惨。 什么水患百年一遇,什么百姓食不果腹等,莫不在描述各地的情况。 李元瑷理解他们表达的心情,但与现实毫无意义。 这水患已经发生,天灾不可避免,李元瑷心底已经够堵了,不太想知道这里几多惨,那里几多凄凉,他想知道一些实在的东西。 如有多少灾民需要救助,还有多少余粮供给百姓食用等 这些才是他最关心的,然而诸多地方官员对此都避而不谈,只论天灾可怖。 李元瑷并非不了解他们的心思,毕竟遇到这种大型天灾,仅凭当地府衙是应付不来的。 这处理不过来都在情理之中。 哪怕是泗州,张大安有他父亲张公瑾的面子,一样有饿死的灾民以及小范围的动荡出现。 张大安已经竭尽全力的去干了,且不是瞎搞乱来,即便力有不逮也是人之常情,李元瑷不会计较这些无可避免的事情。 可如此规避细节,无疑是给李元瑷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狄仁杰这份书札却是不同,以旁观者的态度,将自己北上灾区的见闻详细书写。他笔墨的着重点不在灾民,而在官吏,细写面对天灾来临之后的反应调度。 这位未来的千古名相已经展现出了自己卓越的政治目光,他看穿了此次赈灾的关键。 想要将灾祸降至最低,靠的不是灾民,而是官吏。 如此严重的灾祸,灾民只会越来越多,官吏的应急调配才是真正的关键。 而且李元瑷亦不可能亲力亲为的每个县每家每户的去安排,他的作用是最终调度,真正执行的还得看地方官员。 地方官员的能力将会直接影响着赈灾的效率。 狄仁杰的手札便将个地方官吏在面对灾情时候的应对举措,一一写明。 除了个别一无是处的官吏,狄仁杰尽量的以中立的态度描绘县村官吏的表现。 李元瑷看得极为认真,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狄仁杰毫无疑问是极其出色的,但真正与历史上那个狄阁老相比,显然大有区别。 久经官场的狄阁老那是能屈能伸老奸巨猾,将来俊臣耍的是团团转。现在的狄仁杰显然是有着几分少年意气,他是想尽可能的表达中立,不过对于许多蠢猪似的指挥处理,还是表露着些许不满,对于个别处理得当的管理,透着几分赞赏。 是有意还是无心? 李元瑷懒得细究,目前这种情况他也没时间去一一查证,既然交给了狄仁杰,就相信他的判断。 对于帛书上表现优异的存在,给予嘉奖,表现低劣的直接撤职,安排有德有才之士顶上。 对于平庸之辈,李元瑷在这一刻也没有手软,在这关键时候,身为父母官,无能便是罪,或是降职或是调离。 此次前来,他特地从江南抽出了一批有能耐的干吏,就是要在这时候,临危受命。 狄知逊去真腊国购粮,王度、古神感出海打鱼,再加上优异官员的安抚配合,他自己亲自坐镇泗州统筹,李元瑷对于克服此次难关信心十足。 他的信心亦影响到了下面的干吏,志愿者制度很快就实行下去。 灾民中有不少是地方饱学之士,他们看出了志愿者背后的政治意义,蜂拥而动。 等于一瞬间,李元瑷多了数以千计的部下。 管理这数以千计的志愿者,远比管理十数万计的灾民更加容易。 在志愿者的带领下,灾民们有了食物,开始为自己的住处奋斗,一间间简便的屋棚平地而起。 有了住的地方,李元瑷又安排他们情理淤泥,整理河道。 大灾之后,必有丰收。 这并非是假话。 因为田地越种越荒,大水一冲,江河里肥沃的淤泥给了田地铺上了一层天然的肥料,来年只要不是灾荒年,必定大获丰收。 此刻清理河渠,已经为来年做准备了。 狄仁杰卷着脏兮兮的裤腿,坐在河边吃着带着茶味的饭,模样有些凄惨。 他本身为官宦家庭,自小读书习,即便没有迂腐之气,却也不曾下田地受苦。 何况这清理河道淤泥,可比寻常耕作劳累的多。 “怀英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端木华凑了上来。 他是李元瑷安排保护狄仁杰的护卫,原本并没有将这个年轻书生看在眼里。可一路行来,发现这个年轻书生健谈随和,年纪轻轻,一双慧眼,明辨是非,言语间皆是真理,让端木华一心护卫佩服的五体投地,皆以他马首是瞻。 狄仁杰将口中的饭粒吞下后,说道:“已经没有我们的事情了。” 端木华脸色微变,低声道:“不是说曹家心怀叵测?” 狄仁杰眉飞色舞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仁杰方使明白。曹家一边仁义赈灾,一边又煽动不满,定存他心。本想探个究竟,不料吴王化繁为简,将十数万灾民尽数掌控。你看周边灾民,现今曹家能煽动几人?” 最后化为一句叹服:“此祸以消无形矣!” 第十四章 人无灾相 洛阳,大朝会,武百官齐聚,庙堂的气氛也有些压抑。 这帝王与辅政大臣之间有矛盾是必然的。 皇权至高无上,而辅政大臣却拥有与皇权相抗衡的影响力。 这两者之间不可能不存在矛盾,就看皇帝与辅政大臣之间谁妥协,谁忍让。 依照李治表现出来的仁儒以及长孙无忌的老奸巨猾,大多庙堂官吏都觉得李治是妥协的一方。 谁也没有想到仁儒的李治居然事先挑起战火,意图废除王皇后。 尽管王皇后无子,可她收养了庶长子李忠,且立为太子不久,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何况王皇后是李世民百里挑一给李治选的媳妇,又是名门大家闺秀,固然算不得是一个贤惠的好皇后,却也是淑德兼备的才女。 李治的废后计划理所当然的给驳斥了回去。 此事暂且搁置,但从李治的表现态度来看,并没有放弃废后的意图。 便在这时,江淮水患的发生,给了李治当头一棒。 身为宰相的宇节敢在会议上质疑李治失德,才导致天灾不断,便是侧面的警告。 随着江淮水患各种不利的消息传到洛阳,庙堂的气氛更加恶劣了。 李治高坐上位,面色有些不悦,更有几分懊恼,此次天灾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李治与长孙无忌的蜜月期确实是他先捅破的,在长孙无忌正式处理完房遗爱谋反案,将李泰党覆灭之后。 他选择了翻脸,打算利用废后打破前外戚长孙无忌与现外戚柳奭的政治联盟。 相对于其他人无法理解,李治却不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哪怕是陷入如今这种境地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一点,自己与长孙无忌是不可能如汉宣帝与霍光那样君臣和谐的。 原因有很多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时间。 时间是李治面临最大的难关,他很清楚亦很无奈,自己天生多病,并非长寿之相。 而长孙无忌却越活越妖,今年五十九,身体壮如牛,处理国家机要,一连七八个时辰都不带歇的,李治自己都做不到。 李治不是不想学汉宣帝,与长孙无忌帝相和睦,博得一生美名。 他怕自己活不过长孙无忌,万一长孙无忌跟司马懿一样,那该怎么办? 就算活过了长孙无忌,留给他的还有几年阳寿? 李治不是自甘平庸的帝王,作为一个拥有李世民这样伟岸成就的父亲,他不愿成为一个背景板。哪怕难以超越,也要做到与之匹敌,成为一个不逊于其的帝王,而不是让人说道名字就是李世民的儿子。 有长孙无忌在,李治难以收放自如,同时他也担心一但将王皇后背后的外戚养肥,未来他的儿子处境更加艰难。 面对这些种种,李治果断的拿王皇后开刀,一方面破除两个外戚的联合,一方面又不跟长孙无忌真正的正面硬刚。 长孙无忌对于大唐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面对李治废后的举动,也没有站出来表态,以免双方都下不了台,但是长孙无忌一党的其他人已经表明了态度。 李治举目四顾,目前庙堂上自己的人不少,只是大多都未成气候,资历不足,唯一有地位的许敬宗话语权不足。李绩表面是中立,内里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杀招,不能过早显露。 还是缺少一位真正扛鼎之人。 自己那个叔叔是最合适的,只是近来江淮的消息太不乐观,各种不详的流言蜚语传到了洛阳。 什么道路堵塞,堰塞湖成堆,难民蚁聚泗州,人众难以管制,人心浮动,有乱起之像 这一切不安消息,甚至传到了他的耳中。 “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李治心底不免有些慌张,以李元瑷的功绩地位足以跻身庙堂,只是缺个机会借口。 但如果次次赈灾搞砸了,那以长孙无忌当前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不可能允许李元瑷入京的。 “陛下!” 吏部侍郎王哲出班说道:“吴王殿下乃国之栋梁,然日月尚有大小圆缺,何况人乎?吴王擅于治,江南之变革,其居功至伟。可救灾一事在于权衡调度,此非吴王殿下所长。臣以为其将灾民百姓聚于泗州,大错特错。泗州城聚山而建,城池并不广阔,焉能容纳数十万计的灾民?如此多的灾民聚在一起,人心不稳,岂有不生乱的道理?臣笃定,如此下去,泗州必生动荡。” “以臣之见,当防微杜渐,在动荡发生之前,择一贤人南下,接替吴王赈灾之权。吴王可退回江南,调动粮草支援江淮,方为上策。” 王哲滔滔不绝的说着。 李治古井不波,心底却跟坚定废后的决心。 这王哲就是新晋外戚之一,王皇后身兼关陇太原王氏两大背景。 关陇贵族其看似强大,实极其一般,尽管以长孙无忌为首掌控庙堂,然后继无力。 主要原因在于关陇贵族属于军事集团,这发达之后,各家后人过惯了太平日子,早已将弓马骑射抛于脑后了,没有什么突出的人才。 太原王氏却不一样,他们以千年化底蕴立足于世,门中子弟自小习,成绩优异者,传处事为官之道,人才辈出,遍布大唐各地为官,随随便便就能倚仗功绩提拔入京,进入庙堂为官。 王皇后的舅舅柳奭当任中书令入相不过大半年,王家已有多人凭功绩入朝为官,其中两人进入六部,分担要职。 王哲便是其中之一。 李治心底大感不满,又有些不安,王哲这话说的太满,就感觉这内乱一定会发生一样。 如果江淮真起内乱,那联合王哲今日所请,李元瑷就成罪人了。 他微皱眉头说道:“爱卿,怕是危言耸听了吧?” 王哲深深作揖道:“并非是臣危言耸听,实是吴王于赈灾决策上有明显失误,不可不查。” 长孙无忌及时出来圆了场,笑呵呵的道:“陛下不是派遣户部郎中张洛客去探访灾情了嘛?等他回来,江淮情况如何,不就知晓了?依照行程,也就这几日时间。” 两日后,小朝会。 李治还在处理突厥安抚问题,得到了张洛客求见禀报的消息。 李治面色一紧,让人将之请入殿中。 张洛客一脸肃然的禀报着自己巡察见闻:“此次水患,百年难遇,臣一路所见,田地荒芜,房屋倒塌,桥梁冲毁,道路阻绝,骇人听闻。” 李治面色有些泛白。 长孙无忌古井不波,柳奭却悄然一笑。 张洛客续道:“臣所到之处,天有灾情,地有灾貌,然人无灾相。” 第十五章 李治的腹黑手段 张洛客此话一落,庙堂之上众人表情各异。 李治心头大石终于落下,这“人无灾相”四个字,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长孙无忌眉头微微一挑,并未有过多的波动。 柳奭却大感意外,惊疑出了声。 相比长孙无忌的渊渟岳峙,柳奭的压力过于巨大,他出身于关中世家,能力不俗,但并不起眼。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入大众视野靠得就是自己外甥女现在的王皇后。 他因是太子妃王氏的舅父,被擢升为兵部侍郎,进入六部。 在兵部并没有特别的表现,然后因为李治继位,王氏由太子妃成为皇后。 柳奭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三省之一中书审的一把手,管理中书省,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 完全可以说,柳奭有今日成就靠的就是外戚关系,有一个好外甥女。 王皇后的存在,与之地位有着直接关系。 李治动了废皇后的意图,柳奭焉能不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孙无忌的关陇军事集团后继无力,他们那些用生命在帮助李家夺得天下的勋贵,现在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拼杀,守着偌大的家业开始堕落。 长孙无忌需要吸收王家的人才,巩固长孙一族的实力,双方在同一战线。 若非如此,柳奭早就选择辞去宰相职务,退却自保了。 他带着些许不安的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现今庙堂大权在长孙无忌手上,唯一的变数就是远在江南的李元瑷。 论及资历,李元瑷无法与长孙无忌相比。 但是李元瑷崛起之后,所干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委实过于了得。就以他崛起之后所立功勋来计算,整个大唐无人可与之项背,哪怕是李绩这样的军事统帅。 除了功绩,还有识人的远见,他在江南所用之人调回长安都展现出了超凡的天赋。 刘仁轨、娄师德、上官仪这些人入京不久,已经凭借出色的干略获得不小的美誉。据说武双绝的裴行俭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可以想象只要李元瑷入长安为相,这些人立刻就能组成一伙朝气蓬勃的新党,聚在其帐下。 这股后起的力量,在加上李治的偏心,任谁都无法忽视。 阻击李元瑷回京是他们党派面临的最大问题,也是他们一同商议的结果。 此次江淮疫情,李治钦点李元瑷为帅,目的显然。 他们是顺水推舟,只要顺势而行,让李元瑷赈灾失败,就无回京之刻。 现在江淮如此灾情,居然“人无灾相”,委实不可思议。 李治故作问道:“中书令何故慌乱?这江淮百姓安定,难道不是天大的喜讯?” 柳奭不及长孙无忌有城府,却也是机敏之辈,笑道:“臣并非慌乱,而是有些惊惶,江淮如此天灾,吴王居然能做到人无灾相,委实骇人听闻。吴王屡显奇迹,臣惊为天人。” 李治一脸明白的颔首道:“朕亦如此!之前吏部侍郎王哲说吴王赈灾指挥失当,朕这两日左右思量,觉得甚有道理。还想准他所请,将吴王换下来呢,谁知道?” 他这话是要多损有多损,今日的小朝会王哲这个吏部侍郎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但王哲是柳奭引荐入朝的,算得是王家嫡系,得到王家顶尖资源的人物。 李治这一说,等于再抽柳奭的脸了。 柳奭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长孙无忌说道:“还听听张郎中探得的消息吧!” 他打断了这份尴尬,自己现在这个盟友论及才智比褚遂良真是差远了。不过他背后的人才储备是褚遂良比及不上的。 李治还是很给长孙无忌面子的,示意张洛客细说。 张洛客躬身道:“面对所有灾民,吴王用陛下的名义用得是一种很独特的志愿者制度。他觉得灾民最大问题就是人多难以控制,从而衍生诸多矛盾。特地从灾民中选择出威望高能服众,或者有学识的饱学之士,让他们站出来临时充当志愿者管理灾民衣食住行。这些志愿者不算朝廷编制,不属于官亦不属于吏。但所干之事,会记录于户籍册,多次记录能上乡镇县志。未来真有机会为官,可作为道德参考。” “此政令一出,受难乡绅以及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踊跃参加。他们将灾民化繁为简,统一管制。现今泗州以聚集近乎二十万灾民,但这二十万灾民,丝毫不乱,吴王如指臂使。” 听张洛客说道此处,殿中大员皆面面相觑。 这一招确实厉害。 李治问道:“粮食问题,如何解决?” 张洛客说道:“此次天灾,江南上下官员皆感陛下爱民如子,深感吴王不惧险阻,深入灾区。地方官员、乡绅皆极力为江淮灾民筹粮,扬州水师以及护军亦受感召,入海捕鱼。同时狄知逊亦不负众望,从真腊国求购了大批粮食。东南诸国得知我大唐灾情,亦资助了不少粮食。吴王以茶叶入饭,在辅以鱼汤,解决了灾民吃食问题。” “不只是如此,因为分工明确,所有灾民都投入”他想了一想,说道:“对,是灾后建设,吴王是这么说的,他说陛下仁德,不只是赈灾保他们活在现在,还吩咐他保他们未来,要助他们重新建立起家园。在吴王的带领下,江淮灾民已经投入灾后建设,开始梳理河道,清理田地淤泥以及挖掘堰塞湖等工作。” “吴王最擅长的就是建筑规划,在他的统筹下,灾民的士气极高,对于河道田地的梳理进度很快,甚至不用影响来年春耕。” 李治听得眉飞色舞。 长孙无忌一众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治突然沉着脸,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诸卿且去,舅舅留下。” 长孙无忌目送柳奭、张洛客等人离去。 李治瞧着长孙无忌,脸上突地有些惊恐,道:“舅舅,侄儿心底有些不安。十六叔于江南威势太盛,他一言一行,居然让边陲之地全力以赴,连南边诸国,亦不例外。万一十六叔怀有异心,于南方行割据之势,大唐危矣。” 长孙无忌迟疑道:“吴王仁德,乃天下贤王,不至如此吧。” 李治青着脸道:“王莽尚且谦恭,这人心叵测,谁知道?必需将十六叔调回京城,只有在眼皮下看着,侄儿才能安心。他若放得下江南权势,自然是一代贤王可信。他若放不下,不愿入京,还请舅舅诛之!” 第十六章 严惩不贷 李元瑷两世为人,熟知历史,最了解人性。 任何东西都不能一味的给予,这样只会诱发他人的惰性,让人觉得理所应当,接受的心安理得,反而不会有感恩之念。 灾民也是一样,不能一味的赈济。 这躺在地上哀嚎呻吟就有吃得,谁不会叫上两句? 二十几万的灾民,人人如此,那还了得? 故而在实施志愿者制度后,李元瑷就开始安排灾民从事简单的工作,给自己搭建临时住所,修路、拾薪等简单的活。 一方面是手上粮食不够,底气不足,一方面灾民因饮食不规律,饥饿成疾,身体负担不起繁重劳力。但便是如此,也给他们一种唯有劳动,才能获得相应食物的理念。 待扬州筹集的粮食以及海鱼运达后,李元瑷即开始对灾区经行整顿。 一步一步,直到最严重的的宿州。 他们掘开了堰塞湖,清理了烂泥沼泽,打通了与宿州的联系,将救命的粮食,送到了宿州。 宿州的景象无疑是最凄惨的,洪水几乎淹没了整个城镇,城里成了废墟,亏得州刺史袁公瑜应对有方,一边安排人搬运府库粮食运往高处,一边指挥百姓撤离,将损失减至最低。 李元瑷一直心系宿州情况,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见宿州伤亡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小,心情大为舒畅,当即就表明要给袁公瑜表功。 但他很快就察觉了事情有些不对。 这日,李元瑷打算对宿州展开重建工作,亲自探查宿州地形地貌,抵达了汴水下游,隋唐大运河宿州段! 看着完全给冲垮的进水闸、减水闸以及运河右岸的堤坝,李元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袁公瑜慌张的站在一侧,冷汗直流。 过了良久,李元瑷方才转过身子,没有看袁公瑜,而是对着宿州长史方晨说道:“给我看五年里,运河的治理支出。” 早年他亲自探查过大运河,宿州紧挨汴水下游。 当初他们引洛水入汴水,让汴州一跃成为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存在,宿州也分得了一杯羹。 不过因为洛水入汴,汴水水流量大增,对于防洪是一大考验。 为了控制水流量,李元瑷记得自己当初一边将汴水引入泗水,令之流入大海,一边在汴水下游也就是宿州地段修建了进水闸、减水闸以控制运河的水流量。 李元瑷对于进水闸、减水闸的设计属于超时代的,对于洪水有着一定的抵抗力,他不敢相信自己设计的进水闸、减水闸居然会整体陷落垮塌,成为洪水涌入宿州的主要地段。 难怪宿州灾情最是严重,这大运河的水都往宿州进了。 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当初修建进水闸、减水闸的时候,建造者偷工减料,导致今日祸端。另外就是地方政府处理不当,缺乏对于进水闸、减水闸有效的维护。 方晨战战兢兢的看了袁公瑜一眼。 袁公瑜脸色惨白,直接跪伏在地,低呼道:“吴王恕罪。” 李元瑷道:“何罪?” 袁公瑜颤声道:“宿州百姓穷困,百废待兴,需要整治的地方太多。为了让境内百姓早一些过上好日子,下官,下官动用了治理河道的经费” “混蛋!” 李元瑷气得一脚踢了过去。 袁公瑜翻了一个跟头,狼狈的滚了一圈,继续伏地拜道:“天地为证,公瑜在任多年,从未贪墨一。挪用经费,亦是为百姓考量,望吴王明察。” “为百姓思量?”李元瑷直接气笑了:“连轻重缓急都分辨不清,还为百姓思量?当孤是三岁小孩?” 他还未细查,或许真如袁公瑜自辩的那样,未贪墨一分一毫,李元瑷也不信他是单纯的为百姓。 袁公瑜并非是蠢货,反而是一个能人。 这能人生了歪心思,破坏力比庸人大多了。 早在江南,他就发现了一个情况。 原本懒政的官员,近年来格外勤快。 细细一了解,便知道因由。 贞观朝庙堂稳固,天下太平,缺乏晋升空间。而随着李世民病重,李治监国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庙堂官员的轮换是不可避免的。 这个时候表现好的官员,很容易就为吏部提拔,成为新朝的基石。 袁公瑜十有八九就是存着如此念头,调用治河经费,让自己的履历更加光鲜,从而得到天子青睐,走上巅峰。 至于未来宿州如何?跟他一个前刺史有什么关系? 袁公瑜千算万算想得到就在自己在任的这几年,会遇上这种百年不遇的天灾? 李元瑷并不反感功利心重的人,这人非圣贤,如周公、诸葛亮这类人终究难遇。当初他麾下的上官仪就是一个聪明过了头,功利心极重的人。 可上官仪再如何自私自利,也有一个底线。袁公瑜用治河经费来粉饰自己的功绩,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来人!收了袁公瑜的刺史大印,将他关押起来。” 李元瑷一想到宿州的灾情人祸大于天灾,恨不得牙痒痒的,若非他只有罢黜任免的权力,没有生杀大权,甚至都有将他脑袋砍下来,告慰宿州百姓的念头。 一番调查下来,李元瑷更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袁公瑜不只是调用治河经费,还滥用手中权力,随意开关水闸,为了点滴利益,滥用水资源。 一边滥用,一边又不加以维护,不出问题都有鬼了。 最让李元瑷难受的还是,得知袁公瑜给收押,很多宿州百姓为他求情说好话。 在他们看来,袁公瑜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直到李元瑷将袁公瑜所犯之事,公之于众,方才劝退了宿州百姓。 李元瑷将此事修书上报李治,要求严惩袁公瑜。同时还亡羊补牢,提议朝廷设置一个专门负责管理水利工程的机构,专门负责监督维护水利工程。 天灾避免不了,但是人祸尽可能的杜绝。 这水患对于朝廷的威胁太大太大了。 这不来则已,一来就能去了朝廷半条命。 此次水患固然得到了控制,但作为江南东道的第一把手,掌控者大唐最大粮食生产基地的他心底明白,没有两三年的休整,朝廷缓不过来。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稳定一下朝局! 李元瑷心底琢磨着,他已得到通知,此间事了,便回京受赏。 第十七章 认罪书 泗州,城南门口茶摊。 狄仁杰惬意的吹着茶碗上的浮沫,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茶馆老板闲聊着,赞他懂得顺应时势变革。 茶摊是近年兴起的谋生路,再此之前是汤。 这家茶摊还是泗州第一个站出来将自己经营多年的汤馆,改为茶摊的。 狄仁杰嘴里说着话,目光却不时的瞧着不远处的城门。 现今泗州已经退去了水患带来的影响,四方灾民或随着李元瑷在宿州,或返回家乡跟着州府衙门灾后重建。 泗州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城里城外来往的多是商贩以及前来游玩、瞻仰各种遗址的人游客。 古往今来,天灾不绝,面对这种天灾,除却那些完全无视百姓生死的昏暴之君,历代君王都会以各种手段赈灾。 但毫无疑问,这种赈灾是有限度的,目的只是为了安稳民心,不让灾民走投无路造反。 而李治遇到的情况与历朝不同,他受到了名誉上的重大打击。 李治太过保守,以至于世人对其生出了偏见,加上李泰的不安分,士林的诋毁以及老天爷的针对,灾祸连连,照成了李治德不配位的说法印象。 此次大灾李治为了维护自己的皇位,不溃余力的支持,兼之李元瑷结合了后世的救治方式,获得了全功。 因故朝廷的赈灾行动,实乃古今首次最成功的救灾案例。属于跨时代的政治成果,定然是写入史册,成为后世天灾发生时,朝廷赈济灾民的模板案例,也让李治的口碑得到了改善。 贤不贤令说,但他为了救济灾民,做出的举措,却因李元瑷近乎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得到了极高的评价,成为了一个仁德之君。 狄仁杰忽的双目瞳孔微缩,随即一抹笑容浮现脸上,不紧不徐的从钱袋里摸出了一个通宝,结了茶钱,轻步先城门走去。 乔装成守城卫兵的端木华将一中年书生擒住,在路人诧异惊愕的目光下押到了一旁。 若是现代,十有八九给人拍下,上传网络。 但古代遇到这种事情,过往行人莫不退避三尺,以证清白。 这民不与官斗,于此时代深入人心。 中年书生哪里是端木华这等江南豪侠的对手,丝毫动弹不得,瞧着狄仁杰来到近处,问道:“某有何罪?为何拿我?” 狄仁杰轻笑道:“曹江已经供出了一切,刘浩,刘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刘浩脸色大变,暗骂:“江湖蠢夫,果然一点也靠不住。”他心若死灰,这教唆百姓谋反,他哪敢承认,叫道:“不知你说什么,某一游人,受困泗州,并不认识什么曹江” 狄仁杰也不与之争辩,只是轻声道:“还狡辩?算了,某懒得与你辩,直接见吴王吧!” 他一路上不予刘浩说一句话,直接将之从泗州带到了宿州。 刘浩本来还存着几分希望,但见如此,心态瞬间奔溃了。 宿州府衙。 李元瑷再度见到了狄仁杰,大笑道:“仁杰再不回来,孤可要发告示寻你了。如何?可抓到幕后之人?” 此次赈灾,狄仁杰立了不小的功绩。 他从官员入手的见闻书札,详细的表明江淮各地官员对面天灾展现出来的应急手段。 这庸才干吏闲暇时无法分辨,但面对这种危局,是骡子是马,一溜就明了。 重用干吏,贬罚庸才,清理废材,狄仁杰为李元瑷创造了一个政令通行的良好环境。 仅于此就是大功一件,随后又得知狄仁杰居然发现了泗州豪绅意图煽动百姓造反。 李元瑷对于狄仁杰这位中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神探的洞察力有着绝对信心,给予了他调查的权力。 狄仁杰也不负众望,很快就抓住了曹江的把柄,将其绳之以法。 不过曹江嘴巴紧,对于一切指控绝口不认。 狄仁杰却从曹家的一个佣人嘴里套出了一点点东西,然后剥丝抽茧的将刘浩给逮了出来。 狄仁杰作揖道:“操控曹江的人是逮住了,但这幕后黑手,却不曾审问。” “为何?”李元瑷听出了狄仁杰话中含义,不曾审问,并非不曾问出。 狄仁杰说道:“这等抄家灭族的罪,任谁都不会轻易承认,审问不过多此一举尔。仁杰之前审问曹家下人,得知曹江有此大骂迂腐书生目中无人。调查刘浩时,亦发现他气特重,看不上武夫。而曹江出身江湖,他自是看不上的。既然看不上,那便不信任。这一路仁杰晾着他,什么也不做,他自己就会疑神疑鬼。让两人相互猜疑,自会有人开口。” 李元瑷看着一脸自信的狄仁杰,心底不得不写个服字。 何为天才? 这就是! 小小年纪,就凭一点点破绽,硬生生的挖掘出这么一个惊天的案子。 李元瑷得知此消息,一开始有些惊讶,随即就想明白了缘由,不予理会了。 狄仁杰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将曹江以及背后的刘浩擒拿的。 依照如此剧本发展下去,这揪出幕后黑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了,就到这里吧!” 李元瑷说道:“将曹江、刘浩交给我吧,不用审问了。我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狄仁杰讶然道:“是谁?”他这话一出口,就觉得有问题,双目透着几分骇然。 李元瑷见状反而开怀一笑,果然城府这东西,还是经过岁月磨炼,“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告诉你没好处。你先入我幕府,此间事了,随我入京,带你去见见世面。至于你爹,他会留在江南坐镇大局。你且去与他多多聚聚,未来几年,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狄仁杰本想通过靠科举入仕的,现在有了捷径,他也不是迂腐之人,欣然同意,作揖退下。 李元瑷目送狄仁杰离去,让人将刘浩带到自己面前。 看着精神已经有些奔溃的刘浩,李元瑷清楚,狄仁杰的攻心已经发挥了效用。 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的士,李元瑷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犯的是灭族之罪,孤可以护你家人妻儿性命。你写一封认罪书,就说指示你的人是濮王李泰,目的是要让当今天子背负无德罪名!” 第十八章 釜底抽薪 塞翁失马 李元瑷目光灼灼的看着刘浩。 刘浩回以惊恐的目光,他知道只要一动笔,自己就没有可能活着回到长安。 