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扛起学姐棺材板》   作者:长是年年   文案:   软包子逆袭之路,主角前期很软很老实   身处校园霸凌漩涡的倒霉大学生方亦亦,被排挤进闹鬼寝室404后,遇见了死不瞑目的学姐。   每到晚上,404寝室门窗四闭,月光照不进来,内里却是阴风阵阵。   方亦亦趴在破旧的书桌前,低着头,呆呆的看着从吊灯里滴落下来,在脚边的地板上汇聚成洼的红色液体,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一双冰凉的手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后颈,盘住她的脖子,阴冷刺骨,氧气渐渐稀薄,呼吸都要被夺去。   有个缥缈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害怕?”   方亦亦呆滞的扯扯嘴角:“你没他们吓人。”   无声的沉默之后,她听见鬼说:“我不信,你带我去吓她们。”   方亦亦:“......”   玻璃心猛鬼攻X小白花呆呆受   打鬼升级流,受前期包子,后期老子   攻宠受,大甜饼系列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都市异闻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听,方亦亦 ┃ 配角:接档文《可把你牛逼坏了》求收藏 ┃ 其它:校园,灵异   一句话简介:学姐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立意:阳光向上,世界因你而美好 第1章 受气包   今年的夏天来得早,才五月初,正午气温就到了将近30度,太阳在头顶烤的厉害,是个人都不会轻易出门,再加上夏季午休,筝灵女子学校的校园内空空荡荡,鲜少在户外见到人。   方亦亦是那个鲜少之中的特立独行。   她刚被舍友赶出来,头发都没来及得梳,乱蓬蓬顶在脑袋上,杂草似的,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暴晒,在偌大的学校里瞎转。   教学楼中午是锁门的,图书馆里有认识她的人,若是去了一定会被嘲笑,学校校规严格,只有周六才开门让他们出去两天,而现在是周三,换句话说,她无处可去。   汗水顺着额角滑到下巴,方亦亦苦着脸抬头看了看,不知是光线太过刺眼,还是天气太过炎热,重新低下头时,有轻微的头晕目眩。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扯起校服褂子宽大的下摆,扇了扇风,风是热的。   总觉得这样下去会中暑。   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视线中,前方不远处的超市倒是开着门,白色方形的空调外机在玻璃墙下面,呼呼吹着风。   方亦亦巴巴地看着,下意识去摸口袋,掏了半晌,除去一块磕碰得不成样子的黑色老年手机,半点东西也没有,比脸还干净。   她呆了呆,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方亦亦愣了愣,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个巨大的黄色信封,发件人:璇璇。   是她舅舅家的独生女,姓白,单名一个璇,比方亦亦小两岁,自从四年前,方亦亦的父母出车祸去世后,她一直寄住在舅舅家,与这个表妹同处一个屋檐下,不在学校的日子,俩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方亦亦成绩很好,在考入这个在全国前三排得上名次的筝灵女子大学两年后,白璇被她爸砸钱塞了进来,目前俩人是校友。   璇璇:你神经病啊!大热天的站那儿干嘛?   方亦亦抹了把汗,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右侧正对着她的,粉红色宿舍楼,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她重新低下头,准备回信息,白璇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方亦亦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下,按下通话键。   果不其然,一接起,那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话语炮弹就砸过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三十三度啊大姐,赶紧滚回去!你不嫌中暑我都嫌丢人,你向周围看看,还有哪个傻逼跟你似的?不是室友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以为自己是地瓜?非得晒一晒才能显得与众不同?”   方亦亦四下张望,慢腾腾地走去路边的树荫底下站着:“好了。”   电话那边诡异地停顿了下。   “方亦亦!”咆哮自耳边响起,与舅妈别无二致,她心不在焉地想,不愧是母女:“你当我是傻子吗?赶紧!立刻!现在!滚回寝室!!”   方亦亦把自己藏在树后,在白璇的视线盲区,掏了掏被震到的耳朵,有气无力道:“我去图书馆。”   “那就赶紧滚,别让我看见你跟个傻子似的站在那,丢人!”   嘟嘟的忙音传来,方亦亦按下挂断键,叹了口气。   她这个妹妹,也只有在小时候喊过她两声姐姐。   其实喊不喊也没什么要紧,方亦亦并不多在意,毕竟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   方亦亦的父亲一生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是跟她亲生母亲,第二次是白璇的姨母,也就是她的继母,方亦亦从小没见过母亲,做梦都盼着能有个妈妈去给自己开家长会,活到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妈妈’终于是给盼来了,她没有像别的孩子,出现什么抵触情绪,跟继母感情非常好,娘俩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后来方亦亦的父亲生意破产,一切财务全部抵债,两口子又出了车祸双双去世,无亲无故的舅舅看在已故姐姐的份儿上,这才把她接到自己家来养。   毕竟不是亲的,照顾得当然不可能有以前那么仔细。   方亦亦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一朝沦为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失去双亲不说,生活还大不如前,她适应不来,大小姐脾气作过好一阵,最后舅妈忍无可忍,把人拎起来,拿着拖把棍子狠狠揍了几顿,又饿了两天,才让她彻底认清自己,认清形势,从此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做舅妈口中‘吃白饭的’。   方亦亦看了看天,阳光很好,耀得人睁不开眼。   她觉得,若是自己不想中暑昏厥在被晒得烫脚的石板路上,就得必须得去个地方避暑了。   横竖话都说出去了,去就去吧,她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往图书馆走。   图书馆虽然大,但借阅区与书架是分开的,一进门,里面坐着谁,一目了然。   方亦亦不抱什么希望的巡视一圈,果然在西北角发现了他们班那几个准备考研的女生。   好在学霸有学霸的好处,进入状态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暂时没注意到方亦亦的到来。   方亦亦轻手轻脚地快步过去,借着一排排的架子,小小的身形很快隐没了进去。   她停在书架前面,深深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图书馆里的冷气,被热浪烧灼的毛孔一下子凉下来,舒爽极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放松,带着讥笑的尖细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哟,方亦亦。”   方亦亦瞳孔缩了一下,回过头,扎着马尾的苹果脸女孩就站在她身后。   “稀客呀,”苹果脸女孩挑眉看他,漫不经心地下命令:“来得还是时候,去,买几支冰激凌回来。”   方亦亦刚从即将中暑的天气里解放出来,手脚疲懒得很,再加上没有钱,就没有动。   感受到她的抗拒,苹果脸女孩瞬间拉下了脸来,口气不善道:“怎么,你不去?”   方亦亦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像一层小扇子,小声道:“我没钱...”   “你去买东西,还要我给你钱?!”苹果脸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极的事一般,夸张地尖叫起来,叫声在安静的图书室,显得突兀刺耳。   可惜被书架挡着,只能知道声音发出的大体方位,看不清具体,学霸们时间一般都宝贵,只有几个好奇心强的,踱着步子,探头探脑地过来看,看到主角之一是方亦亦,心下了然,就都回去了。   方亦亦挨欺负,是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刚开始还会有人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后来发现没什么作用,时间一长,大家反而渐渐习惯了,就没人管她了。   方亦亦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她讨厌作为视线的中心被人注视,哪怕只有寥寥几个。   为了逃避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平时,她早就落荒而逃,听从她们的话,去买东西了。   只是今天,她实在没有钱。   但是扭头离开,也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若是就这么走了,自己往后好长一段时间,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权衡再三,方亦亦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苹果脸女生横眉竖眼,满脸的肥肉都绷得紧紧的:“喂!跟你说话呢,方亦亦你什么意思!”说话间,还伸手在她肩膀上狠狠推了一把。   方亦亦长期营养不良,骨架小,没什么力气,当即失去平衡,后背撞在书架上,高大的古木架子晃了晃,她瘦弱的脊背磕碰到硬皮书背,硌得皮肉疼。   “曼曼,拿本书而已啊,这么慢,你......哦豁,班花小姐。”一个散着头发的女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看到方亦亦,讶异地挑了挑描摹精致的眉毛。   这个“班花”指的是方亦亦。   方亦亦生了一张好脸蛋,就算不施脂粉,一眼望去,在一众女生中也特别吸睛,的的确确当得起“班花”这个称呼。   只是不善言语,性子懦弱到几乎人尽可欺的地步,这个“班花”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变成一种贬义的嘲笑。   方亦亦垂着脑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又蓝,”曼曼对同伴道:“你快来评评理,我们班花最近飘了,越来越不团结同学,去买东西还要跟我要钱。”   “哈,”又蓝笑了笑,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抱着手臂靠在方亦亦旁边的架子上,和曼曼一前一左把她围了起来:“班花同学,上午上课的时候班导刚说完要团结同学,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方亦亦抿了抿唇,没有发言的欲-望。   得不到回答,又蓝戳了戳她的额头,把她脑袋戳的一点一点地向一边歪:“哑巴了?”   被逼无奈,方亦亦只好发声:“......没有。”   “什么?大点声,蚊子哼哼呢?”   方亦亦紧紧靠着书架:“我没要求买东西,也没跟别人要钱!”   “......”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那看到了一抹玩味。   突然,曼曼一把抓住了方亦亦额前的头发,使劲儿往前拉,扯地方亦亦不得不向前移了半步:“敢顶嘴?是什么给你的勇气,你刚才跟我说要去超市买雪糕,是骗我的?”   头皮被扯得生疼,方亦亦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不是没话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只会被他们强行颠倒黑白,引来更多嘲笑,给对方更多攻击自己的理由。   所谓校园霸凌,无外乎就是这样,一旦开始的时候选择了逃避和顺从,除非后期有足够翻身的能力,能一劳永逸,否则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方亦亦自认为没有,她是一只蚂蚁,就只好苟且偷生地活着。   看着方亦亦一副低着头,不言不语,麻麻木木地样子,曼曼急了:“你还不快去买?”   “哎,等等。”又蓝拦住曼曼,对她使了个眼色。   曼曼一愣,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但还是停了手。   虽然她真的蛮想吃雪糕的,但若是好友有别的打算,不吃也无所谓。   又蓝抬手揪起方亦亦胸前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方亦亦,你上个星期刚欺负同学被老师抓住,怎么还不安分,这么快就敲诈勒索同学了?”   说完,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方亦亦,意料之中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怒意。   嗤笑一声,又蓝继续道:“你说,我要是告诉老师,你屡教不改,会不会被记过?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学期你要是再记过,就会被退学了吧?”   方亦亦巴掌大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身侧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我没有..”她小声说着,做着微弱的反抗。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并且马上会因为自己的这一句话换来更加激烈的后果,可是她忍不住。   而且再不说点什么,他们再栽赃一次,保不准她就真的被退学了。   努力了这么久,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受尽责骂殴打,为的,不就是那个心心念念的学历证?   眼看着再忍两年就要拿到了,可这些人说什么?   记过?退学?   怎么可能...   “啪!”响亮的耳光声在图书室中突兀的响起。   方亦亦左脸一麻,被打的歪向一边。   又蓝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盯着方亦亦,像在看个笑话:“曼曼,她刚才说什么?声儿太大,我没听清。”   曼曼道:“ 我也没听清。”   “你听清了吗?”又蓝问方亦亦。   方亦亦眼睛干涩,呼吸有些急促,却始终没抬头看他们一眼。   在施暴者眼里,这是弱者为了保存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而做出的一种无声的示弱和屈服。   “这样吧,”达到了满意的效果,又蓝勾起唇角:“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最近想换去你们寝室,但是你们寝室满了,你如果自己搬出来,今天的事情,我们就不告诉老师,如果你不搬,”她顿了顿,漫不经心的威胁道:“不受欢迎的同学,可是会被孤立的哦。”   听她这么说,曼曼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小声道:“又蓝,你该不会...”   又蓝分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相处这么久,深知小伙伴意思的曼曼,出于担忧,她还是道:“不太好吧,万一出人命...”   话没说完,被瞪了回去:“你傻啊,这么多年学白上了?现在是科学主义社会,明白么?那行,她不去,你去怎么样?”   “不不不...”曼曼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我我不去...”   又蓝白她一眼:“那不就得了。”转头对方亦亦道:“就这么定了,晚自习之前把床铺收拾出来,老师那边我们会帮你说的,知道吗?”   吩咐完,也不等方亦亦回答,转身就走:“——曼曼,我们走!”   曼曼看了眼方亦亦,对方逆着光,头微微低着,过长的刘海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但是肿起来的半张脸,却分外明显。   想到这人即将去的地方,曼曼冷不丁打了个抖,一阵莫名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不敢再看方亦亦,她仓皇收回视线,快跑两步,去追自己的小伙伴。   等她追上来,又蓝道:“你不会真的信了吧,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没事儿啦,放心,而且,她那种人,说不定很愿意待在那种地方呢,跟她多配啊!”   “又蓝,”曼曼道:“你要是真的不相信,为什么要把方亦亦弄过去替你?”   回应她的,是小伙伴骤然停下的脚步。   ※※※※※※※※※※※※※※※※※※※※   黎听:快放我出去,他们欺负我媳妇儿,我要敲碎他们的脑阔   忐忑的一批   有没有人看啊_(:з」∠)_ 第2章 404寝室   “曼曼!”又蓝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伙伴,挺立的鹰钩鼻显得几分刻薄:“要不你去?”   曼曼一呆,随即惊恐地摇头:“不不不,我不去...”   “曼曼,你听着,”又蓝道:“我之所以让那笨蛋去,纯粹是为了好玩!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从来都没有!明白么?!”   晚上,方亦亦回到校舍,发现自己的铺盖已经被卷好了。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因为她的东西,这些人基本上能不动就不动的,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她回来的晚,她的铺盖应该会被人扔出来,或者一群人在旁边,嗑着瓜子,骂骂咧咧催她收拾,而不是现在,直接动手帮她卷。   方亦亦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事情绝对不是光换寝室这么简单。   舍友在旁边杵着,看她过来,开口道:“方亦亦,你的东西南茜已经帮你收拾好了,看看还有漏下的没,抓紧时间,又蓝马上下来。”   就知道是这样。   方亦亦表情平静,就算知道其中可能有诈,她也不准备防抗,于是顺从地抱起被子:“不用了,我东西不多。”   说完,转身离开。   南茜正坐在上铺,耷拉着两条腿,啃苹果,她今天心情还不错,从网上买的床帘到了,粉粉嫩嫩,装饰着洁白的蕾丝边,小公主气息浓厚,十分符合她的审美,装上之后,效果更是远远超出预期,再者,方亦亦要换床位了,去到她们给她准备好的寝室,如果事情真如那本破破烂烂的书上所写的那样,那么,她从今晚开始,就可以彻底摆脱噩梦困扰,再也不用失眠了,因此,出于舍友情,还特地心血来潮,替方亦亦收拾好了床铺。   她嘴角微微上扬,视线从方亦亦进门那一刻一直跟着,就等着方亦亦抬起头,对她说声谢谢,来个“最后的告别。”   可谁知居然失算了,这丫头一点礼貌都没有,直接把她无视了!   “等等。”南茜嘴里嚼着苹果,说话含糊不清:“帮你收拾了,你连句谢谢也不说,好歹舍友一场,这点礼貌都没有吗?”   方亦亦只觉得烦,聒噪得很,便当做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起来,这还是方亦亦第一次忤逆她们。   南茜顿时有种被羞辱了的怒感,脸涨得通红,她指着方亦亦离开的方向,拔高声音道:“什么人啊!方亦亦给我回来!我让你走了吗!方亦亦!聋了?喊你呢!”   不过近来的不是方亦亦,是端着个水盆从门口的又蓝,身后跟着抱着被子的曼曼。   “咋了这是,谁惹我们小公主了?”又蓝径直走到空出来的床铺旁边,示意曼曼把被子放上去。   南茜还在生气,扭头哼了一声,不理她。   又蓝挑眉,联想到进来时看到的方亦亦,随即了然:“她都走了,没必要,一会儿吃冰去啊?”   南茜皱了皱眉,她觉得,方亦亦甩了她脸子,这种行为使她遭到了冒犯,十分丢脸,她现在迫切想做点什么挽回颜面,给自己找回场子。   “要我说啊...”又蓝边铺床边道:“你真没必要生气,想想她去的地方嗯?怎么说也是帮了我们一把,这件事就当抵消了,不值得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容易长皱纹哦。”   南茜想了想,觉得在理:“那行,这次就饶了她,不要让她破坏了心情,不值当。”   曼曼在旁边疯狂点头。   又蓝道:“为了庆祝咱俩终于一个宿舍,出去搓一顿,吃个冰,就当给我接风洗尘怎么样?”   南茜想了想:“你请客。”   “哈呀,”又蓝把枕头往床单上一摔:“死丫头,这回便宜你,下次请回来啊!”   ......   方亦亦的宿舍在301,又蓝的宿舍在405,方亦亦,一步一挪,边走边艰难的探出脑袋,小心翼翼看台阶。   405寝室在走廊右手边第二间,第一间是404,常年关门,在她的记忆里,这间寝室从来没有被打开过,据说,起初有个学姐死在了里面,被校方封锁消息后,先后住进来五个新生,五个新生在半年死的死疯的疯,之后这个寝室就封锁起来了。   硬要说起来,这间寝室,还是属于他们班的宿舍范围。   突然,方亦亦觉得自己撞到了个什么东西,硬硬的,很结实。   但是视线因为被挡着,看不见正前方,想来也不可能有人把柜子桌子搬到走廊上来,于是她第一反应是撞到了人,立刻道歉:“同学对不起,我看不到前面,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脚步声。   方亦亦愣了愣,侧过身体,调整视线去看,前面只有空空荡荡的走廊,半个人影都没有。   ...搞错了?   她心中疑惑,也没多想,被子挺沉的,她想快点放下,便准备接着走。   侧过头去的时候,余光里出现了个难以忽视的门牌号,404。   原木色门上,金色的门牌钉在上面,看起来似乎很旧了,毫无光泽,乱七八糟的磨痕穿插其中,黑色的字迹却异常清晰,在淡色中尤为突兀,像是昨天才描摹过似的。   她这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是门口正中间,而她身体稍稍往门的方向倾斜,在旁人看来,就好像她正准备抱着铺盖住进去一样。   “方亦亦?你这是...你在这做什么?”   405寝室走出来一个人,看到方亦亦带着行头,皱眉问道。   方亦亦探头看了眼,认出这是班长冯雪。   “我来和又蓝换寝室。”   “换寝室?”冯雪重复了遍,一脸疑惑:“你等等。”说完,快步走回了寝室。   方亦亦只好在门外等着。   不一会儿,冯雪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A4纸。   “你搞错了,你的寝室是404。”说着,把A4纸举到她面前。   这是一张寝室铺位的表,统计着他们班宿舍的楼层、门牌号、人数,而她自己的名字,在统计表右侧最底下,与其他数字下面人数可观的名字相比,独一份的她显得特别空旷和清闲。   四楼:404   方亦亦   “这...”方亦亦皱了皱眉:“又蓝说的是她跟我换铺位,并没有说我要独自去一间宿舍。”   “这样吗?”冯雪颇为惊讶:“可是又蓝的床已经分给安插在我们寝室的新生了。”   可能是看方亦亦脸色实在不好,冯雪又道:“这样,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今晚你先去住着,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明天我跟老师说说,看她怎么安排。”   意思是先让方亦亦去404住着,等以后再说。   如果再不明白这是个被设计好的阴谋,方亦亦的脑子就真的是让猪吃了。   但是想到那个闹鬼的传说,方亦亦抗拒道:“可是我没有钥匙......”   话音未落,一个大头钥匙从她的被子里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难以忽视的脆响。   “不是在这儿吗?”冯雪捡起来,笑着塞着方亦亦手里:“快去吧,抱着这个大被子这么久一定累了,赶紧进去休息会儿,你这可是单人宿舍,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待遇呢。不要因为独享宿舍太兴奋忘了睡觉啊,明天记得去上早自习,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方亦亦回应,快速回了自己寝室,‘砰’地一声关上门,架势活活像是在逃命。   她动作太快,再加上怀里东西的遮挡,方亦亦根本没看到,钥匙掉出来的一瞬间,冯雪骤然紧缩的瞳孔,和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方亦亦叹了口气,躬起一条腿抵住门,将被子的重量大半放在腿上,摸索到锁眼,把钥匙插了进去,缓缓转动,‘咯嘣’一声,门锁应声打开。 第3章 压床   并没有想象中,因常年没有人动而导致生锈的情况,相反,这锁比她原本那个寝室的还好使,开锁声音清脆,跟新的一样。   现在时间是晚上,常年无人居住的寝室,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外面的灯光全部挡住,一点光线全靠走廊灯。   不知为何,这个房间的布局,跟其他寝室不一样。   首先,面积要比其他寝室大一些,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空空荡荡,一眼望去,漆黑一片,阴冷阵阵,想个吃人的怪物,在靠近阳台的位置,有一个没有门的小隔间,因为光线问题,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连电灯开关的位置,也与其他寝室不一样。   方亦亦靠门站着,用身体挡住门板合上的惯性,视线搜寻着电灯开关的位置,影子倒影在寝室里,被拉得细长。   环视一周,她终于在距离三步远的椅子边上发现了开关。   方亦亦为难的皱了皱眉。   这个寝室的门仿佛有个拉门弹簧似的,总有一股力道要合上,她杵在门边顶着门,自然能感受到那力道有多大,这要是站在门口,不小心的话,把手夹伤不成问题。   要去关灯,就必然得离开门,到时候寝室大概会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如非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独自一人待在黑暗的环境里。   因为本身就孤独,到时候与黑暗融为一体,悄无声息,怕是死了也没人注意到。   这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杠——活着就有人注意到了吗?   这个念头像是陡然开启了某个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开关,一股难以言喻的负面情绪笼罩着她,悲伤,绝望,自卑等等负面情绪倾泻而出,方亦亦不自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靠着门板,胸膛剧烈起伏,险些站不住。   太熟悉了,她曾沉溺在这种情绪中,整日浑浑噩噩,与世隔绝,最后被逼到割腕自杀。   父母的死亡,好友的背叛,亲戚的嫌恶,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个世界很好,光鲜亮丽,阳光明媚,可惜你配不上。   因为她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叫嚣,一遍遍鞭挞她的罪行——别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你凭什么活着!   方亦亦头疼欲裂,她攥起拳头,指甲狠狠陷进掌心的肉里,这才让短暂的疼痛压过了趋于蔓延的压抑。   感觉到掌心有热流划过,她恍惚地低头去看,被子最外侧的床单上,印出泛着铁锈味的暗红。   方亦亦闭上眼睛,拳头松开,翻手按在床单上面,暗红渐渐蔓延出指缝。   许久,楼梯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着许多打闹说笑的声音,缓缓靠近。   上晚课的班级回来了。   方亦亦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褐色的眸子带着还未消散的惊惧,不过比起方才,状态已经好得太多。   她只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吃人的泥沼中爬出来,绝不想再回去。   而现在,她只是来上学的。   方亦亦动了动腿,才意识到,四肢已经有些僵硬,她快抱不住自己的被子了。   发力时间太长,胳膊变得又酸又疼。   但是这么杵着也不是事儿,方亦亦胳膊紧了紧,看准开关位置,快步冲了过去。   在关门声响起的瞬间,按开了灯。   瞬间明亮的灯光让她本能地眯起眼睛。   方亦亦长舒出一口气。   偌大的房间灯火通明,门窗紧闭,与世隔绝一般似的,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从布局来看,这里原本就是个单人间。   筝灵女子大学是一所私立学校,在国内排名前三,名气高,待遇好,师资力量雄厚,门槛高的同时,内部管理相当严格。   换句话说,除非家里不是一般有权有势,否则再多的钱,也不能开小灶。   但是之前住着的人,却拥有一个单人间!   她把被子往床上一丢,自己坐在床头的铁栏杆上休息。   这会儿灯光明亮了起来,方亦亦重新打量这个房间。   因为长期无人居住,桌面和地板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在地上印出一串脚印。   刚才光线太暗,没有注意到,床头还有个大大的原木色衣柜,紧靠墙壁摆放着。   方亦亦比划了一下,塞进两个她去没什么问题。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阳台边上没有门的小隔间,因为背光问题,从她的位置看过去,仍旧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   方亦亦丝毫没有过去看看的打算。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奇的感觉了。   更何况,现在时间太晚,明天还有课,而且不知怎么的,今天格外累得慌。   连打扫都懒得做,只想睡觉。   下决定偷懒的同时,方亦亦想:这屋子里都不一定有扫把,如果没有,还要去跟舍管阿姨领。   方亦亦起身,从包里翻出卷卫生纸,扯下长长一块,将床板胡乱擦了擦。   擦完之后也没处放,想了想,拆了个新内衣包装袋,把脏兮兮的纸放进去,妥帖地顺着床柱子放在床脚的地上,等明天再扔。   等一切收拾完毕,拿过自己的老年机一看,已经十点了。   方亦亦打了个呵欠。   生物钟最晚到九点半的她,蹬掉鞋子上床,然后支起半个身子,拍灭掉灯,钻进被窝里,一秒入睡。   404寝室又陷入了往常的黑暗与寂静。   忽然,一抹细如蜉蝣般的红色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笔直地划过,停在唯一一张单人床前。   在室内莫名出现的风将窗帘吹开了一条缝,路灯微弱的光线泄露进来,黑暗中出现一只纤细灰白的手。   这只手五指自然并拢,垂在单人床上方半空中,没有与之连接的手臂,像是凭空出现似的,浮在半空一动不动,艳红的指甲像是能滴出血来,诡异极了。   片刻后,这只手缓缓向下移动。   睡梦中的方亦亦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冷,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没有醒来。   那只手在她眉间上方一寸处停驻。   风吹得大了一些,窗帘被‘啪’地甩到玻璃上,声音突兀急促,室内又重新归于黑暗。   但是床头的位置,却赫然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人!   她身量纤瘦,佝偻着脊背,弯腰趴在方亦亦头顶上方,低着头,长发垂下来落在枕头边,看不见脸。   方亦亦睡得很不安稳,透骨的寒气侵袭全身,刚开始只是一点点,但是不知为何,寒气愈演愈烈,不似冬天那种天广地袤的冷,而是那种见不得光,极致阴郁中的阴冷,像一枚枚细小的针,带着阴气,穿透皮肤,钉入四肢百骸。   她睫毛颤抖着动了动。   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不知为何,眼皮有千斤重,死活睁不开,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鬼压床三个字,赫然出现在脑海中。 第4章 宿舍   对的,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闹鬼。   说起来,上周又蓝和曼曼他们几个还在寝室商量玩笔仙,兴致勃勃地准备了四五天,这周却没有再提过,还以为他们是放弃了,照此看来,莫非是早就付诸了行动?   但是结局貌似不怎么好,否则又怎么会把她拉来当替罪羊。   有一次方亦亦打水回来,走到寝室门口,听到她们在谈论这个事情,语气透着恐惧,叽里咕噜的,还时不时蹦出她的名字,方亦亦自觉现在进去属实不是个好时机,就抱着自己的小水壶,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将事情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惹出事情了,但是隔着门板,听不大清楚,方亦亦猫了一会儿,又特地去操场转了一圈,才回去。   她们这几天鬼鬼祟祟,整她的频率也少了,方亦亦连猜带蒙,有点明白了她们的意图,也依旧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配合着假装不知道。   她无所谓地觉得,或许死了也好,兴许还能见到阔别已久的至亲。   一个人太久了,按部就班地活着,窝在阴暗角落里,不见光,渐渐地,就会忘记阳光是什么样子,也更加笃定,自己本来就该是这样,不被任何人在意,也不值得被珍惜,我可有可无。   既然如此,真的没了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内心深处,还有点小小的庆幸——若是真的不能活着,九泉之下见到父母,也可以狡辩:我努力了,但是情况不允许,不能怪我呀!   更何况,多年的逆来顺受早刻在了她骨子里。   即便如此,生命与生俱来的求生欲却不受控制。   所以,当危险降临的时候,方亦亦再怎么有所准备,脑子还是瞬间清醒了。   随着寒意的靠近,方亦亦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边紧紧盯着她,距离极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大脑尖锐地报警,逃跑念头冲刷着每一根神经。   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手脚不听使唤,仿佛与自己脱离了,连最轻易的睁眼都做不到,神经末梢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东西”近在咫尺,刀俎鱼肉,随时都能取她性命。   方亦亦感觉感觉自己在急促地呼吸,实际上,她连胸膛的起伏都微弱到快要没有。   神经绷紧得如满弓的弦,冷汗却大豆似地滴落,淹没在身下的被褥里。   不知怎么的,原本她盖在身上的被子,竟然平整得像纸板一样被她压在身下。   方亦亦双手交叠在胸前,安静地躺着,如被即将被装进棺材,献祭给恶鬼的活人祭品。   额间有个冷硬的东西正顺着鼻子缓缓往下划,所到之处,寒气刺骨。   这种寒意比她所遇到的最冷的冬天还要冷,仿佛血液都被冻住,不能流动了。   胸口仿佛被压了块大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   渐渐地,摄入的氧气越来越少,清醒的大脑也越来越混沌,她分辨不出来自己在干什么,身处何处,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就要死了。   耳畔响起尖锐的嘶吼嚎叫,刺耳难听,却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召唤着她赶快过去。   方亦亦下意识朝那个方向靠近,嘶嚎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个人在承受极端痛苦时发出的哀嚎,带着不甘和怨怼,一声接着一声,汇聚成天罗地网。   她渐渐靠近,这时候,已经能听清楚一两句里面的只言片语,但还是有些模糊,方亦亦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马上就要听明白了。   突然,她仿佛踏空了一脚,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眼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方亦亦呆了呆,又有声音响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是规律而又节奏的水滴的声音。   笃——笃——笃——   一点也不吵,幽静到毛骨悚然,也熟悉到似曾相识。   方亦亦猝然睁开了眼睛。   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了开来,借着冷白的月光,方亦亦对上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像血液干涸后那种,透着猩红和诡异的黑,溢满整个眼眶,死气扑面而来,近在咫尺。   方亦亦吓得呼吸都停了。   远远看去,一个扭曲的人影爬伏在方亦亦上方,一头黑色的长发垂在她脸颊两侧的枕头上,发丝零落的缝隙中,青灰色的皮肤时不时透出来,诡异极了。   突然,这张脸的主人咧嘴笑了一下。   它笑的时候跟正常人差不多,但是带着明显的僵硬,不是那种惊悚到给人强烈视觉冲击的模样,而是一种更加深邃的,让人从心底胆寒的毛骨悚然。   有血一滴一滴落下来,血滴到方亦亦脸上,血腥味扑鼻而来。   方亦亦不知该作何反应,原先那些“慷慨赴死”的打算和建设好的心理准备,此时全部被抛之脑后,求生欲占据上风。   方亦亦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它,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门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用力拧门把手,却怎么也拧不开。   身后传来诡异的笑声。   惊恐交加地回过头,发现女鬼正坐在床上,身下是她的被子,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女鬼赤脚,晃着两条在破烂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腿,用两只没有眼白的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   方亦亦吓到腿软,靠着门才没摊到地上,哆嗦着语无伦次:“不是我害你的,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没有叫你,不要害我...别过来啊......”   女鬼歪了歪头,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而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似人非人。   方亦亦靠着门,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然后,鬼就站了起来,在她愈发惊恐的表情中,一步一步靠近。   方亦亦彻底被吓到腿软,靠着门上,边大声哭嚎边拍打门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乞求有个人能刚好路过走廊,听到她的呼喊,将门打开,哪怕只是拧一下门把。   她甚至不敢回过头看。   脚腕被抓住,冰冷的寒气刺入骨髓,方亦亦眼睁睁地看着寝室门在视线里越来越远。   方亦亦被拖回了床上。   那只鬼伏在她上方,一只手如铁钳一般制住她乱挥的手臂,固定在床头,在羔羊绝望的目光中,俯下身,稳住了因为恐惧而发白的嘴唇。   血腥味充斥了鼻腔。   衣服被撕裂时,方亦亦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染上了血一般的红色。   ......   方亦亦是在闹铃的吵闹声中被惊醒的。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寝室顶棚,她有着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大脑,那张鬼脸,灰白的皮肤僵硬冰冷,自己无助的哭喊,一幕幕充满诡异但又难以启齿的画面的飞快闪过。   方亦亦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个活人,在鬼屋住了一宿,不但没死,还被迫与鬼发生了点不可描述的关系。   环顾四周,还是昨晚刚到宿舍的样子,满地灰尘,行李箱随意丢在一边,地上也并没有她被拖行留下的印子。   她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场噩梦,但是身体传来的疼痛明晃晃地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   方亦亦忍着疼痛,艰难地坐起来,掀开被子,衣服完好地穿在身上,这让她有点恍惚,衣服昨晚不是被撕了?   她有些奇怪地扯了扯衣服,衣服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露出红印斑驳的皮肤。   方亦亦揪着被子快速躺平,自欺欺人的当作没看见。   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方亦亦瞪着顶棚,思考人生,打算再歇一会儿,就去跟导员说一下,看能不能换宿舍。   虽然可能性不大。   她那几个同学,既然能把她弄过来,必定是做了准备,不能让她轻易回去。   到底同窗一年多,对于她们,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心眼不怎么好,办事儿挺利索,一般不会留下后患。   实在不行就去外面租个房子,她天天打工,吃穿用度,能省则省,租个便宜单间的钱,手头上还是有的。   反正这宿舍是绝对不能住了。   昨晚这鬼对他这样那样,指不定今晚就准备取她性命,经过这一遭,方亦亦彻底明白了生命的重要性,再也不敢有轻生的念头,人间如何美好,活一遭不容易,她干嘛要提前回去。   临近晌午,方亦亦好不容易敢下床了,就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迫不及待去了导员办公室。   导员是个带着眼镜,长发马尾的美貌姑娘,比她们这些学生大不了多少,为人比较亲切,平日对方亦亦也比较和蔼,方亦亦打心眼里敬重她。   方亦亦敲敲门,听见里面传来“请进”,才开门进去。   导员穿着白色连衣裙,在饮水机旁站着,手里握着一个装满水的透明玻璃杯,见方亦亦进来,却不似平日那般温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方亦亦平日看人脸色惯了,又岂会看不出这点微小的表情动作,当即愣了愣,一股不好的念头预感涌入心头。   不过,到底是导员,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如往日那么温和的笑:“亦亦,来找老师有什么事?”   “老师,我想换寝室。”方亦亦抬脚迈进办公室,带上门,因为身体不舒服,走路姿势有点别扭。   “嗯?新寝室不习惯?但是原来的寝室已经满了。”   “我知道,新来的插班生,”方亦亦斟酌词句:“ 老师你看能不能,我搬出去住...”   “方亦亦!”导游员突然改变了脸,打断了她的话,语调严厉地说:“你室友们不止一次过来跟老师反映说你生活不检点,老师还不信,但是你看看你现在,想什么样子!还要搬出去住,你搬到哪去呀?你才多大!老师平日就教导你们,不要贪图眼前的享乐,眼光要放长远!我们筝灵女子大学是国内顶尖学校,跟那些三教九流的学校不一样!老师要对你们每个人负责,你看看你,平日里多乖的女孩子,要不是证据摆在眼前,老师打死也不信,你居然这样,方亦亦同学,你真是...真是太让老师失望了!”   方亦亦呆了半晌,道:“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你在说什么...”   导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老师是过来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你看看你刚才的走路姿势,你再看看,”导员动手扯了扯方亦亦用来遮脖子的围脖,露出里面草莓似的红点,“你看看,啊?老师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也不反对你交男朋友,但是,但是总得有个度,嗯?”   方亦亦眼圈都急红了,慌忙解释:“老师,你误会了,这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师你相信我!”   “死不承认?那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说着,她拿出一张照片,摔在了桌子上,自己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上,鼻孔里出气。   方亦亦一眼瞄过去,看清后,脸唰地白了。   照片中,方亦亦穿着超短裙站在一家酒吧门口,手里端着杯蓝色的鸡尾酒,侧头上扬,眼神小鹿一般看着她旁边的高大的中年男人,男人手正搂在她的肩膀,除此之外,旁边还站在两个男人,年龄都在中年靠后,用打量的眼神色眯眯地看着方亦亦。 第5章 堵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几个人平时有事没事,喜欢拿她取乐,有时候还会为了让她听话,在自己手里留下一些把柄。   方亦亦想要的无非是成功毕业拿到毕业证,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这点在她成为霸凌对象的初期就被发现了,于是她们拿捏着她,像逗弄一直养在笼子里的仓鼠,转动笼子,看仓鼠不得不拼命奔跑,跑地气喘吁吁,有时候不慎摔倒,她们居高临下,哈哈大笑。   这张照片也是其中一张,其实是个摆拍。   但是她不能说。方亦亦知道,这是她们的警告,示意她安分点,一旦做出抵抗,她们还有更多后手等着她。   方亦亦脸颊泛白,唇唇抿成一条线,自从父母走后,她就开始封闭自己,变得不喜争斗,遇事退缩懦弱,一味忍让,得过且过,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世界本应如此,她只能苟延残喘地生活,以换来一星半点儿的平静。   她回想着昨天晚上经历的事情,黑暗,阴冷,粘腻,小腹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   这才一晚而已,她若是继续待下去,经历的会是什么?那只鬼是不是直接就将她杀了?   求死,还是毫无尊严地活着?   方亦亦捏了捏手指,“老师...”   “老师。”门锁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被拧开,有人不请自来,打断了方亦亦未说完的话。   南茜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踩着白色小公主皮鞋走了进来,她扫了屋内的方亦亦一眼,眼角有一闪而过的轻蔑,但很快被她掩去,露出个纯良无害的笑,精心打理过的发梢从方亦亦旁边掠过,空气中传来淡淡洗发水的香味。   ——只要在校园里,南茜就是一副乖巧三好生的模样,人设打得很足,和校外判若两人。   导员看到她,高兴了不少,大多数老师很喜欢这样的学生:“南茜同学来了,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南茜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点事...但是能不能...”她吞吐着看了方亦亦一眼。   导员有些不解:“你们都是女同学,有什么事情是不便说的吗?”方亦亦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她暂时不想就这么放走她。   南茜涨红了脸,难为情的点了点头,声音又细又小,难以启齿似的:“嗯...老师,是我的一些私事,想跟您说...”   “那行吧,”导员看她确实不好开口,只好把方亦亦的事情放一放:“方亦亦同学,你先回去,下午我有课,你明天再到我办公室来。”   “老师!”方亦亦破天荒想努力一下。   “亦亦同学,”南茜扯了扯方亦亦的袖子,两手在一起,做出一个拜托的动作,发丝因为动作向前倾,拂过耳畔,衬的脸蛋愈发柔美白净,只是那双眼睛,借着角度的掩护,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恶狠狠的盯着方亦亦,声音是截然相反的柔柔弱弱:“十分抱歉打扰到你的事情,我知道事情有先来后到,但是也分个轻重缓急,我真的很急,真的,可不可以让我先说...真是对不起!”说完,她冲方亦亦比了个口型。   方亦亦没去理会那是什么意思,横竖是警告就对了,警告她乖顺一点,别惹事。   “方亦亦同学,你先回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导员觉得方亦亦的事情稍微放一放也没所谓。   方亦亦咬着下唇,脸色发白,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再争取一下,动了动嘴唇,却突然哑了声似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直以来都在被压迫,想反抗的时候,却连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方亦亦呆了呆,眸上染上几分灰败之色,安静地退了出去。   身体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难以启齿的部位,迈一步就更痛一分。   她走出教学楼,站在楼厅门口的台阶上举目四望,这个学校里有很多人,他们正值年少,青春洋溢,怀揣着梦想和希望,走在阳光底下,前途无量。三三两两的人与她擦肩而过,似乎每个人都有同伴,每个人都很开心,欢声笑语传到方亦亦耳朵里,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好像只有她,自始至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衣衫破旧,性格孤僻,所到之处,收获的目光不少,却从来没人走过来,向她说一声你好,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同样的也没人愿意与她做朋友。   她之于他们,从来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好像...除了那间闹鬼的寝室,她无处可去,她的东西都在那里,那里变成了她唯一的容身之所。   其实也并不是怕死,所谓求生,只是生命的本能而已,否则为什么,她明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却跑去向老师求救,在明知会死的情况下,还在向寝室走?   方亦亦不着边际的发散思维,回过神来,面前挡了个人,在叫她的名字,方亦亦像恍然惊醒似,眼睛重新有了焦距,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四楼,刚拐过楼梯口,距离自己的寝室,仅仅五步之遥。   “方亦亦!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又蓝抱着胳膊,横眉冷竖地大声道:“聋了?”   她从听说方亦亦去导员办公室之后就一直等在这里,腿都快麻了。方亦亦会去找老师,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毕竟按照方亦亦窝窝囊囊的性格,绝对没有胆子违抗她们,除非方亦亦不想拿毕业证了,可是转念一想,是什么让方亦亦冒着被退学的危险,也要换寝室,莫非那个寝室里真有什么东西?他们那天梦到的鬼,其实是真的?   想到这层,又蓝立即不淡定了,她惊慌失措地去找当时一起玩笔仙的几个人商量,最终决定南茜去找导员,把方亦亦挤兑出来,再由他们几个分开等在方亦亦可能去的地方,堵到方亦亦,恐吓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反正不能让方亦亦换寝室!   ——万一方亦亦换了寝室,那只鬼再次来找上他们,那可怎么办?   方亦亦抬眼看看她,往后瞟过去,果不其然,在她身后看到了同样抱臂而站的曼曼,她们两个通常都是一起行动,焦孟不离的,关系却没有又蓝和南茜好。   方亦亦收回目光,半阖着眼皮盯着地面,木然呆滞地杵在那里,像个傻傻的哑巴。   这种反应取悦了又蓝,她换了姿势,虚靠在墙上,放松一下麻了的腿,勾起唇角,不屑地看着方亦亦,道:“听说你去找老师换寝室?怎么,你觉得我们让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单间,你觉得委屈了?你可别不知好歹,你知道校外一租一个这样的多少钱吗?”   方亦亦低着头默不作声,表面看起来已经没有换寝室的想法了。   又蓝心道,目的达到,可以走了。方亦亦这个人,她可是太了解了,胆小懦弱,扶不上墙,今天跑去导员那里告状,搞不好已经用完了大学里所有的勇气,眼下被打断,怕是再也作妖不起来了。   就这么一个窝囊废,居然敢吓唬自己,还让自己提心吊胆得等了这么久,简直反了天了,她也配!   想起自己当时得知方亦亦跑去导员哪里时所受的惊吓,又蓝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她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上下打量着方亦亦,讥讽道:“别的不说,就我们学校周围的小区,你那单间一个月都要三千块钱,哎,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多年吗?我们几个呢,心地善良,看不惯你那穷酸劲儿,做做好事扶个贫,才让你去404,你可不知好歹,白费了我们一片苦心,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闻言,方亦亦突然抬起来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又蓝,眼珠黑亮,眼神冰冷:“你知道里面住着只鬼吗?”   又蓝没想到她突然回嘴,被她吓了一跳,她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什,什么鬼,不就是你这只穷鬼吗?!看你那寒酸样,曼曼,我们走!”   她回过头,扯着曼曼的肩袖,准备拽着曼曼走。   这时,他们头顶的灯忽地亮了一下,紧接着‘砰’一声熄灭,像漏电似的,发出滋滋的声音。   青天白日,却莫名有一股阴森的冷意,席卷扩散在楼道里。   ※※※※※※※※※※※※※※※※※※※※   那个催更的同学,你成功了,我昨晚做梦你扛着40米长的大刀砍我_(:з」∠)_ 第6章 一回生二回熟   这股阴冷的气息扩散得地很快,迅速将楼道里的三个人包裹起来。   又蓝顿了一下,拉着曼曼的手紧了紧,快速转身下楼,楼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奔跑声,慌张杂乱,像在逃命似的。   方亦亦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站着没动,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潮湿粘腻的感觉贴上后背,伴着犹如地下车库似的,淡淡的霉味。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404,果不其然,门开了一条缝。   可能是因为窗帘关着的缘故,里面黑漆漆的。   方亦亦抿紧嘴唇,不自觉屏住呼吸,停顿两秒,迈步走了进去。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门内拴着的弹簧依然很好用,方亦亦把门开到一半,就感受了阻力,她停下动作,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投放在亮光框起来的地面上,两条腿的线条被拉成一个诡异的长度,腰部以上与黑暗自成一体,方亦亦关上门,方寸之间的光明,顷刻消失。   她调整着呼吸,手心是薄薄的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她进入这个房间的那刻起,来自背后的阴冷粘腻就消失了,像一块冰在空气中化开,冷意丝丝缕缕徘徊在周围的空气里。   “我可以拉开窗帘吗?”方亦亦试探着问,声音小小的,带着明显的不安和害怕。   没有人回答。   方亦亦想了想,快步走到床边,‘呼’地一下,冗沉厚重的窗帘被掀开,久违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这沉寂已久的小小寝室。   尘土翻涌,方亦亦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沾染上了些许,在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方亦亦一惊,手劲儿蓦地松了,窗帘‘扑’地一下关上,房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黑暗。   “你倒是...适应得很。”这声音嘶哑又缥缈,咬字奇怪不成音调,像年久失修的录音机,从左边耳朵晃悠到右边耳朵,听得人极度不舒服。   方亦亦无话可说,右耳传来轻微疼痛,脖子上也好像缠着什么东西,呼吸有点闷。   “...看那边。”那个声音又道。   看哪边?方亦亦愣了一下,眼神却有指引似的朝那个小黑屋的方向看去,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小黑屋依旧黑漆漆的,只是门口的位置不知何时摆放了一面被打碎的等身镜子,一地碎片,只有零零落落几块还贴在镜架上,那几片镜子像是无数个小眼睛,清晰地将方亦亦映了进去。   方亦亦身形单薄地站着,一个仿佛CT片中的黑白影子的东西,正死死扒在她身上,胳膊的部位微微看出白色的骨骼,环在她脖子上,而她肩膀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搭放着一个完好的头颅,头颅下巴搭在肩胛骨上,牙齿咬着她的耳廓的脆骨,那个骷髅的后脑,一团类似于头发的凌乱线条耷拉下来,从头骨一直覆盖到尾椎,昭示着这个东西的性别,依稀是个女人。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方亦亦闷哼出声。   “你会杀我吗?”方亦亦突然问道。   镜子中的鬼影顿了一下,手掌攀附上方亦亦的脸蛋,胳膊的骨骼拧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像个寄生的菟丝花,“你既然敢回来,难道不是做好了准备?”   方亦亦闭上眼睛,手握成拳,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孤注一掷的模样,大声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捂着脸,慢慢蹲下身,崩溃地啜泣道:“我不想死...我还没拿到毕业证,我还没让爸爸妈妈看到我毕业的样子...我不想死......我只想安安静静毕业,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我已经再三/退让了,为什么连着活着都不行...”   小小的影子在黑暗中抽抽搭搭地蜷缩成一团,单薄又无助。   哭了一会儿,方亦亦被人掐着下巴,硬生生抬起了脸,眼前是两只黑洞洞的骷髅眼睛,没有眼珠。   “真是没用。”她听到那个喑哑刺耳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脖颈一痛,被提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摔在了她今天刚铺好的床上。   方亦亦被掐的眼冒金星,骤然失去氧气的突发情况让她大口地喘了好一阵,才发现自己又被压住了。   衣衫被扯开,深入骨髓般的寒冷附着在皮肤上,从里到外把她冰了个透,不同于第一次的迷蒙,她现在无比清醒,大脑将感知清晰地记录下来,又冷又痛。   她的脸颊被拍了拍,黑暗中,那个东西在她耳边低语,跟她说:“好好记着。”   方亦亦迷茫地看着那个廓落,张了张嘴,吐出一串急促的呼吸。   ......   “嗡——嗡——”黑暗的寝室里,一台老式手机在嗡嗡报时,方寸的小屏幕发着绿荧荧的光。   方亦亦拿起来看了看,摁灭。   “两点了。”方亦亦坐在床上,小声道。   床边坐着个影子,比起之前的虚无缥缈,这会儿更深了一些,能看出来白色的肉了,那影子弯着腰,正在打理头发。   “我有课要上。”方亦亦不安地动了动,思考怎么越过身边这只鬼去穿鞋。   “......”   没人说话,方亦亦想了想,翻身下床。   地上脏,还没来得及打扫,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去踩自己的鞋子,脚趾刚触碰到鞋面,一只手臂横过来,拦着她的腰又带回了床上。   两条青白的胳膊撑在她脑袋两侧,湿哒哒的头发黏到脸上,暗影里,两片血色的唇瓣分外惹眼。   “想走?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今天你哪里也别想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鬼的精力好似无穷无尽,方亦亦索性大脑放空不做他想,渐渐竟感受出了几分除了疼痛之外奇异的爽快感,后来甚至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肚子咕咕叫,饿得难受。   方亦亦呆滞地从床上坐起来,抓抓乱翘的呆毛,从床缝里扒拉出揉成一团的校服,摊开,盯着发呆。   这可怎么穿。   “呆头呆脑的,在回味?”   昨晚的回忆瞬间充斥脑海,方亦亦下意识乖乖摇头,向声源处望去。   一位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坐在桌面上,脚腕露出来,踩在椅背上,皮肤白的仿佛透明,头发半干,长长的铺散开,面容精致,五官小巧,眼尾微微上挑,带着饕足后懒散的倦意。   把食人精魄的女鬼的样子,展露了个十成十。   方亦亦作为被吸食的一方,感觉非常不好,只单单在床上坐着,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腰又酸又痛,好似被拆开重组了一遍,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   她想,如果有一面镜子,她应该会看到自己脸上浓重的黑眼圈。   也不知道会不会折寿,怎么折,折多少。   不过好处是,她已经不似昨晚的害怕了,与鬼相处了两个晚上,她看得出来,这鬼不杀她,起码暂时不会。   “你叫什么名字?”方亦亦问。   那鬼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回道:“黎听。”   黎听?   方亦亦瞪大了眼睛,“十年前,宁安市出了个749分的全国高考状元,差一分满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不知道上了哪所大学,也叫黎听,那个是你?你来了筝灵女子大学?”   黎听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虽然不知道全国高考状元为何成了404寝室的女鬼,方亦亦还是由衷感叹了一句:“你好厉害呀...”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它做什么。”说着,黎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眼神变得阴郁。   “你怎么还不起来,是昨天没吃饱?”   方亦亦呆了呆,手脚麻利地穿衣服。   什么没吃饱,她从昨天到现在分明半点也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能活活饿死。   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没站住,一脚踩到了地上,干净的袜子立马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方亦亦苍白的脸蛋顿时皱成了苦瓜。   黎听也嫌弃:“好脏。”   “......”方亦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几次想打扫,都被制止了,还以为这只鬼天生喜欢这种脏兮兮环境。   “一会儿我去跟舍管阿姨要套清洁用具。”   黎听扔给她一个用红绳穿着的佛珠:“带上这个,我跟你一起去。”   方亦亦拿起来看了看,红绳就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普通手绳,佛珠道像是从别的地方拆下来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经文,密密麻麻,看不真切,两样组合在一起,多多少少有点不伦不类。   待方亦亦收拾妥当出门,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黎听化作一阵烟雾,隐没在佛珠里。   走到楼下的时候,寝室楼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方亦亦对这种热闹半点不感冒,她避开人群,直奔餐厅。   早餐是油条馒头小咸菜,配上三种口味的粥,自助模式,想吃多少拿多少,方亦亦饿坏了,直接拿了两个碗,装了两碗小米粥,四根油条,一个馒头加一叠堆的满满的小咸菜碟,自己找了个角落,吃得不亦乐乎。   有同班同学结伴经过,在她隔壁的桌子上坐下。   “南茜是不是真疯了,我刚刚看到她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在喊有鬼有鬼!”   “她看谁都像鬼,我今天从寝室门口出来,被她看到了,指着我硬说我是鬼,那架势,吓死我了。”   “好像是腿摔断了...” 第7章 有什么好害羞的   方亦亦一愣,想起方才那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救护车来。   里面需要救护的人...是南茜?   她咬着一根咸菜条,低下头喝了口小米粥,咸香混着恰到好处的米香包裹住味蕾,使她的心情好了几分,愿意分出些多余的精力,去听隔壁桌的谈话。   她们应该已经讨论一会儿了,方亦亦听得并不连贯,不过也不难分析出来发生了什么。   南茜早上五点半左右突然发疯,尖叫着惊醒,吵醒了相邻的好几个寝室的同学,之后她像疯了似的,看见谁都说人家是鬼,攻击性很强,谁靠近抓谁,连新买的床帘都被她撕得一条一条的,像个西方电影里的丧尸,别人不敢靠近,无奈之下,只好帮她叫了救护车,又报了警,方亦亦出门时,南茜刚好被打完镇定剂,抬上救护车。   大体就是这么个经过,隔壁桌的同学没注意到她,早餐吃得快,吃完又结伴走了,方亦亦端着空碗,叼着勺子站起来,准备再来一碗。   佛珠耷拉到手背上,带着丝丝凉意,捂不热似的,存在感很强。   没人来找她麻烦,再加上饿傻了,方亦亦一顿早饭喝了四碗粥,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来,一本满足。   今天的课也都在下午,方亦亦吃完直奔宿管阿姨值班室。   舍管阿姨对方亦亦这种朴实内向的孩子很有好感,拿出领取名单让她登了记,亲自选了一套看起来沉甸甸,十分有分量的扫把和拖把,交给了她。   一打眼,瞥见方亦亦登记的寝室是404,脸上的笑容瞬间就隐去了。   “孩子,404是你在住?”   毕竟是小道传闻中赫赫有名的凶宅,方亦亦也没觉得这反应有什么不对,乖巧的点点头:“嗯。”   “我这两天家里有点事,请假了不在,就两天没查房,404怎么就住进人去了?学校怎么能安排住人呢?同学你要不搬出去吧,听阿姨一句劝,那寝室可不干净...”   方亦亦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热,这两天所有人都在把她往坑里推,只有这个阿姨,会告诉她‘坑里危险,不要下去’哪怕什么作用也起不到。   方亦亦举了举手里的扫把,笑道:“打扫一下就干净了,谢谢阿姨。”   说完,留下不在一个频道,还有点懵逼的舍管阿姨,‘蹬蹬蹬’上了楼。   一回寝室,方亦亦就觉得手腕上那抹捂不热的凉意消失了,一身大红衣服的黎听出现在旁边。   方亦亦:“我要打扫房间。”   黎听扫她一眼,没说话,径自飘到床边,歪着身子,没骨头似的靠在方亦亦的被子上,一只胳膊撑着头看她。   方亦亦与她对视,从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愣是读出了三个字:你扫啊。   方亦亦其实是想问能不能开窗帘,毕竟好多电影小说里都说,鬼不能见到阳光,但是转念一想,这只鬼已经跟着自己出去溜达一圈了,想必是不怕的,也就没有多问。   她浑身上下都还在疼着,赶紧打扫完,还能在吃午饭之前睡个回笼觉。   然后现实告诉她,她真的是太天真。   不大点的房间,光尘土就扫出了四个簸箕,小黑屋也不是什么神秘地带,就是没了门的洗手间,荒废这么久,里面的卫浴设备居然还能正常使用,也算是个小惊喜,就是洗手间自带的镜子被扣了下来,放在门口,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扫地擦地擦桌子扫墙灰...   饶是方亦亦是个从小做家务的家务小能手,也折腾了足足四个小时,才收拾完毕。   期间黎听就一直飘来飘去围着她转,方亦亦擦桌子,黎听就去椅子背上坐着,方亦亦擦椅子,黎听就去桌子上坐着,方亦亦洗抹布,黎听就站在她身后,盯着墙上原本挂着镜子的地方若有所思。   方亦亦拿不准鬼的心思,也没多想,继续干自己的。   等终于打扫完毕,方亦亦最后把拖布洗干净,晾到阳台上的时候,已经步履虚浮,全身酸痛,恨不得睡个三天三夜,她走到床边,一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不准备起来了。   “脏死了,去洗澡。”黎听飘在床头喊她。   方亦亦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声音隔着棉絮,嗡里嗡气地:“好累...先睡一觉。”   “不行,你身上太脏了。”   “唔...”反抗失败的方亦亦准备爬起来,然后抬了抬胳膊,又软软地落了下去。   她真心实意道:“动不了了,好累,歇一会儿吧。”   这次黎听没有再喊她,方亦亦心满意足,就在半梦半醒间,马上就要睡着了,突然兜头一盆热水淋下来,方亦亦登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方亦亦:“!!!”   “怎,怎么了!”   眼睛睁得太急,水不可避免地流进了眼睛里,温度倒是不热,不过也够吓一跳的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发现自己身处刚刚才打扫完的浴室里,头顶的蓬蓬头正在往外冒水,哗啦啦浇到她脑袋上,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   ......什么情况?   “醒了?”黎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方亦亦茫然地望过去,黎听正在头顶飘着,红衣翻飞,与水雾朦胧在一起,像要融为一体似的:“醒了就把自己洗洗干净。”   方亦亦心道:这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便逆来顺受,顺从地从洗手池上拿起香皂。   “那个...学姐,”方亦亦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仰着脖子看头顶上的鬼,红着脸小声道:“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嗯?”黎听眉眼一竖,就要发怒:“你在赶我走?”   “不是不是,”周遭气息变得阴冷起来,方亦亦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解释:“我洗澡,有人在边上不习惯。”   黎听并未被说服:“我不是人。”   “我是说,我害羞,会害羞。”   黎听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眼方亦亦,面色依旧没有缓和,冷气却消失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有的我也有。”   行吧...   方亦亦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往胳膊上涂肥皂泡泡。   她是真的没有在别人面前洗过澡,就算抗议被暴力镇压,这种被人盯着的奇怪的感觉也不是说忽视就能忽视的,方亦亦只能一点一点地洗,洗完一只胳膊,再洗另外一只,当肥皂沫打满的时候,她听见黎听似乎不耐烦地“啧”了声,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随后,一具与水有着同样温度的躯体贴了过来。   ......   下午两点,方亦亦被闹钟吵醒,摁灭闹铃,一抬眼便看到桌子上坐着的黎听,似曾相识的画面告诉她,她又错过了午饭。   方亦亦揉了揉太阳穴,等着起床的眩晕感过去。   她以前的时候,刚醒来也会头晕,不过次数不多,偶尔才有,自从搬来了404,每次起床都要晕一会儿,方亦亦知道,这是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导致的。   凡事都有代价,她在厉鬼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方亦亦存在感低,在班上几乎是个透明人,昨天的课教授也没有点名,因此她逃了一节课的事情,几乎没人知道。   一节课上两个小时,方亦亦听到一半,开始犯困打瞌睡,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方亦亦惊了一下,坐直身体,打起精神来听课,考虑以后晚上要不要去操场跑步锻炼身体。   得过且过是一码事,挂科就又是一码事了。   由于自身原因,今天的课听的效率极差,方亦亦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准备去自习室再看一会儿书,然后前脚刚出门,就被班导叫住了。   “方亦亦同学。”   方亦亦回过头:“老师。”   年轻的班导似乎是跑过来的:“方亦亦同学,老师想问问你关于换寝室的事情,刚刚南茜同学的父母来给她办了休学,她那间寝室空出来一个位置,你要不要...”   “老师,”方亦亦打断她,抿唇一笑:“谢谢老师,但是404我已经打扫出来了,就不要换了吧。”   404的传闻,凡是了解一点的都知道,她原以为方亦亦会迫不及待想走,万万没想到,会遭到拒绝,不过转念一想,所谓闹鬼大概是人云亦云传出来的,天底下哪有鬼,这些学生一天到晚神神叨叨,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南茜不就是给自己吓傻了吗?她现在想起这岔就烦,就没有多想,她还要急着处理南茜的事。   “额,那好吧,方亦亦同学,有什么需要记得找老师,老师还有事,先走了。”   “老师再见。”方亦亦低着头,眼睛藏在刘海底下,看不出神情,待导员走远了,转身去了自习室。   筝灵女子大学的自习室,不说人满为患,但也绝对不会少,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就是笔尖和纸的摩擦声,让人走路都不自觉放轻,学习气氛相当浓厚。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方亦亦也没能把课学完,活了18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注意力不集中。   没办法,思绪总不受控制地往南茜的事情上跑。   早上的救护车,食堂同学的闲谈,加上方才班导说的休学,讲真,对此的每一件事,她都感到震惊。   震惊之余掺杂一些幸灾乐祸。   她想问问是不是黎听干的,但是黎听完全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去针对南茜,毕竟她这个替死鬼,替的可不只是南茜一个人。 第8章 我帮你出头,开心吗   再者,她也不认为她和黎听的关系,会好到黎听帮她出头。   方亦亦觉得,她活这么多年,唯一拥有的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有自知之明。她和黎听,应该是纯粹的食物与猎食者的关系,等黎听什么时候把她吸干净了,就是她光荣退场,与父母再见的时候。   希望自己的身体还能撑过两年。   这时,她旁边坐下来一个人,小声道:“方亦亦你果然在这,我找了你好久,中午去餐厅也没蹲到人。”   是班长冯雪,一个喜欢把头发染成棕褐色,再编两条麻花辫的清新风小女生,住在隔壁405寝室。   方亦亦有些惊讶,毕竟除了南茜和又蓝几个人,旁人很少找她,于是疑惑道:“什么事?”   冯雪挠挠头,“就是那个,你见过又蓝没,我联系不到她。”   方亦亦顿时觉得好笑:“我怎么可能见过她。”   “也是...”考虑到方亦亦和又蓝那一派的关系,冯雪也意识到找方依依欠妥当,但除了方亦亦,她也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问:“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方亦亦点点头,闷头啃书。   又过了半个小时,方亦亦下巴再一次嗑在了桌子上。   她自暴自弃地放下书,回忆了一遍今天的课,发现脑子里一团浆糊。   自身体和精神上遭受折磨之后,方亦亦信念上也迎来了巨大的打击——她可能会挂科。   挂科=补考=继续挂科=拿不到毕业证   怎么办?!   方亦亦烦躁地扒拉着头发,思褚良久,决定把下一个计划往前排——先去跑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怎么着也得先把那只鬼应付过去,虽说现在可能供不应求,但补充一点是一点,也希望那只鬼能懂得克制,不要在她毕业之前把她做/死在床/上。   南茜出事,连带着找她麻烦的几个人也不见了踪影,没了烦心的人,这个下午过得还算舒心,时间一下子空出来好大一块,她不太想回宿舍,就在操场走走跑跑,到了饭点就去食堂,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份量。   吃饱喝足,方亦亦感觉精力值打满了,活蹦乱跳准备去上晚自习。   “还想去哪?”黎听的声音在脑中炸开。   方亦亦步子一顿,就听黎听继续道:“回去。你吃饱了,我还没吃呢。”   好吧。   方亦亦只好蔫蔫地回寝室,交公粮。   方亦亦的寝室楼比较靠后,属于老校区,早年人多,围着楼盖了很多停放自行车的棚子,现在建了新校区,一部分棚子空出来,被用来放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面黑洞洞的,连个灯也没有,就算天天路过也很少有人愿意看它。   方亦亦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就有这么一个棚子。   “方亦亦。”   “!”有人喊她,方亦亦一惊,发现是一宿不见的曼曼,下意识后退一步。   “方亦亦你过来!我们有话跟你说。”方亦亦注意到,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危机感陡然升起,这就更不能过去了!   方亦亦又退了两步,确保自己站到摄像头底下了,才道:“什么事啊?”   曼曼坚持道:“你先过来。”   方亦亦注意到,曼曼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看起来相当憔悴。   她正觉得疑惑,这时,从后面突然出现一个人,趁反应不及,一把拽住方亦亦的头发,把她往棚子拖去。   边拖还边骂骂咧咧:“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他妈废话!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讨价还价!”   方亦亦头皮被拽得生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被拽着踉跄了几步,那人顺势一带,方亦亦就被掼到了地上,后背撞上虚虚摞着的木板,‘哗啦啦’地掉下来,尽数砸到方亦亦身上。   那人道:“方亦亦!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   方亦亦愣了愣,还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头发就又被人扯住了,那人手劲很大,像是要把她头皮扯下来,方亦亦被迫抬起头,那人扬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火辣辣的钝痛和响亮的声音震得方亦亦耳朵嗡嗡响,眼前一阵发黑。   同时,更多的声音传入耳中,全是质疑和谩骂。   “南茜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你就这么自私吗?!”   “王八蛋你到底干了什么!”   “你的心是黑的吗?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清楚后,方亦亦总算是反应过来。   这几个是跟南茜一起玩笔仙的人,她之所以会去404,也正是拜她们所赐,给她们当替死鬼。   方亦亦耷拉着眼皮,暗自扫了一圈,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如果方亦亦多分出一份精力,就会发现几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好。   基本每个都眼底发青,头发也没有好好打理,还有几人妆都花了,像疯婆子似的,和平日精致的模样大相径庭。南茜的事对她们刺激很大。   方亦亦觉得,她们疯了。   “说啊?无话可说了?”   有人在她耳边喊,方亦亦认出这是又蓝的声音,她循着声源看去,肚子就被了一脚。   “臭/表子还有脸看我!”   “说话!你哑巴了?”   方亦亦被踹到闷哼出声,带着铁锈味儿的腥甜涌入鼻腔,她抬手抿了抿唇角,果不其然看到了血迹:“你们疯了?”   又蓝眼球布满血丝,崩溃地喊:“对!南茜已经疯了!我们都会疯的,一个也逃不掉!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到底做了什么,非得拉着我们一起陪葬你才甘心吗!”又蓝情绪上涌,状似癫狂,她抓着方亦亦的肩膀,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原本只死你一个就可以了的,只死你一个!一条人命和六条人命!你凭什么,你的命会比我们六条人命更值钱吗?啊?!方亦亦!你凭什么!!”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   “对!你凭什么!”   “下一个会不会是我?我不要,我才十八,救命呜呜呜...”   “方亦亦你好自私,你不得好死!”   哭叫和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方亦亦只觉得荒唐,不禁道:“我为什么非得给你们的错误买单?”   “你凭什么不!没用的废物!”   “你活着有什么价值!”   方亦亦小心翼翼避开伤口,调整着呼吸,挺直脊背,看向她们都眼神中不带一丝害怕:“你们殴打同学,是要被记过处分的。”   周围气氛凝固了一两秒。   “哈,”又蓝好像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拽着方亦亦的头转了个圈:“记过?我们还怕记过?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方亦亦,就算在这里把你杀了给我们陪葬,你又能怎么样?”   她看向方亦亦的眼神,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凑近她,一字一句小声道:“不如你今天,就死在这里,先行一步给我们探路,怎么样?”   方亦亦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惊恐害怕的情绪传来,手上突然有了力气,她一把推开又蓝,迈开步子向外面跑。   又蓝一个不慎,被推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暴怒道:“窝囊废敢推我?!拦住她!”   不用她说,其他人已经早一步拽住了方亦亦,她们有备而来,孤注一掷,怎么可能让方亦亦跑掉。   不知谁喊了一句:“打断她的腿!打死她!都是她害的!”   众人便一拥而上,惶恐多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方亦亦蜷成一团,绝望的承受着暴雨般的踢打。   “啧,啥呀这是。”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需要我帮你吗?”   方亦亦抬头望向漂浮在上空的黎听,她被头部受到重击,有点看不清,迷蒙中,只看到那人红衣似火,面若皎月,而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鬼使神差地,方亦亦朝她身处手,像深陷绝望之人见到救赎她神明:“需要,帮帮我。”   红衣女鬼骤然现身。   “你,啊——鬼啊!!!”   黎听出现的太突然,有几个人当场吓到腿软,直接瘫倒在地,胆子大点的,比如又蓝,拔腿就跑,不过也就跑了两步,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磕的头破血流,也倒在地上不会动了。   黎听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方亦亦:“我有这么吓人吗?”   方亦亦一时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喘息,闻言轻轻摇摇头,真心实意道:“你好看。”   黎听眯起眼睛:“这话我爱听。那么接下来呢?这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淡淡扫视一圈,在几张不同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恐惧,,于是漫不经心道:“和她们有过节的是你,我不插手。”   方亦亦想了想,问:“她们会和南茜一样吗?”   “南茜?”黎听重复了一遍,似乎终于记了起来:“那个小姑娘啊,应该会吧,她们自己招惹的东西,总得自己来还。”   也就是说,南茜的事情与黎听无关。   “哦,”方亦亦想了想:“那把她们交给老师。”   黎听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她们打了你,你不打回来?”   打回来?   方亦亦一呆,她逆来顺受惯了,从来没有反抗的想法,自然也没有‘打回来’的意识,下意识道:“反正她们也会跟南茜一样发疯...”   “你的仇跟别人的仇能一样?”一看方亦亦茫然的样子,黎听突然意识到可能说不通:“......算了,你的事情我不插手,能起来吗?”   到底都是女孩子,卯足了劲儿也没有多少力气,方亦亦抓过一片木板,挣扎了两下,拄着缓慢地爬了起来。   避过周围瑟瑟发抖的人,挪动着往外走。   经过一个人时,裤脚被拉住了,低头一看,是曼曼。   “方亦亦,是她们的主意,不关我的事...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曼曼眼睛哭的红肿,畏惧黎听,又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表情在恐惧和希望中间挣扎,很是怪异。   黎听本来打算回佛珠的,闻言又不回去了,玩味地看着方亦亦,若有所思。   方亦亦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捏住曼曼的手,轻巧却不容置疑地拉开:“你真有意思。”   说罢,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了。   在方亦亦走出棚子之前,黎听化作一阵烟雾,进了她手腕的佛珠里。   方亦亦这个形象在这个国际一流大学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她先是去了医务室,路上引来无数围观,还有个小姑娘好心跑来搀扶她,上药过程中遇到了闻讯赶来的班导,交待完事情的经过,回了寝室。   她拒绝了医生和班导去医院的建议,班导给她批了一周的假期,并嘱咐有事一定打电话。   方亦亦坐在床上,拿着小镜子看自己脸上的伤。   黎听凑过来,掐方亦亦的下巴,凑近了,左看看右看看,拧着眉嫌弃道:“啧啧啧,多好的一张脸,现在跟个冬瓜一样...你平日都是什么样子,是怎么被欺负到这个份儿上的?”   方亦亦睫毛半垂,一动不动,怂地像个鹌鹑。   指尖触碰到青肿的皮肤,方亦亦吃痛地皱了皱眉。   “我帮你出头,开心吗?”   方亦亦愣了愣,点了点头。   “可是我希望,下次是你自己打回来。” 第9章 最多半年   自己...打回来?   方亦亦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酸酸麻麻,还有点发胀。   黎听眯起眼睛,凝视着她,嗓音低低的,带着蛊惑:“我饿了。”   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方亦亦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一些放出来会被打码的记忆片段纷纷上涌,她一下子红了脸,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那你...”   话没说完,就见黎听迅速后退,重新漂浮在空中,她双手抱臂,语气凉凉的:“算了,太难看,吃不下。”   距离突然被拉开,方亦亦呆愣在那,半晌之后,明白过来黎听指得的是她身上的伤太难看,无措地扯过被子,把自己埋在了里面。   她与黎听相处这几日,除去白天在外面的时间,一人一鬼共处一室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像这样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还是头一回。   方亦亦觉得新鲜,随后便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学习机会。   她赤着脚吭哧吭哧跑到书桌前拿上书,又吭哧吭哧跑回来,重新把腿伸到被子里,半靠着床头开始学习。   黎听像一团烟雾似的在半空中飘着,拢了拢近乎透明的大红袖子,闭目养神。   一时间404寝室内万籁俱寂,只余下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   晚上九点半,方亦亦准时熄灯。   许是被打了一顿,也可能是昨天围着操场跑了那么几圈,累着了,方亦亦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后惯例伸个懒腰,伸到一半,发现身上疼得厉害,又蜷了回去:“嘶——”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腿肚子都肿了,看起来怪吓人,就算没伤到骨头,也得需要养几天,而且身上似乎比昨晚更痛了。   方亦亦愁得慌,她觉得她今天可能下不了楼梯,而且她也找不到人帮她带饭,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挨一天饿。   ......早知道就去医院了。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短促的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来。   ‘扣扣扣!’   方亦亦第一反应以为是隔壁的门,待敲门声又传过来,她才确定,确实是有人敲她的门。   “来啦来啦,等一下——”方亦亦拢着睡衣——一件非常老式,洗得发白的纯棉吊带连衣裙,一边喊一边小心翼翼下床开门。   打开门,班导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勾得方亦亦鼻头一动,肚子当即咕噜噜叫起来。   方亦亦一手扶着门,一手摸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老师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班导惦念着她身上的伤,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关切道:“方亦亦同学你慢点,不要急。”   她搀着方亦亦到离门口最近的床边坐下,将塑料袋里的包子拿给方亦亦,然后妥帖地把用塑料盒盛着的粥拿出来,放到床头用来当床头柜用的纸壳箱上,揭开盖子,顺便送的一次性塑料小勺放到盖子上:“就知道你没吃饭,先吃饭吧。”   方亦亦感动不已:“谢谢老师!”她啃了两口包子,发现是猪肉粉条的,更加欣喜,礼貌地问:“老师吃没吃?”   班导笑道:“来之前吃过了,特地给你带的。”   方亦亦差点感动哭:“老师真好!”   班导没说话,示意方亦亦先吃,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15平米左右的房间,自带阳台和卫浴小套间,一套桌椅,一张床,一个嵌入式衣柜,还有一个用来充当床头柜的纸壳箱子,东西很少,但是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地板也擦得很亮,摆放整洁,一眼就能看过来,又不显得空旷,给人一种放松的舒适感。   她以前只是从这边经过,并没有进来看看,这个寝室给她的印象,就是黑洞洞的房间,紧紧关着的门,没有人住,和一个人云亦云的虚假闹鬼传闻。   闹鬼传闻这类东西,她向来是不大信的,哪个学校若是没有点恐怖传说,那还能叫学校?都是茶余饭后,以讹传讹的故事罢了。   就像这个404寝室,她之前还特地打听过,这个寝室一开始之所以会空着,纯粹因为校长的意思,也没什么别的,它的地理位置太好了,不上不下,在整栋单元楼的正中间,建楼那会儿没有电梯,一个寝室楼配两名舍管,一个管大门,一个管应急,原先是想用来做杂物间或应急舍管值班室,但后来一直没有多余的床什么的放进来,应急舍管也不怎么需要,就一直空出来了,再后来不知哪位人才想出来的主意,全校成绩第一名的学生可以凭自己的意愿住404单间,用来激励学生进步,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404闹鬼的传说,一届传一节,越传越离谱。   现在误打误撞,方亦亦住进来了。   不过也还好,方亦亦虽然性格内向,成绩却一直很好,品行嘛——   班导皱了皱眉,想起了照片的事情。   她看向方亦亦,发现方亦亦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方亦亦弯起眼睛笑了笑,笑容真挚,眼神单纯,没有一丝杂质,不谙世事极了,真的看不出是会去做那种事情的女孩。   再联想方亦亦平时的表现,班导愈发怀疑照片可能有问题。   这时,方亦亦已经吃完包子了,她没用勺子,直接两只手捧起塑料碗,喝水似的把汤咕嘟嘟往肚子里灌,那架势跟几辈子没喝过粥似的,班导不禁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嗯...嗯...”方亦亦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节,拿起塑料勺,仰着脖子把剩下的饭扒拉到嘴里。   班导:“......”为什么她有一种,方亦亦以前在学校吃不饱的感觉?她准备的是不是太少了?   方亦亦把最后一粒米咽下去,擦擦嘴,再次感谢:“包子很好吃,粥也很好喝,我吃饱了,谢谢老师!”   “真吃饱了?”   “嗯嗯!”方亦亦点点头,“我不习惯剩饭。”   “奥,这是个好习惯,吃饱了就好,方亦亦同学,老师是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班导开始直奔主题。   “我知道,是昨天那五个人打我的事情吗?”   “嗯,警察那边还需要你配合一下,做个笔录,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下楼吗?还是让警察上来?”   方亦亦为难地道:“我可能下不去...走不动路。”   班导叹了口气,忧虑道:“我看也是,那帮孩子也真下得去手,一个个也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神神叨叨的,还在口口声声说什么...”她看了一眼方亦亦,发现到自己嘟噜话的毛病又犯了,及时住了嘴。   方亦亦淡淡地笑:“我知道,老师,她们是不是说我害死的她们,还说我养鬼害人?”   班导没想到方亦亦猜出来了,转而一想,肯定被当面骂过,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子,安慰道:“别管她们,一个个都鬼迷心窍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都是吓唬人的。”   方亦亦垂下眼眸,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那颗佛珠,轻轻地:“嗯。”   “哎...你就安心学习...”班导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方亦亦的老年机手机却响了起来。   “嗡——嗡——”   老年机为了照顾老人,不管是铃声还是通话,一般都把声音调得很大,为了不扰民,方亦亦的手机常年震动模式。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看向班导,班导示意她先接电话。   方亦亦也没多想,直接按了接听。   “你以为你很厉害?方亦亦,你可知道住进404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最多半年,我等着看你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第10章 我去学   诅咒的话语不断从小小的黑色手机中传出来,即使音质模糊不清,也掩饰不了其中的恶毒和恨意。   班导简直不敢相信,电话那头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人,是印象中乖巧温柔的会是南茜。   这,这真的是一个人?!但是这的的确确是南茜的声音。   “南茜!你住口!”短暂的怔忡之后,班导暴怒。   南茜似乎没想到还有别人在,一时没了声。   “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一个女孩子,诅咒人家不得好死,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太不像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带毫不掩饰的着轻蔑和不屑,说出的话却是:“老师,您不要被她骗了,我才是受害者,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方亦亦害的,是她害我。”   睁眼说瞎话。   班导被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南茜!你当我是傻子吗?”   “噗...”南茜直接笑出了声,她跟个人格分裂似的,下一秒又捏着腔调,装模作样道:“哎呀老师,您怎么能这么想,我都这样了,还有必要骗您嘛。”   “……”   班导气得脸色由黑变绿:“南茜,你太过分了!”   闻言,南茜也不装了,一秒变脸,又变回了一开始接通时的阴狠恶毒:“老师,过分的是方亦亦,她一个没爸没妈的野种,天生就是克人的,早年克死父母...”   “住口!”班导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直接从方亦亦手里夺过手机,“南茜你闭嘴!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我还不相信,对同学侮辱谩骂、校园暴力,这么歹毒的学生,是从我手底下教出来的!你太让我失望了。”说罢,挂了电话。   班导气得大喘气,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拿着的是方亦亦的手机。   她把手机还给方亦亦:“方亦亦同学,不好意思,老师擅作主张,给你挂断了。”   方亦亦抿了抿唇,眼底的畏惧还没散去,茫然地看着她,像只被打怕了的小狗,怎么看怎么可怜。   被欺负了一个多学期,即使她自认为不当回事,奴性和服从也早已悄悄扎了根,在潜意识里影响着她的一举一动。   “哎...”班导叹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揉揉方亦亦的头,柔声道:“对不起,老师只知道你内向,不知道她们原来这么欺负你,是老师体察不够,我向你道歉,南茜退学是她咎由自取,你不用在意,她的话也不要放在心上,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绊住自己,知道吗?”   方亦亦摇头:“不是,老师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   方亦亦乖成这样,班导心底软成一片,说出的话也不由得温和几分:“那你收拾一下,老师去带警察过来,不要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可以,”像担心方亦亦害怕,又嘱咐:“又蓝曼曼她们几个处分已经下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她们的结果和南茜差不多,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学校里,你不用担心她们报复。”   方亦亦瞪大眼睛:“真的吗?”有点惊喜,以为还会拖几天,没想到这么快,不愧是国内top3的学校,办事效率这么高。   班导将方亦亦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不由得轻笑:“是真的,要是你会打小报告,她们早受处分了。”不过不会这么严重就是了。   “啊...”方亦亦卡壳。   她三分钟憋不出一句话,明显是老实到家的样子,班导也不指望她多做什么,只道:“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推门离开。   门被弹簧锁拉着,‘嘭’地一声,关上了。   黎听在半空显出身形,第一件事就是嘲笑方亦亦。   “我以前就觉得你挺没用的,万万没想到,你凭一己之力,一而再地刷新我对‘没用’两个字的认知,你真的,绝了。”   方亦亦低下头,乖巧认错:“对不起。”   黎听诧异:“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做对不起我的事了?”   方亦亦眨眨眼,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   “……”   黎听凑近她,葱白如玉的手指点着方亦亦的额头,把她戳得一愣一愣的:“你不像别人那么怕我,我还以为你胆子大,是我想茬了,原来你这么人尽可欺。”   人、尽、可、欺   四个字砸下来,方亦亦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呵。”黎听不置可否:“还保留了点可笑的自尊,不过跟你的软弱比起来,微不足道。”她比了个手势:“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被镇压。”   黎听说话直白且伤人,不过方亦亦被欺负惯了,非但不生气,还自我分析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而且隐隐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她抓住这一感觉,顺着往下屡:   “你说得对。”   “你说什么?”   方亦亦边斟酌边道:“我之前一直觉得怎么样都好,没有关系,任她们欺负,其实说白了,就是太软弱,不会反抗,所以才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给自己一种‘志不在此’的感觉,来麻痹和逃避现状。”   “......嗯,然后呢。”   方亦亦看着她,目光炯炯,带着光,脸上没消下去的五指印更加明显了:“学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黎听:“?”   “教教我怎么反驳,一会儿老师就带着警察上来了,学姐你教教我怎么说话,我该怎么说,才能落井下石,让她们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落井下石?”这个词用的,给黎听听愣了。   “不是不是,”方亦亦想了想:“是应有的惩罚。”   “应有的惩罚?”黎听做人的时候没人敢惹,身边也没有方亦亦这种性格的朋友,死了之后也是独霸一方的鬼,方亦亦对她来说,算是一个死久见,而且做鬼时间长了,性格相较以前变得偏激,忍不住道:“难道不应该是报仇吗?”   “噢,”方亦亦点点头,一副‘学到了’的表情:“对,报仇。”   “我看算了吧,刚才南茜那么骂你,你老师在旁边撑腰你都不会反驳,包子就是包子,最多烂掉,变不成化石的。”黎听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嘴巴像淬了毒的刀子。   偏偏方亦亦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我想反驳,但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就,大脑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生气,可偏偏嘴巴被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懊恼地反思:“真的好没用。”   黎听赞同道:“还有点自知之明,的确没用。”   “所以,帮帮我,好不好...他们骂我也就算了,但是他们骂我父母,我不能原谅,拜托了。”方亦亦双手合十,虔诚礼拜。   黎听听笑了:“我是鬼,吸你精魄的,会要你命,会杀了你,你蠢不蠢,像杀你的凶手求助?”   方亦亦咬着下唇,满脸哀求:“我就是蠢嘛,不然怎么会一个朋友也没有,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会杀我,我,我是自愿的啊,反正也活不长了,就临死之前,满足我这个愿望,好不好?求求你啦...”   扯住大红的衣角,轻轻摇晃。   “你还真是...”黎听头疼的发现,方亦亦居然能凭自己的意识触碰到她,不由感觉到苦恼。   方亦亦没注意到,完全是生怕她不答应的下意识反应,继续道:“那你还喜欢什么?我烧给你啊,你有坟吗?我给你送花圈。”   黎听瞪她:“谁要你的花圈!”   “那要不这样,”方亦亦福至心灵:“你喜欢吸/精/魄对不对?那你喜欢什么姿势,我去买网盘,跟着学!”   黎听:“......?”   黎听:“!!!”   ※※※※※※※※※※※※※※※※※※※※   方亦亦是个没爹没娘,被恶毒亲戚压榨欺负怕了的小可怜,每天被灌输“你没有用”之类的信息,换成别人大概已经抑郁症自杀了,所以其实她已经很坚强了   活着的黎听会心疼她,但是黎听死了,就只觉得她没用_(:з」∠)_   ps:方亦亦是个好学生 第11章 不太熟练,好紧张   黎听死得早,但并不代表她落后,她死在404,却不是地缚灵,高兴了就到处溜达,准点回家,是一只晚出早归、作息规律、见证时代发展、紧跟时代潮流的鬼,自然知道‘网盘’是什么意思。   回忆以往方亦亦如同死尸的咸鱼姿势,她觉得这个条件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只是教人学坏而已! 这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黎听抬起下巴,上挑的眼尾高贵冷艳:“可以,在你的脸消肿之前最少要学会两个。”   方亦亦不胜欣喜:“好!”   估摸着班导快带人来了,方亦亦套上她唯一像样的衣服——校服。   班导推开门,入眼的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方亦亦耷拉着腿坐在床边,披着长袖的秋冬校服褂子,衣服宽大,胳膊被挡了起来,显得她身形更加娇小,她穿着校服短裙,两条腿露在外面,原本洁白如玉皮肤,此刻却遍布无数道青紫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没穿鞋,脚腕细瘦,小巧的脚掌踮起来撑在白色的地板砖上,但看的话还有些赏心悦目;方亦亦一直是个安静的人,此刻在床边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在腿上放着,坐姿端正,见她进来,褐色的瞳仁带着水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像等着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脸蛋巴掌大一边一个巴掌印,特别不协调,红通通肿得很高,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颤,她却恍然不觉似的,乖巧无害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纵使两个民警见多识广,看到方亦亦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太过分了!多好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扎着马尾的女民警愤怒道。   “你们女生打架都这么狠吗?”男民警感叹。   “姐姐好,哥哥好。”方亦亦水汪汪的眼睛看到警察后露出紧张和怯意。   男民警搓搓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小妹妹不要怕,我们是警察,不是坏人。”   方亦亦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好...”   女民警嫌弃同事:“一边儿做笔录去,自己长什么样不清楚么,那笑比哭还吓人。”   天生严肃脸的民警讪讪地笑着,挠挠后脑勺,接过本子,萧瑟地走到书桌旁坐下。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男民警坐着,女民警就和方亦亦并排坐在了床上,班导觉得自己站着就很好,她在方亦亦另一边,安抚似的把手搭在方亦亦肩膀上。   “ 小妹妹,我们现在需要做个笔录,你能把昨天事情的经过讲一下吗?”女民警温和地道。   方亦亦手里攥着佛珠,瞥了眼黎听,确认过眼神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昨天晚上从食堂出来,想回寝室看书,因为后门比较近,我就没走前厅,然后路过自行车棚的时候...”   黎听的声音出现在她脑中:“马脸鹰钩鼻带着人围住你,跟你要保护费。”   “……”方亦亦梗了一下,大脑里诡异地勾勒出一个长着鹰嘴的马头,她眨眨眼,鹰嘴马头自动带入,变形成又蓝:“又蓝带着人围住我,跟我要保护费。”   班导以为她是害怕,拍拍她的肩:“方亦亦同学,警察叔叔和老师都在这里,不要有所顾虑,也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就可以。”   方亦亦没撒过谎,复述的时候磕磕绊绊,却不知她这表现在民警和老师眼里,就是太老实无害的表现。   居然连复述都不会的小可怜,众人不禁对她又怜悯了几分。   不过这样的孩子确实容易成为被欺凌对象。   三人齐齐在心里感叹。   方亦亦继续道:“我父母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跟着叔叔婶婶住,叔叔婶婶家里也穷,我没有零花钱,衣服也没有”她扯了扯袖子:“都是穿校服,我拿不出钱。”   “因为已经不是要了一次,她们也知道我没有钱,然后告诉让我去做那个...就是那个,说是人已经约好了,只要我陪着喝酒,她们就免除我一星期的保护费,……老师你不先要生气,我当然是拒绝了,啊对是的,不肯就打我...”   “嗯?在哪喝酒?”方亦亦也不知道别的,顺口说了她们几个经常去的酒吧:“芭芭拉酒馆,学校东边隔着两条街那个,嗯,是的老师,就是照片里的那家,没有啦,那次她们吓唬我,让我帮她们送东西。”   “……嗯,详细过程?...先是曼曼过来掐我脖子,曼曼那么大一只,我力气不够,被她推倒了,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她们就一起过来打我...具体我看不到,被曼曼挡住了,就是觉得疼,打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又问我去不去,那我肯定不能去啊,打都挨了,再去不是更亏……又蓝说我不知好歹,过来打我脸。”   “.....骂呀,骂得可凶了,嗯...我学不出来,当时顾着疼,满脑子想着逃跑,记不大清怎么骂我的了……对不起啊。”   “这个寝室?我知道,是有闹鬼传闻来着,”她目视前方,看起来像在凝神回忆,实际上在看黎听:“她们前段时间经常去网吧玩恐怖实况,聚在一起看恐怖电影,还研究风水八卦,我给她们送过衣服和包包,还用校园卡给她们结过账,嗯呐,没有还给我,他们一起玩碟仙笔仙的游戏,就是在这间寝室,……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做噩梦了,觉得这间寝室的鬼向他们索命,她们就把我弄了过来,说是代替什么的。”   “怎么可能,这里有什么鬼,我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啦,不过也是托他们的福,我有了单间,这个事情还得谢谢他们...”   ……   等方亦亦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说完,两个民警无一不义愤填膺,骂骂咧咧地要回去教训那几个不良少女,班导更是愧疚的不行,差点哭了,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加认真对待学生,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两个民警临走前,方亦亦软绵绵地道:“那个,还有一件事...”   “嗯,小亦你说。”女民警怜爱地拍拍她的头。   “那个...我伤成这个样子,好痛,付不起医药费,可以要赔偿金么?”方亦亦不确定地问,她之前根本没想到这茬,但是她需要智能手机,她的老年机连接网络的功能都没有,更别说下载网盘来学习了。   “要啊,必须要!”男民警气愤道:“打人赔钱,天经地义,哪有不赔的道理。”   女民警疑惑:“你当时没要吗?”昨天她在局里值班,没有跟着出警。   方亦亦不好意思地道:“昨天没想起来。”   女民警叹了口气:“你这也太老实了。”   *   第二天,班导给她送饭,顺便送医药费,五个人,每人陪了600,一共3000,要是方亦亦去医院,各项检查和医药费加起来,她们赔偿的会更多,但是她坚持不肯去,只在校医处看了看,就只有这些。   不过对方亦亦来说足够了,她原本想花全部的钱买个手机,但黎听一旦开荤,就不想再长期挨饿,让她早点好起来,她就退而求其次,买了个当红牌子的过时机,花了2000,剩下的钱买了些消肿药、跌打损伤贴和消炎药水,还剩下几百,留起来了。   然后她就到了便宜表妹白璇的电话。   当时方亦亦正在做题,她把新买的白色智能手机按了扩音,放到右手边的桌子上:“璇璇?”   白璇:“方亦亦,听说你被人打了?”   方亦亦斟酌着,在笔下的括号里填上一个C,心不在焉道:“嗯。”   “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   她盯着手背上的一道淡青色的痕迹:“好几天了,已经没什么事了。”   白璇语调变得轻快:“那就好,你皮糙肉厚,医院都没去,肯定没什么事,对了,那些打你的同学是不是给你赔偿金了?”   方亦亦圈题的笔尖一顿,扭头看向床上躺着的黎听,发现黎听也在看她,一人一鬼四目相对。   方亦亦抿唇:“...嗯。”   “给了你多少?”白璇欢快起来。   黎听飘过来,坐在桌边,双手搭在桌沿上,两腿交叠在红裙子下面,耷拉着悠悠地晃。   “没多少。”方亦亦语气淡淡的。   “没多少是多少?”   黎听:“跟她有什么关系?”   方亦亦捏紧笔杆:“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方亦亦,你不会想独吞吧?”白璇不悦。   “可是本来就是我的...”方亦亦话音未落,被黎听一巴掌敲了脑壳。   “把可是去掉,硬气一点,你本来就理直气壮,心虚个什么劲儿。”即使黎听习惯了方亦亦的说话方式,但并不妨碍她生气。   白璇听不到黎听说话,闻言开始急了:“你住我家,我爸妈养你,给你交学费,供你吃供你喝,你又不是伤的多严重,又没缺胳膊断腿,十块钱买贴膏药就够了吧,根本用不到那么多钱!我可听说了啊,她们赔偿了你3000,我也不多要,见面劈一半总行吧?”   黎听扯过方亦亦一缕头发,捏在手里把玩,笑着道:“你问她,哪来的比脸。”   方亦亦不会说脏话,非常为难,小声道:“这...不太好吧?”   黎听美目一瞪,凶相毕露:“嗯?”   方亦亦立即对着手机朗声道:“你哪来的比脸!”   白璇没想到方亦亦敢这么跟她说话,当即气疯,怒吼:“方亦亦你敢骂我!你死定了,我要告诉我妈,从现在开始你别想从我家拿一份钱!学费我们家也不会给你!”   方亦亦脸颊通红,手发着抖,不等黎听教她,对着手机大声说:“不给就不给!”然后拿起来,非常不熟练地但动作迅速地滑动挂断键,三次才按对。   她双手握着手机,举到胸前大口喘气。   黎听面无表情:“你怕她,怕到发抖?   “不是...”方亦亦看着她,舔舔嘴唇,目露精光:“我太激动了,她说跟我要钱的时候我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但是说出学姐教我的话的时候,好爽啊,学姐好厉害,我就是第一次怼人,不太熟练,呼,好紧张。”   “……”黎听无语凝噎,半晌,恨铁不成钢:“这点出息!” 第12章 这么乖啊   “我会更努力的!”方亦亦态度端正,严肃认真。   傻了吧唧,黎听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努力的,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的内衣是多久之前买的,褪色了,腰都松了。”   方亦亦尴尬又羞耻,呐呐道:“...啊,这个,这个,又没破...”   黎听:“买新的。”   “哦...好...”方亦亦感到窘迫,她低下头。   黎听没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多久,道:“你学费没了。”   方亦亦想了想:“也没关系...大学之后我的学费都是自己赚的了。”   “那你一直怕什么。”   方亦亦苦恼道:“我怕他们不让我回去,我有带不走的东西在那里。”   “带不走的东西?”黎听挑眉。   “他们住的房子是我爸妈的,爸妈死后他们收养了我,搬到我家。”方亦亦叹了口气。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吐起。   黎听脸色越来越差,方亦亦一脸问号,但还是立即到:“好的,我知道了,反正有学姐,到时候听学姐的。”   黎听斜眼瞅她:“呵。”   方亦亦又道:“学姐比好多人都善良。”   黎听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声:“别了吧,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方亦亦垂下眼睑,睫毛长长的,像片小刷子,遮下一片阴影,看不见眼睛,她咬了下嘴唇,嗫嚅道:“其实像我这种人,活着没什么用,我交流障碍,连最起码与人的相处都非常困难,将来毕了业,但凡与人打交道的工作都做不来,没有亲戚朋友,就像一个透明人,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有位独居老人,子女常年在外地,有一天他在家中去世了,都是没有人知道,后来尸体发臭,臭味影响到了邻居,才被人发现,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了,我有预感,那可能就是我的将来...唔...!”   黎听有点烦她动不动就自闭,嫌弃道:“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跑跑步,你不是想拿毕业证吗?锻炼好身体,省得在毕业之前被我做死,”她舔舔嘴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学姐你又打我。”方亦亦捂着被打疼的后脑勺,哭诉黎听的暴行。   “胆子越来越大,敢顶嘴了。”   方亦亦噘了下嘴唇,低头继续学习。   做了几个题,一对答案发现都错了,方亦亦心烦意乱,干脆不做了,找黎听聊天:“对了学姐,我那个婶婶。”   “嗯?”   “我婶婶应该会给我打电话。”   黎听看她一眼:“打呗,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是,她骂人可难听了,而且声音很大。”方亦亦想起来什么,心有戚戚焉。   “然后呢?”黎听无所谓地问道,伸手又扯了方亦亦一缕头发,冰冷白皙的手指灵活摆动,两缕头发在手心被拧成一缕。   方亦亦用笔冒戳戳额头,颇为头大:“她骂起人来特别凶,别人的话一点都传不到耳朵里,是我们小区那条街出了名的悍妇,别人都吵不过她。”   “你不接不就好了。”   “那样她肯定要出去说我坏话。”   黎听嗤笑:“你接了她就不说了?”   “嗯...”方亦亦皱着眉想了想:“确实,我已经跟璇璇闹僵了,前提摆在这里,就算现在把钱都给了她,她还是会说我到处跟人家说我,大概又是白眼狼什么的吧。”   黎听不置可否:“嗯哼。”   “你说,”方亦亦趴在桌子上,情绪低落,“坏人怎么就那么多呢...嘶...疼!”   原本柔软顺滑的头发,在黎听手里变成了一团小型鸡窝,黎听松开手,发团颤颤巍巍回到原处,跟其它柔滑的头发成鲜明对比。   又开始了。   黎听翻个白眼,催促道:“你题做完了?自己承诺的事学的怎么样了?”   “啊啊啊,马上!”方亦亦直起身子,一秒投入战斗,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学习时间,可不能再浪费了。   其实有些事情她都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恶人,她看到的比别人多,无非是别人大都把恶的一面展示给她罢了,因为她软弱可欺,不用什么付出代价,轻易就可以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方亦亦做完了一套题,正在对答案的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屏幕显示:[婶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方亦亦呼出口气,回头对黎听道:“学姐,我婶婶来电话了。”   黎听在趴在床上看方亦亦的英文原著,闻言头也不抬:“不想接就不接。”   她出于无聊,随手拿了一本方亦亦的书,发现是外文,而且自己能看懂,就拿着看了。   自从变成鬼之后,黎听失去了一些记忆,整日恍恍惚惚,跟方亦亦滚了几回床单之后,形体稳固了不少,记忆也恢复了许多,但是还是有一些没想起来。   方亦亦犹疑:“快放暑假了。”   黎听翻过一页:“你担心她不给你学费?”   方亦亦摇摇头:“我有低保,免除了一部分,剩下的也不是很多,都是自己打工赚的,我是想回去给爸妈上坟。”   “那这跟你接电话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她不让我回家,再拿着扫帚给我打出来。”一想到到时候左邻右舍都来围观,方亦亦就非常退缩,她不喜欢被人注意。   黎听诧异道:“亲叔叔?”   “是啊。”方亦亦十分惆怅。   黎听调笑道:“你该不会跟他们有什么仇吧。”   方亦亦苦瓜脸:“不能吧。”   她们说话的同时,电话铃因为时间过长无人接听,已经自动中断了,隔了三秒后,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黎听皱眉:“接了吧,好吵。”   方亦亦没接,她挂断电话,将婶婶拉黑,道:“算了。”   黎听放下书,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题做完了?那接下来我们来学习?”   “我还没对完答案。”   黎听:“你的人生那么短暂,要留点遗憾才会美好。”说着,飘过来,一只胳膊揽住方亦亦的后背,另外一只从腿弯穿过,在方亦亦的惊呼中,将她打横抱起,压着她倒在了床上。   “等等,手机!”   黎听举起手,手腕一抖,一段红色的缎带烟雾似的自袖口飞出,裹着住手机卷了过来。   手机到手的瞬间,又有电话打进来。   黎听看了眼屏幕,不悦道:“你叔叔一家怎么这么烦。”   方亦亦被黎听揽在怀里起不来,就着姿势努力伸长脖子凑过去看:“叔叔打来的?大概是婶婶吧。”   黎听还给她,皱眉道:“不接,挂了,拉黑。”   “噢。”方亦亦乖乖照办。   黎听看着她白嫩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舔舔嘴唇,眼神变得幽深:“这么乖啊...” 第13章 一点也不像鬼   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方亦亦茫然地看着她,发出一声鼻音:“嗯?”褐色的瞳仁水汪汪的,满满倒映出黎听的模样。   软软糯糯,乖得不行。   黎听眯了眯眼,对着那两片发白的唇瓣吻了下去。   跟她预想中一样,虽然卖相不太好看,但却出乎意料地温热柔软,让人忍不住想擭取更多。   黎听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想法一出来,灵巧的舌尖便撬开牙缝,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手上也没闲着,解开衣裳,手心触碰到身下的温热,按压揉捏,轻拢慢捻,煽风点火。   方亦亦直接懵了。   床笫间的事情她们不是做过一次,但每一次都是直奔主题,像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做,念头都没有过。   最初的惊愕之后,方亦亦在黎听的带动下,很快便顾不上别的,她被吻的七晕八素,头脑发昏,身体被揉搓着,升起一股奇异的快感,渐渐地,连思维不是自己的了。   黎听撑起身子,注视着方亦亦通红的脸,看着方亦亦唇瓣微张,目无焦距的样子,忍不住骂道:“你是笨蛋吗?不知道呼吸?”   方亦亦如梦初醒,下一刻,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气,她捂住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憋的,或者别的原因,脸颊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小声道:“抱...抱歉。”   “笨死了。”说完,黎听再次覆了上去。   压抑的呼吸变得粗重,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缠绵缱绻。   *   一人一鬼偃旗息鼓的时候,太阳正落到西山,天地都镀上一层温暖的橘黄。   方亦亦没关窗帘,她舒展着四肢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台上坐着的黎听,阳光照到她身上,衣衫大红,映出毛毛的绒边,黑色的长发顺服地垂落下来,似乎是完全干了,姣好的脸颊微微泛起粉嫩,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楼下,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方亦亦有瞬间的恍惚,现在的黎听,跟个活人一样,一点也不像鬼。   相比黎听的精气神,方亦亦就好像死了。   她现在身心俱疲,一根手指也不想动,手机就在枕头边,屏幕显示播放完成的暂停界面,她想退出,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累死个人。   她不禁怀疑,她真的能挺到毕业吗?真的不会"英年早逝’吗?   而且她好饿啊。   “师姐...”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黎听无动无衷,专注地看着楼下,似乎是没听到。   “师姐!”方亦亦舔了舔嘴唇,继续道。   “嗯?”这回听到了,黎听回过头来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饿啦。”   黎听轻笑:“我给你打饭?”   “……”方亦亦还真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玄幻。   为了筝灵女子大学的安宁,方亦亦有气无力道:“帮我叫个外卖吧,我没力气拿手机。”   黎听走到她边上,拿过手机,熟练地点开软件商店,下载外卖APP,顺便嘲笑她:“真弱。”   这都是谁害的。   方亦亦撇了撇嘴,没说出来。   而且她注意到,黎听已经双腿着地的走路了,而且走路姿势端正大方,亭亭玉立,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方亦亦不禁想,原来真的有人连走路都让人移不开眼。   她突然觉得好奇,黎听活着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银行卡绑定了吗?”黎听问。   “没...”刚买来,第一次拥有智能机,啥也没整。   “卡号。”   方亦亦记忆力很好,报出很长一串数字。   “想吃什么?”黎听一手拿着手机,点来点去。   方亦亦没有犹豫: “皮蛋瘦肉粥,三个白菜肉包子。”   “嗯,”黎听道:“半个小时后到,自己下楼拿。”   “好...“方亦亦目光炯炯:“师姐,你手机用得好好呀,比我都好。”   黎听嫌弃地看她一眼:“我又不是你。”   “学姐真厉害!”方亦亦夸的真心实意。   “是你太蠢了。”   “哪有,就是学姐太厉害了。”   黎听笑着道:“哦?哪方面?”   “哪方面都厉害!就是死的太早了。”方亦亦感到惋惜。   “呵,”黎听笑了一下,视线在方亦亦身上下移,盯着某处,不怀好意道:“那方面也厉害?”   方亦亦起初没明白,她跟着黎听的视线移动,突然就顿悟了,窘迫道:“学姐太坏了!”   调戏完学妹的恶劣学姐发出两声愉快的轻笑。   又过了一会儿,方亦亦恢复了一点,声音不像之前那么哑了,又开始找黎听叭叭。   “学姐。”   黎听低头看她:“?”   方亦亦目光注视着天花板: “你是怎么死的,你死的时候,跟我现在差不多大吧?”   “怎么?”黎听笑着道:“你要效仿一下?”吸完精魄的黎听,脾气好了许多,也愿意跟方亦亦多聊两句。   “嗯...我听人说,”方亦亦道:“只有存在化解不了的执念的人,死了之后才会变成鬼,要么就是有未完成的心愿,要么就是有很大的仇恨,入不了轮回,我觉得,学姐不像有仇的呀。”   “你要给我超度啊?”   “啊?”方亦亦茫然得很:“我不行吧...我只会念不气歌,‘莫生气,人生本来一场戏...’”她硬着头皮道:“有用吗?有用我再念两句?”   “……”黎听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搭理她,不客气地道:“你看起来好傻,我跟你呆时间长了,智商会不会传染?”   “啊?”方亦亦呆了呆。   “没事。”黎听挥挥手,飘回窗边,坐在窗台上:“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留点力气下楼拿外卖。”   方亦亦乖乖躺好:“哦...”   学姐好像很喜欢窗台的样子...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上,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阳光,暖暖的橘色像贴了一层几何花纹的壁纸。   方亦亦还是觉得很可惜,像黎听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应该很受人喜欢吧?   当时那张画着她照片的,标头是全国高考状元的报纸,席卷了大街小巷,方亦亦下幼儿园回家,五分钟的路,看见了不下十回。   即使油墨是黑白的,也不影响好看,眉目如画,明眸善睐,乍一看还以为是娱乐报纸的头版女明。   半个小时后,方亦亦一步一挪下楼拿外卖。   遇到了教导主任。   方亦亦:“主任好。”   教导主任姓童,是个年轻女性,不到30岁,长得很漂亮,属于年轻有为级别的女神。   “方亦亦?”教导主任似乎非常诧异。   方亦亦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拿着外卖:“主任记得我啊,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教导主任笑着道:“漂亮的小姑娘总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意识到主任是在夸自己,方亦亦脸都红了,不好意思道:“我不好看,您才好看呢。”   教导主任语气和蔼:“我前两天出去学习,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事了,说到底还是我没管理好,才让学生变得这么不像话,这不就想着来看看你,哪想还没走到,就遇到了。”   方亦亦跟这个主任实在说不上熟,入学一年半,面都没见过几回,登时受宠若惊,连忙道:“没事没事,这怎么能是您的错呢,我没事,这不活蹦乱跳的。”说罢,还想转个圈,转到一半腰疼,扶着楼梯扶手弓着身子嘶嘶抽气。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忙上前扶着她,她看着方亦亦的发顶,神色复杂。   方亦亦浑然不觉,她只觉得难为情:“不好意思啊,让您看笑话了。”   “哪的话,”道教主任笑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送你回去。”   方亦亦想拒绝,可是她已经把能想到的词汇都说尽了,现在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如果教导主任送,路上说不准会尴尬,可是教导主任已经扶着她一阶一阶地往回走了,实在不知道拒绝的话应该怎么说。   身边陌生人的存在让她极其不自在。   要是师姐在就好了。方亦亦忍不住想。   天气热,方亦亦穿了半袖,教导主任搀着她的胳膊,佛珠松松垮垮戴在手腕上。   教导主任道:“亦亦,你戴手链呢?”   方亦亦看了一眼:“啊,您说这个佛珠啊,”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道:“对啊。”就没词了。   “上面刻的是什么?好多字。”教导主任似乎很感兴趣。   “是佛经吧,我也不知道。”   教导主任道:“我祖上曾经有人信佛,我自己也对佛经略有研究,亦亦的佛珠有点特别,可以给我看看吗?”   方亦亦有点慌。   看是肯定不能给看的,但是怎么拒绝是个问题。   等不到回答,教导主任问她:“亦亦?”   “啊,啊?”方亦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啊主任,不能看的。”   说着,她把胳膊抽回来。   教导主任的笑一下子抹去了,她眼神深邃,没什么情绪地道:“为什么?”   方亦亦对情绪非常敏感,自然察觉到教导主任不高兴了,巴掌脸顿时皱成苦瓜,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不会说话的自己,内向咆哮:果然吧,果然生气了。   她硬着头皮道:“这个,这个是朋友送的,很重要,所以...”   “我又不抢你的,就看看,马上还给你。”教导主任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冷的。   “那,那...”方亦亦把手腕伸过去,“要不,您这么看吧,不要摘下来。”   教导主任没动,盯着方亦亦不说话,直把方亦亦盯的头皮发麻。   方亦亦缩缩脖子,莫名感到害怕:“主任...”   教导主任突然笑了,和之前判若两人:“老师跟你闹着玩呢,既然是朋友送的,当然要好好保管了,亦亦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呢。”   她变脸太快,方亦亦一时没缓过来,呆呆地道:“啊...这样。”方才主任说什么,开玩笑?那她是不是应该....   “哈哈哈哈哈...”方亦亦发出一长串干笑。   “……”笑着笑着感觉自己有点傻。   教导主任道:“亦亦真幽默。”   方亦亦:“...哈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404门口,方亦亦长舒一口气,第一次对于回寝室这件事这么开心。   终于到了。   “主任,我到了,谢谢您。”   “亦亦住在404呢?”教导主任并没有走,她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语调莫名透着一种慈祥。   “嗯,对。”方亦亦挠挠头,也并没有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思。   “我以前有个同学,也住这个寝室。”教导主任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方亦亦,而是抬头注视着门牌号,一副怀念的样子。   嗯?   方亦亦愣了愣,惊讶道:“诶,诶?您同学?”   “对啊,”教导主任叹了口气,语调温柔:“很优秀的一个同学呢。”   “啊...”方亦亦不禁想,不会是黎听吧,据说之前死了五个了,又或者是被黎听杀了的那五个之一?   “后来她就搬走了。”   “....哦...哦...这样。”方亦亦眨眨眼,听得一愣一愣的。   “哈哈,进去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啊,好,主任再见。”方亦亦朝她挥挥手,不由得想:不,您明天也不要来。   方亦亦长舒一口气,再次感叹,与人相处真的比做十套卷子都难。   她推门进去,“我回来了。”   黎听坐在窗户边上,看到她:“嗯。”   方亦亦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桌边,把外卖放在桌子上,边拆边道:“我遇到教导主任了,她送我回来的,说她有同学在这里住过。”   “是吗?”黎听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着嘲讽的笑容。   “不知道,”方亦亦没看到,她掀开皮蛋瘦肉粥的盖子,诱人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好像是后来搬走了。”   ※※※※※※※※※※※※※※※※※※※※   方亦亦:学姐,看我超度你!人生就象一场戏,今世有缘才想聚。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黎听:滚出去! 第14章 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   “主任今年好像还不到30岁,”方亦亦叼着筷子,算了算:“好像跟你差不多大哎,学姐你认识她那个同学吗?”   “不认识,吃你的饭。”   “噢。”黎听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想多说,方亦亦也就不问,乖乖吃饭。   吃完饭,方亦亦躺在床上摆弄手机,不小心点开了视频,安静的寝室突兀地传出一声吟叫。   黎听:“……”   方亦亦:“……”   黎听活动了下手腕,不怀好意地逼近:“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喊疼果然是在骗我吧。”   方亦亦羞得通红脸颊,无语伦次:“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唔!”   被黎听完美镇压。   方亦亦被折腾到很晚,身上又添了几处青紫的印痕。   第二天,教导主任来了,方亦亦当时正在背单词,门板‘咚咚咚’响起来,声大且急促,在安静的环境中分外突兀,方亦亦措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书差点掉了。   方亦亦:“……”   黎听隐去身形。   方亦亦叹了口气,带着近乎实质的抗拒,生无可恋地去开门。   “亦亦,早上好啊。”   相比昨天,教导主任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画着淡妆,长发微卷披散在肩上,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美丽又清纯,见到方亦亦,开开心心地问好。   或许因为黎听不是人的原因,方亦亦除了黎听,别人的美丽都欣赏不来,无论男女,因此也只是草草打了一眼,得出一个‘教导主任今天打扮得好年轻’的结论,就没有别的了。   出于礼貌,方亦亦让到一边,虚伪地道:“主任早上好,快进来。”   然后在主任走进来的时候,对着她的背影垮下了脸。   又在主任转过来的瞬间扬起了嘴角。   可谓非常世故了。   “老师坐。”方亦亦把唯一的椅子搬过来。   主任没有坐下,她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蓝森牌护肤品,递给方亦亦:“老师送你的礼物。”   方亦亦受宠若惊,完全没有收到礼物的高兴,惊惧道:“这怎么使得,老师我不能收,您这也太破费了,不用的。”   蓝森牌化妆品,老牌子国货之光,远销海内外,方亦亦小时候在她妈妈的化妆台上见过,可以说,这东西有多出名,价格就有多昂贵。   就凭她和教导主任的交情,她方亦亦何德何能收下这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坚决不能要!   方亦亦警铃大作,看着那个绘着可爱小蓝鸟方形包装盒,像在看一盒定/时/炸/弹。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随即掩嘴娇笑起来,咯咯咯的,像只没长大的小雏鸡。   方亦亦:“……”   教导主任调笑道 “亦亦还害羞呢,放心吧,没花多少钱,说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她弯着眼睛,笑吟吟地,被睫毛膏覆盖的睫毛根根分明,像两把硬笔刷:“做活动的时候凑单子用的,比较匆忙,没花多少钱,买来之后发现买错了,我是油皮,这套适合混合偏干性皮肤,我觉得你就挺合适的。”   方亦亦道:“那也挺贵吧,还不如退回去...”   “哎,”教导主任打断她:“这本来就是凑优惠券的,退回去还得退差价,怪麻烦的,也不划算,再说了,我都拿着来了,亦亦怎么能让我拿回去呢,这样我多丢人啊,对不对。”   方亦亦挠了挠头,不明白她要是不收,教导主任怎么就丢人了。   “拿着吧,女孩子要爱护自己,你看你皮肤干的。”说着,不由分说塞到方亦亦手里。   “可是这...老师...”   教导主任虎着脸:“再不收我就生气了。”   ……好吧。   语死早方亦亦拒绝失败,悻悻收下。   教导主任满意道:“这才对嘛,乖小孩。”   “老师,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了。”方亦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反驳。   教导主任眨眨眼,看着方亦亦的眼神逐渐饱含深意,缓缓地道:“对呀,你今年19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比我们当年那个时候...还要大一岁呢。”   方亦亦悟不透,懵懂地点点头,没头没脑地道:“哦...哦,时间过的挺快的。”   “嗯哼。”教导主任非常自来熟,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细细打量每个角落,感叹:“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寝室而已,除非学校装修,不然能怎么变?   方亦亦内心疯狂吐槽,真要说话的时候又词穷极了,但是又觉得不说话不好,于是开始说废话。   “老师以前也是筝灵女子大学的学生吗?”   “对啊,我们三个一起选的学校,都考上了。”   “那挺好的。”方亦亦眨眨眼,并没问那三个具体是谁,那是教导主任的朋友,说了自己也不认识。   教导主任闻言却是连笑容都淡了,扯了扯嘴角:“好什么呀,还不如当时各奔东西。”   “小伙伴在一起不好吗?”她虽然亲朋无一字,内心却渴望能有个朋友,奈何社恐晚期,只能看着别人呼朋唤友,自己眼巴巴地羡慕。   “两个人就够了,三个人多余。”教导主任撇了撇嘴。   “额...”方亦亦不知道该不该搭话,这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教导主任瞥她一眼,笑了:“三个人里面,两个都恋爱了剩下一个岂不是很多余,你说是不是。”   “……”方亦亦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好像是挺灯泡的哈?两个人都跟男朋友出去了,剩下一个没人跟她玩儿。”   教导主任笑容未变,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也好,可惜啊,人都是会变的。”   这下方亦亦彻底词穷。   “时间过得真快。”教导主任又道。   这话方亦亦会接:“嗯呐,一天一天就过去了。”   “是啊...”教导主任目光放平,望向远方的高楼大厦,眉宇间带着几丝忧愁,叹息道:“明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们却还傻傻地以为,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中,稀松平常的一天。”   这话就比较让人抓狂。   “怎么了?”方亦亦眼神都木了,干脆不去思考前因后果,挑单字意思去理解:“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嗯...”教导主任喃喃地重复着:“发生了什么呢...”   方亦亦:“。”   教导主任视线慢慢地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轻声道:“那一天,我喜欢的人,她离开了我。”   “啊...”方亦亦愣了愣,想起来教导主任似乎至今还在单身:“那太可惜了,没有表白吗?”   “没有,”教导主任笑摇了摇头:“早就该说的,可我那时候胆子太小了,我怕她拒绝我,万一连朋友都没得做,岂不是....今天能在这里说出来,我很高兴。”   方亦亦抓抓头发: “老师后来也没有跟他联系吗?”   教导主任没说话,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亦亦总觉得,教导主任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完蛋!   方亦亦很慌,内心小人抓狂,搜肠刮肚想安慰人的词汇:“那个...那个...老师您不要难过,是他没有福气,您...”   教导主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不知所措的方亦亦,道:“你好可爱呀,好了,不逗你了,时候不早了,我一会儿还有个教师会要开,我先回去了。”   “老师要回去了?”方亦亦感到欣喜。   “嗯,亦亦同学是不是在学习,好好学,加油!”她做出个加油的动作:“老师走了,拜拜。”   方亦亦把教导主任送出门,语调都带着欢快:“拜拜~”   关上门,方亦亦长舒一口气,回身看见黎听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上,正抬眼看她,面色不善。   “学姐?”方亦亦呆了呆,脑袋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你们这个教导主任,”黎听皱眉:“以后尽量不要带她来。”   “啊...”方亦亦眨眨眼,不是针对自己,她松了口气,不过看黎听的脸色,聪明的没有多问,“好的,我知道了。”   “嗯。”黎听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第15章 我头七时别人烧给我的   与人交往真的是方亦亦致命的短板。   她扯了扯衣服,长舒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困难级别的任务,只觉得身心俱疲,需要好好休息。   她小碎步绕到黎听旁边,面朝下扑在床上挺尸。   黎听没理她。   天气热得很,寝室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吊扇在头顶呼呼地转,根本感觉不到风,黎听在她旁边,像个天然制冷机,深入交流多了,方亦亦逐渐适应,那种刺骨的阴冷没有了,只剩下清清爽爽的凉意,此刻挨在身边,舒适极了。   时间一长,方亦亦不知不觉就开始发困,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被自己拉黑的婶婶一家。   方亦亦睁开眼睛:“……”清醒了。   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抓抓脑袋跪坐起来,抱着手机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着了黑名单在哪,把三人从里面删除,期间还在被拦截通讯录里发现了五六通打不进来的电话,三个不重样的号码,黑名单里没有备注,但是号码都眼熟。   昨天叔叔婶婶被拉黑之后,白璇又打过来了,被打扰到的黎听脸色近乎凝成墨汁,在她杀人的目光中,白璇继她父母之后,惨遭拉黑。   虽然拉黑很爽,但这终究是逃避行为,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该面对的总归还要面对。比如她还有好多东西在婶婶家,得回去,这塑料亲戚关系,一时半会儿断不了。   不过也仅仅是从黑名单放出来而已,她一点也没想过要拨回去,又不是欠儿的找骂。   玩手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方亦亦饿了。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到了饭点,于是爬起来走进洗手间,准备先洗个澡,然后去食堂打饭。   或许是一直以来她太过皮实,没怎么用药的原因,那几贴云南白药在她身上有奇效,短短几天,身上就不怎么疼了。   ……某种意义上,白璇还真说对了,她真的是十几块钱的跌打药就能打发的人。   方亦亦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天天跟黎听干那档子事儿,她甚至都可以活蹦乱跳地去操场跑步。   当然这只是假设,她不敢说。   “学姐,我要去食堂吃饭,你去不去?”方亦亦脑袋上顶着块毛巾,空荡荡地套着件睡衣,屐拉着拖鞋,提提踏踏地出来,地板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水渍。   她洗完澡很少擦,冬天的时候裹一块厚毛巾,在床上滚两圈完事儿,夏天就直接套上睡衣,湿漉漉地自然晾干。   黎听皱着眉看地上的水:“我不去,你带回来吃。”   方亦亦闭着眼睛擦头发,闻言乖乖应下:“哦...”   她头发多且厚,穷使她没有吹风机,一般弄干头发要花一个小时,但是实在是太饿了,于是方亦亦顶着半干的头发,校服随意往身上一套,准备出门。   然后前脚迈出去,后脚没来及跟上,眨眼间被黎听扯着领子拎了回来。   