但正如李元瑷说的,自己的家人或许可以保全,神色阴晴不定。 李元瑷继续说道:“我既开了这口,不管你写不写,你都不可能活着的。” 刘浩蛊惑百姓造反,视万千灾民生死与不顾,这种人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心软。 刘浩听到这直白言语,更是面无血色。 李元瑷其实并不确定这幕后黑手具体是谁,给狄仁杰的说词只是打发之言。 但不论是他还是狄仁杰都确信一点曹江、刘浩背后有人。 曹江一个出身草莽,好不容易成为地方豪绅,在江淮一带很有名望。 如此人物怎么可能造反?哪怕他后脑勺长了百根反骨,都不会选择这时机造反。 一群受天灾所困,饿的走路都困难的灾民,造反? 别说调集关中的百战之师平叛,扬州的护卫兵卒就能平了。 煽动百姓暴乱,无非就是制造动荡,让自己没有理由借口回长安而已。 在这种局面,这般忌惮自己回京的,也就庙堂那几人。 只是李元瑷并不打算深究,还不是直接翻脸摊牌的时候。 长孙无忌现在势头很盛,两个托孤大臣他占一席位,还有一个是他的朋党,外加柳奭这个外戚宰相,真要掀桌子硬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就算赢了,那也是一个惨胜。 这庙堂党派内耗,所造成的影响并不亚于一次大规模的军事失利。 两败俱伤,左右伤害的都是大唐王朝的政治力量,得不偿失。 李治绕过长孙无忌向柳奭亮刀也是不愿正面跟长孙无忌对上,并非不敢,而是不能。 尽管不能追究幕后黑手,李元瑷却也没有放过这送上门的牌。 长孙无忌这联盟看似强大,却有一处死穴。 这死穴不在新老外戚的联盟,而是单纯的在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无忌太在乎那个死去多年的妹妹了。 长孙皇后确实有着非凡的魅力,即便去世多年,依旧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不论是在李世民、李承乾、李泰、李治、长孙无忌等人的心底,都是无法忘却割舍的存在。 长孙无忌不在乎皇帝是谁,他只在乎是不是自己的妹妹长孙皇后的儿子。 长孙皇后只有三子,其中李承乾谋反流放,已经病故。仅剩李泰、李治二子。 李治自不用说。 李泰给李世民以夺嫡的罪名降封贬出长安,但严苛来说李泰并没有直接攻击李承乾,只是一味的招募人才,不断的利用李世民的宠爱表现自己。 故而就算李承乾自辩时,也只是说感受到了李泰的威胁,两人并未撕破脸 李泰是因说出杀子传弟这种蠢话,才给李世民剥夺了资格,降封东莱王,自身并没有大过。 这一没有大错,二在庙堂有不俗的根底,更得士林支持,是有资格触及皇位的。 真要将长孙无忌逼急了,他将李泰抬出来,以托孤辅政大臣的权力,未必不会行废立之事。 李元瑷这里将脏水往李泰身上泼,即是釜底抽薪。 从刘浩、曹江那里得到供词,然后将他们除去,假说为人灭口。 即便李元瑷这里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但只要以此为由,让大理寺去查李泰,就不可能查不出证据来。 毕竟李泰一直都没有放弃那至尊之位,一直凭借自己在士林的影响力,以及昔年的心腹房遗爱、柴令武这些人背后搞小动作。 有了罪名在身,长孙无忌想要立李泰就不容易了。 他不可能选择其他的皇子! 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釜底抽薪。 洛阳,大理寺。 长孙无忌查阅着手中的案卷,直至最末,长吐了口气,脑中浮现李世民的嘱托,带着些许回味感慨的暗忖:“您的托付,无忌完成了。” 这卷宗是李治即位以后的第一大案,也算是李世民临终最不放心的事情。 房遗爱谋反案! 相比李承乾的叛逆无道,李泰确确实实有王储之风。 礼贤下士,才华横溢,手上有着一大批士林大儒,有房遗爱、柴令武这类的功勋官二代,还有岑本、刘洎、韦挺、杜楚客这类大员的支持。 这些人毫无疑问会是李治即位最大的不安因素,李世民为李治扫平了刘洎、韦挺、杜楚客,但房遗爱、柴令武这样的功勋之后,碍于房玄龄、柴绍、平阳公主的情分,他实在不好下手,只能交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本想从李恪入手,不想房遗爱、高阳公主主动跳了出来。 他们小觑了李治,将之视为平庸之辈,直接密谋造反。 长孙无忌顺水推舟以他们夫妇为突破口,一点一点的将李泰党揪出来,顺带打压一下自己的政敌。 如此大案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解决的,从案发起到三司会审,各种牵扯,各种错综复杂的供词。 往往他们抓了一批又供出一批,然后调查取证,明的暗的李泰党,一一拔出,一共耗时两年有余。 涉案人员包括高祖皇帝第六子,李唐皇室辈分最高的李元景,太宗三子李恪,宗室名将李道宗,太宗六子蜀王李愔,名将薛万彻以及执失思力,功勋二代房遗爱、柴令武同他们的夫人高阳公主、巴陵公主,还有宰相宇杰等等,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将他们以及党羽一网打尽 至此李泰于庙堂上的亲信已经荡然无存了。 “将此案宗封存!” 长孙无忌这一声“案宗封存”无疑宣告了牵扯广泛的谋反案到此为止。 协助办案的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御史大夫心底大石随即落下,他们作为长孙无忌副手,亦察觉出自己这上司有些地方是一意孤行的。 如李道宗涉案明显存有疑点,还有李泰党生生成了李恪党等,但长孙无忌大权在握,他们说是副手,却同助手无意,说不上话,能够结案,那是再好没有了。 长孙无忌让三人处理最后事情,回到了府邸,脑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李治那求他将李元瑷调回庙堂的表情,让人将长孙温叫来。 看着勤勉稳重的儿子,长孙无忌示意他入座,随即问道:“濮王现在如何了?” 濮王就是李泰。 长孙温应答道:“已经安分了,终日饮酒颓废,想必已经知道,他所有的底牌都给父亲拔除了,再无翻身可能。”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道:“却也未必,你替为父带四字于濮王塞翁失马。” 第十九章 报丧快骑 洛阳官道。 百余兵卒的车队缓缓前行。 “瑷哥哥,还有多久进城,好久没有见皇帝哥哥了,好想他呀!” 李明达将可爱秀丽的脑袋伸出了马车,眼中满是期待。 在江南的几年,小兕子已经脱离了萝莉的范畴,受到江南水乡的滋润,出落的清丽秀雅,明艳动人,兼之她顽疾缠身,肤色异样白皙,便如病西施一般,惹人怜惜。 李元瑷本就在边上策马而行,刻意控马挨近了一些,说道:“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我们就能看到洛阳东城门了。最晚不过今夜,便可与陛下相见。” 离开了长安伤心地,李明达在江南过得很开心,几乎游遍了江南所有美景。 只是气疾即便在后世亦属于疑难杂症,难以根治的疾病,何况是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 李明达这病是否发作,五分看天,五分在于她自己的心情。 只要心情愉悦,不经大喜大悲,便能减少发作的可能。 “来过洛阳没有?” 李元瑷之前来过几次,知道洛阳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游玩的。 这身为男儿,以国事为重。只要入了庙堂,就很难抽出时间来陪李明达游玩了。这初入洛阳,正好有空暇机会。 李明达心思机敏,以猜用意,登时笑颜如花,道:“不曾来过,只是听闻,洛阳宫乃大运河的中心地,号天下之中,其他就不甚了解了。” 李明达口中的洛阳宫就是洛阳,这个时候还没有采取两京制度。洛阳宫是贞观六年,李世民亲自下令改东都名为洛阳宫,以加重关中长安的地位。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贞观朝的发展,关中地狭人繁的弊端再次显现。 关中平原虽号天府,但所产粮食已远远不能满足庞大的中央政府增多的官吏、驻军和增加的人口需要,供应极端困难。而淮南、江南粮食可以通过大运河转输于洛阳,然从洛阳转输至长安得改用陆路绕过三门天险,既运粮有限,又耗费耗时,得不偿失。走水路,又是逆流而上,兼之黄河河水汹涌澎湃,粮食笨重,风险极大。 故而李治在得知水患来临的时候,果断的将朝廷迁来洛阳,最是高明不过的举动。 李元瑷说道:“洛阳最著名的景点有两处,其一是龙门山的石窟,还有就是白马寺。照我来看,白马寺没啥意思。龙门石窟倒是一个必游之处,那里两山对峙,伊水中流,佛光山色,这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为首,可谓必游之处。明日且休息一日,后日我们一同往龙门石窟一游。” 在朝廷的全力支持下,此次江淮水患最关键的重灾区宿州亦得到了救治。 针对这次宿州重灾的关键,李元瑷重新设计了运河的进水闸、减水闸,安排工匠入手建造。 对于宿州的重建规划,现在的他也是信手而来。 经过江南这些年的磨炼,尤其是泉州城的重建,让李元瑷对于这个时代的结构布局了然于胸,规划一气呵成。 而今的江淮最不缺的就上劳力。 这首次支配如此多的百姓,李元瑷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手忙脚乱,但随着志愿者制度的成熟,诸多有领导能力的豪绅、读书人的展露才能,基本上能够做到如指臂使,重建的进度极快。 基础根基都已经打好,剩下就是一些收尾以及未来的建设维护工作。 这些都是州府刺史要操心的事情,李元瑷也不打算将他们的工作一并干了。 赈灾才是主要任务。 故而他见局面稳定,修书江南,让自己的夫人跟李明达一道北上与自己汇合进京,走的是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令得江淮数以十万计的百姓想要谢恩都无处感谢,只能立长生牌坊为之祈福。 因之前阴雨不决,河道拥挤不稳,此次入洛阳他们放弃了便捷的水路,由官道一路向北。 沿途走走停停,权当旅游,好不自在。 直至今日,抵达洛阳城郊。 越接近洛阳城,官道上的行人越多,作为大唐第二经济中心,洛阳的繁华毫不逊于长安,发展潜力犹在长安之上。 李元瑷见状亦极为怀念,在江南多年,几乎忘却了这拥挤繁盛的景象。 尽管得他尽力改革,江南经济大幅度提升,可人口的劣势是难以于短期内弥补的。 便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李元瑷回首望去,却是一队披麻戴孝的报丧快骑,眉头不由微皱。 报丧是人死后的第一种仪式,早在周代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它用发信号的方式把有人逝世的消息告诉亲友和村人,即使已经知道消息的亲友家,也要照例过去报丧。 但一般而言,报丧只传周边。唯有封疆大吏级别以上的人物,才会以这种快骑的方式将丧事报告朝廷。 因为这个级别的官员需要得到朝廷的安抚方才能够下葬。 毕竟有些官员是有资格陪葬、诏葬、厚葬的,若事先入葬,圣旨传达之日,总不能将之挖出再葬一次吧? 李元瑷示意车队靠边,给他们让开了中心道路。 看着越来越近的快骑,李元瑷脑中突然浮现一名字“苏霖”,忍不住叫道:“可是苏霖,苏护卫?” 多年前,李承乾谋反后,李世民决定立李治为太子时,任命他去魏王府将李泰请入宫中软禁。 那个时候,他与魏王府的苏霖起了小小的摩擦,在那关键的局势下他甚至动了杀心,故而颇有印象。 苏霖听闻叫唤,勒住了快马,迷茫的望了李元瑷。 当年的李元瑷还是少年,六七年过去了自然认不出来。 只是他们一行人皆是由兵卒相护,且兵卒衣甲精良,有的甚至配备弓弩,是国公级别的卫队才有的资格,不敢大意,抱拳道:“尊上何人,请恕下官眼拙。” 李元瑷沉着脸道:“孤王李元瑷,当年在魏王府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你们是?” 苏霖有些震恐,李元瑷现在的大名暴于南北,他岂能不知? “见过吴王!”他再次行礼,眼中流露出一抹难掩的悲痛,道:“濮王病薨!” 李元瑷微震。 车里也传来一阵悲呼“四哥” 第二十章 鳄鱼的眼泪 李元瑷目送苏霖离去,脑中浮现苏霖离去时的话语,“濮王得知京中情况,心情烦闷,醉生梦死,以致饮酒过度,忧郁而亡。” 对于苏霖这个说词,李元瑷觉得可信度极大的。 长孙无忌表面上是在处理房遗爱的谋反案,实际目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相比李承乾的叛逆,李泰大有王者风范。他才情非凡,为人机敏且礼贤下士,有愿意于士大夫以及世族大家共治天下的意念,也因如此,深得各类官二代士林士族的支持。 李承乾忌惮李泰并非没有缘由。 而李治心胸气度与他父亲比起来,那是一天一地,他表面仁儒内里腹黑记仇,并不讨臣功勋的喜欢。 甚至可以说,若非有长孙无忌压着,动了反心的人绝不止李元景、李泰两人。 李泰尽管输给了李治,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远不如自己,至尊之位,可以争取。 然而长孙无忌大刀一挥,将他所有的心腹亲信,所以支持他的武大臣功勋之后都杀的干净,直接成了光杆司令,彻底绝了晋升之路。 这对于一个有野心野望的人来说,失去信念,无疑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忧郁而亡,在情理之中。 只是在这个时间段病逝,难免让人多想一二。 李元瑷微微摇了摇头,笑了笑,心底瞬间释然。李泰不管是不是李治所杀,与他何干? 对于李治的秉性,李元瑷还是很了解的。 李治此人重情而寡义,他看不上锦上添花的奉承之徒,将他们视为超控的棋子,对于他们的生死,毫不在意,但对于一并患难的亲人,极为重视。 便如姬揔持、卢丛璧这两个罪妇,她们一个是义安王李孝常第六子、上大将军李义余的夫人,一个是大唐滑州揔管、宗贝二州刺史、上柱国、平舆郡开国公杜才干的夫人。 两人都是同样的命运,都在贞观元年跟着义安王李孝常谋反,为李世民所杀。 姬揔持、卢丛璧两人也因此进了掖庭宫成为了罪妇。 两人机缘巧合给长孙皇后相中,提拔为李治的保傅、乳母。 李治对于这两个保傅、乳母极其的尊重,不顾他们罪妇的身份,授予她们皇后的大权,主管后宫。 即便是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都不敢在姬揔持、卢丛璧面前放肆。 李治将姬揔持册封为一品周国夫人,这里就出现一个问题:当年武则天的父亲武士護给追封为周国公。 周国公与周国夫人是一对,而武则天的生母杨氏却是尴尬的代国夫人。 武则天想要给姬揔持换一个称谓,又不敢自己跟李治提,便婉转的让姬揔持将自己的头衔让给杨氏。 姬揔持当然不愿为难李治,自请为鲁国夫人,要让出自己的头衔。 李治当即怒了,为了自己的保傅,他半点面子都没给武则天,驳回了姬揔持的要求,同时还册封杨氏为鲁国夫人。 这是实打实的羞辱,他不但维护了姬揔持周国夫人的身份,还特地将鲁国夫人给了杨氏。 全然一副朕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没资格抢。 也由此可见,李治的护犊之心。 他容不得任何人对姬揔持的不敬,哪怕是武则天这个皇后。 自己与之一并长大,在最不可能的时候,与之不离不弃,只要自己不作死,李治再黑,刀也杀不到头上来。 再说实在不行,学个范蠡谐美泛舟,也是一段佳话。 造反,李元瑷压根没想过。 人贵自知,在这太平盛世,面对一个承上启下,打下大唐最大疆域的腹黑皇帝,造他的反,跟找死有啥区别? 李元瑷耳中听到了李明达的抽泣声,赶忙上马车安抚。 一行人继续东行,有他亲王的金子招牌在,洛阳守卫打开了不轻易开启的洛阳正门,迎接李元瑷入内。 他们车队自往洛阳皇城行去。 洛阳皇宫始建于杨广,为了解决关中的粮食问题,杨广重建东都洛阳城,将朝廷重心迁移到了洛阳。 不过李世民攻破洛阳之后,见洛阳宫富丽堂皇,美央绝伦,脑子一抽,下令火烧乾阳殿,拆毁则天门,将杨广建造的宫殿付之一炬。 现今的宫殿便是在原址上重新修葺的,只修了个大概,与当年杨广建造的皇宫不可同日耳语。 这一进寒碜的宫殿,李元瑷便听闻李治痛哭晕阙的消息。 这李泰病故的消息传到李治耳中时,他正在跟武百官议事,骤听此噩耗,李治当场涕泪而下,情难自己,悲伤过度。 对此满朝武并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李治自身的才能,将现今庙堂的稳固,国家的发展归功于长孙无忌、李元瑷这些能人,忽视他本身的帝王水平,却一致认同一点,那就是李治仁孝。 这一母同胞的哥哥病故,身为弟弟悲痛是在所难免的,皆表示理解。 见李元瑷入宫,一个个除了上前寒暄,表示亲近以外,都让他面圣的时候要好好劝劝李治,莫要让他悲伤过度,伤及龙体。 李元瑷一本正经的应答,心底却暗自好笑,李治流的那是鳄鱼的眼泪吧! 没有等待多久,李元瑷就得到了李治让他夫妇与李明达入内宫的旨意。 “皇帝哥哥!” 李明达也不知该喜该悲,四哥病故又与九哥久别重逢。 相比李泰,李明达与李治的感情显然更深一层,直接扑倒了他的怀里,用他的龙袍拭泪了。 李治淡笑着抱着自己思念已久的胞妹,一如既往的温柔。 “见过陛下!” 李元瑷领着徐珑上前行礼。 李治微微颔首道:“一家人,不必多礼。” 他淡笑着,同样一如以往,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即便已经成年,依旧是一张娃娃脸,一副老实巴交无害的可以欺骗世人的模样。 “我以让保傅给你们做了最爱吃的水晶龙凤糕,一起去吃。这回让她多做了些,我们不用抢,管够!” 李元瑷不由想起他们多年为了争抢一块糕点时,勾心斗角的丑事,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李治意味深长的道:“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搅他个天翻地覆。” 在此之前,他束手束脚,李元瑷的到来,让他有了掀桌子的底气。 第二十一章 三公加相权 原本李元瑷打算带小兕子李明达去龙门石窟游玩,但面对李泰的病故,一行人的出行计划自然就泡汤了。 别看李泰给调离外地之藩,他是李世民这一血脉里最年长的一位,还是由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子,地位很是超然。 对于李泰的葬礼,李治特别以最高的丧葬规格的“诏葬”来为之举哀,羽葆鼓吹各种赏赐,不但追赠为太尉与雍州牧,为之辍朝,还特地请大唐最著名的高僧玄奘法师为其诵经,往生祈福。 李泰病故,彻底断绝了各姓士族心底的那一点点小小的期望。 李元瑷本想趁着辍朝好好休息一二,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机会。 裴行俭、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还有骆宾王等一个个从江南走出来的人才,几乎前脚伴着后脚的上门递送拜帖。 这些年除了裴行俭,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三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倒不是能力原因,以他们的能力出将入相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庙堂看得不只是能力,还有人情世故。 作为天下最复杂的地方,一群聪明人集会的场所,只靠能力是很难混出头的。 很多时候,你能力越大越强,受到了针对敌视也就越大。 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就遇到这种情况。 庙堂这一亩三分地完全能够展现他们的才华,刘仁轨内敛中的全能,上官仪张扬里的机敏,娄师德低调中的持重果断,无不显示着他们与众不同的能力。 只是他们不属于长孙无忌、柳奭的外戚党,亦不算是李治一手提拔的帝党,更不能归于中立党派。 他们能够得到李治的重用,但得不到他的庇佑,外戚党结构更为复杂,自己的人都扶持不够,哪有位置分给他们三个?何况,三人的身份又是那么特殊。 至于中立党,大多都是李绩这种坐看风云的元勋,更不会与他们相交过密。 故而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三人尽管得到了李治的重用,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可上下级明里暗里的排斥,或刁难穿小鞋,或阳奉阴违,让他们大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与在李元瑷手中那种才得以伸展,志得以舒张全然不同。 即便是原本在长安、洛阳有一定地位的上官仪,此次回京,都为原来的故交疏远了。 毕竟江南士人在科举中多受优待,动了不少人的奶酪。而上官仪崛起于江南的履历,让之极难走出来。 要是给他们四五年的时间,他们或许能凭借自身能力走出困境,闯出一条路来。 这两三年却是最难熬的。 李元瑷入京,这无疑给了他们一计强心针,让他们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大树。根本无需李元瑷号召,自己就汇聚而来,形成了一个潜力无限的新党。 李元瑷自然不会拒绝他们的求见,这手上有力量才能更好的帮助李治解决外戚之祸。 唐朝的相权实力不菲,能够自己开幕府召幕僚,手上有一批能人可以更好的协助皇帝处理国政。 尽管李元瑷还未给授予相权,可谁都看的出来,他离相位就差一个任命。 李元瑷逐一接见了裴行俭、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几人。 裴行俭忧心忡忡说着庙堂的局势。 经李元瑷的提醒,他并未陷入废后的争端,只是作为一个身怀雄心壮志的俊杰,他在师傅苏定方的指点下,更加向往纵马塞外,行卫霍之壮举。可现今内忧外患,朝廷没有对外扩张之力,再有激烈的庙堂之争,将会折损朝廷实力,更难对外征伐了。 裴行俭对于李元瑷极为敬重,尤其是之前指点他远离王皇后、太子,让他避开了一难。 裴行俭世之儒将,忠勇仁义,将心比心,自是对传授他术数之学,又给他介绍人生导师以及指路的明灯很是感激,愿意说一些关于隐私的话语。 “圣人对行俭极为看重,处处委以重任,长孙太尉、褚尚书、柳相也多次与行俭攀谈。不瞒殿下,他们对行俭亦是推心置腹,说了许多事情。殿下对于行俭更有知遇之恩。行俭愚钝有些迷茫,圣人乃当代明君,长孙太尉、褚尚书皆是一代名臣,柳相或许逊色一二,德行却也是一时之选。殿下更不用说,为国为民,大治江南,以一己之力,挽救江淮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彼此皆是当世无双之人,为何会让这庙堂举步维艰?” 李元瑷沉吟片刻,笑道:“这番话,你还对谁说过?” 裴行俭作揖道:“不曾对任何人说起,即便是恩师也未曾提及,恐将之引入局中。” 李元瑷缓缓颔首道:“不是举步维艰,而是相互争先。你才情卓越,并非看不懂这其中奥义,而是不愿意去深思琢磨。你还年轻,心思干净存粹,京畿的勾心斗角并不适合你。孤觉得与其在京畿之地陪着我等勾心斗角,不如去西域,那边才是你驰骋的疆场。” 大唐不缺庙堂臣,朝堂里多一个名臣裴行俭,远不如边将多一个儒将裴行俭更加得利。 裴行俭心中微动。 李元瑷道:“陛下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君王,只是目前不适合征伐。另外,你也别将情况想的过于糟糕,褚尚书、柳相不好说长孙太尉,他或有私心,但对于大唐的忠心却是天地可鉴。现今之局,并非生死相搏,而是君子之争,点到为止。” 换做李泰在时,李元瑷不敢这么说。因为长孙无忌有孤注一掷的资本,现在李治是长孙皇后留下来的唯一血脉,长孙无忌已经失去了掀桌子的本钱了。 李元瑷很清楚自己的对手并不是长孙无忌,而是褚遂良与柳奭。 为李泰休朝过后,李治的圣旨传到了李元瑷的住所。 “於戏!惟王建都,惟圣垂范。治世救灾,天地可敬。惟尔使持节、都督苏湖杭三州诸军事、领江南东道行政机要兼黜陟大使、吴王元瑷,器能明敏,有萧何之器宇,诸葛之雅量。先皇曾言:固鸿业者,必树藩卫,特授司徒之位,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元瑷待使者念完,肃然双手高举,接过了圣旨。 当今庙堂长孙无忌是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绩是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 而他这个司徒是第三个高居三公,且获得相权的人物! 有了这个身份,他便有了与长孙无忌叫板的资格。 第二十二章 躬耕亲蚕昭示天下 永徽五年,十二月一号。 相比明清时期,唐朝官员要清闲许多。 平素都在官邸办公,并不需要上朝面圣。 他们也不属于李治这个皇帝直辖,而是由三省宰相直接统制。 皇帝领导宰,而宰相统御百官,这是相权与君权分明的时代。 唯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朝廷举行大朝会,在京的官员才有资格进入皇宫面圣,一并商讨时下最重要的国家机要。 当然大多时候都是走个过场,真正关于国家存亡的大事决策权通常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一日是李元瑷首次以辅宰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线,李治特地选择了十一月底颁布圣旨,显然也是一次无形的站位,让在京畿任职的官员认识见一见最新上任的辅宰大臣。 李元瑷自然早早做好了准备,穿上了紫色的大袖袍,腰间挂着金玉带,头上带着三梁进贤冠,腰间还挂着一口镶着五彩琉璃的宝剑,走起来一摇一摆的。这让身型有些消瘦的他显得有些厚重。 他平素走路带风,喜欢穿劲服,行走极快,做事亦是雷厉风行。 但这身衣物穿着,只能一步步的缓行,袖裳随着行走而摆动,有了一股龙骧虎步的感觉。 李元瑷进宫的路线与百官不同,百官是从朱雀大门左侧的小门进宫的,而右侧也有一小门,专门给皇帝特别下旨有特权的人入宫觐见。 如生了病的大臣,或者腿脚不好的大臣,当初李泰便因为过于肥胖,李世民特许他由人抬轿,避开排队,由右小门而入。 但三公自带这特权,可以无诏入此门。 看着不远处顶着寒风排队入宫的百官,李元瑷嘀咕了一句,这有特权,果然不一样。 朝会大殿边上有一间偏殿,是给三品以上官员歇脚的,至于三品以下的官员,自然只能在殿外等着朝会的开始。 许是因为住的地方离皇宫近,当他抵达的时候,唯有李绩在边沿跪坐着,面前有一碗热腾腾的茶。 “李英公!” 李元瑷幸喜的叫了一声。 两人交往不多,不过当年李世民让他跟着李绩讨伐李佑去捡功劳,共处过一阵,对于这位庙堂上唯一在资历上能与长孙无忌相比的军方老臣有着极大的好感,同时他也清楚,李绩虽不在李世民的托孤之列,却暗地里嘱咐了一些事情的,属于暗处的托孤之臣。表面不争,实际却是最忠实的帝党。历史上就是他关键时候的站位,让李治成功掌控了庙堂的主动,废除了王皇后,打压了王氏外戚。 “吴王殿下!” 李绩微笑着回礼,并未表现出过多的近亲,也没有一点疏远,“吴王治江南,便如诸葛治蜀,让人叹为观止。” “哪里哪里,英公用兵,那才是神乎其神。尤其是单骑北上,一声令下,北方诸部,齐聚麾下,一举横扫薛延陀的壮举,即便元瑷远在江南,亦心驰神往。” 见面吹一波,那是古人大开话匣子的必备工作。 他们还未进一步畅谈,长孙无忌悠哉悠哉的步入偏殿,说道:“吴王擅治,英公擅兵,我大唐有你二人,诚乃国家之幸。” 他客气的与李绩点头示意,轻步来到李元瑷面前,说道:“先皇曾多次赞叹,说吴王目光卓远,能一眼穿破迷雾,看清本质。无忌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吴王再如何惊才绝艳,终归为年岁阅历所限。而今看来,吴王种棉花展经济,迁泉州开海运,交好真腊国足粮饷,纵兵射潮定民心,莫不是超前之举,先皇识人之能,非我等能够比及。” 李元瑷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说已故李世民的不是,颔首认同道:“先皇乃千古圣君,自非我等凡人难以相较。” 长孙无忌悠悠道:“是啊!老夫还记得在陛下婚宴上,先皇曾开心的拉着殿下起舞,一边说殿下是吾家贤弟,一边是吾家好儿媳。而今想起,唉宛如昨日。” 李元瑷瞬间明白了,长孙无忌这是堵自己的嘴。 李治废后最大的问题不是王皇后贤不贤德,而是李世民千挑万选给他选出来的儿媳。 古代以孝治国,李治的人设又是仁孝,公然废后就等于反自己的父皇。 长孙无忌同样以此唯由,一举将李元瑷的嘴巴给堵住了。 李元瑷明知是坑,却不能不跳。 长孙无忌并没有显得高高在上,而是如笑弥勒一样,平易近人的拉着李元瑷说东道西,还热情的给他介绍逐渐入殿的三品大员。 每一个三品大员的履历功绩特点,长孙无忌都如数家珍,了然于胸。 李元瑷也越发体会到长孙无忌在这庙堂上强悍的影响力。 “这里只是一部分,外边还有许多干略非凡的大臣。有一人吴王可以与之相交。他叫刘祥道,论及才能并不亚于昔年你的旧属刘仁轨、娄师德。” 李元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便在这时,李治即将临朝的消息传达。 一众人也停止了闲谈,先由偏殿进入了大殿。 在殿外等候的官员也开始逐一入内。 百官站定,李治方才步入殿上接受百官跪拜。 这跪拜并非是磕头,而是时代的习俗与皇帝座谈国事,而唐朝以跪坐为正坐,也就是直起身子行礼,与清朝跪着磕头完全是两个概念。 “平身!” 李治现在早已熟练的驾驭这一切,开始与满朝武处理国事。 李元瑷大多时间都在旁听,他初来乍道,很多东西都没上手,很多东西也不了解内情,故而大多都跟李绩一样,顶着三公加宰相的头衔,在一旁看戏。 直到户部说及粮食问题。 李元瑷这才出声,说道:“陛下,关于粮食,臣有话说。” 李治颔首道:“吴王但说无妨。” 李元瑷道:“此次江淮水患,影响甚广。而今水患平息,正是鼓励躬耕之时。臣与江南多年,发现一情况,水患之后,必有大收。这并非是老天垂怜,而是大水将原本沉积于河道的淤泥冲上了田地,令得田地得到滋润,荒地转为良田,故而来年收成倍增。而今江淮田地重获新生,江南故未受水患之苦,臣却也命人收集淤泥,滋润田地。先前户部尚书言仓储不足,臣以为此正是鼓励耕作之际,希望皇上与皇后能为天下表率,躬耕亲蚕,昭示天下。” 第二十三章 宰相的办公午餐 天子亲耕,王后亲蚕! 这是古来自有的习俗。 作为一个农耕民族,躬耕与蚕桑是中国古代社会赖以生存与发展的最重要的事情。 为了体现对于躬耕与蚕桑的重视,自商周起就有类似的祭典。 礼记中的月令篇更是详细记载帝皇亲耕与王后亲蚕的各项细节。 只是后世君王对于此事态度不一。 毕竟高高在上的天子,又有几人能够踏踏实实的下地耕作受苦? 皇后亦当如是。 故而大多天子、王后对于亲耕亲蚕多是应付了事,也不会有人详细追究。 但李元瑷在这庙堂上如此慎重的提出此事,显然不是随便应付就能道明的。 这让皇帝亲自下地耕种,这无疑是对君王的一种刁难,尤其是李治这样给李世民宠上了天,身体又不是很好的皇太子:李治自小多病,在大唐并不算秘密。 李世民太宝贝这个儿子了,只要有个风寒感冒的都会求道士请天尊赐福,邀和尚念经祈福,哪次不弄得长安上下人尽皆知? 故而李治即位之后,庙堂武对于亲耕亲蚕也不强求,意思意思就行。 但对于李元瑷的提议,他们也无法反驳。 这天子亲耕,王后亲蚕是先贤传下来的制度,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刻,帝后亲自鼓励百姓妇人劳作,可以很好的减缓朝廷面临的粮食压力。 在任何时候,榜样的号召力都是无比巨大的。 李治徐徐看了满朝武一眼,说道:“非身先之,何以率下。朕读汉书,记得汉帝曾下过一诏,曰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藉田,朕亲率耕,以给宗庙粢盛。朕或许不及先皇有征伐天下,可有汉帝治世安民之心。今天下疲敝,朕不止要效仿先人亲耕亲蚕,亦要勤俭朴素。后宫上下,包括朕在内皆简食素衣,以天下先。” 李治这番表态,说的是大义凛然。 其实类似的话,李世民也说过。 前期的太宗皇帝那是勤政爱民的楷模,只是一熬过那个坎,就松懈下来,尤其是在长孙皇后去世以后 但满朝的臣大儒吃的就是这一口。 勤政,简朴就是仁君典范。 至于干略什么的都不重要,统领百官的宰相有能力即可。 李治这话音一落,瞬间殿中武一阵欢呼雀跃,对李治歌功颂德。 长孙无忌见状,自不能冒这大不韪反对,只是看了柳奭一眼。 柳奭心下戚戚,对于那个侄女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王家出生五姓,北朝名门,但祖父王思政,曾任西魏尚书左仆射,是西魏重臣的后裔,其父母两族在李家还没有得天下的时候就与李家联姻,从而成为了关陇集体的一员。 王氏作为官宦士族之女,自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存在的意义价值就是为了家族联姻。 是故自小王氏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学的是掌财持家,作为家中大妇把持后屋的本事。她的出生注定是匹配门当户对的官宦家庭,而不是需要自己纺织补贴家用,为生活付出。 即便是女红,王氏都说不上熟手,何况是采桑、养蚕? 如果王皇后在亲蚕礼上出了差错,那废后之事,将无可挽回 两人皆不是易于之辈,看出了李元瑷这提议是冲着帮李治废后去的。 只是这就是一个阳谋,哪怕他们权势再高也只能赞同。 这大义所向,不是轻易可阻的。 朝会散去,接下来才是真正处理军国大事的时候。 朔望朝会主要目的不是议事,而是给百官一个面见天子能够与天子当面说上话的机会,以此避免宰相欺上瞒下的事情发生。 这个时代真正总揽政务的还得是宰相众,宰相负责统御百官负责处理政务。 而皇帝的权力更加倾向于决策以及任命宰相。 如果不给百官见皇帝的机会,那宰相就能为所欲为了。 长孙无忌的态度丝毫没有因李元瑷亲耕亲蚕的提议对之冷淡,一如今日初见一般热情,亲自领着他去诸相议事的地方太极宫附近的舍人院。 舍人院的布局构造极为简单,就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小型宫殿。 这还未入大殿便闻到了酒食的味道,李元瑷不由咽了咽诱发出来的口水。 这一大早的出门,又经历了大朝会,早已饥肠辘辘,只是不知食堂在何处,长孙无忌又过于热情,不方便开口。 长孙无忌却早已习惯道:“也就是朔望两日会耽搁一些时间,寻常时间用膳是极准时的。陛下也会不时赏赐一些宫中美食,于此一边商讨国事,一边享用美食,可谓人生一大快事。” 李元瑷步入堂中,果然见一席席的案几上除了各类公书札,还有一叠叠精美的吃食。 这宰相的伙食自然不差,李元瑷瞧得是食指大动。 长孙无忌指了指右边第一席道:“这以后就是殿下的席位了,老夫年纪大,耐不住饥,先不客气了。”他说着走上了首席,大快朵颐。 李元瑷见李绩等人也坐上了自己的席位开吃,也入乡随俗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 果然! 长孙无忌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之后,开始说起了国事。 “安东都护府传来了消息说百济近年来很不安分,跟倭国走的很近,恐有后顾之忧,要我们做好应对之法,此事诸位怎么看?” 他说完,又低头开吃起来。 军事上李绩的话语权最高,只见他不疾不徐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开口道:“百济、倭国狼子野心,扩张之心,早早有之,若非觊觎我朝,早向新罗动兵。安东都护府没必要动,战线太长,后勤压力过大。便是摧枯拉朽的胜利,于经济而言,亦是惨胜。某觉得可以尝试跨海而战,直接从登州以战舰直达熊津,就是不知海军能否支持。” 他说着看了李元瑷一眼,然后抓起一根肉骨头啃食起来。 李元瑷啼笑皆非,也很快融入进去,说道:“绝无问题,随着海运的发展,我朝造船技术得到了显著提升,尤其是航海战舰,吸取了西方的精髓,将之融入我们的工艺,完全支持跨海而战。” 长孙无忌道:“如此,安东都护府无需准备,登州方面注意便可。” 他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言一语就决定了大唐边防军事调配问题 第二十四章 亲耕 长孙无忌将决断写下,搁置一边。 他们负责商议出一个结论,然后由管事太监将这个结论奏疏上报李治。 李治或是给一个全新的方案,或是在奏疏上打个圈或者画个叉。 打圈自然是同意,然后由中书省起诏,门下省审核,最后交给尚书省执行,每一个步奏都需要盖印。 若李治给出不同的意见,则依旧由中书省起诏,门下省审核,但这里的门下省有驳斥诏书圣旨的权力。也就是说门下省宰相觉得皇帝自己的想法意见有问题,可以驳斥回去,由李治或与宰相们重新商议一套大众认可的方案。 李治只打个叉,不给出新的方案,亦就说明皇帝不满意,需要重新探讨商议新法。 故而一道圣旨,不只是皇帝个人的意思,还需要中书省的印章、门下省、尚书省的印章,方才是一道有权威的旨意,少了一个流程都不行。 这一套君权、相权的制衡是封建社会公认最出色也是最理想的方式。 当然,因为过于完美,故而仅存于理想。 十有八九的帝王不愿意任命一个一天到晚驳斥自己圣旨的宰相统御百官。 这也是为啥朱元璋直接废除相权的原因所在,老朱家的天下,当然得老朱家说的算。 后期的李治大权在握,也不太将诸相当做一回事,可现在君权旁落,所有军政机要皆出宰相堂,他偶尔有想法,也得看门下省的意思。 这门下省的长官韩瑗娶了长孙无忌族兄弟长孙诠的姐姐,与长孙无忌属联姻关系。 驳斥权等于在长孙无忌的手上。 李元瑷看了一眼四周,长孙无忌、李绩、柳奭、韩瑗、褚遂良,这庙堂还真是长孙无忌说的算。 长孙无忌接下来又商讨了诸多关于军政方面的国事。 什么薛延陀、突厥的矛盾,劣质钱币泛滥,谷物严重短缺,是否要禁酒之类的大小事务。 柳奭、韩瑗、褚遂良等人面对这一系列问题,各抒己见,皆发表了不俗的见解与看法。 至于李绩,他除了在军事方面发声以外,其他的问题概不出声,只是一味的埋头吃喝,将自己的锋芒藏的严实。 李元瑷在一旁听了亦不得不暗自称道,尽管长孙无忌大权在握,他们这一党存有私心,可对于国事却没有半点怠慢,处理的极为到位。 李元瑷忽然觉得如果李治是一个阿斗似的人物,十有八九会与长孙无忌留下君臣和谐的美誉。 无为之治,正是士大夫追求的最高境界。 但是很显然李治不是刘阿斗,而且让长孙无忌长期掌权亦存在极大的弊端。 李元瑷深知李治并非不信任长孙无忌,相反他深知自己这个舅舅对于大唐的忠心,他忌惮的是外戚这一个集团,而非一人。 汉武帝为何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杀钩弋夫人? 不就是为了防止外戚的出现? 这生平首次参加宰相,李元瑷也意识到了责任的重大。 大唐王朝坐拥四海,掌控八方,万邦来贺。 今天这里受灾,明天那里打架。今天这个属国起了矛盾,那个属国内部发生动荡,向宗主国求援 大小事务不知凡几,而宰相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总结起来。然后将之以轻重缓急梳理成一道道奏表上交李治。 这每日整理出来上交李治批阅的奏表都有上百斤重。 足见宰相们经手的事物何其之多。 若说皇帝是主导一切的大脑,那这时候的宰相就是国家的心脏。 李元瑷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下朝就边吃饭边处理国事。 一天就十二时辰,哪有给你安心吃饭的功夫? 当然这也跟庙堂不稳,李治朝还未走上正轨,经受考验戚戚相关。 他总揽江南行政机要的那些事务,跟宰相处理的事务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亲耕亲蚕并非是一同举行的。 亲耕礼一般在正月举行,春之首。 而亲蚕礼是在三月份择吉举行。 是故在定下亲耕亲蚕之后,礼部已经开始运作,一边公告天下,一边开始准备各种行程礼节,并且与长安南郊规划处天子耕作的藉田,共计一亩三分地。 李治对于耕作之事并非一无所知,相反还甚有经验。 这也多亏了李世民私生活兴趣爱好广泛,他喜好葡萄酒,早年蹭魏征的,后来魏征嫌弃李世民蹭吃蹭喝,拒绝酿酒。 李世民就自己在宫里开了一块地,亲自种植葡萄酿葡萄酒。 只是这位天可汗陛下事物繁忙,葡萄地大多都是乖巧的李治照顾的,翻土除虫浇水算得上是老手。 当然耕地与种植葡萄有很大差别,但终究亲历过农事,并非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 而且所谓躬耕,也不是真的要耕整整一亩田地。 而是天子与百官一并耕一亩田,李治的作用只是带头而已。 李元瑷看着李治挽着衣袖裤腿熟练的驱赶着耕牛,也大敢讶异。他知李治弓马娴熟,也略懂一点种植技巧,却想不到李治耕作的如此娴熟。 李治来回犁了三趟,换成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似乎也是老手,麻溜的甩着牛鞭,犁了六趟。 轮到李元瑷的时候,他才发现了缘由。 这藉田本是礼部特地选出来的沃土,而耕牛背负的长曲辕犁居然是百锻钢,连耕牛也是青壮温顺的大水牛。 关中的耕牛以秦川黄牛为主,黄牛脾气不好,力气也没有水牛大,只是胜在好养活。 这几乎等于拥有一套毕业装备混迹新手村,难怪李治、长孙无忌如此惬意。 他还有心一展身手呢,这些年在江南可没少观摩江南百姓下田耕作,只能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们这些三品以上的官员逐一过手之后,四品以下的武则一同下田,三头耕牛一并耕犁,将田地翻新。 一连数日,李治领着满朝武平地、播种,只待秧苗成长,再进行最后一步插秧即可。 朝廷如此慎重对待亲耕礼,自然引得天下百姓争先效仿。 黑夜,籍田! 几道人影在田地里挥洒着稻种,他们将成倍的种稻,密集的撒在田地里,好似不要本钱一样。 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们撒了近乎十倍有余的种稻。 第二十五章 有点发怵 劳累了一天,李治并没有返回城内行宫,而是在城外的行辕休息。 他面上并没有半点的疲累,而是带着几分激动的左右渡步,在等李元瑷的消息。 亲耕亲蚕,表面上是主打亲蚕,奔着皇后去得,实际上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刀锋直指国舅柳奭,扳倒国舅,废后的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只是柳奭上不上套,李治并不无把握,毕竟捣乱亲耕并不是一个很理智的决策,甚至说有些愚蠢。 只是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往往会做出愚蠢偏激的事情。 直李元瑷进京的那一刻起,柳奭已经身陷绝地了。 “陛下,吴王求见!” 等了小半个时辰,李治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声音,而且多是喜讯的天籁之声。 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唐皇帝心思最是细腻,若对方毫无动静,自己这位皇叔至少要在黎明时分来向自己汇报。 现在凌晨左右,正是对方行动的时候。 “成了?” 见到李元瑷大步入内,李治先声询问。 李元瑷颔首应道:“鱼儿已经上钩,我们已经逮住了破坏春耕的好手,柳奭再无回天之力。”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意图煽动灾民叛乱,现又打算破坏春耕,柳奭即便死上百次也不足为怪。此次给他一条活路,算是便宜他了,希望他知道进退。不然即便与舅父撕破脸,也要灭柳家满门。” 李元瑷并未接话,只是道:“柳奭还不够掀桌子的资格,这一次他是非退不可。哪怕他不舍手中权势,长孙太尉也容不得他。江淮之事,与他并无多大关系,主要谋划者是柳奭。可太尉是他的旧属无疑,这从犯少不了。他不会让此事再度闹腾起来的。到了这一步,长孙太尉别无选择。” 洛阳南郊行宫德安殿。 长孙无忌地位崇高,李治并没有让他跟一并出城的官员一样,住在郊外闲置屋舍,而是直接从行宫里选择了一处偏殿让其居住。 便在李治与李元瑷会晤的时候,长孙无忌也收到了籍田传来的消息。 长孙无忌看着汇报消息的长孙温,缄默片刻,道:“去将你韩姑夫、褚先生请来。” 韩姑夫自然是侍中韩媛,而褚先生理所当然的是尚书左仆射褚遂良了。 褚遂良是当世罕见的书法宗师,长孙温随其学习书法,以师徒相称。 不多时,韩媛、韩褚遂良面色吃重的到来,都是庙堂上的老狐狸,均猜到了即有大事发生。 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说道:“柳奭保不住了,你们告诉下面,无需为他求情说话。” 韩媛、韩褚遂皆脸色一变。柳奭论及才能与他们无法相比,但他身后站着的是太原王家,而王家隶属五大世家之一,同气连枝,掌握着充足的人才储备。 有柳奭在,他们等于握有充足的政治资本。 对于他们,至关重要。 “太尉,发生何事?真到了这一步?” 韩褚遂心底有些不甘,尤其是他最近得到消息庙堂上已经有人提议将刘洎调回庙堂。 刘洎是他揣摩上意扳倒的,而且是往死里下的手,是李元瑷出了头,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刘洎给李世民贬罚到了辽东腹地治理那些属于华夏但却为高句丽占据两百年,经过他们洗脑的百姓。 他凭借出色的政治才华,在辽东苦寒之地大放异彩,不但将华夏化传播到了大东北,还为打通高句丽、辽东商道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庙堂上甚至有传言说“南元瑷北刘洎”。 李元瑷、刘洎两人毫无疑问就是李治朝最闪耀的治世外臣。 一个李元瑷已经不好对付了,再来一个刘洎,那真是局势逆转了。 相比李元瑷皇族的身份,高居三公,刘洎这个可以与之争夺首相的人才是韩褚遂最忌惮的对手。 柳奭这一倒台,相位空缺一个。 刘洎是最有可能补缺的人。 韩褚遂政治远见极高,已经想到了未来的不利情况。 长孙无忌道:“柳奭派人往籍田里挥洒稻种,以破坏春耕。” 韩褚遂忍不住骂了一句:“蠢货。” 李治的籍田已经种下了优良稻种,只待稻种长成秧苗,即可进行下一步插秧工作。 这培育秧苗是收成的关键,一步一步极其严谨。 培育秧苗最忌讳的就是布种太密,这样会导致稻种相互争抢土地养分,导致秧苗成长不齐。 柳奭派人挥洒稻种,那结果不是成长不齐了,而是出现成片残败秧苗。 “他是想让亲耕出错,以此来避免亲蚕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便皇后不精此道,也不代表她定会出错。这捣乱亲耕,罪可致死!孰轻孰重,柳相都看不明白?” 长孙无忌摇头道:“此事怪不得他。事情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吴王手上握着两张从江淮带来的牌,就等于将刀子抵在了柳奭的喉咙,逼得他不得不做困兽之斗。” 韩褚遂默然无语,江淮之事他不知内幕,却也隐隐知道为了防止李元瑷回京,柳奭动了一些手段。只是一直没有下,也没有什么后续。 而今才知道江淮之事居然成了李元瑷的底牌,逼得柳奭狗急跳墙。 “那会不会影响到太尉?” 韩褚遂不在理会柳奭了,长孙无忌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长孙无忌轻笑道:“无妨,吴王此人对我并无恶意,不然他早就拿曹江挑事了。江淮之事,我并未参与,只是将曹江介绍给了他,真要细查起来,终究是一件麻烦事。此事他既不提,我们也不好深究。就这样吧,栽了便栽了,强行维护,只会闹得庙堂不宁,时无必要。” 韩媛向来听长孙无忌的话,作揖明白。 褚遂良依附于长孙无忌,但性格要强自我,并无一味依从,但左思右想,柳奭给逼入绝境,犯下这种错误,无力挽回,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表示明白。 目送韩媛、韩褚遂离去,长孙无忌对着自己长孙温道:“为父在京的书房里有六卷宇恺的笔记,你派人去取来交给你大哥,让之送给吴王。” 长孙温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长孙无忌看着黝黑的窗外,淡淡的说道:“对于吴王,为父心底有点发怵!” 第二十六章 唯吴王一人尔 长孙温听着长孙无忌破天荒的“发怵”言论,心底震撼可想而知。 在他心底,自己这位父亲最是了不起,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大唐王朝,辅佐仁儒的新君,让万胜的唐王朝依旧屹立于世界之巅。 他便如伊尹、霍光、诸葛亮一般,功盖天下,权倾朝野却又忠心耿耿。 如他这般翻云覆雨的存在,居然对那个入朝不久的李元瑷有着发怵之心,委实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孙无忌说道:“为父这一生,阅人无数。惊才绝艳如房杜、魏征者,为父固然于诸多地方有所不及,却也不会妄自菲薄,吴王此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超乎为父的意料。” “需知,这世间之事,当有一过程。历经过程,方有结果。而吴王却屡次跳过这个过程,直接触及答案。如此能耐,胜过千军万马。” 见长孙温听得似懂非懂,长孙无忌笑道:“温儿还不知这本事的厉害,打个比方!就拿朝廷的政策来说,我朝政策,大多沿用前朝制度,而前朝制度又大多采用北周政策,在北周的制度上加以改良废除。”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摒弃九品中正制,改为五省六曹制,此制度改革初期,引起了极大的动荡。亏得我们关陇军事支持,帝杨坚方才稳住朝局。” “而五省六曹制相互倾轧,官员行政制度并不明确,造成了亢官之事。到了我朝初期,更是制度混乱,皇帝赦令、太子令、秦王教令、齐王教令权力居然一样?无分上下?” “最终经过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还有为父,经过十多年的研究整改,方才将庙堂制度定为而今的三省六部。” “这期间因政策的不足,顾虑的不到位,引发的祸端不足于外人道也。现今政令通畅,军权相权制衡,是经历千万考验方才一步步成型的,绝非一蹴而就。” “可吴王就有这本事,他两年就整改了大运河!不过五年,江南大治。苏州种棉,泉州开海,杭州射潮,开西湖,每一个举措都获得了巨大的回报,这是可能可怕的能力?他治江南之功,可比战国李冰治蜀。可要知道,李冰治蜀并非一日之功,他在蜀地为官二十七年,花费了大功夫,进行实地考察,了解水情、地势等情况,制定了治理岷江的规划方案。经过失败,改良,再失败,再改进,吸取了无数次错误的教训,方才有了造福蜀地千年的都江堰。” “依照常理,任何变革需要时间的磨炼,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从而大功告成,而吴王却能避开这一切,直接求得正确之路。为朝廷赢取了多少时间?节省了多少劳力物力财力?” “你当昔年陛下不知江南疲敝?他是看的太明白,才不敢入手整治,不然朝廷哪来的粮饷对外征伐?” “如此远见,当真了不起。” “不过只是如此,吴王也只当得上一句惊才绝艳,还不至于让为父忌惮。最让为父忌惮的是他的识人之能,不,或可说神秘的气运。” 长孙温有些听懵了。 长孙无忌问道:“可听过刘仁轨、娄师德、上官仪三人?” 长孙温颔首道:“自然听过,他们是吴王从当年政绩出色的名单中挑选出来与之共治江南的英杰,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狄知逊。” 长孙无忌道:“为父看过那份名单,其中表现优异者不知凡几。此三人皆非名单中表现最好的,而今看来却是里面最出色的。为父调查过吴王,再此之前,他与上官仪没有任何接触,彼此并不认识,更何况不在京中的刘仁轨与远在扬州的娄师德了。仅凭一纸名单,便囊括其中最优异的人才,委实可怕。”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长孙温给说的心底也有些发怵,道:“许是巧合,不是还有一狄知逊?” 长孙无忌叹道:“这正是让父发怵的地方,你说的不错。狄知逊中上之资,可称良才。但于机敏的上官仪,持重老成的刘仁轨,大智若愚的娄师德有着一定差距。为父最初亦是觉得吴王终究看走了眼,哪知冒出一个狄仁杰来!” “昔年为了对付隐太子,为父奉命招揽江湖人士,其中有一人叫曹江,武艺非凡,履立功勋。先皇事成登基,曹江的功劳不能明表,只能给于钱帛以及制度优待,故而成为了泗州豪绅,享受荣华富贵。柳相意图从江淮入手,阻止吴王进京。为父乐得如此,遂将曹江介绍于他。” “吴王一心赈灾,并未察觉柳相暗中动作。可狄仁杰这一少年,却有玲珑心思,仅凭一点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竟将柳相派出去的人及曹江连根拔起。” “为父随后调查了狄仁杰,发现此子年少,但天赋异禀。加以培养,其潜能最次也是刘仁轨、娄师德,便是成为诸葛丞相,房杜之辈,亦不奇怪。” “这是巧合?还是识人之能?” 长孙无忌不及房玄龄多谋,也比不上杜如晦有决断,但是他心思极其细腻,察言观色,分析因果情报,堪称一绝。 李元瑷将会成为他在政坛上最大的对手,可这往细处调查,越查越瘆的慌。 太多的不可思议,让他也不免自我怀疑,自己这个政敌到底是怎么样的对手? 想到自己熬了大半辈子,遇到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李治,遇到了神秘气运加身的李元瑷,长孙无忌纵使权倾天下,也不免自我怀疑。 长孙温听了沉吟半晌,说道:“那应当如何是好?需不需要?”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长孙无忌摇了摇手道:“你误会为父意思了,吴王为人为父有些了解,他同为父与先皇有些相似。为父与他之争,是君子之争。我们目的一致,皆一心为朝廷,只是立场不同。记住一点,我长孙家若日后有难,能出手相助者,唯吴王一人尔。” “你大哥为父并不担心,他是谦谦君子,孝悌仁义,自能安稳一生,也能照顾好兄弟。唯独你常伴为父身旁,接触了太多东西,恐为其所伤。” 第二十七章 神探天赋 自李元瑷抵洛阳拜相之后,洛阳的庙堂就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能在庙堂上混迹到一定地位的,未必全都是干吏能人,但不是个人精,就是各种二代。 庙堂的人情世故远胜江湖,不会做人,哪怕占据高位,也待不长久。而各种二代或许存在虎父犬子,却也有父辈蒙荫,有人告诫分析局势。 君权与相权的争斗,那就是神仙打架,不是四五品黄豆大小的官吏能够掺合的,即便是三品大员,很多时候亦不过是弃子。 在这种局势下,庙堂可谓风声鹤唳。 李元瑷大肆鼓动躬耕亲蚕与李治之前意图废后的思量混在一处,用意瞒不过有心人,天天在家里烧着高香,免得殃及池鱼,怀着忐忑之心,等着有亲蚕礼的到来。 谁也料不到这还未到亲蚕礼,风光无限的中书令柳奭,当今皇后的亲舅舅,自己上书,请求辞去宰相职务。 李治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然后任命他为蒲州刺史,调离京城外放为官。 基于柳奭的主动,李治并没有为难于他,而是将之调回老家当任地方官,大有衣锦还乡的意思。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李治不想让长孙无忌太过难堪。 柳奭终究是长孙无忌的盟友,真闹得长孙无忌出面强保,难堪的将会是李治。 身为辅政大臣的长孙无忌完全有能力以臣压君。 故而李治心底难免有些忐忑,李元瑷也慎重的等待长孙无忌的反应,表面上装作无动于衷,心底着实有些不安。 没有人比他更加在意长孙无忌的反应。 李治早已做好了跟自己这位舅舅死磕的打算。 李元瑷却是不然,李世民的临终遗言犹在耳旁。 平心而论,身为后世人,他并没有为李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想法,但李世民这个冒牌哥哥待他确实不错。 就算站在老板与员工的层次裳来说,李世民也算得上是一位好老板。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自己能够过得这般惬意,跟他的纵容支持密不可分。 对于他的托付,李元瑷不敢忘却。 力所能及之内,对于长孙无忌能保则保。 但以李元瑷对于李治的了解,自己这位腹黑的侄儿可不会顾念什么叔侄情意,真要动起刀子不会逊色他父亲,只是擅于伪装而已。 不然真以为不能干政的武皇后能够对付的了长孙无忌? 要知道历史上武皇后在李治活着的时候,哪怕是李治眼疾加重,药石无效,看不清奏章,需要帮他念奏章时期,初步涉入政权的时候,也对付不了自己情敌王皇后的弟弟王方翼。小小的将军都摆不平,拿什么搞定辅政大臣长孙无忌? 真当电视上演的,武皇后敢跟李治甩脸色? 她真要有这个胆,也不会毒杀自己的亲侄女,顶着皇后不孝的罪名,下个诏书,向天下人宣布自己的母亲跟自己的亲侄儿乱纲常了。 武皇后能够怂恿许敬宗、袁公瑜弄死长孙无忌,那是李治默许的。 只是李治不愿意背这个黑锅而已,扶持无权势无地位无身份的武皇后,不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长孙无忌态度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 毕竟李治真的铁了心要杀长孙无忌,李元瑷也没办法,他可没有高尚到用自己的命去保长孙无忌。 李元瑷的坦然瞒过了刘仁轨、上官仪、娄师德等心腹,却让狄仁杰瞧出来了。 这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说道:“其实殿下不用过于担心长孙太尉,仁杰观长孙太尉为人,他是天底下最懂进退之人,不会贸然将自己陷入死地的。” 