方亦亦发出一声惊呼,背贴着门板向后仰,门被借力关上。   黎听把她怼到门上,大红袖子包裹的胳膊撑在脑袋方亦亦两侧,脸挨得极近,黑色的眼珠注视着方亦亦,满满地嫌弃。   被突然门咚的方亦亦:“?”   “邋遢死了,收拾利索再出门。”黎听另一只手抬起,按在方亦亦头上,白色烟雾从手下冒出来,顺着方亦亦半干的头发散开,不过片刻,水汽被带走,烟雾消散。   方亦亦揪起一缕头发,摸了摸,惊奇道:“干了哎!谢谢学姐!”   黎听白她一眼,摁在她头上的手向下移,五指包住方亦亦的手,一个红色发圈被套到方亦亦手腕上。   “扎起来,去吧。”   方亦亦举着胳膊端详着发圈,发圈被红色绸缎包裹着,没有其他装饰,简单大气,挺好看:“学姐的吗?学姐也扎头发?”   黎听挥挥手,示意她早去早回:“我头七时别人烧给我的。”   “……”方亦亦手一抖,看着它的眼神都变了,感觉这个小小的发圈分量突然就沉重了起来。   看她杵在门口,黎听道:“还去不去,不饿了?”   “这就去。”说着,方亦亦快速走出寝室,并带上了门。   走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遇到了往上走的教导主任。   以往为数不多的见面中,这位教导主任都是女强人的打扮,干练的衬衣短裙或者牛仔裤,配上各式各样的高跟鞋,人未近声先闻,哒哒哒的,但是从昨天开始,她就不穿高跟鞋了,该穿走路没有声音的平底学生帆布鞋,柔软舒适,青春洋溢,所以方亦亦昨天才会被突然的敲门声吓一跳。   今天也是,走近了才发现是教导主任。   “老师好。”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一下,方亦亦率先开口。   “亦亦,”教导主任上下扫了她一眼:“干嘛去?”   “去吃饭。”方亦亦注意到,教导主任手里,提着一个大饭盒,那种带汤壶的,很大,三层,能装两份饭。   带饭盒到女生宿舍?干什么?给谁?   方亦亦眨眨眼,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在脑海中:不会是给我的吧...   “昨天还扶着墙走路,今天就没事儿了?”教导主任看方亦亦,像在看什么神奇生物。   “额...”方亦亦扯了一下刚扎好的马尾:“我...身强体壮,恢复好。”   “噢,这样啊。”教导主任眯了眯眼,‘蹬蹬’跑了两阶楼梯,来到方亦亦身边:“我还给你带了饭呢,正好,回去吃。”   方亦亦想起黎听特地说过,不要再让教导主任去宿舍,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   教导主任皱起了眉头,不赞同道:“亦亦不要见外嘛,你不要把我当老师,我们就交个朋友,说起来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私下里叫我姐姐就好啦。”   方亦亦愣了愣,迷茫道:“老师,这不合规矩,我今年19,您好像29?喊您姐姐不乱了辈分。”   教导主任:“……”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方亦亦:“不,不是,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我的意思是...是...”她想补救,奈何词穷,说到一半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于是闭了嘴。   教导主任干笑两声:“亦亦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啊。”   方亦亦听着,总感觉这句话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但是自己嘴快闹出来的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打着哈哈陪笑,此时此刻,方亦亦由衷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好在教导主任也没有抓着不放:“走吧,回去吃饭,都这个点了,亦亦该饿了。”   说罢,自己提着饭盒,率先往上走,有那么点迫不及待的意味在里头。   “哎等等!”方亦亦急忙叫住她。   教导主任一脚踩在楼梯上,回过身看她,眉宇间带着丝丝不悦,仿佛方亦亦阻挡了她的路一样。   方亦亦心下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奇怪,但是鉴于人家是来给自己送饭的,也是一番好意,觉得自己不该揣测人家,于是忽略那种怪异的感觉,道:“我...我在宿舍呆时间太长了,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教导主任动也没动,坚持道:“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要乱跑。”   “不不,”方亦亦连忙摆手,大脑飞速转动,舔了舔嘴唇:“我没伤到骨头,校医生说我感觉差不多了就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对痊愈有好处。”   教导主任还是觉得去寝室比较好:“可是亦亦,老师饭都给你拿过来了,老师也没吃饭呢,陪我一起吃?”   方亦亦快速道:“我们可以去食堂一起吃啊。”   方亦亦不是没注意到教导主任越来越沉下来的脸,心里说了好多声抱歉,没办法,反正不能让她去404,比起教导主任,黎听生气要可怕多了。   眼见方亦亦是真的不打算去寝室吃饭,教导主任拉下脸,语气冷冷的,回身走了几步,把饭盒往方亦亦手里一塞:“你去吧,食堂学生太多了,我去不好。”   说完,也不等方亦亦说话,‘蹬蹬蹬’地走了,软底帆布鞋硬生生被她踩出了高跟鞋的气势。   方亦亦摸摸鼻子,没问为什么教导主任去食堂吃饭不好,全当自己辜负了教导主任的一片心意,满怀歉意地跟着往下走了一段,一直到大门口,确定教导主任走远看不见,也不会发现她根本没去食堂了,才拎着饭盒往回跑。   饭都到手了,正好省得去食堂,还能避免偶遇白璇,她其实挺憷的,黎听没跟着,遇到白璇,她还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方亦亦走楼梯时习惯低着头,看着台阶往上走,避免踩空,走到二楼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对头。   现在是正午的白天,光线却突然暗了下来,像阴雨天的傍晚似的,有沉降的冷气潆绕在周围。   这冷气和她刚遇到黎听时候的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当初冷的那么刺骨。   方亦亦停了下来,盒饭有点沉,她把它蹲到楼梯的栏杆上,借力扶着。   似有所感地,她抬起头。   原本是十几阶的楼梯,不知道何时变长了,一直延伸上去,在半路突兀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长发遮住脸,穿着一身带血的,筝灵女子大学的校服,身形矮小削瘦,看不见脸。   方亦亦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人’正死死看着她,充满恶意。   “你在等我吗?”   那个‘人’说话了,声音机械,透着诡异。   方亦亦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声音?   “你在等我吗?”‘她’又道,语调跟上一句一模一样,像重复播放的录音机。   “南茜?”方亦亦不确定地喊。 第16章 它在狂喜   被叫到名字,那个东西缓缓抬起头,面前的头发分开像两侧垂去,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纵使对鬼魂已经不太害怕的方亦亦,见到这张脸,也是浑身僵硬了一下。   那张南茜生前精心爱护的脸,从眼睛往下,像是被老鼠之类的东西啃咬过,坑坑洼洼,皮肉外翻,鼻子已经不见了,鼻梁还剩下一半,黑红色血的块凝固在肉里,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啃食过后留下的碎肉和牙齿印,唯有一双眼睛是完好的,充满了死气和怨毒,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   方亦亦现在确定了,这个鬼,就是南茜。   南茜死了?   方亦亦心头剧震,对南茜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那通辱骂电话上,她现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剩下的五个会不会死?南茜是最先发疯的,休学的时候,那五个人虽然情绪激动,却还是正常人的样子。   现在南茜死了,她们呢?疯了吗?已经死了吗?还是在死的路上?   方亦亦并非圣母,也不准备去管她们的死活,那些人经常欺负她,方亦亦甚至觉得,自己没拿刀捅死她们,已经很善良了。   她担心的,是她们死了之后,会不会也像南茜这样,死活都要杀她?   黎听会救她吗?   方亦亦拿不准。   她把饭盒放在地上,转身快速往楼道尽头的备用楼梯间跑去。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上楼,回寝室去找黎听,那是她唯一的生机。   她伤没好全,走路感觉还不是那么明显,一跑起来,全身的肉都跟着抖动,痛感就开始来了,而且小腹和大腿内侧酸痛的厉害,才跑了没几步,方亦亦控制不住疼的嘶嘶抽气。   身后南茜已经追了上来。   它赤着脚,脚尖触着地面快速平移,脚上全是淌下来的血。   “你在等我吗?”千篇一律的音调在耳后蓦地响起。   方亦亦头皮发麻,脖颈间一凉。   她下意识仰起头,同时矮下身子,接着奔跑的力道贴着地面往跑过来的方向划去。   黏腻的头发贴着脸颊划过。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方亦亦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   南茜一扑落了空,血肉模糊的脸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怨毒的眼睛染上恨意。   “你在等我吗?”   “你在等我吗?”   语句变得频繁。   方亦亦不敢停留,立即反方向逃跑,她心提到嗓子眼,精神高度紧张,心如擂鼓,敲得耳膜嗡嗡作响,在南茜又一次扑过来的瞬间,她如法炮制,闪到一边。   接连两次扑空,南茜眼球暴起,肉眼可见地布满血丝,像是发了狂,尖叫着再次扑向方亦亦,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向多倍加速的播音器。   “你在等我吗你在等我吗你在等我吗...”   方亦亦被吵得头疼欲裂,忍不住道:“你有病啊!”   重复声戛然而止。   一同停下的,还有南茜快速移动的身影。   它停在那里,浑浊的双眼迸发出类似惊喜的狂热,盯着方亦亦,下颌骨迅速抖动,粘连的皮肉都被抖了下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它在狂喜!   方亦亦暗叫一声糟,果不其然,下一个瞬间,南茜忽地出现在她身边!   她下意识想跑,但是酸痛的肌肉偏偏这时候掉链子,她动作凝滞了一下,南茜那双指甲尖锐的手就摸上了她的头顶。   从心底升腾的恐惧让方亦亦瞪大了眼睛,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完了!她想。   在南茜碰到她的瞬间,发出“呲——”的声音,像是油锅里下了生肉块,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方亦亦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喉咙,喉头滚动了一下,确定那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扎好不久的发丝披散开来遮住了视线,清新的洗发水味占据鼻腔,方亦亦呆滞了一瞬,发现那股令人几欲呕吐的血腥味儿似乎也不见了。   她伸手去摸,一个烧糊冒着黑烟的圆环状物体滚落到手心里。   并不烫人。   方亦亦拿到眼前,认出这是黎听给她的发圈,红色的绸缎已经看不出原色了,焦成一坨粘在一起。   如果能活着回去,希望学姐不会因此责备她。   方亦亦偏过脸扫了一眼南茜。   南茜两只胳膊都是冒烟,原本还能看出红白肉的手臂焦黑一片,两只手只剩下了手掌,光秃秃的,手指全部不见了,面目狰狞扭曲,眼球凸起,带着浓浓的不甘,朝着方亦亦“嘶嘶”乱叫。   经过刚才的闪躲,方亦亦现在距离楼梯只有三步之遥,而南茜的位置,面对着她,在楼梯的对立面。   方亦亦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绝佳机会。   来不及多想,她把焦黑的发圈攥在手里,拔腿就朝楼梯上跑。   身后传来似人非人的嚎叫。   但是方才那一击,似乎让它有了忌惮,不敢贸然靠近。   方亦亦头也不回,一步两个台阶的奔跑,纵使知道知道南茜就在她身后距离咫尺的地方跟着她,也不敢停下,发圈只有一个,而且看样子已经用废了,是一次性物品,如果在跑回404之前,被南茜发现这个事情,那她就真的完了。   一层楼梯只有十几阶,方亦亦全力迈着最大的步子逃跑,在南茜贴过来的瞬间,踏上了三楼。   还有一层。她在心里默念。   方亦亦是长发,发丝又细又软,跑起来的时候因为惯性扬在后面,拐弯的时候,一缕发梢触碰到了南茜的脖子。   南茜瑟缩了一下,“呼”地急退了老远。   但是这次,皮肤并没有灼烧起来。   南茜的小臂从身后反折过来,没有手指的手掌碰触了下被方亦亦发梢扫到的地方,似乎在确认。   那里有一道深深的血沟,伤口已经凝固了,像是手指扣进去,硬生生将皮肉如扣橡皮泥般剜下来似的,血渍还没全干,带着湿意。   确认完毕,她扬起脸,看向在三楼到四楼之间楼梯转角处,努力奔跑的方亦亦,下颌骨又迅速抖动了起来,比上一次还急促。   “嘻嘻嘻嘻嘻嘻...”   伴随着诡异的笑声,南茜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刻,突然出现在方亦亦面前,只剩一半的鼻骨触碰到方亦亦的鼻尖!   浓重的腥臭味顶得方亦亦呼吸一窒,双腿因为恐惧而发软,她后退半步,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南茜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急速靠近,远远看去,一人一鬼以同样的姿势,头朝下地向楼梯下面栽去。   这个高度,如果落地,方亦亦后脑勺百分百会磕碰道台阶尖角,到时她必死无疑。   方亦亦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惊呼。   千钧一发的时刻,方亦亦的校服领子被人扯住,狠狠往上一带,瞬间的窒息感让她生理性地翻了个白眼,余光中,南茜那张鬼脸像是被弹了一下,本就扭曲的脸扭曲的更厉害了,然后整只鬼向后飞去,重重落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危险气息被隔绝在外,方亦亦呆呆地看过去,这一刻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身影是如此让人感到亲切。   “什么垃圾也敢在我门口撒野,”黎听红衣翻飞,浮在空中,一手扯着方亦亦的领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南茜,上挑的凤眼透出浓浓的杀意,她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地道:“真是胆大包天。” 第17章 还好有你   南茜爬起来贴墙缩着,粘成一坨头发遮住脸,若隐若现露出一双眼睛,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方亦亦,又碍于黎听在,不敢上前,嘴里发出愤愤的嘶吼。   方亦亦顾不上南茜,她后脖领在黎听手里,前面部分勒到脖子上,整个身体腾空,只靠脚尖虚虚着地,只要黎听再往上一点点,她分分钟就要上吊的节奏!   “咳,学....学姐....咳咳咳...”,她被勒得说不出话,眼圈都红了,只好无目的地乱挥两只手,企图引起黎听的注意。   “啧。”黎听看她一眼,放开了手。   方亦亦腿软还没缓过来,跌坐在地上,摸着脖子边咳边大口喘气。   见她脱离了黎听,南茜脖子伸到不可思议的长度,冲着方亦亦嘶嘶哑叫,乌黑的舌头伸出来,眼里全是贪婪。   “药...药...”   方亦亦不知道南茜要什么,反正要什么她也不给,而且她总觉得南茜的架势,下一秒就会四肢着地冲过来咬她。   方亦亦缩缩脖子,坐在地上用屁股和脚后跟磨蹭着往后挪,把自己藏到黎听后面。   “药?”黎听面露讥讽,抬手一挥,红色的绸缎带裹挟着幽蓝的鬼火从袖口飞出,将南茜包围了起来。   “滋——”沸腾油锅里下注水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南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它的手始终朝向方亦亦,怨毒又不甘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在幽蓝鬼火的灼烧下,逐渐化成一团黑灰。   黎听看着那堆黑灰,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你也配。”她转身朝向方亦亦,落下来,走到她面前,面色不善的细细打量她。   方亦亦劫后余生,提着心终于放了下来,剧烈运动的后劲儿一下子上来了,她放松肩膀坐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酸软,跟刚滚完床单差不多,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看着黎听,发自真心地道:“学姐,还好有你。”   黎听却不理她,抬手捏上她的鼻子,使劲儿揉搓。   方亦亦:“?”她被捏得好痛,而且不能呼吸了!   “学姐,唔,什么?”方亦亦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黎听。   黎听皱眉,手指在她鼻子上又捏又擦,好一会儿才嘟囔:“脏死了。”   方亦亦通红着鼻头“?”她突然想起来,她鼻子好像碰到南茜断掉的鼻骨了。   额...确实好像...挺脏的?   在皮肤被擦破之前,方亦亦握住黎听的手,“我自己来,学姐我自己来就好,鼻子要断掉了...”   其实就粘上了一点血,她嫌味儿大,在南茜被烧的时候已经自己擦掉了。   黎听放开手,盯着她的鼻子冷笑:“ 断掉也好,省得碍眼。”   “??!!!”方亦亦捂着鼻子,满脸惊恐,急忙道:“我回去就洗!保证洗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会留下,真的!”   褐色的瞳孔湿漉漉的,像只被吓傻的小白兔。   黎听微眯了下眼睛,握住方亦亦的手腕,朝着两侧压下去,在方亦亦愈发无措的目光中,缓缓靠近,吻上了她的鼻尖。   触感冰凉柔软。   方亦亦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要停止了,与之相反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敲击着她的耳膜。   咚—咚—咚—   震耳发聩。   黎听先是触碰上去,而后轻轻吸吮了一下,接着一口咬上!   方亦亦登时尖叫:“疼疼疼疼疼——”   她捂着鼻子,眼中含泪,控诉地看着黎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敢,怂得有模有样。   黎听放开她,舔舔嘴角,满意地点点头:“干净了。”   方亦亦想哭的心都有了:“呜...”   “回去吧。”黎听道。   “等一下,”方亦亦想起了被她放在二楼的饭盒:“饭被我放在二楼了。”她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拽着黎听的袖子边,轻轻晃动,泪眼汪汪地恳求:“学姐陪我去拿好不好?”   撒娇两个字出现在黎听脑海中。   什么毛病,还学会撒娇了?   黎听嫌弃得不行,却意外不想拒绝,看方亦亦这个样子,被拒绝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想到那个画面,黎听就有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抗拒,她心道:真麻烦。   “走吧,快去快回,用我抱你吗?”   方亦亦脸蓦地一红,小声道:“不,不了,我自己走就可以。”   “嗯。”黎听漂浮起来,落到三楼,抬头望着方亦亦,催促:“快点!”   方亦亦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挪去到三楼,虽然慢,但黎听奇异地没有再催她,只是提前在楼梯拐角处等着,偶尔遇到回寝室的同学,方亦亦就低着头专心走路,她们从她身边路过,看不见黎听。   到最后还因为饭盒太重,方亦亦腰疼,黎听帮她拿回去的。   方亦亦感动不已,愈发觉得学姐是个外冷内热的好鬼。   如果在床上能轻点折腾她就更好了。   到了寝室,黎听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方亦亦迫不及待掀第一层盖子,发现是一只荷叶叫花鸡,鸡肉的香味与荷叶的清香完美融合,飘散开来,清香扑鼻,方亦亦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黎听挑眉:“食堂做这个?”   “噢,”方亦亦两眼放光地看着鸡,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教导主任送的,我把她骗走了,没让上来。”   黎听道:“她送的饭也不要吃。”   “啊?”方亦亦垮下脸,依依不舍地看着盘子里娇艳欲滴的鸡,“那这个怎么办,扔了好可惜...”   “想吃?”   方亦亦脸蛋皱成一团,强迫自己转过脸不去看,默念眼不见为净,痛苦道:“我听学姐的。”   黎听被这个回答取悦到了,她双手抱臂,高贵冷艳地抬了抬下巴:“这次可以,仅此一次。”   方亦亦当即喜笑颜开:“谢谢学姐!”   黎听骂她:“这点出息!”   “嘿嘿。”方亦亦毫不在意,满脸期待地打开第二层,是两个家常菜,一盘雪白的醋溜山药,一盘翠绿的清炒豆角,不禁感叹:教导主任真是太贴心了,荤素搭配,营养全面。   把菜端出来,她接着打开第三层,粘稠软糯的白粥呈现在眼前,一看就是煮了好久,每颗米粒煮到软烂,糯唧唧地装在饭盒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方亦亦吸了吸鼻子,饥饿感更强了,还不够似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催她赶紧下口。   方亦亦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悬空,晃啊晃,她找出上次叫外卖时,商家给多了的一次性筷子,掰开。   “学姐,你吃不吃?”方亦亦一手一根筷子,抬头问她。   黎听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   几经摧残后秒懂的方亦亦:“.....”   方亦亦与人相处的时候容易紧张,尤其是和教导主任,几乎全程绷紧了神经,抓耳挠腮找句子,自然顾不上别的,但是者不妨碍她之后思考。   教导主任的表现,从一开始她就隐隐觉得奇怪,这次在走廊遇到,说是给她送饭,其实说白了,就是以送饭为借口进她寝室,甚至已经到了懒得掩饰的地步,否则也不会明明说自己没吃饭,却生气把整个饭盒都塞给她,也不会说什么‘她食堂学生太多了,我去不好’这种蹩脚到说不过去的理由来拒绝。   再结合学姐的反应,方亦亦几乎可以确定,教导主任其实根本不关心她是不是被人打了,也不关心她饿不饿肚子,她的目的,从自始至终就很明确——黎听。   因此,这顿饭八九不离十,也是托了黎听的,搞不好这些菜就是黎听爱吃的,也只是给黎听吃的,根本没有她的份儿,否则连荤素都注意到了的人,怎么会忘记放筷子。   有了这种思量,方亦亦才问了黎听一嘴。   不过黎听不愿意说,她也不多问,反正她一直都没什么好奇心,知不知道都也无所谓,而且把黎听惹恼了,倒霉的还会是她,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方亦亦吃完饭,把饭盒洗干净收起来,准备下次见面还给教导主任。   是的,她确定教导主任还会来。   “学姐。”方亦亦走到黎听面前,手放到背后,乖乖站好。   黎听抬眼看她:“嗯?”   “有件事...”方亦亦犹犹豫豫,抬眼看她,欲语还休。   “我不想听。”黎听干脆利落。   方亦亦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学姐...”方亦亦迈着小碎步跑到黎听身侧,去扯她袖子边,软软糯糯地道:“你听我说嘛,南茜已经死了,她们一起玩笔仙的那五个,就是上次仓库里面打我几个人,她们会不会死啊?”   黎听讥笑道:“怎么,你想救她们?”   “嗯?”方亦亦愣了愣,随即软声道:“不是啦,我救她们干嘛,我是想说,她们死了之后会不会也和南茜一样,都要来杀我?一个南茜我就差点提前去世,多亏有学姐,那再来几个,我是不是就没了...”越说越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也是。”黎听沉思片刻,道:“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你这么笨,死不死的也没什么差别。”   “学姐你……”方亦亦欲哭无泪。   “嗯?”黎听无动于衷。   方亦亦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有救,道:“我们说好两年的?而且我的命是学姐的呀,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她们活着的时候就欺负我,死了还要来杀我,我好憋屈,真的,我不想。”   黎听拍拍她的头:“那好吧,看在你知道憋屈的份儿上,过两天身体好点了去买个沙包,我教你点防身技巧。”   方亦亦有点懵。   买什么?沙包?什么技巧?防谁?打沙包练打鬼??? 第18章 我怀疑教导主任跟踪我   方亦亦打开网购APP,对着一排相差无几的沙包挑挑拣拣了好久,把几个价格适中,好评最多的拉进购物车后,去咨询黎听,被黎听全部驳回,然后从某知名运动品牌旗舰店里,选了个一人高的不倒翁拳击沙袋。   价格和外形一样漂亮,方亦亦买不起。   黎听:“……啧。”真烦。   只好搁置。   方亦亦猜到教导主任会再来,以为怎么着也得是第二天,但是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就来了。   没提前通知,直接敲的门。   方亦亦怀疑,要不是她有随手上锁的自闭陋习,教导主任这会儿连敲门都省了,已经直接进来了。   ‘哐哐’的砸门声透漏着来人的急躁,方亦亦不喜欢这种突兀的高音量,被吵得头疼。   “老师好。”方亦亦把门开了一条缝,探着脑袋打招呼,像不给陌生人开门的小学鸡。   教导主任:“……”她笑得很勉强:“亦亦,把门打开,让老师进去。”   方亦亦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恍然大悟状:“老师你等一下。”   教导主任还以为她要让开,笑容逐渐真实,然后她就看到方亦亦‘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徒留她和原木色的门板大眼瞪小眼。   教导主任的表情当时就僵住了:“……”   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火气蹭地上来,抬脚就想踹门,但是想到什么,硬生生憋住了。   形象形象形象淑女淑女淑女...她在心里反复默念,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人对她说过的话:我们童童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人前温温婉婉才好看。   她还记得那人说话时的表情,笑晏晏的,黑色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万千星河。   然后门就毫无征兆地再次打开了,教导主任愤怒的表情都没开得及收全。   “……老师,午饭很好吃,谢谢您,饭盒我给您洗干净了。”方亦亦依旧把门开了条只能容纳她的缝儿,将饭盒托在手里,双手奉还。   教导主任收敛好表情,接过饭盒看了看,道:“让我进去呗?”   方亦亦笑了笑,表情为难:“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教导主任修眉一竖。   方亦亦扯了扯身上围成一圈的浴巾:“老师,我在洗澡。”   她这才注意到,方亦亦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白色的洗发水泡泡,一副听到敲门声,匆忙之下围了条浴巾就来开门的样子。   她不死心地道:“我们都是女孩子,没关系的。”为了来404,她把一个月前约好的讲座都推掉了,上午无功而返,忍了一下午,晚上不能再空手回去了,否则她会睡不着的。   方亦亦叹了口气,诚恳道:“关系很大啊老师。”她随手揪过一缕湿哒哒的头发,举到面前看了一眼,大惊失色道:“洗发露要干掉了!老师我先去洗澡,老师再见!”   说完,‘嘭’一声,迅速关门。   教导主任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气啊!   虽然很想进去,但是她也明白,方亦亦会是这个态度,八成是那个人不想见她。   教导主任后退两步,后背靠在走廊的墙上,神色落寞的叹了口气,带了一会儿后,转身走了,背影看起来有些形单影只的悲伤。   此后两天,方亦亦经常能看见教导主任的身影,有时候是在寝室,从阳台看下去,一眼就能看到她在下面逛悠,有时候是在食堂,方亦亦坐在角落的单桌慢悠悠地吃,一抬眼教导主任跟另外两个老师也在不远处吃饭,朝向她这一边,跟对座的人说说笑笑,偶尔撇过去,视线还能碰到一起。   方亦亦:“学姐,我怀疑教导主任跟踪我。”   黎听:“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方亦亦把钢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两手托腮,沉思道:“为什么呢?”   黎听似笑非笑:“明知故问?”   这话比较有技术含量,一语多关,相当于挑明了她跟教导主任的朋友关系,而且根据教导主任曾经透露出来的,关于两人恋爱一人灯泡的信息,方亦亦眨眼间便脑补了一出有异性没人性的塑料姐妹感情戏。   方亦亦眼睛亮亮的,看黎听没有生气的意思,忍不住搬着椅子往黎听身边凑了凑,一副资深八卦党的样子:“让我猜猜看,你们当初三个人是好闺蜜,一起填报了筝灵女子大学的志愿,都如愿考上了,然后你和另外一个学姐有了男朋友,就教导主任没有,她自己一个人特别孤单,之后还因为这个事情闹掰了,对不对?”   黎听哭笑不得,问她:“为什么这么想?”   “教导主任说两个人恋爱了,剩下一个是电灯泡。”   黎听似乎感到意外,挑眉道:“是吗?”   “嗯呐!”方亦亦点点头,一副‘我猜对了吧’的样子。   黎听抬手点了点方亦亦的额头,把她戳得向后仰:“不是,我们没有人谈恋爱。”   “哎?”方亦亦捂着额头,黎听手指带来的冰凉,连带着她触摸额头的手指都冰冰的,“不是吗?”   “少看小说多学习。”黎听道。   方亦亦嘟囔:“我不看小说,”忍不住又问:“那你们是怎么回事?学姐到底为什么死啊,能告诉我吗?”   “哪有为什么,活够了就死了呗。”   “啊?”方亦亦懵逼一瞬,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极端不走心的敷衍。   黎听怎么看可能自杀?她心理健康得明明比她还像个活人!   “那学姐不准备见一见教导主任吗?她看起来真的很想见你的样子。”   黎听表情寡淡,没什么情绪道:“有什么好见的,还不如不见。”   “哦...”方亦亦眨眨眼睛,没再追问,倒不是不想,是她有预感,再问下去学姐就翻脸了。   关于黎听的事情,从来都是对方想不想说,而不是她想不想知道。   又过了一天,方亦亦恢复得差不多了,病假余额也已经见底,该去上课了,巧的是,她这天没课,本来想去发传单赚点生活费,一出门,路过服装店,黎听突然催她进去买衣服。   方亦亦被逼无奈,捂着小钱包,一脸肉痛地走了进去。   在店员的热情推荐下,选了一条淡绿色森系法式连衣裙,为了搭配又买了一双帆布小白鞋,几乎清空了钱包,付完钱后,在黎听的催促下,走进了试衣间。   试衣间里,方亦亦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花朵一般年纪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漂亮衣服,方亦亦也不例外,她以前的衣服都是白璇不要了的,有时候白璇心情不好,还会在给她的时候,故意剪几个洞,方亦亦不爱穿,宁愿一年四季都穿校服,平时打工赚来的钱,要交学费,冲校园卡和买其他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一块钱都要精打细算,哪里还舍得买衣服。   说起来,虽然不是自愿的,但这真的是她这么多年拥有的第一条连衣裙。   纯色的织锦材质服帖有质感,七分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下摆到膝盖下面一点点,收腰设计包裹住纤细的腰肢,很挑人的一款设计,总的来说比较显胖,但方亦亦身形偏瘦,中和了一下,竟衬得她身材玲珑有致了起来。   黎听从佛珠里飘出来,围着方亦亦打量了一圈,想了想,抬手把她扎头发的发圈扯下来,柔软顺滑的发丝瀑布一般垂下来,蓬松的耷拉着,显出一种不修边幅的美,本就娇小的脸看起来又小了一圈。   方亦亦打量着镜子里面,好像换了个人的自己,有些恍惚。   “还不错。”黎听道。   “是,是吧...”方亦亦莫名有些紧张,她把校服叠好装到店家送的塑料包装袋里,推门走了出去。   店员小姐看到她,当即愣了一下。   饶是她在服装店工作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仅仅换了身衣服,形象气质就差别这么大的人。   如果说之前穿校服的方亦亦是有点小漂亮,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乘上十倍的明艳动人,说是明星都有人信。   太漂亮了!不光是脸,整个人气质瞬间都不一样了,不再是呆呆萌萌,没什么存在感的学生妹,摇身一变就成了清水出芙蓉的小美女,小家碧玉这个词仿佛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要不是出于职业素养,她一直在这等着,都认不出来这前后会是一个人。   “小妹妹太漂亮了!”店员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   方亦亦不习惯被人夸,非常不好意思,诚实道:“还...还行吧。”   这时,店长走了过来,看到方亦亦,眼前一亮,热情道:“小妹妹筝灵大学的学生吗?”   “嗯,是啊。”方亦亦点点头,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厉害啊,长这么漂亮学习还这么好,一定很多人追吧?”   方亦亦社恐毛病又犯了,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也没有。”   “呵呵呵...”店长人精,自然看出了方亦亦的不自在,他搓搓手,开门见山,乐呵呵道:“是这样的,小妹妹不要害怕,我是看你形象气质特别出挑,想请你做我们店的服装模特,拍几张照。”   “服装模特?”方亦亦愣了愣,道:“可是我还要上学,没什么时间。”   “不不不,”店长道:“不耽误多少时间,就拍几张照片,很快的,我新进了一批衣服,刚到,现在就在库房放着,如果小妹妹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拍,一张照片给你200块,先拍十张,怎么样?”   方亦亦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张多少?”   店长以为方亦亦嫌少,解释道:“因为是刚开始拍,还不知道反响怎么样,只能先这个价,如果反响好,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后期可以加价,主要小妹妹你的气质太符合我们店服装的主题了。”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道:“成交!”   她发一天传单,从早上站到晚上,脚磨起水泡,也不过一天一百元,现在一张照片就有200块!这跟上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   方亦亦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别扭僵硬的摆了几个pose,一个小时后,方亦亦把二十张崭新的红钞票揣进兜里,喜滋滋地出了店门。   她的照片会被摆到老板的网店、微商朋友圈和顾客微信群里,她和老板加了微信,约定好以后再找她,如果卖得好,还会签订长期合同。   “学姐。”方亦亦掩饰不住地激动:“原来还有这么好赚的钱,遇到学姐真是太好了!谢谢学姐。”   “谢我干什么。”明明是问句,硬生生被黎听说成了陈述。   方亦亦已经逐渐习惯从脑海中直接炸开的交流方式,“谢谢学姐让我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呀,自从遇到学姐,我的生活就突然好了起来,学姐就像我的北极星一样。”   没有得到回答,方亦亦继续道:“学姐真好!”   黎听冷酷无情:“你好恶心。”   方亦亦全然不受影响,开开心心地去路边,花了十块钱买了根小熊猫形状的棉花糖,圆了自己心心念念一年的棉花糖梦。   今天赚了好多,她要庆祝一下。   “虽然买沙袋还不够,但是至少有盼头了呀,比我发传达快多了!”   方亦亦边走边车,与路边停着的黑色路虎擦肩而过。   黎听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去敲那辆路虎的后座玻璃。”   “啊?”方亦亦愣了愣,停下脚步。   “去敲。”黎听又说了一遍。   方亦亦挠挠头,茫然道:“哪辆是路虎。”   黎听梗了一下,“……你左手边,刚路过的那辆黑色SU....你看车标,写着Landrover。”   “噢...”方亦亦凭借良好的视线看到了车上的小字母,顺从地走过去,弯下腰,食指和中指手背敲了敲玻璃窗。   玻璃窗缓缓摇下,一个身穿西装,打着领带,看上去五十岁左右,面相威严的男人在车里与她对视。   “小姐,有什么事吗?”男人道。   方亦亦茫然地回视。   黎听道:“小木马在瑜瑜的花花底下,快下雨了,回家收起来吧。跟他说,说完就走。”   方亦亦:?   但是学姐自有学姐的道理,方亦亦满脸懵逼地叙述完,不等对方反应,扭头就走。   男人满脸震惊,愣了几秒,开门下车,急急忙忙朝方亦亦追去:“小姐,小姐请等一下!”   他的司机见状,也跟着跑了下来。 第19章 我缺钱   等男人拦在面前的时候,方亦亦才依照黎听的话,停了下来。   “小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男人稍微有些喘气。   “那是你儿子吗?”方亦亦点点头,没焦距地往男人身侧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细看之下,还透着茫然:“长得很可爱。”   男人是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察言观色自不必说,下意识顺着方亦亦的目光看过去——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心头骇然,惊喜和担忧掺半,忙问:“小姐知道我儿子?我儿子他...在哪?”   他直接排除了眼前的小姑娘跟他儿子认识的选项,他儿子今年三岁,就没离开过人,全天有人贴身照顾,活动区域都在他家那一片,根本没去过别处,也从来没跟不认识的人说过话。   “就在你身旁呢,大眼睛很可爱,我看他特别着急的重复一句话,似乎想跟你说的样子,奈何传达不到,真是让人于心不忍,”方亦亦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太阳晃得眼睛疼,她眯起眼睛,脸不红气不喘:“似乎快要下雨了,先生不回家吗?”   顿了顿,又道:“小公子似乎很着急呢。”   这时候,司机已经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把伞,听完他们的对话,抹了一把汗,把伞撑开,举到男人头上,道:“这艳阳天哪里来的雨,陈先生爱子心切,盼望小公子快点好起来,但是也要当心被别人钻了空子。”说话的同时,他面色不善地看了方亦亦一眼。   方亦亦撇撇嘴。   虽然她本身确实看不到小男孩,也不觉得一会儿会下雨,但是学姐说的话总是对的,学姐说有小男孩就一定有小男孩,说一会儿下雨就一定会下雨。   “小赵。”男人摆摆手,阻止司机再说下去,对方亦亦道:“我这朋友心直口快,说话欠考虑,小姐不要生气,不瞒您说,我小儿子生了病,已经快半年没醒过来了,我们四处求医,束手无策,我妻子整日郁郁寡欢,动不动就哭,眼看家不成家,小姐既然能看到我儿子,那有没有办法,治治他这病?”   方亦亦道:“你不怕我是江湖骗子?”   男人道:“我妻子这两天做梦,梦到的内容和小姐说的几乎一致,我儿子没生病之前,有个特别喜欢的小木马,睡觉都要抱着,但是小木马就在半个月前失踪了,而且这个梦,我们夫妻俩从没和别人说起过。”   黎听:“他儿子被小鬼缠上了,能治。”   方亦亦一抬下巴,“能治,但是要报酬,我缺钱。”   黎听:“……”突然被方亦亦的穷酸糊了一脸。   男人喜不自胜,忙道:“好的好的,这个好说,鄙人姓陈,陈力辉,小姐怎么称呼?”   陈力辉?   方亦亦眨了眨眼睛,莫名有点耳熟。   “方亦亦。”   方亦亦被请到车上,和陈老板一起坐在车后座,往陈老板家驶去。   方亦亦沉默惯了,不爱说话,陈老板问一句她答一句,陈老板还得仰仗这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小姑娘救儿子,也不敢多问,司机还是觉得方亦亦像个骗子,但是老板发话了,他又不能说什么,于是沉默开车,因此车里安静得很。   这就造成了,第一滴雨砸到车窗上的时候,动静格外大,车里的人都听见了。   司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看了下时间,距离方亦亦上车,也不过才过了八分钟。   八分钟前艳阳高照,天气预报也是晴空一片,哪想到天说变就变,这么快就下起雨来了。   “这...”他目瞪口呆,脱口而出:“这样太凑巧了,跟人工降雨似的,说来就来,真的不是巧合?”   方亦亦听着,这意思还是不相信她。   不相信她无所谓,关键他不相信学姐,就很让人生气。   方亦亦气性上来,瓜怂的性格让她不知道怎么发脾气,只好两手互相捏着手臂,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在别人看来,就是因为被质疑生气了,但是修养很好,克制着脾气不想发作的样子。   陈老板虎着脸道:“小赵!开你的车!”   赵司机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道:“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没说完,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沉下去的脸,连忙闭上了嘴。   车子驶入一个环境优美的别墅小区。   路过小区大门时,方亦亦看了眼名字:凤伦郡。   眼熟。   方亦亦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在手机论坛上看到过这个小区,A市最顶级的富人区,一个光有钱也住不进来的地方。   方亦亦不禁有些忐忑,这个陈老板……这么厉害吗?自己跟他做交易,还跟他要钱,是不是冒险了一点?   方亦亦莫名打起了退堂鼓,虽然她不怀疑黎听,但是她怂。   车子平稳地开进一座欧式独栋别墅的院子,伴随着自动铁门缓缓关上,方亦亦紧张得直眨眼间。   她努力调整状态,力求让自己不露怯。   车一停下,陈老板不等司机开门就下车了,绕到方亦亦那边,亲自给她开门。   “方小姐,到了”。   方亦亦:“……”这待遇!   她大气不敢出得下了车,一句话也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万一紧张结巴了怎么办!多给学姐丢人啊!   陈老板引着方亦亦进门,得知消息的陈夫人早早就在门口迎接了。   陈夫人打扮精致,手里抱着个木马玩偶,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画了装,但方亦亦还是觉得,这个女人状态憔悴。   “陈夫人中午好,打扰了。”方亦亦说出自己想了很久的词。   “使不得使不得,”陈夫人道:“是我们打扰方小姐了,方小姐能来救救我们嘉音,我们真的是...非常感谢!”   陈夫人面露忧愁,感情真挚。   方亦亦动了动嘴唇,又词穷了。   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   “方小姐,”好在陈夫人还有话说:“我听说,方小姐能看到嘉音,那他...现在在吗?”   方亦亦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道:“他在伸手够您手中的木马。”   “啊,啊这样...这个是刚刚找出来的,还多亏了方小姐,”陈夫人睹物思人,看起来快哭了,连忙把木马放在手边的卡通凳子上,抹了把眼泪,对着木马低声道:“嘉音好好玩,妈妈不抢你的玩具,玩完了,可要赶快回家啊,妈妈想你。”   陈老板走过来,扶着陈夫人的肩膀把她扶起来,神色也有几分控制不住,对方亦亦道:“方小姐,现在去看看嘉音?”   方亦亦看不得人哭,又不会安慰人,正抓狂不知道怎么办,闻言立刻道:“好的,现在就去。”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陈夫人擦掉眼泪道。   陈嘉音的房间在二楼,在楼梯拐角处,一只漂亮的布偶猫趴在那里,大尾巴一翘一翘,见到他们,甜甜地喵了声。   方亦亦的视线瞬间就被吸引了。   好可爱!!!   她在内心疯狂尖叫。   陈夫人把猫抱起来,给她解释:“这个是瑜瑜,平时喜欢在沙发上睡觉。”   方亦亦:“……这就是瑜瑜啊。”她还以为是小姑娘的名字。   陈家小公子的房间在楼梯口左边,一进门,方亦亦突然觉得一阵冷意,她问陈老板:“陈先生,屋里开着空调的温度是不是太低了?”   陈老板愣了一下,这么一说,似乎也感觉到温度比较低,他看向床边站着的年前保姆,小姑娘连忙道:“没有,小少爷怕冷,这里的空调比外面高,而且是吹风模式。”   陈老板走到空调开关前,看了看,确实如保姆所说的,随即他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严肃,“您是说...真的有...”   方亦亦状态有点神游天外的懵逼,她看着陈老板,“不太像偶然现象,你家孩子的生辰八字有人知道吗?”   陈夫人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顿时又气又惊:“有人害我们嘉音?谁这么恶毒!”   黎听已经给方亦亦解释完毕,方亦亦安抚道:“陈夫人先别着急,不是太确定,只是确实看起来比较有针对性,来势汹汹的。”   她看向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小床,一个玉雪雕成的团子静静躺在上面。 第20章 我没看到   方亦亦走过去,在床边轻轻坐下,三岁大的小孩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睫毛长长的,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像是睡着了。   陈夫人被陈老板揽在怀里,忧愁的叹了口气,她轻轻咬住下唇,眼里雾蒙蒙的蓄着泪水。   陈老板安抚性地拍了拍妻子的肩,对方亦亦道:“方小姐,需要我们怎么做,您尽管说,我们一定竭力配合。”   方亦亦也不知道怎么做,于是她暂时没说话。   陈老板还以为打扰到了她,不由得压低声音,问:“方小姐?”   方亦亦慢慢抬眼看他,道:“你们先出去,人不能多,我一个就够了。”   陈老板夫妇面面相觑,虽然担心,却还是听了方亦亦的,和保姆一起退到门外,关上门,把房间留给方亦亦。   “学姐,”方亦亦轻声道:“他们出去了。”   “我知道。”黎听早在进房间的时候就出来了,此时在半空中飘着,朝嘉音看过去。   “你握住这小孩的手。”   方亦亦听话的伸出手,将软软的小手握住。   “看得到吗?”黎听道。   “什么?”方亦亦一脸懵逼。   黎听:“把你愚蠢的表情收起来,再好好看看。”   嗯?是换个表情的意思吗?那应该换什么表情?   方亦亦想了想,觉得既然是打鬼,就应该凶一点,比如钟馗那样。   于是她做深吸一口气,眉毛一竖,做出个凶恶的表情,认真道:“什么学姐,我没看到。”   黎听梗了一下:“……算了。”   她伸出手,在虚空中迅速一抓,一个黑不溜秋的婴儿小鬼就被她倒提着抓在了手里。   “看到了吗?”   方亦亦还是那副凶恶的表情,用力点头:“嗯!看到了!”   仿佛从墨水里滚出来的小鬼听见她说话,脖子转了半个圆,露出血红色的眼睛,嘴唇裂开到耳朵后面,它张开猩红的嘴巴,露出三层锯齿状的牙齿,层层叠叠地朝着方亦亦呲牙。   它的脑袋只有两个拳头大,一张嘴,满嘴尖牙,活像要被牙齿撑成两瓣一样。   方亦亦被吓得呆了一瞬,但立即想到这小鬼是在学姐手里,便不害怕了,也学着小鬼的样子,瞪大眼睛,咧着嘴巴朝对方呲牙。   “喝!”   黎听额头蹦出一个十字花,攥着小鬼的手不由得收紧,小鬼不堪受力发出吱吱的叫声,她忍无可忍道:“你再不收敛,我就让这东西吃了你。”   小鬼一听,心中一喜,也不叫了,眼巴巴地瞪着方亦亦,大嘴巴不由流出黑色的口水。   方亦亦收好表情,拍拍酸痛的脸,对小鬼怒道:“别做梦了,你没机会!”   黎听随手把小鬼撕碎,放了个鬼火让其自燃。   “学姐好厉害!”想吃自己的鬼东西死了,方亦亦开心的彩虹屁,“帅呆啦!”   黎听全当没听见,不满道:“你怎么回事,吃了我那么多阴气,怎么连一个寄生小鬼都看不到。”   方亦亦挠挠头,“但是我能看到南茜啊,还能看到学姐。”   “那是因为对方想让你看到,针对你的恶意太深也能被看到,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资质不差,为什么这么憨。”   方亦亦羞愧:“那是不是阴气还不够?要不...我多吃点?”   黎听心情不好,针对罪魁祸首就开始全方面无差别攻击:“自己说学姿势,结果到现在就看了五部片,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对不起嘛,我回去一定好好学...下次一定能看到的。”亦亦耷拉着肩膀,低着头乖乖认错,模样看起来沮丧极了。   “……”黎听火气突然就消了一大半,烦躁地摆摆手:“算了,告诉那对夫妻,那只鬼是别人养的寄生鬼。”   说罢,不想再搭理她,化作一道红色烟雾回了佛珠。   佛珠碰到手腕,冰冰凉凉的,方亦亦摸摸鼻子,没敢问寄生鬼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会儿能感觉到阴冷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她回头看向嘉音,祈祷小鬼快点醒过来。   不然还得跟陈老板两口子扯皮。   好在嘉音醒的很快,大眼睛睁开,看到陌生人也不哭不闹,奶声奶气的喊妈妈。   方亦亦:“....你等着,我去帮你找你妈。”   陈老板夫妻俩一直在门外等着,方亦亦一开门他们就着急问情况,听到儿子醒了,开心得不得了,连忙朝儿子奔了过去。   一家团圆,和乐融融,方亦亦安静地在外面等着,不去打扰他们。   十分钟之后陈老板走了出来,他是专程来谢方亦亦的:“这次多亏方小姐了!”   想到辜负了黎听的期待,方亦亦撇开视线不与他对视,特别心虚。   陈老板一家想留方亦亦吃饭,被方亦亦婉言谢绝,想留个联系方式,被方亦亦直言拒绝,于是直接跳到报酬环节。   方亦亦思索良久,试探性的伸出三根手指。   心道:不知道三千陈老板会不会觉得多...如果多,她可以降价...   陈老板开开心心一口应下:“好的方小姐,三十万是吧?我一会儿让助理打给您,您方便留个银行卡号吗?”   “……”   方亦亦眼神都直了:“方,方便的...”   因为还在下雨,她就没拒绝陈老板让自己司机送她回学校的提议,一路上小赵司机试图跟她说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见,脑子里全是三十万。   回到404,刚一进门,方亦亦就虚脱的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黎听从佛珠里飘出来,皱着眉看她:“你又发什么神经。”   方亦亦恍惚地抬起头看向黎听,幽幽地道:“学姐,金钱对有钱人来说,是什么概念?”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了两下,她似有所感,怀着激动的心情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汇款到账的短信。   方亦亦把屏幕迅速按灭,手机屏幕向下,后脑勺靠在门上,盯着虚空一点发呆。   她被后面一串零晃到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明明前一天还穷得五百块都拿不出来,才过了一天,就已经是有几十万存款的人了。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黎听无语凝噎:“你别跟没见过钱似的,陈力辉是A市房地产首富,这些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说怎么那么耳熟!”方亦亦恍然大悟:“我在手机上见过他!”   “嗯,”黎听勾出个嘲讽的笑:“你也别想多了,他给你三十万是觉得你就值三十万,换成个坑蒙拐骗会说话的道士,三百万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样啊...”方亦亦道:“那我一开始准备跟他要三千还真不算多呀。”   “多少?”黎听终于被她震惊到了。   “三千啊...”方亦亦看着黎听,不明就里,小声道:“我还想,如果他觉得多,我就收三百。”   “你这辈子就没见过钱吗?!”   方亦亦诚实的点点头:“没有。”   黎听忍无可忍:“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出手就值三百块钱!”   “对不起嘛,我下次……”   “闭嘴!”黎听不想听她的‘下次’认错论,决定换一种方式来发泄怒火:“从地上爬起来,去把自己洗干净,滚到床上躺好!” 第21章 干你认为的那件事   方亦亦觉得,黎听这回真的很生气,气到都没能让她自己洗完。   温热的水流从莲蓬头喷洒出来,淋得她睁不开眼睛,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   黎听体温就跟那颗佛珠一样,冰冰凉凉,仿佛冒着冷气的千年寒冰,有时候不小心碰到,冷不丁还会被冻得打个抖儿,但是在浴室里就不同。   冰冷的皮肤被温水浇过,染上些许暖意,接触起来顺滑柔软,好似温香软玉,所经之处煽风点火,引发身体最深处的颤栗。   方亦亦呼吸粗重,理智被一点点瓦解,她无意识地伸手抱住黎听的脖子,哆嗦着发出猫一样的低鸣,气氛烘托到最高处时,泪水从眼眶滑落。   浴室外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方亦亦隐约隔着水声隐约听见,意识回笼一点点。   “专心。”黎听声音低低的,透着性感,惩罚式咬上她的耳朵,身体抖了一下,便再也顾不上了。   但是偏偏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三次没人接,便踩着高跟鞋,拎着把湿哒哒的伞,咚咚咚地敲响了404的门。   声音大且急促,大有不开门就把门敲碎的架势。   “方亦亦!我知道你回来了!开门!!你要是不开,我就用钥匙打开了啊!”教导主任尖细的声音一并响起。   里面的人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方亦亦:“……”她小心翼翼去看黎听的表情,果不其然,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我去开门...”方亦亦轻轻喘息着平复气息,扶着墙站起来,手臂外侧还有洗手台压出来的红痕。   黎听抓过一旁的浴巾,劈头给她盖上,阴沉道:“等着。”   说完,踩着满地的水珠走了出去。   在迈出步子的瞬间,大红衣服像从空气中凝聚出来一样,瞬间回到她身上。   气场很足,方亦亦被飒了一脸。   她眨眨眼,把浴巾扯下来随手围在身上,跟着走了几步,扶着门框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暗中观察。   总觉得今天能吃到瓜。   黎听一身水汽去开门,到门边的时候敲门声还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她毫不犹豫,一把拉开了门。   方亦亦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教导主任突然呆滞的脸,和举到空中猛然按了暂停键的手。   “黎,黎听。”教导主任呆呆地看着她,瞳孔抖动,而后放大,狂喜到慌乱眨眼转换。   她后退半步,慌张地拢了拢头发,又扯扯自己干练的商务衬衣,似乎对自己的着装非常不满意。   黎听没说话,靠在门边,双手抱臂,等着她弄完,就是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意识到怎么整理也不可能突然换装,教导主任小心翼翼道:“黎听,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童童。”黎听语气冷冷的,没什么情绪。   “我就知道你没有忘了我,我好高兴,真的...”教导主任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底有泪花闪动,两只手在身前搅着衣摆,看起来局促不安,比起29岁干练的成年人,更像个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方亦亦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头浮现。   教导主任她,她不会是喜欢学姐吧……   这个认知让她心烦意乱,抓着门框的手收紧,指肚泛白。   “我,我一直想来看你,我知道你在这里,但是思可告诉除非那谁来,否则...”   “找我做什么?”黎听打断她:“有话快说,说完以后都不要来了。”   教导主任终于看出了黎听的不耐烦,登时不说话了,咬着下唇,悲伤地看着她,杏眼里氤氲着水雾。   “你以前都不赶我的……”她喃喃低语道。   黎听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童童,有些事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况且,”她顿了顿:“人鬼殊途,你不要执迷不悟。”   “我不听,什么人鬼殊途,”教导主任抹了把眼泪,倔强地回视黎听,逐渐疯狂:“那为什么她可以,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女孩子,我一直不敢说,我怕你避开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她就可以留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   她咬着下唇,不甘地道:“我哪里不如她?”   方亦亦感觉这个‘她’指的就是自己,在心里默默补充:我们没有在一起,我只是她的口粮,长期蓄养那种。   又担心教导主任在走廊上哭会惊动同学,万一被围观...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感觉眼眶一热,眼前的世界渐渐被一层薄雾笼罩,而她的寝室中,遍布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在看门口,红光在那边聚集笼罩,形成一个薄薄的半圆,像以门框为支撑点吐出的巨大肥皂泡,教导主任和黎听都圈在了肥皂泡里。   “……”好、好像是结界?   方亦亦撇撇嘴,亏她还担心,原来人早有准备,还说不见,这见到了还不是一样体贴。   都没对她体贴过!   抓着门框的手更紧了。   那边的会面还在继续。   黎听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勾出个冷冷的笑:“她可不可以你不知道?我确实不喜欢女孩子,”黎听抬手用大拇指抿了抿嘴唇,眼睛微眯,那里还残留着软软热热的触感,“但是方亦亦还不错。”   教导主任脸色煞白,“我不信,这没有道理,明明我认识你这么久,是我先来的!”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事,说完就一直喃喃地重复我先来的这句话。   与此相对的,是方亦亦爆红的脸。   她低下头,伸手拍拍热度偏高的脸颊,想:学姐好像夸我了?   黎听瞥了眼寝室里某人的小脑袋,道:“没有先来后到,我已经死了,你认清这个事实,不要做无谓的事。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就走吧,以后不要来了,我在忙。”   教导主任顺着视线看了一眼,终于看到了浴室边探头探脑的方亦亦,方亦亦只是把浴巾从腋下围过,从教导主任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她光/裸的肩胛骨和手臂,还有湿漉漉的头发。   但这都不是重点,方亦亦雪白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刺目极了。   黎听也没有把水弄干,整只鬼湿漉漉的。   他们先前在干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教导主任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透出几分灰败,身形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她后退几步,不可置信道:“你们在干什么!??”   方亦亦不小心和刚才回头的黎听对了个眼,偷窥被抓包,心虚地移开视线,这会儿正血液逆流,大脑因为充血嗡嗡响,并没有发现教导主任已经看到她了,此时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发现教导主任已经站在了结界边上,再退半步就退出去了。   黎听勾起一个艳丽的笑,缓缓道:“干你认为的那件事。”   方亦亦:“……!!!”宛如一颗深水鱼雷在她的小小鱼塘里轰然爆炸,炸得她七晕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夕。   不是,这,怎么能...   这么直白!   你们鬼都如此没有节操嘛!!!   然后她就看到,教导主任又退了半步,彻底把自己退出了结界。   “方!亦!亦!”教导主任红着眼圈,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地喊她名字,方亦亦有种对方恨不得咬死她的错觉。   啊,被发现了?   方亦亦缩缩脖子,犹豫要不要出去,一抬头,一把长柄雨伞标枪一样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箭头似的伞尖正对着她的门面!   方亦亦一惊,嗖地缩回浴室,预想中伞撞击墙面的声音没有传来,她趴回去,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发现那柄伞不知何时已经被黎听拿在了手里。   黎听神色是方亦亦从未见过的冰冷:“童童!” 第22章 小绿茶   黎听侧身站着,方亦亦能看到她一半的脸。   纵使见惯了黎听的冷脸,方亦亦也还是也被她满眼的冰碴子冻得抖了一下。   但是作为风暴中心的教导主任,却恍然未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把积攒了快二十年的情愫对当事人表达出来,没想到,人家话都没听完就拒绝了,这个打击太大,她承受不住。   “凭什么!我不甘心!”教导主任大声道:“她哪里好?!胆小懦弱,平平无奇,自私,哪里比我好!怎么配得上你....!”   话没说完,黎听身影一动,教导主任发出一声闷哼,下一秒,她被黎听拉回结界,单手掐着脖子怼到门上。   后脑勺与门板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方亦亦吓了一跳,眼看教导主任因为缺氧憋得越来越红的脸,和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她稍作犹豫,冒着被揍的风险,赤脚跑过去,扯着黎听的袖子边,轻轻晃动。   “学姐,教导主任快死了,你不要杀她呀...”   黎听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胳膊缓缓向上抬,教导主任套在精致高跟鞋里的脚渐渐离开里面。   方亦亦:“!!!”   眼瞅着就要出人命,她焦急道:“学姐,你们好歹认识了好多年,她对你也没有坏心,罪不至死啊,手下留人啊。”   黎听依旧无动无衷,方亦亦脸色惨白,连牢饭长什么样都想好了。   不过方亦亦软软糯糯的嗓音成功刺激到了教导主任。   她睁开眼睛,仇视方亦亦,用所剩不多的氧气艰难开口:“呸!小绿茶,不用你假好心!”   方亦亦:“……”   大姐!这都什么时候了!   方亦亦心累。   走廊传来陌生的声音。   “我就说没人吧,你还不信。”   “不能啊,我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好像是表白有对象的人失败了,说不甘心什么的,”   “啊?这不是活该么?”   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个,是不是404?”   “好像是...我们快走吧,这个寝室玄玄乎乎,怪吓人的。”   “也是,大概听错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黎听手劲儿一松,教导主任跌落在地,靠着门,出气多进气少地疯狂咳嗽。   方亦亦站在原地没说话,如果教导主任刚才没骂她,她现在还能端杯水递给她喝,现在嘛...还是算了。   万一教导主任再泼她一身。   黎听道:“滚出去,再有下次,杀了你。”   方亦亦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这傻缺主任说出什么激怒黎听的话,再来一次,她敢保证,教导主任今天绝对得死在这里。   好在教导主任还有点求生欲,没敢继续在黎听面前反复横跳,她虚弱地站起来,视线期期艾艾地扫过黎听,又狠狠瞪了方亦亦一眼,才捂着脖子慢慢走了出去。   方亦亦注意到,教导主任纤细的手指缝里,若有若无地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勒痕。   门自动关上,动静超大,冲分暴露了关门之人心情不佳,方亦亦容易受惊,眼睁睁看着,还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   然后一只胳膊横过来,拦腰将她带到了床上。   天旋地转,黎听愈发娇艳的脸出现在上方,占据视野。   “学姐...”方亦亦讨好地笑笑,大胆地伸手搂住对方盈盈一握的腰。   黎听面无表情:“她想你死,你还给她求情?”   虽然没什么情绪,可方亦亦还是觉得这话像个海平面一角的冰山,她要是回答不好,一准儿触礁。   一瞬间,什么为了你好你们是旧交她对你情根深种我怕你后悔,之类以对方为出发点的词汇呼啸而过,最后,她道:“好歹是教导主任,我怕她死在404很麻烦,我可能会引火烧身,坐牢,退学。”   黎听似乎对这个答案满意,唇角微微扬起,先是捏了一下方亦亦的鼻尖,而后指尖慢慢顺着皮肤往下,划过脖颈,挑走了她的浴巾。   一室旖旎。   折腾到晚上,方亦亦饿了。   第一反应是去食堂,但是浑身瘫软不想动,然后想起了自己新到账的三十万。   方亦亦翻了个身,变躺为趴,把扔在一边的手机摸了过来。   有钱了,点个外卖吧。   一瞬间想了好多平时想吃又舍不得买的食物出现在大脑里。   比如某料理馆,某星客,某餐厅。   她在三个店转了一圈,选了一大堆吃的加在购物车,要付款的时候点击退出,在一家满三十减十五的炸鸡店重新选了一份鳕鱼堡,一份鸡米花,加上配送费,下单合计12元。   方亦亦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退出去,又打开网购APP,找到黎听看中的那款不倒翁拳击沙袋,毫不犹豫下单购买。   做完这一切,她扔开手机咸鱼一样趴在床上,对着窗户外面远处高楼的灯光发呆。   黎听走过来,屈起一条腿,用膝盖顶顶她的腰,吩咐她继续花钱:“买个电脑,买点衣服。”   “哦。”方亦亦往床里面滚了滚,捞起手机,戳了一会儿,道:“学姐,我不了解电脑,你看这个行吗?”   她把手机屏幕举给黎听看。   一款不认识牌子的笔记本出现在屏幕上,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绿色,售价七百八。   “不愧是你。”黎听拿过手机,竟然因为对方选了笔记本而不是价钱更低机箱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欣慰。   “唔?”看黎听在床上坐下,方亦亦探过头来。   黎听直接搜索一个知名电脑牌子的官网,选了一个最贵的白色笔记本,下了单。   好几万。   方亦亦:“……”不愧是学姐,花钱都这么有水准!   接着又去品牌服装店,也不看评论,看图购买,买了一堆衣服,大多是长裙,什么颜色都有,风格却都差不多。   学姐穿够红裙子了?方亦亦好奇地想,又觉得可惜,讲真,她觉得这个学姐穿现在的红裙子特别好看,又飒又风情,举手投足间,经常被不经意撩一脸。   看着这些随便拿出来一件,就能抵得过自己从头到尾两身的衣服,方亦亦平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花钱如流水。   不过她没什么心疼的情绪,反正这些钱也是学姐赚的,给她花就不错了,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买完衣服,黎听睨她一眼,本来准备推出购物软件的手指顿了顿,打开美妆界面。   价格昂贵的口红粉底面膜买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方亦亦刚开始还跟着凑热闹,后来越看越心惊,干脆躺到一边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为静。   太可怕了,我大概没什么花钱的命。   方亦亦生无可恋地想。   第二天,方亦亦去上课,手腕上红绳松松垮垮,佛珠垂落下来,到生命线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冰冰凉凉。   依旧没有同学搭理她,她也乐得自在,因为一直在自学,基础也很好,课程并没有拉下,没出现捡个橡皮回来就不在一个次元的情况。   下课的空档,方亦亦百无聊赖地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路过的教导主任。   方亦亦:“……”想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教导主任也发现了她。   教导主任今天依旧是事业女强人风,只不过脖子上加了条丝巾,看起有种接线客服的感觉。看到她也没怎么样,神色如常地移开了眼睛,与昨天疯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方亦亦松了口气。   也行吧,这样挺好的。她想。   下午有实验课,方亦亦理论没拉下,实验课却有点跟不上,问了教授好多遍,等下课同学们都走了,她还留在那里,准备把这两天看的实验课理论实践一下。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门‘嘭’地一下被什么东西大力关上,接着头顶的吊灯发出‘滋啦’的声音,冒着火星,擦着方亦亦的鼻尖,狠狠砸在面前的实验台上。   方亦亦愣愣一秒,突然想起来自己站的位置,头顶上还有个吊扇,但是跑已经来不及了,她毫不犹豫,立即下蹲,身体向旁边歪去,利用体重和惯性,整个人迅速缩在了桌子底下,也就是这个瞬间,吊扇砸了下来,刀刃一般的转齿在方亦亦刚才的站着的位置四分五裂。   方亦亦却没去管,因为在她面前,一个手掌距离的地方,有半个人直挺挺地竖在那里,看起来已经竖很久了。   ——是的,半个人,像是被人一刀劈开的葫芦,什么都剩半边,正对着她的,是一个恐怖的横切面,头颅只剩后脑勺,耳朵还在,可是前半部分的脸,脖子,身体全都不见了,且切刀具锋利,切割技术精湛,能清晰地看到人体内部的组织结构。   方亦亦甚至看到,这人的大脑还在呼吸似的一起一伏。   但是只有头颅脖子和躯干,腿脚已经不见了,比起半个人,更像半个人彘。   “!!!”   方亦亦没有停顿,就势一滚,仗着自己体型娇小,直接从桌腿滚了出去。   那半个人彘没有动。   方亦亦稳住身体,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她已经被一节一节的肉段和大块的碎肉片包围了,不止切面整齐,连大小都一致,还能看见黄色的油脂,殷红染血的肉和里面包裹的骨头,像是这人的四肢。   倒是奇异的没有难闻的血腥味,却依旧让想想吐。   视觉冲击太大。   想起中午食堂的小排骨,方亦亦脸色铁青,她发誓,最近三个月都不吃这种东西了。 第23章 别烧我裤子   这是谁?   是那玩笔仙的六个人中之一吗?   死了一个,还剩五个。   五个人的模样在方亦亦脑海中飞速转动,不过死成这样,实在没办法对上号。   那被剁成好多块的鬼之后就没了动作,方亦亦站在一堆肉块中间,有点懵。   在她见过的鬼里面,不管是学姐还是南茜,都是来势汹汹的行动派,说上就上,说搞你就搞你,在能力范围内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只鬼一反常态,蹲那就不动了,方亦亦就有点不会。   方亦亦又看了看桌子底下的切割人彘,像个血肉模糊的摆件。   难道只是吓唬她?方亦亦沉思,试探性地避过肉块,往门口方向走过去。   此时正值黄昏,太阳即将落山,余晖从窗口洒进来,实验室中桌椅的影子就被拉得很长。   方亦亦面前也出现了个倒立的影子,头和脖子特别清楚,肩胛骨是锐利的九十度,没有胳膊。   她一愣,立即转身,切割人彘的另一部分在正对着她的窗框上挂着,类似头发的絮状物被/干了血浸透,稀稀疏疏,团成一团糊在头皮上,两侧脸颊像是被人用刀割去一部分似的,血肉糊成一团,眼珠凹陷,眼白很大,黑眼珠小到几乎看不见,冲着她露出古怪的笑容。   ……还是认不出来这是谁。   方亦亦警铃大作,右手悄悄摸上手腕的佛珠,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冰凉的触感里竟有些滚烫。   余光捕捉到一抹红,方亦亦下意识朝那边看,黎听不知何时出来了。   “师姐!”方亦亦心中一喜,顿时觉得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   黎听浮在半空,道“好恶心,这个你自己来。”说罢,厌恶地皱皱眉,又升高了一点,甚至还拢了拢耷拉下来的衣角,生怕沾到肉块。   “啊?”方亦亦发现桌子底下的另外半个人彘从里面爬了出来,切割面依旧对着她的方向,白色的脑浆在呼吸似的,一起一伏。   “我要怎么做?” 方亦亦道。   “把它们堆在一起。”   堆在一起?   方亦亦第一个想起的是扫把,但是实验室对面就是饮水间,地理条件优越,卫生工具就没有放在实验室里。   她看了一下门,发现门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带着血丝的黄色脂肪油脂,黏黏糊糊,几乎要把门糊了一层。   方亦亦:!!!好恶心!   肉上已经很多这种东西了,居然还有吗?   这个人这么胖的?!   ......好像有点知道这是谁了。   五张人脸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这次可以选出个人对号入座了,再看窗户上挂着的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个笑容也有点像。   越看越像。   糜曼曼。   因为脸颊两侧被削去,所以大脸盘子也不见了,形象差别太大,这才一时没认出来。   而且曼曼不爱动,跑得慢,也走得慢,以前她跑腿买的零食,十次里有七次是帮曼曼去的,这也跟为什么这次的尸体和南茜的行动派不一样对上了号。   方亦亦目露怜悯,“你这也太惨了。”   地上头动静,她低下头,发现桌子底下的半块已经爬到了她脚边,摇摇晃晃就要往她腿上撞,她抬起腿往后退了一步,半块人彘‘啪叽’跌到地上,撞出些许脑浆,白花花的。   