李元瑷讶异的瞧着狄仁杰,这家伙当真是妖孽级别的人物,尽管他现在还不是那个在经历大起大落,一心复唐却能在武则天这样擅于玩弄权谋的女帝手下长袖善舞,依然展现出了极其可怕的洞察力以及逆天的推敲能力。 相比后世宋慈在断案领域的专业,狄仁杰的神探之名,那是全凭自己才智强行勘破的。 看着妖孽般的狄仁杰,李元瑷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将他待在身旁是对是错,自己这点水平似乎不够资格教他,万一将他教残了咋办。 转念一想,又霍然开朗。 这有啥可以顾虑的? 就算自己将面前这位千古奇才教残了了,他下限就在这里,最不济也是刘仁轨、娄师德这水平的。 谁敢说刘仁轨、娄师德不是名相?谁敢说他们能力不行?谁又能指责自己教残了? 他人难以达到的层次,在狄仁杰这里只是下限而已。 思虑至此,李元瑷笑道:“听你之言,似乎觉得长孙太尉会输?” 狄仁杰道:“这是必然的,这些日子在殿下左右,得殿下信任接触了不少事物,发现圣人并非单纯仁孝之君,还有定国安邦的大智慧,只是为长孙太尉的权势所掩盖。长孙太尉看似权势滔天,却有一致命弱点。他名为太尉,手中并无军权。唯一能够调动的军队只有南衙禁军,然而调动南衙禁军,需要诸多宰相同时下令。即便太尉能够避开殿下,亦避不开李英公。李英公乃我朝第一将,他在军中的威信非长孙太尉可以相比的,只要李英公态度如一,长孙太尉便使不上力。” 李元瑷抚掌颔首:“有理有据,手中无兵权,确实是长孙太尉的死穴。” 权臣真正的定义在于是否掌握京畿兵权,伊尹、霍光之所以能够行废立之事,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手上握着兵权。 再高的政治资本,也比不上手上有兵。 这也是唐以后人掌握话语权的缘由所在。 自李靖病故以后,李绩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 若要从庙堂上找一个让长孙无忌最忌惮的人,不是他李元瑷,而是一直保持中立低调的李绩。 “不过你揣测错了一件事!” 李元瑷道:“我并不是担心自己会输,而是担心无法收场。我答应了先皇要保长孙太尉不死,你帮我想想,如何才能让他们不走到那一步?最好能够做到和平交接,如柳奭这般,那再好不过了。” 狄仁杰有些傻眼了,这种天大的难题,让他这个小卒子罪名解决? 见一脸傻样,眉头都皱在一处的千古名相,李元瑷心底难得一乐,让你胡乱揣摩。 便在这时,李元瑷得到了长孙冲求见的消息。 第二十八章 拿得起放得下 “长孙兄!来人,上茶!” 李元瑷笑脸相迎,没有任何的拘束。 对于长孙冲这个朋友,李元瑷并没有因长孙无忌的关系与之断了来往。 他们彼此各交各的,换做他人,李元瑷或许会顾忌一二,长孙冲却是不然。 面前的这位仁兄当真算得上是谦谦君子,没有从自己父亲那里继承半点圆滑诡诈,待人坦诚友善,风评与自己的父亲完全两极分化。 哪怕是身在江南,李元瑷亦时不时的收到长孙冲的书信,唠一些家常,送一些极为难得的木料、石料。 江南的吴王府的镇宅麒麟石雕便是长孙冲在西市意外遇到的一大块汉白玉,不远万里送往江南的。 在江南遇到特别的好东西,李元瑷也会投桃报李,送给长安长公主府。 因故长孙冲是长安第一批喝到炒茶,第一批睡上棉花被褥的人。 长孙冲先向李元瑷作揖,在礼节上他向来是儒家子弟的典范,各种规矩,一丝不苟。 李元瑷早已习惯,让他入席就坐。 长孙冲先不入席,而是对外说道:“送上来吧!” 李元瑷欣喜起身,长孙冲送的礼物大多合他心意,今日协礼上门想来礼物不是凡品。 “又遇到什么好物?” 长孙冲也知李元瑷性格,也不掖着,直言道:“是宇匠师的流传下来的著作,此物与某来说不如几张草纸,可与吴王,无异于无价之宝。” 李元瑷瞬间意动,大步迎着抬着大木箱的下人走了上去,亲自打开木箱,里面是一卷卷的木制书简。 这个时代并非没有书本,只是不存在翻页书。 时下的读书人皆习惯了卷帘式的书写阅读方式,故而不论稿书籍皆是从右到左翻卷开的。 这种卷书以纸张的形式呈现方便携带,但不便于保存。 是故竹简固然有着笨重的特点,但相比帛书的发霉泛黄,卷书的易破损,简书还是占据一定比重的,尤其是需要存储时,更会刻意选择竹简。 李元瑷取过最上面的一卷书简,背面封页写着东都图记四个字,迫不及待的拉开,居然是关于隋朝洛阳整体的布局思想心得。 若说宇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莫过于设计修建了长安城,为未来两百余年最繁华的都会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若非他合理的规划,辅以广通渠的转运便利,就以关中特殊的地形,根本撑不住如此庞大的人口。 可真要说宇恺的巅峰之作,还得是东都洛阳城。 因为长安城并非完美无缺,宇恺当时年少,没有很好地考虑当时社会发展的需求,城市规模过大,超越了时代的要求。其城南四列里坊,经过隋唐两代三百多年的时间,始终没有多少住户,非常冷落荒凉。还有就是长安城的道路虽然很宽,但全是土路,雨雪时泥泞不堪,难以通行,有时连上朝都得停止。为了排水,路面都是中间较高,两侧有宽、深各两米多的水沟,影响环境,亦常有居民溺死的事故发生。 而策划营建洛阳的宇恺经历过大起大落,对于建筑整体布局已到如火纯情的境界。 他吸取了修建长安的经验,将洛阳合理规划,论及结构布局以及用心,更在长安之上。 尤其是名为紫微城的皇城号称“颇穷奢丽,前代都邑莫之比焉”,可谓古今之最。 只是因其太奢,致武德四年高祖李渊令人焚毁另建。 现今的紫微城,与当年的紫微城相去不可以道理计。 李元瑷见了今时的紫微城,便觉得与洛阳城不大相配,心底就曾吐槽过李渊、李世民不干人事。 作为新朝,诋毁前朝并不过分,杨广奢靡无度,在诸多大工程一并开工的情况下,还给自己弄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宫殿劳民伤财确实也值得一黑。但人家宫殿都建造成功了,你特地给烧了,说奢靡浪费,然后再建,算什么事? 这没能一睹紫微城的原貌,李元瑷满心遗憾,而今他手上的东都图记便有关于东都洛阳的营建思路。 李元瑷看得是如痴如醉,甚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还有客人在此。 长孙冲亦不催促,而是耐心的品茶等候。 直到将手中这一卷书简阅至最后一字,待取下一卷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不是在书房。 “抱歉抱歉,我这是见心喜了!” 李元瑷爱不释手的将手中书简归于原处,叫人将之送到自己的书房,想着自己今夜就算熬个通宵,也要将它看完。 “这可真是宝贝!待我向令尊道谢!” 李元瑷太了解长孙冲了,如果这些是长孙冲自己的,早在助他修葺公主府的时候,已经送来了。 诚如他所说,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价值不如几张草纸 唯一的解释,这东西之前并不属于长孙冲。 长孙冲亦不隐瞒,笑道:“宝剑配英雄,此书唯有在殿下书中,方才体现价值。”他顿了顿,说道:“父亲大人还特别感慨说宇恺一生所学,幸得吴王承传,亦是他最大幸事。” 李元瑷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长孙无忌这个时候派自己的儿子送来如此大礼,绝非简单示好,应当另有所指。 热情款待了长孙冲后,李元瑷一直想这个问题。 忽然想到了那句“宇恺一生所学,幸得吴王承传,亦是他最大幸事”,霍然开朗,一切都明了了。 长孙无忌这是不打算玩了 自李泰恰到好处的病故,这位老狐狸已经没有翻桌子的筹码。尽管他依旧控制着大局,可随着年岁的提升,后继无人的弊端显现。 哪怕斗倒了自己,干翻了所有对手,那又如何? 自己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即便贬罚至岭南,十年二十年,照样能够回来。 斗的越狠,只会让李治的仇恨累积,待他病故之日,就是长孙家灭族之时 这想通了一切,李元瑷发现自己当真是低估了长孙无忌这个人。 拿得起,放得下。 这游侠乞丐的豁达,并非真豁达,因为他们不曾拥有一切。 这拥有一切,却能在关键时候抵挡诱惑放下的人,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第二十九章 死谏 帝怒 想通了这一切,李元瑷心情大好,长孙无忌只要不在这关键时候加重与李治的矛盾,保他一命,还是能做到的。 这长孙无忌的退出,瞬间让原本动荡的局面明朗了。 柳奭罢相,是李治掌握主动的第一步。 一直给压制的李小九这搬回了一定的主动,也是意气风发,开始处理因柳奭而崛起的心腹,为废后铺垫。 因的长孙无忌的提醒,长孙无忌这一党并未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不过短短的月余,李治便打了一批,收编了一批。 他不但扫平了部分障碍,反而以大胸怀将部分官员收为己用。 这一手李元瑷瞧得是暗自叫好,这一手并非善心大起,是做给长孙无忌以及他的党羽看得,也维持自己仁孝的人设,表明胸襟态度。 李元瑷也开始有意无意的为长孙无忌说好话:“长孙太尉此时的让步,当真给了我们莫大的助力。” 李治听得此言,没有明确表态。 李元瑷心底李治对于自己这个舅舅存有的猜忌心有多重,也不指望这一时半刻就改变。 李治说道:“适才工部尚书直接绕开诸相为刘洎说话,好似柳奭的空缺非他刘洎不可?” 李元瑷闻言苦笑,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历史上太多太多的牛人,不是倒在敌人面前,而是倒在自己的自以为是里。 刘洎这举动,无疑就是给自己的智商耽误了。 确实李治确实需要能人助他巩固相权,收回自己因有的权力,但他的任命与伺机讨要完全是两个概念。 刘洎为人多智,腹有良谋,可性格刚烈自傲。 当年李世民征伐高句丽,将李治托付给刘洎,对他说:“朕如今带兵远征,让卿辅佐太子,国家安危寄托于卿。” 刘洎是毫不犹豫的答道:“陛下不必忧虑,大臣有罪,臣当立即予以诛罚。” 李世民都让他吓了一跳,告诫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太健,恐以此取败,深宜诫慎,以保终吉。” 而今看来,刘洎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就凭他在辽东那出色的功绩,即便他不开口,这庙堂相位都少不了他。 可现在? 短期内刘洎怕是与相位无缘了,哪怕今日李治妥协,应了刘洎所求,他也难长久为相。 李元瑷道:“刘洎与褚遂良关系过于恶劣,此刻召他回京未必是好事。” 李治并不怕与长孙无忌斗,但他怕因为他们的内斗,导致庙堂国家不稳。 “十六叔说的有道理!”李治颔首道:“就让他在辽东继续磨炼一二关于废后,褚遂良反应最是激烈。他最担心刘洎回朝,倒是可以利用起来。朕不招刘洎,他也别在废后上给朕添堵,中书令的位子,朕给他。” 李治目光灼灼,前后两代外戚连手牵扯过大,他还没有覆灭两伙外戚的力量,提一废一是最稳妥的方法。 李治手段到位,以中书令与刘洎来诱惑褚遂良置身事外。 中书令是三省中中书省的长官,褚遂良得到这个位子既意味着是掌控实权的宰相。 名义上三公宰相长孙无忌、李绩、李元瑷地位更高,但是李绩、李元瑷手上没有真正实权,有的只是地位。 长孙无忌情况特殊,他是李世民亲命的辅政大臣,故而有着特殊权力。 以三高官官以及一个宿敌的代价,在李治、李元瑷看来已经足够有分量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褚遂良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并且直接掀翻了桌子。 在宰相会议上,褚遂良当着李治这个皇帝以及长孙无忌、李绩、李元瑷、韩媛这些宰相的面将一脸决然的把官笏放在台阶上,将自己额管帽取下,重重的叩了三个头,鲜血都从额上溢出逐渐向下蔓延,宛若一道腥红的溪流将他的脸颊分为东西两断。 “皇后出身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甄选万千,得今皇后,谓百官曰:此我佳媳。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无它过,怎可废弃?” 有些人或许专权,或许重利,可对于心中的道义底线却敬胜生命。 褚遂良算不上一个好人,他凭借自己的政治远见,看出了李元瑷、刘洎在庙堂上的威胁,敌视李元瑷,恶意中伤刘洎,意图将之置于死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奸佞,更不意味他是奸臣。他只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一往无前。 他相信自己的正确的,李元瑷、刘洎是自己执政路上的绊脚石,唯有将他们清除,大唐才能得到更好的未来。 也是因为这种性格,在李世民攻打高句丽命令下达的时候,他依旧不改自己的初衷,哪怕因此与提拔自己的长孙无忌闹出了小小的矛盾。 此刻也是一样。 从李元瑷的角度来看,李治做的有一点点的过,但是他身为外戚干政的头号受害者,深感长孙无忌可怖的威信权势,对于外戚防范过重,情有可原。 汉武帝还为了防范外戚无辜赐死钩弋夫人呢。 褚遂良却不这么想,只是认为李治受到了萧淑妃的蛊惑。 褚遂良如此偏激,李治是又气又怒,偏偏不好发作。 长孙无忌在一旁一言不发。 李绩、韩媛抬眼望天。 李元瑷也一时不知说什么。 见无人搭理,褚遂良再一次表态,说道:“陛下必欲改立后者,亦当择贤良担之。岂可以骄纵妖妃取代淑德之后?世人做何想?” 相比大家闺秀的王皇后,萧淑妃出身兰陵萧氏,齐梁皇室后裔。因故待人处事颇为傲慢,尽管王皇后并非贤后,她毕生所学是为了相夫教子,女主之尊稳定后宅,非是但皇后的料。成为皇后,实属意外。但以德行来说,淑德的王皇后要胜过萧淑妃许多。 这也是褚遂良坚决反对废后的原因。 当然这只是说词借口,不管武则天后来如何,她在初期完全当得上贤德二字,还不是一样给褚遂良怼的一无是处? 李治气得是火冒三丈,一直表现的懦弱的他,这一刻也不装了喝道:“来人,将褚相拖下去!”他完全无视褚遂良的死谏,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管你死不死,只要不是死在这议事厅里就好。 他怒视堂下诸人,一字一句问道:“诸位有何看法?” 第三十章 破局 本来李治是打算缓一缓的,但褚遂良今日的态度将之逼上了梁山。 在宰相死谏,任何朝代都是天大的事情。 如果因此妥协,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有什么分歧,大臣都来以死相逼? 李治性本凉薄,漠视生死,他本就不喜褚遂良跟长孙无忌结为朋党,而今给他当众逼迫,下不了台,索性鱼死网破。 今日乘机将事情定下来。 褚遂良要死,随他便是。 面对李治的逼问,长孙无忌依旧不言不语,犹如菩萨一般。 韩媛举棋不定,偷偷的窥视着局面,他自是站在褚遂良一起的,想为褚遂良说话,可缺对方那般无所畏惧的勇气,进不得亦退不得。只能自顾着急。 李元瑷也没有站出来,而是将目光瞧着对面的李绩。 这个时候,他还要保持中立,那就说不过去了。 果然,一直极少发言的李绩,这一刻先一步出声:“此陛下家事,当由陛下自己决断,老臣作为外人,岂敢多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这番话看似推让,暗里无不透着支持意味。 长孙无忌余光微微撇了李绩一眼,心底道了一句“果然。” 尽管没有证据,他还是隐隐察觉李绩的存在,便是自己那个妹夫特地留给自己的。 果然一直中立的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达了支持。 李绩身后站着的是大唐军方力量,他的支持,意义何其之重。 李元瑷见李绩出头,也跟着说道:“帝嗣血脉重中之重,太子生母终究是刘宫人,并非皇后亲子,关系复杂,久必生乱。此间并无外人,微臣斗胆于皇储一事说上一句。皇后无子,由诸皇子中择太子理所应当。既无嫡,当择以贤,焉能由皇后相中,纳为义子,然后视为嫡出来定?” 相比李绩的站位,李元瑷这话说的就有些石破惊天了,将事情直接衍生到废立太子上来。 但不得不说,他此话是一针见血。 王皇后看似无辜,但她为了母族为了自己的地位,选择了领养李忠就是莫大的罪过。 王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她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身为皇后,她的选择等于是帮助李治选择太子,而李忠此人才情能力极其平庸,甚至说是愚笨都不为过。选择他只是因为他是庶长子,又是一个毫无地位的宫人所生,能够轻易掌控。 这太子是一个王朝未来的根本,他的能力贤德与否直接关系国家是否繁荣昌盛。 王皇后与柳奭此举那是拿大唐的未来换取自己家族的未来。 李元瑷一脸肃容。 他人或许不好说这话,但李元瑷却有此资格。他不只是当朝宰相,还是李治的叔叔。 身为皇后,无皇子实在过于致命。但凡有一子,哪怕是傻的,也不能如此讨论。 这话也说到了李治的心头上了,他子嗣不多,且自幼体弱,非长寿之相,一方面极重养生,从不纵欲,更不痴迷女色,对于未来储君的选择格外看重。 庶长子李忠胆小老实,没有半分帝王之相,焉能当得起大唐国君? 诸子之中,他最看重的是四子李素节,机智敏捷,非常好学。年幼时,就能日诵古诗千余言,罕见的少年神童,也是因此,他特别宠爱李素节的母亲萧淑妃。 世人皆以为李治为萧淑妃美色所惑,独宠一人,其实只为幼年天才李素节尔。 只是萧淑妃水平太次,压根不是王皇后的对手。 历史上李治不愿耗下去,与武则天一拍即合,从后宫破局,扼杀了长孙无忌、柳奭的外戚联盟,成功亲政。 现今情况异变,受李元瑷的影响,李治并没与武则天勾搭一处。也导致了萧淑妃固然不济,但因李素节的关系,却是立后唯一之选。 李绩的站位,李元瑷的打蛇七寸,定下了事情的基调。 李治面对褚遂良的逼迫拿出了掀翻桌子的决心,加上李绩、李元瑷的护航,纵然是长孙无忌也只能退让三分,默认了此事。 废后之事,成为定局。 也是因李治择定的皇后是萧淑妃,百官的抵触心理远比历史上的要低。 萧淑妃只是德行不足,而武则天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妾婢,没有这个资格。 皇后是何等尊贵?以婢为后,庙堂文臣没几个接受的了。 萧淑妃好说歹说是兰陵望族,身世无可指摘。李素节的天资亦实实在在的给他那颇为骄纵的母亲拉回了不少的分。 故而庙堂反响远不如历史上的激烈,成为了定局。 便在亲蚕礼即将到来的前一曜,李治以无后唯由,废除了王皇后。 而萧淑妃尽管没有正式册立,却也取代了她,主持了亲蚕礼。 李元瑷还听说萧淑妃春风得意,在废后王氏面前秀了一波,同时为了彰显自己的胸襟,故意膈应王氏,命人以淑妃的待遇对待囚于别院的王氏,尽显小女人得志风采。 可有一说一,相比武则天的斩尽杀绝,砍去人家手脚虐杀,王氏被废以后的日子并不算差。 同年五月,李治下令册封萧淑妃为大唐皇后。 李忠亦在属官的暗示下,请辞太子之位。毕竟萧淑妃的晋升,李素节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唐王朝的嫡子。 这有嫡子在,李忠庶长子的位子理所当然站不住脚。 李治顺势应允,降封梁王,授梁州都督,特别多授予两千户食邑,五色绸两万段,豪华宅第一座,令他之藩梁州。 一切顺势而行。 见后续一切平顺,李元瑷松了口气,经褚遂良这一逼迫,李治反而走出了一条大道。 对于褚遂良,李治这位面善心黑的皇帝反制手段不可谓不快。 在降封李忠之后,没多久便下令将之左迁为潭州都督。 时尊右而卑左,这左迁便是降官的意思,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这一次,长孙无忌依然没有站出来发声。 柳奭、褚遂良的退出庙堂,令得朝堂之上多出了两个相位空缺。 时人都觉得刘洎将会是其中之一,且是中书令的最佳人选。 但李治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任命来济为中书令,填补柳奭的位子,而褚遂良留下来的空缺,李治交给了许敬宗。 两个相位皆于刘洎无缘。 第三十一章 自作聪明 吴王府,书房。 李元瑷接见了上官仪。 “就要回京了,书房有些乱,你将席子移一移,坐得会舒服点。” 这李治因为粮食压力而移驾洛阳已经有年余,皇后的继任大典,还有皇太子的册封典礼,这些都是要在长安太极殿举行的。 李治也下达了回长安的圣谕。 府中上下皆在整理行装,书房也是如此,中心位置已经让三口大木箱占据了。 上官仪老实的将垫子移了移,有一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元瑷大感讶异,看着扭捏的下属,说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有事直说!” 上官仪清秀的脸上露着一抹尴尬,说道:“之前仪请辞太子中舍人之位,而今想想有些孟浪” 李元瑷也算是久经官场,一眼就看出了缘由何在,问道:“你见过雍王了?” 上官仪给道破了心中所想,忙作揖伏地道:“今日梁王离洛出藩,雍王特地前来相送。仪与之城外偶遇,雍王年岁不高,极有气度,且机敏过人。梁王受贬心底忐忑,担心京畿容不得他。雍王仁德,三言两语化解梁王心魔,委实了得,培养得当,定是一代明君。” “愚蠢,糊涂!” 李元瑷脸色微变,指着上官仪骂道:“这么多年,你是一点长进也没有。雍王还未封太子,什么一代明君,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上官仪一脸委屈,这不是明摆的? 李素节是萧皇后唯一儿子,唐王朝唯一嫡长,不是他是谁? 李元瑷看着上官仪,一字一句的道:“游韶,你在江南助我良多。孤也一直想改你这自作聪明的脾性,现在看来,几无效果。告诫太多反而伤了你我情意,你的才情智慧天下少有可比者,但你以后依旧不懂得收敛,你的才情,将会是取你性命,祸你家族的利剑。至于太子中舍人,孤权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好好思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上官仪不敢多言,再次拜伏于地道:“仪谨记殿下恩典。” 李元瑷也不知上官仪听没听进去。 在他当任宰相后不久,上官仪归于元瑷一党,为李治重用,提拔为太子中舍人。 上官仪最初很是高兴,这太子中舍人是太子的近臣,陪着太子读书,辅佐太子处理机要,是仅次于太子洗马的臣。 这职位很容易就一飞冲天,成为未来的伴龙元勋。 可没过一个月,上官仪就觉得不对劲了。 自己陪的太子李忠过于平庸,便是以愚笨称之,亦不为过。 李治这个皇帝更是毫无培养太子之意,几乎不给李忠处理任何政务。 上官仪心思最为机警,揣摩政局,猜出了李治压根就没有将大唐的未来交给李忠的打算,立李忠为太子,只是为了应付长孙无忌而已。 相通这点,上官仪是冷汗直流,将李忠视为巨坑,想要辞去太子中舍人之位,为此特地找上了门。 李元瑷一边深感上官仪的洞察力,一边也应允下来。 终究是自己手下出来的,李忠那里确实是坑,能拉一把是一把。 只是他这边还没找到机会,因褚遂良的逼迫,李治的孤注一掷,李绩与自己的站位,长孙无忌的退让,一下子推动了整个局势,来不及处理此事。 而上官仪因是前太子李忠属官,为其整理行囊,送他离洛。意外遇到了一并相送的李素节,见这个雍王颇具风范,又揣摩出李治心思,便不愿意辞去太子中舍人职位了。 于是有了这一幕。 李元瑷太了解上官仪了,不只是因在他手上干了那么多年,还记得历史上上官仪是怎么作死自己的。 历史上武则天帮助李治清理了长孙无忌、柳奭为首的外戚,有点把持不住自己,想要提拔提拔娘家人,于是一顿操作,意气风发。 她却不知此举犯了李治的忌讳,自己刚刚清理了外戚,你武皇后又想组建外戚? 李治的手段多少阴毒? 他不动声色的睡了武则天的侄女,异宠非常。逼得武则天毒杀了自己的侄女魏国夫人贺兰氏,因此陪上了武家最出色的后人武惟良、武怀运。他们是武则天千挑万选出来武家的外戚栋梁 李治这一手不但斩断了武家的未来,更是导致贺兰敏之心里因仇恨武则天而变态,与武则天的母亲干下了龌龊之事。 李治为了断绝武则天与武家的往来,还逼着武则天以皇后的名义将此事告之天下。 这女儿亲自当着天下人的面,职责自己的母亲跟自己的亲侄子干龌龊之事。可想而知,颁布这封告书的武则天心底是何等的屈辱? 都混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有人说武则天控制了李治? 因为太过丢人,当时的宰相上官仪就自作聪明的以为李治要废后,建议李治废后。 这在李元瑷看来,妥妥的找死行径。 李治当时的身体本就时好时坏,废后废的不只是皇后,还会牵扯到太子。 废后不废太子,让太子如何自处? 要废太子,谁来继任? 培养一太子又谈何容易? 上官仪这宰相存的是什么心? 李治自然是一边答应上官仪,一边将此事透露给武则天。 结果自然是武则天搞定了上官仪。 李治安逸得在一旁看戏,人是自己老婆弄死的,关他这个“傀儡皇帝”什么事? 上官仪死的愚蠢,但他又哪里是个蠢人? 聪明反被聪明误,莫过于此。 现今他又自作聪明了。 哪怕雍王李素节是公认的皇储太子,在李治没有亲自任命之前,李素节永远是雍王,将他视为太子,跟找死有何区别? 看着上官仪离去的身影,李元瑷微微摇了摇头,同样的话他是不打算再说了。 这种劝说可二可三,不可四,仁至义尽即可。 对方真要自作聪明的找死,他又怎么阻拦? 只希望他能记住今日吧 免得自己到时候还要出面打点! 李元瑷对自己脾性还是很清楚的,上官仪真要犯事,自己就算救不了他本人,也不会坐视他的后人子女沦为囚徒官妓。 摸了摸下巴,李元瑷突然想到了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这种奇女子,怎可便宜外人? 只可惜自己还没有一儿半女得在这方面加把劲了! 第三十二章 雍王李素节 洛阳西城! 天子銮驾浩浩荡荡。 此次西归长安,庙堂文武百官皆行,阵容格外庞大。 在行前李治直接表示不愿惊扰两京生计,放弃了更加便捷的行舟,选择了陆行。 这理由牵强附会,李元瑷可不信这个说词,他对着身旁的狄仁杰说道:“仁杰,你怎么看?” 狄仁杰终究跟李治没有真正接触过,很死板的道:“圣人体恤百官,不愿河道禁行,影响两地生计,无愧一代仁君。” 李元瑷却轻轻一笑,李治是明君不假,仁君却是未必,笑道:“我料圣人此次归程,必然会抽一日空闲外出狩猎,走水路,哪有这个机会?”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李小九了,别看他自幼体弱多病,骨子里却充满了对射猎的喜爱,变着法子寻找射猎的机会。 冒雨追猎,与草原酋长一并于温泉校猎都是他干出来的事情。 这放着水路不走,选择陆路,十有八九有猫腻。 至于什么“体恤百官,不愿河道禁行”都是借口。 明君并不等于仁君圣主,李治也不是什么道德楷模。他的所作所为,为的是李唐江山,只是中国最出色的制度就是将家国天下融为一体。 百姓安则国强,百姓足则国富。 君王百姓利益相同而已。 李元瑷才不信特权在身的李治会顾忌那么多。 “陛下驾到!” 随着万骑将军的一声呼喝,李治一身戎装的策马而来,腰缠宝剑背负强弓,只是他模样肖母,并没有多少英武气息,论及相貌气度与李世民那股气吞山河,从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气概,相去十万八千里。 在他身侧有一孩童,年不过七八岁,骑着一匹巴蜀小马,跟在一旁,毫无疑问便是得上官仪夸赞的李素节了。 这一世武则天并未出场,自然也不会存在孝敬皇帝李弘、章怀太子李贤以及唐中宗李显、唐睿宗李旦等人,更别说是未来的唐玄宗李隆基。 历史在这一刻已经大变。 李元瑷也无法预测大唐的未来如何,无法判断是好是坏,对于关系未来的李素节自然格外在意。 这教导李素节的启蒙老师不是别人,恰巧是李元瑷的大舅子,当年那个倒霉的李承乾的伴读徐齐聃。 通过自己的大舅子,对于李素节的秉性也有所了解。 未来如何不知道,但从当下的情况来看,李素节还是极好的。 天资绝佳,领悟力极强,机智敏捷非常好学,自小就属神童一类,别人家的孩子。 不但学习好,还很懂礼节,尊师重道,对于李治、王皇后都极为孝顺。 即便当初王皇后与萧淑妃为敌,也不曾迁怒于李素节。 李治现在时时刻刻将李素节带在身旁,显然已经开始为他造势。 “见过陛下!” 李治大手一挥,示意周边文武免礼,手一指说道:“皇儿去见过你叔爷及李英公!” 李素节利落的翻身下马,乖巧的上前行礼道:“李廉见过叔爷,英国公!” 他毕恭毕敬的对着李元瑷、李绩作揖。 李廉是李素节的字,一般而言在弱冠之年方有长辈赐字。但李素节因自幼聪慧,得李治喜爱,一大早就赐给了他素节为表字。 李素节以李治所赐的字来行世。 李元瑷、李绩一并回礼。 李元瑷苦笑道:“不知不觉居然数爷辈了。” 李绩在旁笑道:“吴王与我们这老骨头相比,最大的差别便是本事大,辈分大,独年岁不大。” 这个在庙堂上一跺脚就能抖三抖,长孙无忌都要忌惮的老家伙,嘴里说出的话,让人如沐春风。 李绩越活越妖,看出了自己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向李治道:“老臣不放心知节那糊涂蛋,去看看行营护卫是否妥当。” 他说着上马去找程咬金了。 李治策马来到近处,低声道:“此去长安,途经蓝田,十六叔可敢与朕比一比骑射?” 李元瑷很自然是耸了耸肩道:“有何不敢?弓箭都已让石磐陀备好了。” 李治大喜过望,道:“还是皇叔懂我!” 皇帝至高无上,但要当好一个皇帝却又最无自由。 干什么都有人干涉。 李世民这样的皇帝,逗逗鸟这种小事还让魏征给鸟闷死了,何况是外出打猎? 李治多次有外出狩猎之心,但都给百官看得严严实实,各种劝谏不许。 之前算是寄人篱下,老老实实的接受。 现今局面大好,李治离亲征的道路更进一步,便觉得没有必要私藏了。 李治终归不是真正的乖宝宝,骨子里有着不下于他父亲的雄心与野望,不愿受到控制束缚。 李元瑷个人在这方面看得很开,从一开始就不将李治视为一个儒家传统的贤君圣主。 这生而为人有点爱好有什么问题? 又不是李承乾那样,爱好偷牛祸害百姓,更不像杨广那样,爱好大手笔,霍霍民生民力…… 这喜欢打猎,偶尔为之,有何不可? 李治没有选择乘车而是选择策马而行,庙堂文武大多也是如此。 唐朝尚武之风深入骨髓,相比宋朝的好男不当兵,唐朝这里讲究的是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坐轿坐马车那是妇孺老者才干的事情,青壮年坐车,那是给人鄙视的。 不过长孙无忌一早传来消息,说他年事已高,不便同行,选择在后边乘坐马车。 这让李元瑷有些疑乎,不知那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们一众人一路西进,过函谷入潼关,日行夜歇,一路快行。 在即将抵达蓝田时,李治瞧了一眼小脸紧绷的李素节,父怀大慰,洋洋得意的说道:“皇叔,你这孙侄儿如何?” 李元瑷如何看不出李治有心培养李素节的毅力? 这骑马赶路并非易事。 在温顺的坐骑也是畜生,有自己的脾气,驾驭不好就有受伤的风险,而且骑乘状态下一颠一颠的,对于身体也是一种考验。 李元瑷他们早已习惯,李素节显然没有吃过这种苦。 夜间休息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正常了,外八字的走法,深怕两个大腿摩擦到一处。 李元瑷一路期待着自己这个孙侄子能够撑多久,想不到他竟倔强的强撑到了现在,让他讶异之余,也不免幸喜,赞不绝口。 第三十三章 连环阳谋 正值九月天气,秋高气爽,动物为过冬储备食物之际。 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狩猎的日子。 这个时代山林密布,动物繁杂,蓝田又是得朝廷特地下旨禁止百姓狩猎之处。少了人类这个万物天敌,各类动物数不胜数。 纵马而行,野兔、獐子四处可见。 即便不擅长骑射的李元瑷都有不小的收获,何况是自幼研习骑射的李治? 李治难得放纵自己,大展所学,将所猎得的动物,逐一分发下去。尤其是那些之前劝他担心龙体,说他劳民伤财,制止他狩猎的官员,更是一个不拉。 他人记仇会写下小本本,李治不一样,没有什么小本本都记在脑子里。 看着李治洋洋得意的模样,李元瑷登时后悔自己手下留情了,就不应该拍这马屁。 在蓝田呆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出发赶往长安。 皇后登基大典,然后理所当然的太子册封仪式。 雍王李素节自然是不做第二人选。 相比之前的太子李忠,李素节的待遇明显是不一样的。 东宫所有官员一步到位,每日还会安排宰辅大臣为李素节讲课,传授治国既要,便如当初李世民培养李承乾一样用心。 这日李元瑷下朝回府,狄仁杰一脸阴沉的迎了上来:“殿下,这是夹杂到今日拜帖里的。” 李元瑷看了狄仁杰一眼,伸手接过。 之前在长安空有爵位,除了一些好友,几乎无人求访。现今他已经是当朝国相,各种拜帖自然是络绎不绝。 这些拜帖极少真有事求见,而是怀才不遇或者对于自己过于自信的文士的投书自荐。 他们或者品评时政,或者写上自己的锦绣文章以求得到青睐,从而得到晋升的机会。 科举的地位固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还未真正意义上的取代官员的推荐。 这种情况在这时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元瑷也不想错过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才,对于这些投递上来的文章都会让狄仁杰过目一遍。 狄仁杰现在的身份是吴王府书记,相当于李元瑷的秘书。 如果文章得到他的认可,就会转交给李元瑷。 还别说真的有一些在史上留名的大佬,以李元瑷的地位,指点一条晋升的道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还会留下美谈。 通常狄仁杰会将自己觉得不错的自荐文章放在书房的书桌上,由李元瑷自己抽空阅览,今日却亲自送到手上,内容显是不寻常,直接摊开细看,眉头微皱,这哪里是投书自荐,分明是一封举报信,告得是大理寺卿李义府。 洛州女子淳于氏因罪被关入大理寺监狱,李义府听闻淳于氏国色天香,暗中指使大理丞毕正义将她释放,然后纳为妾室。 此事为大理寺少卿段宝玄揭发,李义府担心事情败毕正义在狱中自缢,以断绝实证。 “这简直无法无天!” 李元瑷忍不住骂了一句,稍平了怒火,说道:“你怎么看?” 狄仁杰略一沉吟道:“这是阳谋。李义府是陛下最信任的大臣,是陛下还未成为储君的时候就陪伴左右的内侍。陛下将之一步步提拔,成为今日的大理寺卿。他与许敬宗是陛下腰间的左右刀,非常重要。这封举报信是想殿下去摘取陛下腰间杀敌的刀,用心险恶。”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聪慧之人,根本不去怀疑这封举报信的真假。 举报信将一切罪刑经过描述的亲眼所见,连大理寺少卿段宝玄、大理丞毕正义这些人名官职都说的清清楚楚,显然是对案件了如指掌之人才能写得出这封举报信,错不了。 李元瑷甚至都没多嘴问这举报信是谁投递的,真有心隐瞒,查不出来。 他们目光所看到的是背后的阴谋。 狄仁杰对许敬宗、李义府的描述很贴切,左右刀! 他们或许不是左膀右臂,不是什么治世人才,有匡扶庙堂的才能,但这两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并不比左右臂膀地位低下。 这去摘取李治的刀,不亚于去砍他的左右臂膀。 李元瑷拳头一紧一松,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情,他吸取了足够的政治经验,且两世为人心思也颇为深沉,并没有直接义愤填膺,而是权衡利弊。 狄仁杰心底也极度复杂,他能看出这计谋背后的险恶,但是李义府滥用职权不说,居然逼死同僚,还是一个五品大员,实在难以忍受。 片刻李元瑷说道:“想不到李义府此贼猖狂至此,无法无天,去,将刘仁轨、娄师德叫来!” 狄仁杰深深作揖,已经知道李元瑷的决定,快步去了。 李元瑷目送狄仁杰离去,长长吐了口气,这坑是不得不跳。 这不只关乎正义,还关系到人心。 此事如果自己不闻不问,别的不说自己的秘书狄仁杰心中就会有芥蒂。 如果是十年后的狄仁杰,他会理解,甚至会劝自己忍一忍。但现在的狄仁杰还是一个少年,固然有着卓绝的才气,却也免不了少年轻狂,对于是非对错看得极重。 得经过时间的磨炼,或者一顿毒打,狄仁杰才能成为那个面对武则天、来俊臣都能游刃有余的狄阁老。 先让人准备膳食,李元瑷来到书房靠在胡床上左右看着举报信。 约半个时辰,狄仁杰领着刘仁轨、娄师德步入了书房, “坐吧!”李元瑷坐直了身子,问道:“都听仁杰说过了?” 刘仁轨、娄师德一并颔首。 刘仁轨苦笑道:“此事可谓连环阳谋!” 李元瑷道:“怎么说?” 刘仁轨道:“就在午间,陛下任命仁轨与侍御史张伦负责此案,为此他特地单独将我二人叫到身旁细谈,言语中透着相护之意,真是环环相扣!” 李元瑷听明白了刘仁轨指的是什么了。 手中的这举报信是真是假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刘仁轨接下了这个任务。 如果自己要对付李义府,李治会怎么想? 他会信这举报信,还是会信刘仁轨向李元瑷求助,然后编造一个举报信脱罪? 泄露与君王私语是一种罪,李治哪里容得下刘仁轨这样的臣子? 刘仁轨是李元瑷党派的第一大将,几乎预定了未来的宰相位置。 这一连串的环环相扣,牵扯下去,会造成什么结果? 李义府案已经成为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引线…… 第三十四章 釜底抽薪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李义府不难对付,只是打狗尚且要看主人,何况是动李治的刀? “我来京时间不长,对于李义府此人不甚了解,你们且说说他的一些事迹?胆敢直接逼死五品大员,这胆子应该不是一朝一夕壮大的,必然有一由少聚多的过程。” 李元瑷深知,此刻动李义府,很容易便将刘仁轨给搭进去。 真如此干,那就太蠢了。 可真要坐视李义府胡作非为,就算将良心道义放下,军心亦会受到影响。 这也是李元瑷这个班子党派存在的问题。 长孙无忌为什么忌惮李元瑷? 以他现在对庙堂的掌控,真的会怕李元瑷这一个后辈? 他不是忌惮李元瑷的现在,而是未来! 李元瑷一党的核心人物:刘仁轨、娄师德、裴行俭、上官仪、狄仁杰。 前三者哪一个不是能入相,武能出将的人中龙凤? 狄仁杰更是有千古名相之气,王佐之才,即便最次的上官仪也是上官诗体的创始人,机敏干练的俊杰。 得他们相助,李元瑷统御百官,协助君王治理天下岂在话下? 李元瑷一党的成员太强,这能力越强,想法就越多,越难掌控。 这世上最禁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现在事情已经牵扯到了刘仁轨,不处理妥当,很容易就照成离心离德。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就拿当前情况来说。 如果李元瑷选择放弃刘仁轨,刘仁轨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尽管他是李元瑷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而今他已经官居给事中。这可是门下省的要职,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百司奏章,得驳正其违失,简单的说就是皇帝身旁的几个秘书之一。 再进一步,不是成为地方州府第一把手,就是六部之首的尚书。 到了这个位子,哪里是说放就放的? 真正能够做到没有私心的圣人,中国千年历史又有几个? 李元瑷并没有立刻给出决断,而是望向了娄师德。 娄师德为人低调沉稳,官运不比刘仁轨一帆风顺,却也因稳重老成,步步为营于御史台中任侍御史,负责掌纠举百寮及入閤承诏的重任。 他的职位特殊,有监察百官的权力,对于李义府定然有所了解。 哪怕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内幕一定了解一二。 娄师德道:“李义府出身微贱,侥幸得机遇成东宫属官。此人机敏干练,善于投机取巧,洞察人心,深得圣人欢喜,从而入大理寺任职。因出身缘故,得同僚讥讽。李义府凭借过人手段,将所有讥讽他的人逐一拉下马。因手段过于低劣,受到诸多官员的弹劾。圣人有意维护,非但没有受到牵累降罪,反而得到了晋升。那些弹劾他的谏官也一个个受他排挤,或是贬罚或是去官。他见人三分笑,不论对谁面上都和和气气,背地里只要对他有任何忤逆,都会受到疯狂报复,京中称之为笑中有刀。” 李元瑷闻言恍然,这不就是笑里藏刀的典故? “此后因各种私怨落入李义府手中的官员不知凡几,他名声越臭,官运却越是亨通,一路青云直上,甚至官居大理寺卿执掌大理寺的权柄。这大权在握,李义府广结朋党,虽非宰相,却也有一定的实力。据说殿下回京之前,李义府就曾叮嘱门众不可招惹殿下,对于同殿下交好之人,避让三分。殿下未曾听过,怕是也因如此。” 李元瑷皱眉道:“如此说来,李义府的张狂是圣人默许纵容出来的?” 娄师德苦笑道:“却可如此说。圣人一代明君,不知为何对于李义府这般纵容。” 以李元瑷对李治的了解,此刻不假思索的道:“怕是为了对付世家吧。先皇在位时,以对外扩张为主,对于五姓为首的世家只是采取木棍加糖的政策。圣人而今偃旗息鼓,恢复民生,对于世家来一波狠的,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我没猜错,李义府对付的多是有世家背景的官员吧?” 娄师德略一沉吟,说道:“还真是如此!” 李元瑷笑道:“唯有世家高门才重视出身,他们瞧不起卑贱的李义府。李义府盛怒之下,展开报复,歪打正着迎合了圣人的心思。他是何等机敏?看出了问题所在,自然就成了一把冲锋陷阵的刀了。这知道缘由便容易多了,李义府这种刀过于锋利,有用时,披荆斩棘,无用时,损害自身。他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不需要针对他,只要帮着圣人了去心头之患,让李义府这把刀失去了用武之地。那他已经为圣人纵容起来的猖狂嚣张,就是他自身的取死之道。” 刘仁轨心底一直有些忐忑,但听李元瑷这话,心中大石落下,说道:“此法确实可以避开与圣人的摩擦,还能助圣人一臂之力。可五姓世家根深蒂固,他们相互联姻,掌控思想数百年,并不容易对付。” 娄师德这时插了一句嘴,道:“世家亦是大唐不可或缺的力量,这力度得好好掌控。” 李元瑷笑着赞叹了一句,世家最大的祸端是他们对于化的垄断,不利于人才的上升,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这一情况。 但有一说一,在寒门还未撑起半边天之前,支撑半个国家机构运转的正是世家。 得正视他们的危害,但也不能无视他们的功绩价值。 “仁杰这里有一法,或许可行。”一直没有说话的狄仁杰突然开口。 李元瑷惊喜道:“快快说来!” 狄仁杰道:“不知可否请长孙太尉相助?” 李元瑷眼前一亮,心底霍然开朗。 长孙无忌! 没有比他更加了解五姓士族了。 他率领的关陇勋贵一直在庙堂上压着五姓世家,李世民去世之后,他察觉到了关陇勋贵内部的糜烂,又与太原王氏结盟,跟五姓世家缓和了关系。 而今长孙无忌因各种原因不想玩了,那为什么不能让他背刺一把? 这样一来,由长孙无忌帮助李治接触了心头之患,自己也更方便出面保长孙无忌了。 第三十五章 心口上捅上一刀 太尉府! 得知李元瑷递贴求见,长孙无忌大开府门,亲临门口相迎,以最高的规格接待。 长孙无忌接待李元瑷的地方是一处倚靠风景的雅轩,临景之处是几面巨大的窗户,此刻窗户大开,朱帘卷起,屋外遍布桃树,正值桃子成熟的时节,一颗颗果肉饱满硕大,甚为诱人。 两人靠在席地而坐,左右各有一张桌案,放满酒菜,下人退出后,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李元瑷见屋外景色尤为眼熟,仔细观之,露出些许怀念之色,这个地方记忆中他来过,那是很小很小的事情了。 触景生情,方才想起幼时往事。 这桃林是为长孙皇后种植的,长孙皇后最爱桃花,她留有一篇《游春曲》,里面就有“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如此赞美桃花的句子。 长孙无忌道:“别看这果肉肥美,入口却是酸涩难以吞咽。” “不至于吧!”李元瑷一脸讶异,桃子是关中特产,长安是桃树的发源地之一,最早至《山海经》中便有“岐山其木多桃李”的记载。 古代食物匮乏单一,李元瑷平素就没少吃关中水蜜桃解馋。 印象中的水蜜桃肉质细嫩,柔软多汁,味甜如蜜,芳香可口,只是想想就有一种去院内摘来吃的冲动。 长孙无忌愁然道:“这桃园主花而不主果,桃花是越开越艳,果实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滋味,瞧着好看而已。” 李元瑷叹道:“只是欣赏桃花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长孙无忌笑道:“不提这不开心的事了,吴王可是为李义府而来?” 李元瑷一怔,道:“庙堂之事,果然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太尉。” 长孙无忌道:“老夫活了大把年岁,在这庙堂混迹了四十余载,常与房玄龄、杜如晦、魏玄成等人为伍,现在这三瓜两枣的,屁股一撅,就知道他们打什么注意。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就目前这个庙堂也就李绩那怂货老夫忌惮三分。便是吴王,当下也不在老夫眼中。想要逆转局面,还需两三年的沉淀才行。” 他这话无疑是给李元瑷最大的赞许了。 长孙无忌有今日成就,那是多年累计的。 李元瑷两三年取代,亦足见长孙无忌对李元瑷手上的刘仁轨、娄师德、狄仁杰这些王炸的深切认可。 “对于李义府此人……” 长孙无忌云淡风轻的说道:“即便吴王今日不来,他也张狂不了多久。” 他为了长孙家的未来,确实没有玩下去的动力。可不玩并不意味着可欺,李义府倚仗李治的庇护,行事越发嚣张,已经渐渐欺到他的亲信头上了。 看着长孙无忌脸上的淡笑,李元瑷心底嘀咕,李义府是笑里藏刀,这长孙老狐狸可是笑里藏炮。 他这一出手,那就是朝野震动,百官站位。 只是这样一来,长孙无忌与李治的关系就再难复合了。 “杀鸡焉用牛刀!” 李元瑷笑道:“李义府这蠢货,真值得太尉动手?” 很意外! 长孙无忌很直爽的颔首道:“不值得,那便算了。让他张狂一阵子吧!” 这态度直接来了一个大转变。 李元瑷立刻反应过来,服气道:“太尉大人面前,元瑷不绕弯子了。皇兄临终之前给我留有嘱托,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太尉。皇兄待我极好,力所能及之内,我不愿见太尉与圣人闹得太僵。” 他是看出来了,长孙无忌就是在试探自己的立场。 长孙无忌对于李世民的嘱托并不意外,他们君臣一心,很多事情都能猜到。 只是嘱托并不能代表什么,人心难测,李元瑷会不会遵守,他无法确定。 李元瑷现在困于李义府一事,自己这一出手,他便可坐享其成,百利无害。 在此刻出言阻止,可见其心。 见李元瑷已经看破自己的试探,开门见山,长孙无忌叹道:“先皇圣恩浩荡,无忌无以回报。”他说着泪水挂了下来,长叹续道:“老夫何尝看不出来圣人对我等外戚抱有成见?老夫理解圣人担忧,遥想当年,大汉何等风光,然西汉吕氏、王莽,东汉窦宪、梁冀、窦武、何进这些,莫不是前车之鉴。” “世人都说我长孙无忌排除异己,实乃谬言。老夫从来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早有退隐之心,只是受先皇托孤之重,不得不以此六旬残躯居此高位,稳固庙堂……而今圣人亦渐渐坐稳庙堂,也是老夫退去的时候了。” 看着长孙无忌声情并茂的说着,李元瑷心底不住吐槽,这老狐狸临此还要装上一波。 他才不信长孙无忌有这般高尚,老狐狸不玩的原因是为了给自己的子孙争取一条后路。 关陇军事集团发展至今已经不行了,武勋家族腐化起来远比门阀世家更快。 八柱国的后人除了李家这个皇帝家族,其他的已经好多年没有出过一个将军了,十之八九弃武从文。 关陇军事集团,已经成了笑话。 就他们的根基,哪里比得上千年士族? 长孙无忌非贪花好色之人,却有十二个儿子,还不是想生一个长孙家的未来? 只是十二子,除了长孙冲无一能扛起长孙家的基业,而长孙冲又是无野心,性子高洁的谦谦君子…… 已经半只脚进棺材了,就算排挤了李绩、自己还能撑个几年?一但他有个万一,下场不会比霍光病逝之后的霍家好上多少。 李元瑷心如明镜,却也附和道:“圣人防范外戚是对事不对人,对于太尉的忠心,他从不怀疑。只是很多事情迫于压力,不得不如此。而今圣人深感五姓士族猖獗,若太尉能为圣人分忧。太尉说担心之未来,便不复存在。长孙家想要拥有今日之势,或不可能。十二门富贵兴旺,觉无问题。” 长孙无忌之所以退让,不就是为了长孙家的未来。 这一下直接将军。 长孙无忌带着几分肃然道:“士族屹立百年,想要扳倒,可不容易。” 李元瑷笑道:“太尉误会了,在下从未有扳倒士族之心。士族的力量,也是我大唐的力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我可不干。我只是想在他们的心口上捅上一刀,迫使他们让利于寒门百姓。只要寒门百姓有了晋升的空间,士族的影响力自然会日渐消散。” ( 第三十六章 立主科举 长孙无忌亲自将李元瑷送至太尉府外,拱手道别。 李元瑷到了一声:“太尉止步,再送可要折煞晚辈了!” 他以晚辈自居,说着直接策马离去了。 长孙无忌顿足片刻,目送李元瑷离去,转身走进太尉府,一头扎进了书房,直到晚饭时候,长孙温前来请他用膳,方才走出书房。 长孙无忌有十二子,尽皆成年。 以长孙家的功绩,蒙荫子孙后代自不在话下。 十二子除长孙温之外,皆以出府自立门户,官位最低也是左千牛卫长史,县令、刺史级别的一半有余。 长孙温在庙堂上的地位也不低,官居尚衣直长,之所以未自立门户,也是为了照顾上了年纪的长孙无忌,特地留下侍奉。 一般而言,长孙无忌是自己独自吃饭的,在别院长孙温有自己的妻儿作陪,来喊长孙无忌只是尽孝而已。 长孙无忌却少有的叫住了长孙温,道:“你留下陪为父用膳。” 长孙温毫不犹豫的让派人知会自己的妻儿,让他们莫要等自己。 父子两人分桌而食,气氛有些沉闷。 直到吃了差不多了,长孙无忌才道:“五郎,你以为父的名义请五姓大宗入京商谈要事,非宗子及以上不待。” 长孙温脸色瞬间变了。 世家之所以能够兴盛多年,主要有两个人原因,其一枝繁叶茂,最顶尖的世族几乎都有七八百年以上的历史沉淀。 另外就是主家拥有绝对权威的制度。 不管你分家取得多少辉煌的成就,对于主家都需绝对的尊重服从。 最顶级的世家豪门便如一个小型朝代一样,主家代代相传而分家拥护扶持主家。 士族主家简称为宗,所谓宗子就是身承大宗的嫡子。 自己的父亲这是要亲自会晤五姓世家中地位实权最高最盛的几人,此事若传开,那整个长安都不得安宁了。 长孙无忌上了年纪,食量不大,没一会已经有了饱意,整理了胡须上的油渍食物残渣后,方才道:“长孙氏到为父这里以是极盛,盛极必衰,千古不变。为父曾动逆天之意,却发现前面是无尽深渊。好在及时止步,未达万劫之境。为父一直未曾看轻吴王,今日始知还是低估了他。好在此人是友非敌,不可忘记为父的嘱托,未来若我长孙家陷入危难,可向他寻求帮助。相比圣人凉薄,他更为可信。” 说着,摇头晃脑的离开了膳堂。 不过长孙温并没有询问缘由,划拉着如同嚼蜡帮的美食,结束了此次宴席。 长孙无忌的邀请,五姓世家不敢不重视。 他们甚至没有一起合计,不约而同的选择入京。 与他们而言,现在是非常时刻。 李治提拔寒门,打压士族的态度日益明显。 尤其是上次废除王皇后罢黜柳奭一系列的政治风波,他们围绕柳奭形成的政治党派几乎给连根拔起。 相比李世民的柔和排挤,李治这里就是更明显的打压。 在魏晋时期,门阀世家可以凌驾皇权,但在此之后,门阀世家有的只是影响力,而无真正的实权。 即便是所谓的关陇军事集团,亦是如此。 什么吹嘘的关陇军事集团强悍的,大多都是给杨广洗白的,说杨广搞的天下大乱是为了摆脱世家的掌控。关陇军事集团真有那么强悍,隋末动荡,除了李家,其他人在哪? 杜伏威、窦建德、王世充、林士弘、刘武周、薛举这些强豪哪一个是关陇集团的? 唯一属于八柱国后人的李密,靠的也不是关陇集团,而是翟让创建的瓦岗农民军。 军事集团却不掌兵权,除了空有影响力,还有什么? 即便李渊的崛起也是因为他是太原最高军事长官,太原留守,在镇压农民起义的过程中,招降纳叛,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方才有造反的力量。 不可否认,李家的身份给李渊一统天下带来了不小的便利,但真正的实力,还是一点点打出来的。 士族的力量在于影响力,除了这些不足以跟皇权抗衡。 士族之所以成为特殊的存在,是因为治理国家维护地方安定少不了他们,他们掌控的人才基础是朝廷最需求的存在。 但真要说士族世家能够凌驾皇权之上,那就是存扯淡。 如武则天那样,完全不顾影响发展,不顾地方安宁,大开杀戒,世家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这已经是刀板上的鱼肉,面对长孙无忌的召唤,哪有不从的道理。 相比李治、李元瑷的政治态度,长孙无忌掌控的关陇勋贵近况也因褚遂良的贬黜而人心惶惶,似乎也预示了关陇勋贵的衰败,彼此皆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刻此刻,哪里顾得上曾经的仇怨,互助互暖方是正理。 长孙无忌看着堂下的七人代表,他们或许因专心于家族内务声名不显,但绝对是五姓七望中最具实权的人物。 “诸位都是能够主事之人,老夫也不卖关子。老夫希望你们能够动用关系号召族人全力参加来年的科举。” 长孙无忌肃然的看着堂下七人。 堂下七人脸色皆骤然微变。 科举是他们最忌惮的存在。 士族能够高高在上,最主要的原因是汉末陈群提出了九品中正制,门阀世族完全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士族做梦都想回到九品中正制时期,重新掌控他们的核心力量。 科举的诞生却与他们唱起了反调是他们最忌惮抵制的存在。 “长孙太尉,这是为何?” 崔家宗子崔玮带着几分警惕的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为什么,老夫受够了你们的愚蠢。”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抵制科举,排斥科举。你们五姓七望,什么东西?有这个资格?朝廷会因为你们的抵制排斥而不推行科举?科举是未来的走向,大势所趋。大势面前,你们包括老夫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既然左右不了,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考虑?” “你们的宗族学堂有着最好的先生,你们的书库有着千年的文化传承。你们的子孙,自幼学习四书五经,接受最好的教育。你们子孙的起点甚至是部分寒门、百姓的终点。不就是科举考试,你们怕什么?抵制什么?” “现在庙堂上一个个因科举而崛起的寒门子弟,不都是你们抵制的功劳?不参加科举的成果!!!” “如果科举中举的都是你们族人,科举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做文章,笔上功夫,论学识的渊博,你们才是最拿手的,寒门那么跟你们比?又怕什么?” 第三十七章 新李党的崛起 长孙无忌这一通洪钟大吕般的臭骂,犹如当头棒喝敲打在众人的头顶。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科举取仕对于士族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中国之所以会出现门阀世家这种产物,靠的就是他们掌握着出仕入仕的渠道。 不论是先秦时期的世卿世禄制,还是两汉时期的察举制、征辟制,更甚至是魏晋的九品中正制,莫不是将出仕入仕的资格交到士绅手中。 他们通过数以千百年的时间相互举荐提拔,成长至今,受万千士林人氏的推崇敬仰。 而科举取仕则是从他们手中夺取最重要的资本。 尽管现今的科举影响力小的微不足道,甚至常有考官在未考之前,已经凭借自己的喜好,给考生定下名次,然拥有卓绝目光的各姓家主莫不将这一制度视为大敌,抵制科举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果然在他们的抵制下,科举经隋至唐,哪怕得历代君王鼎力支持,反响依然平平,极为成功。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科举各方各面日渐完备。他们抵制的效果一次不如一次,尤其是最新出的殿试,天子门生的说法,使得科举赚足了眼球。 各姓家主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接受邀请来到长安。 听得长孙无忌的一通痛骂,各姓家主登时发现自己错的是何等离谱。 早在千年前先贤就已经告诉了他们的道理:堵不如疏。 抵制不了,何不顺从! 就凭他们对儒家文化的研究,寒门哪里比的了? 入取百名考生,九十个是他们的人,怎么也好过现在一百个都是寒门中人,一点一点的丧失主动权。 他们一直以为抵制科举,降低科举的影响力才是最正确的抉择,还一度为科举给他们排挤的毫无意义地位而自得,直到最近才发现科举是大势。 后世有人将科举视为一块砖,那里有问题哪里搬。 吹杨坚用科举,吹杨广用科举,吹唐朝的李世民、李治乃至武则天也用科举…… 但事实上就算没有他们,科举这种制度也会顺应时代而生,这是历史长河通过不断的发展进步而形成了一套选拔人才的方式。 汉朝武帝时候,就已经出现考试凭排名这回事情了,只是比重不高。南北朝时期,君王吸取了魏晋的前车之鉴,考试选拔人才的比重越来越大,有了科举的雏形,然后隋朝开进士科,唐朝奠定了科举的根基,宋朝对科举的改革,直到明清的鼎盛。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哪怕没有以上他们,也会出现别的朝代走上这条道路。 当然不能否认杨坚、杨广、李世民、李治、武则天以及后世帝王的功劳,可要将科举归功于一人,显然过于偏颇。 长安太极宫! 历史上的李治这个时候已经将行政中心搬迁到大明宫了。 大明宫的原址是大安宫,李渊临终前将大安宫赐给了李元瑷,李治并没有改变的意思,依旧住在太极宫。 