方亦亦:“……”   鼻尖嗅到一股恶臭,不像是脚底下传来的,她抬头一看,挂在窗框上的有脸的半块人彘正在一前一后摆动,摆动幅度一下比一下大,脸上也一下比一下兴奋,恶臭就更浓一点,像个腐肉做的摇摆锤,莫名滑稽。   方亦亦眉毛一跳,总觉得这家伙……在蓄力?   只见眼前的东西后摆到几乎和窗框垂直,然后嗖地一下脱离窗框,冲着她飞了过来。   与之而来的,还有扑鼻的恶臭。   方亦亦:“……”她侧过身体,荡过来的半块人彘从她面前飞了过去,撞到雪白的墙壁上,‘噗’地一声,血肉脑浆泼水式飞溅,红红白白黄黄的东西糊了一墙,与此同时,脚底下的半块人彘艰难地爬起来,又朝她歪过来,方亦亦只好又挪了一步,人彘再一次跌到地上,脑浆又出来了一部分。   两个回合下来,方亦亦毫发无伤,倒是曼曼嗑的到处都是,有一块白乎乎的脑浆还溅到了她的裤子上。   方亦亦苦瓜脸地看着裤子,十分不理解曼曼为什么要这么自虐。   黎听虽然在空中,但是距离墙壁比较近,为了避免被血肉溅到身上,透明了一瞬,此时显出身形,不悦道:“墨迹什么,恶心死了,再不赶紧收拾,等臭味粘到身上,你今晚就在浴室冲一宿吧。”   想到那个画面,方亦亦打了个抖儿,在浴室泡一宿,她怕不是要变成个泡发的蘑菇。   但是想解决眼下这种情况,确实无从下手。   又没有扫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喉头滚动一下,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学姐自己嫌恶心,听她话里的意思,身为学姐所有物的自己,也不能沾上这些东西,直接上手的话,倒是可以试着堆一下,但是就本末倒置了。   闻着空气里越来越浓的恶臭,方亦亦叹了口气。   人生好难。   有脸的半边人彘已经从墙上把自己撕了下来,朝方亦亦拼命瞪眼,凹陷的眼珠慢慢凸出,然后‘啪嗒’掉了下来,粘啪啪的糊在地上。   方亦亦:“......”   人彘曼曼:“......”   曼曼动了动,脸朝下一栽,眼珠又怼回了眼眶里。   可以说非常身残志坚了!   方亦亦避开再一次朝她歪来的另外半边,四处看了看,在旁边的实验台上,不知谁放了一对锃亮的擦锣。   她走过去,茫然地拿起来,心里得到了一点点安慰。   好歹可以用来铲除门上附着的脂肪油脂?   这时,地上散落的肢节突然整齐地抖动起来。   方亦亦一惊,满地碎肉跟着她一起抬头!   顷刻间,漫天都是排骨状的肉块和脂肪碎肉。   曼曼的身体凭空飞了起来!   方亦亦神色一凛,单手拿着一片擦锣,在实验台一撑,脚尖起跳,身体跟着一带,动作麻利地翻了过去,落地不停顿,屈膝下蹲,有后脑勺的半边人彘就从头顶飞了过去。   露出真面目了。   方亦亦突然松了口气。   会自己动就好,她真的不想拿着脸盘大的擦锣慢慢铲!   铲完还不一定能给人洗得干净!   就算洗干净了,铲过人肉糊糊的东西还能用吗?!   迎面飞来一张没有腮的鬼脸,方亦亦闪到后面的实验台上,险险避开。   看着满天飞舞的肉块,在门窗上糊着,在蠢蠢欲动地颤抖着的脂肪碎肉,方亦亦思考怎么才能把他们堆到一起。   “学姐,”她问黎听:“不能就这么烧吗?”   黎听反问:“你能不能有点用处?不要总像个废物。”   “......”行吧。   方亦亦这会儿明白过来,黎听就是故意让她自己处理,因为她没本事把曼曼弄死,所以退而求其次,只要堆到一起就好了。   裤脚传来一阵热意。   方亦亦低头看去,先前溅到裤脚上的白色脑浆,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一样红色浆糊,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   方亦亦下意识想把裤脚撕下来,但是周围漂浮的肉块却突然发难,像海里的鱼群一样,聚到一起,一齐朝她飞过来,方亦亦只得先避避开,没想到肉块中途转向,又朝她飞了过来,接连好几次,长了眼睛似的,这样一来,裤脚就顾不上了。   方亦亦心知这样下去不行,便咬咬牙,一边躲着肉块群,一边出手,将裤子一把退下来,两脚/交替登,两下裤子就被登下来丢到了一边。   两条白花花的光腿窜来窜去。   碎肉都在空中,地上就非常干净。   方亦亦没了顾虑,拿着擦锣就势一滚,滚到有后脑勺的半边人彘后面,对着后脑狠狠一拍,‘梆’一声闷响,半边人彘前朝那堆浮空的肉飞过去。   一堆肉块便赶忙去接,鱼群似的围了过去。   半身被偷袭,剩下的半身张着大嘴,呲目欲裂地朝方亦亦扑过来,中途又甩出去一颗眼珠子。   方亦亦刚稳住身形,眼看闪躲不及,下意识将手里的擦锣狠狠一并。   扑过来的半身被稳稳当当夹在两面铜锣之间。   Duang~   两面锣隔着半颗人头,发出一声并不嘹亮的闷响。   黎听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感到意外。   那半截带着脸的头被锣声震得发晕,晃晃哒哒又要落到地上,方亦亦动作比脑子快,左手捏着铜锣从下往上拍,像打羽毛球似的,在半身拍起来的瞬间,右手迅速跟上,用锣面狠狠一敲!   带脸的半边人彘也被拍到了肉堆那边。   这下,所有肉都聚在一起了。   “学姐!”方亦亦大喊。   话音未落,肉堆燃起一簇幽蓝鬼火,顷刻间将肉堆包围了起来。   曼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成一堆黑灰,下落过程中慢慢消散。   方亦亦刚要松一口气,突然瞥到了什么,惊叫一声,一蹦三跳地快速奔跑去。   边跑边喊:“学姐,别烧我裤子!”   ※※※※※※※※※※※※※※※※※※※※   问题解决了,下章v   感谢在2020-07-30 12:27:19~2020-07-30 17:4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点水、。。。 10瓶;七月木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白璇   鬼火烧的不是布料, 是上面附着的脑浆。   但是脑浆腐蚀性和扩散性都很强,等救下来,长裤已经烧成了破洞短裤。   方亦亦在地上鸭子坐,对着自己的裤子犯愁。   这可怎么穿。   好在重要的地方没被腐蚀到, 方亦亦把化了的裤腿往上挽了挽, 遮住破破烂烂的边缘, 做成一个怪模怪样的超短裤, 又在实验室待了会儿, 借着黑夜的掩护,抄小道迅速跑回寝室。   但是这个点刚好是饭点,路上也有零零散散的人, 方亦亦低着头跑她们看不见脸,但是一双又细又直的腿一下子就成了焦点。   “那是谁?这腿我的天。”   “...我要继续减肥了,我宣布, 这个腿就是我的目标。”   “哇, 绝了,等等, 她穿的是什么?新版泡泡裤吗?”   “好奇怪,但是有点好看哎。”   ……   方亦亦跑得更快了。她讨厌被人议论, 不论好坏。   回到寝室, 方亦亦本想换个衣服去食堂, 但是想到刚刚的画面, 突然对外出产生抗拒,于是拿出手机,认认真真叫了外卖。   黎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道:“去洗澡。”   “唔...”方亦亦听话地答应, 走到阳台去拿晾干的睡衣, 准备洗澡。   拿衣服时,视线不经意向窗外一瞥,一眼看到了寝室楼前,巨大合欢树下站着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被树叶掩着上半身,看不到脸,只露出牛仔裤和运动鞋,方亦亦没见她穿过这套衣服,但是这不妨碍她认人。   方亦亦很早就发现了,她和黎听一起在床上滚得越多,黎听外表就越像活人,而她的五感和身体就越灵敏,就像今天对上糜曼曼,哪怕糜曼曼后期飞起来,甚至加快速度,她也能轻易避过,简直和之前对上南茜时身体状态判若两人。   总不能是双修,两人都受益?   这个念头一出来,方亦亦就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是高兴,就单纯觉得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特别可笑。   什么双修,黎听是鬼又不是仙长,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黎听的样子,眼神阴郁,形容枯槁,那身大红衣服破破烂烂,比鬼电影的宣传封面还吓人。   可是现在黎听越来越像人,那同样的,自己会不会越来越像鬼?   阳台的白炽灯亮着,光影投下来,照在她手上。   方亦亦是冷白皮,一直营养不良,皮肤日常粗糙,一双手更是,干巴巴的,常年泛着不正常的白,可是眼下,皮肤细腻,白里透红,半点阳春水没沾过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跟鬼这种死亡物种沾边。   .....回光返照?   方亦亦眨眨眼睛,又被自己的天马行空逗笑了。   “你手机呢?”黎听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   “啊,在这里。”方亦亦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黎听递过去,自己转身进了浴室。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衣服到了。   筝灵女子大学的代收点是学校里的超市,裤子破了之后,方亦亦干脆不穿校服了,整日穿着那件淡绿色的裙子,一开始走到哪都容易变成焦点,她十分抗拒,就在外面罩了个校服褂子,企图用熟悉的东西缓解情绪,校服褂子偏大,配着长裙,硬生生穿成了邋遢慵懒风,回头率果然少了很多。   黎听嘲笑她,说她在扮丑方面十分有发言权,倒是没阻止,她便一套打扮穿了好几天,下课后直接去超市拿快递。   夏季衣服都薄,但架不住量多,二十多件衣服,沉甸甸好大一摞,抱到怀里直接看不到路,对女生来说确实太多了,帮忙找快递的工作人员看了她好几眼,问她有没有叫人帮她一起拿。   方亦亦笑着表示自己拿得动,在工作人员不信任的目光下,把校服褂子脱下来在地上一铺,挨个快递拆掉包装,将衣服整整齐齐摞到校服里,摁紧,校服袖子一系,就变成了一个超大的包袱,往背上一背,活脱脱一个六十年代云游商人。   工作人员:“……”   回去的路上又收获不少回头率,还好巧不巧遇到了白璇。   白璇起初没认出来,旁边的朋友用胳膊肘捅她:“哎,那个是不是你姐姐?”   白璇下意识反驳:“我哪有姐姐...”然后转头看到士别几日,险些认不出来的方亦亦。   “......”   “方亦亦?”白璇边朝方亦亦走过去,边上下打量她。   在记忆里,方亦亦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窝囊废,一天到晚板着张脸不会笑,跟哑巴似的连句话也会说,佝偻着背,畏畏缩缩,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烦的人,这种人要是跟她不相干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她姐姐,除了给她丢脸以外,一点用都没有,所以白璇特别讨厌方亦亦。   可是今天这个人...怎么说呢?终于把那身又丑又挫的校服换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非常合身的淡绿裙子,衬地两条腿又细又长,有一说一,挺好看。   白璇面色阴沉,眼里闪过一抹嫉妒,她的腿也不粗,为了保持身材,经常不吃晚饭,但是腿型不好看,有点O型腿,平时穿裤子看不出来,但是穿裙子就暴露无遗,尤其是方亦亦这种裙子,她逛商场的时候只敢看看。   但是现在,方亦亦这个废物居然穿上了?   就很生气。   旋即她又看到方亦亦用校服系成的包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还背在背上,弯着腰的样子像个背着包袱进城的农民工,把那点外观树立的形象全毁了。   而且这个裙子,八成是用那三千买的。   想到这白璇就蹭蹭冒火,她一个月零花钱才两千,化妆品衣服扣出来,根本不够用,方亦亦难得有钱,居然还不给她?折算什么道理!   方亦亦在她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给她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方亦亦!”白璇走近又喊了一声。   方亦亦停下脚步看着她。   黎听道:“杀了吧。”   方亦亦眨眨眼,小声道:“别了吧,不好交代。”   “你咕咕哝哝说什么呢?”白璇没听清。   方亦亦道:“什么事?”   她们在学校唯一的超市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白璇不想让自己要钱的事传出去,就质问:“你拉黑我?”   方亦亦道:“可能换手机卡的时候没听到。”   “嗯?”白璇一下子听出了话外音,不禁拔高音量:“你买了新手机?”那三千花完了?!   “嗯。”方亦亦不咸不淡地答应着,内心慌得一批。   她阻止黎听杀白璇,黎听好像生气了,一直没再跟她说过话,而且她自己对上白璇,还是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手不由自主攥紧了校服袖子。   靠她自己的话,这包衣服很大可能会被发现……被发现的话,很有可能带不回寝室。   白璇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打死方亦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什么手机?”   千万,千万是个老年机,就跟平时方亦亦用的一样......   然后她就看着,方亦亦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白色的小手机,标牌该死得显眼,跟她手机一模一样。   ...!!!   “方亦亦!你怎么能!”有人已经往这边看了,白璇顾虑着人,忍了又忍没动手。   方亦亦抿了抿唇,道:“你还有事吗?我要回宿舍了。”   “回宿舍?”白璇不屑地冷笑一声,提高声音:“你从九岁开始寄宿到我家,我爸妈供你吃喝供你上学,你倒好,考上大学了,不需要她们了,跟你打个电话说句话都不愿意听,又挂断又拉黑,你什么意思?”   从她开始说话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学生围拢过来,此时听完,更是有人对方亦亦指指点点。   “这是方亦亦吧,好像确实听说住在亲戚家,父母去世得早。”   “……怎么这样啊,这不是白眼狼吗?”   “这娘们儿不像好人呐。”   方亦亦低着头,抓着校服袖子的手逐渐用力,指节泛着惨淡的白。   她现在只想跑,可是好多人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圈,哪里都有人,都在看她。   白璇一看方亦亦的神色,就知道这招见效了,不由得意起来。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方亦亦惹她生气,她想办法聚集一群人,将方亦亦的错误公之于众,方亦亦就会变得很听话,这招比告诉她妈,让她妈把方亦亦打一顿都管用。   “你跟我妈要钱,我们家最近没什么钱,一时拿不出来,你就直接把她拉黑了,这么多年她对你不好吗?你生病她连夜冒雨背你去医院,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你知道我妈妈多伤心吗?”   白璇声音尖细,嗓门大,这么一会儿人更多了。   方亦亦脸色发白,额头冒出冷汗,咬了咬下唇,小声道:“不是。”   可惜声音太小了,没人听见,离她近的白璇倒是听到了,勾了勾嘴角,对她露出个嘲讽的笑,心想:也就这点能耐了。   哪知方亦亦这次一反常态,突然硬气了起来,又重复道:“不是!不是的!是你跟我要钱!”说到最后,方亦亦闭着眼睛,几乎是吼出来的。   白璇一愣,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惊慌,但很快被她抹去,道:“我跟你要钱,你有什么钱?”   方亦亦手指发抖:“我之前被打的赔偿金,我不给你,你就让你妈妈跟我要!”   “方亦亦你真有意思,做人没学会,颠倒黑白倒是有一手。”   方亦亦不知道怎么反驳这种子虚乌有的污蔑,急得眼圈发红。   “继续说。”黎听声音柔柔的,脑海出现。 第25章 好、好丢人   “别紧张, 有什么说什么。”黎听继续道。   方亦亦做了个深呼吸,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看不到了,只剩黎听的话不断在脑海盘旋。   放平心态...   方亦亦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颠倒黑白的是你,我拿到赔偿金, 你跟我要钱, 我不给你, 你就给叔叔婶婶打电话...”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白璇尖声打断她, 瞪圆了眼睛, 像是受到极大的污蔑:“你这多年来的哪一笔开销不是我们家给你的,你说这话不丧良心吗?”   方亦亦脸色白的吓人,唇紧紧抿着, 眼中全是怯意,但脊背挺的很直,一副不甘心, 无可奈何, 却又梗着脖子死磕的架势。   白璇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讥讽道:“你说我跟你要钱, 有证据吗?现在污蔑别人都不需要证据了吗?”   黎听:“给他妈打电话。”   方亦亦一愣,捏紧拳头向口袋探去, 手机拿出来时, 她的手有轻微发抖。   从小到大, 她一跟人吵架, 或者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容易发抖,外人看起来是因为胆小被吓的,其实是太过上头被气的。   白璇以为她是要把手机给她赔罪, 好息事宁人人, 心里盘算去哪里卖最能接近原价, 又觉得方亦亦绕这么一圈真是个傻/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已经做好了接手机的准备,哪知方亦亦并没给她,而是单手拿着手机,点了几下,一阵等待接电话的滴声传出来。   白璇眼皮一跳,没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   为了方便接听,方亦亦按了扩音,把音量调到最大。   当自己亲妈的声音传过来时,白璇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去抢手机。   “方亦亦,你在干什么!”   方亦亦往旁边闪了闪,轻易避过。   自己老妈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白璇此时恨不得把方亦亦生吞活剥了。   “婶婶。”方亦亦道。   白璇他妈前两天被拉黑的事还怀恨在心,最近一段时间没事儿就琢磨等方亦亦回家后怎么教训她,没想到人还没等到,方亦亦倒是自己打过来了,又在电话里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以为方亦亦又惹自己女儿不高兴了,当即开骂:   “小瘪犊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死外面算了?!你死外面我们一家人都省心,没有教养的赔钱货!”   此话一出,周围寂静了一瞬,白璇心里咯噔一下,道:完了。连忙试图补救:“妈,你说什么呢!”   但是他们母女俩,都爱打断别人说话:“什么说什么?璇璇,那个赔钱货把钱给你了没?”   方亦亦此时开口道:“婶婶,那个赔偿金是我拿来看病的,我被人打的很严重...”   “严重个屁!你说严重就严重了?!璇璇可都跟我说了,你医院都没去,快把钱给璇璇,怎么的,还想中饱私囊??”   她没上过什么学,突然想起从电视剧里看过台词,主角骂贪污受贿的反派的时候就用的这个词,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也成了文化人。   看热闹的人很多,都是白璇故意招来谴责方亦亦的,万万没想到,转眼间议论对象就成了她。   “天啦噜,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人。”   “我是不是见证了打脸现场?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我就觉得奇怪,方亦亦平时穿得土里土气,成天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怎么也不像她说的那种人。”   “我认识这个妹妹,平时就嚣张跋扈的,果然恶面是平行展开的吧。”   “我也见过方亦亦,那天她被打得可惨了,既然是姐妹,正常人都会拿点东西去看看吧?就算不去也该打点钱让她去看病,这倒好,还跟人要赔偿金,好恶心啊。”   “这么坏的人就在我身边,哇……怕了怕了,以后离她远点。”   白璇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时也顾不上是不是有人看着,气急败坏就要冲上去打方亦亦。   可是她的速度再快也比不过变成鬼的曼曼。   方亦亦躲了一下,白璇的扬起的巴掌落了空,她是卯足力气打的,根本没想过方亦亦会躲开,后劲儿太大,没刹住,自己反倒被带得栽了个跟头,摔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妈耶,我看到了什么,她想打人。”   “气急败坏石锤哈哈哈哈哈....”   周围一阵哄笑。   白璇他妈也听到了,疑惑道:“璇璇,你那边做什么呢?那个赔钱货是不是不把钱给你?不要紧,妈妈已经帮她找好婆家了,彩礼十万呢,毕业就结婚,到时候给你做嫁妆...”   “你闭嘴!!!”白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狼狈地从地方爬起来,正好看见自己的小伙伴转身离去的背影,面上火辣辣的,又急又气,偏偏他妈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把她往火坑里推。   这一刻,她简直恨死方亦亦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方亦亦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住怒气,对着电话道:“我不嫁!您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吧!”   说完,狠狠挂了电话。   “方亦亦你给我记着!”白璇撂下狠话,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仓皇离去。   方亦亦气得眼圈通红,白璇是跑了,但是周围的人也没散多少,就算议论风向从对她的指责变成同情,也不能改变被围观的事实。   她把校服袖子紧了紧,低着头,准备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人群里出来两个小姑娘,走到方亦亦身边,友善地道:“看起来好重啊,我们来帮你吧?”   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帮方亦亦抬着包袱了。   方亦亦社恐发作下意识想拒绝,但她很少被善待,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潜意识又觉得拒绝不好,便压着不适,道了声谢谢。   两个女孩一路帮她送到寝室,看到404时,不由自主停住步子。   “方同学,你住404啊。”一个女孩弱弱地问。   “嗯。”方亦亦点点头。   “那什么,听说404...”另一个女孩露出为难的表情,还有点怕怕的。   方亦亦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谢谢你们把我送回来。”   “啊,不客气不客气。”两个女孩连忙摆手:“都是校友嘛,互相帮助应该的。”   “嗯...还是要谢谢的,谢谢你们。”方亦亦手指缴着校服褂子,不太习惯地说:“那我进去了,你们快去忙吧。”   “那我们走了,方同学再见!”   “再见。”   方亦亦把包袱拖回了寝室。   “谢谢学姐。”一回来就道谢。   黎听现出身形:“快看看衣服。”   “好。”她打开包裹,原本摞好的几摞在路上散开了,乱七八糟堆在校服褂子上,方亦亦把校服褂子抽出来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洗洗。   黎听拿出一件白色碎花的,递给方亦亦:“试试这个。”   “啊?”方亦亦诧异:“给我的?”   “不然呢?”黎听哭笑不得:“难不成还是给我买的?”   “.....都是给我的?”   “你是不是傻。”   方亦亦惊呆了,心脏好像被撞了一下,酸酸的,连带着鼻头也发酸:“谢谢学姐。”   原来这些对她来说一掷千金的衣服,都是给自己买的。   黎听下单时毫不犹豫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方亦亦有点想哭,拼命压着,但是泪腺不听话,眼眶还是模糊了。   黎听觉得好笑:“被打的时候没哭,被鬼追杀没哭,没你表妹欺负也没哭,给你买衣服就哭了,至于吗。”   “没人给我买过衣服。”方亦亦声音糯糯的,越说泪水越不听话,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在泪水溢出的瞬间将它抹去,但紧接着又有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怎么也擦不干净。   “行了,赶紧试试。”黎听道:“不喜欢的退掉。”   方亦亦想说没有不喜欢的,但是她怕自己说话也带上哭腔,就没开口。   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干脆不擦了,吸吸鼻子,抽抽搭搭地换衣服。   出乎意料地合身。   更想哭了。   方亦亦扯过校服褂子狠狠擦了把眼睛,企图把泪水擦回去,不想让它落到新衣服上,怕弄脏。   黎听头一回在床上之外的地方见哭泣的方亦亦,觉得新奇,建议道:“要不你先哭,哭够了再试。”   方亦亦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便扯了块纸巾,呜呜哇哇开始哭。   五分钟之后,方亦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中看到黎听坐在床上,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兴致勃勃像在看什么珍奇动物。   方亦亦:“……”泪腺突然就正常了。   她用湿成一团的纸巾把脸擦干,打了两个哭嗝,呆呆愣愣地和黎听大眼瞪小眼。   黎听挑眉:“接着哭啊。”   哭起来有点可爱,没看够。   方亦亦吸吸鼻子,嗓音软绵绵地:“我哭完了...”说完又打了个哭嗝儿。   “……”好、好丢人!   “过来。”黎听招招手。   方亦亦不明所以,顺从地走过去,还没到面前就被黎听抓住手腕。   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黎听压在了床上。   方亦亦想说话,她张了张嘴,不受控制地打出两个哭嗝。   她捂着嘴巴,小声道:“学姐,我不是故意的。”   黎听勾了勾唇,黑色的眸子像无底的黑洞,她握住方亦亦的手向下带,声音暗哑:“从你开始哭的时候,我就湿了,你的眼泪,是不是都淌到这里来了?” 第26章 有问题吗   方亦亦拘谨地拽着裙子, 想尽量避免弄脏,被黎听发现,“护着裙子呢?”   方亦亦哭嗒嗒地点头。   黎听眼波流转,勾唇一笑, 拖着方亦亦一起滚下床, 在那堆衣服上把人欺负了个彻底。   方亦亦惊慌之余, 哭声陡然增大, 多重因素刺激下, 哆嗦着晕了过去。   看着失去意识的人,黎听眼中闪过一抹暗红,愉悦地舔了舔嘴唇。   *   方亦亦醒来时已是深夜, 她昏昏沉沉,眼睛成核桃,黎听没有开灯的习惯, 屋里漆黑一片, 方亦亦挣扎着爬起来,光着脚下床, 摇摇晃晃地去寻找开关,一落地不小心踩到到一片又亮又滑的东西, 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 是衣服内包装的袋子, 在窗外打进来的灯光的映照下熠熠地反着光, 现在被她踩了一脚,袋子皱巴巴的,里面的衣服也不是那么平整了。   方亦亦心疼不已, ‘啪’地一下开了灯。   突然的强光刺激让她条件反射眯起眼睛, 同时也看到了黎听。   黎听整在她床上侧躺着, 一只纤细的手臂抬起撑着脑袋,大红的衣袖松松垮垮垂在肘间,衬得她愈发肤若凝脂,甚至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方亦亦看过去的时候,与黎听四目相对,对方显然已经注视她很久了。   “……学姐。”   “嗯,醒了?”黎听懒懒的道。   方亦亦悄悄扶了下酸软的腰,突然产生些不知从何而起的羞涩:“学姐醒了多久了?”   黎听问她:“我睡过觉?”   “……”好吧。   那学姐这个姿势多久了?总不能一直在看她吧......   方亦亦想:我应该不打呼噜流口水...吧?好丢人啊...   思及至此,她眼神闪躲,余光注意到满地的衣服,立即像找到救赎似的蹲下道:“我先收拾一下!”   “嗯哼。”黎听回以两声鼻音,翻了个身不再看她,仰躺着玩方亦亦的手机。   消消乐的音乐欢快地传了出来。   腰酸腿软,还要收拾屋子的方亦亦:“?”   好在衣服都套着里包装,虽然有一部分弄破了,但好在大部分还是完好的,方亦亦把它们分类,包装没破损的就拆掉包装,直接放在她们寝室这个能装一个人的衣柜里,破损弄脏了的,按颜色分好,放进洗手盆,等会儿空闲下来把它们洗一洗。   然后发现衣架不够用,还得抽空去买衣架。   果然买得越多花钱就越多,买完这个还得买那个,哪像以前,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用买。   方亦亦边乱七八糟地想一些有的没的,边端着盆去洗手间洗衣服。   嗯...还得买个小凳子,她想。   衣服洗到一半的时候,方亦亦饿了。   她扯着脖子喊黎听:“学姐,帮我叫个外卖,想吃酸辣粉。”   “嗯。”   消消乐的音乐消失了片刻,又重新响起。   方亦亦自我反思。   自从有了那三十万,她越来越堕落了,以前饿了第一反应去食堂,现在动不动就叫外卖。   还不带重样得叫。   外卖在半小时后送到,接到快递小哥电话时,她刚把最后一件衣服晾上,一件粉红色的短款连衣裙,上面有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显出的暗纹,此刻被挂在晾衣绳上,飘飘洋洋,很是漂亮。   方亦亦欣赏了几面,下楼拿外卖。   除了勾得人食指大动的酸辣粉,还有一杯甜香四溢的芋圆波波奶茶。   方亦亦表示自己没订,可订单确实写的是自己名字。   她只好满脸问号地提了回来。   “我订的。”黎听说着,指尖动作不停,手机传出接二连三‘boomboomboom’的炸裂声,她又通了一关。   “唔,给你,帮你戳吸管吗?”方亦亦双手捧着奶茶递过去。   黎听睨她一眼,面无表情:“给你的,我不喝。”   “诶?”方亦亦把奶茶举到视线齐平,看着里面黄翡翠似的珠子,一个个大小一致,圆润光滑,漂亮得不像食物。   “我没喝过这个。”倒是买过不少,帮糜曼曼买的最多,每次买完送过去,糜曼曼总会一边嫌弃这东西长胖,一边喝得津津有味。   “那就都喝了,”黎听漫不经心地开了下一关:“多长点肉,你太瘦了,抱着咯手。”   “哦。”方亦亦吸了口奶茶,自动忽略后面那句‘抱着咯手’。   绵软香甜的口感瞬间充斥了味蕾。   !!!   好好喝!   方亦亦瞪大眼睛看着这杯浅咖啡色的饮料,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怪不得糜曼曼哪怕是减肥期不吃饭也要喝奶茶,太好喝了,真的,换她也把持不住!   方亦亦又吸了一大口,这次她嚼到了一粒珍珠,QQ弹弹,甜甜的,还有点说不上来浓稠的香味。   ——总之就是超好喝!   她跑到黎听面前,眼睛亮亮的,迫不及待要跟她分享自己新发现的人间美味:“学姐,喝一口,这个超好喝!”   黎听抬眼看她:“超好喝?”   “嗯嗯!好甜的!”   下一秒,黎听散发着凉意的手措不及防覆上她的后脑勺,压着她吻上自己,唇齿交缠。   方亦亦顿时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像,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学姐亲她了?   方亦亦只觉得气血上涌,像个岩浆爆发的火山,上升到最高点时轰然炸开,把她炸得七零八落,渣都不剩。   在憋死之前,黎听终于放开,却没有撤离,只是往后退了一点点,方亦亦的呼吸还能喷到她脸上。   漆黑如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方亦亦,粉色的舌尖舔了舔殷红的唇瓣,黎听道:“确实挺甜。”   方亦亦表情呆滞了几秒,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紧紧张张地往后退,后颈却被黎听的手抓着,看似轻轻一握,实则力道不容小觑,她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无奈之下,只好顶着因充血而通红的脸颊,磕磕绊绊道:“不,不是,学姐你怎么...”   说话也不敢大声,她已经看到了黎听脸颊两边,因为她急促的呼吸而被吹起来的发丝。   呼吸都喷到学姐脸上什么的……这可是太羞耻了!   “我怎么了?”黎听静静地看着方亦亦,上挑的眼尾勾魂摄魄,低声道:“再来一次吧?”   明明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方亦亦不敢看她,那双眼里面掩藏着再熟悉不过的滚烫意念,她不敢直视,原因无他,那双眼睛她不小心一眼,身体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复苏,浑身上下全是火热。   “学,学姐...”方亦亦心如擂鼓,慢慢凑过去。   突然,方亦亦的肚子非常煞风景地叫了起来。   ‘咕噜咕噜...’   方亦亦捂脸,脸颊烫得能煮个鸡蛋:“……”   她饿了。   然后就听见黎听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脖颈也被放开。   “去吃饭吧。”   “好...好的。”方亦亦一边嫌弃自己的肚子,一边对自己方才的意乱情迷进行自我鞭挞,一边又觉得微妙得可惜。   其实怎么说呢...滚/床单这种事情,除了刚开始那几次会疼,之后还都、都蛮舒服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方亦亦甩甩头,企图让自己正常一点。   可是大脑偏偏跟她对着干,越是压抑,那些旖旎的片段越是纪录片似的播放,没多一会儿,方亦亦热了。   她叹了口气,感觉生无可恋。   人饿的时候吃饭格外香,尤其是酸辣粉这种多少能开胃的。   方亦亦连粉带汤,提味的小香菜都吃了个干净,但还是感觉没吃饱。   她看了看时间,也不是很晚,决定再给自己叫个麻辣香锅。   于是她顶着黎听犹如老母亲般慈爱的目光下,喝了一份大份奶茶,一份大份酸辣粉,外加一份四十块钱的麻辣香锅。   晚上十一点,方亦亦吃饱喝足,抱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   黎听走过来拍了拍,满意道:“嗯,瓜熟了。”   然后方亦亦被带到浴室翻来覆去地吃,差点把麻辣香锅吐出来。   第二天的时候,沙袋到了,送到楼下,方亦亦抬不动,央求着黎听帮的忙。   回寝室的路上遇到同学,她们看不到黎听,就只看到方亦亦一个人扛着比她高也比她壮的沙袋,健步如飞一脸轻松,不由愣住,眼睛都看直了。   待方亦亦转过楼梯看不见了,才如梦初醒地问同伴:“那个同学是谁吧...力气怎么这么大...”   另一个道:“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那个沙袋得300斤...”   又异口同声:“好厉害啊!”   方亦亦对此事一无所知,沙袋一放下,黎听就开了她的武学教程。   “来,我先教你擒拿.....”   方亦亦懵了吧唧:“我不是打鬼吗?”   “我知道啊,有问题吗?”黎听挑眉看她,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方亦亦脑海中这么个场景:一只血淋淋的鬼朝她冲过来,她反手一个擒拿把鬼撂倒在地,鬼丝毫不惧,反向扭动脖子,一口咬上她手臂,再扬头,从上面生生扯下来一块肉。   “……”痛感好真实,方亦亦不禁打了个抖儿。   “我们假设这个沙袋就是对手,它在你右手边的时候,你要这样。”黎听一本正经地做示范。   方亦亦:……算了,学姐说的都对。   右侧擒拿一个动作,方亦亦练了整整一上午,期间还被不倒翁沙袋敲到了脑袋,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方亦亦已经筋疲力尽,两胳膊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对此黎听很不满意。   “你好蠢,一上午这一个动作都没练好,力气还越来越小,就这样还想自保,下次遇到个什么鬼,干脆不要反抗了,站那被吃算了。”   方亦亦大字型瘫在地上,脸上的汗都不想去擦,闻言扯了扯嘴角,半死不活地表示:“我会努力的!” 第27章 你这性格转变有些突兀吧   方亦亦真的很努力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不管是上课吃饭还是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那个擒拿的招式,以至于当有人从身后拍她的肩膀时, 她条件反射, 转身就是一个擒拿, 掐着脖子把人摁在了地上。   在对方的尖叫和旁人的惊呼中, 她认出来这是教导主任。   “……!”   方亦亦赶紧把人扶起来。   “老师你没事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想事情。”方亦亦连连道歉,对频频投来的目光感到一如既往地不适, 最近她好像总引人注目,这不是好现象,比较糟糕。   “方亦亦同学,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武林高手。”教导主任满脸哀怨, 雪白的裙子沾了好些泥土。   “没有没有,我目前就会这一招。”方亦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而后意识到教导主任没再用‘亦亦’而是喊的‘方亦亦同学’,生疏很多的称呼, 让方亦亦松了口气。   “呵呵, ”教导主任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活该呗?”   “……啊?”刚松的那口气接着又提了上来, 方亦亦惊呆, 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逻辑才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教导主任不顾身上的泥土,对方亦亦高傲地一抬下巴:“公然袭击老师,跟我去办公室, 记过扣分。”   ......??!!   方亦亦连忙道:“不是啊, 老师, 我没有,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我?那别的同学就可以?你在等谁,想打谁?你还想殴打同学?”教导主任的质问跟串珠子似的。   方亦亦简直要给这个脑回路跪下了,崩溃道:“我不知道身后有人,而且明明是教导主任突然拍我的,我这两天都在练这个,下意识就行动了啊!”   她就是来买个衣架,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这都叫什么事儿!   “闭嘴!”教导主任道:“不许顶嘴!再说一遍,和我来办公室,现在!立刻!马上!不然就真的处分你殴打老师!”   “行吧……”方亦亦憋屈极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教导主任在她心目中德高望重师长形象已经毁得渣都不剩,现在不管对方做多少幼稚情绪化的事情,方亦亦都不觉得奇怪,权当是本性暴露,当成个大龄儿童就好了。   超市距离教师办公楼有些距离,路上,教导主任问找她搭话:“哎,方亦亦。”   方亦亦她连名字后面的同学都省了,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刚才摔我那招,是不是她教你的?”   “.....谁啊。”方亦亦装傻。   提到黎听,她就自在很多,跟人说话时的思路也清晰不少,至少不再是之前问什么说什么,唯唯诺诺,连半个屁怎么放都要也思考很久的状态。   “你别跟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教导主任直接揭开了那层破掉的窗户纸。   方亦亦暗道声麻烦,哼哼唧唧,不太想搭理她:“那你还问。”   “嗨呀你个小丫头,”教导主任道:“人前人后两个样子啊,你之前见到我可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亦亦心吐槽:你不也一样!还有那时候我哪知道你跟学姐有这层关系!嘴上却说:“没有,教导主任,我现在也说不出来。”   教导主任呵呵她:“你像个小绿茶。”   方亦亦反唇相讥:“你像个老茶梗。”   教导主任怒道:“怎么跟教导主任说话呢!”   方亦亦眉毛也没皱一下:“教导主任才不会说这种话!”   教导主任不走了,停下来瞪她:“……”   她感觉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方亦亦跟着停下来,一言不发地回瞪过去:“.....”   寂静的学校走廊里,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像两只炸毛的斗鸡。   ......   半分钟后,教导主任败下阵来。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默默向前走。   方亦亦见好就收,跟着她走,一言不发。   两人回到初始状态。   “你衣服很好看,穿上像变了个人。”过了一会儿,教导主任又道。   “嗯,谢谢,”方亦亦想了想,看在她夸自己的份儿上,决定透露点黎听的信息:“学姐帮我挑的。”   教导主任:“……”绝对是故意的!   好气啊!   “你别得意,”教导主任道:“鬼都是利己主义者,从来不做让吃亏的事,她对你越好,你就死的越快...你早晚死在她手里,将来死到临头可别悲伤难过的哭鼻子。”   方亦亦心微微下沉,道:“将来哭不哭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就悲伤难过的哭鼻子。”   教导主任被怼的梗了一下,气笑了:“我说哪里怪怪的,你这性格转变有些突兀吧,感情之前的小可怜都是装的?”   “没有,”方亦亦面无表情地否认:“我本来就凹凸不平,不然学姐也不能向着我。”   “?”教导主任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视线茫然地扫过方亦亦换了衣服之后愈发隆起的部位,又看了看自己的一马平川,顿悟,登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打死这个突然开车的小浪蹄子:“我早晚掐死你。”   方亦亦一点也没被威胁到:“小孩才放狠话。”   教导主任冷笑:“你就等着,你看我是不是光说说而已。”   方亦亦觉得她这话很没道理:“又不是学姐掐你脖子的时候了。”   “呵,”教导主任道:“你该不会以为上次是因为你求情黎听才放手的吧?我们从小认识,我对黎听比对自己都了解,你以为她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为什么不肯见我,她要是真想杀我,你能改变她的想法?”   方亦亦没说话,因为她确实左右不了黎听的想法。   教导主任冷哼一声,继续道:“你要跟着她我没意见,你也不傻,我就是劝你,有些事情自己多想想,不要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就乐颠颠的把命都赔上,她现在在保护你对吧?很感动?呵,别的不敢说,但我保证,等到你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第一个杀你的就是她。”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教导主任以为说通了,不禁嘴角上扬,这么多天心里堵着的郁闷也渐渐消失,可是到达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听见方亦亦低声缓缓道:“无所谓,学姐想要,我就给。”   教导主任表情一下子僵住,她听出来里面包含的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抿了抿唇,难得沉默了。   “好大的口气。”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   方亦亦抬头望去,发现办公室里有一个人,已经早早等在这里了。   眼前这人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在用作招待的黑色皮质沙发上坐着,有一头干练的短发,柳叶眉,瑞凤眼细长,看起来笑眯眯的,鼻梁小巧,嘴唇却很薄,跟教导主任那种打扮出来的事业女强人不一样,眼前这人气场很强,即使穿着最普工的衬衫牛仔裤,也有种坐在办公室发号施令的感觉。   教导主任似乎跟她很熟,一进来就挨到这人旁边坐下,气鼓鼓地介绍:“这是方亦亦,方亦亦,这个是...”   “陈思可,”女人站起来,伸出右手对方亦亦道:“你好,谢谢你帮助了我表弟,陈力辉是我叔叔。”   “哦,你好。”方亦亦第一次跟人这么正式地握手,又紧张了起来:“我叫方亦亦。”   “人给你带到了,”教导主任撇撇嘴:“你们聊着,我得去医务室看看,这死丫头刚刚摔到我的琵琶骨了,我怀疑骨裂,然后还有课要上,不奉陪了。”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方亦亦:“......”   “坐啊。”陈思可和教导主任挥手告别,笑眯眯地招呼方亦亦,待方亦亦坐下后,她又道:“黎听入学的时候,有两个伙伴,一个是童童,另一个……”她勾了勾唇角,看着方亦亦,没说话。   方亦亦瞪大眼睛,吃惊道:“是你?”   “聪明。”陈思可十指交叉放到膝盖上,整个人朝后仰,后背靠着沙发:“我早就想见见你了,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漂亮的孩子,今天拜托童童把你喊过来,没有提前通知,希望不会太突兀,打扰到你。”   不,打扰到了。   方亦亦默默地想,问道:“那陈……小姐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陈思可锁着眉头,看起来有些落寞:“说出来你别笑话,你也知道黎听不想见我们,可我们当初真的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死于意外,我们都很挂念她,你现在跟她走得近,就是想问问你...她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要的东西?”   可能因为气场太强,陈思可说这话的时候,低声下地,有那么点类似虎落平阳的意思,让人莫名不忍心拒绝,方亦亦想了想,道:“好像没什么缺的?”   陈思可眉头舒展开,笑道:“我们每年清明都会给黎听烧一些东西,但是祭奠嘛,也就那几样,翻来覆去的闭着眼都能清点出来,黎听她打小独立,谁也不依靠,这么多年也没给我们托个梦什么的,我还担心她缺东西不好意思说,没什么缺的就行。”   “哦……”亦听得不明所以,一愣一愣的。   “亦亦你看,这是我们当时拍的照片。”似乎是怕她不信,陈思可拿出一张边角泛黄,但一看就保存非常完好的照片递给她。   照片上,三个女孩子拿着一模一样的冰激凌,勾肩搭背笑做一团,左边是陈思可,右边是童童,黎听在她们中间,存在感很强,方亦亦一眼就认出来了,背景似乎是某所学校的操场,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笑眼弯弯,青春洋溢。   方亦亦从来没见过这个模样的黎听,毫无防备,眼尾都盛着笑意,是那种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的快乐。   记忆中黎听总是阴沉沉的,面无表情,不爱笑,偶尔的笑容,也只是浅浅地勾起唇角。   ……真的很不一样。   方亦亦抿抿唇,把照片递还陈思可,道:“看得出你们感情很好。”   “是啊……”陈思可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嗯.....”亦亦浅浅地应了声,问:“学姐是怎么死的?”   陈思可眨眨眼,道:“是个意外,一个令我们都很悲痛的意外。”   “什么意外?”   “抱歉亦亦,我不想回忆。”陈思可低垂着眉目,语气沉沉的。   “啊,没关系,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我不该提起来让你难过。”方亦亦连忙摆手,歉疚地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陈思可握紧手掌,语气紧张:“是个不情之请,你拒绝也没关系……”   “嗯?”方亦亦道:“你说。”   “我真的很想见见黎听,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她约出来?”   ※※※※※※※※※※※※※※※※※※※※   今晚还有一更,应该会比较晚,小天使们可以明天起床再看   *   感谢在2020-08-01 22:58:16~2020-08-02 10: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良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死因   方亦亦愣住。   见她迟迟不答, 陈思可善解人意道:“本来就是我的一个不情之请,亦亦感到为难的话,拒绝也没关系,我就是太想她了, 单独去我怕她不见我……”她说这话的时候, 眉目低敛, 嗓音柔和, 配上自身截然相反的气场, 有种高层领导下基层跟农民一起种地的,类似众生平等的亲和力,让人止不住心生好感。   方亦亦也不例外, 她点点头,怀着愧疚的心情赞同道:“确实为难,我不能帮你。”   陈思可:“……”   她轻轻又叹了口气, 继续道:“黎听的家人也很想她, 盼着能见见她。”   方亦亦一听来了兴致,她不由挺直脊背, 道:“学姐的家人?”   “黎听没跟你提过呀,”陈思可抬手揉了揉眉心, 语气几分无能为力:“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还是走不出来。”   她说完, 抬眼看向方亦亦, 等着对方追问,这种时候,一般人都迫不及待想得知后续。   但是方亦亦不一样, 她天生没什么好奇心, 而且关于黎听, 她一直有一种‘学姐如果想让我知道就一定会自己告诉我’的想法,这种想法根深蒂固道光是坐在这里听别人说黎听的过去,就能神奇地有种背叛黎听的既视感,但陈思可是黎听的朋友,两人以前关系还挺好,死了十年还念念不忘,她感觉拒绝或者离开,都不礼貌。   之前会追问黎听的死因,纯粹是因为太关心黎听,导致有点焦急,被拒绝后陡然清醒,方亦亦现在心如止水。   如果陈思可接着说,她就听着,反正也不是自己主动问的,等回去就跟学姐坦白,如果到此为止没有后续,也无所谓。   然后陈思可就对上了方亦亦毫无求知欲的眼睛。   “……”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如此不捧场的观众。   陈思可轻笑两声,道:“亦亦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很特别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方亦亦十分懵逼,她略一思索,发现自己确实不一样,不愿跟人交流,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吸引目光——怪不得自己没有朋友。   原来如此!方亦亦顿悟,看向陈思可的眼神立即就变了,心道,这人是心理学的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交不到朋友的原因吗?谢谢陈小姐提点,您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陈思可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   她到底对黎听是个什么态度,怎么漠不关心不闻不问的!   眼看今天的磕是唠不下去了,陈思可当机立断,选择改日再谈。   成功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想要达到目标,首先得学会忍耐,懂得循序渐进,深谙温水煮青蛙。   于是她站起来,温和道:“亦亦客气了,能认识你我很开心,不过我现在得走了,能加个微信吗?下次继续聊。”   方亦亦也跟着站起来,“认识陈小姐我也很开心,不过真是对不起,我没有微信。”方亦亦特别羞愧。   “……没关系,留个手机号也是可以的。”陈思可笑得很僵硬,差点维持不住。   方亦亦特别想给,她真心实意觉得陈小姐是个好人,但考虑到黎听也可能不希望她跟她朋友们打交道,不好擅自做主,于是还是觉得先回去问问黎听的意思。   “陈小姐,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手机号给我,我回去问问学姐,额……我的手机一般都是学姐拿的多,所以......”   “……”   “陈小姐?”陈思可脸色不太好,方亦亦有些担心:“陈小姐生病了吗?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思可抹了把脸,笑容温和地道:“没事,我先走了,那下次我们有缘再见。”   “哎?不留个联系方式吗?”方亦亦感到困惑。   陈思可做了个深呼吸,“……不了,我最近刚好找童童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下次来的时候再找你。”   “可是……”   “对了亦亦,我们见面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黎听,过去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对她来说伤害很大,而且看起来她到现在都没走出来,我们几个都是和过去有关联的人,我猜测她不愿意见童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童童被宠坏了,脑子一根弦,考虑不了那么多,我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她。”   “啊……陈小姐好体贴啊,”方亦亦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道:“我不会主动说的。”除非学姐问起来。   “亦亦跟别人很不一样呢。”陈思可说着,狠狠揉了把方亦亦的脑袋。   *   方亦亦拿着衣架往回走,路过食堂,又刚好是饭店,便临时决定打个饭再回去。   她挨个窗口排了一圈,买了三根油条,一个花卷,小份米饭,大份红烧茄子,大份肉炒西蓝花、大份辣子鸡和一份小米粥。   沉甸甸地拎着往外走。   门口遇到了白璇。   方亦亦:“……”冤家路窄。   白璇刚受了气,有些话已经传到了她班里,这两天总感觉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课也上不好,天天琢磨怎么整死方亦亦,可方亦亦要不就在上课,要不就闷寝室不出来,404寝室她又不敢去,就一直没找着机会,这下可算遇到了。   白璇面色狰狞,一字一句道:“方、亦、亦、啊!”   黎听不在,方亦亦就特别怂,她不想多纠缠,于是抬腿就跑。   带起来的风吹起白璇额前的刘海,速度太快,白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她更是怒火中烧,饭也不吃了,一边追一边喊:“方亦亦!你给老娘站住!”   方亦亦充耳不闻,没一会儿就冲进了寝室楼。   根本追不上的白璇:“……”淦!   方亦亦一直跑回寝室才停下,火急火燎地推门进去,黎听正坐在桌子上玩消消乐,双腿悬空交叠在大红裙子底下,晃啊晃的,看到方亦亦回来,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我回来了学姐。”   方亦亦把饭菜放到黎听旁边的桌面上,转去卫生间洗脸。   拿毛巾的时候,发现了随手放在那的,上次教导主任送的护肤品套装。   “学姐!”方亦亦拿着走出去,把护肤品盒子给黎听看:“教导主任送的礼物。”   黎听道:“那个牌子还不错,你想用就用,”   “好的!”方亦亦觉得黎听并不想陈思可说的,睹物思人,睹人思事,睹事伤心,她把包装拆开,照着上面的使用方法小心翼翼挤出一点,又接了一点水揉了满手泡沫,然后跟打肥皂似的在脸上毫无章法地疯狂揉搓。   “嘶——”一不小心泡沫进眼睛了。   她摸索着打开水龙头,掬着水冲洗,半天才冲干净,不禁感叹,果然贵的东西她用不起。   还是老老实实用清水吧,反正她也没有广告上说的什么毛孔粗大和黑头困扰,顶多有点季节性干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之前点外卖的一次性塑料碗,有一些看着不错的方亦亦没舍得扔,洗干净放起来,想以后从食堂带饭的时候装菜用。   她把菜和粥连塑料袋一起放进一次性塑料碗里,礼貌问吃:“学姐你吃不吃?”   黎听日常拒绝:“你多吃点。”   方亦亦最近吃得越来越多,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量,而且买再多都能吃完,一点也不剩饭,犹如一个人行饭桶。   吃饱喝足,方亦亦准备先看会儿书消消食,等消化得差不多了,就继续练擒拿。   “你今天出去的时间有点长。”黎听看她吃完了,漫不经心道。   “奥,”方亦亦眨眨眼,想起了从进门就被自己放在一边的衣架:“我不是买衣架去了嘛,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教导主任。”   一边说着,她放下书,走到衣柜前,给那些没有衣架的衣服挨个挂上,同时小心翼翼地暗中观察黎听的神色。   “遇到童童了?”黎听神色如常,没有半点不自然,   方亦亦心又往下放了放,道:“我把她打了。”   “哟,你还会打人呢?”黎听闻言露出个笑容,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从后面拍我肩膀,我这两天不是练擒拿嘛,满脑子擒拿,一个不小心就……”   “嗯,干得不错。”黎听又晃了晃腿,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起来,   “哎?”方亦亦惊讶,又重复了一边:“我把教导主任打了。”我把你青梅打了。   “她皮糙肉厚,耐揍。”   方亦亦道:“学姐不觉得打人是不对的吗?”   “是不对,”黎听道:“但是跟你没有关系,你太窝囊了,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还得练。”   “?”方亦亦没听懂,就又道:“教导主任说我殴打老师,要给我记处分。”   “嗯,是她的性格,然后呢?”   “她带我去见了一个叫陈思可的人,说是你朋友,然后去见了,她就没给我记。”   按屏幕的手指停了一瞬,而后又恢复如常。   黎听道:“陈思可以后也离着远点,别再见面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啊……好的,她说你们是好朋友,还跟我看了你们的照片。”方亦亦心道:陈小姐,这可不是我主动说的,是学姐问的。   她心里特别坦然,毫不犹豫,一点也没有出卖别人的负罪感。   然后把陈思可跟她说的话倒豆子一般全说给了黎听。   黎听听完嗤笑一声,放下手机,黑夜一般的眸子看向方亦亦,道:“你不好奇我怎么死的吗?”   方亦亦诚实道:“确实想知道,但是我觉得,学姐想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所以不用问。”   “这么乖啊,”黎听冲方亦亦招招手,方亦亦顺从地过去。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吗?”黎听就这坐在桌子上的高度,两只手臂抱住方亦亦的脖子,把她揽在怀里,道:“她大概是开不了口,毕竟我死在她手里。” 第29章 好像跟我表白过   方亦亦瞳孔地震。   她脑子里一遍遍回想陈思可提到黎听时, 眼神语气乃至动作的变化,无论是微微放大的瞳孔,柔软下来的语气,还是不自觉微微扬起的唇角, 每一点细微之初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欢。   但又非常克制, 懂得尊重, 不因为自己的意愿去强迫她约黎听见面, 又或者自己贸然过来找黎听。   性格和教导主任相反, 是一个温柔又理智的人。   正因如此,方亦亦才觉得陈思可是个好人。   但学姐说她是被陈思可杀的。   方亦亦略一沉吟,陈思可那张花颜月貌的脸, 瞬间就完成了从温柔和蔼到恶毒丑陋的转变。   她扬起脸看黎听,担忧道:“那她来干什么啊,还想对学姐不利吗?”   黎听摇头:“不是, 她蛮喜欢我的。”   “……?”那为什么杀你...   黎听思索道:“她好像跟我表白过。”   “表白?那学姐答应了吗?”方亦亦在黎听怀里转个身, 面对她,语气略带急切, 褐色的眼眸里带微不可查的紧张。   黎听跟她视线相对,挑眉, “应该没有, 记不大清了, 我记忆还没补完。”   “什么记忆补完?”方亦亦有些焦躁, 对这件事升起一种久违的求知欲,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就知道结果。   “那怎么办, 要怎么才能补全?”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如果同意了, 那我岂不是小三.....”   黎听:“?”   她一根食指挑起方亦亦的下巴,迫使方亦亦抬头,勾唇轻笑:“想知道的话,来干点能恢复记忆的事情,卖力点,我都告诉你,嗯?”   最后一个发音,吐音低缓,捎带沙哑,音尾上挑,像把软毛小刷子,刷得方亦亦心尖颤抖,喉咙发紧。   她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晕开,偏白的唇无措地微张,像无声的邀请。   黎听喉头滚出两声低笑,不再克制,低头吻了上去。   *   方亦亦浑身无力地趴在床上,侧过脸喘气,黎听摸索过来,又被剥夺了呼吸。   吞下黎听渡来的氧气,方亦亦手指紧紧绞着床单,在一波又一波热潮的迭起中,她听见黎听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一些。”   方亦亦眼中含泪,雾蒙蒙地看过去,对这十分不合场景的发言,多多少少有点懵逼,“?”   可是黎听从后面抱着她,一只手里握着她的柔软,轻轻捏了捏,满意地感到怀里身体传来的颤抖,道:“我担心一会儿又忘了,想到哪说到哪吧。”   方亦亦:“……”又?   想到哪说到哪是几个意思,是我想的那个,边做边叭叭的意思吗??   然后她就发现,还真是。   接下来一整晚时间,方亦亦一边死去活来,一边听黎听讲那过去的故事,明明什么都思考不了,却非逼着自己一心二用,度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晚上。   黎听身世比较狗血,他爸做金融的,叫黎成海,在国榜有排名,因此身边总免不了一些贴过来的莺莺燕燕,黎听他妈就是其中一个,且比较有手腕,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爸挂念着的。   黎听出生时,黎成海的原配妻子还大着肚子。   五个月的时候,她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取名黎予。   黎成海家内家外共有两个女儿,他觉得女孩将来是要嫁人的,还是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于是黎听和黎予两岁的时候,原配又怀孕了。   原配身体不好,从小娇养着,在汤药罐子里泡大,生完黎予后伤了身子,这次冒险怀孕,大人小孩都没能从产房出来。   黎成海壮年丧妻,悲痛不已,为了让死去的妻子放心自己有人照顾,转头就把黎听母女接回了家,扯证办婚礼度蜜月一气呵成。   看傻了当时年幼的黎予。   两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自此仇恨在幼小的心灵埋下种子。   黎予小小一只,天天板着脸谁也不搭理,有事儿没事儿就去阳台上对着月亮发呆。   这时候黎听就总跑过去,有时候带着苹果,有时候带着小蛋糕,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给黎予送。   黎予不吃,她就换个别的,有时候来回四五趟,跑得满头汗,路上被台阶绊倒,小蛋糕摔坏了,她也不哭,爬起来拍拍灰,跑回去拿块新的,非常倔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黎予一开始拒绝特别坚定,后来她饿了。   黎听妈妈看着相处和谐的两小只,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   再大一点,两个小不点上了幼儿园,在一个班。   黎予比较沉默,不说话,喜欢自己玩,有小男生看不惯,想欺负她,被黎听撞见,当场操起小板凳砸了过去,小身板力气不够,没砸中,小男孩吓得哇哇哭,边哭边看黎听举起了同桌的小凳子,吓得拔腿就跑,边哭边跑,黎听抓着一只凳子腿在后面紧追不舍,发誓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她妹妹的混蛋。   后来老师闻讯赶过来,小男孩这才被救了一命。   黎听他妈妈小三上位的事情不是秘密,大家明面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都带点鄙夷,更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阔太太,在单独遇到黎听和黎予的时候,仗着孩子小不懂事,说一些有的没的破烂话。   “小黎予啊,你爸爸现在喜欢你姐姐,不喜欢你啦!”   “小黎予我问你,你姐姐的妈妈认识你,你自己的妈妈认识你姐姐吗?”   “哎哟,今天小黎听的裙子比小黎予的漂亮多啦。”   每当这时候,黎予就沉默着不说话,小拳头紧紧攥着,黎听想拉她走,也会被狠狠甩开。   久而久之,黎予性格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合群,后来连晚饭都不上桌了,气得黎成海摔筷子骂人,每当这时,黎听母子就对视一眼,她妈妈负责劝黎成海,她负责上楼劝黎予,分工明确,等黎成海回了房间,再开小灶做一些黎予爱吃的菜,给她端过去,有时候她做,有时候他妈妈做。   总之,黎听是真心喜欢这个妹妹,她妈妈也真心把黎予当自己女儿疼爱。   黎予性格和态度的转折点,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和黎听不在一个班,有一天黎予不想和黎听一起回家,就佯装自己打扫卫生,趁着放学人多,偷偷溜了出去。   可她平时都是家里的司机接送,很少自己来回,然后左拐右拐,迷路了。   紧接着流年不利,遇到一群小混混,她虽然是个穿校服的小孩,但书包和鞋子都是一般人买不起的名牌,小混混们看了一眼,便确定这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生出了绑架她讹钱的想法。   黎予这才知道害怕,她迈着小短腿用自己最大的速度跑,嘴里喊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姐姐,眼看就要被追上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垃圾桶后面伸出来,把她拉了进去,然后捂住她的嘴。   黎予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这人是来找她的黎听,眼泪登时就流下来了。   “嘘...别说话,不要哭,你去找张叔叔报警,我引开她们。”年幼的黎听也很冷静。   黎予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点头。   黎听拆下她的发绳,照着她的样子三下五除二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在小混混们找过来之前,朝垃圾桶相反的小巷子冲了过去。   “找到了,在那!”   “快追!”   黎听跑得很快,小混混们一时半会儿还真被拉开了距离。   等他们跑远了,黎予按照黎听的吩咐,抽抽搭搭地哭着去找负责接她们的司机张叔叔,可是她还迷路着,兜兜转转,一直到月上柳梢,眼泪哭干了都没找到熟悉的路,也没看到半个其他人的影子,角落里还有可怕的虫叫,她害怕极了,又冷又饿,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墙角,想休息一会儿接着找,可是幼小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坐了没一会儿,困意袭上来,她睡着了。   醒来时在医院,旁边的小床上躺着腿被打了石膏,满身纱布的黎听,黎听还没醒。   据说黎听还是被抓住了,警方围捕过程中惊动了绑匪,差点撕票。   那天之后,她第一次当面喊了黎听姐姐。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越长越大,黎予性格也越来越开朗,长成了黎听期望中,元气满满小甜妞的模样,她当了班长,拿年级第一组织各种班级活动,很受同学欢迎,之后两人去了不一样的高中。   黎听在高中时交了两个特别要好的朋友,陈思可和童童,都是长得很出挑的女孩子,陈思可性格沉稳,做事井井有条,喜欢例计划,童童就比较随性,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而且据童童说,她和黎听还是一个小区的邻居,不过不在一起上学,所以黎听可能没见过她。   三人整天玩在一起,吃吃喝喝,逛街游戏,连班级座位都是挨在一起的。   之后,三人报考了同一所大学的志愿,还都考上了。   黎听因为成绩优异,搬去了传说中只有天才学生才能进的独立寝室404,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三人在寝室吃小火锅。   那个时候的404并不是鬼屋,是学校专门设立的单间宿舍,整个学校仅此一间,只给分数达标的第一名住。   也就是说,光第一名还不行,还得分数达标。   大学第一个暑假,陈思可要跟着父母移民,临行前几天,把黎听叫到一棵大大的六月雪旁边,在纷纷扬扬的小白花中,和黎听告了白。   并不直的黎听沉默片刻,歉疚道:“对不起可可,我不能答应。”我不能吃窝边草。   被拒。   陈思可落寞地转身离去,背影萧瑟。   陈思可选的告白地点非常隐蔽,可能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拒后的尴尬,或者成功后来一个庆祝的热吻什么的,总之,这里基本没人。   黎听往回走,转过灌木丛的拐角,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   里面来不及掩去的,像淬毒刀子刻骨的恨意和杀意,直直撞入眼底,她呆了呆,发现这人是黎予。   黎予似乎也没想到这里有人,最初的慌乱之后,她迅速掩藏好情绪,手背到身后,将泛着寒光的匕首藏到袖子里。   “姐姐,好巧呀!”她露出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 第30章 她是我妹妹   “我听见了哦。”黎予半敛着眉目, 嘴唇微抿,语气听不出喜怒:“姐姐喜欢女孩子吗?被爸爸知道的话,是要被剥夺继承权的哦。”   黎成海因为儿子死个老婆,多多少少留下了心理阴影, 和黎听妈妈结婚后没再惦记儿子的事儿, 开始着重培养两个女儿。   尤为看好看好黎听。   但是黎听并不想继承公司, 她对自己当老板没兴趣, 相较而言更喜欢打工, 两点一线拿死工资,如果老板是黎予就更好了,这样的话假比较好请。   黎成海知道这件事, 他并不在意,只当成年少气盛的无知。   黎予也知道,她并没有高兴, 因为他爸依旧对她没有好脸色。   黎听知道黎予有心结, 小部分源于黎成海的态度,更大一部分源于黎予的妈妈。   黎予的妈妈是个单纯的女人, 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嫁给黎成海之前没受过委屈, 嫁给李成海之后依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直到发现她们母女的存在。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娇小姐,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当即吵翻了天,她不懂心机城府,只遵循着本心去闹, 想到什么做什么, 先是派人找黎听母女, 但是她们早就被有所准备的黎成海藏得严严实,她动用的资源都是黎成海的,怎么可能找得到,于是女人那些惯用的伎俩她挨个来了一遍,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喊娘家人帮忙,闹得人尽皆知,大小姐风度全无。   只是此时的黎成海已经不是结婚时候的黎成海,娘家人不但帮不上,还劝她要沉住气,要隐忍,男人已经丢了,千万不能再丢了黎太太的身份。   一生都依赖别人的女孩子,也做不出什么离婚创业,功成名就后回来打脸的硬气事儿,黎成海足足半年没回家,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日浑浑噩噩,生生磨去了一身傲气,再见黎成海时,已经变成了低眉顺目,贤良大度的完美太太。   黎成海对此很满意。   包括后来黎成海想要个儿子,她也是因为顾忌黎听母女,怕黎听母女先生出儿子,才不顾自己身体,咬牙怀了怀孕。   哪知这一怀,直接赔上了自己。   因此,黎予的妈妈会死,黎听母女多多少少沾点儿责任。   这个事情在黎予第一次见面,黎予冷着脸把没有防备的她推倒在地,黎听跑去跟她妈妈告状时,她妈妈就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这么多年,黎听一直心怀愧疚,也一直在竭尽所能对黎予好。   黎听很聪明,完美继承了她妈妈的察言观色,心细如发,善解人意,黎予那些隐藏起来的恨意,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黎予恨她,也知道黎予因为常年压抑,患上轻微狂躁症和焦虑症,知道黎予时常带着匕首,会在每次被爸爸骂了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通过疯狂挥刺来发泄情绪......   黎听沉默地看着,考虑到黎予的情绪,一边假装不知道,一边竭尽所能对黎予好。   她觉得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自己一直对黎予好,假以时日,黎予一定会放下心结,快乐地生活下去。   “那不正好,我还不想要。”黎听对黎予笑笑,道:“走吧,饿不饿,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三天之后,黎听生日到了。   陈思可为了她的生日,特地退了机票,等结束后再过去跟父母汇合。   她和童童一大早来了黎听家,为黎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会忙前忙后做准备,吹气球,剪纸花,布置房间。   黎听一点忙也帮不上。   她正在满世界找黎予,楼上楼下蹬蹬蹬地跑。   今天早上黎予和黎成海又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黎予被黎成海没鼻子带脸数落一顿后赶出了书房。   闻讯匆匆赶来的黎听只听到杯子摔倒地上的声音,特别清脆响亮,夹杂一句饱含怒意的呵斥:“什么时候才能有你姐姐一半懂事!滚出去反省!”   她心里‘咯噔’一声,接着就看到黎予摔门走了出来。   姐妹俩视线相对,黎予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   黎听下意识去追,路过黎成海书房门口,里边的人喊他:“听听你进来,不用管她!”   黎听无法,担忧地看了一眼黎予,叹了口气,走进书房。   黎成海表扬了她的成绩,又问了一些经济上的问题,夸奖几句后,父女俩就教育问题深刻谈了半个小时,再出来时,黎予找不到了。   在家里一无所获的黎听站在别墅的三楼阳台,面朝大门的方向眺望远方,几根头发飘落在身前。   黎听伸手接住,生无可恋地感叹自己离遁入空门又进了一步。   一直到宴会开始,黎予都没回来。   黎家大小姐的十八岁生日宴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大家忙着交流,忙着认识新朋友,作为主角的黎听,除了最初露脸之后,就猫在小角落里跟朋友喝酒,顺便给陈思可践行。   黎听正在为黎予的事情发愁,忍不住多喝了一些。   陈思可在旁边抱着个酒瓶子,黎听杯里酒少了,她就给满上。   如此循环往复,硬生生给人灌醉了。   “黎听醉了,我带她去休息,黎予不在,童童你留在这帮忙招呼客人。”   *   黎听迷迷糊糊被带到卧室,她酒品很好,喝多了就只是想睡觉。   困得不行,可一直有人在耳边叭叭,不让她睡觉,烦得不行。   “……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拘谨的外套被脱下来,手臂轻松了很多。   “你知不知道,你最珍视的人,她却想杀你...”   黎听被那人翻咸鱼似的翻了个身,礼服后背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   “.....没关系,但凡伤害你的,我都会让她永远消失。”声线平稳,带着浓浓的偏执。   额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印了一下,礼服随即也被脱掉,空气的凉意让黎听清醒了不少。   “我会保护你。”   “你放心,我派了最凶的一只鬼,她马上就会消失,再也不会打扰你,神不知鬼不觉...”陈思可轻细的声音传入耳膜。   .....嗯?   什么东西?   黎听花了一两秒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然后,消失一天的黎予突然出现在脑海,黎听蓦地清醒了。   她坐起来,一把推开陈思可,揉了揉酸胀的额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啊,你醒了?”陈思可呆了呆,扁扁嘴巴,撒娇似的抱怨:“你别多想啊,我只是给你换衣服,没干别的。”   黎听越想越不对,那几句话犹在耳边,确定不是做梦。   “不是这个,你刚才嘟囔什么,你要杀人?”   陈思可烦闷地皱皱眉,瞥她一眼,软语道:“真的是...能不能不要提这么血腥的话题,我忙前忙后这么久,脚都起泡了,你就不能看看我。”   “可可……”黎听叹了口气,语音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她太了解陈思可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谁都狠的心。   只怕是黎予做了什么事,被她撞见了。   见糊弄不过去,陈思可干脆不装了,她靠着榻榻米垫子,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表情归于平淡,眼神冰冷:“她边挥刀子边喊你去死,还喊着你名字戳烂了好几个玩具熊,我都看见了,你妹根本养不熟,你为什么管她的死活?”   黎听愣了一下,意识到这话的潜在意思后心头大震,脸色一下子变了,她上前一步抓住陈思可的衣领,厉声问她:“你让你养的鬼去杀黎予?你疯了?这是杀人,你会坐牢的!”   陈思可嘴角勾起,用手指一根根挑开黎听的手,“但凡对你想对你造成伤害的,我都会让她消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你真是疯了。”黎听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小予在哪?”   陈思可不答,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目含深情。   知道她这是不准备说了,黎听也不浪费时间,抓了件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披,作势往外走。   “等一下!”陈思可叫住她,避过黎听的目光,扔给她一个宣纸折成的平安符,语气带着不甘:“我不想你恨我,这是避鬼符,我自己做的,拿着它我养的鬼都不会近身,但是不能沾水,如果你来得及的话……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她在哪。”   黎听什么也没说,接过平安符,转身离去。   看着黎听消失的背影,陈思可慢慢抬手,把领口的褶皱一点点抚平,眸子变得幽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关起来吧,关起来就不会跑了……”   黎听火急火燎地出去,楼梯口偶遇来找她们的童童。   “黎听你去哪?”   黎听头也没回:“我出去一下!”   “……你不是喝多了吗?”看着黎听一阵风似下楼,童童懵逼地说完下半句。   黎听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无所获,最后抱着试试的心态,去了自己的大学寝室。   幸运的是,门是开着的。   黎听担忧黎予的安慰,想也没想,推门进去。   黑暗里,一道泛着寒光的影子从旁边出现,一闪而过。   黎听愣了一下,身体快过意识,立即后退,但还是被刺中了手臂。   她‘啪’地打开灯,黎予站在她方才进门的位置,双目赤红,双眼含泪,满身酒气,手里攥着一把滴着血的匕首,脚边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罐,淡黄的液体洒了一地。   黎听眉头一皱,顾不上胳膊上的伤,道:“小予,你哭什么?你喝酒了?”   黎予哭得生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冲她喊:“你去死啊!”   说着,匕首又挥了过来。   黎听只得躲开。   黎予喝多了,本身也没多少力气,虚握着匕首,乱七八糟乱挥一通,黎听怕伤着她,硬生生僵持好几分钟,才找到机会把匕首夺下来。   “你冷静点!”她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把黎予抱在怀里,不让她乱动。   黎予反抗不能,低下头,对着她的胳膊就是一口。   “嘶——”黎听疼得抽气,血浸透衣衫,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或许是血腥味刺激了味蕾,黎予终于松开口,靠在黎听怀软软地里哭。   “你好讨厌,我讨厌你!”   “你们害死我妈妈,还抢我爸爸...”   “所有人都喜欢你.....凭什么?”   “那本来都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你们...凭什么抢我的人生!”   黎听沉默地听着这些发自内心的控诉,轻拍她的脊背,帮她顺气,思考黎予一个校外生,是怎么拎着这么多啤酒堂而皇之进她寝室的,还喝得这么醉。   余光突然瞥见卫生间门口有个人影,她下意识望过去,看清后,瞳孔骤然放大。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古代大红凤冠凤袍的女人。   手指垂在两侧,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手里捏着一只红绸金线手帕,脸颊干瘪溃烂,有许多拇指大的虫子在进出攀爬,眼睛里瞳孔的位置像被小刀子生生剜去,空洞着,两道血柱从里面流下来,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附着在里面,黑色点子爬上眼球,整个脑袋都像个虫子寄生体。   她就在那静静地站着,不知道看了她们多久。   ※※※※※※※※※※※※※※※※※※※※   陈思可:但凡伤害你的,我会让她永远消失,哪怕是你妹妹(笑容逐渐疯狂) 第31章 离我远点儿   百闻不如一见, 黎听头一回知道原来陈思可养的鬼是这样的。   她一只手抱着黎予,另一只胳膊受伤的手握着护身符,紧紧盯着那只鬼,往门口慢慢挪动。   那只鬼一直站在原地, 但是身体却随着黎听的动作转动方向, 始终保持面朝她的姿势, 骇人的眼珠死死锁定目标, 像是随时准备冲过来一样。   黎听屏住呼吸, 虽然有护身符在手,但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黎予喝得醉醺醺的,没明白这个是什么状况, 只觉得有个东西箍得她难受,忍不住使劲儿扭动身子,想将自己挣脱出来。   黎听右手臂被刺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血就一直没停过, 此时袖子被浸得透湿,血水从紧攥的拳头淌过, 在地上落成一道道血洼。   失血过多使黎听有些眩晕,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才能不让黎予挣脱出去。   护身符只有一个, 她不敢赌黎予脱离自己怀抱后, 这只虎视眈眈的鬼会不会冲过来杀黎予。   眼下唯一能做的, 只有尽快带着黎予离开这里。   黎予来的时候直接扛了半箱灌装啤酒上来,一开开两罐,喝一罐倒一罐, 非常豪横, 就导致啤酒和易拉罐满地都是, 黎听一个没注意,后退的脚踩到易拉罐,加上失血的眩晕,踉跄了好大一步才稳住身形,黎予就从她手中挣脱了出去。   黎听:“……”这什么倒霉玩意儿。   然后她就看见那只鬼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瞬间贴了过来,掐住了黎予的脖子。   指甲迅速变长,掐进雪白的皮肉里,血小股地流出来,黎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由红变青,一副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的样子。   非常迫在眉睫了。   来不及多想,黎听上前一步,捏着护身符,想再次拉住黎予,但是黎听胳膊本身就一直在流血,先前用手攥着,血才没浸上护身符,眼下手劲儿松了点,红色的液体瞬间浸入进去,白雪的护身符染上了大片猩红。   陈思可嘱咐过,护身符不能沾水。   黎听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她抓住黎予,鬼并没有开手,却也没攻击她,仿佛她不存在一样,黎听试着掰开鬼的手臂,可她眼下本身没有力气,鬼的胳膊宛如两只冰冷的铁钳,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黎听想了想,将护身符放进黎予的口袋里,自己完全放开了接触护身符的手。   鬼像触电一样松开了黎予,调转面向朝着黎听扑过来。   肩胛骨被刺穿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鬼的动作实在太快,她又受着伤,根本来不及反应。   黎听脸色惨白,皮肉被绞破的痛感清晰地传来,她抬手死死握住身前的鬼手,阻止她再往里深入。   或许人在危急时刻爆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鬼竟然真的不能再前进了。   状况开始僵持。   鬼张开嘴,一只虫子从鼻孔里爬出来,钻进嘴里。   指甲在黎听肩胛骨里四面八方开始生长。   或许是因为疼痛,黎予迷迷楞楞地醒了过来。   她茫然地摸上脖子,湿湿的,低头看去,一手的血,随后她注意到自己腰上的衣服也几乎被染成红色,她朝旁边歪了歪头,恐怖的鬼脸占据视线。   “啊啊啊啊啊啊——!!!”   高亢的尖叫震彻耳膜。   黎听抖了抖唇,忍着疼痛,对她道:“别吵!”   黎予这才注意到黎听,接着又是一声尖叫:“啊啊啊——!!!”   黎听没有力气去管她了,她抓着鬼的手臂,用力往外拔,指甲在身体没有方向地胡乱生长,像一根一根倒刺,刮过皮肉,疼得她几乎晕厥过去。   黎予反应过来,慌得六神无主,根本顾不上黎听,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   黎听看着她跑三步栽个跟头,脚软得站起不来,只好四肢并用外跑爬的狼狈身影,眼神都直了。   身体渐渐发冷,力气被抽空,鬼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黎听眼睁睁看着,再也无力反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逃走的黎予去而复返,一头撞在门上,滚了进来。   黎听:“??你回来干什么?!”她以为她在说话,实际上,她只是动了动嘴唇,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姐姐,我,我我我来救你。”黎予扒着门框站起来,腿肚子抖啊抖,眼一闭,心一横,朝着鬼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黎听恨不得掐死她。   护身符只有一个,已经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效力,并不说是她不想活,而且僵持下去,两个人都会死,还不如黎予赶紧跑出去,喊人过来救她,如果快的话她兴许还能活。   “走...!”黎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黎予这次倒是听见了,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害怕得发抖,还是顽强地在鬼身上拍打:“呜呜呜你放开我姐姐,你放开她,我不走,呜呜呜我走了你怎么办……”   黎听一口没顺好,差点被她气死。   “.....去找人!”   黎予一呆,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快!再待下去咱俩谁也别想活!”   黎予如梦初醒,也意识到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撼动这只鬼分毫,毕竟从她醒过来到现在,这只鬼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她爬起来,结结巴巴地:“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黎予跑到楼梯口,感觉浑身骤然一轻,周围不知道何时也有了郑灵女子大学的学生,看到她满是血的样子,登时吓得尖叫。   黎予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人,“救人...救救我姐姐,404那边...”   然后她被人扯着胳膊强硬地拉了起来。   陈思可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怎么是你?黎听呢?!”   认出这是姐姐的好友,黎予抓着她的肩膀,崩溃地哭泣:“救救姐姐,她...她...”她深伸出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404的方向。   “你他妈的...”陈思可把她狠狠往地上一掼,朝404寝室快速奔去。   月历2010年7月21日这天,筝灵女子大学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凶杀案。   遇害者是一对姐妹,妹妹受伤住院,姐姐在寝室被分尸,尸体的部件藏在寝室各个角落,血腥味足足一个月才散干净。   一星期后,陈思可提着一个塑料包装袋推开了404寝室的门。   她脸色憔悴,精神恍惚,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陈思可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儿,闭上眼睛回忆那天的情景。   等她赶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为了彻底杀死黎予,她选了戾气最重的一只鬼,那只鬼会把人活生生撕碎。   她无法想象黎听活着的时候遭遇了什么,只记得她从衣柜里找到那颗头时,仿佛天地塌陷般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绝望感。   陈思可不敢再想,她可把塑料袋放到一边,从里面拿出把刻着繁复纹路的匕首,在右手手掌划开道口子,红色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握起拳头,以指腹沾取鲜血,在地上勾画出诡异的阵法,阵法中央,陈思可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好,是大红的衣服鞋子和发绳,她把它们用打火机点燃。   火光映着她的脸,在袅袅烟火中明明灭灭,黑色瞳孔中透着的偏执,疯狂到令人心悸。   自此,阵法成,黎听化鬼,浮于人世,不净不灭,不死不生。   *   方亦亦能分出神来听已经很不容易了,根本没有去想话里的意思,黎听说完后,她感觉任务完成,倒头就睡,晚上就做一宿的梦。   梦里把没能黎听讲的过去重新过了一遍。   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她醒过来,梦里的场景尤在眼前,她一阵阵地难受,下意识找黎听,没找着,于是重新趴回床上,抱着枕头嚎啕大哭。   黎听拿着条方亦亦的毛巾,从洗手间边擦手边走出来,对方亦亦的行为感到疑惑:“你哭什么?”   “呜呜呜学姐...”方亦亦抬眼看到黎听,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她。   “啧...离我远点儿,”黎听嫌弃地推她,把毛巾盖到她脸上:“鼻涕蹭我身上了!”   “学姐...”方亦亦用毛巾在脸上狠狠擦了两把:“陈思可好讨厌,她不是人呜呜呜,学姐你太难了,你妹妹好不懂事啊……”   黎听单手戳上她的额头,冰凉的手指力道不小,戳得方亦亦脖子后仰,“精神了?来继续练?”   “啊?”方亦亦呆了呆,脸蛋一红,小声道:“练,练什么...”昨晚不是刚练过。   黎听神色平静,指了指寝室中间竖着的沙袋:“擒拿。”   “...哦。”有点失望。   不过方亦亦没练,她饿了。   叫了个外卖,方亦亦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冲走一整宿的疲惫,方亦亦对着镜子看自己脖子上的红痕,思考哪件衣服能将它遮起来。   她现在越来越适应和黎听做这种事了,一开始的抗拒恍若昨日。   收拾完毕时,外卖刚好送到,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一大堆快递。   笔记本电脑,化妆品,外加一对擦锣。   方亦亦将他们取回来,拿着擦锣站在沙袋前,和程亮的擦锣里映出来的人影对脸懵逼。   这玩意儿跟唢呐一样,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我觉得你敲锣挺有天分,以后你就用锣吧,今天下午开始用锣打沙袋。”黎听拿起笔记本,熟练地开机。   “???”   不是,这怎么打。   难不成,以后遇到鬼的时候她就说:那啥,大兄弟你稍待片刻,先听我打一段锣曲DJ,给你出个殡? 第32章 物理超度不行啊   夏日的午后, 闷热持续发酵,大家能待在屋里绝不外出,筝灵女子大学也是一样,平时熙熙攘攘的校园安安静静, 此时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阳光炙烤着一草一木, 像要化了一样 , 鸣蝉肆意嚎叫。   404寝室内, 黎听坐在书桌上,膝盖上放着台精致的红色笔记本电脑,她一条腿屈起踩着椅子后背, 一条腿耷拉着,单手托腮,凤眸淡漠冷冽, 时不时抬来眼扫一眼, 葱白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方亦亦站姿挺立,一手一扇广钹, 盯着面前一人高的不倒翁沙袋,面容严肃, 过了一会儿, 她气沉丹田, 一只脚缓缓迈出, 扎下个马步,大喝一声:“嚯呀!”   以钹代掌,稳准狠地拍在皮革沙袋上。   pa!   Buang~   第一声来自沙袋, 第二声比较轻微, 是来自铜钹的抗议, 余音短促,返来的力道震得她指尖发麻,手腕发痛。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收回,第二下紧随其后,两拨交替撞击沙袋,‘pa’声不断,响亮中透着沉闷。   五分钟后,方亦亦收回铜钹,细细端详,发现铜质的拨面扭曲了一道。   “......”好像.....多少沾点鲁莽了。   方亦亦欲哭无泪,心在滴血。   她看过购物APP的下单记录,知道这玩意儿老贵了。   “学姐,钹坏了。”   “嗯。”黎听指尖在触摸板缓缓移动,种下一株豌豆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造型滑稽的僵尸脑袋被打掉,“没关系,继续。”说着,又在另一条线种下一颗土豆雷,等着带头顶铁桶的僵尸自投罗网。   “奥。”方亦亦提着一口气,继续在硬质人造革的沙袋上蹂/躏铜钹,等到满头大汗休息时,35cm的广钹,硬生生被砸变了形。   原本圆润的边缘扭曲不平,钹坑坑洼洼,惨到没眼看。   黎听对此毫无波动,淡定地扔给她一个核桃,“砸了。”   方亦亦感叹了一下这对钹的命运多舛,动作却丝毫不含糊,手起钹落,带起一道劲风。   Duang~~kacha!   铜钹与核桃同时发出悲鸣。   铜制品本表面出现一个新坑,核桃四分五裂。   方亦亦挑出核桃仁,双手捧着递给黎听:“学姐,好啦。”   黎听没接:“你吃。”   “给我的?”   黎听睨她一眼,高贵冷艳地微抬下巴:“我不需要补脑子。”   方亦亦:“……”   她瞥了一眼笔记本屏幕,看到满屏硕大的绿字,笔画上还滴着恐怖的液体,末尾有个大大的感叹号,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方亦亦:“?”   电脑放到一边,黎听对方亦亦道:“广钹呢?”   伤痕累累不成钹形的击打乐器被送到眼前。   黎听打量了一下,嫌弃道:“力道不够,还差得远。”   方亦亦很想为铜钹反驳,说乐器不是这么用的,想了想没敢,但是又实在心疼钱,毕竟这东西,刚送来还不到一天。   于是委婉道:“它坏得很严重,学姐。”   “我给你订了二十个。”富家女黎大小姐没理解到方亦亦的重点。   倒是方亦亦终于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多少?!”   黎听被她吵到,好看的眉毛皱了皱,不满道:“一惊一乍做什么,二十个练不来吗?你怎么这么废,”她伸出一根手指,“追加十个不能再多了。”   “不是,”方亦亦头都要大了,这是多少个的问题吗?问题难道不是烧钱吗?   好吧钱都是学姐的,但是...但是这是乐器啊,哪有把乐器当拳击手套用的!铜钹都哭了啊,哭得扭曲变形了啊!   方亦亦觉得,这批铜钹被制作出来时,绝对没想过会得到如此对待。   方亦亦试图拯救一下它们:“学姐,我觉得用不了这么多...”   黎听深深看她一眼,冷笑一声,抬手袖子一挥,撤去了隔音屏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立即传了过来,规律而有节奏,似乎已经敲了很久。   “ 诶?有人敲门?”方亦亦跑过去,握住门把手时,愣了一下。   感觉……不太对。   她回过头,求证地望向黎听:“学姐,外面是谁?”   黎听双手抱环,翘着二郎腿坐着桌子上,语气淡漠,意义不明:“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什么意思?   打开门看看还是就这么看?   方亦亦领悟了黎听的意思,思考着就这么看的可能性。   念头一出来,就觉得眼睛一阵发热,须臾,眼中的世界再一次迷蒙了起来,还是犹如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不过相较上次而言,这次雾更薄了。   她低下头,看到一阵阵黑色的雾气正在从门缝间往寝室内钻。   量很少,不过因为颜色太深,所以格外明显。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特别有毅力,大有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架势。   方亦亦脑壳痛,对于这种找上门来的,不管是人还是鬼,她都不喜欢。   放开门把手,她转头对黎听道:“学姐,它在外面很久了吗?”   黎听正在给她追加那十个铜钹,闻言头也不抬,道:“还行吧,也就两个小时。”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所以不愧是学姐...   方亦亦感叹:“好执着啊!”   黎听嗤笑一声:“死不干净的东西都这样,一根筋,被执念牵着鼻子走。”   “……”学姐你是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黎听下完单,放下手机,皱眉道:“我当然不例外。”   “没有没有,”方亦亦连忙摇头:“学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鬼,不仅和活人一模一样,还比好多人都好看呢。”   “呵呵,”黎听笑得阴森,“皮囊而已,是你喂的好。”   方亦亦挠挠头,不知为何,总感觉话题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那学姐有什么执着的东西吗?”她问。   “有啊,”黎听回过头望向窗外,目光远眺,似乎在回忆,“若是没有执念,又岂能化鬼。”   “但是学姐并没有跟别的鬼一样,被牵着鼻子走啊。”   黎听闻言,转过头望着她,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方亦亦愣了一下。   黎听眼眸是纯净的黑,没有任何破碎的光点能投射进来,却无端让人想起满天璀璨的繁星。   鬼的执念,方亦亦多多少少清楚一点,倒不是有人跟她说过,而是她自己从最近遇到的鬼身上看出来的,方亦亦想起南茜化成的鬼,直到被烧成灰,可怖的眼睛都是紧紧盯着她,黑色的烟尘消散时,地上都有一道朝向她的痕迹,那是南茜伸出来的手。   耳边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方亦亦知道,这只鬼的执念,也是要她的命。   方亦亦咬了咬下唇,问:“学姐,鬼的执念是怎么形成的?”   “死之前最强烈的念头。”   “……那我是多招人恨啊。”方亦亦莫名其妙,觉得荒唐。   一个个的,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偏偏过得和罪魁祸首一样,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   方亦亦有些惴惴的:“学姐的念头,是什么呀。”   “我?”黎听眨眨眼睛,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想看她……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吧。”   方亦亦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又酸又涩,带点疼痛,莫名想哭。   她慌乱地避过黎听的视线,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问道:“学姐找到了?”   “找到了。”   “那...那恭喜啊……”方亦亦闭了闭眼,把心中的不适压下去。   黎听笑了声,道:“有什么好恭喜的,她蠢死了,过得一点都不好。”   “诶?能被学姐喜欢,怎么会蠢呢?”方亦亦瞪大了眼睛。   黎听从桌子上下来,坐到椅子上,放松身体靠着椅背,无奈道:“眼光不好呗。”   “额……”方亦亦感觉被安慰到,甚至想附和一句:那学姐眼光是挺不好的。   还有种:‘蠢人怎么能配得上学姐’的想法。   而后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登时浑身僵硬,开始自我唾弃,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卑鄙恶毒。   黎听瞥她一眼,把两页不成圆的铜钹随手朝方亦亦丢去。   方亦亦一惊,手忙脚乱地接住。   “弄死它,就用这两天练习的内容。”   来活了。   方亦亦抿了抿唇,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抛之脑后,尽量不去管心底的酸涩,握紧铜钹,在接连不断的敲门声中,一下子拉了开门。   一个后脑勺杵在门外。   说是后脑勺也不尽然,这鬼穿了一件干净宽松的白色寿衣,身材面对她的方向,胸前有两个圆润的突起,脚尖也是朝向她这一边的,只有长长的头发垂下来,但是头的话又确实是个后脑勺。   鬼朝方亦亦扑过来。   方亦亦想也没想,操起铜钹,像打沙袋似的,对准前面的后脑勺,一钹呼了上去。   鬼的反应也很快,它抬起手,一只手牢牢抓住铜钹边缘,两一只手朝着方亦亦的心脏位置探去。   方亦亦眼疾手快,练了一天的擒拿随即使出,另一只手放开铜钹,抓住鬼探过来那只手的手腕,僵硬,软,又没有弹性的触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死人。   没有迟疑,方亦亦朝旁边一带,强行将鬼手改变了方向,然后借着力道反向一拧——‘咔吧’一声脆响,鬼的前半个小臂被她拧了下来。   方亦亦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   在她的设想中,这个动作应该会将鬼推倒才对,但是她忘记了鬼和人不一样,不会因为疼痛而引发身体下意识做出的自保反应,就导致鬼直接被拆了。   手臂断掉鬼也没什么觉得怎么样,剩下的半截手臂挥啊挥的,频率幅度都跟另外一只手臂一样,像个设定好的机器。   方亦亦手臂丢到地上,铜钹换了只手拿着,抬起脚踹过去。   在她抬脚的瞬间,地上的手臂自己动了起来,握住方亦亦的脚踝,朝旁边扯去。   方亦亦下盘没有防备,变故出现时一惊,想防卫已经来不及了,狠狠地跌在地上,摔得脑袋一懵,眼前阵阵发黑。   视线中,之前被她放开的那扇铜钹就在眼前咫尺的位置,她咬咬牙,刚伸手抓住,铺天盖地的头发就涌了过来。   鬼手并没有放开她,抓着她的脚踝使劲儿往后脱,方亦亦根本没有跑不掉。   下一秒,方亦亦身体被缠绕起来。   鬼的头发丝极细,有些还分叉,像一根根尖利的刀片,逐渐收紧,她喘不过气,无法反抗,脖颈被勒出血珠子。   方亦亦脸色因缺氧而发紫,她看了一眼那只鬼,发现那只鬼背面也没有脸。   两面都是后脑勺,长满了茂密的头发,发量惊人。   看眼方亦亦要不行了,黎听道:“你会念经吗?随便念一句?”   明明耳朵已经嗡嗡响,黎听的话却还是尽数传入了她的脑海中,语气不紧不慢,从容且淡定。   就好像笃定她一定能赢一样。   方亦亦重新打起精神,思考对策。   其他部分的皮肤也被勒破,血珠渗出来,被吸进头发里,鬼那一头原本如枯草一般的头发突然顺滑了好多。   方亦亦将这种变化尽收眼底,登时觉得自己就是一瓶人形护发素,无奈且憋屈。   她哪里会念什么佛经,想来想去,在喉咙要被割断前,方亦亦福至心灵,用仅剩的氧气大喊一句:“人生本来一场戏!”   效果立竿见影,非常拔群。   头发一松,突然不勒了!   方亦亦感到惊喜,继续大声道:“因为有缘才相聚!”   这句就没什么效果了,虽然不勒了,却并没有松开,她感到疑惑,《不气歌》就停了一下。   头发抓住空隙,再一次紧紧缠绕了上来,勒得比上次还紧,还多加了几股。   方亦亦脖子一疼,在窒息前赶紧接着背:“相扶到老不容易……”   她边念歌词,边手动给自己松绑,先把脖子上的扯下来,鬼不甘示弱,头发蠢蠢欲动,方亦亦扯一点,鬼就补一点,却只能松松捆着,再也绑不紧了。   挣扎了几个回合,一人一鬼都不甘示弱,谁也奈何不了谁。   方亦亦气结,这会儿皮肤被割破的疼痛已经上来了,她浑身痛得厉害,衣服破破烂烂,沾了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她体力不好,再拖下去只会吃亏。   于是方亦亦也不挣扎了,就着满身的头发,抄起铜钹,对着鬼的脑袋狠狠砸了上去。   她扯着鬼的头发,不让她躲,鬼此时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赖以为生的武器变成了最沉重的枷锁。   方亦亦边砸边念念有词:“……儿孙琐事由它去啊!吃苦享乐在一起啊!”   行为与句子相悖,一点也不佛系。   稳准狠,念一句砸两下,规律而有节奏,和这鬼方才敲她寝室门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   起初鬼还能站着,到后来脑壳被砸破,断裂的手臂咕噜噜滚到白色寿衣袖子里,鬼颤颤巍巍地收起满地头发,竟然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学姐!”方亦亦摸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回头大声道。   黎听朝她莞尔一笑,抬手一挥,幽蓝色鬼火笼罩住白色衣服的鬼,顷刻间鬼便化为了灰烬,灰飞烟灭。   方亦亦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血蹭到地板上,感叹道:“好累啊,物理超度不行啊,还得有魔法加成。”   “你刚才念的什么玩意儿……不气歌?”黎听不确定地问。   “对啊!”方亦亦看着一身的破布条,愁容满面:“它把我裙子弄破了,我好气啊!”   ※※※※※※※※※※※※※※※※※※※※   引用《莫生气》   以后方亦亦就是个会玩乐器的魔法师啦(不是 第33章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过两天你去买个打火机。”黎听摆摆手:“再遇到鬼, 你自己烧。”   出殡火葬一条龙。   方亦亦豆豆眼:“打火机还能干这个?”   “让你用火柴你也点不起来。”黎听撇撇嘴,感到嫌弃。   方亦亦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敢吱声。   第二天,方亦亦旷课了。   头发丝这种东西勒出来的伤, 不起眼, 但是疼, 细细密密, 无法忍受。   方亦亦瘫在床上, 感觉像活生生被扒了一层皮,一动也不想动,睡又睡不着, 只好干瞪着眼睛发呆。   伤口很细,过了一晚上,已经结痂, 一圈一圈, 方亦亦给自己上药时,感觉自己距离竹节虫就差了一对须须和两条腿。   实在是太丑了, 丑到学姐都没和她一起睡!   方亦亦无声叹气,拿过手机, 准备小小堕落一下, 刷刷小视频什么的来转移注意力。   “你要睡觉吗?”坐在书桌前的黎听回过身, 问她。   “啊?不啊, 我想玩会儿手机,看看小视频。”毕竟睡不着。   黎听不赞同道:“不要沉迷电子产品,玩物丧志。”   “噢。”方亦亦把手机放下。   黎听接着道:“过来跟我一起看电影。”   “……”学姐你刚才说什么?敢不敢重复一遍?   “学姐我动不了, 只能瘫着, 浑身疼。”   黎听走过来, 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揽在腿上,让方亦亦靠着自己。   黎听没有温度,却也不冰,怀抱清清凉凉,在夏季里格外舒适。   方亦亦红着脸,注意力全在黎听怀里,一时竟也顾不上身上疼了。   “学姐,这样不好,我还是下来吧,我们去床上看啊……”方亦亦发出小声的抗议。   “别动!”黎听一只胳膊横在身前,不容置喙镇压下她所有挣扎,捏捏她胳膊上的软肉:“天天躺着骨头都生锈了。”   ……也没有吧。方亦亦真心觉得自己在床上的时间不多。   电影已经开始了。   方亦亦没怎么看过这些东西,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电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风穿着都有些她小时候看的电影的感觉,开篇是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玩通灵游戏,场面和南茜她们几个玩得神似。   方亦亦不禁问:“学姐,这是什么电影?”   “X村老尸,看过吗?”黎听胸腔震动,没有呼吸。   有点熟悉,好像经常听人提起……   “是到村子里支教的老师吗?学姐喜欢这种红色教育片啊。”方亦亦有点惊喜,没想到学姐是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鬼。   黎听深深看她一眼,“闭嘴,认真看。”   方亦亦眨眨眼,她对情绪异常敏感,自然能察觉到黎听轻微的不耐烦,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学姐追剧的时候不想被人打扰,便地缩在她怀里,一起盯着电脑屏幕,状态安详。   起初方亦亦还纳闷,支教片怎么没有破破烂烂的校园和积极向上的学生,以及...到底哪个才是老师?   然后看着看着,发现这是一部恐怖片。   方亦亦:“……”   披头散发的女鬼出现时,方亦亦吓得直往黎听怀里躲,扯着黎听的袖子挡住眼睛,又因为好奇,露出一条缝隙偷偷看。   她不停地动来动去,一点也不安分,黎听被她闹烦了,低头看她,哑着嗓音道:“好歹也是快一百斤,身经百战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方亦亦抬起头,水汪汪的眸子透着无辜,“那不一样啊,那几个好歹生前是熟人,还欺负我,打她们我有愤怒加成,电影里这个可没有。”   黎听咧嘴一笑:“不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鬼。”   方亦亦眨眨眼,扭过身子一把抱住黎听,脸颊贴到软噗噗的胸膛上:“哇学姐怎么能一样,学姐这么美丽!”   沉默片刻,黎听道:“抬头。”   方亦亦不明所以,毫无防备地抬起头,一张恐怖的鬼脸瞬间占满了整个视线,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皮肤破损溃烂,黑红的血结成痂块,一边嘴角撕裂到耳根,白红的肉外翻着,眼睛布满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到她脸上。   方亦亦登时浑身僵硬,呼吸都停止了。   欺负完小朋友的黎听发出一声愉悦的哼笑,脸上的伤飞速愈合,眨眼间便恢复了之前盼若桃李,如花似玉的模样。   方亦亦大气不敢出,眼睛都直了。   “还怕吗?”黎听细声细语地问。   “不,不怕了。”方亦亦磕磕绊绊地答。   魔鬼,学姐一定是魔鬼。   刚才那张脸,比她第一次见到学姐的时候都可怕,绝对是故意的!   一直到影片结束,方亦亦都没回过神来。   学姐比主人公可怕多了。   至少电影里面的鬼不会跳出来近距离吓她。   黎听拍拍她的软嘟嘟的臀部:“你最近是不是重了,我腿被你压得有点麻。”   方亦亦日常发懵,迷楞楞地想:原来鬼也会腿麻。   前几天黎听还嫌她瘦,这会儿又嫌她胖,真的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女鬼也不例外。   方亦亦悲愤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被黎听抱回床上。   自己捏了捏腰部,发现黎听没有骗她,真的有小肚子了!   好吧,这一阵吃得确实有点多。   黎听看她呆模呆样,捏捏她的鼻子,道:“真被吓到了?小予十岁的时候,胆子都比你大。”   没有学姐,我是被你吓的。   方亦亦在心里回嘴,嘴上...不敢说。   一如既往地怂逼。   “学姐,”方亦亦道:“你妹妹后来怎么样了,她...很难过吧?”   “还好吧,”黎听又打开了她的植物大战僵尸:“她一直想继承公司,我没了,老头子没得选,她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这样吗?”方亦亦总感觉哪里不对。   “嗯哼。”黎听不置可否,她又买了个单独的鼠标,小仓鼠造型,软萌可爱,少女心满满,一点也不符合高冷人设,此时骨节分明的手正操纵着仓鼠,选植物。   这是不准备管她了。   方亦亦拿起自从有了电脑,就被黎听冷落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意料之中地到了饭点。   她点了一份鸡腿卤肉饭,看着自选小吃栏里鲜香诱人的狮子头,想了想,没点。   点完外卖就有些无聊了,方亦亦不想学习,在手机上漫无目的点来点去,就点开了网银APP。   然后被里面的余额惊到了。   这……这没得也太快了。   花哪去了?怎么花的?   震惊之余,方亦亦颤抖着点开了账单。   一水儿的小游戏充值。   方亦亦:“……”   她抬头看向黎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玩个消消乐都要疯狂消费。   消消乐还需要充钱吗?!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方亦亦枯了。   她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计算里面的余额,还能这么坐吃山空多久,然后悲催地发现,可能不够三个月。   所以还得去打工。   在犄角旯旮里找到微信,想看一下服装店的老板有没有联系她,突然想起那天陈思可跟她要微信的事情。   她怎么说来着?好像说自己没有。   方亦亦掩面。   她不是故意撒谎,她是真的忘了。   不过也没关系,没加就没加吧,那个恶毒的女人,方亦亦现在讨厌她。   服装店老板还真找过她了,在好几天之前,不过微信藏的隐蔽,她和学姐谁也没发现。   【123:老板您好,不好意思,这两天没看手机。】   服装店老板回复得很快。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方同学,你好啊】   方亦亦打字:孙店长,您   还没发出去,店长的消息接着过来了。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方亦亦继续打字:孙店您好,我最近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上次那批货卖得太好了,多亏了你,我又进了一批,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我们签个长期】   方亦亦看了一眼,把‘我最近’几个字删掉:孙店长您好,谢谢您对我的肯定,我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方同学你为什么不说话?】   方亦亦:“……”   她关掉聊天窗口,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孙老板爽朗的笑声出现在手机中:“啊哈哈哈方同学是在上课,不方便打字吗?”   “没有孙老板,您打字太快,我跟不上。”   “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打字都很快哈哈哈哈,那你联系我,是有意愿跟我们签长期合同了吗?”   然后,方亦亦跟他签了半年,约定节假日过去拍,算是比较照顾了。   两天后,方亦亦终于养得差不多了,却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们班的班长冯雪死了,尸体被人发现在器材室。   据说死状凄惨,像被食肉动物啃噬过,大半个身体都不见了,头盖骨被撬开扔在一边,脑浆不翼而飞。   学校里来了好几辆警车,但凡近期和冯雪有接触的人都被带走一一问话,冯雪是普通家庭的独生女,但是旁系亲戚多,现在她们家人在学校外头扯了横幅,天天坐在门口哭,一定要学校给个交代。   一时间学校人心惶惶,因为冯雪死状太过蹊跷,大家夜里都不敢出门,连带着闹鬼的404寝室,是能不靠近就不靠近,基本绕着走,住在里面的方亦亦也首当其冲被当成了洪水猛兽。   这对方亦亦倒是影响不大,她以前就被孤立,现在只不过没人靠近了,大家纷纷避开她,她乐得自在,走路都轻快了很多,还能随时黎听交流,满意得很。   “对对对,我这个表姐啊,怪异得很,从小不交朋友,也不跟人说话,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坟地里跑,一待一整天,特别蹊跷。”   “谁说不是呢!别闹啊,我哪敢呐,都是我爸去把她找回来。”   “我老家那时候多吓人啊,还没发展过去,农村嘛,黑灯瞎火,她晚上都不回家。”   “所以千万离她远点,你看她们班长,不就是在图书馆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哟,好惨啊,谁知道经历了什么。”   大老远看见白璇坐在长廊里,正在兴致勃勃跟她两个女同学说着什么,方亦亦直觉不对,便走过去看看。   “当然是真的!什么好不好,你要是不信尽管去试试,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你不惜命,到时候出什么事可别怪我。”   白璇扬起下巴,表情高傲又嘲讽。   “白璇,你造我谣呢?”方亦亦一手扶着栏杆,似笑非笑,冷冷地看着她。 第34章 白璇的姐姐很漂亮   没想到方亦亦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脸上都闪过一抹不自然。   白璇道:“哟,邪祟东西舍得出来了?你再跑啊?”   方亦亦一个人自然是不会跟她怼的,不是不敢,方亦亦虽然一直被欺负, 却并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她只是词穷不知说什么, 高不高还会适得其反, 被反向污蔑。   但是今天不同, 她带了黎听。   “既然我在你嘴里这么可怕,你这么说我,就不怕给自己招来厄运吗?”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方亦亦昂首挺胸,底气足足的,嗓门都大了不少。   “哈?”白璇气笑了, 瞪着眼睛看她, 有点不真实,明明前几天见到自己还吓得跑, 现在就敢跑到面前叫嚣,且气场判若两人, 让人不禁怀疑方亦亦是不是有人格分裂。   “怎么的, 你还想妨死我, 你吃我家喝我家, 不懂感恩就算了,还要恩将仇报呗。”   白璇言之凿凿,脸不红气不喘, 末了还皱了下眉, 像是不敢置信方亦亦会恩将仇报似的, 将心痛惋惜震惊愤怒等情绪糅杂在一起,特别自然,堪称影帝。   方亦亦自己都差点信了。   “好可惜。”方亦亦道。   白璇没听清:“你说什么?”   “屈才了,你应该去电影学院啊,学建筑真的是...埋没了人才。”   “那个,你就是白璇的姐姐吗?”一个女生问方亦亦。   “啊,是的,你好。”方亦亦没想到会有人跟她搭话,愣了一下才回答。   那个女生打量了一下方亦亦,跟同伴道:“白璇的姐姐很漂亮啊,穿得也很好看,没有像白璇说的那么糟糕啊。”   她同伴表示赞同:“这就是那个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土掉渣,像个傻子的表姐吗?那我们得啥样啊。”   女生:“……不成人形吗?”   她们当着方亦亦的面对她评头论足,仿佛方亦亦压根不存在一样。   虽然不是坏话,方亦亦还是觉得不舒服,尴尬得一批。   白璇气结,忍不住道:“你们胳膊肘往哪拐!”   两人对视一眼,道:“这不是拐不拐的问题,diss别人也要讲求事实啊,凭空捏造就...”   “恶毒了吧。”另外一个女生接过话。   自从上回在超市门口丢脸以后,白璇就在班里出了名,她原先打的是被不知好歹的姐姐抢夺资源的小可怜人设,博取了好多同情,一夕之间人设被她亲手丢掉,她现在的处境不太好。   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事情,可以借机挽回一波,没想到方亦亦还偏偏过来搅局,真的是...阴魂不散!   好吧,她在背后说人是她不对,但、但是,她说的也没错啊,这事本身就神神叨叨,奇怪得很,方亦亦在老家的时候确实爱往坟头上钻,虽然是自己故意倒掉她的饭,她觉得委屈去她爸妈墓碑前哭,那又怎么样,就能掩盖她爸半夜三更去找她的事实了吗?况且她也受到惩罚了啊,她爸结结实实打了她一顿,疼了三天呢!   再说那个404,一直以来不就是鬼寝室吗,白璇也确实和方亦亦有接触啊,不久之前方亦亦班里六名学生被退学的事件她也知道,都是平时和方亦亦接触比较多的人,还有传言说,最先因为得了疯病被退学的那个,已经死了。   这不正说明方亦亦很邪门吗?自己过不是实话实说,这年头说实话有错吗?   难道就因为方亦亦和自己是亲戚关系,就该帮她隐瞒,害死更多不知情,傻子一样跑去接触方亦亦的人吗?!   白璇越想越觉得自己在理,甚至隐隐升起一种为了保护他人生命而大义灭亲的自豪感。   “你们爱信不信,我可是为你们好,到时候死到临头,可别后悔。”白璇翻了个白眼,高傲地扬起下巴。   两个女生显然不买她的账,冷哼一声,手牵手走了,路过方亦亦时,最先跟方亦亦说话的女生拉着同伴停下脚步,露出甜美的笑容:“白璇的姐姐,上次的超市门口我在现场,看了全程哦,好大一出戏呢!你不要担心,我们相信你的。”   白璇闻言,生气地瞪圆了眼睛:“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没人理她。   方亦亦受宠若惊,立即道:“啊,多谢。”   两个女生离去后,观赏长廊就只剩下了白璇和方亦亦。   “方亦亦!”白璇朝她吼:“你为什么阴魂不散的!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方亦亦感觉不可思议:“为什么这说,你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你敢骂我?!”说着,激动过头,冲上来就要打方亦亦。   “你妹妹有点东西。”隐去身形的黎听,在方亦亦耳边小声说话:“你打不打。”   方亦亦顺势握住白璇的手,反身擒拿术利落地使出,白璇后背着地,被摔在了地上。   “打!”方亦亦拍拍手,看着在地上疼得直咧嘴的白璇,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报仇这种事,真的,好爽!   “方亦亦你还会功夫!还敢打我,你给我等着,将来要是犯到我手里,一点弄死你!”   黎听:“接着打,拿脚踹。”   方亦亦迟疑了一下。   “你不踹她,我就踹你。”   方亦亦一脚踢在了白璇腰上,把她踢得滚出好几圈。   白璇“哇’地一下就哭了。   方亦亦走过去蹲下身,问她:“还造不造谣了?”   白璇红着眼睛,目光仇视。   方亦亦觉得这是还造的意思,摸了摸鼻子,又问:“道个歉?”   白璇带着哭腔:“呸!”   方亦亦做了一个深呼吸。   “那我只好接着打你了。”   白璇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回我家!”   黎听插话:“她父母现在住的不是你家的房子?”   方亦亦一愣,对白璇道:“我回的从来都不是你家。”   说着,扯起白璇的衣领,扬手‘啪啪’两耳光。   “方亦亦!!!!”白璇的尖叫声破了音。   “你再叫?”   意识到方亦亦真的还会打她,白璇缩了缩脖子,感到了害怕,不说话了。   却也没有道歉,她把脸瞥向一边,嘴唇抿得很紧,思考以后怎么收拾方亦亦。   方亦亦真是反了天,没人管得了她,都骑到她头上来了!她怎么敢!   方亦亦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她头一次打人,虽然扬眉吐气,但骨子里的软弱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她现在又爽又害怕,要不是黎听在这里,早跑了。   但是她愣是憋着没露一点怯,方亦亦知道,黎听一直很反感她的懦弱,而且自己心里也明白,有些东西必须克服,去改变,否则去哪都会是一样的——以最快的速度,沦为群体中地位最低等的人。   她的余生只剩很短的时间,她尝到了甜头,已经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所以要把握好余生,好好对自己,不能再受委屈,被欺负。   丝丝阴冷的气息缠绕过皮肤。   方亦亦一愣,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知道这是又有鬼来了。   可是现在....   方亦亦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白璇,又抬头看了看周围。   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只剩她和白璇了。   “起来。”方亦亦对白璇道。   白璇没说话,持续不搭理她。   方亦亦重复道:“不想死就起来。”   白璇以为方亦亦又要打她,不甘不愿地爬了起来。   她抬起头,狠狠瞪了眼方亦亦,却在看到方亦亦身后时,陡然僵住,瞳孔因为恐惧而增大。   方亦亦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果不其然,一只鬼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上。   “鬼啊啊啊啊啊——!!!!!”白璇爆发出一阵高分地贝尖,扭头就跑。   然后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柱子。   “……”   方亦亦看着都觉得疼。   “你....”方亦亦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看见白璇一手捂着撞破的头,爬了起来,继续跑。   方亦亦直觉白璇跑的方向不太对,她闭了闭眼,心念一动,眼球发热的感觉再一次降临,薄雾中,她看见白璇周身被黑气裹着,义无反顾,直直地往前面的教学楼冲去,还完美避开了灌木丛围栏等一干屏障。   照这个速度,白璇怕是要一头撞死。   然而白璇浑然不觉,跑得飞快。   “白璇!停下!”方亦亦抬脚过去,边追边喊。   白璇根本不搭理她。   “白璇!!”   在撞到墙的前一刻,方亦亦终于追上,拽着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往哪跑呢!”   白璇挥开她的手,怒道:“你拉我干什么!自己要死就去,不要拉着我一起!”   方亦亦被她气笑了,“你看看你面前。”   白璇抬起头,登时吓得花容失色,白了脸面。   她方才明明在沥青路上跑,怎么转头到花坛里来了?   然后她看到那只幽灵一样的鬼跟过来了,就站在方亦亦身后!   “鬼啊!!!”白璇扯住方亦亦,往自己身前一档,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跑。   “那边是——”方亦亦话音未落,白璇腿踢到灌木丛,一头栽了进去。   那只鬼从方亦亦面前掠过,跟着进了灌木丛,却并没有碰触白璇,而是趴在地上,抬起头,和白璇脸对脸。   灌木丛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亦亦吸吸鼻子,道:“该!”   一开始这只鬼出现的时候,黎听就跟她说了,这只鬼等级比较低,远远达不到物理杀人的程度,最多只是吓吓人,放一下类似鬼打墙的迷阵,死不死全看个人胆量,比较靠运气。   如果遇到本身患有心脏病的,或许就被吓死了,或者胆子小,像白璇这种,没病没灾自己撞死,那这只鬼真是出门看了黄历,算是幸运日。 第35章 凶手   本以为白璇会吓晕过去, 没想到她还挺顽强的,尖叫着爬起来往方亦亦身上扑,可能意识到方亦亦镇定得不正常, 而且鬼一直没骚扰方亦亦, 下意识觉得方亦亦安全。   方亦亦在她扑过来之前,伸出一只手,手掌抵住她的额头, 嫌弃,“你离我远点。”   白璇瞪着眼睛,怨恨地看着她。   方亦亦一头雾水, 始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招人恨。   那只鬼没跟着白璇起来, 以一种类似爬行类哺乳动物的姿态匍匐着爬过来,血淋漓的手掌握住白璇的小腿。   白璇可能被吓过了劲儿, 登时禁声,直挺挺立在那, 呼吸都停止了。   “正主来了。”黎听淡淡道。   话落, 一股比方才阴寒百倍的气息从方亦亦身后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握着白璇脚腕的鬼抬起头望了一眼,爬起来,转身离去。   速度和来时一样快。   白璇已经吓到面无人色, 眼睛布满血丝,浑身颤抖,她伸出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方亦亦身后。   毫无血色的嘴唇抖了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方亦亦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她转过身,发现是一只鬼娃娃。   不知何时已经漂浮在了她身后, 一人一鬼距离极近,方亦亦能清楚地看到它脸上皱巴巴,油乎乎的皮。   这鬼娃娃个子小小的,只有成年人一只胳膊那么长,深褐色的皮肤已经脱了水,又皱又干,僵硬地凝固住,表面又像是附着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活像打过蜡的一具干尸,它嘴巴大张着,一副合不上的样子,嘴唇已经被风干,乍看上去仿佛一个无底黑洞,里面没有牙齿,却能看见嘴里新鲜的肉沫,上唇中间一直到额头,被人用渔线缝了长长一道,右脸颧骨处有两块戳破皮肉凸出来的,成年人发黄的后槽牙。   恐怖之余,又有种风烛残年的感觉,却偏偏一身洋娃娃的装扮,它头发是老年人的那种自然白的头发,稀稀疏疏,发量少的可怜,却梳成了双马尾,穿着件破旧泛黄的蕾丝娃娃裙,小腿露出来,被丝绸面料的袜子包裹着,脚上蹬着一双棕色小皮鞋,鞋底像是刚刚在血洼里踩过,正一下一下滴着血,血珠子   砸在地面的石板上,碎成猩红的花。   方亦亦挨得近,还能嗅到在血腥味包裹下的老年加龄臭味儿。   鬼娃娃看着她,歪了歪头,白色的眼珠里流出两行血泪。   方亦亦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鬼娃娃非常危险。   方亦亦想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白璇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脸色灰白,眉头紧缩,瞳孔中透露出直达心底的恐惧,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   突然,方亦亦被黎听摁着头弯下了腰,紧接着一根钢管擦着头皮飞过去,深深钉入了旁边的树干里。   方亦亦冷汗都流下来了,如果刚才没有黎听帮忙,现在那根钢管洞穿的,就是她的头颅。   鬼娃娃似乎发现了黎听的存在,歪了歪头,灰白的眼珠透出疑惑。   下一秒,一根四寸的钢钉冲着方亦亦的眼睛直直射了过来。   ‘邦’地一声,打在一面扭曲的不成样子的铜钹上。   铜钹震动着发出细微的嗡鸣,余音绵长不衰,方亦亦手腕发麻,必须用力才能握住铜钹,不至于掉下去。   白璇终于找回了神智,她崩溃地捂着头蹲下,用方亦亦挡住自己,哭叫道:“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红色雾气陡然浓重,在方亦亦身前快速聚集,黎听显出身形来。   黎听眼神冷冽,青丝随着宽大的红衣猎猎飞舞,与面前丑不拉几的小小一只成鲜明对比。   鬼娃娃似乎对黎听的存在感到意外,灰色的瞳仁眯起,黑洞似的嘴巴里发出一种诡异的,类似虫鸣的‘滋滋’声。   声音穿过耳膜,一直透到骨头缝里去,方亦亦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本就不喜吵闹,这种虫鸣声虽小,确无孔不入,捂上耳朵都不管用,没过一会儿,胃里翻腾开始,不同于呕吐的感觉,而是血液在血管里翻腾逆流,食道仿佛要搅成一团,躁动得似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精神加噪音是双重污染来势汹汹。   方亦亦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丝丝红色的血来。   黎听拽过袖子,随手一撕,扯下一根长长的布条,握住方亦亦的手,在她手腕处打了个鲜艳漂亮的蝴蝶结。   ‘滋滋’声突然就小了很多,虽然还是头痛,但最多只是头晕,没有那种身体   里翻江倒海,每个器官都在叫嚣闹腾的感觉了。   她低头去看白璇,白璇没人管,此时七窍流血,触电似的哆嗦着瘫在地上。   “走远点!”黎听面对着鬼娃娃,微微撇过脸,嗓音清冷。   “好!”一个回合败下阵来的战五渣方亦亦,拽着负五渣白璇的两条腿,生拉硬拖地离开了战区。   “学姐加油!”方亦亦哑着嗓子小声助威,一开口,全是自己的血腥味儿,熏得她几欲作呕。   黎听分给她一个看智障的眼神,掏了掏耳朵,道:“别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噬尸虫掏空了。”   鬼娃娃一顿,虫鸣声停止,嘴巴周围干瘪的肉抽了抽,发出来的声音像指甲在玻璃上磨过似的,根据调子和模糊的词勉强能听出意思。   “你就是这个学校的那只孤魂野鬼?”   黎听勾起唇角:“孤魂野鬼担不上,论起这个,您比我野多了。”   鬼娃娃爆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大笑,方亦亦寒毛直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白璇晃晃悠悠醒过来,第一时间去捂耳朵。   “毛头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我是谁?”   黎听道:“前一阵几个学生玩碟仙,原本只是普通游戏,可偏偏里面有个八字极弱的,她们又放了血,这才召出了真的鬼,惹来杀身之祸,就是你吧,百年跳尸?”   鬼娃娃抖动着僵硬的皮肉,吱嘎吱嘎地道:“算你有点见识,十年小鬼而已,你若是现在离开,我可以放你一马,否则,今天就是你魂飞魄散的日子!”   黎听眼眸一沉,一字一句道:“你来试试看?”   “不知好歹!”鬼娃娃大喝一声,灰色的眼睛陡然睁大,顷刻间狂风大作,它灰白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带着蕾丝边的衣裙乱飞,腹部震动,嘴里发出比一开始强烈百倍‘滋滋’的虫鸣声。   像是要把天地都笼罩进这刺耳的鸣叫里。   方亦亦眼前发黑,眼睁睁地看着手腕上的布条应声碎裂,气血翻涌,她控制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然后就像收不住了似的,接二连三往外冒,又涌出好几口,方亦亦低着头,一手扶着旁边的观赏树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方亦亦急忙去看黎听,半空中漂浮着一个人影,红   衣翻飞,十分显眼。   黎听眼神冷冽,青丝拂过脸颊,白皙的脸上隐约露出一道血痕。   方亦亦心下一沉,大声道:“学姐!”   黎听抬起胳膊,大红的衣袖尽数张开,像在天空中飞舞的绸缎,在她和鬼娃娃之间竖起一道屏障。   风又大了不少,吹到红布上,红布肉眼可见地张大不少。   “学姐你没事儿吧?你还好吗?”   “闭嘴!”黎听百忙之中不往回头吼她。   喉头一阵翻涌,方亦亦低头又开始吐血。   她抬起手,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眼睛仍旧死死盯着黎听,满满的担忧。   黎听说这只鬼娃娃是百年跳尸,虽然不知道是具体的一百年还是五百年还是九百年,但是学姐学姐她,她也才死了十年而已啊!区区十年!要是活着,也不过才二十九,大好的年华,还是个孩子啊!   能打过吗?!   方亦亦心里七上八下,因为太过焦急,指尖抠烂了树皮,指甲断裂,血丝渗出来也浑然不觉。   虫鸣声还在继续,方亦亦心口一阵疼痛,险些跪倒在地。   她闭了闭眼,企图缓解这种疼痛,再睁开眼时,黎听突然消失了。   方亦亦一愣,就看到张开的红布中间,有个东西撞了进去,因为惯性被红布包裹着,朝她这边跌了过来。   隔着红布看不见具体,但就形状来看,好像是那个鬼娃娃。   回应她的想法似的,‘滋滋’声戛然而止,红布落下,黎听出现在鬼娃娃方才站着的地方。   她一手拽着袖子,一手拽着红布另外的边,打包袱似的把鬼娃娃裹在了里面,在鬼娃的挣扎中,不紧不慢地靠近,抬起腿对着鬼娃娃狠狠踩了下去。   鬼娃娃怪叫一声,蠕动一阵,带着红布一起飞了起来。   黎听拽着袖子的手不放,在手臂上缠着了几道,红布绞动,跟放风筝似的,鬼娃娃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急得嗷嗷叫。   噪音污染超标,方亦亦头都要炸了。   缠绕的红布像有鼓风机在吹一样,从鬼娃娃的位置鼓起,一路顺着红布朝源头疾驰过去。   黎听神色一凛,转了个圈,大红的裙角飞扬,红色烟雾自掌间生出,缠绕包裹住红布,逆流而上,与鼓过来的包撞了个正着。   裂帛声自半空传来。   黎听用来缠住鬼娃娃的袖子四分五裂,大红色布片纷扬落下,方亦亦抬手接住一片,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布片瞬间化为齑粉,消散殆尽。   “我要杀了你!”鬼娃娃哭嚎着,阴风大作,无数细小的钉子从四面八方飞来,尖头对准黎听。   “去死啊!!”   钉子一齐朝黎听飞射而去。   方亦亦心提到了嗓子眼,全副心神都在黎听身上,就忽略了自己这边。   忽然脸颊一痛,她伸手去摸,一手的血。   破相了?   方亦亦愣了愣,定睛一看,一只被黑气缠绕着的,带血无头小钉子正虎视眈眈浮在她前方,尖头正对着她的脖子。   “……”   方亦亦拿起铜钹,对着钉子用力打下去,叮当一声脆响,黑气被打散,钉子失去浮力,落到地上。   失去感应,鬼娃娃一愣,看到了地上的方亦亦,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你是什么人?居然能打散我的鬼气,道士?……不对!”   她审视半晌,灰白的瞳孔硬生生出现几分狂热:“质阴体!居然是质阴体!我就说一个区区十年小鬼怎么可能困住我,原来如此!”之后是一串刺耳的狂笑。   钉子射来的瞬间,黎听化成红色烟雾消失不见,待尽数过去后,又出现在了原地。   鬼娃娃现在顾不上黎听,它看到了更加它引她的东西,快速冲向方亦亦,‘滋滋滋’地一顿乱叫。”   鬼娃娃速度太快,黎听想赶过去已经来不及。   “这个小鬼就是被你养成这样的啊……真厉害,不过现在你是我的了。”掐上方亦亦脖子的瞬间,鬼娃娃发出愉快的叫声。   声音太过刺耳,距离又近,方亦亦承受不住,耳朵流出血来,随后又“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意识也越来越远,彻底消失之前,心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硬生生给她拉了回来。   鬼娃娃凑近她的耳朵,“滋滋”地笑,血腥味和老年加龄臭混合在一起,熏得方亦亦又呕出口血。   “别晕啊,晕了就不好吃了。”   黎听脸色黑如锅底,心想:还是死得晚了。   这时,方亦亦手腕上的佛珠突然爆发出仿佛要把人活活冻死的凉意,下一个瞬间,黎听凭空出现,趁鬼娃娃呆愣的空隙,对着它胸口就是一脚!   “离我的人远点,你恶心到她了。”黎听扶住方亦亦摇摇欲坠的身体,在她只撑不住之前揽到自己怀里。 第36章 给我咬一口   黎听握住方亦亦的左手, 光洁如玉的指尖如今皮肉绽开,指甲断裂,血珠止不住似的往外冒。碍眼极了。   她对方亦亦道:“给我咬一口?”   方亦亦不明所以, 茫然点头, 眼睁睁看着黎听把手指含进了嘴里。   冰凉的舌尖轻柔舔舐着伤口,酥酥麻麻的,方亦亦惊异之余, 没出息地腿软了。   “!!!”   她条件反射地把手缩回来。   黎听也没阻拦,笑了笑,夸赞她:“你的血味道不错。”   方亦亦呆了呆:“?”   黎听伸出手, 指尖帮方亦亦摸去嘴角的血痕, 在方亦亦惊悚的目光中,在纯上轻轻一抿, 殷红的血将唇瓣变得妖艳。   黎听舔舔嘴角,漆黑如夜的眸子隐隐泛着一抹红光, “不过, 养我一个就够了。”   她手臂垂到身侧,手心各燃起一团幽蓝鬼火,身影晃动,鬼魅一般朝鬼娃娃攻去。   鬼娃娃‘滋滋滋滋’地疯狂乱叫, 猎猎的风呼啸而过,哀嚎着发出鸣笛一般的声响,黎听头发被吹起,衣袂飞舞,显得她愈发肆意张狂。   黎听眯起眼睛,右手五指成爪,下一个瞬间, 从鬼娃娃的胸膛里洞穿了过去。   鬼娃娃灰白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一个区区十年小鬼伤到了。   “你竟敢!”   话未说完,黎听左右握拳,突然发难,一拳把鬼娃娃的头锤了下来。   头咕噜咕噜滚出好远,撞到路边的护栏才停下。   黎听抽回右手,鬼火覆盖手掌,烧干净上面附着的,鬼娃娃干瘪了的内脏碎片,道:“死了几百年又有什么用,专心打架少哔哔这句话吗,没人跟你说过吗?”   鬼娃娃怨恨地盯着她,声音嘶哑:“就算你赢了又能拿我怎么样,你那点道行的鬼火根本烧不死我,你护得住质阴体一时,未必护得住一世,等我缓过来,先吃质了阴体,再吃了你。”   黎听回到方亦亦身边,从袖子上扯下块布片,一手按着方亦亦的脖子不让她乱动,一手帮她擦身上她自己吐出来的血,血沾到红布上,红红相应,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所到之处,血污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黎听擦得很仔细,赞同   道:“你说的对,所以你不能缓过来。”   她捏着方亦亦的下巴,左看又看,确认擦干净了,便拿着红布朝鬼娃娃的头走去。   中途遇到鬼娃娃的身子,她弯下腰将其捡起来,像扔垃圾一样扔到鬼娃娃的脑袋边。   鬼娃娃感觉不对,不禁道:“你想干什么?”   黎听在她眼前站定,扯了扯布条,丈量了下长度,感觉还凑合,她感到满意,连带着语气也轻快很多,还带着丝丝愉悦:“干死你。”   说完,她松开手,布条打着旋轻轻落下,覆盖在鬼娃娃的头和身体上,遮住了灰白的眼睛。   黎听打了个响指,布条应声起火,鬼娃娃像个真正的破布娃娃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仍由蓝色幽冥的火焰将它一寸一寸烧成灰烬。   与其他鬼相比,鬼娃娃烧的时间要长一点,足足五分钟才烧干净。   黎听半抱着站不起来的方亦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后,感觉非常不满:“还是太弱了。”   方亦亦羞愧地低下头。   怎么说呢?她伤成这样,完全是被殃及了鱼池,人家鬼娃娃除去掐脖子那一下,都没正眼看过她。   “我会努力的。”因为羞愧,方亦亦说得很小声,蚊子哼哼似的。   起码起码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能做个安全的吃瓜群众吧?   至于那个鬼娃娃说的什么质阴体,她连问都没问。   反正怎么做黎听都会跟她说,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她只要照做就行了。   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方亦亦,一回头看到了旁边一动不动,不知死活的白璇。   “……”差点把她忘了。   方亦亦好歹出了新手村,又有黎听护着,都伤成这样,更别说白璇这个啥也不是的。   此时的白璇早已不知晕过去多久,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脸上呈现灰白之色,乍一看还挺吓人。   “白璇?”方亦亦伸手过去推了推她。   没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方亦亦有点担心。   虽然白璇真的死了,她也不会很伤心,但再怎么样也是亲戚,总觉得她在自己面前去世不太好。   黎听事不关己,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不知道。”   “额”方亦亦想了想   :“要不要叫个救护车?”   黎听皱眉:“你能起来吗?”   方亦亦在黎听的搀扶下,试着动了动,结果一发力,五脏六腑就针扎似的疼,疼得冷汗直冒,眼前发黑,只好又坐回去。   “好像不行……。”方亦亦虚弱得像个蔫巴巴的小白花。   “叫救护车吧。”黎听叹出口气,顿了顿,又道:“我也好久没去过医院了。”   听语气还有点跃跃欲试。   方亦亦眨眨眼,茫然地看她。   筝灵女子大学继学生离奇死亡后,又出事故了。   这次出事的是一对表姐妹,警车和救护车一起赶到,妹妹已经昏迷,姐姐还清醒着。   据姐姐描述,她们是被人套麻袋打了。   出勤的刑警看着她俩受伤的样子,再听听方亦亦的叙述,表情非常一言难尽,他们又不傻,什么麻袋和棍子能把人打得七窍流血,还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哦,错了,也不是没有皮外伤,妹妹脖子上一道小孩手掌大的青黑色掐痕,连手指印都特别清楚。   小刑警点了根烟,神色凝重。   这个掐痕怎么看都不像人干的,且不说谁家小孩就这么大力气,就说这个黑里透青的颜色,就很诡异。   想法一出来,小刑警就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像是刮过一道阴冷的风,他蓦地打了个寒颤,想起这几天学校接连出现的事件,不敢再待,掐灭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和同伴一起勘察现场去了。   院方念着两个病患是姐妹俩,便给她们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   白璇他妈妈、方亦亦的婶婶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方亦亦正靠着床头,百无聊赖地拿着遥控器,给床头的小电视换台。   白璇还没醒,护士在给她换葡萄糖的吊水瓶,医生刚领着一群人查房完毕,浩浩荡荡地走出去。   方亦亦感慨,在迄今为止和白璇共处一室的时光里,难得有这么和平的时候。   “亦亦!”白璇她妈推开门,一眼看到的就是方亦亦。   方亦亦偏头看她,没什么情绪地喊了声婶婶。   “璇璇呢?”   方亦亦指指旁边的病床。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好好的在学校里怎么被打了?”白璇她妈掀开被子,撸起白璇的袖子,上上   下下查看,没发现伤痕,心放下了一半,开始用责怪的语气嘟嘟囔囔:“是不是你惹了什么祸把你妹妹连累了?早跟你说在学校安分点,你是去上学的,不是邀功的,怎么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被人打了吧……”   “女士,”医生走进来,看见她,问道:“您是这位病人的家属吗?”   白璇他妈:“我是她妈,我女儿怎么样了?被人打到哪了?严不严重?”   医生道:“我们做了全身检查,您女儿并没有外伤,您侄女伤得要严重些,但是您女儿有一些其他发现,您现在方便吗,我们借一步说话?”   白璇他妈疑惑:“其他发现?不是说被打的吗?难道都是内伤?”   方亦亦余光看到白璇他妈和医生出去,面无表情地换了个台。   “医生,啥事儿啊?”白璇他妈有些紧张。   “是这样的女士,您女儿虽然没有外伤,但一直没醒,我们觉得,可能是身体多方面疾病导致的。”   白璇他妈有点傻眼,“我女儿一直很健康,怎么会有疾病,还是多方面的?”她狐疑地看着戴着口罩,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不会是你们查错了,故意要钱吧!”   “……”医生被口罩遮住的脸眼不见表情,他眼珠动了动,上下打量了眼白璇他妈,拿出一摞化验单:“女士,您先耐心听我讲完,您女儿的症状比较多,看来您并不知情,我具体跟您说下,您看这里。”   医生拿着单子给她一一说明:“目前查出来的,有这些,肠胃炎、脂肪肝、弥漫性血管瘤、轻微哮喘、糖尿肾病,还有轻微的心脏衰竭……”   白璇他妈越听越觉得玄幻,终于听不下去,忍不住道:“这不可能!我女儿一直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你们什么医院,这么诅咒一个小孩子?!”   医生把化验单交给白璇他妈,“女生,您的心情我们理解,这是化验单,您自己看,如果不信,还可以去别家医院诊治,而且您女儿情况属实罕见,我们建议您们转院。”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白璇他妈抱着厚厚一摞化验单,傻眼地站在原地,呆愣半晌,气冲冲走到垃圾桶旁,发泄似的把化验单一股脑儿全部塞进去,抬起头来时,   眼圈红了。   她把眼泪抹掉,回到病房,病房里只剩方亦亦和白璇两个人,方亦亦还没找到喜欢的节目,单手举着遥控器摁来摁去。   白璇他妈大步走到方亦亦旁边,一把夺过遥控器扔到桌子上,撞翻了盛水的纸杯。   “看看看!你还有心情看!”白璇他妈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妹妹什么样了!你怎么看得下去!”   被扔了遥控器,方亦亦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抬眼看向白璇他妈,一言未发。   她这个样子,在白璇他妈看起来,就是明晃晃的事不关己,怒火一下子被点炸,吼道:“让你照顾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平时在学校里都在干什么,在家也不干活,天天打工也没见你拿回来一分钱,到了学习连璇璇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照顾不好,你到底有什么用!”   越说越上头,干脆一巴掌挥了过去。   被方亦亦抓着手腕拦住。   方亦亦抬起眼,目光复杂。   白璇他妈瞪圆了眼睛,凶狠的样子和白璇如出一辙。   “你还敢还手!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忘了这么多年是谁养活你了吗?没有我你早死了!!”   白璇他妈的声音惊动了护士,护士便往这边走边道:“这位308病房的家属,请不要在医院大声吵闹……”然后她看到了病房里的情况,连忙过来拉住白璇他妈:“女士,这里是医院,请不要有过激行为。”   方亦亦看着眼前的红着眼圈,状若疯狂的女人,道:“婶婶,我和璇璇一起住院,我也病了,医生说我病得比璇璇严重,你不问问我么?”   “你?你还能气我,还能蹬鼻子上脸,就算真病了能有多严重!真要我说,病死才好呢!我们璇璇变成这样,你这个赔钱货脱不了干系!”   