李治听着李元瑷的注意,眼中闪着异彩,说道:“他们若是不同意参加科举又当如何?” “不会!” 李元瑷两个字说的斩钉截铁,道:“能够支撑起如此庞大家族的族长,绝非等闲之辈。就算他们有所忽略,族中也会有能人提醒。他们不可能看不出科举的大势所趋,就算没有今日,在不久后的将来也会选择屈服,我们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 为啥自唐朝灭亡后,更加重视文教的宋朝反而让世家失去了一切崛起的可能? 原因无他,便是因为时代的进步,人才的获取方式从举荐过度到了考核。 一但考核的比重压倒举荐,门阀士族便如断了水源的大树。 或许凭借自身的底蕴能够维持一二,最终的结果依然是走向灭亡。 后世的牛李党争,结局是新兴的庶族地主获得胜利并非没有原因的。 相比武则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铁血手腕,李元瑷更加倾向以最小的代价从根源上解决士族问题。 “至于科举的主考官,就让上官仪当任吧。我来举荐他,这样也能给他们一剂定心丸。上官仪机敏干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过于自负,得好好磨炼一二,方可大用。” 李治摇头道:“不妥,这一局过大,将你牵扯进来,少不得为后世诟病。我有意成为比肩父皇的天皇大帝,却不会踩在一并患难的至亲肩上获此荣誉。弃子,我有的是……” 李元瑷不在说话了。 李治这样的帝王,手中怎么可能没有弃子? 永徽七年一月,李治下旨命大理寺卿李义府兼任中书侍郎拜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广平县侯,正式拜相。 李义府滥用职权,特赦罪妇淳于氏,将之纳为妾侍,逼死同僚毕正义,可谓证据确凿。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李义府居然平安无事。 更甚有之,侍御史王义方直接在大殿上弹劾李义府,说他擅杀六品寺丞,理应治罪。 结果仗义执言的王义方却给李治以诋毁大臣、言辞不逊的理由贬罚到了地方当一小小司户。 李义府本来有些后悔,心底忐忑,彻夜难眠,但见李治如此包容,心底感动之余,便如一条疯狗,撕咬着与李治不对付的官员。 李义府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大唐王朝的国相,这突如其来的任命,让他犹如做梦一样,野望也随之滋生。 这权势不断提升,李义府与许敬宗、王德俭、崔义玄、侯善业也形成了一个仅次于长孙无忌、李元瑷的新李党。 用蛇鼠一窝来形容他们是最好不过了。 他们聚在一处,收受贿赂,排挤朋党,多有不法之行。 李治的声誉也因他们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这日恰逢李义府生日。 相府上下车马如龙,各方送礼人士接连不决,甚至照成了街坊的拥堵。 李义府那是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看着府中上上下下收礼都收不过来的下人,听着一个个同僚的奉承巴结之语,嘴巴就不曾合拢过。 便在这时,喧闹的街道突然寂静无声,拥挤的街头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传旨太监越众入府,宣读了李治最新任命。 李义府再次收到重用,兼任知贡举,全权负责今年科举一切事务。 第三十八章 揭开科举的遮羞布 李义府双手高举,身躯都不住颤抖,这可是天大的恩惠。 “谢皇上圣恩!” 这五个字,李义府几乎是哭喊出来的,先是拜相,后又将科举重任托付。 这提拔宠溺之恩情,无以言表。 科举因受到门阀世家的抵制,影响力并不大,受益者多为少数无人脉的寒门庶族。 但这并不意味着知贡举的地位不高。 天下门阀世家的数量哪里比得上浩瀚的寒门庶族? 为了谋求一个位置,他们会为此争破脑袋。 而知贡举却是科举的主宰,掌控者科举的一切,所有学子的排名,除了三甲因李元瑷的出现,交由李治亲自裁决以外,余下的一切皆由其一言而决。 这可是天大的肥差。 即可以获得门生,亦能得到大笔钱财。 寒门庶族可不是穷苦百姓,他们或许不是累世公卿,专攻一经,门生、故吏遍天下,却也多为地方小地主小豪绅。地位或许不高,家财却十分丰盛。他们没有大门大户的复杂,为了扶持自己的子孙往往愿意倾尽一切财富。 李义府贪财贪权,在这方面特别敏感,已经意识到这个知贡举能够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了。 周边来给李义府祝贺的官吏也动起了心思,举荐入仕的名额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珍贵非常。科举入仕最简单直接,这谁家没有几个需要扶持的亲戚朋友?羡慕之余,对于李义府巴结更甚。 这李义府授命知贡举的消息传开后,本来就车水马龙的街道更多了络绎不绝的士林学子,他们或是在相府外等候渺小的会晤机会,或是通过各种手段将自己的文章诗作投递上门。 大安宫! 狄仁杰在一旁研着磨,李元瑷在案前奋笔疾书,细写记忆中明清科举的规范章程。 狄仁杰歪着头瞧着,眼中全是敬服之意,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将章程写的如此细致,会不会过犹不及?” “不会!” 李元瑷将笔架在笔架上,转了转有些酸痛的手腕,说道:“我便是想借此机会,将科举推广出去,要改变你们心中以为的常识!” 都说科举创在隋朝,成型在唐朝,革新在宋朝,盛行在明清。 但在李元瑷来看唐朝的科举还差一点点味道。 就拿晚唐诗人杜牧来说。 众所周知,杜牧与李商隐合称小李杜,与李白杜甫齐名,但相比两位将技能树都点在诗歌上的前辈,他兼顾了非凡的政治才华。 关于他的崛起,也有一则典故。 杜牧的文采身受太学博士吴武陵的喜爱,当时朝廷任命礼部侍郎崔郾为主考官。 崔郾在前往洛阳监考之前,京中的朋友为他践行。 吴武陵也在此列,他将杜牧所写的《阿房宫赋》交给了崔郾。 崔郾拜读之下惊为天人,登时表示杜牧之才,即便获得状元,亦不为过。只可惜,状元已经事先许人了,便将第五名给杜牧。 在最后阅卷的时候,别的考官觉得杜牧人品有问题,不拘小节,喜欢烟花风月,好出入娱乐场所不够资格。 崔郾却道:“已经答应将第五授予杜牧,即便其是市井之徒,亦不做改变。” 然后杜牧果然以第五名的成绩获取了进士及第,从而踏入官场。 有此可见,即便是晚唐时期,科举的名额都是可以内定的。 这崔郾还在去洛阳监考的路上,已经将状元、榜眼、探花包括杜牧在内的五位第一等的进士及第给定下了。 而且对于这种内定的情况,没有一人觉得不合适,都觉得理所当然,应该就是这样。 听起来有些滑稽,实际上这就是这个时期科举的常识。 科举要经过宋朝的变革,才能算得上公允。不然谁是状元,谁是榜眼、探花都是知贡举一言而决的。 饶是如此,这样的科举已经给门阀士族带来极大的影响。 李元瑷此刻要做的就是给这个时候的科举,画上点睛一笔。 他对狄仁杰强调道:“唯有如此,才能做到意义上的公允。” 在封建社会永远别说什么公正,那是说给傻子听的。 但只要做到一定的公允,那么李元瑷相信广大的寒门庶族就会如疯如狂的蜂拥而至,抓住这一点点的机会。 寒门庶族只要敢向世族大家生出逆反心思,世族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会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门阀士族之所以难以对付,除了他们自身培育人才的方式以及掌握的人脉以外,还有与寒门庶族盲目的跟风吹捧分不开。 五姓女不就是这样吹捧起来的? 李元瑷看着手中的文稿,想着正在筹备科举的李义府,打趣的问向狄仁杰:“对于现在的李相,仁杰,你怎么看?” 狄仁杰有些莫名,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位上司,对自己会不自觉的问自己怎么看,怎么看,好像别有风趣,可又不知趣在何处,老老实实的答道:“应该是身处巅峰的最后疯狂吧!” 李元瑷眯眼笑道:“形容的恰到好处。” 怎么可能不疯狂? 科举的名次可以内定,以李义府这靠谱的品行,哪有不贪的道理?怎么可能不将之利用起来,成为壮大自己的力量。 一个科举,在这种公认的模式之下,李义府大方的将进士及第、进士出身都以各种方式内定了,甚至连考题都卖了出去。 本来是小打小闹的闹剧,五姓世家的掺合,将这场闹剧扩大化了。 诸多寒门庶族暗暗不满,五姓世家占据了极大的仕官资源,现在又来跟他们抢夺科举入仕的机会? 真的不给他们活路? 当然这种负面的情绪都压抑者…… 直到科举开考前夕,在李元瑷的受益下,侍御史娄师德在庙堂上向李义府宣战。 “臣娄师德弹劾李义府,李相。李义府得陛下恩泽,负责科举事宜,本因忠贞为国选材,已报皇恩。哪知李义府将科举视为儿戏,对于成绩名额尚未考却先行授受,以此来收敛钱财,招募党羽,甚至于连答卷都明码标价……这与卖官卖爵何意?李义府乱我朝纲,祸害天下,清陛下明鉴!” 科举名额因制度上存在的不足,内定是默认的,人人都这么干。 但默认并不意味着是对的,是正确的。 只是一种常态,没人去说他。 现在娄师德打破了这个常态,揭开了这个遮羞布。 第三十九章 苦肉计 李义府在一旁又急又气,娄师德对他的弹劾不可谓不重。 这贪污受贿不足为虑,但招募党羽,卖官卖爵可不是小事。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娄师德这个人。 庙堂五相分做三个党派。 期中长孙无忌的辅政党最强,次之是新起的李元瑷的江南党,最次是新李党。至于李绩的军方并不在此列。 李义府对于自己的定为很清楚,就是对了对付长孙无忌而存在的。 故而尽管实力最弱,可仗着李治这个皇帝的扶持,并不惧怕那个权倾朝野的长孙太尉,反而有着敢于与之叫板死斗的勇气,这也是他的价值所在。 同是如此,李义府最忌惮便是李元瑷的江南党。 他的优势,在李元瑷面前荡然无存。 哪怕他对于长孙无忌再凶,面对江南党却选择退避三尺,不敢招惹。 这江南党对之发难,李义府当即慌了,无法确定这是单纯的党派斗争,还是李治的意思。 “陛下”李义府带着哀求的目光望着高坐上首的李治,眼神中又藏着几分犹疑。只有深入了解李治,才知道这个顶头上司心思是何等深沉可怕。 见李治神态表情没有任何变故,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李义府直接拜伏道:“臣自授命担任知贡举后,殚精竭虑,不敢有负皇恩。只是才能有限,不知从何入手。只能效仿前人,萧规曹随,请陛下明鉴。” 李元瑷多看了李义府一眼。 这名动天下的奸臣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他居然没有任何的辩驳,让一直收集李义府罪证的娄师德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且李义府还将之前的知贡举都牵扯了进来。 这真要查下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把先前的知贡举拉下马是小事,历届中举的考生也将受到质疑,将会给一步步上正轨的科举制度蒙羞。 李元瑷轻叹了口气,大步出班道:“臣荐人不明,特此请罪。”他说着对李义府道:“李相将萧规曹随这等美事用在此处,委实大煞风景。科举之重,关乎我大唐千秋万代。只是成型太晚,有诸多不足与弊端需要改善完备。故连年改进,以求得完善之法。某以为李相机敏多谋,定能担此大任。不料居然成了萧规曹随,变本加厉,令科举倒退百年,委实惭愧。” 他直接撇开一切责任,这些都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的事情,顺着萧规曹随这话而上,直指李义府无能。 李治将目光从李元瑷身上移到了李义府面门,淡淡的道:“任命李卿为知贡举也是朕的意思,与皇叔何干?李卿是否有罪,不在今日探讨。既无力担负科举重任,这知贡举之位,还是由皇叔来担任吧!” 李义府面如死灰,心底拔凉拔凉的。 退朝之后,李义府神情恍惚,不知是坐以待毙,还是直接去御史台报到。 李元瑷却很热情的说道:“义府兄,与某走一段,谈谈科举交接之事?” 李义府心底恨极了,脸上却依然挤出笑脸道:“一切听凭安排。” 李元瑷轻步走着,说道:“不要怨恨圣人,这是一处苦肉计,唯有推你出来,才能取得最好效果。” 李义府霍然顿住了脚步,低呼:“臣万死不敢怨恨圣人,还望吴王明鉴。”他先表了忠心,然后才道:“义府愚钝,还望吴王示下。” 李元瑷低声道:“此次科举,一等进士及第,你内定何人?” 李义府顿了顿道:“崔广义,王源、卢宾之、崔雪柏、萧道行五人” 李元瑷听了这几个姓氏,轻笑道:“收了不少好处吧!” 李义府不敢有任何隐瞒,道:“是他们自愿的,义府没有半点强迫。” 李元瑷耸了耸肩道:“自愿更好,这些送礼的,我会将他们全部拿下,你到时候给个名单。” 李义府双目瞳孔骤然一缩,心底已经明白了一切,一股寒意冲天而起,他满以为李治要对付的是长孙无忌,现在才发现居然是五姓士族。这是要他将大半士林都得罪光,可很快他又明白了“苦肉计”这三个字的意思,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道:“为圣人义府愿意赴汤蹈火。” 李义府这般配合,李元瑷都有些不忍心下狠手了。 这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无怪能够成为这个时代的第一奸臣。 在李义府的配合下,一个个意图走后门的学子给大理寺抓进了大牢。 李义府的门槛是何等之高,能够得他内定的学子又岂会是背景平庸之辈? 不是达官贵胄就是豪门世家,且以豪门世家居多。 毕竟对于真正的达官贵胄,他们的直系亲属朝廷是有蒙荫制度的。 受到长孙无忌蛊惑的五姓七望首当其冲。 作为士林之首,既然决定参加科举,自不愿给家族蒙羞。他们动用人脉关系,从李义府这里获得了诸多名额,便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只要他们加入,霸占区区科举绝大多数名额,不在话下。 而今在李义府的攀扯下,五姓七望此次派出的族中精英几乎给一网打尽。 李元瑷深知法不责众的道理,并没有对于这些走后门的考生动刑审问,而是直接将他们的名字背景逐一写出,然后以公告的形式功告天下,罚他们六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与此同时,李元瑷也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重新定义了科举的构造,将科举的流程方式也以公告的形式传令天下。 首先投牒自进,只要获得州府的科考资格,不需要任何官员举荐,可自行报名参加科考。 出题官员一但任命,直接入贡院不可与任何外人会面。 科考采取弥封、誊录制度,也就是将试卷上的考生姓名、籍贯等记录封贴起来,为了防止考生姓名弥封后,考官仍能认识其笔记。卷子一律派专人抄录,然后交给试官审阅。 科举由每年一次,两年一次,规定改为三年一次,以避免从中央到地方为了科举疲于奔命,荒于其他政务,将科举正规严谨化。 科举最缺的是影响力,现今因李义府制造的滔天受贿案,科举的名号一下子宣扬出去了。 五姓七望意图以暗箱操作垄断科举名额,直接成为了寒门庶族眼中的大反派。 李治、李元瑷在这个时候改良科举,杜绝暗箱操作,此消彼长,赢得了绝佳的美誉,也给科举打了一剂强心剂。 第四十章 饮鸩止渴 朝廷公文随着州城县乡一节节的下传,很快科举就成为了大唐茶余饭后的谈资。 科举最缺的就是影响力。 在五姓七望的特别关照下,在此之前大部分的读书人都觉得科举内幕严重。千里入京,考的不是才学,而是人脉奉承,导致参加科举的人数有限,人才获取自然受到极大影响。 要知道古代交通可不比后世,未来再远的路飞机几小时,动车一日,哪怕是绿皮也不过三五日功夫。 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赶路多以步行,即便是官道也是厚实的土路,但凡下雨难免泥泞不堪。 从江南到洛阳、长安,李元瑷乘船日夜兼程都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单纯的徒步,至少大半年起步,沿途还会伴随着各种未知的风险。 面对这种情况,你科举若缺乏影响力,傻子才会万里迢迢的进京赶考。 近来江南多士子入京赶考,那也是因为李元瑷自身重视科举。他与江南豪绅关系密切,又走了南北大商的关系,从货船上腾出几个位置给上京赶考士人,这才有近年科举多南人的盛况出现。 不然就以当前科举的影响力,根本不足吸引外地优秀的人才入京赶考。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那一个个参加科考舞弊的名单中,绝大多数都是五姓七望的后起之秀,还有部分即便不属于五姓七望之列,也是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如兰陵萧氏、河东裴氏、京兆韦氏、杜氏等等。 这一个个在士林中极具影响力的门阀世家都开始参加科举,而且使用了卑劣的手段争取进士头衔,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广告了。 伴随着如此广告,关于科举的改革也在公告之列,跨时代的科举制度,务求严谨、公正。 同时,李治也很配合了颁布了全新的官员考核基础。地方官员的考核任务不在仅于维护地方安定,治理民生,州府乡村的文教亦是其中一环。 一连串的组合拳直接将还未离京的五姓大宗打的晕头转向。 慌乱中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这是给长孙无忌坑了。 李元瑷布置了一个大陷阱,而他们在长孙无忌的蛊惑下,毫不犹豫的跳进了陷阱。 长孙府! 长孙无忌悠哉悠哉的品着茶,长孙温站在下首,不住的用余光瞄着自己的父亲。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琉璃盏放下,看都不看面前案几上的拜帖,说道:“告诉他们,说终年家打雁,今却被小雁儿鸽了眼睛。老夫无颜见他们。让他们放心,李元瑷这小子识得分寸,法不责众的道理,他懂得的,不会斩尽杀绝的,最多不过趁火打劫罢了。” 长孙温道:“不只是五姓七望,还有一些故交,也想让父亲帮忙说句好话。” 长孙无忌道:“不见,一概不见,不能厚此薄彼……”他顿了顿道:“索性替为父向陛下告假,就说为父身体不适,挂上避客牌,安逸一阵子。这动荡看起来很大,至多一个月就能平息。” 长孙无忌这耍无赖的态度气得五姓大宗直跺脚,但他们全无办法。 现在的门阀世家不比以往,他们失去了这样的硬实力。有的是诸如影响力,文化解释权等这类软实力。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软实力看似强大,可真要遇上横的,动起刀子他们五姓七望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带兵的将官对手。 而且随着民智渐开,士林学子也不在盲目的将他们的话当做圣旨对待了。 此事他们不占道理,已经名誉受损,再闹起来更加不堪,只能选择离去,自认倒霉。 五姓大宗这一离京,李元瑷立刻得到了消息,对着狄仁杰道:“大事成矣。” 狄仁杰自是明白话中含义,叹服道:“吴王殿下只手翻云覆雨,此次士族是彻彻底底栽倒殿下手上了。” 李元瑷看着面前的千古名相,忽然道:“你要不要参加下次科举?” 狄仁杰闻言一怔,从未想过这点。谋略如他自会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规划。在李元瑷手上他学了很多新奇的知识,乐意在吴王府当任幕僚累积政治资本。等时机成熟,理所当然的进入庙堂,成就一番事业。 相比去考科举,倚靠自己自身去闯,那有在李元瑷麾下学习跟便捷? 他狄仁杰可不是迂腐的愣头青,有捷径不走,为了证明自己去走弯路。 狄仁杰是何等睿智,瞬间反应过来。五姓七望乃士林翘楚,读书人人所敬仰。而今却陷于科场舞弊,名望受损。想要挽回名望,唯有在科举上证明自己。 下一次科举,五姓七望必然会卷土重来。 而且是摆脱旧习的全新科举,在那种制度下很难出现作弊情况的。为了维护科举的威望,李治、李元瑷也不可能允许出现私相授受的情况。 五姓七望也必定会扳回一筹。 毕竟现阶段的寒门庶族论及对文化的掌控,对于时政的了解,均远逊五姓七望。 说句简单的,五姓七望的族人,即便资质平庸,也是初中学历。而绝大多数的寒门,哪怕资质过人,也是小学毕业。 优势过于巨大,当下寒门考不过门阀士族是理所当然的。 将自己丢出去,不正好用来阻击他们? 狄仁杰道:“殿下当真如此看得起属下?” 李元瑷道:“科举取仕,不在于文采,而是时政。下次科考,考题必然以时政为主,文采只是加分项。比文采,你跟卢照邻、骆宾王没得比,可论时政,孤相信放眼天下,同辈人中无人比得上你。也只有你,能稳压五姓七望的气焰。你若不想,也没关系。他们短期内的优势是不可避免的,随着国力的加强,文化的普及会越来越大,门阀的优势也会越来越弱。他们想要维护自己的地位,唯有不住的参加科举,证明自己。科举取仕的比重,会逐渐的超过举荐制度。这就如饮鸩止渴,明知有毒却不能不喝,直至一点一点的消亡。” 他说道这里,笑道:“我大唐武风鼎盛,举目无敌,这文教若能赶上来,文武并进,迈向盛世岂不近在眼前?” 狄仁杰眉飞色舞作揖道:“吴王殿下如此相信仁杰,仁杰自当不负众望。” ( 第四十一章 不抖威风若病猫 这日朝会,李治破天荒的夸赞起了长孙无忌的功绩。 这可是李治一朝前所未有的事情。 李治对于长孙无忌的敬重那时有目共睹的,可对于他的功劳却选择性的失明。 这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不是李治不愿赏罚分明,而是真的不敢。 长孙无忌对于唐王朝的功劳实在是太大太大。 李渊朝时期,长孙无忌就跟着李世民征讨四方,立下赫赫功绩。别看他现在长得如同弥勒佛,身为将门之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能够冲锋陷阵的大将。 李世民的贞观一朝,仅玄武门的从龙之功,足以傲视群臣,何况还有治世以及高句丽的征伐武勋? 李治的永徽朝更不用说了,若无他坐镇庙堂,李治的位子坐不稳。还不只如此,长孙无忌主导了《唐律疏议》的编纂。 《唐律疏议》可是中国现存最古老、最完整的封建刑事法典,也是东亚最早的成文法之一,整个唐王朝都是依照此律法运转的。 长孙无忌的表现那是一点也不比在江南的李元瑷逊色。 三朝元老加功勋之臣加国舅兼辅政大臣,这些汇聚在一起,伊尹、霍光也不过如此,在夸耀他的功绩,助长他的气焰,谁能治得了? 但今日李治却微红着眼眶,带着几分感怀的道:“朕初登大宝,全赖长孙太尉辅政。今太尉身体抱恙,实乃朕年少大任,才累得太尉如此,心底愧疚难安。朕不忍太尉再过操劳,许他自由参朝之权,随行车轿可直入朝所。另外授长孙涣为鸿胪卿,封上党郡公,长孙濬,为常州刺史,加封襄阳郡公,长孙淹,为庐州刺史,封安城县伯……” 一个一个,除了长孙冲尽皆升官。 至于长孙冲是长孙家嫡长子,未来肯定是要继承长孙无忌赵国公爵位的,他自身也已经是三品秘书监了,故未加封。 李元瑷听此安排,嘴角微微一翘,李治的心结终于打开。而且他此举也是告诉五姓七望他们这些士族,长孙无忌立了大功。 经此一事,已经走向没落的关陇勋贵不可能再与五姓七望联合了。 下朝之后,李治叫住了李元瑷,说道:“陪我去探望舅舅吧!” “好!” 李元瑷很愉快的答应了。 关于长孙无忌的病,李治、李元瑷皆能猜到缘由。 长孙无忌也不做作,直接大开府门,亲自走出府外街上迎接。 步入府内。 李治感叹道:“北方突厥蠢蠢欲动,西方诸国亦不安稳,东面倭国与百济坑壑一气,大有图谋不轨之念,诚乃多事之秋,后方稳定最为重要。舅舅而今压下士族之患,为朕解除了心头之患。” 李治这一声“舅舅”,让悬在长孙无忌心头长达六年之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他焉能看不出自己这个侄儿对自己敬重背后的那深深的忌惮? 而今一切化为虚无,自是一身轻松。 十二个儿子,十一个加官进爵,何尝不是一种承诺? 长孙无忌开怀道:“陛下运筹帷幄,吴王谋功至上,老臣一把年纪了,早已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哪敢贪功。这不代郡高柳传来消息,说北风将祖宅吹到了。老臣心底着实不安,有意告老北上,修复祖宅,以告慰先人。” 长孙无忌是洛阳人氏,但长孙家属于鲜卑族,本姓拔拔,崛起于代郡高柳。 不过随着北魏孝文帝改革,长孙氏已经迁徙至洛阳。 这北上代郡高柳显然只是一个说词,以表自己远离庙堂的心意。 李治也微微一笑道:“国有一老,如有一宝。大唐离不开舅舅,朕尚且年少,也需时刻得舅舅指点。高柳老宅,由朝廷拨款修葺便好,何须亲临?朕记得当初卫公再世时,每有大事,父皇皆会往卫公府上与之商议闲谈,朕也想多多听候舅舅指点……” 长孙无忌没有任何迟疑,应道:“陛下既然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自当效力。” 李元瑷在一旁忍不住微微摇头,李治这明显是想要榨干长孙无忌的剩余价值。 不过长孙无忌也似乎乐得如此,一个半辈子从政的人,要他彻底离开庙堂也过于残忍了一些。 至于李治所说的多事之秋,也确有其事。 突厥自从未李靖覆灭之后,只余下零散的部落为大唐戍边。 朝廷向来有征调异族兵作战的习俗。 大唐军令之下,四方异族莫敢不从。常调他们东征西讨,渐渐引起突厥百姓的不满,而突厥贵族也滋生了一定的野心,有了复国思想。 其实说白了就是李治还未有李世民的威望,想当年征讨薛延陀的时候,李绩领着十余人北上,颁布了李世民的天可汗令:突厥、铁勒、回纥等五万兵马,顷刻间齐聚帐下,谁敢说个不字? 李治即位以后,着重给自己的父亲擦屁股,稳固经济治理江南,对于兵事也就是几场小打小闹的胜战。与贞观朝那种气吞天下,动辄灭国的气概,有着显著的差别。 这也令得个别野心家动了别样心思。 西域也是如此,随着修身养性,朝廷的经济得到了稳定的发展。 丝绸之路所产生的超额暴利足以让任何势力眼红。 这换了个天子,侯君集当年打出的赫赫兵威也不在那么可怕了。 至于倭国、百济,一个意图弯道超车在奴隶时代的倭国行均田制,结果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激发了皇权与贵族的矛盾。 权臣苏我入鹿直接出兵诛杀圣德太子之子山背大兄王,架空皇极天皇,以反对改革。 中大兄皇子与中臣镰足又反杀了苏我入鹿,打的一塌糊涂。 为了缓解内部的动荡,打算通过外部压力来缓解内部问题。 至于百济,因扶余隆一事,两国关系将至冰点,与倭国是一拍即合,一并在新罗边界与新罗制造摩擦。 大唐四周除了南方竟然皆存在了不安的因素。 李治今日来长孙无忌的府上,显然打算加快进程,让长孙无忌交出辅政大臣的特权,以便走上自己天皇大帝亲政的征途。 第五十二章 诛、间、放 经过李元瑷的居中调和,李治、长孙无忌达成了和解。 为了长孙家的后人安危,长孙无忌交出了李世民赋予的辅政权力。 这长孙无忌都退隐了,另外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韩瑗自然也在随后选择告老还乡。 李治如愿以偿走到了亲政这一步。 一直猥琐发育的李小九在亲政后的第一件事就开始筹谋对外战争。 为了这一天,这位未来的天皇大帝已经憋了很久很久了。 都说李治软,历史上的他可一点都不软。 只是他处事的方式不如他父亲刚硬,喜欢直来直往。他处事低调,喜欢迂回着来,让别人黑锅,自己背地里闷声发大财,博取好名声。 这也跟他自身的成长经历有关。 自他懂事以来,先是李承乾、李泰,再来就是长孙无忌,不低调都不行。 久而久之,就成了秉性中的一部分了。 用李元瑷的话来形容就是闷骚。 但他骨子里却极为刚硬,这点李世民都未必比及的上。 李世民以纳谏著称,对外刚强,对内却是处处怀柔,给魏征都逼成啥样了。 李治对内对外都一个德性。 为何李治没有留下与名臣君臣和谐的美谈? 不正是李治性子腹黑,受不了他人给自己上眼药?特地提拔了许敬宗,让他来对付那些谏官。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李治也因此只是一位明君,而非李世民这样为后世吹捧赞颂的圣主。后世文人宁愿赞美武则天,也不愿意赞美李治,也多因如此。 舍人院。 原本是庙堂五相集中负责处理军国大事。 李治这一日高坐案首,亲自坐镇舍人院,展开了亲政以后的第一场会议。 会议是以李绩、李元瑷为首,以地位来说,李元瑷更在李绩之上。 但出于对这位三朝老臣的尊重,李元瑷让出了左席,居于右上首。 除了他们二人,余下三相分别为来济、杜正伦、许敬宗。 来济本是长孙无忌一党的人,原本是在李治清算行列,现在依旧居于其位,作为稳固庙堂里诸多长孙门人的定海神针。 杜正伦、许敬宗完完全全就是李治的人了。 杜正伦少年扬名,深得魏征器重,举荐给李世民称其为“才能古今无比”。后来受到李承乾、侯君集的牵累,流放驩州。李治即位后,一步步将他调入京畿,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驩州是大唐最南方,近越南境内,若非李治开恩,杜正伦这辈子都难以走出那荒芜之所,对于李治,自然是忠心耿耿。 