她想了想,又恶狠狠地补充:“当初收养你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跟我都说你不吉利,是扫把星转世,我还不信,觉得你可怜,你个白眼狼,赔钱货!早知有这么一天,打死我也不养你!”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白璇的病是鬼娃娃的群攻技能擦边引起的   亦亦天天和学姐深入交流,有了抗体 第37章 想什么好事   “你这一阵子别去学校了, ”白璇他妈道:“留在医院照顾璇璇吧。”   方亦亦顾不上说话,喉头一阵翻涌,她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剧烈咳嗽。   “咳咳咳……”   白璇她妈眉头一皱, 大嗓门嚷嚷:“差不多得了, 别装啊,刚才还好好的,一说让你照顾璇璇就咳嗽, 用不起你怎么的?”   护士走过来,轻轻拍方亦亦的背,对白璇他妈道:“这位女士, 您是患者家属吗?”   “我养她九年了, 你说呢?”   护士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欲言又止了半晌,只道:“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但是医院还有其他患者, 请您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别人休息呢”   “我怎么喧哗了?就你们这破医院我还不乐意住,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女儿一点毛病都没有, 你们这群庸医根本不会看病,就知道谎报病情,赚黑心钱!”   “……”护士被她的发言震惊到,不敢相信这么无耻的人居然能在网络以外的地方遇到,她噎了半晌,心里默念自己是在工作工作工作,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才稳住冲上头的怒意,“女士,您女儿的主治医生说了,您可以转院,还有这里是医院,有很多患者还在休息,您不要大声喧哗,有些心脏不好的,万一您直接给吓过去了,家属找您麻烦还是次要的,晚上走路后背不干净可就坏了。”   说完,瞪了白璇他妈一眼,转身愤怒离去,留下白璇他妈看着护士的背影,干瞪眼。   直接给吓过去什么的,完全是吓唬人,后面的话也不该说,身为一个医院工作人员,不能和病人家属起冲突,这也不是重症监护区,但是这个大妈太气人了,她实在没忍住。   方亦亦抽张纸巾,擦掉手上咳出来的血。   白璇他妈还准备再数落方亦亦一顿,一看这场面,登时后退一步,“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病了啊。”方亦亦说着,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我的个娘哎,璇璇的病不会是你传染的吧。”   “什么病?”医生并没有告诉方亦亦,她还处在一无所知的状态。   白璇他妈也忘了具体病情,太多了,她没什么文化,记性也不   好,就只记得花里胡哨的,而且每一项似乎都挺严重。   “你得了什么病,你不知道吗?”   方亦亦皱皱眉,她没得病,咳的是气管里的淤血,咳出来就没事儿了,但是白璇……   她回头看了眼睡得安稳的白璇,说起来,白璇长得不丑,但也不算漂亮,普普通通的长相,走在街上会泯然众人,但是从小惯出来的骄纵生在了眉眼里,让她看起来凶不拉几的,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存在感,此时安安静静躺着,眉头舒展,那种骄纵感不表现出来,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想起医生的态度,和婶婶言辞里透露的信息,方亦亦皱了皱眉,意识到白璇好像真得了了不得的病。   ……行吧。   方亦亦思考这些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理智的分析,毫无感情波动,冷静地像在剖析一个陌生人。   很快她也意识到这点,不禁茫然起来。   好歹白璇是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虽然两人都不当回事,但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不显得太冷心冷肺,生性凉薄了?   方亦亦下意识想求助黎听,但黎听从进医院那刻起就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她捏着一直捂不热的佛珠,暗暗叹了口气。   白璇他妈还在喋喋不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丑话跟你说在前头,我们家这几年为了养你,已经花不少钱了,现在璇璇也生病了,开销跟不上,你叔叔也不挣钱,你这病大也好小也好,都别指望我们给你花钱。”   方亦亦点点头:“放心吧婶婶,我不花你们钱。”   白璇他妈狐疑地看着她:“不花我们钱你哪来的钱?”她眼珠一转,道:“你有钱治病?有多少?上次那三千还有吗。”   “没有了,”早花没了。   “怎么花这么快,这才几天那你有什么钱治病,真不用我们帮忙?”   “婶婶,”方亦亦无奈道:“你是准备掏钱给我治病吗?”   白璇他妈脱口而出:“想什么好事!”   方亦亦被追问得烦了,便道:“我不治了。”   没想到她婶婶浑浊的眼睛听完这句话后竟然亮了起来,语速极快,蹦豆子似的:“这病挺严重的,不治也行,反正也是白花钱。那啥,这么多年了,你花钱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说实话那三千还剩多少?你不治病也用不着,给璇璇贴上呗?你也知道你叔家穷,那啥恩还要泼水报答呢,就当回报我们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你看成不?”   方亦亦知道她这个婶婶不做人,就是没想到,当最后一层脸皮撕破的时候,对方能过分到这种地步。   她倒不是难过,小时候那些情分,早在日积月累的点点滴滴中消磨殆尽了,她就是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居然还会为白璇得重病,自己却没有难过的情绪而觉得不应该。   她有什么不应该的,这家人根本就没把她当个人!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道:“婶婶,我妈妈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璇她妈一愣:“你这孩子,我们在说钱的事儿,你突然提你妈做什么。”   方亦亦扯扯嘴角:“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可是我连她的样子都要记不清了,我想了解一下她的过去,万一找不着,到时候也好发个寻鬼启示,让她来找我。”   “呸呸呸!什么鬼不鬼的,晦不晦气,她死那么多年,早投胎去了,又不是你亲妈,你挂念她干嘛?那三千”   "婶婶,"方亦亦打断她,冷声道:“当年多亏我妈护着我,我才能从那场车祸里活下来,我妈一直是我亲妈,人是懂感情的,只有大肠杆菌才靠血缘论亲情。”   “大肠杆……”白璇他妈没听懂,“不是,你能不能别扯了,钱剩下多少啊?”   这时候,黎听回来了,她没穿墙,规规矩矩走了门口,不过还是脚不沾地,飘过来的。   “什么钱不钱的,这谁啊?”半透明的黎听只有方亦亦能看见。   不等方亦亦回答,黎听已经猜出来了,她眯了下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妇人,“你那傻子表妹她妈?”   方亦亦点点头,道:“嗯,跟我要那三千赔偿金。”   白璇他妈看不到,也听不到黎听,以为方亦亦在跟她说话,不悦地纠正:“不是跟你要钱,是你拿着也没什么用,你又不治病,用不上,刚好璇璇用得上,你们是姐妹,你帮衬她一下怎么了?”   黎听一只手摁在方亦亦头上,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歪了歪头,“没病啊,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所以我不治病,白璇   好像病得挺严重。”   白璇他妈假惺惺地叹气:“不是不治,是实在是治不起,婶婶说句掏心窝子话,你也别嫌难听,我们家养你这么多年,供你吃喝,照顾到你这份儿上,已经那什么,那个词怎么说?哦仁至义尽了,你啊,别怪叔婶狠心,毕竟你也不是月华亲生的,我们就是隔着曾血缘。”   黎听问道:“钱还剩多少?”   方亦亦想了想,“二十多万吧?”   白璇她妈一愣,立即追问:“二十多万?什么二十多万,你的你哪来的?”她兴奋得嗡嗡叫的样子,莫名让方亦亦想到沾到血腥的苍蝇,“……没关系,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婶婶相信你不会干来路不正的事。”   她好像得了天大的喜事,脸上的褶子仿佛都成了笑纹,凑到方亦亦面前,喜出望外地搓搓手:“怎么挣得呀,说起来这些年你一直没跟家里要过钱,是不是早有门路了啊?哎呀你这孩子真是,还藏着掖着,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那我们也不用过得这么拮据是不是?搞不好现在还攒到钱给你和璇璇一起治病了呢?”   黎听开始不耐烦:“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璇她妈呀。”   “什么白璇他妈,我就不是你婶婶了吗?”白璇她妈虎着脸不赞同。   “想要钱?”黎听笑了一下,“可以,但是得有命花。”   方亦亦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皮上打下一片阴影,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嗓音糯糯的,听着没有力气:“我这二十万,不是谁都能花的。”   “这是什么话?”白璇他妈两只手同时拍了下大腿,急了:“我是你婶婶,又是外人,有了这钱,你妹妹不就有救了?也省得我和你叔叔到处借钱,”顿了顿,她道:“不是你给你治,你只有二十万,现在这医院都吃人,二十万肯定不够,不够的花,治到一半等于没治,你也没有钱添,不久白花了吗,是不是?”   “不是,”方亦亦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冰冷:“我的意思是,这钱活人没命花。”   白璇他妈愣了愣,随即变了脸,怒道:“你在咒你妹妹死?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方亦亦听愣了,转头和黎听道:“我怀疑她是个傻子。”   黎听也觉得非常一言难尽,赞同道:“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白璇他妈‘豁’地站起来:“你说的这叫人话吗?你妹妹打小脑子就比你好使!”   方亦亦:“……”   黎听道:“跟她说钱要去取,想要,晚上地下车库拿,喊上他男人。”   方亦亦沉思片刻,给黎听改了改词:“二十万不是小数目,我得去取,你自己拿不动,喊上叔叔,晚上去医院的地下车库吧,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一听要给钱,白璇她妈才有了点好脸色,道:“算你有良心,转到银行卡里不行吗,我给璇璇转生活费都是转银行卡里的。”   方亦亦抬眼看她:“璇璇还在睡着,你会用银行卡吗,知道怎么取钱吗?去了银行知道怎么排队吗?”   白璇他妈确实不会,她撇撇嘴,不甘不愿:“好吧,几点啊。”   黎听:“十一点。"   “早了我也取不回来,我还得回学校,还要去银行,来回的话,怎么也得十一点了。”   “啊?这么晚。”白璇他妈不太乐意:“要不你打个车?”   方亦亦弯了弯眼睛,似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打车不得花钱嘛,钱留着给白璇治病呀。”   “说得也是,那时候不早了,赶时间,你快去吧。啊对,什么连名带姓多生疏啊,我们是一家人,喊璇璇。”她迫不及待开始赶人。   方亦亦没说话,她嗓子气血又开始翻涌,扯过纸巾,疯狂咳嗽。   白璇他妈下意识离她远了点,但是考虑到那二十万,不情不愿给她递过去杯水。   方亦亦摇头拒绝。   她又咳血了,不过与上次相比,这次少得就像舌尖被咬破似的。   方亦亦把带血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直起身子时,顿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从刚醒来开始压抑在胸口的沉闷一下子消失不见,可能是堵塞太久,莫名有种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特别轻快。   连带着心情也一下子轻松起来。   “婶婶,”方亦亦咬了咬舌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脑海中是叔叔婶婶在她父母死亡后第一次到医院看她,给她用小碗盛鸡蛋汤的画面,“你真的要花这二十万吗?我最后说一遍,这不是活人的钱。”   “不是   ,怎么的,我跟你说,就算是冥币,你今天也要给我拿过来!”   “……好。”方亦亦说完,下床穿鞋,在白璇她妈的催促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8章 我错了   方亦亦一去不返, 一点消息也没有。   病房里,白璇他爸摁掉无人接听的电话,狐疑道:“亦亦真的要给我们二十万?你会不会听错了, 她哪来的钱?”   “哎呀怎么可能听错, 她就是有钱。”白璇他妈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不免有些焦躁:“不然, 我们提前过去等着吧?”   “那璇璇怎么办?”   “没事儿,反正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再说不还有护士吗, 医院收了钱, 总得办事儿对吧。”   白璇他爸略一思索,觉得在理, 同意了。   由于白璇她妈太过激动忘记和方亦亦商量具体位置,两口子为了不找错, 在车库展开地毯式搜索。   市立医院是a市最好的医院, 规模宏大,地下车库面积也大,分为好几个区。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车库空空荡荡, 一个人也没有,或许是太空旷的缘故,头顶的灯光不太明亮,显得阴森森的,远处还有几盏要坏不坏,明明灭灭的,忽闪着光, 更显诡异。   车道四通八达,两侧是停车位,排列着同等间距和样式的承重柱,沿着车道不断延伸,再远写的地方灯坏了,漆黑一片,只有柱子下方的提示牌发着绿莹莹的光,就想恐怖片里,通往幽冥的鬼路似的。   白家夫妇走在正中间的车道上,鞋底踩踏地面,‘踏踏’的回音尤为清晰。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霉味,潮湿中带着凉意,这是属于常年不见光的阴暗之处独有的气味。   白璇他妈觉得有些冷,不由攥紧丈夫的手臂,心里打突突。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白璇他爸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自打迈进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他就觉得后背阵阵发凉,生出了退意,但是想到自己在床上躺着的女儿,和那即将到手的二十万,还是心一横,咬咬牙过来了。   他安慰妻子:“再找找吧,这地方太大了,钱是次要的,万一亦亦迷路,她一个女孩子会害怕。”   "她自己约的地方,她怕什么?”不提还不生气,一提起来,白璇她妈就开始抱怨,方亦亦这是约了个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也不说清楚,害得他们找这么久。   “方   亦亦!!”白璇她妈突然喊了一声。   回音立即就传了过来,“方亦亦——亦亦——亦亦——……”   白璇他爸吓了一跳,脸色铁青:“你发什么疯!”   他说话的同时,回音还在继续,按理说传回来的声音会减弱,可是这回声,从远方传到近处,又从近处传到远方,余音绕耳,非但没有减弱,还一声比一声强烈,到最后,好像很多人在不同的方向,用相同的声调语气,跟他们他说话一样。   白璇他爸脊背发凉,活了几十年的常识提醒他,这不正常。   白璇她妈心里也憷开了,有点后悔自己喊那一嗓子,抓着他老公的手不禁紧了紧,嘴上还在不服输地喋喋不休:“这不是找不到吗,我喊喊她兴许就能出来了呢。”   垂着的手臂突然感觉到一阵冷风,白璇他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环视四周,本就不亮的灯似乎又暗了一些,可视范围更小了,甚至只能看到旁边车位上停着车的前半段,后半段车尾的位置,被埋藏在无底洞似的黑暗里。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只有他们走过的路光线强一点,能勉强看清身后的电梯厢,而他的前方,五米远之外光线就照不到了,他心里打了个突儿,突然升起一种,这时在提醒他不要再往前走了一样。   “……这是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白璇他妈没注意到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前,“这地方看着挺大,怎么这么小?我们刚才是往那边走的,要不我们这次往这边拐?”   白璇他爸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忍着逐渐扩大的恐惧,对妻子道:“我们回去吧,给亦亦打个电话,要是她还没到,就不用来了。”   说完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   不安感更强烈了。   一听那二十万今天可能拿不到,白璇他妈立即不干了:“为啥?她不来了,璇璇的医药费怎么办?”   “这地方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不安全。”白璇他爸有点担忧。   “有啥不安全的,你看这里连个死人都看不见,再说了,她自己约的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别瞎操心,她在a市上学,这医院指不定来多少回了都。”   “哎”白璇他爸叹了口气,终究没反驳妻子。   手机屏   幕的时间跳到晚上十一点整。   “这都十一点了,”白璇他妈凑过来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个人,方亦亦不会后悔了吧,说话跟放屁一样,所以后天影响还挺重要哈?什么人教什么样孩子,跟她那短命的后妈一个样”   “美莲!”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妹妹,现在他们当初拿了妹妹两口子的遗产,到现在还住着妹妹家的房子,可以说,如果没有她妹妹,她们一家一辈子都走不出穷乡僻壤的小农村,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自己老婆说这种话。   至于方亦亦   白璇他爸抿了抿唇。   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怎么都不亲,他们已经养了她那么多年,可谓尽心尽力,别的不说,光学费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关于自己妹妹两口子那属于方亦亦的遗产,白璇他爸妈是这么算的。   她妹妹和他妹夫是二婚,结婚后他妹夫的财产得有一半给她妹妹,至于方亦亦,和他妹妹没有血缘关系,就算要继承,也只能从她亲爸手里继承,她爸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亲戚,但是妹妹这边却有娘家,也就是他们一家三口,既然结婚,那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娘家这边也有继承权。   也就是说,算到最后,方亦亦家的财产,先劈一半给她后妈,她后妈死了,这部分遗产全部归有血缘关系的娘家,她爸那边的财产要分四份,他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份,方亦亦独占一份。   这么分下来,方亦亦手里的钱财寥寥无几,他一直有记账,方亦亦生活花销加上学费,这份遗产在方亦亦高二的时候就全部花光。   但是他们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方亦亦学习好,就这么下了学怪可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还是供她读完了高中,上了大学之后,方亦亦开始自己赚钱,就没再跟他们要钱花了。   如今这孩子也算是有良心,璇璇生病了,还主动把自己存的钱拿出来,给璇璇治病。   白璇他爸感到欣慰,他并不知道前因始末,白璇他妈没说。   “你看,前面那是不是个箱子!”白璇他妈惊喜地扒拉他。   还是那么五米远的距离,在灯光消失的黑暗处,紧邻着光与暗分界线边上,有   个大号行李箱,方方正正地被放在车道正中央,把手朝着他们,就好像等着谁去拿一样。   “谁的箱子放在这里……这不是亦亦的行李箱?璇璇用久了嫌过时的那个?”   白璇他爸仔细看了看,黑暗中,一只卡通米老鼠大头贴若隐若现,黑色的眼睛朝着这边,像在安静地与他对视。   “亦亦?你在吗?”他试探着喊了声。   也没有出现回应,声音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消失不见。   明明刚刚还有回声来着。   黎听他爸头皮发麻,有片刻恍惚,突然不确定自己方才到底有没有发出过声音。   白璇他妈认出箱子后就欣喜若狂,什么也顾不上了,放开他的手臂,激动地跑过去。   他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她越过光暗的界线,迫不及待迈入黑暗里。   白璇他爸突然生出个荒谬的想法,白璇他妈欢呼雀跃着奔赴了死亡。   “她爸,快来,是咱们女儿的箱子!”白璇他妈很开心,“你还记得密码不?”   话落,她发现箱子是开着的,借着微弱的灯光,还能看到里面淡淡的,属于钞票的红色。   这是她穷尽一生去追求的颜色,即使黑暗也掩盖不了光芒。   她还记得以前箱子拉链坏过,方亦亦没法用,出去打了一天工,买了个新拉链回来,等白璇睡下之后,跑到阳台上,借着路灯,一针一线自己缝的。   白璇他妈想现在就一个想法,这拉链挺好用。   行李箱盖子被打开,重重落在地上,满满当当的钞票整整齐齐罗列着展现在眼前。   浑浊的目光露出一种喜悦到极致的狂热,她激动到声音都变了调,“她爸,璇璇她爸!快来,是真的!方亦亦说的是真的哈哈哈哈”   她拿起一沓钱币,喉头动了动,抬头去看自己老公,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空荡荡,哪里还有她老公的影子?   如果她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连停车位上的车都消失了,地面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像是许久不曾有人踏足的样子。   但是金钱充斥的脑袋导致明显想不了太多,她只是按照惯性以为她老公又不知道去哪了,毕竟在家的时候这人也是,一到做饭点就找不到人。   “成事不足败事   有余的废物。”习以为常地骂了一句,白璇他妈继续盯着眼前的纸币,双眼放光。   “美莲!”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她回过头去,发现白璇他爸正在往这边跑。   “你去哪了?”还跑那么远,她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感。   嫁了这么个男人,天天除了生气就是生气,什么也指望不上,就连让他来拿钱,都吊儿郎当成这个样子,干啥啥不行,真是个废物,还不如死了,也少个人气她。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就看到正在朝着奔跑的男人,跑着跑着,头部突然炸开,血花四溅,身体一软歪倒在地。   白璇她妈看愣了,脸色煞白,浑身僵硬,不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怎么就成真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又是一声熟悉的喊叫:“美莲!”   她脸色煞白地回过头,微弱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灭了,远处跑来的男人是唯一能看清的东西,身影那么熟悉,跑着跑着,像电影回放一样,头部再次炸裂。   白璇他妈害怕极了,终于发现了不正常,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扭头去看身后,那个最先躺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长长的车道空空如也。   “美莲!”   “美莲!”   紧接着,四面八方接连传来叫喊,她不知所措,六神无主,恐惧极了,下意识将面前的钞票抱在怀里,企图寻求一点安全感。   然后她就发现,这哪是人民币,分明是红色的冥币!   ‘这不是活人的钱。’方亦亦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脑子里。   她慌乱地尖叫一声,躲避瘟疫一样把钱扔下,站起来,仓皇地后退几步。   “美莲!”正前方又跑来一个老公,头在她面前砰然炸开。   “你踩到我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她的一个哆嗦,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她猛然看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站在她身边,仰着脖子看着她,没有表情,没有眼白,眼睛像两个纯黑色玻璃珠镶嵌进去一样,让人仅仅对视一眼,就从心底渗出凉意,小孩怀里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玩具熊,没有头,露出破败发黄的棉絮。   白璇他妈看着小男孩身后头部再次炸裂的人,身影仿佛和这个没有头的玩具熊重叠了。   “这是什么啊,什么地   方,你们是谁?是人是鬼……”她慌慌张张后退,后背撞上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   她眼球充满血丝,似乎马上就要崩溃了,回过头,一个青灰色皮肤的女人和她脸对了脸。   白璇他妈腿肚子哆嗦,脚一软,跌倒在地。   面前这个女人头部一点点下移,无神的眼睛和她对视:“你撞到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抱着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脚底的水泥路面像液体似的晃了晃,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冒出来,而后是一只手,这只手攥住眼球,往地面狠狠一拍,五指跟着陷进地里,抓住了什么东西,使劲儿往上抓,一颗完整头颅被抓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在白璇他妈眼皮子底下发生的,然后她奔溃地发现,这颗头颅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白璇他爸。   白璇他妈崩溃地哭了起来,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来取个钱,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果然只要牵扯方亦亦,就没有一件好事吗?   更让她崩溃的,是白璇他爸还开口了,死气沉沉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吵到我了。”   与此同时,那个喊着她名字往这边跑的声音还在继续。   “美莲!”两秒钟,头颅炸开,血肉模糊。   衬得面前这个头更加恐怖骇人。   她意识到这个地方不能待,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慌不择路朝前跑,没两步,一脚踩到行李箱,纸币纷扬散开,落在她身上,落在周围的地上。   她重重摔倒在地,膝盖摔破,腿不知道划在了什么地方,划出一道血口子,血流出来,她浑然不知,却没能再爬起来,惊恐中,她看到正前方有个金属门,门口上方有三个绿荧荧的字:太平间。   惊恐更甚,白璇他妈瞳孔增大,眼球布满血丝,满脸惊恐,头皮一阵发麻,冷汗大颗地往外冒。像是要被活活吓死。   突然,脚被抓住,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当即尖叫出声,紧接着嘴巴就被塞了一把冥币。   隐约中,有个没有腿的高瘦影子,打着破旧的红色油纸伞,抓着她的腿,把她往太平间里拖。   “唔唔唔”嘴巴被塞上不能说话,白璇他妈徒劳地挣扎着,手臂摩在地   上,留下一路带血的指印。   “美莲!”奔跑的身影还在不知疲倦的周而复始,不过这次没在半路炸开,而是跑到了她跟前。   白璇他妈心里一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伸手去碰,那个身影也蹲了下来,在她指尖即将碰触到的瞬间,‘砰!’又炸了。   骨头碎片和血沫溅到脸上,温热的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白璇他妈直接懵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炸碎,崩溃地哭出了声。   但是嘴巴被堵着,就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地哀泣。   拉着她的影子回了下头,看着她因为带着血,比恶鬼还可怕的脸,无声笑起来。   朦胧中,白璇她妈看到了那人的脸,心头大骇,恐惧虏获住心脏,连跳动都变得困难。   十年过去了,她还认得这个人,方灿,方亦亦的爸爸,她老公妹妹的二婚对象。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有了力气,开始奋力挣扎。   如果真是方灿,那她她说不定还有救,方灿脾气好,性格温和,从来不爱计较,以前也帮过她家很多,她都记得,她   “唔唔唔唔唔唔”皮肤被水泥路面磨破,脚腕生疼,她的挣扎像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没有丝毫用处。   嘴里的冥币塞得太满,美莲吐不出去,竟然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我,”她嘴唇干裂,喉痛嘶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不该占着你们的房子,不该花你们的钱,但是,但是亦亦那时候年纪小,她照顾不了自己”   拖着她前进的步子不急不缓地前进着,冥币无风而起,纷纷扬扬,顺着拖行的血印铺了一路。   白璇他妈有种感觉,这二十万,像是她的买命钱。   “……我错了,我不要了!别杀我,我都还给她,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钱也不要了,救命!你别杀我!救命啊!”她一声声喊着,高声尖叫,破了音,嗓子嘶哑,泣血似的悲鸣,都没有奏效。   没有人能救她,车库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带着强烈的不甘和对生的渴望,被拖进了黑洞洞的张着血盆大口似的太平间。   至此,她才终于明白,方亦亦临行前欲言又止,以及那句‘这不是活人的钱’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惜   一切都来不及了。   金属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大门上方太平间三个字由荧荧的绿,变成了鲜血的红。   “咯咯咯”空荡荡的太平间门口,若有若无的飘过一声孩童愉快的笑声。   最后一张纸币落下,覆盖在残留着温度的血手印上。   方亦亦压根没回学校,也没去银行取钱。   白璇伤得这么重,至今没醒,她睡一觉就活蹦乱跳了,虽然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但是总感觉不太好,比如多多少少会引起注意。   对于引发关注这类事情,方亦亦有着与她超乎寻常的直觉一样的敏感度。   她就适合做一个底层小透明,有时候甚至恨不得直接变成透明人。   但是也无处可处,于是在黎听的建议下,直奔a市最豪华的酒店,体验了一把开房的乐趣。   刷卡支付,方亦亦抿着嘴唇,硬是把肉痛的表情生生憋了回去,连眼神都没露出半个。   加上她不菲的衣着,前台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小姐。   方亦亦一进门,就被黎听以检查身体的名字,按在浴室里胡闹了一把,完事儿后她叫了晚餐,披着浴袍在柔软的大床上挺尸。   黎听一只脚踩在被子上,脚尖踢了踢她的胳膊。   方亦亦眼角的红晕还没下去,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无知的娇憨,看得黎听又起了坏心。   “学姐”方亦亦嗓音软软的,把脸埋进被子里,拿屁股对着黎听,“好累的,休息下。”   看着送到眼前圆乎乎的肉肉,黎听突然手痒,她从不委屈自己,想也没想伸进浴袍,照两坨肉‘啪啪’拍了两下。   触感柔软,弹性十足,是想象中的样子。   方亦亦迅速转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学姐!”   黎听翻身而上,将她困在身下,黑眸深沉,唇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手上却不容置喙地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美其名曰“睡前运动。”   运动太耗精力,方亦亦晚上都没吃上,本想问问学姐她那糟心的叔叔婶婶要怎么办,也忘了问,直接睡了,一觉大天亮。   第二天被班导的电话吵醒。   方亦亦迷楞楞按了接听,发现黎听还在身边躺着,便凑过去,往她怀里拱了拱,   扯着胳膊连枕带搂,把自己包了个圆。   冰冷的凉意让她清醒不少。   “亦亦你在哪?还在医院吗?”   “没有,”方亦亦诚实道:“我在外面。”开房。   班导没问她在哪,她那边挺嘈杂,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事实如方亦亦所料,班主任确实挺忙,连开场白都省了,直奔主题:“你叔叔婶婶出事儿了。”   “嗯?怎么了?”方亦亦一愣,第一反应是:不会死了吧。   “你旁边有电视吗?调到a市新闻民生频道,没有就去一下学校论坛,我这边比较忙,没时间和你慢慢解释,你弄明白了之后就赶紧回来,有民生记者要采访你。”   班导说电视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开了,边找频道边听电话,听到最后,缓缓打出一个抗拒的问号。   不,她不想被采访。   随后又打出个更大的问号。   不明白为什么就扯上媒体了?难道真死了?   民生频道正在进行新闻直播,背景是市立医院,她叔叔婶婶没死,在镜头底下一惊一乍,活蹦乱跳。   看了一会儿,方亦亦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叔叔婶婶昨晚不知道得了什么奇遇,一爬起来就干了一个极不符合他们性格的大事。   他们昨天晚上离奇晕倒在市立医院的太平间,把早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冻死了,然后发现还有气,顾不上别的,把担架床的尸体放到一边,抬两人放上去,推着就走了。   醒来时哭着喊着要报警,医生还以为这俩人要告他们医院,结果人是给自己报的,说自己强占他人财物,还虐待儿童,等警察来了,把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不地道事儿全部抖了一遍,那架势,好像说完了他们就要魂归故里一样。   “……”方亦亦转头看着黎听,发自内心赞叹:“学姐厉害呀。”   黎听似乎对这结果不满意,她盘着腿和方亦亦并排坐在一起,脸色很不好看,“啧,居然没死,可惜了。”   “……学姐,”方亦亦满脸感动,虐不虐待的倒是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父母留下的房子,并且非常有自知之明,压根没想过能把房子要回来,结果黎听一出手,什么都有了“你是不是为了帮我才出手教训他们,怎么做 第39章 什么毛病   方亦亦原本不想回来, 奈何班导一直催,一直墨迹到晚上,考虑到以后还要在班导手底下讨生活, 虽然不情愿, 还是回来露了个面。   但是让她上镜头接受采访,是万万不可能的。   与其面对镜头,还不如直接让她去孤坟野地待一宿来得痛快。   “亦亦, 这边这边!”   班导正和记者说话,一看见她,连忙招呼。   方亦亦循着声音看过来, 扭头就跑。   “跑什么呀!亦亦?方亦亦!”班导边招手边喊, 非常急切,但是方亦亦就是听不见, 班导只好对等待多时的记者歉疚地陪笑,“不好意思, 我这个学生认生, 可能被摄像机吓着了。”   记者也笑得很尴尬。   也是他不对,忘了征求当事人的意见,自作主张就过来了,家丑一类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家不想露脸也可以理解。   班导手机震了两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方亦亦发来的,意思是可以采访,有问必答,但是不想出现在镜头里。   班导把手机递给记者看,记者很爽快:“可以啊。”   然后由班导的手机连麦, 隔着网络一问一答,倒也还算顺利。   快结束的时候,记者问方亦亦:“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去太平间吗?”   方亦亦笑了:“我不知道,不过我叔叔婶婶喜欢闲逛,大概自己逛过去的吧。”   “你和你表妹同时受伤,你表妹到现在没醒,你昏迷两个小时就醒过来了,是不是因为你表妹被打得重一些?”   方亦亦一愣,一时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道:“医生不是说她是因为患病太多了?”   “可是你表妹并没有患上让人昏迷不醒的病,当然,也不排除多种病症一起发作的原因,你先前知道你表妹患病吗?”   黎听安静地旁听半天,听到这句的时候发出一声嗤笑。   方亦亦也突然明白过来,这记者话里有话。   “记者先生,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找人打的白璇吧,因为遭受不公平对待所以怀恨在心,趁人病要人命?”   记者:“……”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他希望爆点猛料,写个吸引人的标题,而且方亦亦回答之前   问题的时候一直挺乖的,他就不自觉朝着自己的想要的方向采访了,说起来,他当记者也没多久,以前采访人的时候,看穿他意图的人很多,这么直白说出来的,还是第一个。   而且他们还是在直播。   不等他说话,方亦亦又道:“关于白璇生病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会遇到白璇,也纯属意外,我事先并不知道她在哪里,这个有人可以作证,而且也可以查监控。记者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啥了。   记者道了声谢,采访其他人去了。   方亦亦躲在医院的公共厕所里,刚挂了电话,‘啪啪啪’的拍手声从门口传了过来。   陈思可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此时,她笑着给方亦亦鼓掌,“太精彩了,好样的,不愧是你。”   方亦亦这会儿见她不比以前,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抿了抿唇,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客客气气的:“陈小姐,有什么事吗?”   “陪朋友看病,来上厕所,”她像是没发现方亦亦疏离的态度似的,依旧笑得和善:“偶遇。”   “哦,那我先走了,我还有事。”方亦亦不想多待,抬脚就走。   和陈思可擦肩而过,手腕被一把抓住。   陈思可力气很大,箍得她手腕有些疼。   “先别着急走,遇到就是缘分,找个地方叙叙旧?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一会儿我送你回去。”说话的时候,陈思可凑上来,直视方亦亦的眼睛,嗓音压得很低,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直落下来。   方亦亦浑身不自在,她想抽回手,发现对方攥得很紧,她抽不动。   方亦亦撇开脸,眼睛看向别处,不习惯地拒绝,说话都磕磕绊绊:“太,太晚了,我得回去睡觉,我习惯早睡。”   陈思可舔了舔唇,嘴角上挑的弧度就没下来过,特别游刃有余,她看了看手表,“这个点就算赶回去,你们学校也已经关门了,不如去我那吧,我家里有空房,明早我给你做早饭,我手艺还不错,赏个脸,尝尝?”   “说,说笑了,”方亦亦笑得很牵强,她边说边使劲儿解救自己的手,“太麻烦你了,不用的,我班导在外面呢,一会儿我跟她一起回去就好。”   她手腕都红了   ,还是挣不开。   陈思可敛了笑意,被镜片遮住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像掳获猎物的狼,“你们班主任家不在学校,她不回校,你明早要是有课,吃完饭我让司机把你送回去,不用担心我的作息,我习惯早起。”   方亦亦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   看到方亦亦一副妥协的样子,陈思可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力道放轻不少,只是依旧没有松开,她拉着方亦亦的手腕往外走,“那我们走吧,你吃晚饭没?”   “吃了。”方亦亦干巴巴挤出两个字,然后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被光速打脸的方亦亦:“……”   好、好丢人,死一死算了。   陈思可像是没听见方亦亦前面那两个字一样,从善如流道:“家里还有些食材,你既然困了,我们就不在外面吃了,我回去给你做,有什么忌口吗?辣椒吃不吃?”   一想到要去陈思可家,方亦亦就油然而生出一种抗拒,这抗拒比和陈思可待在一起更严重。   她本着能拖就拖、早死不如晚死的原则,道:“陈小姐,我,我请你吃饭吧。”   “嗯?”陈思可回头看着,脚步却没停,方亦亦依旧被拽着走。   方亦亦喉头滚动,把紧张咽下去,“总不能太麻烦你,我请你吃晚饭吧,你喜欢吃什么?”   “倒不是不可以,”陈思可笑得灿烂:“只是你叔叔婶婶那么对你,你哪来的钱啊。”   “我兼职了一家服装店的平面模特。”方亦亦语气很快,迫不及待证明自己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工资日结,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的!”   陈思可闻言,视线若有若无地在方亦亦手腕一扫,佛珠挂在那里,随着脚步来回晃动,她很快移开目光,“这么厉害啊,哪家店,我一定多去光顾。”   “叫洛拉伯格,衣服很不错,但是我比较丑。”方亦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她讨厌曝光和成为焦点,如果只是照片的话,虽然还是膈应,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生活所迫。   “不会啊,”陈思可拉着她进了人堆,没注意方亦亦突如其来的慌乱,“亦亦很漂亮哦,我眼光一向很好。”   “嗯?什么?”太   吵了,方亦亦没听清。   “夸你长得好看。”   “额……”方亦亦低下头,很不习惯别人夸她,因为不知道怎么夸回去,但是不夸回去又显得很没礼貌,“没,没有啦,陈小姐也很漂亮。”   “还陈小姐呢,这么生疏,”陈思可做出个伤脑筋的表情,“商量个事儿,改改口,叫陈姐姐,明天给你做好吃的蛋挞。”   方亦亦觉得不妥,她挠挠头,“不太好吧那岂不是乱了辈分。”按照年纪,她应该喊陈思可阿姨。   学姐不算,学姐永远停留在十八岁。   陈思可一愣,哈哈大笑:“亦亦果然不一样,真有趣。”   方亦亦终于迎来今晚第一次词穷。   “……”这是个贬义词还是褒义词?方亦亦眼神放空了一瞬,总感觉话里有话,不少表面意思。   所以说她最讨厌和这种人打交道,显得自己好白痴。   然后她就发现,她们已经出了人群,走出医院了。   方亦亦连忙停住脚步,陈思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陈小姐,你朋友呢?不是说陪她来的吗?”   陈思可摇了摇手机:“发过消息了,亦亦不是困了吗?我们抓紧时间,我告诉她我们先走。”   “这多不好意思……”   话没说完,陈思可手机响了起来。   陈思可看了一眼,不着急接,对方亦亦道:“啊,这不就来电话了。”   她脚步没停,牵着方亦亦继续走,一只手空出来接电话。   刚接通,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思可!你个没良心的!大晚上的你就把我扔医院了啊!良心喂狗吃了嘛你?!”   “没有啊,我不是把司机留给你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自己看病还会害怕啊。”陈思可眼角带笑,音调带着宠溺。   方亦亦默默缩了缩脖子。   电话里的人,是她教导主任,黎听和陈思可共同的朋友,童童。   教导主任咆哮声超大:“你放屁呢!那能一样?!”   “童童,”陈思可无奈道:“医院里不要大呼小叫,当心医生把你赶出来……不是,我这不临时有点事儿嘛,知道了……嗯……好的好的,改天我让人,不,我亲自给你送去知道了童大小姐,遵命!那就这样,嗯,拜拜。”   她挂   了电话,看向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点事儿’,道:“抱歉,你们教导主任比较任性,难哄啊。”丝毫不考虑对学生说这种话,会对教导主任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陈思可很好打发,也可能考虑方亦亦的经济情况,两人半夜三更去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米线店。   虽说是米线,但人均消费四十多,在一众米线里算身价高的了。   方亦亦点了番茄锅,陈思可没吃过,像模像样地看了遍菜单后,跟着方亦亦要了份儿一样的。   方亦亦也是第一次吃,没有提前要水的意识,俩人成功被咸到。   陈思可坐在靠沙发的外面,自觉道:“齁得慌,我去要两瓶水。”   说完,也不等方亦亦说话,径自起身离开。   方亦亦戳着碗里的白乎乎的米线,用勺子在汤里搅了搅,搅出颗鹌鹑蛋,给自己喂到嘴里。   绵软的口感中和了不少咸味,但是比较干,她更想喝水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脑子里胡乱地想一些事情,看到到陈思可拿水,就突然想起了,陈思可给黎听下药。   陈思可这时候回来,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盖子已经被拧开了。   方亦亦:“……”嘴里的茄锅汤突然就不咸了。   她神情复杂,抬眼去看陈思可,刚好看到陈思可把自己那瓶拧开。   “怎么了?”陈思可笑得依旧非常和蔼,像个亲切的邻家姐姐:“不喝吗?怕你细皮嫩肉拧不开,我还专门帮你打开了,我是不是很贴心。”   说完,水汪汪额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亦亦,满脸写着:夸我夸我!   “啊谢谢啊,陈小姐真体贴。”方亦亦硬着头皮道谢,感觉自己已经非常走心了!   陈思可没说话,眼睛弯了弯,仰头灌了几口水。   方亦亦盯着手里装满水的塑料瓶,透明的液体在瓶子里显得晶莹剔透。   她咂咂嘴,感觉更渴了,心想:这人应该没有下药成瘾的坏习惯吧。   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上次的茶不也没事么   然后她抱着微妙赌博的心态,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清凉甘冽的矿泉水润过喉咙,冲淡了嘴里过量的咸味,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方亦亦长长叹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就像个离开盐巴的   草履虫,活过来了,正要继续吃,突然感觉一阵头晕。   视线里,是陈思可惊愕的脸。   妈的,真下药上瘾啊!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方亦亦在心底骂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脏话。 第40章 方亦亦一向乖巧   方亦亦醒来时, 四周昏昏暗暗,身子底下的棉被柔软得不像话,她眯着眼睛坐起来, 扒拉了下乱蓬蓬的头发, 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特别重。   记忆回笼,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幻灯片似的在脑海闪过,方亦亦脸色铁青,不明白自己哪根筋不对, 居然还真喝下去了。   她环视一周, 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装修特别好看的小房间里,四周贴满了小碎花壁纸, 橘色的窗帘布料厚实,遮光性强, 忽略自身情况, 这个房间算是很温馨了。   估计是陈思可家。   再美好的东西,只要和陈思可扯上关系,都奇妙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不知道陈思可为什么要迷晕她,下意识搜寻黎听的身影, 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不免有些失落,于是习惯性地去转手腕上的佛珠,发现手腕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   方亦亦‘蹭’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气得面色发黑,七窍生烟, 杀心渐起。   她懊恼极了,愈发觉得昨晚的自己像个智障,陈思可根本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这下好了,不仅自己中招,佛珠还丢了!   她已经看到了学姐盛怒而暴打她的画面了!   人家都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放她这里,单车变废铁不说,还被废品站收走了,钱还不是她的。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方亦亦气冲冲地翻身下床找鞋子,准备去找陈思可理论,她已经做好了扯头发的准备,就算脑壳被扯秃,也得把佛珠要回来。   鞋子没找到,反倒是床边有一双摆放整齐的粉红兔子拖鞋,还可可爱爱地竖了俩毛茸茸的耳朵,少女心炸裂式爆棚。   方亦亦无暇欣赏,看着就来气,抬脚把鞋子踢到一边,光着脚丫‘蹬蹬蹬’往外跑。   门锁拧开,差点和陈思可迎头撞上。   两人都吓了一跳。   陈思可套着蓝色背带熊款式的围裙,头发在脑后随意绑了个炸毛的丸子,手里还拿着炒勺,是来喊方亦亦吃饭的。   她一愣,眨眨眼睛,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笑晏晏地道,“我正准备叫你起床呢,你就起来了,正巧,早餐已经做好了,快收拾一下,来吃饭。”   “   我珠子呢?”方亦亦面色发冷,语气薄怒,显然是气得狠了。   陈思可调皮地冲她眨眨眼,神秘兮兮道:“先吃饭,吃完告诉你。”   “把珠子还我。”方亦亦不吃这一套,褐色的瞳仁冷冷地盯着陈思可,浑身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锋芒毕露,和平时软弱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   仿佛陈思可要是拒绝,她就能二话不说上手打人一样。   陈思可抿紧唇角,上下扫了眼方亦亦,目光露出几丝兴味,片刻后,她摊开手掌,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颗被红线穿起来的佛珠。   “童童一直很感兴趣,作为我昨天没有陪完全程的代价,帮她端详了一下,本来想趁你没醒放回去的,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眼睛亮而有神,似乎在观察方亦亦的反应,“被抓包了呀,不是故意的,亦亦不会介意吧?”   方亦亦拿过佛珠,指肚捻了捻,化不开似的凉意穿过皮肤,冷进骨头里,是熟悉的感觉。   确认完毕,她把佛珠重新戴上,没好气道:“介意得很,你这是偷!”   陈思可也不在意,歪了歪头,道,“那就是偷吧,你开心就好。可以吃饭了吗?蛋挞要凉了。”   “不吃!”方亦亦光着脚丫子下楼,脚底板踩得木质楼梯‘蹬蹬’响,“怕了你了,我可不敢吃。”   说话间,方亦亦已经下了楼梯,走到餐厅了。   陈思可没动,居高临下望着她,轻轻摇头,笑容不减:“昨天是个意外,按我的计划,你怎么也得到家之后才睡着,我也没想到这要在你身上这么的立竿见影……而且,你不吃饭的话,可是走不出去哦。”   周遭拂过丝丝阴冷的凉意,方亦亦一愣,突然从天花板的水晶灯里倒挂下来一只血肉模糊的鬼,垂在她面前五公分处,差一点脸贴脸地撞上。   方亦亦后退一步,勃然大怒,猛地回头看向陈思可,脱口而出:“你有病啊!”   陈思可叹了口气,把围裙摘下来,食指挑着围裙带子,虚空一递,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鬼从旁边角落的灭火器里滚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把围裙接到自己手里,方方正正叠起来,又和出现时一样,把自己团城一个黑不溜秋的肉球,滚回了灭火器里。   方亦亦   认出,这只小鬼,和之前陈老板家的寄生小鬼一模一样。   可那只小鬼已经被黎听烧死了。   难不成有好多只?   见方亦亦愣愣地盯着寄生小鬼若有所思,陈思可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点,斩钉截铁道:“你果然能看到,”她追问“是黎听教你的吗?她还教你什么了,昨天你叔叔婶婶的事,也是她帮你出气吗?”   陈思可突然化身问号机器,方亦亦理都不想理,不动声色地思考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首先她的铜钹不在这里,赤手空拳,根本没法打,就算在,也不一定能打过陈思可,对于这个随随便便就召出鬼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谁知道她还养了多少只鬼,而且还不熟悉路线。   方亦亦难过地发现,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烦躁极了,带着情绪朝陈思可喊“关你什么事。”   “好问题!”陈思可赞许地扬了扬眉,敛去表情,她躬下身子,手肘拄在栏杆上,一只手手掌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栏杆。   “当然关我事啊”陈思可视线像条阴冷的毒蛇,慢慢扫过方亦亦,“黎听的是就是我的事,我得参与,我们是一体的。”   方亦亦简直要被这个人的脑回路气疯了,重重吐出一口气,不屑道:“啊呸!”   “干嘛,反应这么大,你嫉妒啊,嫉妒也没有用哦,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陈思可语调缓慢,脚步轻快,走下楼梯,来到方亦亦身边,伸手捏上她的脸蛋,在方亦亦的不配合下,狠狠掐了一把。   陈思可眯起眼睛,手下力道不松,往两边扯:“不过我很不开心啊,她为什么帮你?除了质阴体能拿得出手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方亦亦不说话,愤怒地盯着她。   陈思可眼眸渐深,目光透着危险:“嗯?”   “放开!”方亦亦用力打掉她的手,脸颊紧接着肿起一块,火辣辣地疼。   “呵”陈思可发出一声轻笑,舔舔嘴角,“是了,脸也不错,倒是我疏忽了。”   “你说,”陈思可细细打量着方亦亦,看似漫不经心,说出话却一点也不友好:“我要是把你脸刮花了,黎听还会为你出头吗?她还会护着你吗?”   方亦亦没说   话,陈思可此时的状态很不对,镜片后面的眼睛黑得可怕,眼白周围隐隐染上血一样的红,她虽然在笑,笑意却不打眼底,透着偏执和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视线相对的时候,方亦亦觉得,陈思可与其说是在看她,倒不如说更像在打量一具尸体。   “你为什么不说话?”陈思可道:“你也拿不准对吗?我也拿不准,既然猜测得不出结论,那我们实践一下?”   她朝方亦亦迈了一步,方亦亦下意识跟着后退了一步。   陈思可抬了抬下巴,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方亦亦的肩膀。   方亦亦身体一僵,感觉这只手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方亦亦回过头,发现是灯上垂下来的那只鬼,还是倒挂着,在身后静静地凝视她。   方亦亦深深吸了一口气。   “陈思可。”红色的烟雾快速聚集,黎听在方亦亦身边显现出来,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陈思可,大红袖子无风自动,一段红布陡然射出,裹住方亦亦身边的鬼,毫不客气地从窗户丢了出去。   方亦亦顿时一轻。   红布收回来的瞬间,窗户顺道被关上。   “学姐。”方亦亦下意识伸出手捏住黎听的袖子边,语气软软的,带着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委屈。   陈思可在黎听出现的那一刻,浑身气势蓦地一变,柔和了起来,又成了和昨晚和方亦亦见面时,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姐姐模样,她含蓄地笑笑,抬手把没能扎起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像问候落别已久的朋友似的,“黎听,好久不见,你终于来了。”   黎听没理她,转身看着方亦亦,抬手摸上她的后脖颈,道:“你去吃早饭。”   方亦亦愣了愣,不明所以:“去哪吃?”   黎听神色如常,淡淡道:“陈思可手艺还可以,去吃吧,多吃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方亦亦侧头看了看陈思可,陈思可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方亦亦打了个寒颤,有些抗拒,心有余悸:“这,不好吧”   黎听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   “哦……”方亦亦喉头滚了滚,那种类似赌博的微妙感又上来了。   不过这次学姐坐庄,挑明了让她下注。   陈思可微微一笑,痛快可给   她指路。   方亦亦无视她,水汪汪的大眼珠子眼巴巴地望着黎听:“学姐你呢?”   “我有点事,你慢慢吃,吃完我来找你。”   “……哦。”方亦亦眨眨眼皮,悟了黎听的意思。   所谓‘慢慢吃’,‘吃完来找你’还搭配前面的‘有点事’,翻译过来就是:我有话要跟陈思可单独说,需要很长时间,你一个人会很无聊,所以去吃饭打发时间,不着急慢慢吃着,吃到我回来。   行吧。   方亦亦叹了口气,她一向乖巧。   陈思可做了不少,各种小吃早点摆了满满一桌子,闻着很香,卖相也很好。   但是一想到是陈思可做的,就非常食不下咽。   方亦亦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她夹起一只白嫩的小笼包,如临大敌的盯了许久,直到肚子传来‘咕咕’地抗议,才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咬进了嘴里。   下药就下药吧,最严重也不过死一死,反正学姐也是死的,真没了还能跟学姐无障碍玩耍,想想也是美哉!   方亦亦一个人在餐厅默默吃着东西,她细嚼慢咽,每一口都要嚼三十下,半个小时后终于吃了个半饱。   她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准备朝远处的烧麦下筷子,门铃响了起来。   她愣了愣,抬头望向楼上。   没人下来。   门外那人似乎很着急,短短三秒钟就按了四五次。   方亦亦只得放下筷子,跑去开门。   一个熟悉的,血肉模糊的东西迎面撞过来,方亦亦反应迅速地闪到一边,发现那只被扔出窗外的鬼,又被人打包扔了回来。   “陈思可!你又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今天不把你的皮扒下来,我黎予两个字倒过来写!”   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女人身材修长,很有气质,带着一双皮质手套,上面还残留着鬼身上变黑了的血,长了一张和黎听七分像的脸,她皱了皱眉,问方亦亦:“你是谁?陈思可呢?”   方亦亦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有点呆,还没回过神儿来,倒不是因为多好看,而是这张脸,和黎听有七份像。   她刚才说自己叫什么?方亦亦眨眨眼,脑子里回荡着她方才说的话。   “黎予?”   黎予也在打量她,视线扫过一圈,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佛珠,一顿,道:“是你?” 第41章 黎予   “你好, 我叫方亦亦。”   对学姐的妹妹,自然要客气点。   “方亦亦?”黎予皱眉重复了一遍,道:“你和陈思可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方亦亦撇撇嘴, 给自己澄清。   黎予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视线在她光裸的脚上停驻片刻,不太相信:“没什么关系,她会让你出现在她家?转性了不成, 说实话。”   “真没关系。”方亦亦挠挠头,“我这是意外,被她迷晕了带回来的。”   黎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盯着方亦亦看了会儿, 嫌弃满满地道:“已经丧心病狂到小黑屋了吗,这个渣滓怎么还没被自己报应死。”   方亦亦没听懂,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黎予也没在意, 继续道:“你说你是被强行带过来的, 那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出去,要不要?”   “要!”方亦亦求之不得,望了眼楼上, 神色几分为难:“可不可以等一下,我还有”话说一半,突然想到,黎予可能不知道黎听变成了鬼,话到嘴边改了口,“我还有点事情,一会儿就好, 可以吗,拜托啦……”   “你还有什么事,等陈思可吗?”   方亦亦摇摇头,余光扫到挂钟,抬头看了眼,才六点半。   于是她问黎予:“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她吃了这么多都没事儿,亲测这次的食物应该是安全的。   “还说和陈思可没关系!”黎予突然发怒,她扯了扯黑色皮手套,活动了下手腕。一步步朝着方亦亦走过来:“你也能看见鬼对吧,你们这些坑蒙拐骗的神棍,万恶之源,人间渣滓,社会蛀虫,唯恐天下不乱的败类……”   “等等……”方亦亦有点懵,但也察觉到了危险,不由后退几步,和黎予拉开距离:“你在说什么?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黎予勾唇一笑,看着和她隔着长沙发,畏畏缩缩的方亦亦,一字一句道:“我曾经发过誓,你们这些玩鬼的,有一个算一个,我见一次打一次!”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发力,沉重的木质沙发硬生生被她踢往方亦亦那边撞过去,而后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整个人   利落地跳起来,朝着方亦亦揍了过去。   方亦亦没想到黎予会突然打人,沙发结结实实撞到腿上,她身子一歪,一头栽到沙发上,还没缓过神儿来,就看到黎予的拳头迎面打了过来,耳边响起破空的声音,身体快过思维,她顺势一滚,皮质手套和她的鼻梁险险擦过,滚到了地毯上。   “你等等!”方亦亦爬起来,警惕地看着黎予,连忙伸出一只手阻止她再打过来,“你打我干什么!我不玩儿鬼!”   方亦亦委屈极了,在心里哀嚎着补充:是鬼玩儿我!   黎予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执迷不悟的失足少女,一分痛惜,二分冷漠,七分愤怒,俨然一个扇形统计图。   她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勾勾手指,那只血淋淋的鬼哆哆嗦嗦地来到她身边。   黎予被黑色皮手套包裹的手掐着鬼的下巴,让它面对方亦亦,冷淡的神色和黎听如出一辙,“认识这个东西吗?”   方亦亦不明所以,乖乖道:“鬼啊。”   “废话!”黎予有些许不耐烦:“这是什么鬼?”   “额”方亦亦想了想这只鬼的出场方式,不确定地道:“什么什么鬼吊死鬼?”   黎予拧紧眉头,审视的目光打量方亦亦,反问她:“吊死鬼?”   方亦亦突然有种上课被老师提问到自己知识盲点的紧张感。   “不,不对吗?”   看出方亦亦真不是在撒谎,黎予撇撇嘴,手腕用力,‘咔’地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鬼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黎予徒手扭断了鬼的脖子。   “算了。”   方亦亦惊悚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后脖颈发凉,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莫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黎予扯过纯白色的沙发套,细心地擦去手套上的污渍,丢垃圾似的随意一扔,胳膊靠在沙发靠背上,歪歪扭扭的沙发硬生生被她坐出了王位的感觉。   “你能看见鬼,但是对他们不了解?”   方亦亦乖巧点头。   “你是筝灵女子大学的在校生?”   继续点头。   “和陈思可关系很好?”   方亦亦摇头。   “说人话。”   方亦亦道:“和陈思可不好,特别不好。”想了想,她补充道:“有仇。”   黎予一听, 第42章 别这么说   一千万!   三个人民币组成的大字重重地砸下来, 方亦亦脑子都木了。   黎予看方亦亦神色飘忽,心中一喜,觉得有戏, “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有了一千万,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做任何想做的事, 你还小,人生有无限可能,小时候因为金钱而耽搁的梦想, 想去却一直去不了的地方, 好看的衣服,漂亮的化妆品, 昂贵的包包,唾手可得。”   “如果你愿意, 以前那些嘲笑你贫穷、看不起你的人, 你骄傲得可以把钱甩到他们脸上,就算你以后想去工作,也不用看领导脸色,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加班, 想辞职就辞职,没有后顾之忧。”   方亦亦还真畅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怎么说呢,有点……爽?   黎予循循善诱,:“你可以充实自己,将来找个有钱的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让方亦亦陡然清醒过来,她打了个寒颤, 面无表情地去看黎予。   黎予没察觉她的异样,还在软声软语帮她畅想未来,细数有钱的好处,“而且万一啊,不幸遇到特别作,会挑刺的婆婆,这笔钱就是你勇于斗争的底气,当然,你要是创业,这就是启动基金,不用贷款,不用求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黎予黑色的眼珠亮晶晶地注视着她,满含期待。   “算了。”方亦亦咂咂嘴,干巴巴地道:“我喜欢贫穷,一直贫穷下去就好。”   “……”黎予深吸一口气,“哪有人甘愿屈居人下的!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方亦亦快速接口:“我愿意,我没有出息!”   黎予气结,不明白哪里谈崩了,明明都开始上道了,她捏紧拳头,看着方亦亦那张表面人畜无害的脸,气得牙痒痒,“你到底怎么才能给我?”   方亦亦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端正正,像个刚从幼儿园升学的小学鸡:“没得谈,不可能,别说了,门都没有。”   刚刚黎予说话的时候,佛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意,冰得方亦亦手腕的皮肤都在疼。   方亦亦明白这是黎听在生气,吓得心都在打颤,感觉自己活不过今晚。   黎予怒火中烧:“你以为你不给我,我就 第43章 一步一晃   黎予:“……”她目光炯炯, 看着方亦亦,一言难尽,“你还自己找了定位呢。”   方亦亦挠挠头, 双眸略显迷茫。   ……有, 有什么不对吗?   “拿着。”蒋婆婆塞给方亦亦一盒火柴,又从黎予给她的那盒烟里拿出三根,举到方亦亦面前:“点上。”   方亦亦看看火柴, 再看看香烟,感到为难:“蒋婆婆,我不会。”   蒋婆婆板着脸, 神情严肃, 凶巴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让你点你就点。”   方亦亦无法,只好抽出一根火柴, 想象着别人的样子,试探性地在砂纸上一擦, 磷头‘呼’地一下着了起来, 窜出老高。   方亦亦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火柴亮起的那一刻,她突然没由来感到一阵慌张, 手腕一哆嗦,火柴掉到了地上,灭了。   方亦亦:“……对,对不起。”   蒋婆婆没说话。   黎予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再来一次。”方亦亦赶紧又划了一根,这次有经验, 从头至尾都把火柴用力捏在手里,没因为条件反射丢出去。   红色的火苗冒得很高,又瞬间消失,方亦亦还以为自己又失败了,就看到奄奄一息的火柴头,重新燃起了一股蓝色的火焰,在小小的木棍上小心地跳动着。   方亦亦心里发颤,火焰温温和和地抱住火柴头,但是方亦亦看在眼里,就跟听见指甲挠玻璃差不多,她屏住呼吸,浑身紧绷,努力克制自己把火柴丢出去的欲望,把火焰往烟卷上凑。   一触即燃。   方亦亦把火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这才松口气,放松下来,发现自己出了一头冷汗。   “做得很好。”蒋婆婆慈祥地朝她笑笑,“坐好别动。”   方亦亦立刻挺直腰板,坐得笔直。   蒋婆婆将三支烟并排在一起,双手拿着,摆成个上香的姿势,在方亦亦四周绕着圈虚虚地晃,绕到后背时,烟头燃烧度突然增大,短短几秒钟,竟掉了一撮烟灰。   蒋婆婆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   方亦亦看不到,只能看到她旁边的黎予突然严肃了起来,她不明所以,以为是黎听被发现了,赶紧问道:“怎么了?   ”   “没事。”黎予这么说着,神色却非常凝重。   方亦亦紧张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那三支烟,以不正常的速度快速燃烧,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烧完了,烟屁股的过滤棉甚至跳出了红色的火焰。   “蒋婆婆。”黎予沉声提醒,示意蒋婆婆放手,以免伤到自己。   蒋婆婆面不改色地甩灭烟头,扔到地上,又踩了一脚,才把它们捡起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怎么回事?”   “你说得没错,是有人下了东西,被遮起来了,我们看不见,一直在被背上趴着呢。”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方亦亦夹在中间,十分懵逼,还有点慌。   什么在背上趴着?学姐在她背上趴着??   “婆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了吗?”   蒋婆婆看着她,“你被下了招阴符。”   “招阴符?”方亦亦挠挠头,松了口气。   管他是什么,不是学姐被发现了就好,于是她懵懂地问:“会招很多鬼的意思吗?”   蒋婆婆没立即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特别有年代感的小糖盒,打开,里面是一摞被裁得很小的,上坟用的黄纸,她拿出一张放到桌子上,又拿出来一张,从烟盒抽出三支烟,边用黄纸包边念念有词。   方亦亦和黎予看着她做这一切,安安静静待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蒋婆婆念完,把包起来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了,举到黄纸上方,边念边紧紧盯着烟头,烟灰一点点落到纸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香烟燃烧完毕。   蒋婆婆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自己动手,沏了杯崭新的茶,和烟灰一起推到方亦亦面前。   “小姑娘,兑茶喝了。”   “啊?”方亦亦瞪着眼前的东西,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喝这个?”   黎予道:“蒋婆婆,这么严重吗?”   蒋婆婆道:“这个招阴符,其实原本也就是个缺德的小损招,小玩意儿而已,不需要这么麻烦,可是你带来的这个小姑娘情况特殊,质阴体不说,还被破了身,阴气外泄,再加上她原本就对孤魂野鬼有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又加了个招阴符,就相当于给她立个招牌,明晃晃的,哪天一个不注意,被啃得渣   都不剩。”   “”   方亦亦脸颊爆红,这、这么厉害的吗?这都能看出来?   她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垂下脑袋,通红着脸不敢看人。   黎予脸色一变,瞪着方亦亦,咬牙切齿地问:“谁?和陈思可有关系吗?”   ……有吧?方亦亦恍惚地想,毕竟黎听是陈思可杀的。   她没说话,黎予权当这是默认。   她怒从心起,一个没控制好,拍案而起,巨大的声音吓得方亦亦一激灵。   蒋婆婆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劝她:“年轻人不要毛毛躁躁,你就是太冲动,质阴体也不一定要干那档子事,血肉皮囊一样是大补之物。”   黎予闭了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遏制喷涌而上的怒意,“不好意思婆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她瞪着方亦亦,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你养出了几只厉鬼?”   方亦亦一愣,没反应过来:“几只?”   “你跟几只鬼睡过?”黎予的问题又直白了一些。   方亦亦呆呆地看着她,被惊到了。   “妈的,”黎予飙了国骂,捏紧拳头,觉得自己快被气炸了。   方亦亦这个模样,八成是被强迫了,陈思可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她可是太了解陈思可了。   思及至此,她看着方亦亦,态度就好了一点,问她:“是不是陈思可那贱人强迫你的,她昨天给你下药,是昨天吗?”   方亦亦捏紧了裙角,感觉胸口被什么堵住了,又生气又无奈,还有点想哭她不知道怎么发泄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只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冒犯了。   “别急,你别急,”蒋婆婆拉住黎予,强行把她拽回座位坐下,“她身上的鬼气纯正,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就只有一只,而且有些时日了,不是最近。”   黎予一呆:“这也能看出来?”   “小姑娘涉世不深,心思纯正,换成别人就不一定了。”   黎予摁了摁眉心,长长叹出一口气,对方亦亦道:“对不起,刚才我失言了,和你道歉。”   再怎么样,好歹是个女孩子,她是气急了,才会问出‘你养了几只鬼’这种内涵别人滥交的话。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责备也没有用,有这功   夫,还不如多想想办法。   她和陈思可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不能因为一个被喂起来的厉鬼就功亏一篑。   方亦亦不自在地道:“没,没关系。”   被人道歉后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看她这副模样,黎予突然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棘手,她刚才是被气晕了,忽略了陈思可给方亦亦下招阴符的事情。   如果陈思可真的用方亦亦养鬼,怎么舍得给方亦亦下这种东西,吃人的鬼也不少,就方亦亦那个弱鸡样,难道就真不怕她被鬼吃了吗?   还是先问清楚,再从长计议。   “先喝了吧,再怎么说,也要把招阴符解决了。”黎予帮方亦亦把烟灰加到茶水里。   难得地动手伺候人了。   方亦亦愣愣地看着这杯茶,没有动。   她现在非常迷茫,因为黎听一直没有说话。   这……喝还是不喝呀,对学姐有没有影响啊。   蒋婆婆以为她是不敢喝,“一口水而已,眼一闭,头一仰,就喝下去了。”   方亦亦瞪着那杯茶,如临大敌,佛珠被她捏在手里,攥得死紧,出了一手心的汉,她现在的紧张又无措,面上还得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让自己看起来就是因为这茶难以下咽而非常排斥。   “喝吧。”黎听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有种如隔三秋的恍惚,她没注意到黎听说话时,蒋婆婆突然投来的带着探究的视线,久违的亲切感让她鼻头发酸,泪意登时就上来了。   方亦亦吸吸鼻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粗糙的烟灰呛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黎予动手沏了杯茶,塞到她手里,“润润嗓子。”   方亦亦哑着嗓子道谢。   突然,她感觉胸口一热,一波海浪似的疼痛以心脏为起点,朝四肢百骸快速散去。   杯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成两半。   “方亦亦?”黎予看势头不对,连忙过来扶住她:“蒋婆婆,她好像不太受得了。”   “出来了。”蒋婆婆冷冷地盯着他们身后的位置,表情带着几分怒意。   黎予一愣,回头看去。   一只青白的鬼直直地站在那里,七窍流血,没有眼白的眼睛阴郁地注视着方亦亦。   黎予冷笑道:“胆子不小,敢跟到这里。”   她放   开方亦亦站起来,拿出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方亦亦现在感觉很不好,最初的疼痛过后,就变成了燎原的大火,每个细胞都在都像放到火上烤,烤得她浑身难受,恨不得跑上五千米,做点什么发泄出去才能缓解。   彻骨的冷意从后背传来,燥热得到片刻的缓解,方亦亦回过头,和那只鬼对了个眼。   她眯了眯眼,灼热的痛感让她不能思考太多,趋利本能作祟,她撑着沙发晃晃悠悠站起来,对黎予的呼唤充耳不闻,慢腾腾地朝那只鬼走过去,还随手拖了把椅子。   黎予想拦她,方亦亦恍若未觉,力气大得吓人,把她挥开。   黎予惊觉方亦亦怎么有这么大力气,想再次拦她,被蒋婆婆拉住胳膊。   “可是……”她有些担忧,那只鬼虽然被蒋婆婆的茶水镇住,不能动,但再怎么说也是陈思可的鬼,它要是咬住方亦亦,死咬着不松口,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方亦亦也得掉块肉。   “没事。”蒋婆婆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弱。”   方亦亦和那只鬼距离越近,鬼就越兴奋,它眼球凸出,坏死的脸部肌肉疯狂抽动,恨不得立即冲过来。   方亦亦像个喝醉了的酒鬼,一步一晃,椅子在地板上拖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步远的时候,鬼朝她伸出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   方亦亦抬手攥住,眼神是从未有的阴翳,她又往前迈了一步,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抡起椅子,狠狠砸了下去。 第44章 我说对了   方亦亦平时唯唯诺诺, 打架的时候却透着一股子自己也没发现的狠劲儿。   很大程度上这也是她和黎听相处和睦的原因,黎听看不上软弱怯懦的人,喜欢带刺儿的, 如果是漂亮的玫瑰就更好了。   清晨时摘下, 带着荆棘,花瓣滚着露水,娇艳欲滴。   方亦亦完美踩了黎听的雷点, 又稳戳了她的萌点,所以在方亦亦求黎听帮忙时,她才会鬼使神差地同意, 尽心尽力, 为了激发方亦亦骨子里的凶性,没少下功夫。   方亦亦此时的状态, 就是理智下线,完全依靠本能行动的模样。   平时压抑越多的人, 爆发的时候往往更加激烈。   她高举了椅子, 照着鬼劈头砸下去,鬼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嘴巴张大到不正常的程度,下巴抵在锁骨上, 脖子也扭成诡异的弧度,探着脑袋企图咬方亦亦。   方亦亦把椅子狠狠往前一顶,椅子一条腿不偏不倚抵住鬼的嘴巴,插了进去。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鬼喉咙发出沙哑破碎的嘶鸣,黑色的舌头像蜥蜴一样伸得很长,缠住椅子腿顺藤而上,目标明确, 是方亦亦握着椅子的手。   方亦亦面不改色后退半步,虚抓着椅背,抬起一条腿蹬在椅子上,用力一踹,暴力顶撞,木质的椅子腿直接从鬼的后脑勺穿出来,带出无数僵硬凝固的黑色血块。   方亦亦没有迟疑,转身接了个潇洒利落的回旋踢,鬼整个脑袋卡在椅子底下,顺着力道倒在地上。   它长长的指甲抓挠着椅子底部,嘴巴像个铁钳一样用力咬合,木屑戳进口腔皮肉里也浑然不觉,椅子腿竟被它咬烂吃了下去。   黑色的血浆裹着木屑淌得满处都是,可怕又渗人。   方亦亦伸手一抓,在椅子被拆掉之前抽出来,再次举起,对准鬼的脑袋重重砸下去。   “哐”地一声,椅子四分五裂。   一股红色的液体顺着鬼的头发淌下来,淅淅沥沥,在蹭亮的地板砖上砸下一滩血染的花。   方亦亦一晃一歪地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一副马上要栽倒的样子,弯下腰,从散落的碎片里捡出两片比较完好的木板,一手一块拿着,避过鬼伸过来的,如刀子般锐利的   指甲,两块木板举起,一左一右,照着鬼的太阳穴拍了过去。   这一下似乎比用椅子砸得疼多了,鬼张大嘴巴,尖叫着后退,手臂弯成诡异的弧度,攀上方亦亦的胳膊,狠狠甩到一旁,方亦亦摔到地上,鬼没有乘胜追击,它头骨被砸破,新的血流出来,顺着干枯的下巴浸了一身。   方亦亦被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双眼迷蒙没有焦距,似乎被摔的有些晕。   短暂的停顿之后,鬼的指甲暴长,向方亦亦伸出了手。   方亦亦目光瞬间清明,她用木板怼过去,嘴里念念有词。   这场面让黎予一个激灵,那只鬼指甲锋利无比,普普通通的木板怕是抵挡不住它,她仿佛已经看到黑色的指甲洞穿木板,扎进方亦亦手骨里的画面。   “方亦亦——!”黎予忍不住喊她,然后她就看见,那块木板像是钢板似的,泛着寒光的指甲在它面前不堪一击,轻而易举被折断,掉在地上。   “……”   黎予瞳孔地震址,怎么也想不到方亦亦小小的身体居然蕴藏着如此大大的能量,之前自己竟是小看了她。   黎予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发现有些奇怪之处,方亦亦把木板当成拳击手套用,还时不时合并撞击在一起,合在一起的动作规范标准,莫名让人想到一种击打乐器。   就非常……奇奇妙妙的。   紧接着黎予注意到,方亦亦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不同于蒋婆婆听也听不懂的阴间语言,方亦亦咬字清晰,节奏一致,还带着调子,莫非是什么新的咒术?她忍不住凝神去听。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想起来又何必!”   黎予:“……?”   方亦亦打掉鬼的指甲,学着黎听的样子,扯扯嘴角,发出一声冷冷的哼笑,另一只手的木板当刀子用,往鬼的脖颈间狠狠一划,椅子砸了好多下都没伤到分毫的皮肤,就被切白菜似的割开了道口子。   “气是杀人刀,装进没法掏"   黎予顿时觉得,认真听她说什么的自己像个憨批。   方亦亦身法灵巧,出招实在,看似花拳绣腿没有力气,实则拳拳到肉,配合《莫生气》的咒发加成,像打饺子馅儿似的,一下接着一下,好好的一只鬼,骨头都被锤   碎了,和血肉混合在一起,像个半成品的肉糜,甚为恐怖。   确认鬼动不了了,杀鬼凶手方亦亦站起来,扔掉糊满血的木板,伸出手背擦了擦脸上溅的血肉,往黎予这边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身子一歪,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黎予走到她身边,蹲下查看了下她的状态,发现是脱力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蒋婆婆,担忧道:“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嗜杀。”   蒋婆婆摇摇头,没说什么,抽出一张黄纸,点燃,朝那堆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碎肉丢了过去,红色的火焰顺着边缘慢慢燃烧,冒出一缕浓墨一样化不开的黑烟。   临走时,蒋婆婆拿出连根大红的绸缎交给黎予:“她醒来后把这个给她吧,随身带着,多多少少能提神醒脑。”   黎予道了谢,抱着昏睡不醒的方亦亦离开了。   方亦亦醒过来时,是在黎予的车里,她把车停在中心街一家早餐店前的停车位上,周围人来人往,车内开着冷气,黎予正在打电话,怒气冲冲的。   “对,没错,那块地拿不下来你提头来见我!”   “这么点事都要我教你是猪吗?”   “对,扣着,陈思可想要就让她掏钱吧,一千万起步,没有上限,具体你看着办。”   方亦亦被她的凌厉的气势吓到,安静待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大气不敢出。   “醒了?”黎予瞥她一眼,挂了电话。   方亦亦点头,小心翼翼道:“那个,你有电话先忙就好,不用管我。”   黎予冷笑:“不至于,什么都要我亲自出面,我养他们干什么?”   方亦亦眨眨眼,不知道说啥。   “想吃什么?吃完饭送你回学校。”   方亦亦下意识想拒绝,毕竟她早上吃过饭了,然后话到嘴边,突然觉得饿,“我随意,吃什么都行,要不我请你吧?”   她还记得黎予为了她送出一个翡翠镯子的事。   黎予用看穷比的眼神上下扫她一眼,语气是慢慢的嫌弃,“你省省吧。”   方亦亦:“……”   她好打发,两人去了最近的早餐店。   “我是不是晕过去了。”等餐的功夫,方亦亦问:“那杯茶是什么?我喝完之后感觉浑身发热。”   “不记得了?”黎予在公司管理   群安排工作,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啊?”方亦亦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印象。   “呵,”黎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可勇猛了,把我都吓到了呢。”   方亦亦:“?”她紧张巴巴地问:“我做什么事了吗?”   不会是把学姐暴露出来了吧。   黎予目光带着审视地和她对视半晌,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看手机:“忘了就忘了,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   “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想想,你打算以什么方式坦白你养的那只鬼。”   “啊?”方亦亦一惊,随即意识到这是学姐还没掉马的意思,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倒不是学姐不能掉马,只是这是学姐的事,对方又是学姐的家人,要不要说,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她做决定,学姐没路面,那她就默认不能说。   “你也能看出来,我和陈思可是死对头,”黎予头也没抬,语气平平,没什么情绪:“我不管你是不是在帮她做事,你那只鬼既然和她有关系,就算你不说我就一定会知道,早晚的事情而已。”   方亦亦为难得捏着手指。   回完消息,黎予把手机放到一边,拿出蒋婆婆送的红色绸缎推到方亦亦面前:“蒋婆婆让我给你的,说是提神醒脑。”   方亦亦一眼就觉得这两根红绸特别适合绑在她的广钹上。   蒋婆婆怎么知道她用广钹的?   方亦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再怎么厉害,也不能看出这个吧,难道是学姐告诉她的?   她有点懵逼,所以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要不要尿遁一个去问学姐?   “谢谢。”方亦亦小声道谢,她想了想,觉得可以透露一些边缘信息,只要让黎予知道自己对她无害就好了。“其实,怎么说呢,是和陈思可有关系,但是我不站陈思可的。”   方亦亦语死早,边说边阻止语言,还有点语无伦次。   不过黎予自动给她纠正,两人也算无障碍交流。   “我知道。”   这时,服务员小姐姐端着早餐上来。   两人默契的停止话头。   “谢谢。”面前被摆了一份香喷喷的意面,方亦亦吸吸鼻子,饿了。   方亦亦不喜欢用刀叉,便让服务员小   姐姐那了双筷子,趁布菜的功夫,她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边嚼边目送服务员小姐姐远去。   她把面条咽下,继续道:“我们都有仇,她是被陈思可杀了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陈思可杀的?”黎予一听,忍不住高声重复。   方亦亦下意识看向四周。   她们选的位置在角落,早餐店人不多,周围也没有多少人,一个离得最近的小哥抬头茫然地看了她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视频,嘴里道:“hya牛比!就这样!捅他!弄死他,对,照头狙!又杀一个,啊哈~”   方亦亦:“……”   “你在筝灵女子大学上学?”黎予问她。   方亦亦不明所以,点点头。   “我看到昨天的新闻了,你没有父母,叔叔婶婶对你也不好,你平时回家吗?”   方亦亦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乖乖回答:“不回,我要赚生活费。”   黎予点点头,若有所思:“你们平时,在哪里?寝室吗?”   “什么?”方亦亦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毕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司机,立刻明白了过来,她耳根发热,脸颊红扑扑的,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嗯。”   “胆子真大”,黎予嗤笑,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她:“你就不怕影响你室友,还是说你室友接受度这么强。”   方亦亦呐呐道:“我没有室友。”   黎予喝了口豆浆,漫不经心地语气,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在404吗?”   方亦亦猛地抬头,发现黎予也在注视着她,一时间两人目光相对,方亦亦触电似的离开移开目光。   她呆了呆,暗叫一声:完了。   “据我所知,筝灵女子大学,只有一个独立寝室,而且一直在闹鬼。”   黎予说这话的时候,嗓音轻柔,不紧不慢,每一个字却都像是在方亦亦心上狠狠砸过。   她说一个字,方亦亦就更加紧张一分,嘴唇抿得发白,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握着珠子。   “你说你那个是佛珠本人给你的,当时我还不信,只觉得荒谬,现在我倒是有点信了,毕竟就你的表现来看,对我可是一点都不陌生陈思可不会和你说起我。”   方亦亦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她盯着桌布是纹路,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   黎予重重呼出一口气,怀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像是给说给方亦亦,又像是说给自己,“我说对了,是吗?方亦亦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方亦亦:学姐你看,这不关我事 第45章 你可以把你的给我吗   “……”方亦亦一声不吭, 将怂之一字贯彻到底。   黎予等了片刻,没得到回答,他垂下眼皮, 修长的手指虚虚捏着吸管, 慢腾腾地搅动着杯子里的豆浆。   声音嗡里嗡气,似着鼻音,“她现在……过得好吗?”   方亦亦对情绪敏感, 不由抬起头看她,对面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从这边角度看, 只能看到长长的,蒲扇开的睫毛, 挺直的鼻子和抿紧的下颌线。   方亦亦握紧了佛珠,觉得很不是滋味, 虽然学姐的死和黎予有关系, 但那种情况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现在她心心念念的姐姐就是她面前,她却不知道,姐姐也不准备和她相认, 方亦亦有些于心不忍,她能察觉出来,黎予很难过,难过得快哭了。   “你说句话。”黎予扯了扯嘴角,笑得牵强,“我又没欺负你,不要表现得和我要打你一样。”   “没, 没有。”方亦亦局促不安,赶紧扒拉口意面。   “快吃吧,”黎予吸了吸鼻子,腰板挺得笔直,撇开头,不拿正脸看方亦亦,“吃完送你回学校。”   方亦亦注意到,黎予眼尾有些发红,她抿了抿唇,重新握了下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方亦亦囫囵吞咽,吃得很快,她心不在焉,嘴里的面条感觉没有第一口那么香了,恍惚地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大概都不吃番茄口味的意大利面了。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为了缓解情绪,黎予放了首聒噪的迪厅音乐,边开车边跟着音乐抖来抖去,像个重度帕金森患者,方亦亦欣赏不来,怀里搂着个车抱枕,两眼放空地目视前方,安静如鸡。   黎予有筝灵女子大学的通行证,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停在方亦亦寝室楼下。   方亦亦顿时受宠若惊。   “谢谢你送我回来。”方亦亦软声软语地道谢。   “客气什么,太见外了,”黎听一惊恢复好了,状态特别朝气蓬勃,她把车窗放下一半,拿出一副墨镜给自己带上,长发飘飘配豪车,像个包养嫩学生的阔富婆,语气爽朗,“赶紧回寝室吧,不要乱跑,一晚没回去我姐该等急了。”   方亦亦笑容僵硬在脸上。   黎予又道:“改天我   让秘书给你送点鹿茸丸,你这小身板肯定很辛苦吧,一看你就体虚,不要仗着年纪轻就不锻炼啊。”   方亦亦面红耳赤,瞪圆了眼睛道:“我身体很好!”   黎予眨眨眼,缓缓绽出个笑来,特别灿烂。   方亦亦一呆,就看到黎予冲她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明显的愉悦:“就这么说定了,回头见~”   话落,一脚油门长扬而去,留下方亦亦啃着尾气干瞪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那句话,相当于变相承认了黎听的存在,也侧面给黎予之前提出的问题,回答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方亦亦被套路得没有脾气,长叹一声认了命。   她默默做好躺平挨打的准备,同时祈祷学姐不要太生气。   今天没课,方亦亦也没带课本,去不了自习室,想来想去,还是得回到寝室,直面惨淡的人生,然后她的二十个铜钹到了。   太沉,自己抬不动,舍管阿姨通融了一下,允许快递小哥帮忙一起抬上去。   方亦亦走在前面,去开门,在打开寝室门的瞬间,当场傻眼。   一宿没在,寝室好像台风过境,东西乱七八糟扬了一屋子。   枕头跑到窗台上,台灯跑到被单上,椅子直接上了桌子,反正哪哪都不是,反观她那台新买来的笔记本电脑,端端正正放在地板正中央,和沙袋亲亲密密挨在一起,屏幕还亮着,在播放节目,方亦亦大体扫了一眼,发现正是之前看过那部《x村老尸》。   方亦亦下意识地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快递小哥跟在她后面,没看到屋里的情况,不明所以,“怎么了?”   方亦亦道:“房门口的,里面太乱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啊,辛苦你了。”   快递小哥挠挠头,喃喃道:“原来网上的传言是真的?女寝真的很乱?”   方亦亦:“?”   待快递小哥走远了,方亦亦打开快递拿出两扇新的铜钹,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视线在寝室内慢慢扫过,什么也没有,余光中,电脑屏幕还在播放影片,她无意识地看过去,正好是主人公的鬼突然出现的画面,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惊动恐怖的脸好像要从屏幕跑出来一样。   与其同时,一滴冰凉的   液体从头顶落下,滴在她肩膀上。   方亦亦猛地抬头去看,一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骷髅面朝下挂在天花板上,空洞洞的眼珠对着正下方的电脑屏幕,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骷髅身上水汽很重,不断有透明的水珠顺着一片狼藉的肋骨滴落下来,砸在地上。   方亦亦面色发黑,仿佛看到自己腰酸腿疼,还是辛辛苦苦擦地的画面。   “你下来!”方亦亦怒目而视,她面对死物比面对活人会自在很多。   骷髅好像才发现方亦亦的存在,转动头颅,颈骨发出‘咔咔’的声音,让听着人不禁怀疑它的头是否会掉下来,接着它动了动身子,空无一物的胸腔内,脊椎和肋骨上还附着一些啃食剩下的碎肉,随着它的动作开始不断颤抖,一些虚虚粘在上面的肉,就开始往下掉。   方亦亦赶紧闪到一边,以防落到身上,然后发现,骷髅之所以能附着违背地心引力,附着在天花板上,是因为它把两根肋骨转了个面,插进了天花板里。   这么一拔,天花板就留了两个沾血的空洞。   方亦亦:“……”妈卖批。   骷髅艰难地把自己拔出来,‘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完美避开笔记本电脑。   它用胳膊笨拙地爬行两步,捡起自己摔到一边的腿骨,对准关节接了回去,又爬回来,和要跟方亦亦拉家常似的,在她面前就地一坐,两条胳膊放在身前,摆了个鸭子坐的少女姿势。   方亦亦看到,这具骷髅的头盖骨破了一个边缘平滑的大洞,大小和器材室的钢管差不多,像是有谁把钢管插进去过,用来吸食脑髓一样。   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   方亦亦并不是很确定地道:“……冯雪?”   骷髅‘咔啦咔啦’,点头如捣蒜。   方亦亦惊了:“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骷髅脆弱的颈骨话,‘咔啦咔啦’之声不绝于耳。   “我听不懂啊。”方亦亦沉痛地道。   骷髅似乎也意识到了,垂下头颅,脖子也不晃了,显得非常丧气。   “学姐,学姐你在吗?”方亦亦企图叫外援。   红色的烟雾陡然聚集,黎听出现在她身边,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不管   看多少次都会感到惊艳。   黎听下巴一抬,高贵冷艳:“还好意思喊我呢?”   方亦亦心尖都在发颤,想:果然生气了啊   骷髅见到黎听,突然两只骷髅手臂攥起拳头,举到胸前紧贴着肋骨,全身关节哆嗦,此起彼伏的‘咔咔’声响起,而后膝盖着地,膝关节和地板大力碰撞,发出更加清脆的‘咔咔’声,快速爬到方亦亦身后,抱紧腿骨坐着,关节依旧‘卡咔咔咔’。   方亦亦眨眨眼,她感觉冯雪这是在害怕?   “学姐,她好像怕你。”   回应她的是黎听的一声冷哼。   方亦亦一哆嗦,突然有种和冯雪的骨架抱团取暖的冲动。   “蒋老太婆的茶你不是喝过吗,简单的交流你都听不懂,喝哪去了?”   “哦”方亦亦挠挠头,心道:原来还有这个作用。   她闭上眼睛,试着像上次看鬼气一样,去听冯雪说话,没多一会儿,细碎的呜咽断断续续传入耳朵。   冯雪在哭。   方亦亦睁开眼睛。   哭声戛然而止,只剩‘咔咔咔咔’骨骼碰撞的声音,跟要散架似的。   于是她再次把眼睛闭上。   “呜呜呜呜,好疼啊,好疼呜呜呜呜”   “哪疼啊。”方亦亦脱口而出,然后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都被啃成这样了能不能吗?   “咦?你能听到我说话啦。”   方亦亦高冷的:“嗯。”   “我被吃光了嘤嘤嘤,早知道我就吃那么多了呜呜呜,我养了二十多年的肉,全都便宜那个杀人凶手了,嘤嘤嘤嘤亏大了。”   “额所以班长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都死了,你就不能对我热情一点。”   方亦亦满脸懵逼:“?”   冯雪继续呜呜嘤嘤地道:“你身边那只鬼好可怕,她会不会杀我啊。”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方亦亦问她。   “说的也是哦。”冯雪道:“呜呜呜我脑子被吃光了,都不聪明了。”   方亦亦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干巴巴地道:“没事,起码你活着的时候聪明过。”   “她真的不会杀我吗?”   “我也不知道啊,”方亦亦真心实意地道:“我又拦不住。”   冯雪道:“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不会说话,我都这样了,你   安慰一下我啊。”   是冯雪生前常用的小女孩儿无意识的撒娇动作,现在她变成了骷髅,做起来就显得怪异就滑稽。   “又不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方亦亦毛了。   “呜呜呜呜”   眼看你一言我一语的要聊起来,方亦亦赶紧道:“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给你报仇吗?杀你的那只鬼我打不过啊。”   “咦?你遇到她哦,居然活下来了,方同学你好厉害!以前果然是装出来的,扮猪吃饲料吗?”   “班长!”方亦亦要崩溃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没有你就出去啊,你把我寝室弄得好乱,我要打扫好久啊!”   更重要的是,学姐还在生气,她得去哄。   冯雪突然不说话了。   方亦亦等待许久,没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发现黎听霸占了笔记本,盘腿坐在地上,屏幕是久违的植物大战僵尸。   看到她睁开眼睛,递过来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方亦亦:“……”就,非常害怕。   她看了看身后的骷髅,轻轻拿起自己的广钹。   骷髅骨架又‘咔咔咔’地颤动了起来。   方亦亦无法,只好再把眼睛闭上。   冯雪这会儿,声音已经平缓下来,听起来和活着的时候没有区别,“我的内脏没有了,”她道:“胸膛里灌风,好难受啊,你可以把你的给我吗?”   “???你有病吧!”方亦亦惊叫道。 第46章 我不是个例外   血淋淋的骷髅委委屈屈地嘤了一声。   方亦亦冷酷无情:“你在想屁吃。”   “我就知道呜呜呜呜呜”空洞的脑袋像个汽车摇头摆件, 在细脆的颈骨上左摇右晃地疯狂颤抖,非常摇摇欲坠。   ‘卡拉卡拉卡拉卡拉’   “你还有事吗?”方亦亦握紧了手里的铜钹,随时准备把冯雪拍散架。   “呜呜呜呜你陪我说说话吧, 她们都看不见我, 亏我以前对她们那么好,真是太糟糕了。”   方亦亦扶额,“看得见你才糟糕吧。”   冯雪上下牙齿碰得‘咯嘣’响, 哭唧唧道:“我馋你身子。”   方亦亦嘴皮子一碰,表情死了:“我想整死你。”   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方亦亦能感觉到, 冯雪对她没有实质的恶意, 不跟别的鬼似的,上来就要她的命, 可能是没了脑子,说话就比较直白, 凭着本能, 想说什么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坏啊。”冯雪说着,又像个汽车摆件似的‘卡拉卡拉’哭了起来。   声音清脆洗脑,一时间,方亦亦脑子里无限回放这个卡拉声, 因为人体骨架就在眼前,还有那么点带入感,听多了,总觉得自己骨头也在跟着响,脑瓜子嗡嗡的。   懒得和冯雪争辩谁坏的问题,方亦亦道:“你把自己抱得再紧点。”   骷髅少女不明所以,或许是没有脑子的原因, 特别乖巧,抱着膝盖缩了缩,把自己团成更小的一团骨架。   冯雪个头不大,连皮带肉的时候也是瘦瘦小小的,变成骷髅,又小了一圈。   方亦亦道:“别动啊。”   她抄起自己35崭新的广钹,一左一右将冯雪抄起来,在骨头陡然增大的撞击声中,来到窗边,直接从四楼丢了下去。   她关上窗户,深吸口气,知道真正的硝烟才刚刚开始。   “学姐”方亦亦声音软软的,蹭到黎听旁边,拽了拽她的袖子边,大眼睛水汪汪的。   黎听的玉米加农炮轰得起劲儿,危急关头,一个眼神时间都没分给她。   “学姐”   “闭嘴。”   “……”方亦亦闭紧嘴巴,黎听的无限模式还没打完,她看着屏幕上成片被打得焦黑的僵尸,莫名得后背发凉,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半个小时后,僵尸吃掉了黎听了的脑子。   刷新纪录的黎听心情不错,她扣上笔记本,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方亦亦。   “给我解释解释?”   方亦亦小心翼翼地看黎听脸色,斟酌着词句:“我不是故意让学姐的妹妹发现学姐的,真的!她真是太聪明了,什么都自己想全了!”   “嗯,意料之中,”黎听道:“还有吗?”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喝陈思可的水了。”方亦亦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哦,这个啊,”黎予勾了勾唇角,“就算你不喝那瓶水,她照样会迷晕你,没关系。”   “哦”方亦亦懵懂地点头,没了下文。   “继续。”黎听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继续?   方亦亦一愣,缓缓冒出个问号。   她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实在想不来还有别的,于是道:“没有了,学姐。”   黎听勾唇一笑,“想不出来,我就罚你。”   被黎听黑色的眼眸注视着,方亦亦突然不确定了,但是她想了又想,绞尽脑汁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垂头丧气地道:“我甘愿受罚。”   黎听被她视死如归的实诚劲儿逗笑了,掩着嘴轻咳一声,“那只骷髅,为什么放走了。”   “啊?”方亦亦想了想,道:“那……我现在下楼找找,拍死她?”   “不着急,先说说你放走的原因吧,因为她是你同学?”   方亦亦摇摇头,“不是,我的情况你知道的,同学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凑不到一起去,对我来说,她们就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我就是觉得,她挺憨的,没有什么战斗力,用不着赶尽杀绝。”   “所以你就放了她?”   方亦亦抬眼,小心翼翼地看黎听,“我以后不会了学姐。”   “先别管以后,我们现在说眼下的问题。”黎听神色平淡。   方亦亦点头如捣蒜。   黎听道:“你知道鬼和活人最大的不同在哪吗?”   方亦亦觉得,这题她会,“有生命和没有生命?”   “呵,”黎听嗤笑一声,“都是世间存在东西,有没有生命又有生命区别。”   “我不知道,学姐告诉我吧,好不好。”方亦亦立即改口,嗓   音软软的,她还想往黎听怀里拱来着,想了想没敢。   黎听不知道她的心思,正色道:“人做事情之前,会理智分析,也会心存善念,就连动物都有舐犊之类的感情,鬼没有,我们只会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主义,只有少部分鬼会思考,但就算这样,也只是想对自己有利的一方面,并为此不择手段,简单说,就是算计。”   “可是……”   黎听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我不是个例外。”   “哎,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方亦亦不太明白。   黎听笑了一下,伸手抚上她的后脖颈,叹息道:“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和他们没有区别,质阴体,没有鬼能抗拒得了,我不吃你,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必要,”她放低声线,低沉道:“你傻到连跑不知道,养着你,比杀了你获益更多。”   方亦亦点点头,“可持续发展,我晓得的。”神色如常,对这番毫不遮掩的剖析没有丝毫意外。   黎听从头到尾都没有掩饰过这点,坦坦荡荡,她又不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黎听弯下眼角,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人和鬼能好好相处,才放走冯雪的?”   方亦亦一愣,竟没有反驳的想法,不禁认真思索了下,发现还真是。   虽然是因为体质关系,但是她和黎听却是一直在好好相处着,陈思可养鬼,肯定也相处得不差,受此影响,在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潜意识里,觉得人和鬼也是能好好相处。   “真是个傻子。”黎听轻声叹了口气。   “冯雪想杀你,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她知道打不过,但是她不能拿你怎么样,不代表不能拿别人怎么样,你就这么把她扔出去,你的同学很危险。”   方亦亦没想到这茬,顿时惊了,转念一想,又道:“不是说我这个体质很难找吗?那她…”   黎听凉凉地看着她:“冯雪说她胸腔漏风。”   “卧槽!”方亦亦一下子跳了起来,两三步蹿到阳台上,趴着窗户往下看。   绿化带的树和灌木郁郁葱葱,除了花花草草什么也看不见。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心念流传,眼前出现薄薄的雾。   然后她就看到,正下方一簇灌木丛李,一 第47章 人生就像一场戏   方亦亦过去时, 老远就看到寝室楼下停着一辆气派的黑色越野车,一位身材高挑,穿着白领制服的短发女人倚在车门上, 这女人气场很足, 看起来不太不好接近,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礼品袋。   一人一车,因为太像一些学生心目中毕业后的模样, 引得路人频频投来注视的目光。   看到方亦亦大老远吭哧吭哧往这边跑,她起身迎过来,面带职业化的笑容, 率先开口道:“方亦亦小姐对吗?”   “额, 是我。”方亦亦身体比以前好了好多,这么几步路不至于大喘气, “你是魏秘书?”   “对,”魏秘书一行一动都透着股社会老手的样子,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嘴角扬起的弧度, 特别公事公办,模式化且不近人情,她把袋子递给方亦亦:“黎总让我带给你的,服用说明书在里面。”   “这不是壮阳药吗?我没用啊。”   “鹿茸丸除了壮阳, 也可以滋阴养肾,黎总一回去就让人给您联系,特地从原产地加班加点空运过来,请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不要辜负了黎总的一番心意。”   方亦亦笑容僵硬,勉强道谢:“那还真是谢谢黎总了。”   “方亦亦小姐的心意,我会转达的, ”魏秘书看了下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别的工作,就不逗留了。”   “我没什么心意,你不用转达,”方亦亦接过袋子,利索道:“再见。”   方亦亦没有叫外卖,去餐厅打了饭带回寝室,边刷手机视频边吃。   黎听抛弃植物大战僵尸,找到了个新游戏,依旧是灵异惊悚题材,是一款恐怖实况,需要找东西解谜通关,到后期还能打怪。   这个比植物大战僵尸有挑战性多了,黎听玩儿得目不转睛,两眼放光。   方亦亦不太理解,为什么黎听身为一只鬼,却偏偏喜欢打鬼类游戏,这是对鬼有多深恶痛绝。   吃完饭,方亦亦把垃圾兜在一起,准备一会儿下楼的时候扔掉,接着想了想,把魏秘书送来的袋子拿了过来。   里面是个精致的糕点盒子,打开,整整齐齐地码着两排黑色药丸,方亦亦数了数,总共十四颗。   不是市面上带包装的那   种,丸子个头很大,外表湿湿润润,像是手工现做的。   在盒子里的时候还闻不出来,这会儿暴露在空气中,整个寝室瞬间被苦涩的草药味填满。   黎听被打扰到,动了动鼻子,抬起头道:“这东西大补,一天一颗就行了,吃多了流鼻血。”   方亦亦惊了:“学姐,你也觉得我应该吃这个吗?”   “吃呗,来都来了。”黎听控制着角色躲进衣柜,衣柜缝隙比较大,能看到外面追随而来的僵尸,为了增加游戏的恐怖气氛,制作方设计了个僵尸趴在衣柜前,睁着大眼珠子往衣柜缝隙里看的场景,玩家也能透过衣柜缝隙,和它对视。   缝隙外面的眼珠子往外凸出着,仿佛肿起来似的,上面布满喷张的血管,非常逼真,黎听舔了舔嘴角,莫名勾起她的食欲。   她看了眼方亦亦,可惜方亦亦是个不经吃的,黎予总算是办了件好事。   黎听感到欣慰。   学姐都这么说了,方亦亦苦着脸拿起一颗丸子,粘腻软绵的触感,瞬间在往鼻尖上凑了凑,苦味熏得她几欲干呕。   她给自己倒上杯水,闭了闭眼,心一横,整个吞了进去,猛灌几口水。   下一秒,方亦亦紧紧捂住嘴巴,胃因为苦涩而痉挛抽搐,喉头滚动,眼泪都憋出来了,才没直接把药吐出来。   黎听看她这样,把游戏暂停,来到她边上,自己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忽略味道的话,药丸口感上并不干涩,特别绵软,和吃地瓜差不多。   “还可以啊。”黎听诧异方亦亦的反应,在方亦亦泪眼婆娑看过来时,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唇齿覆上去对象的唇,敲开牙关长驱直入,嘴里的药丸全部渡到了方亦亦嘴里。   方亦亦浑身僵硬,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她瞪大眼睛,震惊无助地望着天花板,眼泪蓄不住地流下来,滴落在黎听大红的衣领上,消失不见。   ……太、太太太苦了啊啊啊啊啊啊!!!   黎听轻而易举地禁锢住方亦亦所有的挣扎,知道方亦亦把药全部咽下去,又检查确认了一遍,才松开她。   方亦亦眼睛发直,强烈的苦味暂时剥夺了她了身体机能,软趴趴地在椅子上,十分怀疑人生,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眼圈   发红,唇瓣水嘟嘟,一副采撷完之后的样子。   学姐一定是魔鬼啊啊啊   黎听唇角微微勾起,眸色深沉,伸手帮她抹去嘴角溢出的液体,指肚轻轻揉搓半张的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拿开手。   方亦亦嘴唇被揉疼了,疼痛使她被味蕾蹂躏的神经有了知觉,褐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黎听身上。   方亦亦嘴唇抖了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疼……”   黎听恶劣地笑了起来,指尖顺着唇缝探入进去,和预想中一样,迎接她的,是更为温热滑腻的软舌。   “唔……”方亦亦皱着眉,下意识避开。   黎听玩心大起,你追我赶地,就地玩起了追逐游戏。   方亦亦脸颊发酸,津液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她觉得丢脸,呜呜叫着,用眼神祈求黎听放开她。   觉得差不多了,黎听手指退出来一点点,到她唇边,轻声道:“舔干净。”   方亦亦神色迷茫,黎听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特别乖巧。   “真乖。”黎听赞许道。   扯了张纸巾帮她擦擦脸颊和脖子,顺势从她口袋里找出打火机。   她用指甲划断自己一缕头发,缠在打火机上,握住,微微用力,打火机发出‘叱——’的一声,白烟冒出。   片刻后,白烟消失,黎听摊开手,那缕黑色的头发已经进了打火机里,原先的液态丁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红色烟雾,在小小的打火机里翻滚着,在灯光的映衬下,似乎还有金色的流沙置身其中,星星点点地闪着光。   忽略那缕诡异的头发的话,简直少女心炸裂,非常好看了。   不过方亦亦的审美点就在那缕头发上,她拿起打火机,细细地看,觉得这缕头发光看着,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亲切感。   方亦亦试着打了一下火,幽蓝的火苗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喷涌而出,在打火机的小孔上左摇右晃,诡异极了。   方亦亦开心道:“是学姐的鬼火!”   “嗯,”黎听用给方亦亦擦完脸的纸巾擦了擦手,扔进旁边的垃圾袋里。   “去扔垃圾吧,顺带把你早上造的垃也解决了。”   “啊”方亦亦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冯雪被她扔下去了。   “早去早回。”黎听嘱 第48章 她是谁   出去,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再传到老师耳朵里,给她来个彻查。   ……那画面想想都恐怖。   要不打晕算了?   方亦亦还真想过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然后被自己一秒驳回,到时候再给自己落下个袭击同学的罪名,记个过,那她绝对俩眼瞪得一样大,哭都没地方哭。   “我叫燕霁,学姐你大二对不对,我今年大一,是历史学院的。”女孩抹抹眼泪,哑着嗓子做自我介绍。   “那个……”方亦亦思来想去,决定赌一把人性,“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当然可以啊!”燕霁点头如捣蒜,生怕方亦亦不相信,还指天发了个誓:“我燕霁,今天在这里发誓,一定会替学姐保守秘密,如有违背……”她想了想,视线转到方亦亦手中的骷髅上,眼睛一亮,道:“就让我被鬼咬死,死无全尸!”   方亦亦觉得这个惩罚重了,没遇到过这个情况,应付起来也比较棘手,强忍着不自在,头皮发麻地道:“换个称呼,不要叫我学姐。”   “哎?”燕霁眨眨眼睛,“不可以吗?那好吧,我喊方姐姐怎么样。”   这个称呼比学姐听着舒服,方亦亦点头,勉强接受。   “这里暂时安全,你保重,我先回去了。”她还记得自己吃了两颗大补丸的事儿。   “这么快就走了?方姐姐,我可以去找你玩吗?”燕霁一直坐在地上,见方亦亦要走,慌忙站起来,不料后背传来一阵皮肉撕裂般钻心的疼痛,她发出“嘶”的气音,又跌了回去。   方亦亦被她惊动,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她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过去扶她。   “还好吗?”和黎听的高冷比起来,方亦亦因为语死早,话不多,故而也容易给人留下冷淡不好相处的假象。   但是只要稍微接触,这个假象就维持不住。   燕霁扁扁嘴,委委屈屈:“后背疼,被抓到了。”   方亦亦一看,燕霁的t恤被破了道口子,光洁的后背有一道自肩膀到后腰的伤痕,应该是冯雪的指骨划的,皮开肉绽,看着特别严重。   “你叫救护车吧,有朋友吗?或者给朋友打个电话,让她们来接你。”   “哦,哦,好的,”燕霁低下头,从   口袋找出手机,低头摁了几个键,调出一个二维码,递给方亦亦,“方姐姐可以和我加一个微信吗?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   方亦亦没接,冷淡道:“不用了。”   话落,鼻头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滴在手背上。   方亦亦愣了愣,就听见燕霁发出一声惊呼:“方姐姐你流鼻血了!”   方亦亦用手背抹了一下,通红通红的,全是血,止不住似的。   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得回去了,再见。”   “哎,方姐姐!”燕霁顾不上身上的伤,咬牙爬起来,追过去,咕咕呱呱地像只小蛤蟆。   “方姐姐你真的没事儿吗?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同伴在接应,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吧,你们捉鬼师这一行是不是很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就算没事,检查一下也好啊”   方亦亦被吵得头疼,干脆把手里的冯雪往她身前一推,骷髅鼻头堪堪停在燕霁面前一厘米处,燕霁浑身僵硬,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定格了。   方亦亦下通牒:“你再跟着我,我就把它回归原位,放回你背上。”   “好嘛……”燕霁摸摸鼻子,悻悻住了嘴,不敢再跟着。   鼻血越流越多,浑身也燥热起来,方亦亦加快脚步,走出好远,确认燕霁看不见了,才拿出打火机,准备给冯雪超个度。   出于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私心,她不想让学姐的东西暴露在人前。   方亦亦一直用手捂着鼻子,血沾了满手,打火机一摁,或许是血的原因,火苗忽的蹿起老高,方亦亦被吓一跳,手抖了一下,一滴血就被甩到了冯雪秃脑门上。   黑洞洞的骷髅眼睛瞬间和装了两个小彩灯似的,发出两点血红色的光,扭头就朝方亦亦的手咬了过去。   方亦亦反应迅速,撒开手,骷髅没了支撑摔在地上。   断了的那条腿不知何时已经接上了,冯雪完全没有白天呆呆憨憨的模样,成了一只真正的厉鬼,四肢着地,身子悬空着,像个爬虫一样,冒着两点红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方亦亦,上下牙齿快速撞击,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如果方亦亦了解一下黎听最近玩的游戏,就会知道,她现在这种状况,像极了生   有鬼和捉鬼师存在!这个叫什么来着,扮猪吃老虎还是什么?”一会儿又道:“我真的觉得方姐姐应该去医院看看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吃多了海狗鞭一样,上次我哥哥误把海狗鞭泡的酒喝了,鼻血流了一宿,就是你现在这个状态……”   方亦亦:“……”   一直到方亦亦寝室楼下,燕霁话头都没停过。   燕霁这个行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婶婶,印象中婶婶也是这么聒噪。   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说这么多话?不累吗?方亦亦感到迷茫。   “你还不走吗?”   “哦,”燕霁道:“我也住这个宿舍楼,好巧呢!我在108,方姐姐住401对不对,我去找方姐姐玩好不好?”   “不好。”   “那里真的有鬼吗?401是不是你们捉鬼师的根据地啊,”燕霁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和方亦亦哔哔:“方姐姐,你们是不是故意传出401闹鬼传说的,目的是让别人不敢过去。”   “不是,”方亦亦道:“真的有鬼。”所以你快走吧。   “哈哈哈哈哈我不信!”燕霁虽然疼得时不时抽气,还偶尔破个音,但依旧阻挡不了她话痨的心:“有捉鬼师在怎么可能有鬼。”   “我不是捉鬼师,我就是一名普通学生。”   “好好好,”燕霁眼睛亮亮的,调皮地眨眨眼睛,抬手在自己嘴上一划做出个拉链关上的动作,“我懂我懂,要保密。”   说不通,方亦亦也懒得和她掰扯,她现在浑身燥热,脑子发懵,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时两人已经进了宿舍楼,方亦亦抬脚迈上楼梯。   “方姐姐我送你上去吧?”燕霁一点儿也没有回自己寝室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准备送方亦亦上楼。   “不用了。”方亦亦拒绝,想不明白一个死里逃生,还身受重伤的人为什么情绪恢复得这么快,好歹差点死了,居然一点心理阴影也没留下。   冯雪很努力在杀你了,多多少少尊重一下她?   就在此时,方亦亦忽然感觉周遭一冷,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   方亦亦心中一喜,满身满脸血地抬头望去,黎听正漂浮在楼梯转角处,红衣翻滚,面色阴沉地看着她们。   她目光在她俩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锁定了燕霁,凤眸微眯,语气冷得仿佛能掉冰碴子:“她是谁?” 第49章 没什么事   方亦亦突然有些慌张, 她回头看向燕霁,拧眉,下意识往台阶上跑了几步, 离燕霁远点, 离黎听近点。   “哎,方姐姐?”燕霁一看方亦亦走了,愣住, 连忙跟过去。   “别跟着我!”方亦亦伸手拦她,一副避之而不及的样子。   情绪一激动,鼻血流得更欢, 她又赶紧收回手捏住鼻子。   “学姐……”方亦亦软着声音, 来到黎听边上,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黎听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方亦亦下半张脸血弄得哪里都是,雪白的裙子胸前位置硬生生被染得血红, 偏偏方亦亦散着头发, 皮肤又白,黑白红三色对比明显,乍看上去,像个吃小孩的女鬼。   “啧。”黎听秀眉微蹙, 伸手帮方亦亦抹去下巴尖上摇摇欲坠的血珠子,指尖轻捻,嫌弃道:“脏死了。”   “对啊,所以学姐我们回去吧,趁着没干赶紧泡上,这可怎么办,漂□□也不知道能不能吸干净。”方亦亦仰着脖子, 声音嗡里嗡气,想到自己一下一下手动搓裙子的样子,有些崩溃。   血染山河破,还是超大规模那种。   “别急呀,”黎听细长的凤眸扫过一旁的燕霁,陌生的血腥味传来之余,还能看到她背后扩散的黑色戾气。   黎听似笑非笑地看了方亦亦一眼,意味不明:“救回来的?”   方亦亦彩虹屁:“不愧是学姐!好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   燕霁看看黎听,又看看和刚才态度截然不同放方亦亦,茫然地歪了歪头,思索片刻,悟了。   她对黎听道:“姐姐,你也是捉鬼师吗?你长得好漂亮,但是我在学校没见过你,是专门来捉鬼的吗?你们的业务好广阔啊,有没有报酬,还有还有,姐姐是方姐姐的同伴对不对,你为什么能飞,捉鬼师都能飞吗?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捉鬼师,干你们这行有什么要求,需不需要资质啊,我从小就蛮招鬼的,你看看我行不行……”   黎听神色冷淡,没什么表情,冷冷的了一遍:“方姐姐?”   方亦亦吸了吸鼻子,小脸一垮,“我没想带她,她自己跟着的。”   “不请自来啊,”黎听勾起唇角:“那就杀了吧。”   方亦亦发出一声鼻音:“嗯?”顿了顿,又道:“她说过不会说出去。”   “呵,”黎听抬手抚上方亦亦的后脖颈,大拇指在动脉位置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感受着属于鲜活生命强有力的脉搏,“你在给她求情?”   方亦亦冷不丁打了个抖儿,油然而生一股想逃离黎听的冲动,但是本能愣是把她钉在了原地,想了想,她道:“也不是,就是,感觉滥杀无辜不太好。”   “她看到了,不无辜。”   “那”方亦亦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要不打她一顿,像电视剧那样,打到失忆,或者脑子瓦特之后说胡话,在医院躺十天半个月,到时候胡话太多,就算到时候说出去,别人也只会以为她在胡言乱语。”   “”   没得到回来,方亦亦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喊:“学姐?”   “好啊,”黎听嗓音轻柔,像一把小刷子,刷得她心痒痒,“你来。”   方亦亦放开鼻子,活动了下手腕:“学姐,我该打哪?”   或许是黎听身上冷气的原因,她冷静了不少,至少不再流鼻血了,就是身上手上脸上黏糊糊的全是血,诡异无比,实在有碍观瞻。   好在黎听并不嫌弃。   燕霁听她们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去处,哪里还意识不到自己并不受欢迎,连忙道:“不不不,不用,我会保密的,真的!”她后背阵阵发凉,硬着头皮道:“失忆没那么容易,我会被打死的!”   方亦亦淡定地朝她逼近,安慰她:“不会,你要相信学姐,放轻松,很快就过去了。”   “我觉我我我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你刚刚不是还救我来着,不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转眼被打的就是我了?”   “早就让你别跟着了啊。”   方亦亦捏紧拳头,照着她的后脑勺锤了过去,挥出一道有力的破空声。   “妈呀——!”燕霁抱着脑袋蹲下,拳头擦着头皮过去,带起的风吹起了她头顶的碎发。   “方姐姐,你来真的呀!”有了真实危机感的燕霁紧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哀嚎道:“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我都发誓了,我再发一遍吧!”   “你别躲,”方亦亦为难地看着她,“速战速决,我还得回寝室啊。”   “你   你你你”燕霁抬起头,哭地梨花带雨,“我真不会说出去的,我也想加入捉鬼师,从小我就崇拜这个职业,我,我,”她方亦亦似乎特别听这个红衣服漂亮姐姐的话,于是她转而求黎听:“方姐姐,漂亮姐姐,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你们不要这么凶”   黎听皱了皱眉。   方亦亦一直在注意黎听的神色,立刻会意,照着燕霁露在外面的后脑勺抬起手,狠狠打了下去。   燕霁浑然不觉,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肿成一条缝,看东西不是很清楚,周围安静下来,她还以为自己打动了两位姐姐,正要再接再厉,表把忠心。   剧痛袭来的瞬间,哭声陡然变了个调,险些把她打趴下。   “嘤嘤嘤”燕霁抱着头小声哭泣,边哭边抽泣,缓解着剧烈的疼痛。   “方姐姐好疼啊,嘤嘤嘤我的头是不是破掉了呀,嘤嘤嘤”   一下没成功的方亦亦:“……”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角度,发现和学姐说的有些许偏差,歉疚地看着燕霁,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这次一定成功。”   “还来?!”燕霁的哭声卡住,猛地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方亦亦:“方姐姐你是魔鬼吗?再来一下你就杀人了!杀人了知道吗?你就要去监狱了!”   “没事,相信我。”方亦亦闭上一只眼睛,单眼对角度:“刚刚那个姿势就不错,你蹲回去,一下就好,睡一觉,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我们没有交集。”   “一定要没有交集吗?”燕霁问道,用眼神控诉方亦亦的无情。   “不需要交集——你快蹲下!”   “那好吧,”眼看自己在劫难逃,而方亦亦的法子是真的不靠谱,为保小命,燕霁通红着眼角满目悲怆,咬牙道:“方姐姐,漂亮姐姐,我自己来,如果我还能活着,希望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能和我打声招呼。”   说完,自顾自地来跑上几层台阶,来到黎听身边,五分眷恋五分控诉地看了黎听一眼,深吸一口气,冲着楼梯口方亦亦身后的墙上,直直地冲了过去。   “上帝保佑玉帝保佑释迦摩尼看看我啊啊啊啊啊——”   方亦亦非常确定,燕霁这个距离和速度撞过来,   基本必死无疑,她并不想闹出人命,于是下意识用包给她挡了一下。   “duang~~~”   铜钹隔着一层布料和燕霁的头顶亲密接触,发出一声嘹亮的脆响,燕霁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额头流出深色的血。   方亦亦手边没有别的,也没多想,潜意识觉得铜钹总比墙软了点,就帮她挡了一下,没想到人还是头破血流地装晕了。   方亦亦蹲下,探了探燕霁的鼻息,呼吸均匀,还没死。   “学姐,”她征求黎听的意见,“我们帮她叫个救护车吧。”   黎听眉梢一挑:“舍不得?”   “啊?不是啊,万一死了呢?”   “变成鬼你们不是更好相见了。”   方亦亦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立即道:“我跟她不认识,去的时候冯雪趴在她身上,我把冯雪打死,她就跟着我了,好像是对打鬼这个事情比较狂热。”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没搭理她,我就是觉得,好歹是条人命没别的了,真的!”   她说的这些事情黎听当然知道,方亦亦的为人处世简直就是教科书式没朋友,她也理解方亦亦要救人的心理,再怎么同鬼打交道,人和鬼终究是不一样的,道理都懂,膈应也是真的膈应。   “她没什么事。”黎听面无表情:“多亏你那一下,最多脑震荡。”   方亦亦一愣,连忙掏手机打120急救电话。   怎么说呢,燕霁其实蛮无辜的,就是聒噪了点,憨了点,虽然不知道她大晚上去小树林干什么,但今晚的事情对她来说绝对是无妄之灾,自有自己还行,可偏偏被学姐撞见了,学姐是鬼,对生命漠视也无可厚非,她当然向着学姐,只是脑震荡可大可小,人要是傻了就太可惜了。   叫完救护车,方亦亦跟着黎听上了楼,她前脚踏上二楼的楼梯,后脚一楼就发出一声尖叫。   她知道,这是结界范围撤去,燕霁被同学们发现了。   一进寝室门,方亦亦就被摁着扒光,拎进了浴室。   黎听把她压在洗手台上,手中打满沐浴露,搓泥板似的把她搓了个干净,顺便解了一下鹿茸丸引发的燥热。   方亦亦刚开始还迎合,后来大脑空白,软着身子仍由黎听揉圆搓扁,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连自己什么时候回了   床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过来,看手机,方亦亦吸了口凉气。   屏幕显示下午两点半。   她直接睡过去了上午的课。   方亦亦欲哭无泪,望向黎听的眼神,也有了那么点愤愤不平。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扯头发,为什么她休息这么久,黎听就生龙活虎地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还腰板笔直地坐那打游戏!   这一刻,方亦亦变成鬼的想法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操纵着鼠标在和幽灵的厮杀的黎听,百忙之中回过头,道:“醒了?给你叫了外卖,皮蛋瘦肉粥和水煎包,刚到,趁热吃。”   方亦亦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坏情绪一扫而光,开心道:“谢谢学姐!学姐真好!”   学姐给她知道给她订外卖了呜呜呜这是多大的进步呀!   作者有话要说:燕霁:人生好难 第50章 物尽其用   黎听是个非常物尽其用的鬼。   托黎予那一盒大补丸的福, 方亦亦接下来足足半个月的时间都过得特别堕落,她翻烂了课程表,最期待的就是上课和早中晚三餐。   倒也不是说不喜欢, 就是, 天天这么来,这,这谁遭得住啊!   方亦亦数着指头过日子, 每天都感觉身体被掏空,不光要应付黎听,还要每天花半个小时时间跑步, 和一个小时时间打沙袋, 再这么下去,不是精尽人亡, 就是被活活累死,偏偏在大补丸的药效下, 身体亢奋, 透支之前来一颗,补气补血,提神醒脑。   到头来只剩下心累。   她由衷怀疑,黎予给她的不只大补丸, 而是什么类型的春药。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三十个铜钹已经被她用得见底,她现在会掌握力道了,知道怎么在铜钹受伤害最小的方式下,打出最高的伤害,总算让黎听勉强满意了一回。   然后就到了放暑假的日子。   以往的暑假方亦亦不会回家,家里也没有她的位置, 她就在学校住,或者出去打工,这次叔叔婶婶回老家了,她就想回去看看。   可是她不确定黎听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去。   404对她而言是学校寝室,对黎听来说,404是她身死之处,又在这里立地成鬼,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成了她的家,所以方亦亦拿不准,万一黎听不想走的话   那,那她也只好留在这里了。   一想到要和黎听意见相悖,哪怕是假设,方亦亦都浑身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导致她纠结了两天没敢开口,最后还是黎听看不下去主动问的。   方亦亦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动不动就盯着她发呆,尤其是滚完床单之后,愁眉苦脸地不肯睡,还偷摸唉声叹气,严重影响了黎听的夜生活质量,她先是耐心等了两天,对方还不肯说,于是不耐烦了,问方亦亦:“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直说,我不打你。”   然后她就看到方亦亦睫毛颤动,眼巴巴地看着她,而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黎听:“……?”还真有?!   方亦亦就磕磕绊绊地跟她说了,说完,不自觉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等着黎听回应。   黎听蹙眉   。   方亦亦心也跟着秀美的弧度一起提了起来。   “可以啊。”黎听冷冷淡淡地颔首。   “!!!” 方亦亦巨开心,眼睛弯成月牙,笑意仿佛要溢出来,“太好啦,那我去收拾东西!”   说着,不顾上未着寸缕的身体,兴奋地往被子外面爬,被黎听按着腰封印住。   “还有呢?”黎听问她。   方亦亦扭头看她,褐色的眸子满是茫然。   以黎听对她的了解,这反应确实好像真没什么事儿了。   黎听不禁迷惑:“就这?”   方亦亦心念一转,以为黎听有事要说,于是翻了个身,和她面对面,“学姐有什么需要带的吗?我去收拾!”   “……”   这么点破事问一嘴就是了,值得纠结整整两天?方亦亦到底对她自己有多不自信,还是以为她是一只多么残暴的鬼,一言不合就要吃人。   黎听看她半晌,无语凝噎,方亦亦的脑回路她对不上。   方亦亦以前因为贫穷,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把黎听给她买的衣服都装到了包里,黎听嫌麻烦,全给驳回,最后只带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上次买化妆品给的小样。   剩下的黎听说到了再买。   方亦亦听着这话,满脑子都是败家娘们儿几个大字,但她不说,就只盯着黎听的背影蹙眉。   “你在想什么?”黎听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身问她,直觉不对。   眉目舒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方亦亦表情无辜,乖乖巧巧,“学姐说得对!”   方亦亦家在北方,距离a市比较远,以往都是乘坐长途大巴,黎听嫌慢,直接用方亦亦的手机订了机票。   没见过世面的方亦亦有点激动:“……”   她要坐飞机了?   整装待发,出校门的当天,大老远看到了了站在校门口不知等谁的陈思可。   陈思可身材比例很好,长得也漂亮,一身黑色短款收腰连衣裙往那一站,漂亮又大方,自成一道风景线,想注意不到都难。   “……”   方亦亦扭头就走。   她回到寝室,准备等一会儿再出去,也不知道陈思可站在那干嘛,看没看见她。   反正不管怎么样,避着走就是了。   屁股还没坐热乎,敲门声紧随其后响了起来。   方   亦亦一激灵,握紧了佛珠,如临大敌。   她对黎听道:“学姐,你要不要回珠子里啊。”   黎听敛下眉目,叹了口气:“是黎予,没事儿。”   她看了一眼方亦亦,“以后见到陈思可不用害怕,你走你的就是,她不能拿你怎么样。”   方亦亦也不太想见黎予,她送的鹿茸丸药效劲儿头太大了,导致方亦亦现在见到有关鹿茸丸子之类的字眼,就想到黎予,见到黎予,就和大补药挂上钩,十分心有余悸。   “倒也没害怕,”方亦亦起身去开门,便往门口走边道:“她弯弯绕绕太多了,跟她沾边的都好麻烦。”   开门的瞬间,黎听消失不见,与其同时,方亦亦手腕蓦的一凉。   黎予杵着两条大长腿,双手插在口袋里,斜斜在门口外面墙壁上靠着,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见门开了,歪头看向她。   “我还以为你要装死到底呢。”   方亦亦道:“我听见敲门就马上来了。”   黎予站起来,运动款的黑色哈伦裤搭配收腰五分袖,露出一截纤细劲瘦的腰肢,她头发披散着,脑袋上罩了顶黑色棒球帽,脸蛋小巧,五官精致,整个人又飒又美,十分狂放不羁。   “暑假有计划吗?准备去哪?”   “回家。”方亦亦看了看周围,都是准备回家的学生,走廊人不少,来来往往的,还有帮校外过来,帮女朋友拿东西的男生,黎予往这边一站,特别吸睛,有好几个男生眼睛都看直了,连带着方亦亦也时不时被投来目光。   黎予像是习惯了这种注视,她视若无睹,全然不在意,方亦亦就不行,她不自在。   于是她问黎予:“要不要进来坐坐?”   黎予看了一眼室内,目光微动,她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哦。”方亦亦只好点点头,开启聆听模式。   接下来就是一问一答时间。   “你一个人回家,还是你们一起?”黎予问道。   方亦亦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诚实道:“一起。”   “这样啊……”黎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家在哪?远吗,怎么回去?”   方亦亦有些意外,她以为黎予会像电视剧里那些总裁一样,去调查她,然后把所有   信息搞到手。   “梨木市,有点远,不过我订了机票。”   “几张?”黎予突然问。   “嗯?”方亦亦楞了一下,道:“一张。”   黎予蹙着眉头,目露谴责,不赞同道:“一张怎么够,你几点的飞机,退了吧,我让助理给订两张头等舱。”   “?”方亦亦连忙道:“不用了……”   然后她被黎予狠狠瞪了一眼,“经济舱人那么多,怎么坐,你要跟不认识的人挨在一起吗?别跟我犟,给我惹急了你头等舱都坐不了,直接私人飞机给你拉家去。”   方亦亦:“……”行吧,黎予还是很霸道总裁的。   黎予单手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似乎在发消息,嘴上凶巴巴的:“照顾好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方亦亦:“……”   黎予用那双酷似黎听的丹凤眼,狠狠瞪了眼方亦亦:“听到没?!”   方亦亦沉默着点了点头。   姐控霸总,惹不起惹不起。   “手机给我!”黎予朝方亦亦伸出手。   方亦亦不明所以,把手机解锁递给过去:“干嘛?”   于是黎予又换了个手机忙活,头也不抬:“存号码。”   不一会儿,黎予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挂断,把方亦亦的手机还给她。   “我的私人号码,一般打这个电话我都会接。”   “好。”方亦亦点开通话记录,发现里面黎予的名字在最上面,是串红字,信号连接成功后,被挂断的标识。   “陈思可知道你的电话吗?”   “不知道,我没说。”方亦亦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给陈思可留号码,但是陈思可不一定不知道她的电话。   黎予也意识到这点,又低下头,在手机上摁了几个字。   “机票订好了,两小时后的飞机,你收拾完我送你过去。”   订票配送一条龙,特别周到。   方亦亦也没推辞,道:“我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走哪吧。”黎予颔首,转身的同时,示意方亦亦跟上。   放暑假的头一天,学校拥堵得吓人,黎予没把车开进来,停在校门外不远不近的地方。   方亦亦像个小鸡崽子似的,抱着包跟在黎予后面,亦步亦趋,边走边张望,没看到陈思可。   黎予换   了辆车,这次是个红色小汽车,方亦亦不认识,一个地地道道的车盲,她就是觉得漆特别亮,就和黎予这个人一样,在一众大车小车李鹤立鸡群,明晃晃地扎眼。   方亦亦少言寡语,黎予试图和她说话,话题挑起好几个,她问一句方亦亦回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五句之内把天全部聊死。   黎予放弃和她交流,问她:“有喜欢听的歌吗?”   方亦亦:“我不听歌。”   黎予:“……”   很好,话题又聊死一个。   于是黎予放了上次的夜店dj,不同的是,上次她是为了缓解情绪,这次是缓解尴尬。   到了机场,那个上次见到的助理小姐姐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还是一身简洁利落的职场装扮,往黎予身边一站,气质在那摆着,把黎予从时尚酷姐姐硬是衬托回了时尚霸总。   她把机票递给方亦亦,又拿出个小巧的白盒子交给黎予:“已经都弄好了,卡是在您身份证下开的。”   黎予微微点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新手机,她递给方亦亦:“这个拿着。”   看着眼前的手机,方亦亦有点懵。   有个便宜妹妹真好,又管接送又管机票,还给买手机。   黎予给她解释:“你那号码怕是已经被发现了,用这个,她查不到我头上。”   这个‘她’是谁,她俩都心知肚明。   方亦亦从善如流地又吃了回软饭。   “还有这个。”   黎予不知从哪拿出个白色包装袋。   方亦亦眼皮子一跳,直觉不好。   果不其然,黎予道:“上次的丸子应该吃得差不多了,这是两个月的分量,你先吃着,上回太匆忙了,这次改善了口味,你尝尝,觉得好吃贪吃也没关系,打电话给我,我派人亲自给你送。” 第51章 小姐姐人美心善   方亦亦笑得特别勉强, 险些挂不住:“不,不用了……太麻烦你们。”   黎予拉下脸,不赞同道:“这个多吃点对你身体有没坏处, 还美容养颜。”   她伸手摁了一下方亦亦的领子, 露出衣料后面的半截锁骨,“上回见你的时候这里还有个青印儿,现在不就看不出来了。”   方亦亦连忙把黎予的手拨楞开, 面红耳赤,反驳的话到嘴边,含了许久愣是没说出来。   托黎予的福, 方亦亦没有排队等安检, 在休息区吃了一堆零食,和排队登机的人流长队大眼瞪小眼, 走通道直接登了机。   然后她就睡着了,快落地的时候被空姐叫醒, 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开心, 方亦亦感觉自己乘了个寂寞。   a市到梨木市,全程要两个半小时,方亦亦落地的时候刚好下午三点。   上一次她回来,还是大半年前的春节。   梨木市并没有什么变化, 方亦亦走在路上,周围的一砖一瓦都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想着这些日子玄幻小说似的经历,方亦亦感慨万千,还有些伤感,突然有了些近乡情怯的小情绪。   “学姐,”方亦亦声音轻轻的:“你出来好不好, 我想和你一起走走。”   红色雾气凭空出现,猛然聚集,下一个瞬间,黎听站在了她旁边。   还是那身熟悉的红色长裙,齐腰的墨色长发,神色冷冷淡淡,上挑的凤眸平添几丝俗尘的艳丽。   “学姐,和我牵手呀。”方亦亦尾音不自觉上挑,似在撒娇,带着询问。   黎听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方亦亦眉眼弯弯,眉梢都充斥满笑意,自作主张地伸出手,握住黎听的手,十指相扣,熟悉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到神经末梢。   “怎么这么黏糊。”黎听并未反抗,任由她拉着。   “因为我开心嘛。”方亦亦像条大狗,动作自然地往黎听身上蹭了蹭。   路边的人看不见黎听,只能看到方亦亦自说自话,还伴着动作,煞有介事地和身边真有个人似的,不由暗自惋惜,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是个神经病。   方亦亦不去管她们,颓自开心。   黎听用另一只手怼住方亦亦的脑袋把她推开,嫌弃   道:“腻腻歪歪的好烦人,离我远点。”   方亦亦也不觉得有什么,笑嘻嘻地握紧了和黎听交叠的手,炫耀似的晃了晃,眼睛发亮,好似装着太阳的光。   “憨批。”黎听骂她,脸却转到另外一边,在方亦亦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勾起唇角。   方亦亦突然想给黎听看她的家,念头一出来,近乡情怯的小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打了个车,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家门口似的。   方亦亦家在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她小时候这里刚开始发展,属于富人区,后来随着城市经济越来越好,商业区扩大,年轻人都去了新建起来的高楼大厦,小区就逐渐老龄化了。   