许敬宗更不用说,与李义府一样,是李治最信任也是最好用的刀。但与李义府不同,李义府是杀猪刀,而许敬宗算得上是七星刀。 李义府贪得无厌,自私自利,结党营私,国之大贼。 许敬宗除了好色没有啥大毛病,单纯是为李治清除不对付的朝臣。 这也是李元瑷不反感许敬宗存在的原因,作为皇帝,李治身旁确实需要许敬宗这样的人。 至于李义府的存在已经威胁国家,作为祸患,李元瑷也不与他客气,表面说得好是苦肉计,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实际上在他供出所有收受贿赂的证据之后,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一并呈报给了李治。 李治需要的是刀,却不是双刃剑,他能够容忍李义府私德上的败坏,却容忍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危害大唐的事情。 长孙无忌的威胁解除,朝中又有许敬宗的存在,李义府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李治自然不会在乎他的死活。 秉公处理! “朕继位以来,一直想走圣王之路,止战止戈以求天下百姓五谷丰登,万民乐业。奈何四方胡虏觉得朕年幼可欺,数次挑战朕的底线。朕以忍无可忍,在不出剑,朕九泉之下,愧对先皇。” 他长身而起,意气风发,就是身旁没有宝剑,不然拔剑而出,更添几分威势。 “对于我朝周边军情,诸位身为国相,了解的不会比朕少。朕今日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如何走出这三面不安的局面……” 李绩在政务上向来是少说少做,但关于军事,他却不弱于人后,先一步说道:“老臣觉得我们应该采取不同的态度,分别是诛、间、放。” 李治忙问道:“何为诛柔放?” 李绩道:“西域环境恶劣,大大小小的国家部落错综复杂。要向他们乖乖听话,必须拥有足够的威慑力。是故对于西方西突厥当诛,斩其首领,灭其部落。” “至于北边诸部,我们向西进兵时,如故下令他们随军出征。重赏忠心之将,离间分化心怀叵测之人。只要此番我们大获全胜,他们自然不敢再有二心。” “东北方面,百济、倭国确实狼子野心,照我估计,至多一年,必将合兵一处,攻打新罗。可他们攻打新罗,与我们大唐何干?” 他说着笑道:“新罗不同于别的盟友,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一国,吸取了我们的文化,衍生了自己的制度,能够培育自己的人才。他们过强,对于我们而言,绝非好事。百济、倭国想要灭新罗也绝非易事。乱不及王朝疆域,何故过于劳心?让他们先打着,恰当的时候出兵援助即可。” 李治听得眉飞色舞。 来济、杜正伦、许敬宗也连连叹服。 最震撼的还是李元瑷,他人只是觉得李绩言之有理。 而拥有有着超前远见的李元瑷,却知道李绩对于新罗的分析到骨子里了。 盛唐之前,让大唐头痛的对手,除了吐蕃就属海东新罗。 李治看着四周一眼,问道:“诸卿还有什么补充的?” 他知道差不多了,现在大唐能够在战略眼光与李绩相比的,真没几个。 李元瑷很意外的站出来,而且一脸的肃然道:“英公军略无双,诛、间、放将四方军情囊括其中,委实了得。不过某觉得,对于西域,不能安于现状。仅靠威慑力是不足以持久维护西域安定的,我们应该跟进一步,开始入手西域的统治权。派遣干吏去统治领导西域,派遣兵士剿灭不服者,打破现在这个现状。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大祸。” 第四十三章 潜在的最大威胁 李元瑷说的如此严肃,让李治、李绩、来济、杜正伦、许敬宗等人都露出诧异之色。 来济皱着眉头道:“此举是否过于激进?西域太远,不堪征伐。真要进一步掌控,需要派遣大军常驻,花费难以预料。还可能造成诸国的不安,甚至逆反心里。殿下,要知道过刚易折” 杜正伦也道:“西域最大的优势是与西方的商道贸易,一但西域动荡,对我朝经济打击,尤为巨大,怕是得不偿失!” 李治古怪的看着李元瑷,他对扩充西域也有一定渴望。 毕竟自张骞凿空西域以后,开拓西域的成就几乎与君王的武勋化成了等号。 可是开拓西域绝非轻易之事,那边的环境错综复杂,而且从凉州到西域要经过一条两千里的沙碛,地无水草,昼热夜寒,冷热交替,不利于大军支援。 朝廷很多时候对于西域的情况鞭长莫及,对于西域的控制属于软控制。 西域诸国尊朝廷为主,每年朝贡,遇到事情向地方都护府申请仲裁。 而都护府的实力是有限的,真要遇到问题得向西域诸国调兵借兵来平息动荡。 这种模式对付西域诸多小国的叛乱那是绰绰有余的,可一但大军涉入其中,就会有各种不稳定的因素。 然而真要安排大军入西域,是否会造成西域诸国的恐慌,无法预料。 还有部队的补给,兵士的军饷等等,对于朝廷都是负担。 现今西域还算稳定,除了西突厥作妖,昭武九国皆尊大唐为主,时务必要,打破这种安稳的局面。 而且就算西突厥作妖,也不是对朝廷不敬。 只是西突厥的一部首领阿史那贺鲁,为了扩张实力,攻打处木昆律啜部落,将其吞并。 这是西突厥内部部落的矛盾攻伐。细说起来跟唐朝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唐朝霸道习惯了。 也就是所谓的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只要你在大唐周边,哪怕你是狮虎,也得乖乖的趴在地上当一条听话的家犬,不能吼叫露齿,不然你大唐爸爸就来收拾你 李元瑷哪里不知道其中关系苦笑道:“陛下,诸公,某也知道步子迈的太大会扯着蛋,可时不与我!正如英公所说,新罗不同于别的盟友,他们通过长时间的发展,吸取我中原化,从内部衍生出自己的化,自己的内涵,自己的底蕴,他们不再是所谓的蛮夷了。我们在进步,他们也在进步。就拿前朝末期的突厥来说,东起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控弦之士多达百余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他们不只称霸东西草原,还开始将魔掌深入中原,意图掌控中原诸侯。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甚至太上皇哪个不对其服软?” “颉利一边重用隋人赵德言在草原上效仿隋制改革,一边支持这个打那个,支持哪个打这个,大搞权衡之术,不就是为了消耗我们华夏自身力量,以便入主中原?” “颉利是失败了,步子迈的太大,足矣给我们警示。蛮夷不可能永远是蛮夷,他们也会进步,成为难缠的国家。” 李治、李绩、来济、杜正伦、许敬宗皆有一种李元瑷危言耸听的感觉,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确有道理。 李元瑷叹了口气道:“根据我的了解,现在便有一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而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危险。” 李绩突然开口道:“殿下说的可是吐蕃?” 李元瑷精神一震,道:“英公也察觉到了?” 李绩微微摇头,说道:“没有,只是环顾四方,实力真正能威胁我朝的唯有极西的大食国,那太远了,至少数十年都未必会有交集。至于西突厥、倭国百济联盟,不过跳梁小丑,不值一提。唯有吐蕃发展迅速,主要是昔年禄东赞给我很深的映象。此人才智不俗,有宰相才。松赞干布也算是一代英杰,吐蕃有他们,立足高原不在话下。故此一猜” 李元瑷道:“禄东赞为相,吐蕃政务清明,禄东赞有一子,叫论钦陵,极有将才,论及统兵之能,不在我朝绝大多数大将之下。吐蕃主幼,大权皆在禄东赞父子手中,故而将相一心,发展神速,实力不可小觑。” 别人是不清楚,李元瑷哪能不了解吐蕃的厉害? 大唐天下无敌习惯了,自信之余,难免会有些骄傲,将天下诸国视为无物。 结果吐蕃一出手,禄东赞施展权谋,论钦陵冲锋陷阵直接控制了安西四镇,一连串的手段,将唐军打蒙了。 大非川之战,论钦陵更是利用唐军将帅不合的特点,直接以举国四十万兵马杀得薛仁贵全军覆没,逼得唐朝不得不暂时放弃安西四镇。 大非川是唐朝开国以来对外作战中最大的一次失败,吐蕃凭此战一跃成为与大唐分庭抗礼的西部豪强。 吐蕃与唐朝一直纠缠了两百年,尽管唐朝胜多败少,但毫无疑问,他是大唐最难缠最头痛的对手。 当然吐蕃所在的高原气候给了他们很大的便利,可这就是人家的优势。 吐蕃完全将自己的优势利用了起来,他们和唐朝争夺西域陇右,和回鹘争夺西域,和阿拉伯帝国争夺中亚河中地区,不管唐、回鹘还是阿拉伯帝国都是当时实力顶尖的势力,吐蕃对上他们并不处于下风。 历史上便是因为李治一朝过于轻视吐蕃,将注意力都用在了海东半岛以及西域诸国,未想到吐蕃这小小的藩属国会接连诞生松赞干布这样的英主,禄东赞这样的名相,以及军略不亚于薛仁贵的名将论钦陵,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起来。 李元瑷可不想重蹈覆辙。 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吐蕃资料。 吐蕃位于青藏高原,想要灭他们不容易。 可他们想要真正的发展壮大,也必需拿下现今的吐谷浑故地,也就是青海湖,掌控青海湖的资源,以及安西四镇,将西域的财富往吐蕃吸引。 只要堵住吐蕃发展的通道,将青海湖死死握在手上,在加强西域的控制,即可将吐蕃困死在青藏高原之上。 第四十四章 狼子野心 暹罗! 禄东赞王府! 吐蕃五茹首领齐聚王府,对着摄政大臣禄东赞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这是吐蕃最重要的五茹会盟。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被誉为吐蕃王国实际立国者,但依照吐蕃的古典记载,却非如此。 青藏高原上一直都零散着许许多多部落,顺着不可违逆的大势,渐渐形成了多个较大的部落。 松赞干布所处的部落已经流传了三十二世了,作为三十三世赞普。 这位天生的高原雄鹰有着罕见的领导才华,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就给旧部落首领毒害,迫不得已登上了赞普之位。 吐蕃各个部落欺松赞干布年少,一起举兵进行叛乱,敌国羊同、苏毗也开始趁火打劫。 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松赞干布任是凭借自身的干略以及叔父论科耳和宰相尚囊等亲信的大臣拥戴下,抵挡了外敌平定了内乱。 同时他还用卓越的眼光发觉了禄东赞这样的极具王佐才能的大贤,委以重任,并且在对方的提议下不断的吸取大唐的先进化,来充实自己国家的底蕴。 明君、贤相相互倚仗,吐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大踏步前进。 只不过松赞干布英年早逝,三十四岁就病故了。他唯一的儿子共日共赞死的也早,吐蕃赞普遂由松赞干布的孙子孙芒松芒赞嗣位。 松赞干布如此年轻离世,他的孙子年岁可想而知。 吐蕃军国机要全掌握在大论禄东赞手中。 松赞干布再世时,为了加强控制,将吐蕃领土分为五茹、六十一东岱。即是行政官职,也有军事权力,等同封疆大吏。 五茹、六十一东岱直属赞普调遣,且每年必一年一盟,乃至一年数盟。吐蕃通过会盟的方式,来控制这些封疆大吏。 这主持会盟的人自然是吐蕃赞普,但因现在吐蕃赞普年幼,摄政大臣禄东赞则代劳此重任。 禄东赞挥手示意五茹首领左右坐定,说道:“今日会盟,不同以往。今日我有要事与诸位商议。” 五茹首领在下首恭恭敬敬的听着,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 禄东赞确实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他便如蜀汉时期的诸葛亮,军政大权皆掌握手中,臣强主弱,但吐蕃武大臣皆相信他对国家的忠贞,愿意听从他号令。 “我受伟大的松赞干布器重,以壮大吐蕃为毕生心愿。在多年前,我与松赞干布有过讨论。我吐蕃成也神山,败也神山。神山让我们可以抵御强大敌人的入侵,能够安心稳健的成长。但是这万丈神山,险峻高原也令得我们困居其中,难以出去。松赞干布想要吐蕃如同伟大的唐国一样,受万国敬仰朝拜。走出神山,是走向辉煌的第一步。” 藏语中“松赞”是端庄尊严的意思,“干布”是深邃沉宏之意。 吐蕃并没有避讳的说法,故而禄东赞直呼松赞干布的名字并非是对其不敬,是一种尊呼。 五茹首领听到松赞干布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作为吐蕃最伟大的君主,他们都愿意为其赴死,哪怕松赞干布已经死了。 “松赞干布问我,这第一步怎么走?是往南打诸诏?还是东南闯巴蜀?是向西入西域?还是西南泥婆罗?” “我告诉他,诸诏蛮荒之地,要之无用。巴蜀富饶,可唐廷太强,闯巴蜀自取灭亡。西域遍地黄金,我吐蕃必取,然我们实力不济,镇服不了西域诸国,贸然进入,会陷入泥潭,无法自拔。西南泥婆罗?小国尔,民少国穷,极重信仰排外,取之,不如用之。唯一的出路是北进青海湖,将青海湖掌控手中。” “青海湖有着无穷的财富,有食盐,有鱼鸟,还有沃土,草地。可以耕种、可以驯养马匹,可以放养牛羊唐人是不识货,他们不喜欢哪里的气候,会觉得胸闷头晕,将如此宝地让给了吐谷浑的残兵败卒,实在是暴殄天物。” 禄东赞对于中原化了如指掌,各种成语典故如数家珍。只是跟五茹首领说话,他选择最直白的方式,可时不时的还是会吐出几句精辟成语。 “我们想要真正的发展壮大,青海湖是我们必取之地。有了青海湖,我们就拥有了源源不断的资源供给我们南征北讨。还有吐谷浑的百姓,他们都是天生的骑手,将他们击溃俘虏,我们可以立刻拥有一支身经百战的骑兵。” “大论!我的领地靠近青海湖,对于青海湖的资源,做梦都想抢夺。可只要我们出兵,唐廷的军马也会杀到。他们不允许有人在他们控制的范围内用兵,当年我们与他们交手过。不是我辛卓巴胆小,他们确实是很可怕的对手。” 辛卓巴是五茹首领之一,是一名吐蕃老将,当初跟随松赞干布在松州与唐军交过手。 他们还没有对上唐朝的主力军,只是牛进达的先锋部队就让他们吃了大亏,以至于退兵求和。 “不错!” 禄东赞赞许的看了辛卓巴一眼,说道:“换做平时,我是万万不敢冒然有此念想。现在却是最佳时机,我以得到准确消息,唐廷以老将李绩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大军西征。经过这些年我对唐廷政策的研究,他们将主要目光都放在了西域、海东两地,根本没留意过我们以及青海湖的动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趁着老虎瞌睡的时候,将青海湖拿下。我以准备好了请罪书,只要拿下青海湖,立刻上表请罪。” “他们大军在外,海东百济、倭国也不安分,就算再如何不乐意,也会隐忍一时。我们会有充足的时间拿下青海湖作以修整” “今日会盟,即是告之诸位,我们隐忍二十年,求得就是这一机会,此次出兵青海湖,我吐蕃举全国之强兵征伐,此战主帅,由犬子论钦陵当任,你们可有异议?我知犬子资历不及你等,如此安排有失得当。可此战关系我吐蕃未来百年大计,犬子乃最佳选择!” 他说着对着五茹首领深深拜了下去。 禄东赞这一招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同时论钦陵的军事才华也实在太过耀眼,迄今为止,未逢一败。 强悍如高原霸主象雄,在论钦陵面前便如秋风扫落叶 第四十五章 唐王朝最大的杀器 回到内宅,禄东赞见自己最具有军事才能的儿子正津津有味的喝着耗牛奶,看着兵书《尉缭子》怔怔入神。 禄东赞也不打扰,而是从案几上取来公文,认真批阅。 为了这一战略,他们苦苦等了二十年,不得有失。 “父亲!” 论钦陵以吐蕃的问候方式向自己的父亲问好。 禄东赞微笑着放下手中公文,说道:“感受如何?” 论钦陵缄默片刻,说道:“叹为观止。华夏文化之璀璨,我吐蕃望尘莫及。读《孙子兵法》为书中阐述用兵之道,震撼至今。读《吴子兵书》使知这用兵之法,重在于治,今读《尉缭子》,发现战场之上胜败并不足虑,政治和经济方为战之核心。想那项羽,百战百胜,却越胜越弱,而刘邦连战连败,却越败越强。孩儿只是接触其一二,已然受益匪浅。” 禄东赞抚掌道:“我儿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孙子兵法》、《吴子兵书》在我们吐蕃不多见,可于唐廷却早已普及,随处可见。然能够读懂,看透的又有几人?就拿你父亲来说,看着《孙子兵法》、《吴子兵书》如看天书一般,你却能够理解其中深意,灵活用于战场,委实难得。为父已经说动五茹首领,配合你南下攻取青海湖。” 这说起正事,论钦陵收起了崇敬之情,表情肃穆。 禄东赞继续道:“你知此次攻伐与妤我国多么重要,我们赌上了未来的一切。吐谷浑的残兵败卒不可虑,以你之能,对上他们,实属大材小用。最重要的是把握度,只取青海湖,不可触及唐朝疆域。我们还没有做好与唐朝为敌的准备……” 论钦陵颔首道:“孩儿省得!” 禄东赞再问:“战场之事,千变万化。为父对军事一道,不甚了解,无法设想过多变故。我儿此去,当随机应变。为父这里设想一变。此次征伐,我儿尽取青海湖一地。此举激恼了鄯州刺史,他派遣兵马入境,你当如何?” 论钦陵略作思量,说道:“送以利,示以威。我率兵取吐蕃,定会令得边境唐军不快。他们会担心我们乘机入境劫掠,亦怕唐廷怪罪不作为,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孩儿会送他一场大胜,让他觉得我吐蕃不足为惧,边境依旧安全,也好让他对朝廷交差。以少量兵马一些牛羊来换取唐廷的轻视以及颜面,明输实赚。同时也要让他意识到不可继续冒进,不然将会有覆没之险,令他得了便宜撤退。” 禄东赞欣慰大笑。 此次征伐,吐谷浑残部根本不足为虑,如何应对与唐朝的冲突才是关键。 他知自己这个儿子的军事才能,即便是唐朝能够稳胜他的亦不过寥寥几人,最怕的就是他在收拾了吐谷浑残部的时候,随手将唐朝的边军一并收拾了。 天朝上国最好颜面,唐朝边军要是输了,就不是一场败战的问题了。 论钦陵能够说出送唐军一场大胜,依然看破了其中的关键,感叹道:“我儿有此高见,为父放心矣!” 不得不说禄东赞、论钦陵这对父子确实是一对了不起的人物。 吐蕃能够崛起,成为大唐王朝头痛的敌人并非没有原因的。 他们一个擅于远见治国,一个长于军事谋划,相辅相成,在有心算无心之下,利用李治朝将重心放在海东、西域这一契机,完全可以说是将唐王朝玩弄于掌骨之间。 直到吐蕃在青海湖站稳脚跟,兵指安西四镇进发西域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卧榻之下居然多了一头已经成年猛虎。 一头能够在大非川大败薛仁贵,将所向无敌的唐军打的近乎全军覆没的凶兽。 论钦陵这位吐蕃数百年才有一位不世出的名将带着吐蕃举国精锐以及希望开始向青海湖进发。 大唐大安宫! 狄仁杰依旧履行着自己秘书的职权。 李元瑷本想着让他好好做功课,以备下次科举。 狄仁杰却道:“读再多的经史,属下也比不上升之、观光,至于策问一学,与其读死书,还不如跟随殿下学习,更为妥当。” 李元瑷一想也对。 这人有专长,狄仁杰的文学功底不凡,可跟卢照邻、骆宾王相比起来,那是天囊之别。 但在策论上,狄仁杰的水平,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狄仁杰在一旁研磨,看着李元瑷写的高原反应的注意事项,忍不住问道:“区区吐蕃,真的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李元瑷笑道:“我觉得值,只是现在圣人与诸相都将信将疑。安排苏将军暗中防备,已经是极限。既然做不到全力施为,那就在细节上做到最好,以求达到同样的目的。” 这依照李元瑷的意思,吐蕃才是他们的心腹之患,得一棍子敲死才是。 但世间之事并非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哪怕是李治、李世民这样高高在上的皇帝,很多时候也得权衡得失。 吐蕃藏的太深,至今为止没有露出任何异动。 哪能因他李元瑷的一句话,就调集军队动用大批物资? 也亏得是他这些年累计的威望,得到李治、李绩足够的重视,这才有了事先筹备之局。 换做其他人提,根本不会掀起半点风浪。 狄仁杰自然不怀疑对自己这位上司的判断,只是连连觉得意外。 李元瑷停下了笔,正色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们直大一统以来,外患强盛,莫过于两点。一点我们自己不争气,自不用说。还有就是外患诞生了可怕的对手。相比前者,后者更为可怕。就禄东赞、论钦陵两人,对他们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只有李元瑷知道论钦陵的厉害。 唐与吐蕃两百年的战争,唐军占据优势无疑,可禄东赞、论钦陵执掌吐蕃的这段时间,正是唐朝迈向强盛的时候,居然处于劣势,甚至面对吐蕃的压力,不得不放弃对海东的掌控权。 大非川之战、青海湖之战、寅识迦河之战、素罗汗山之战,四场决定地域的决战,除了青海湖之战,黑齿常之、李谨行搬回一些颜面,其余皆是大败告终。 有人将大非川之败归功于郭侍封不听薛仁贵号令,可论钦陵能够在第一时间抓住这个战机,一举击溃郭侍封,纵兵包围薛仁贵将之麾下兵马全歼。 这就是他的本事。 所以面对论钦陵这种名将,李元瑷推荐了这个时代最大的杀器! 憋了三十年的……苏定方! 建造盛唐 第五十六章 畅快一笑 一行十余牧民赶着三百来匹牛马在青海湖附近游弋,老道的牧民一眼都能看出他们并非是真正的牧民,一点放牧经验了没有。 不过自贞观早年,唐军在李靖的率领下,覆灭吐谷浑之后青海湖就不曾有过战事。 降服在大唐羽翼下的吐谷浑,便如温顺的小猫一样,彻底的给李靖、侯君集打服打怕了。 承平二十余年,他们警惕心早已不在。 只觉得在大唐爸爸的庇佑下,踏踏实实的生活,每年进贡足够的牛羊马,便能安逸的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是故即便这行牧民行为异样,偶尔遇到的路人也没有多少戒心。 何况青海湖周边幅员辽阔,这种小规模的牧群也不易给人撞见。 苏定方大口的喘着气,直接坐在了草地上,身手接过薛仁贵递来的水,“咕咚、咕咚”的大口饮咽起来,好一会儿才道:“果然,如殿下说的那样。这里的环境,对于我们来说真是一大考验……咳咳……”他似乎说的太快,最后甚至咳了起来。 薛仁贵忙给他拍背。 苏定方挥了挥手,肃然道:“你怎么样?” 尽管苏定方不服老,可他以六旬高龄,负重策马进入青海湖,还是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 苏定方尽管年过六旬,可雄心壮志,丝毫不减,平素在家弓马训练,从未间断。或许不及当年豪勇,却也自诩不输廉颇、黄忠,而今却累得正常说话都有些困难,心底知晓自己受到了外力的干扰。 这应该就是李元瑷说的高原反应。 薛仁贵知苏定方问的因由,也不逞强,说道:“吸气感觉有些重,不输那么畅快。行动与属下而言,不受太多影响。不过体力消耗快于寻常,怕是难以久战。” 苏定方深知薛仁贵的厉害。 此次出征,李元瑷特别举荐了薛仁贵,将他交给了苏定方。 这一世的薛仁贵混得有些凄惨。 历史上因驻跸山大捷,薛仁贵以出色的表现获得了李世民的亲睐,留下了“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的名句美谈。 薛仁贵也因此获得了镇守玄武门的资格,并且还救了李治一命,成为李治麾下的一员大将。 而因为他的出现,这一切都没了。尽管在征高句丽中,薛仁贵凭借自身的武勇,获得了不小的战功,只是他地位太低,功劳一层层的上传,到了他这里只是一个郎将。 最关键的是高句丽已经给李世民灭了,而薛仁贵崛起于西线,成就辉煌于辽东。 这也是大非川之败的导火索,李治将西线的薛仁贵调到了东线为帅,迎战吐蕃,东线将领自然会心有不满。 没有了高句丽,薛仁贵又失去了晋升的空间。 李元瑷心有愧意,特地安排他加入苏定方的麾下,一并出征。 苏定方因裴行俭之故,李元瑷识人本事也是人所共知。对于他推荐的人极为重视…… 了解之下,惊为天人。 薛仁贵果敢英烈,十足的将帅之才。最让苏定方惊讶的是除了统兵将略,薛仁贵居然还身兼盖世武勇,弓马骑射都是当世超绝,即便在他那个年代,能与之抗衡的只怕唯有万军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唐初第一勇将秦琼,秦叔宝了。 这连薛仁贵这样的武勇体魄都有一定影响,苏定方对于高原反应的认知也更进一步。 苏定方又问向了其他几位兵士,皆得到了不同的答案,兼之切身的体会,长吐了口气道:“无怪殿下对于高原反应如此慎重,于如此环境下作战,对于兵士确实是莫大考验,大意之下,要吃大亏的。” 他说着心底暗自庆幸。 为将帅者,驰骋沙场,马革裹尸方才是人生幸事。 苏定方先因入错了阵营,后又因在灭东突厥之战中纵兵掠夺而受到处罚,一员盖世名将荒废了人生最巅峰的年华! 而今再度披甲挂帅已经须发花白,人生至此还有几次机会? 苏定方心底清楚,此次出征是李元瑷极力举荐之故,不然庙堂战将如云,统兵作战,何须一老头?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胜者重振旗鼓,征伐四方。 败……历史上再无苏定方之名。 二十多年的沉淀,二十多年的研习师傅李靖传授的韬略,苏定方面对这一仗拿出了自己的一切…… 任何细节都不准备错过!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是兔子还是老虎,都将受到他全力对待! “仁贵!” 苏定方忽然道:“关于高原反应,殿下的手札中有说,身体越壮,受到的影响越轻,适应气候的时间越短。此番作战,胜之容易,擒杀贼首尤为困难。我们若强行追击,所消耗的体力将会成倍提升。论钦陵能得殿下如此重视,甚至说擒杀十万贼兵,不如论钦陵一首级。想来能力不可小觑,我若是他即便败退,也会利用这高原反应反击,届时可能胜负易主。” “你看这里被四座高山所环拥,北面是崇是大通山,东面是日月山,南面是青海南山,西面是橡皮山,举目环顾,四座高山犹如四幅天然屏障。你若率小股精锐藏于其中,休养生息,适应这里的气候,探查周边地势地形,可有大作为,就是不知你敢是不敢?有没有本事藏匿其中,不为发现!” 薛仁贵豪迈英烈,毫不犹豫的道:“大总管莫要小觑了属下,属下便在这四山之中,等候大总管的消息!” “不!” 苏定方道:“不是等候某的消息,而是随机应变。行军作战,哪能事事以令而行。你看准时机,自己出战便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所率之兵是围堵贼人最后一路。过了这里,就直上高原去了,那里的气候更加恶劣。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真要让论钦陵跑了,你得自己向圣人、殿下交待。” 相比裴行俭这个徒弟,他更加喜欢薛仁贵。 裴行俭终究是文官,重于战略谋划,很多关于冲锋陷阵战术层面的知识,他难以领悟掌控。 薛仁贵却不一样,或许他于战略上略有瑕疵,可战术方面,却能得其真传。 薛仁贵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胸膛。 苏定方心满意足的咧嘴一笑。 这一畅快一笑,注定了论钦陵的下场! 第五十七章 全面压制 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混乱急噪的吐蕃军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串。 四面八方都是唐军的喊杀之声,排山倒海的唐军好似从天而降一样,由四面八方而来。 论钦陵狼狈的策马奔逃,他凄凉的看着身旁的百余残兵,如堕梦中。 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前,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吐蕃主帅,领着吐蕃最骁勇的兵士浩浩荡荡的席卷吐谷浑。 一切都如他谋划的一样,吐谷浑的残部仗着唐王朝的庇佑,大改游牧民族放牧狩猎的风气,以放牧为上。 唐朝对外制度与宋朝相反。 后者是送岁币得平安,然后互为贸易。 而前者是上供得庇佑,从而得到贸易许可权。 只要给朝廷上供足够的贡品,便可在边境与唐朝展开贸易。 牛羊马皆是唐朝的无限量需求的牲口,只要有足够的牛羊马,在边境集市就没有换不来的商品。 可以长期存放的米麦,可以保暖的棉衣棉被,以及御寒的木炭还有各种奢侈品…… 在这种商贸互通的情况下,吐谷浑已经不需要为生计而狩猎了。 甚至于以往难熬的冬天居然无冻死的百姓。 这种安逸的生活,将吐谷浑的戒心战意消磨殆尽。 如狼似虎的吐蕃强兵在论钦陵准确有效的统领下,直捣黄龙,一举将唐朝册封的吐谷浑可汗诺曷钵以及弘化公主生擒,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荡者青海湖的吐谷浑部落,只用了短短的两天时间,便占领了大半吐谷浑地域。 论钦陵用兵快准狠绝。 快准狠自然容易理解。 一个绝字在于他严令不会华夏语的兵士说话,令所有会华夏语的兵士将校以华夏语喊杀交谈,并且所有兵士都不穿容易分辨的重甲,以轻甲藏于内侧,外披麻布袍子或者唐衣,将自己吐蕃兵的身份掩饰起来。 直接导致给吐蕃兵打散击溃的兵士牧民不知道敌人是吐蕃人还是唐人,令得他们不敢向唐军求援。 以至于吐谷浑可汗诺曷钵以及弘化公主给生擒之后,吐谷浑上下方才意思到敌人是高原上的吐蕃。 这才心急火燎的向唐朝爸爸求援。 如果不是因为李元瑷的“先见之明”到了这一步,大唐别说黄花菜都凉了,连热屎都赶不上。 等朝廷反应过来,吐蕃已经占据吐谷浑的各处要塞,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而这个时候李绩方刚进入西域征战,东北的倭国、百济并不安分,朝廷又能如何? 直接与吐蕃争夺青海湖,几乎等于三线而战,这经济压力可不是一般大。 吐蕃在这个左右为难的时候,以谦卑的态度向大唐示好,请求谅解。 从大局考虑,朝廷是没有理由不恩许的。 不论是机还是应对方案,一切都与历史大同小异。 李元瑷相信尽管因为自己的存在历史改变,可禄东赞、论钦陵这对父子的才智能力以及吐蕃的野心都不会改变,他们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出兵。 论钦陵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即将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唐军会趁势杀到。 论钦陵反应不可谓不快。 到了这个地步,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起了反击,守护住胜利果实。 只是结果毫无悬念:败了,他们败得毫无悬念,败得一溃千里,甚至于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论钦陵天赋卓越,可谓当世第一流的将帅。他的能力即便在名将辈出的唐朝都能名列前茅…… 只是他遇上了苏定方。 或许在天赋上论钦陵不见得会逊色苏定方,但他遇到的苏定方是他最强的时候。 此时的苏定方步入六旬,年岁不在巅峰,然而这二三十年的冷藏,让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理解融汇恩师李靖传授他的兵法韬略,让他从一个冲锋陷阵将长于战术的名将,过度到了战略战术兼备的名帅。 这个时期的苏定方已经升华到了与他恩师李靖相媲美的程度。 论钦陵即便天赋再如何出色,面对这个时期的苏定方都只有挨打的份。 最关键一点,有心算无心。 本就占不到便宜,又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高手过招,胜负在一瞬之间。 苏定方这级别的将帅,只要给他一点点的战机,便能牢牢把控,一举而胜。何况是这种大优势的战局? 任凭论钦陵如何应对,苏定方都先一步,将他死死压制,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最后只能选择撤退,退,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耗下去,全军覆没…… “玛本,唐军已经给我们甩开!歇一歇吧,再下去,马儿受不了了。” 玛本是吐蕃军事官职,也就是元帅的意思。 论钦陵回头望了一眼,原本穷追不舍的唐军已经不见了踪影,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道:“停下来休息片刻。” 他这话音一落,就听到“噗通”、“噗通”身体落地的声音。 他们为了尽快攻取青海湖打的是闪电战,并未得到很好的休息,在关键的时候又受到了唐军的攻杀,再接着是一路溃败,靠的就是一根弦绷着。 这一松下来,连下马的气力都没有了,直接从马背上滚落,躺在地上如死猪一样。 论钦陵也想就这样瘫着,只是身为三军主帅,即便落魄也不能如兵卒这样,以便维护自己的权威,徐徐的从马背上取过马奶酒,稍微恢复了气力,方才下了马背,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屁股还没有坐热,论钦陵霍然起身,心底徒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自己在青海湖畔留下了一个后手,安排千余兵士在那里搭建堡垒,用来作为未来与唐军决战的地点。 在撤退时,见唐军追击的紧迫,一副要将自己生擒活捉的架势,不得已下令分散逃窜,以保全可战之兵,与青海湖畔汇合,利用石堡跟高原气候与唐军决战。 对方似乎看破了这招,放弃了对自己的围追堵截,转向袭杀奔逃之兵。 自唐军出现以后,每一步都为对方算计,自己有任何举动,对方都会在第一时间给出应对之法。 论钦陵从未遇到如此可怕的对手,不管是战略布局,还是临阵应变,都将他压的透不过气来。 现在自己居然有了一线生机? 是意外,还是? 第五十八章 吐蕃军神陨落 日月山隐秘山坳。 薛仁贵微皱着眉宇,看着手中的地形图,手指在青海湖附近重重画了三个叉,脑海中浮现周边的地形,对应这三个叉的地理位置,脸色有着小小的吃重。 在此战前,李元瑷不止一次强调不可小觑论钦陵。 苏定方是听进去了,薛仁贵心底却有小小不服。 毕竟年青,没有经历大风大浪,也没受到社会毒打,心底想着蛮夷小国的将军,再强能如何? 但通过这些日子的探查,薛仁贵渐渐改变了看法。 尤其是见青海湖畔上千兵士在搭建石堡,薛仁贵心底涌现不祥的预感。 这青海湖畔的石堡位于青海湖中段,南向大非川,西至伏罗川,由此往西可至于阗,东北至赤岭,西北至伏俟城,挽扼青海湖的四方要地。 论钦陵在这里建造石堡,这其中大有文章。 如此兵家必争之地,理当花费时间建造一座军镇或者一处要塞,用来护卫青海湖的安危,且支援四方。 论钦陵以速成之法建造石堡,显然是为了与唐军决战而事先做的准备。 薛仁贵心底清楚,论钦陵未必就能猜出唐军的设伏布局,只是他出色的战略目光看出了这里的关键,为自己留了一计后手。 唐军真要出乎他们的意料,大军袭来,这里就是论钦陵预设的战场。 “以论钦陵之才,既然事先看出了此地关键。此役受到重创,必然选择于此重振旗鼓与我军决战。那时,尽管他们新败疲乏,可我军不适应高原气候。久战之下,体力消耗难以估算,未必就能占到便宜。” 薛仁贵低声自语,随即豁然决定道:“是时候了,弟兄们,先随我去踹了敌人的石堡。” 苏定方拨给薛仁贵的都上劲卒,兼之这些天藏匿山中,渐渐的习惯了这里的气候。 他们在薛仁贵的率领下,便如一道洪流一举将论钦陵的后手摧毁了。 论钦陵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底直发怵。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这一战,装了二十年的孙子,年年进贡,卑躬屈膝。 早些年的王玄策,给天竺劫了,找他们借兵。 他们二话没说,直接出兵一万。王玄策孤零零的一人,军饷粮草都是他们自备。 一个唐朝小官吏都能向他们借一万兵,在天竺耀武扬威,谦卑至此,为何唐军还防着他们? 莫不是唐廷真有决胜千里之外的神人? 想不懂,论钦陵不打算去想,可心底的那股恐惧却难以消除。 青海湖是石堡已经是最后的依仗,如果再让唐军抢得先机,他们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便在他往石堡撤退的路上,石堡为唐军摧毁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 论钦陵身躯摇了摇,险些栽下马背。 “玛本!” 周边的亲卫惊骇大叫。 论钦陵用力拍了怕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着周边的千余兵士,咬牙道:“走,我们从大非川绕过青海湖退回逻些……” 到了这一步,论钦陵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也知道再不认输,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知进晓退,不为了求胜意气去打必败之战,也是名将应有的气度。 可就在他转到大非川的时候,苏定方已经率领轻骑先一步穿过了大非川攻陷了乌海,堵住了吐蕃军的去路。 料事如神的苏定方见论钦陵逃跑的方向不对,已然看出了论钦陵困兽犹斗的心思,惊叹之余,心中大喜。 论钦陵真要一味的逃跑,他反而不易操作。 生擒主帅,绝非轻易之事。 论钦陵另有他图,给了他堵截的时间。 苏定方选择相信薛仁贵,果断的放弃对论钦陵的追击,直接率军攻陷了乌海,一方面抵挡住了吐蕃军的归途,另一方面防止高原上的吐蕃兵派兵下乌海支援,力求将论钦陵部全数歼灭。 论钦陵看着面前已经给苏定方击溃的吐蕃败卒,一股叫乏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自觉此番出战,没有多余纰漏,可对方每一步都走在自己前面,那种无力回天的挫败令他几欲晕阙,强忍着心头不适,叫道:“撤,往青海湖撤。” 除了大非川,他们还有一条上山的路。 尽管那边也有唐军,可他相信那只摧毁石堡的唐军,数量一定有限。 就算无法取胜,突破重围应无问题。 至少比强行攻打乌海几率更大。 薛仁贵理所当然的探知了论钦陵的动向,先一步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此刻的薛仁贵还没有资格穿明光铠,只是一袭亮银甲,披着纯白的斗篷,手中硕大无朋的方天画戟指向了远处出现的敌军,下达了突击的命令。 这种野外对决,勇力气势高于一切。 薛仁贵毫不犹豫的一骑在前,目光锁定为亲卫包围的论钦陵。 薛仁贵、论钦陵谁强谁弱,后世人多有争辩。 尽管论钦陵生擒了薛仁贵,将他打的全军覆没,但不乏喜欢他的人给他做各种辩解。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以武力而论,薛仁贵能甩论钦陵十条街。 薛仁贵的武勇,在这个时代那是最顶尖的存在。 白袍画戟直接单骑突入吐蕃军阵,仅凭一人之力撕裂出一道裂口,丈余长的方天画戟左右盘旋,径直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人马所到之处,凡入他攻击范围之内的吐蕃兵便如土鸡瓦狗,一击毙命。 训练有素的唐军从薛仁贵杀出的缺口中鱼贯而入,将主将造成的裂口强行撑开。 只是一记冲杀,论钦陵便发现自己的先头亲卫军已经给杀的不成建制。 面对薛仁贵这样的盖世武将,面对唐兵这样的劲卒,论钦陵忽然发现自己所学的兵法在这一刻全无用武之地。 他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够抵挡的住薛仁贵,想不出面对这样的唐军有什么战术能够帮助自己反败为胜…… 眼看薛仁贵如虎入羊群般杀到自己的面前,论钦陵亦豁出去了,想不出就不去想了,舞着长矛毫无畏惧的迎向了薛仁贵! 当! 戟矛相交! 论钦陵顿觉排山倒海的力量涌来,整个人如遭电击,全身都给巨力震麻,长矛脱手而出。 薛仁贵的长戟直接透胸而过,将他整个人都挑了起来!!! ( 第五十九章 要其命 论钦陵阵亡的消息传到了吐蕃都城逻些,禄东赞如招雷击,任凭他智计无双,面对这一刻大脑也是一片空白。爱子惨死,二十几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噗!” 惊急之下,竟然气血逆行,一口鲜血涌出喉间,瘫倒在地,神色有些失常,嘴里囔囔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无知者无畏,另外一个意思是只有智者才能辨识何为敬畏。 高原之上物资匮乏,交通不便,人口稀少。 吐蕃发展已经到了极致,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盛极而衰。 如果不想办法扩充出去,让新生的吐蕃保持发展的朝气,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从内部腐化,失去竞争力。 想要从大唐口中夺食,机会难得。此次失败,唐军有了准备,他们再无此良机了。 最伤的还是论钦陵阵亡。 吐蕃不比大唐,人才辈出。 薛仁贵这一级别的将帅,层出不穷,甚至不乏比之更强的李靖、苏定方等。 他们几百年才出的一个名将,在唐朝却几十年,十几年甚至几年就能蹦出几个来。 没有能够与唐军一战的将帅,民少国穷的他们,拿什么与大唐争锋? 靠自己嘛? 禄东赞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些年呕心沥血,已经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吐蕃新君年少,还无力慑服国中豪强,本想在临终之前,将自己的儿子论钦陵托起来,取代自己的位子。 现在一切都化为虚无。 禄东赞这位吐蕃第一名相,吐蕃帝国的战略奠基者眼前一片黑暗,他并非看不到吐蕃的而来,而是太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胜利可以掩饰一切不稳定的因素,失败则反之…… 他们噶尔家族把持吐蕃朝政多年,权势之盛,盖过吐蕃赞普,早已引得他人觊觎,自己在还能维持,一但病故便是噶尔家的末日,而吐蕃也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斗,直到下一个松赞干布的出现…… 青海湖的战报传到了长安。 论对战术稍纵即逝的把握,当今天下无人出苏定方右。 此役在苏定方的指挥下,唐军趁着吐蕃席卷吐谷浑大胜之后的疲乏懈怠,一举进兵,并且调集吐谷浑残部对吐蕃溃败之师展开围攻,以三千余兵卒的代价歼灭五万吐蕃精锐兵士,赢的可谓干净漂亮。 李元瑷得此战报,心情愉悦,见谁都是三分笑,喜形于色。 大多人都觉得李元瑷有些小题大做,唯独他自己清楚,此次胜利对未来的影响何其之大。 仅此一战,大唐王朝最头疼的对手,那个与唐王朝纠缠了两百余年的吐蕃帝国将不复存在。 本来番邦异族崛起就很困难,他们不似中原,藏龙卧虎,数以千万计的百姓中藏着数之不尽的英雄豪杰。但凡国家到了危难之际,会有人站出来,挽狂澜于既倒。 他们可能花费几百年才能涌现出一个统领他们走向辉煌的英杰。 便如冒顿、颉利、松赞干布、铁木真、耶律阿保机之类的人物。 一但他们折戟沉沙,想要再度崛起,更是难上加难。 而吐蕃作为高原上的国家,又与其他部落不同。 他们受困于青藏高原,他们想要崛起只能依靠青海湖的资源,没有别的出路。只要大唐守住青海湖,吐蕃便如关在铁笼子的老虎,没有伸展的空间。 青藏高原给了他们巨大的优势,却也存在先天性的不足。 因故面对已经成为落水狗的吐蕃,李元瑷毫不犹豫的再次举起了自己的打狗棒。 “陛下,臣提议迎回诺曷钵可汗以及弘化公主,将他们安置在长安,将青海湖直接纳为我朝统治。据臣所了解,青海湖有多处盐湖,所产食盐即便我朝百姓吃上千年都不过沧海一粟。” “当真?” 李治霍然而起,坐不住了。 尽管一切如李元瑷所料,吐蕃确实是藏的极深的中山狼。 可对于青海湖,李治实在兴趣缺缺。 但听青海湖有大片盐湖,态度立刻不一样了,不是高兴,而是微微的警惕。 “千真万确!” 李元瑷见李治表情,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说道:“不止如此,青海湖除了有用之不竭的食盐,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论及地势气候,围绕青海湖周围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即适合放牧也适合耕作,非常适合各类人的生活起居。”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听得懂的人已经开始皱起眉头。 听不懂的人只以为李元瑷是从利益出发。 利益?青海湖的盐铁有鸡儿利益。 诚然哪里有用之不竭的盐湖,可大唐缺盐嘛? 河东盐池神话里就出现了,黄帝分别与蚩尤和炎帝进行了两场战争,即历史上著名的涿鹿之战和阪泉之战。这两场战争的胜利,使黄帝牢牢控制了河东盐池,控制了中原地区的食盐命脉,最终成为各部族的首领,获得了“华夏始祖”的崇高地位。 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春秋战国也有明确记载。 用了一千多年,依旧没有枯竭的迹象。 还有铁? 华夏确实不算是产铁大国,却也不至于跑到高原上去开矿挖铁,那高额的人工运费都要赶上盐铁本生的价值了。 可今日如果不乘势将青海湖掌控,他日青海湖的盐铁将会为他人所有。 青海湖又是放牧耕作的风水宝地,完全事宜人类的居住标准。 蛮夷不会永远是蛮夷,制盐、炼铁很难嘛? 不难! 除了最高级别的冶炼制盐技术,寻常的技巧,哪个村镇的铁匠,哪个制盐作坊的工人不会? 这种随随便便都能学到的东西,怎么藏的住? 之前蛮夷傻,可并不意味着会傻一辈子。 至少此番吐蕃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足以让人警示。 哪怕是荒着浪费,也不能让青海湖落入他人之手。 因为青海湖的资源足以维持一个大国的经济运转。 历史上的吐蕃帝国能够跟大唐帝国跟大食帝国跟巅峰时期的回纥争锋,不就是倚仗青海湖的资源? 李治重新坐下,说道:“吐蕃送来了请罪求和的公文,十六叔觉得应该如何答复?” “恩准请罪!我们还没有做好杀入高原的准备,不过有一条件,严惩祸首,让他们将禄东赞交给我们处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至于认罪贡品……另说。” ( 第六十章 盛世篇章(全书完) 换做以往,李元瑷这要求是异想天开。 因为吐蕃能有今日,与松赞干布、禄东赞、论钦陵这三代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雄主、能相、名帅将一个高原小国发展成了可以大唐、大食抗衡的大国。 这其中松赞干布早逝,而论钦陵过于年轻,禄东赞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对于吐蕃的功劳最大,威信也最高,说一句吐蕃的无冕之皇一点也不为过。 可随着青海湖的惨败,吐蕃根基不稳,元气大伤。 禄东赞高不可攀的威望已经动摇。 不管什么时代,落井下石的人永远比愿意共患难的要多。 禄东赞站得越高,跌的也就越狠。 如李元瑷预料的一样,当初松赞干布、禄东赞为了发展吐蕃,打压了一批吐蕃贵族。 松赞干布的爹都是给吐蕃贵族暗杀的。 禄东赞一直压着他们,现在有了机会哪有不逼宫的道理。 青海湖大败,禄东赞是罪魁祸首,这锅他不来背,谁来? 本来摄于禄东赞多年的威望,即便有心也不敢提议将之除去。 现在有了这个借口,他们开始利用舆论向吐蕃的少年赞普逼宫。 面对唐军在青海湖的虎视眈眈,禄东赞只能选择为吐蕃舍身饲虎。 本来禄东赞已经顽疾在身,先受丧子理想破灭的打击,又受胁迫亲往敌国请罪,忧愤交加,人还未到长安,已经病死途中。 吐蕃少了禄东赞坐镇,少年赞普又缺乏爷爷松赞干布的魄力,诸多大臣贵族开始争夺大论之位。 他们相互内斗攻伐,直接导致为松赞干布覆灭的象雄、羊同复国,将松赞干布、禄东赞打下的根基毁于一旦。非但不能半点威胁大唐,反而为大唐日后攻入青藏高原埋下了伏笔。 禄东赞病故途中的消息传到长安,李元瑷想着历史上牛气哄哄的吐蕃帝国,即将因为自己心底,那叫一个痛快,正想聚集亲朋摆个酒宴。 宰相杜正伦、户部尚书任雅相、工部尚书辛茂将一并找上门来了。 这一会面任雅相就开始诉苦了:“青海湖离我朝河湟地过远,又深入高原,环境复杂。我朝百姓从未涉足此地,即便将吐谷浑流民聚集起来,只怕他们也难适应农耕工作。对于青海湖的安置实在不知如何入手,还请殿下指点。” 辛茂将也是一脸苦涩,说道:“我大唐百姓从未涉及青海湖,陛下有意于青海湖上建造城池。何处入手,如何入手,不怕殿下笑话,属下是一点头绪亦没有。总不能调动工匠、劳役行千里路,带上工具器械去青海湖建造一座城池吧?” 杜正伦见李元瑷有逃跑的意思,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抓住,道:“殿下已经三天未主持政务了,可不能跑了。臣这是奉陛下命来的,今日抓也要将殿下抓去。” 李元瑷见挣脱不开,只好认命,一头两个大。 他喜欢的模式是诸事他人干,自己在一旁利用这些年累积的学识以及后世的知识出风头。 结果长孙无忌退隐,李绩带兵出征,不知不觉庙堂五相他威望最大是主持宰相议政的唯一选择。 这李元瑷后世一直觉得皇帝日理万机最是辛苦,直到当上这个宰相才知道在宰相制度没有给朱元璋撤除之前,宰相才是处理天下事物的那个。 皇帝的任务是批阅宰相们处理事情的结果。 而且只是处理一定比重的要务,寻常的琐事宰相自行决定,无需过问皇帝的。 整个王朝的大大小小的军机政务实在太多了,李元瑷主持了一次宰相议政就有些受不了,开始想法子翘班。 不想李治今日直接让杜正伦、任雅相、书辛茂上门抓人了。 见逃脱不开,李元瑷只好应着头皮跟着他们一起去皇城主持议政。 对于任雅相、辛茂将遇到的难题,李元瑷也曾想过,并没有一个稳妥的办法。 李元瑷总结了千年历史进程,对于西域、青藏高原这两块地方历朝历代的大贤能人皆无妙法。 这种民族的融合需要时间的沉淀累积,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一个政策就能解决的。 便在李元瑷为此头痛的时候,兵部送来了前线的战报。 李绩一路向西,老将军老当益壮,直入草原腹地,寻敌求战,一副不除敌首,誓不归朝的态度。强悍的作风让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魂飞胆丧,根本不敢与唐军正面交锋,不住逃窜。此举让依附于他们墙头草纷纷选择倒戈,开始联系李绩祈求活路。 李绩利用他们探得阿史那贺鲁动向,连战连捷,一直打到了中亚,几乎逼近咸海。最后逼得连西突厥部众走投无路,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可汗杀了,持着他的头颅请降。 李绩这一战打出了大唐的威风,西域诸国莫不丧胆,不约而同的派出使者携带重礼前往长安。 李元瑷看得是眉飞色舞,热血沸腾,大有让李绩策马咸海,将大唐的疆域扩张至此的冲动。 猛然间,他想到了西域、青藏高原,把持住了冲动,说道:“贼首诛服,英国公可以归朝矣。” 饮马中亚,确实了不起。 可掌控不了,取之又有何意? 与其去取控制不了的地域,不如耐着性子将西域、青藏高原给吞下,将之纳为中国固有领土。 这并非不可能。 便如最早的夏商朝,那个时候齐鲁大地都给称之为蛮夷。 春秋时期,楚蛮、吴越蛮,甚至秦国都给中原诸国视为秦蛮。 现在呢? 东起朝鲜半岛,西扩吐鲁番,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中部皆是大唐疆域。 有些东西,拿到手未必就是自己的,若不抓紧容易给他人夺去,能够将之消化道才是王道。 这也是西方的征服,与他们同化的区别。 大一统的思想深入华夏民族骨髓里。 饮马中亚,只要实力够强,那是迟早的事情,将青海湖、西域彻底拿下,才是当务之要。 便在李元瑷力主求稳的时候,东边的倭国、百济组成了联军,开始对新罗展开攻势。 李元瑷不急反喜,想要对西方扩张,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是必不可少。 倭国、百济始终是后患。 李治以老将程咬金挂帅,李元瑷举荐刘仁轨为其副手,用来弥补老妖精性格暴躁的弱点。 此次出战,唐军将自己科技上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倭国、百济联军自以为唐军来救援新罗,大部队兵马将会过辽东,从鸭绿江进入高句丽腹地与新罗汇合,却不想唐军直接起兵六万跨海而战。 大唐水军本就保留建制,可以随时派上战场。 李元瑷在江南开海,令得唐王朝拥有丰富的海上行驶经验。 根据探查,倭国、百济的联军共计八万兵士,其中倭国出兵三万五,舟船七千,遮天蔽日…… 程咬金算术不好,掰着指头计算。 刘仁轨跟随李元瑷多年,掌握了基础术数,嘟囔着道:“五七三十五,舟船七千,一舟五人?” 程咬金听其言道:“这仗要是打输了,我老程直接从这楼船上跳下去!” 这只要懂得军事的人都知道,水战一比弓弩,二比船坚。 大唐强弓劲弩,天下无双,举世闻名。 海军战舰是否能够称雄世界不敢说,可对抗倭国七千舟船,那同蚂蚁对大象有何异议? 刘仁轨文韬武略兼备,说道:“倭国七千舟船,想来只是渡海之用,并无多少战力。这一点他们想必清楚,不会与我们在水上交锋。” 程咬金即便上了年纪,一如年轻时一样勇悍,笑道:“陆地交锋,又有何惧?” 刘仁轨笑道:“老将军神勇无比,自然无所畏惧。只是我大唐儿郎金贵的很,无必要与他们硬拼。自从吴王殿下开海,他便让人绘制海图。我们现在所在方位,直往西行即是百济白江口。若转向西南,可直达倭国一个叫九州的地方……” 程咬金并非智勇之将,然从军多年,经验丰富,瞬间明白过来,说道:“围魏救赵?” 刘仁轨颔首道:“老将军可率大部队直抵九州,率军攻取倭国领土。在百济的倭国兵士得知必然回援,某领水师中途拦截。以我军战舰,冲击对方舟船,轻易可胜。倭国大败,百济亦将不堪一击。” 程咬金大喜过望,依计而行。 果然如刘仁轨预料一般。 倭国野心勃勃,他们所处海岛资源有限,对于海东的资源垂涎三尺,此次出兵动用了大部分的军力,内部最为脆弱。 唐军在这个时候登录九州岛瞬间让他们懵圈了。 九州岛顷刻落陷。 刘仁轨率领大唐水师在白江口袭击意图回倭国救援的倭国水师。 刘仁轨没有用任何战术战略,直接正面掩杀。倭国水师多是摆渡舟船,唯有八十膄大船拥有一战之力。可面对三百膄武装到牙齿的战舰,不论远袭还是近撞无还手之力。 此役,倭军损失上万或溺死,或被斩杀,尽皆沉于白江口水底。 而唐军三百战舰完好无损…… 刘仁轨趁势一举夺取了熊津城。 刘仁轨攻灭百济的行动并不顺利,在向百济腹地进发的时候,百济名将黑齿常之利用山城的险阻,抵挡住了刘仁轨的攻势。 刘仁轨对上黑齿常之,一时之间,竟然奈何他不得。 小将程务挺观察地形,看破了山城缺水的弱点,断其水源,逼迫黑齿常之撤出山城。 程务挺率军追杀,将其部击溃。 刘仁轨率领大军直逼百济都城泗沘,而新罗最初收到百济、倭国联军攻杀,丢失了四十余城,重镇大耶城也被百济攻陷,损失惨重。攻入新罗的百济,得知倭国惨败,唐军攻取了他们的旧都熊津城,将兵力撤回了泗沘。 新罗收复失地之余,也应召率兵与唐军汇合,将百济困在了泗沘。 百济灭亡! 在倭国的程咬金,面对兵力不足的倭国,以摧枯拉朽的势头扫荡了九州岛,往中国地方(日本地名)进发。 倭国孝德天皇惊骇之余,连连送上降表,派遣重臣向程咬金请罪。 此事程咬金自然不敢做主,加急送往长安。 “同意,当然同意!” 李元瑷得此消息,登时大喜过望。 李治到有些意外,很早就察觉出自己这个叔叔对倭国有着莫名的敌意,此次出兵百济,甚至有亲自出征的冲动。还是自己给压下来了……大唐帝国还不至于让一个没有指挥经验的国相去前线统兵。 没想到这一刻,他居然没有选择落井下石。 但很快李治便知自己想多了,耳中响起李元瑷兴奋的话:“我们可以接受他们的乞降,但必须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然周边诸国皆如倭国一样,想造反的时候,就举着大旗造反。一看情况不对,便投降乞求原谅,然后准备下次造反?哪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割地赔款,签订战败条约,让他们为自己的叛复付出代价。” 他说着眼睛眯了起来,轻声细语的道:“早在先皇平定高句丽时,臣在平壤与一位叫高向玄理的倭国和尚有过会晤,从他口中得知在他们的出云国有一座巨大的银矿,里面银矿石储存量无比之巨,远胜我朝任何银矿坑将之划为我朝疆域,安排工匠开采,对于我朝经济大有提升。” 石见银山到底储存了多少银矿石李元瑷不清楚,但是江户时代,其产量曾高达当时全球的三分之一。 李治眼睛都红了。 他想成就大事,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尽管朝廷的铜钱公信力十足,大唐疆域不以金银为主要货币。但不管任何朝代,金银都属于硬通货…… 眼红的李治当即吩咐礼部负责割地赔款,签订战败条约的事情。 西灭西突厥,南定青海湖,东取百济,割地倭国,短短的两年,李治便打出了自己的威望,然后很骚包的给自己取了一个天皇大帝的名号,随便也将天后的称呼给了现今的萧皇后,效仿前朝的杨坚与独孤伽罗。 相比已经有些飘飘然的李治,李元瑷最开心的还是第二代将领已经开始展露头角。 李绩灭西突厥之战,弃文从武的裴行俭算无遗策,稳重老成的唐休璟皆得到了李绩的举荐。 刘仁轨定百济,小将程务挺大放异彩,还降服了百济名将黑齿常之。 程咬金在纵横倭国九州岛的时候,也从麾下发现了一名叫王方翼的小将,只因他的姐姐是废后王氏不敢任用,将情况如实禀告给了李治。 李治并不计较,将之提拔为将。 裴行俭、唐休璟、薛仁贵、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这些新生代的将领已经走入历史的舞台。 李元瑷看着手上关于大唐王朝的政治军事经济情况,心底也颇为自豪,经过自己的建设:大唐的盛世,应该提前到来了吧。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