其实方亦亦家还蛮大的,一百六十平米,外带个阁楼,阁楼在方亦亦十岁前当杂物间来用,十岁后上面除了杂物,还多了一个她。   方亦亦拉着黎听在小区老旧的路面上一路狂奔,欢快又兴奋,让黎听不自觉联想到刚解开绳子的圈养狗。   上楼时遇到邻居,邻居见到方亦亦很是诧异:“亦亦?”   方亦亦对这个邻居感官还不错,热情打招呼:“刘婶子好,刘婶子再见!”   说话的同时,动作熟练地开锁推门,走了进去。   刘婶子看她手背在身后,像是还拉着一个人的样子,愣了愣,又看到她进门之后似乎手臂用力拽了一下才关门,像是随手把人拉进去似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她也没多想,方亦亦回来是件好事,这些年,方亦亦的遭遇她看在眼里,同情也有,不平也有,只是她一个外人帮不上什么忙。   好在方亦亦争气,考上了个好大学,老天爷有眼,那个新闻她也看了,方亦亦那没良心的亲戚被判了刑,虽然是监外执行,不进监狱,但是五年缓刑,据说是五年内不能出户籍地,白璇那个娇娇气气的小丫头还病了,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一想到这刘婶子就打心底子舒心,哼着小曲走了,她要去和小区姐妹团打麻将,顺便说一下方亦亦回来这个事情。   方亦亦的叔叔婶婶挺能造,东西进来家就没拿出去过,根本不存在断舍离这一说,160平米的住房面积,东西堆得哪哪都   是,愣是住出了40平米的感觉。   方亦亦以为这次回来也是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然后进门她就傻了,房子特别空,空空如也,沙发桌子电视床,全部消失,除了满地吹尘和实在不能用的断梳子,碎啤酒瓶子,连个完整的塑料袋都没留下,清得一干二净。   方亦亦:“……感觉世界都大了好多呢。”   黎听也感觉很奇异,感叹:“你亲戚是葛朗台转世吧。”   方亦亦挨个房间转了一圈,没找到打扫工具,却震惊地发现,连陶瓷洗手盆都被撬下来带走了。   “……大概吧。”方亦亦觉得,她被刷新了对扣门的认知。   好在房子还在,墙皮他们也扣不走。   “今晚不能住这里了。”方亦亦感到遗憾。   黎听瞥她一眼:“想住也行啊,你睡地上,我无所谓。”   “……我觉得不妥。”方亦亦道:“学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把东西要回来吗?”   “不是,那个他们用了很久了,不带走我也想换掉,”方亦亦摇摇头,虽然家里被洗劫一空,但是确实给她帮了个大忙,不然还得花钱找人来清,她家原先那些家具早就被卖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一直用着的,也是二手市场简陋淘来的东西,不值钱。   想到即将要说的话,方亦亦神色不自然,特别难以启齿:“我可不可以用一下学姐的钱,就是那二十万,”她扒拉扒拉头发,“我想买一些家具,让这里看起来有家的样子,但是我钱不够,短时间也挣不出来。”   黎听沉默。   方亦亦以为她不同意,连忙道:“啊啊啊啊其实不买也没关系!”   黎听扯了一把方亦亦的马尾,把她扯得一个趔趄,而后握住她的后脖颈,恶狠狠道:“你现在穿的用的吃的,哪样不是从这些钱里出的,现在知道借,早干嘛去了?”   “啊这,”方亦亦皮头疼,捂着脑袋欲哭无泪:“那怎么办?”   “以身抵债吧,你也就值个二十万。”言下之意,这些钱她可以花。   方亦亦当然听出来了,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黎听,“学姐对我真好……”   神色感激,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黎听被气得没脾气,恨不得敲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   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   鉴于整个屋子连打扫工具都没有,方亦亦也没多待,最后去阁楼转了一圈就走了。   方亦亦热情未减,恨不得把过去全部展现介绍给黎听,兴致勃勃地拉着黎听去了她小时候经常去的小吃街。   这里人多且拥挤,方亦亦不能像白天那样,仗着人少在大街上和黎听公然拉拉扯扯,她就低着头小声和黎听说话。   黎听神色不耐烦,却没有回珠子里去,微蹙着眉头听方亦亦絮絮叨叨,时不时嫌弃两句,算是回应。   方亦亦买了鸡翅包饭,锡纸花甲,炒酸奶,烧仙草,边走边吃,路过一个臭豆腐摊位,她两眼放光,喉头滚了滚,拉着黎听走了。   黎听奇怪地问:“想吃为什么不买?”   “哎?”方亦亦没想到黎听会注意到这种细节,不好意思地道:“拿不了了。”   “麻烦死了。”黎听不耐烦地说着,从方亦亦手里拿过她咬了一口就装起来的鸡翅包饭和锡纸花甲,在方亦亦低低的惊呼中晃了晃,一阵黑红相交的雾气从袖口冒出,缠住鸡翅包饭和锡纸花甲,而后消失不见。   黎听垂下手,动作自然地把东西拎在手里。   虽然黎听没说,但方亦亦知道,这两份吃的,别人已经看不见了。   心头像被小刷子瘙了一下,痒痒麻麻,方亦亦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嘴角弧度很大,面部肌肉不受她控制。   “笑什么。”黎听别开眼不和她对视,语气凶巴巴。   “嘿嘿,”方亦亦也没压抑自己,笑得牙不见眼。   “丑死了,把你的门牙收回去。”   “嗷!”方亦亦吐了吐舌头,拉着黎听转身往回走,声音很大:“学姐我们去买臭豆腐呀!”   身旁的人看她一眼,还以为她在打蓝牙电话。   黎听知道方亦亦食量大,可是当她把买的东西吃完,又吃了十串板筋,五串羊肉串和一份蛋包洋芋之后,还能坐下来点一份麻辣小龙虾,饶是她也惊了。   这怕不是个饭桶转世。   黎听盯着方亦亦盈盈一握的腰,和平坦的肚子愣了好久,思考食物都装到哪里去了。   方亦亦不知她在想什么,就是被盯得不好意思,还为她等了太久,要少儿不宜,于是扭扭捏捏   问道:“要我不打包,我们带回去吃?也可以。”   “……”黎听道:“不,你吃你的。”   “嗷!”方亦亦语气亲亲热热,似在撒娇:“那学姐你等我一下!学姐最好了!”   这家小龙虾做得还可以,方亦亦来的时候只剩两张空桌子,等小龙虾端上来,已经座无虚席了。   别人看不到黎听,在他们眼里,别的桌子都是四五成群,就只有方亦亦这桌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特别显眼。   虽然夜市人多,但是时间却不早了,已经过了十点,属于深夜。方亦亦长得漂亮,五官小巧,眉眼温和,身量纤细,一副小家碧玉特别无害的模样,再加上没有同伴,就特别容易被小混混容易被盯上。   方亦亦正吃得起劲儿,和黎听小声说着话,身边就围过来了四个青年。   “小姐姐一个人啊?”   流里流气的男声响起,方亦亦一愣,抬头望去,四个头发染得黄黄绿绿,露着手臂,纹着纹身的青年已经在桌子剩下的三个位置坐了下来。   坐在她对面的绿毛顺了把朝天的刘海,笑嘻嘻地道:“小姐姐,你男朋友没跟你说晚上不要一个人出来吗,尤其像小姐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容易遇到坏人,不安全啊。”   左边的黄毛接口:“小姐姐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叫声哥哥,我们不但陪你吃饭,还送你回家,怎么样?”   说完,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笑点,几个青年一同笑了起来,这一桌从安静瞬间转为吵闹,惹得周围的人投来目光。   方亦亦皱了皱眉,没理他们,举起一只胳膊冲老板招呼:“老板,结账,打包!”   “哎——别呀。”坐在她右边的棕色头发青年制止她,冲老板道:“老板,不结账,再来一大份小龙虾!一箱啤酒,要冰的!”   “回家吃多没意思,一点气氛也没有,今天遇到就是缘分,哥几个请客,一起喝两杯怎么样。”   绿毛接话:“我们都是好人,小姐姐不用怕,尽管放心放心,喝醉了我们送你回家,不敢有人欺负你。”   老板觉得不对,走过来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小姑娘,你认识她们吗?”   几个青年互相对了个眼,笑了起来。   绿毛道:“老板,我   是她男朋友,她今天让我陪她吃小龙虾,我忙迟到了,这跟我生气呢。”   老板显然不相信,问方亦亦:“小姑娘你说,他真是你男朋友?”   黄毛脸色微变,手指敲了敲桌子:“这能有假,别人家事别瞎掺和,有你什么事儿!”   方亦亦从刚才开始一直低着头,这时她眼神闪了闪,抬起头来,冲老板笑了笑:“没事儿,他们是我朋友。”   “哎——”几个小青年爆发出一阵欢呼,伴随着绿毛吹起的口哨:“这就对了嘛,小姐姐人美心善,女中豪杰,爱了爱了。”   “听到没老板,朋友~”   绿毛伸手去碰方亦亦的手腕,嘿嘿地笑:“小姐姐”   方亦亦带着吃小龙虾的一次性手套,还没摘,在绿毛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翻手把他的收扣在桌子上,油乎乎的手套蹭了黄毛一手。   绿毛脸色微变,刚要说话,被方亦亦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一扫,立即偃旗息鼓,气消了。   方亦亦扫视一圈,眼神凌厉,笑容不达眼底,“诸位朋友,你们也说了,相遇就是缘分,这里人多又吵,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第52章 你不是不信吗   “好啊, 小姐姐想去哪?老板,刚刚那盘小龙虾我们不要了!”黄毛摸着下巴,玩味地笑, 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先等一下。”方亦亦道, “我没吃完,要打包。”   绿毛这时候插嘴:“你先吃饱,吃得饱饱的, 吃饱才有力气玩儿。”   方亦亦觉得恶心,便没再为难自己,敛下笑容, 冷冷淡淡的:“不用, 我们抓紧时间,事情办完了再吃就可以。”   几个青年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   这小妞看着一本正经, 没想到骨子是这样的。   本来只想来吃个烧烤,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遇到了个极品,所以人还是不能呆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指不定哪天就艳遇了呢。   几个小青年情绪高涨,乐颠颠的,还抢着帮方亦亦付了钱。   这份小龙虾方亦亦突然就不想要了。   “几位哥哥,你们说个地方?”方亦亦被四个男人包围在中间,边走边道。   小青年血气方刚,急不可耐,选了一个最近的, 酒店有些年头了,除了装修看着新,其他什么都很旧。   顶着酒店前台小姐姐奇异的目光,几个人乐颠颠开了个大床房。   一直没说过话的矮个子锅盖头付的钱,锅盖头面前的刘海特别长,把眼睛挡得严严实实,人又胖,就给人一种又坨又邋遢的感觉。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电梯在二楼停了一下,开门,什么也没有。   几个小青年没在意,只当是有人瞎摁,他们很兴奋,因为有方亦亦。   方亦亦也很兴奋,因为进来了一只不是人的东西。   她想,原来酒店有鬼是真的,出于好奇,她就一直盯着那只鬼看。   鬼是个女鬼,看起来像是被人抹脖子后放血杀了的,脖子上有个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的皮肤溃烂流脓,血不断流出来,沾染了破旧褪色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最后顺着裤脚一滴一滴,滴落到地面上,它皮肤惨白,像是血被放干后那种颜色,白到发青,左边脸颊有一大片乌青,像是被打的,右边脸上有一道从太阳穴延伸上下巴,贯穿整整半张脸的割伤,却一点血液没有,只有白色的皮肉卷在一   起,像是泡肿了一样,同样外翻着,连带着脸也肿胀得不行,仿佛五官都要被抹去一样。   黄毛一直关注方亦亦,电梯里没有外人,便手痒痒地想去抱她,他刚伸出手,突然感到一股阴风吹过,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突然感到心慌,总觉得如果继续碰触方亦亦,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便放下手,压下心慌的情绪,问方亦亦:“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称呼都跟着轻浮了起来。   方亦亦瞥他一眼,没说话。   “啧,这还高矜起来了。”黄毛吆喝这看了一眼绿毛,“怎么着,喜欢这口,玩情趣呗?”   绿毛也感受到了那阵阴风,不过他没在意,只当是电梯里有了空调,接受到同伴的视线,会意地调笑道:“小姐姐还喜欢什么情趣啊,说出来,我们大家伙儿配合一下。”   说话的功夫,电梯到了,门开了,女鬼进来得最晚,一直站在门口,血不断滴下来,电梯门边积攒了一滩血色的水洼,几个小青年迫不及待地走出去,鞋底不可避免地踩到了。   女鬼原本一直低着头,自己的血被踩到时,它缓缓抬起头来,转动脑袋,眼珠平直的状态下,四个小青年挨个被她扫了一遍,然后它跟在最后一个人身后走了出来。   电梯关上的时候,方亦亦回头去看,地面干干净净,那滩血不见了。   房间号是319,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   “美女你说句话,不要那么冷淡嘛~”棕毛少年挽了挽袖子,露出胳膊上青面獠牙的鬼纹身,“过了今天,我们就算是朋友了,怎么称呼,说一声呗,还是说想听我们叫你宝贝?”   黄毛一听,乐了,“那感情好,宝贝儿,多贴切呀,就适合这样的大美人儿,哈哈哈。”   绿毛道:“小宝贝儿啊你在看什么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往前走了几步,拦在方亦亦面前倒退着走,他刚才出电梯最晚,女鬼亦步亦趋地跟着,全是眼白的眼睛木木地,随着他的移动转动眼珠。   方亦亦一笑,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女鬼,道:“看鬼啊。”   “嘿~”绿毛也乐了,眼珠转了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嘿嘿地笑:   “可以,爱好特别,我喜欢,宝贝儿喜欢什么鬼,一会儿给你看色鬼好不好?”   他指了指没什么存在感的锅盖头:“这个哥哥的色鬼特别长,带劲儿,保准伺候得宝贝儿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想男人。”   话落,几个人哈哈哈大笑。   方亦亦觉得恶心,这几个人下流的样子让她反胃,她捏了捏佛珠,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很多,瞥了一眼前面,发现319房间到了。   最前面的黄毛也发现了,吹了声口哨,用房卡开了门。   方亦亦站在门口没动,目送他们进去。   锅盖头走在她后面,被挡出了门口,他扒拉下过长的刘海,艰难地露出眼睛看着方亦亦:“宝、宝贝儿,走……走啊!”   方亦亦让到一边:“不好意思。”   “什什么、不好意思。”锅盖头也没动,结结巴巴地说话,看着方亦亦没有进去的意思,眼神变得恐怖起来。   屋内三个小青年一齐回头看她,黄毛挑眉道:“宝贝儿,等哥哥亲自来抱你吗?别急,哥哥这就来。”   女鬼似乎很轻车熟路,一来就站在了床上,洁白的被单被染得血红。   绿毛懒懒散散往床上一躺靠在床头,背心掀起露出肚皮,手拍了拍女鬼脚边的位置,染了一手的血,   他浑然未觉,努力拍打着被单,道:“宝贝儿,来,来哥哥这里,哥哥疼你。”   方亦亦推开黄毛伸过来的手,缓缓勾起唇角,对他道:“床上站了个人,你看不到吗?”   黄毛一愣,回头看去,了然道:“确实有个人,哈哈,宝贝儿想站着?也行啊,我就喜欢野的。”   “不是,”方亦亦道:“床上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黄毛脸色变了变,道:“说什么呢?”   “我给你看啊。”方亦亦往前走了两步,在众人的目光中,从大大的斜挎包里拿出了两面巨大的广钹。   棕毛吹了声口哨,“还要奏乐?小宝贝儿情趣中人啊!”   话音刚落,方亦亦‘kuang~~~’的一声,拍响了钹,语音悠长,震了三震,而后门无人自动,大力关上,震得窗框都抖了抖。   瘫在床上的绿毛紧随其后,发出一声惨叫,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腿无意思乱蹬,滚到了地上。   “鬼啊!!!!”黄毛也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瞪着床上站着的女鬼,扭头就跑。   棕毛比他更快一点,在黄毛叫出声的同时,已经往门口跑了。   只有一只在门边的锅盖头,他视线被浴室的墙挡住,又被突然关上的门吓了一跳,还在惊魂未定地给自己顺气,此时听见同伴的叫喊,茫然往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当场软倒在地,一阵腥臊味传来,竟是被吓得尿了裤子。   可门早就关上了,被怨气死死缠绕住,哪是他们能打得开的,黄毛和棕毛拧着门把,拧不拧的就是转不动,似乎被人从外面上了锁一样,门把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噔’声。   “怎么,怎么打不开!”   “有人在外面吗?有鬼,有鬼啊,救命啊!!”   “别过来,别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他们比起来,面不改色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的方亦亦,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从容淡定的样子,乍一看还以为和鬼是一伙儿的。   那只鬼抬起眼,只有眼白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看方亦亦。   感受到几个小青年投来的目光,方亦亦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和鬼打招呼:“你好。”   鬼张开嘴,像堵塞的下水道被疏通了似的,瞬间流出来一堆黑色的血,伴着血块和像内脏似的肉块,哗啦啦淌了出来,堆积在白色的被单上。   “额”方亦亦道:“要不你还是把嘴闭上吧。”   女鬼还真就把嘴闭上了。   “宝、宝贝儿,不,小姐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她是一伙的吗?”棕毛颤抖着声音,抖抖索索地指了指女鬼,在女鬼面朝他的瞬间,惨叫一声,抵在门上把自己缩成图,闭着眼睛用手捂住了脸。   “姐姐,我们没害过人,我们、我们就是,就是见色起意但是我们平时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啊……”黄毛边说边抖,都快吓哭了。   “我不认识她。”方亦亦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啊。”   “懵谁呢!”缩到墙边,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缝里去的绿毛尖叫着哀嚎了一声,“你明明在电梯里就说自己在看鬼了!我都听到了!”   “嗯?”方亦亦乐了:“你不是不信吗,怎么现在   又信了?”   “我现在信了!”绿毛嗷嗷叫着认怂,眼睛紧紧闭着,就没睁开过。   也没看到女鬼突然从床上蹦到了他边上。   黄毛只觉得一阵令人呕吐的臭味扑面而来,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看看情况,入眼的就是两只纯白的眼珠,登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第53章 挫骨扬灰   “四高!四高!”   “四高啊!四高啊!”   “兄弟哎!兄弟哎!你放心去吧, 兄弟我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照顾好嫂子!”   门口响起一阵呜哩哇啦的嚎叫,细听之下, 还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眼看绿毛的眼珠子就要被生抠出来, 方亦亦抄起铜钹,下意识要去救他,就被拉住了胳膊, 她一愣,回头一看,黎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在她旁边站着, 身量笔直,一手拉着她的胳膊,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女鬼。   “学姐?”   “救他干什么,让他死。”   “额”方亦亦抓抓头发:“这不是就出人命了吗, 外面有监控, 不知道有没有拍到,挺麻烦的。”   她们说话的功夫,那个名叫四高的绿毛,已经被抠掉了一只眼睛。   他凄惨地尖叫着, 似乎是疼得狠了,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停地颤抖。   女鬼面朝手里那颗浑圆的眼珠,吸奶冻似的,‘吸溜’一声吃了进去。   “她吃了!”方亦亦表示震惊,鬼她见了不少,吃人的还是头一回见, 怎么说呢,就很生理性恶心。   门边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四高的叫声,和看到突然出现的黎听。   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动静:   “还有一只,完了完了,今天死定了。”   “我就知道,半夜三更一个人吃小龙虾的妹子惹不起。”   “四高你走好!兄弟随后就到!嫂子让她自生自灭吧,兄弟无能为力了!”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杀他们,他们比我好吃呜呜呜呜”   那只鬼吃掉了四高的右眼,似乎满足了,不再管他,转过身来和黎听四目相对。   黎听静静凝视着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女鬼似乎愣了愣,张开大嘴“嗷!”地一声,身影微动,风一般从方亦亦和黎听身边掠了过去,跑向门边的三个人。   门口传来悲惨的嚎叫。   方亦亦不忍再看,捂上眼睛,杀猪一般的叫声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这时,黎听道:“可以了。”   方亦亦就等这句话,话音一落,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移动过去,铜钹出手,照着女鬼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人生本来   一场戏啊!”   “duang~~~”   方亦亦现在念不气歌已经不跟开始似的,声音那么大了,她发现这个东西的效果和声音大小没关系,只要念出来就行。   女鬼被打得身子一歪,一头栽进了它前面锅盖头的怀里。   锅盖头没了一只眼睛,本来就在期期艾艾地叫唤,冷不丁怀里进来个东西,吓得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女鬼受到攻击,转过身面对方亦亦,张了张嘴巴,先是惯例淌了一堆血浆碎内脏,而后混出四个白白的球形东西,竟是把方才吃的眼珠子全部吐了出来。   四颗眼珠子落在地上,先是没头苍蝇似的滴溜溜地自己转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方向,接着她们齐刷刷向上,视线紧紧锁定方亦亦。   红红白白,又粘又稠,像是打翻了一碗眼珠熬的汤。   方亦亦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不气歌,屏住呼吸,摆好架势,等待鬼攻击过来。   “你在打鬼吗?”棕毛一只眼睛空洞流血,一只眼睛淌着眼泪,看着方亦亦的动作,颤抖着发出疑问。   方亦亦没理他,她的注意力都在鬼身上。   没想到的是,下一刻,一段红色的宽绸缎飞过来,把鬼裹住,整个凌空带了过去。   方亦亦愣了两秒,回头去看,正好看见黎听借着惯力将女鬼的脑袋一拳打爆的画面。   出拳动作潇洒凌厉,一看就是练过的。   方亦亦:“???”   “啊啊啊——!!!”   绿毛发出一声方亦亦不是很明白的叫喊,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碎脑袋的是他。   黎听甩甩手上溅上的脑浆,绸缎松开,有意识似的回到袖子里,失去头的身体软趴趴倒在地上。   方亦亦没去管,因为她看到女鬼脑袋的位置,半空中漂浮着一截白色的骨头片。   黎听表情不怎么好看,对方亦亦道:“把他们丢出去。”   方亦亦边撸袖子边颔首道:“好的学姐。”   然后迈过女鬼的身体,揪起绿毛的领子,在地上拖着走。   绿毛哀哀地叫唤,他的尖叫从一开始就没停过,仿佛一个人形尖叫鸡。   和女鬼擦肩而过的时候,绿毛的喊声突然又凄惨了不少,方亦亦皱了皱眉,发现拖不动了。   她回头去看,那只女鬼居然还   能动,方才还是侧躺着,此刻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绿毛的脚腕。   方亦亦叹了口气,暗自道声麻烦,铜钹边缘在女鬼胳膊上一敲,女鬼五指成抓,僵硬地将绿毛放开。   绿毛裸露在外的脚腕上就留下一圈可怖的黑手印。   女鬼似乎不死心,方亦亦一步一拖,它就跟在绿毛后面一步一爬,没有头的身体分外执着,像肉食动物闻到了血腥莫名有种西方丧尸片的感觉。   绿毛嗓子都哑了。   方亦亦把绿毛拖到门边,扔垃圾袋似的,往他兄弟身上一堆,嘴里念着咒语,缓缓覆上门把,在不气歌加成下,黑色雾气被拨散到一边。   “咔哒”   门被轻而易举地拧开。   方亦亦并没有立即拉开,她摆出个凶狠的表情,对地上的几个人道:“敢说出去你们就死定了!”   得到了慌不迭的肯定回复以后,她这才打开门,退到一边,看着来时快快乐乐的几个小伙子,连滚带爬地出去,两秒之后,只剩下一个还在昏迷中的锅盖头。   方亦亦感到为难,思考要不要把那三个人叫回来,带着这个锅盖头走。   意外的是,三秒之后黄毛和棕毛又原地拔回,一人一边把晕倒的锅盖头拉了出去。   方亦亦呼出一口气,关上门,回到黎听身边。   “学姐,这是什么?”   黎听也没瞒着她,撇撇嘴道:“我的骨头。”   “?”   “!?”   这个答案是方亦亦始料未及的,忍不住道:“你的骨头?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在……”   她回头看了看用指甲挠门的女鬼,“还在她头里。”   那块骨头片还在漂浮着,上面还沾染着红色的血,黎听手上有黏糊糊的脑浆,洁癖发作,就没去动它。   方亦亦仔细观察这块头骨,两个指甲盖大小,表面圆润光洁,还带了一点弧度。   她对这片骨头的位置有了大概的猜测,不禁头皮发麻,“不会是”   黎听道:“头盖骨。”   还真是!   纵然有了猜测,得到证实的时候,方亦亦还是叹道:“天呐!”   黎听伸手把骨头攥在手心里,转身去了洗浴室。   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响起。   方亦亦看了门边那个没有头的女鬼一眼,转身跟   了进去。   她进去得快,没有看到在关上洗浴室的玻璃门之后,女鬼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面向这边的方向爬了过来,血从断裂的脖颈间流出,带出一小截颈骨,被压到身下。   黎听是来洗手的,她打了三遍洗手液,才勉强觉得干净,扯过毛巾轻轻擦手,方亦亦进来,一眼就看到骨头在黑色的大理石洗手台面上放着,小小白白的一块,黎听瞥她一眼,道:“你来洗这个。”   “哦,好。”方亦亦乖巧听话,小心地捏起骨片,将上面的血渍冲干净,问黎听:“可以用洗涤剂吗?”   黎听道:“不行。”   方亦亦把骨片冲洗了整整三分钟,闻着没有血腥味了,才交给黎听。   “学姐,这样可以吗?”   黎听接过,满意地道:“还行。”   话落,闭上眼睛,直接把骨片从额头摁了进去。   方亦亦在旁边在看,喉结滚了滚,莫名紧张。   片刻后,黎听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方亦亦的错觉,她总觉得,黎听漆黑的眸子似乎映入了些光,不再是那么无波无澜的一潭死水,而是给人一种枯木逢春之感。   “学姐?感觉怎么样?”方亦亦关切地问,这骨头身体她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排异什么的。   黎听不明所以:“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你什么表情,胡思乱想什么,是不是最近偷懒不学习,去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武侠小说了。”   “没有,”方亦亦放下心来,问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学姐的骨头会在这啊。”   “不知道,”黎听没什么表情地道:“谁知道陈思可想干什么。”   “陈思可?!”方亦亦声音陡然拔高:“有她什么事儿!”   黎听被她吵到,皱眉嫌弃:“吵吵什么,她给我收的尸。”   “那她还干别的了吗?梨木市离a市那么远!师姐你的骨头碎片不会到处都有吧。”方亦亦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她不知道骨头能用来干什么,但是用鼻子想都知道,自己的骨头在别人手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搞不好就有什么阴谋!   可是,陈思可不是喜欢学姐吗?还这么搞她?   方亦亦以前只是觉得陈思可喜欢黎听,求而不得,以至于偏   执到了精神不正常的地步,可是扔人家骨头这种事怎么看都超出偏执的范围了。   黎听道:“我能化成烟雾你知道吧。”   “嗯,知道。”方亦亦点头。   学姐的化成的红色烟雾特别好看,一点儿也不像鬼,反而像仙侠电视剧里的神仙化形。   “鬼这种东西,其实限制很多的,没办法随意化形,一般化鬼的时候尸体什么样,化成鬼之后原型就是什么样,比如被火车压死的鬼一般都两截身体,而你那个胖胖的同学,是一堆碎肉。”   方亦亦呆住了,意识到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后,她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蓦地一疼,眼眶红了。   “那,学姐你……”   黎听倒是没说什么感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挫骨扬灰,我变成鬼的时候,尸体是一堆粉末,那不是雾,就是粉尘而已。所以出现个完整的骨头片我才觉得奇怪……”说到这的时候,她瞥了眼方亦亦,发现方亦亦正在哭哒哒地抹眼泪,不禁语塞,道:“你哭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死了。”   方亦亦眼泪止也止不住,一想到学姐经历了什么,她就难受极了,老一辈传下来的入土为安,怎么到了学姐这里就全都变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活着的时候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有着那么光明的前途,为了救人意外横死,死了都不得安生,尸体还被那么对待。   不过想想也是,变鬼需要很重的怨气,如果陈思可不这么做,学姐可能根本变不成鬼。   但是为什么,学姐就一定要变成鬼?困在学校那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她还得第一次见到黎听的时候,浑身湿哒哒的,连个像样的五官都拼凑不起来。   所以陈思可图什么?让她安心投胎不好吗?   方亦亦带着哭腔:“陈思可她,她为什么啊,不是喜欢你吗?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下得去手的!”   方亦亦以前也哭过不少回,可是哭成这样还是有一次,都打哭嗝了,还是为自己哭丧,黎听就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笨拙地安慰:“别哭了,都过去了,养鬼的人会受鬼的影响,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同,这么理解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然后没有半点   效果。   黎听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好哭的,都过去多少年了,就算哭丧,现在是不是也晚了点,我葬礼结束好久了。你要真想哭,过两天我忌日,带你去扫墓啊,到我坟头哭好不好?也给墓园的邻居看看,我黎听十年后还有人给哭坟,给我长长脸。”   方亦亦哭唧唧道:“不一样!”   “……”,黎听心烦意乱,余光瞥见磨砂玻璃上趴着个没有头的影子,更烦了,随手打出一团幽蓝鬼火,女鬼抽搐两下,化为灰烬。   方亦亦哭得好大声,她泪朦朦地看着黎听,感受着她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凉意,就觉得好心疼好心疼,禁不住想,这个人的体温,本该是热的。   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连呼吸要不顺畅了,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了黎听的怀里。   “学姐呜呜呜呜哇哇哇”   “黎予十岁的时候都没你这么能哭,”黎听一个头两个大,“哎别哭了,鼻涕蹭我身上了!”   “呜呜呜我给你洗衣服呜呜呜”   黎听叹了口气,无法,一手钳着方亦亦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对着那张吵死人的嘴巴,吻了下去。   世界登时安静。   黎听满意地松了口气,抱着方亦亦的腰,向上一提,让她坐在洗手台上,拥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第54章 你行吗   方亦亦特别容易打哭嗝, 丑不拉几还扰民,所以她很少哭,也就是在黎听面前能不顾形象, 放飞自我。   毕竟黎听的初始形象比她丑得多。   她嘴巴被堵住, 氧气都依靠黎听渡过来,就只好死憋着,像是出不来的咳嗽, 哭嗝上来,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带着身体也格外紧。   不知过去多久, 方亦亦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噼里啪啦, 万物都虚无起来。   黎听终于结束这个绵长的吻。   她把衣衫不整的人拥在怀里,鼻尖嗅着淡淡奶味的体香, 依偎到方亦亦耳边, 轻轻地笑:“你咬到我了,这么舍不得我离开,嗯?小馋猫。”   方亦亦把脸埋进她怀里,小声地抗议, 身体却不听使唤,又打出个小小的哭嗝。   黎听喉头滚了滚,胸腔震动,发出几声低低的笑,作乱的手指煽风点火,一路往上,摁在方亦亦水润的唇瓣上。   磁性喑哑的声音响起:“舔干净。”   方亦亦顺从含住, 没有半点迟疑。   感受着不一样的温热,黎听赞许道:“乖……”   她低下头,脸埋进方亦亦的颈窝里,啃咬吸吮,在上面留下一串属于自己的印记。   片刻后,黎听把手指抽出来,道,“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方亦亦脸颊泛着潮红,两只手死死抓着黎听身前的衣襟,因为太过害羞而一言不发。   黎听就听着这个姿势,托起方亦亦带到了床上。   女鬼已经死了,床上那片血迹也跟着一起消失,被单干干净净,纯白地像正月的大雪。   渐入佳境时,门被敲墙。   敲门声大且急促,像是要拆迁似的。   “里面的人开门!警察!”   方亦亦一阵慌乱,轻轻地叫唤:“学姐……”   黎听摁下她抬起的头,“专心。”   “可是……”   说话的功夫,门外的人等不及,已经打开了。   顷刻间,狭小的房间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人。   方亦亦浑身血液逆流,呼吸都要停止了,可偏偏被黎听死死摁着,连爬起来盖个被子都做不到。   她俩现在……现在……   实在是有伤风化啊!   方亦亦羞愤难当,闭上眼睛等待制   裁。   迟迟没有动静,她觉得不对,睁开眼睛,发现一群人虽然进来,却好像看不到他们一样,方亦亦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屋里搜寻了一圈,床底下都看了,愣是视她们为无物。   她愕然地看向黎听,水汽氤氲的大眼睛里透着迷茫。   黎听笑得焉儿坏,冷玉一般的手指在她胸口一笔一划地写字。   方亦亦愣了愣,分辨出来后,用手捂着脸,在黎听怀里蜷缩成一只虾米。   你不说话,就不会被发现——黎听如是道。   方亦亦悲愤极了,哪有鬼的结界是这么用的!   进来的人,除了警察和酒店工作人员之外,还有缺了右眼的棕毛和黄毛,他们硬说是这里有鬼,结果除了在门口发现的一截脊椎骨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方亦亦不知道黎听发什么疯,自从有人进来,她就开始特别不安分,方亦亦捂着嘴巴,死死咬住牙关,才忍住没让声音泄露出来,到后来她浑身抽搐,大脑陷入空白,回过神来时,房间里又只剩她们两个了。   一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方亦亦想死的心都有了,感觉没脸见人,偏偏罪魁祸首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她敢怒不敢言,自己憋着气。   一个小时后,方亦亦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一直走到街头,过马路的时候,她感觉浑身一轻,知道这是结界解除了。   然后方亦亦又饿了,之前的小龙虾她没要,梨木市地方不大,小吃街好几条,于是方亦亦打车去了条夜间小吃街,准备接着吃。   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街边全是烧烤摊,方亦亦循着味道,找到味道最香的那一家,没有犹豫,直接点了十串羊大腰。   她现在腰酸腿软,需要温和地补一补。   黎予给的补药太烈了,有机会再吃,不急于这一时。   老板拿着菜单过来招呼,热情地道:“两位小姐姐还要点别的嘛?喝不喝饮料,我们这的雪碧乐可都是冰镇的,现做奶茶也有!”   方亦亦一愣,转头看向黎听,黎听没理她,笑着对老板道:“再来十串牛板筋,多放点辣,一瓶山楂饮。”   “好咧,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方亦亦瞪大眼睛看着黎听,待老板走   后她道:“学姐,你……你怎么出来了?不是,他能看见你了?”   黎听拉着她在马札上坐下,还是那身红色长裙,衬得她肤如凝脂,黑色的眼睛清亮,像个瓷娃娃。   好像这人,天生就适合红衣一样,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哪里有半点鬼的样子。   马扎不比凳子,坐下的时候要看好,一不小心坐歪了,人得摔个屁墩儿,方亦亦习惯性地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黎听脚下的影子。   细看之下边缘有些模糊,但确实是影子。   “学姐!!!”   方亦亦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迸发出惊喜的光。   “你,你,你……”   “坐下,小结巴。”   方亦亦乖乖听话,双手拉着黎听的胳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你活了?!”   黎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敲了方亦亦一个脑瓜崩,笑着骂道:“想什么呢,傻子,你再看看。”   她示意方亦亦看地上。   方亦亦一脸懵懂,闭了闭眼睛,熟悉的热感涌入视神经,再睁开眼时,天地一片灰白的清明。   黎听脚下的影子,如烟如雾,在歪歪扭扭地挣扎扩散,却怎么也离不开里面半寸。   乍一看没什么,却经不起细细推敲。   不过一般是够了,毕竟没人使劲儿盯着别人影子观察。   她又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四周又恢复了黑夜。   黎听道:“那个骨片好像吸收了不少天地灵气和五行之人的气运,一直储存在里面,原本我吸收的话得慢慢来,但是有你在嘛,给了个加成,就被我吸收光了。”她眨眨眼睛:“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和活人很像?”   “……何止像,简直就是!”方亦亦给出个肯定的答复,开心地往黎听旁边挪了挪:“那你饿不饿,能吃饭吗?”   黎听眯了眯眼睛:“五谷杂粮哪有你好吃。”   方亦亦:“……”   她又道:“所以那只女鬼一直在吸收你骨头里的天地灵气?”   黎听也不是很确定:“不清楚,或许有吸收,但是一般大的鬼不会带着其他鬼的东西,尤其还放在身体里,除非或者的时候就带着。”   方亦亦皱了皱眉,忽然生出个大胆的猜测:“那她是五行之人?”   “五行之人身在命局   中,受命运眷顾,在与之对应的方位必风生水起,繁盛叶茂,她要真是这个方位的五行之人。”黎听嗤笑一声:“哪能这么惨,被人砍死在酒店里。”   方亦亦没咋听懂,挠了挠头,道:“五行之人,那是什么?”   黎听似乎梗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没给方亦亦补理论,蹙眉道:“你明天联系黎予,让她给你传一份阴阳理论,自己好好看看。”   “哦……”方亦亦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不敢再问,正巧这时烤串上来了,方亦亦馋虫被勾起,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临走时还要了二十串小鸭肠。   现在时间凌晨三点,方亦亦刚吃完饭,兴奋得很,一点睡意也没有,正巧旁边有家看起来挺高端的电玩城,霓虹彩灯在夜里惹眼又喧嚣。   方亦亦没去过,黎听跃跃欲试,两人一合计,方亦亦听黎听的,手拉手就进去了。   然后方亦亦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气急败坏的黎听。   黎听好悬把人家夹娃娃机给砸了。   “币呢?投币!今天我还就不信了!”黎听撸起袖子,怒气冲冲,看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砸了这台机器。   “冷静!冷静学姐!冷静!小玩具而已,想要我们明天去商场买!”方亦亦死死拽着她。   “那能一样吗?”黎听说着,又塞进去一个。   机械爪子碰触到呆呆萌萌的笑脸熊,往上带了带,爪子抓力不够,掉了下来。   “!”方亦亦警铃大作,一把抱住黎听的腰,“犯不着!犯不着学姐,它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娱乐机器!”   黎听怒火中烧,拽着方亦亦的手臂,边挣脱边道:“娱乐机器?是娱乐我的机器吧!我看它快乐得很!它哪里没有感情!”   眼瞅着抓不住,黎听越来越暴躁,方亦亦道踌躇道:“要不……我来试试?”   黎听狐疑地看着她:“你行吗?”   方亦亦硬着头皮点头:“我试试。”   粉红色的摇杆抓在手里,方亦亦屏住呼吸,小心地控制着爪子缓缓移动,对准因为黎听一直试图在抓,而拨楞到出口的边上笑脸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爪子一放,听天由命。   身旁的黎听突然没了动静。   方亦亦感觉不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睁开眼睛   ,发现娃娃机里那只笑脸熊不见了。   黎听身上的戾气消了一大半,弯腰把熊拿起来,拍拍方亦亦的肩膀,赞许道:“不错,出息了,你还是有点用的。”   方亦亦松了口气。   得救了。   她快拉不住黎听了。   “愣着干嘛,过来打僵尸,我们组队。”黎听兴致勃勃地站在一台闪着七彩光的机器前,黑色的眼睛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额,来了。”方亦亦赶紧过去。   行吧,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打这些僵尸鬼怪之类的东西。   两人比赛,看谁打的数量多,黎听稳赢。   黎听玩够了,又拉着方亦亦去玩赛车。   看着玩得不亦可乎的黎听,方亦亦突然有种哄小孩的感觉,特别无奈。   两人在电玩城玩到天亮,方亦亦后来也来了精神,各个项目都玩了个遍,玩得风生水起,一直到早上还精神奕奕。   在电玩城通了个宵,方亦亦的固定早饭时间到了,她们把剩下的游戏币存在起来,直奔一家综合性早餐店。   方亦亦吃了鸡蛋卷、三明治、水煎包和两杯豆浆。   她点了双人份,一点也没浪费,自己吃了个精光。   出来之后打车回家,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里买了清洁用具,准备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再去家具城买家具。   黎听原本想叫保洁公司的,但是方亦亦觉得花这钱纯属浪费,黎听就没管她,一只鬼在屋内飘飘荡荡,没一会儿溜达到了方亦亦住的阁楼。   阁楼空间挺大的,也没有多矮小,收拾出来完全可以住人。   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搬走了,只剩下些废旧的纸壳垃圾,黎听没有目的地瞎转,仔仔细细打量每一个角落,在一面墙上发现了用粉笔画的各种小花,下方还有一条长期积压造成墙皮脱落的线,于是断定这是方亦亦住的地方。   她看着这些花,仔细打量,接着在墙上发现了一个废旧电闸箱的暗门。   电闸箱比较靠下,如果床移过来,刚好卡在床下面的位置,外层刷了墙腻子,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黎听愣了愣,打开,发现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装果汁的纸箱子。   她拿着箱子下楼,问方亦亦:“这个是什么?”   方亦亦也很奇怪:“   还有余货?居然没当废纸卖了?”她撇撇嘴,“算了,看着眼熟,打开看看。”   箱子一开,方亦亦就愣在了那里。   黎听凑过来一看,是几个陈旧褪色的胶皮玩具,和几本画册。   全是小孩子的东西,似乎是方亦亦的。   方亦亦扯下清洁用的皮手套,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生怕手会弄脏这些东西似的,拿出了一只胶皮小猫。   小猫以前或许是白颜色,但是这么多年不曾动过,也可能放进去的时候就不干净,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两只三角形的耳朵活灵活现地翘着,胡子是画上去的,正抬着爪子打招呼。   方亦亦眼眶湿润,吸吸鼻子:“这是小时候我妈妈买给我的,后来就找不到了,原来在这里。”   黎听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方亦亦眨眨眼睛,在箱子底部看见一个东西。   她一愣,将它拿了出来。   “这个是?”   方亦亦的表情像第一次见了鬼似的。   这是一串手链,用雪白的菩提子串起来,菩提子通体雪白,特别有分量,因为在箱子的最低端,一点儿灰尘也没沾上,看起来漂亮极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菩提子上刻着繁复难懂的经文,方亦亦记得这个纹路,和她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上面的花纹一模一样。 第55章 故意的吧   方亦亦呆了两秒, 手忙脚乱地扯过佛珠来对比。   她随便揪了颗菩提子,发现不太一样,但是字体文字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亦亦皱了皱眉, 指尖拨动,翻着菩提子挨个对照,还真被她找到了一模一样的。   “学姐。”方亦亦抬起头, 愣愣地看着黎听。   黎听似乎并没什么感觉,面无表情地道:“哎呀,原来不止一串啊。”   惊讶的语气, 被她说得如白开水一样平淡。   演得极不走心。   方亦亦软声道:“学姐, 这个你认识对不对。”   黎听眉梢微挑:“你猜。”   这就几乎是默认了。   “我们之前认识吗?之前见过?”方亦亦忙不迭地追问,语气急促, 迫不及待,忍不住抬手捏上黎听的袖子边, 热烈的眼神巴巴地注视着她。   黎听和她对视, 深邃如黑夜一般的眸子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方亦亦不自觉愣住。   半晌,黎听嫌弃地把方亦亦拨楞开,中指指背敲她的额头,“不准问。”   被拒, 方亦亦不甘心,只好软磨硬泡,两手拽着黎听距离她最近的,左手的中指指尖,软声哀求:“学姐,好学姐,你就告诉我嘛, 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语速很慢,尾音上扬,眉毛轻蹙,嘴巴嘟起,身体左摇右摆地晃动,脸上的表情呆萌无害,特别磨人,但偏偏她自己没意识到这点,褐色的眼睛水汪汪地,无辜地像一股山间清泉,又纯又欲。   方亦亦本来就对鬼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黎听和她朝夕相对,早就把那令人沉迷的滋味摸得一清二楚,眼下那些记忆被她此时的做派一股脑勾了起来,黎听喉头滚动,闭上眼睛,企图让自己不那么耽于美色。   偏偏方亦亦完全没这方面的意识,她还在再接再厉地继续着自己无意识的勾引,退而求其次道:“要不给个提示也可以,好不好嘛,我真的很想知道,一点点提示就可以了,我不会烦你的,学姐~~~”   软软糯糯,可怜得要死。   黎听本来就箭在弦上,哪受得了这个,当即红绸一裹,带着方亦亦上了阁楼。   方亦亦猝不及防被缠成个蚕蛹。   回过神来时,人已   经被放平在了地上,入眼是朝夕相对了将近十年的阁楼天窗,在过去无数个失眠的日日夜夜里,她都在这个天窗下,望着被框起来一亩三分的天空数星星,然后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那一只坐井观天的蛤蟆,怎么蹦也蹦不出去。   现在天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黎听那张高贵冷艳的漂亮脸蛋。   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红,气势凌厉,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方亦亦懵逼:“???”   黎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殷红的舌尖舔舔下唇,嗓音喑哑,透着危险:“故意的吧,嗯?”   “!”   方亦亦终于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一惊,道:“学姐,我没洗澡,也没吃药唔……”   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黎听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方亦亦全身像是过了电,任由黎听吻着,顺从地闭上眼睛。   就在快要沉浸其中的时候,一个苦到令人发指的东西被渡进了嘴里。   方亦亦登时一僵,瞪大眼睛,挥舞着手臂挣扎。   黎听头也没抬,伸出一只手,把她两只手腕封锁禁锢在头顶,死死压住,任凭她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方亦亦眼神都直了,药丸被推到嗓子根,被迫咽了下去,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两道生理的泪水。   上飞机前,黎予那句‘改善了口味’不断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改善个屁!还不如不改!越改越苦!   打个比方,没改之前的口味,若是比喻成给狗吃的,那么现在就是彻底变成了狗都不吃的东西。   因为药丸威力太过强大,方亦亦被毒得发傻,整个人都不太好,耷拉着眼角蔫巴巴的。   黎听用指腹帮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细语地哄她:“你一夜没睡,不吃这个身体受不住,乖。”   不哄还好,一哄方亦亦的委屈劲儿成倍往上冒,她扁扁嘴,忍不住控诉:“好苦。”   黎听低下头,寻找她的唇瓣,和她一起分担这份苦楚。   很快,方亦亦就发现黎予没有说谎。   兴致浓时,填满整个进食器官的苦味,居然奇异地变成了香甜的,类似水蜜桃的味道。   方亦亦被这个一波三折惊呆了,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像被雷劈中似的久久不能回神。   ——   这他妈是什么味觉黑科技?!   黎听也顿了一下,她轻笑一声,便自然流畅地继续了下去,仿佛这个改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一小时以后,一人一鬼偃旗息鼓。   方亦亦一宿没睡,此时睡意上来,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黎听绸缎多,为了防止方亦亦皮肤磕青,特意垫了十几层,横七竖八铺满了整个阁楼,有那么点蜘蛛洞的意思,中间还夹了几层漂浮的鬼气,使得布料又软又滑,凉凉的,躺在床上还舒服。   方亦亦蹭了蹭绸缎,意识渐渐远离,睡着了。   黎听没打扰她,手里捻着那串菩提珠子若有所思,盘腿坐在大红绸缎上,裙边露出半截雪白的膝盖,衬得她愈发娇艳动人。   方亦亦睡到下午五点才醒过来。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夕阳的光辉透过天窗照射下来,打在黎听姣好的面颊上,将她耳边的碎发映出茸茸暖金色,她盘腿坐着,腿上放着一本儿童画册,正在专注地看。   就非常温馨。   方亦亦眨眨眼睛,去扯黎听的衣服。   手还没碰触到,后背长眼睛似的,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被半路截胡。   黎听没有感情地给她扔回来,“醒了?”   “唔。”   方亦亦扯过一条绸缎,给不着寸缕的自己盖住,脸上晕开一抹红。   “佛珠给我。”黎听伸手。   方亦亦一愣,脸色大变,挪腾地后退了一点,“学姐你不会是想收回去吧?这个不行啊,你都已经给我了!”   黎听也愣了一下,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一天天的。”   “哦……”方亦亦挠挠头,摘下佛珠递给黎听。   怎么说呢,不管用来做什么,总之,不给她收走就行。   黎听把佛珠放到一边,拿起那串菩提子,指尖一挑,白色的珠子散落开,被黎听用绸缎接住,乖乖聚集在一起。   “这是做什么?”方亦亦心疼得直皱眉。   虽然想不起来菩提珠的事,但这肯定是她的,搞不好还和学姐有关系,她自然珍惜,说不定这就是她和黎听小时候见过的证据呢?   黎听没理她,扯过自己一缕头发,指尖翻转,随意揪了两三根顺在一起,划断,拿着散落菩提珠一颗一   颗地往上穿。   方亦亦挠挠头,不明所以。   穿到最后一颗时,黎听没用最后那颗菩提子,而是将佛珠穿了上去。   她手指翻转,利落收尾,打了个结,还有模有样地用鬼火烧掉了多余的头发。   一串用手链做的手链就完成了。   黎听把穿好的手链扔给方亦亦,恶狠狠地威胁:“戴好,丢了做死你。”   方亦亦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拿过手链翻来覆去地看。   或许因为是鬼的头发,手链格外结实,头发藏在大大的珠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色细绳,白色菩提子和黑色的檀木佛珠的结合非但不显突兀,还给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当然最重要的,这是黎听用她自己的头发亲手串的。   方亦亦爱不释手,戴在手腕上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美。   “过来。”黎听朝她招招手。   方亦亦迟疑了一下,绸缎在身上围了一圈,她不能走,一走就掉了。   “啧,你哪里我没看过?”黎听开始不耐烦。   方亦亦没法,捂着脸小碎步挪了过去,小心翼翼扯扯布料,以免它滑下来。   她听见黎听笑了一下,道:“还知道害羞。”   而后递给她一个帆布包。   方亦亦顿时欣喜,这包是她用来装换洗衣物的,原本放在楼下,黎听不知何时给拿过来了。   穿衣服的空档,头皮一痛,方亦亦疼的时候不怎么喊,但是身体的还是下意识了一下。   罪魁祸首黎听丝毫没有负罪感,把揪下来发丝缠绕在指尖,安抚性地拍了拍方亦亦的脑袋。   “礼尚往来。”   很平常的动作,方亦亦却觉得莫名熟悉。   她看着那几根属于她的黑色发丝被黎听捏在手里,正一点点地缠绕在那根原本串佛珠的红绳上,黑红交映拧成一股,黎听动作熟练而迅速。   有模有样地和练过似的。   此时,特别突然地,方亦亦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画面。   好像也是有这么一双白玉似的,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在翻转缠绕些什么东西。   方亦亦记性很好,瞬间记忆更是绝佳,换别被人可能就让它过去了,但她立即抓住了这个画面,反复思考,细细推敲,还真被她响起了些什么。   眼前的情景和记忆   神奇地重叠在一起。   方亦亦几乎可以确定,画面中那双手就是黎听的,她不禁皱眉,神色严肃起来。   她小时候见过黎听,但是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方亦亦经常回忆往事,长大后憋闷无趣的日子里,回忆渐渐成了唯一美好的东西,因此她十分确信,自己的记忆并未出现断层。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方亦亦抓住这个点,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用自己全副心神寻着思考下去。   画面的范围逐渐向四周延展,渐渐展现出那双手之外的东西,像一幅晕开的水彩画,露出宽松的袖子露了出来,似乎是某家高中的校服,画面继续扩大,校服的主人身量纤细,校服褂子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脖子下面,背景好像是某所学校的大门口,周围很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来来往往,有些吵闹。   方亦亦屏住呼吸专心回忆,画面又扩大些许,校服主人精致的下颌线露了出来。   方亦亦突然心跳得很快,有种即将揭开一个潜藏很久,久到了蒙尘的秘密的感觉,期待、兴奋、喜悦等情绪一齐涌上来,还夹杂着些难以言状的难过。   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击打着耳膜隆隆作响。   方亦亦按捺住激动,静静等着这人的模样完全展露。   鼻梁精致小巧,上挑的凤眼满是笑意,似乎在注视着她,眉梢全是温和。   结果在意料之中,是高中时候的黎听!   即使早就推测出来,方亦亦还是觉得眼眶酸涩。   原来她和黎听以前真的认识。   黎听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对她说话,但是声音有些小,她听不太清,不禁凝神去听,这时旁边突然出现个人,拉了黎听一下,话语被打断。   方亦亦不满地皱了皱眉,转头去看,就在即将看到那人样子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天灵盖的位置针扎似的疼起来。   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叫,捂着头蹲下,表情痛苦。   黎听刚把那颗菩提子做成手链戴在自己手上,听到声音不由一愣,低头望去,看见方亦亦缩成小小一团蹲在地上,脑袋上冒出一股黑色的烟雾。   黎听当即变了脸色。   她五指成爪,虚空一抓,黑色烟雾有实体似   的被她抓在了手里,没有迟疑,黎听用力一扥。   方亦亦身子狠狠抖了抖,四颗用鬼气连接的白色眼球被拔花生似的从天灵盖拔了出来,末端还坠着一截小小的脊椎骨。 第56章 谁还没有个童年了   黎听手腕翻转, 眼球虚握在手中,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块小小的白色脊椎骨,脸色阴沉。   她认得出来, 这正是昨天晚上那只女鬼的脊椎骨和被它吞掉的眼珠。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 这块脊椎骨被警察带走了,而且这四颗眼球也应该一同被烧掉才对。   那么为什么会在方亦亦脑子里,什么时候进去的?最重要的是, 方亦亦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对此居然一无所知。   黎听面无表情,黑色的眸子氤氲着可怕的风暴。   鬼有一个通病, 越强大领地性越强, 黎听也不例外,404是她的底盘, 方亦亦从住进去的那一刻起,自然也成了她的东西, 有人当着她的破坏她的东西, 这无异于最严重的挑衅。   黎听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那个胆敢在她头上动土的人生撕了,灵魂烧烂,方可能将将平息升腾的怒意。   四颗眼球丝毫没有自己随时可能会被捏爆的危机意识, 在黎听手里咕噜噜转了一会儿,眼珠对着黎听方向停下,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在认人。   而后认出了黎听,居然她手心上蹭了蹭,接着四颗圆溜溜的球体一蹦一弹交换位置,继续蹭, 还一副亲亲昵昵,和乐融融的样子。   同样是鬼,黎听自然接收到了它们的意思,是带点快乐和微妙‘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黎听皱了皱眉,低声道:“有病。”   眼球没有血,白白净净,表面湿漉漉的,黎听有些排斥,便捏着颈椎骨,把眼球朝下提起来,眼球腾空,跟一堆弹力球似的,靠一缕黑色鬼气连接,悠悠晃动。   余光中,方亦亦还抱着脑袋在地上蹲着,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很痛的样子。   黎听看在眼里,怒意又加了几分。   她蹲下身,用另一手触碰方亦亦头顶的头发,轻轻按压,方亦亦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很痛吗?”   方亦亦痛到说不出话,忙不迭点头。   黎听抿紧唇角,手指顺着方亦亦的头发移到后脖颈,找准位置微微用力,方亦亦软趴趴歪在她身上,闭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黎听把她抱在怀里,五指深深插进她顺滑的发丝,紧贴着头皮,红色的烟雾涌出   。   方亦亦额头全是冷汗,眉头紧锁,即使晕过去也不能安稳,疼地四肢痉挛着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浓墨一般的鬼气自方亦亦头皮溢出,先是小到几乎看不见,而后逐渐增加,鬼气每出来一点,红色烟雾立即缠绕上去,将鬼气扯开打散、遇到团成一团的,就毫不犹豫碾压撕碎,再重复之前的步骤。   没一会儿,阁楼上不大的空间,像重度雾霾似的,布满了红色烟雾。   方亦亦疼得五官都皱了一起,冷汗津津,顺着额角往下淌,划过小巧的下巴,落在红色绸缎上。   绸缎活物一般翻滚几下,汗水瞬间消失不见,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黑色鬼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方亦亦作为中心点,被呛得小声咳嗽。   黎听不用呼吸,忘了这一茬,她闭了闭眼,红色雾气以她们为中心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带起来的风吹动了方亦亦垂坠的发梢,鬼气刚冒出来就被吸了进去。   方亦亦脸色终于好了一点,眉头舒展开,不似方才那么痛苦了。   黎听抓住机会,雾气在掌心打着旋聚集成一个小小的暴风球体,她手掌上抬,球体见缝插针钻到手底下,小虫子似的沸腾扑腾着,似乎在抓什么东西。   黎听手掌猛地抬起,方亦亦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身体触电似的弹了一下,被黎听用手臂紧紧箍住镇压,与此同时,两片极窄的长条形花瓣被红雾包裹着,从方亦亦天灵盖里生生被抓了出来。   花瓣小巧,颜色是血一般艳丽的深红,和黎听的红雾比起来更加鲜亮一些,形状细长,尾部卷曲,黎听见过这种花,在十年前,她刚死去的时候,按照流程去了趟三途川,过奈何桥前,她在生与死的彼岸举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满是这种妖娆到极致的红。   彼岸花,只在阴曹地府盛开。   此时这种人世间不该存在的东西,被垃圾似的扔到一边,周身还时不时冒出黑色的火星,彰显着它的不凡,鬼气以此为中心,源源不断冒出,无穷无尽似的。   彼岸花是鬼物,在它出来的一瞬间,黎听就有种灵魂共鸣感,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溯本同原的熟悉感。   这熟悉感自然不是彼岸花自带的,黎听秀眉   微蹙,立即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她脸色发黑,潺潺如流水般温和的红色烟雾陡然凶猛,瞬间将眼球和颈骨挤了个粉碎。   剩下两瓣彼岸花,黎听把她拿在手里,靠着方亦亦坐下,静静等待她醒过来。   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黎听拿过方亦亦的手机,叫了个外卖。   梨花市有很多a市没有的特色菜,比如这个配图上黏糊糊软趴趴的香煎焖子,黎听就没见过。   对于新鲜事物,黎听一直抱着跃跃欲试的心态,想也没想点了份儿大的。   考虑到方亦亦的饭量,又给她点了份肘子,和大份水果捞,然后定位地址,付钱。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   方亦亦还没醒,黎听自己去开门。   她顺着楼梯飘下去,到门口的时候像活人似的有模有样走了几步,开门时还撩了撩披散的头发。   黎听一直观察外卖小哥的表情,察觉对方眼中只是闪过一抹惊艳,没有任何恐惧害怕的情绪,她眯了眯眼,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她已经到不用近距离接触方亦亦,也能做到和活人相差无几的程度了。   相较活人而言,鬼自身就透着一种阴冷的死气,那是九泉之下东西,不属于人世间,而且这种气息不受控制,外表举止伪装得再像活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死气却不能改变,不现形还没什么,现形之后往往一靠近就被认出来了。   她原本也不屑于装成活人,但是考虑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个活人的伪装,还真挺麻烦。   黎听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冷冷淡淡地微抬起下巴:“谢了。”   “不不、不客气!”外卖小哥有些紧张。   上挑的眼尾看似漫不经心扫过一眼,黎听不动声色地又确认了一下,确定对方没有任何感觉到死气而害怕的情绪,于是准备关门。   快关上时又被拦住。   “等一下!”   黎听睇瞬间过去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杀气腾腾。   外卖小哥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股没由来的恐惧自心底升起。   黎听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于是立即把杀意收好。   外卖小哥眨了眨眼睛,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虽然消失了,生命求生的本能还是   令他有些心惊,也不敢看黎听了,但是他自己把人叫住,就这么走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话完:“那个,请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说完,头也不回,逃命似的下了楼。   注视着外卖小哥仓皇的背影,黎听脸色骤然阴沉,后退一步,大力甩上了门。   ——还是不行!   门板与门框接触的声音太大,房间空旷,回音愈发显得响亮。   她的鬼气告诉她,方亦亦被吵醒了。   黎听愣了愣,平底浮空,红衣翻飞,直接漂了回去。   红色绸缎盘根交错,连接在墙面上,铺满了整个屋子,好好的阁楼被弄得像个盘丝洞。   洞中一间失去大门的小房间内,正中间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着白色连衣裙,身形纤瘦小巧,耷拉着肩膀跪坐着,手背揉着眼睛,一副刚刚醒来,还不清醒的样子。   和诡异的绸缎形成鲜明对比,像个被妖怪绑进洞府强行成亲的良家女子。   黎听并未出声,方亦亦却似有所感地回过了头,看到她后,眼睛一亮,开心道:“学姐!”   元气满满,一点也没有昏迷前后半死不活的样子。   “嗯。”黎听神色冷淡,把手里的饭菜递给她。   “哇,焖子!”方亦亦两眼放光,对于黎听会给她叫饭,还点了她心心念念的焖子一事,感动得不行,泪水不争气地就要从嘴角流出来。   她打开外卖盒的盖子,掰开筷子,迅速吃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吃?”黎听问她。   方亦亦忙不迭点头,塑料碗举到她面前,诱惑道“学姐,尝尝?”   黎听拨开她的手,在她呆愣的目光中,吻上了她的唇。   方亦亦浑身僵硬,举着的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不禁呆愣在那里。   搜刮一空,黎听放开她,墨一般眼睛里藏着点点笑意。   “就那样吧。”她做出评价。   “学姐,你又……”方亦亦脸颊通红,说到一半卡壳了。   黎听挑眉,似乎在催促她往下说。   方亦亦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调戏了,只觉得在黎听的注视下,有种无所遁形的裸奔之感,又羞又气。   这种反应对她而言非常陌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缩着脖子,把脸埋   进塑料碗里一个劲儿扒饭。   “头还疼吗?”黎听问她。   “啊?”方亦亦似乎一直呆呆傻傻:“不疼了,睡了一觉就没事了。”   “嗯。”黎听点点头,没说什么,拿过方亦亦的手机拨弄两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学姐,”方亦亦舔舔嘴唇,暂时放下筷子:“我想起这串菩提珠了。”   黎听抬头她一眼,目光平淡,无波无喜,随后移开目光,“嗯。”   “学姐,你在生气吗?”方亦亦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你先吃饭。”   就说不应该是这反应,原来是吃饱了算账。   方亦亦登时放下心来,喉头滚了滚,小心翼翼地扒拉饭。   快吃完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不等黎听说话,方亦亦端着碗起身,自觉去开门。   她其实想放下来着,可是连她自己都坐在黎听的绸缎上,绸缎还跟会呼吸似的,一起一伏地,把碗放上去,到时候油腻腻的焖子撒在上面……   黎听爱干净到有洁癖,到时候自己就是罪加一等,那画面想想就让人害怕到哆嗦。   开门,是个风尘仆仆的外卖小哥,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外卖。   “黎女士对吗?您的外卖。”   方亦亦本来想是不是送错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然后一听‘黎女士’,当即一口应了下来:“是我的,谢谢!”   她拿着上楼,盘腿坐下,扯过自己小时候的一本画册垫在腿上,再把牛皮纸袋放上去,盖子一开,香气四溢,是一只卤得喷香的猪蹄。   方亦亦吞了下口水,对黎听道:“学姐,你喜欢吃卤猪蹄呀!”   “给你买的。”说话的时候,黎听在敲阁楼上方的天窗,她拧着把手向上推,天窗还真被她推开了。   方亦亦感动到无以复加。   今天的学姐格外体贴呢!   “学姐你对我可是太好了!”如果再来点清凉解腻的东西就更好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方亦亦是不敢提的。   学姐给买就很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干什么!   方亦亦把所剩不多的焖子倒进装着猪蹄的盒子里,两份菜合二为一,刚准备吃,门铃再一次响了起来。   她看着漂浮在空中,半个身子从天窗外探出去的黎听,喊道   :“学姐,又是我的外卖吗?”   黎听的声音从天窗外传过来,有点闷:“你下去看看。”   这个回答方亦亦默认肯定。   她就又跑了下去,收获一份水果捞。   清凉解腻,想什么来什么,就跟做梦一样,尤其还是学姐点的,就更想做梦了。   方亦亦单手拿着猪蹄碗,没拆封的水果捞挂在小指上,腾出一只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掐得眼泪都出来了。   呜呜呜这不是梦   方亦亦重重做了个深呼吸,有种此生圆满的感觉。   她回阁楼上,黎听已经不见了,天窗开着,月光和星光一起洒下来,久违的蛤蟆视角再次出现。   “学姐,你在上面吗?”翻涌的绸缎,方亦亦站在上面却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她话音未落,脚底的红绸翻腾上涌,似乎在把她往上顶,方亦亦视线一下子高了不少。   方亦亦被绸缎举着从天窗里冒出来,一眼就看到旁边坐着的黎听,“学姐,你怎么上来了?”   “你们小区能看到星星。”黎听答非所问,眼睛注视着星空,点点星光洒下来,映到她眼睛里,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不少。   方亦亦踩着瓦片小心心翼翼地在黎听旁边坐下,水果捞放到一边,捧着她的猪蹄放到膝盖上,道:“啊,是啊,学校都看不到呢。”   筝灵女子大学位置相当繁华,一到晚上灯红酒绿,各色霓虹闪烁,能看到个月亮和启明星就不错了,像这边星罗棋布的夜空,除非大年夜a市店铺都关门了,或者全市停电,还要赶巧不是阴雨天才能看到。   一人一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黎听不怎么说话,几乎全程都是方亦亦边吃边说,她嗯两声算是回应。   方亦亦吃完焖子和猪蹄,把水果捞开了封,放在一边,站起来对黎听道:“学姐,我去洗洗手。”   “嗯,”黎听应了一声,红色绸缎在天窗翻涌,等着方亦亦踩上去。   方亦亦和乘坐了个专属电梯似的,缓缓下落,黎听又道:“把脸洗干净糊个面膜再上来,你昨天没洗脸。”   方亦亦:“……”   二十分钟后,方亦亦再度被送了上来,脸上还贴一贴黑乎乎的竹炭面膜,她和黎听并排坐在一起,黎听肤白貌美,方亦亦   黑不溜秋不成人样,对比鲜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方亦亦才是那只鬼。   方亦亦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饭后水果捞。   黎听把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躺着两片妖冶的彼岸花瓣。   “彼岸花,奈何桥边广泛种植的观赏植物,”黎听懒得卖关子:“你脑子里拿出来的。”   “噗……”吃进去的酸奶喷了出来,白白软软,糜曼曼的脑浆横流的模样瞬间涌入脑海。   方亦亦心有余悸地捂上脑袋,低头看着这一大盒水果捞,代入感很强,已经有些咽不下去了。   “脏死了。”黎听嫌弃。   “对不起啊学姐,”方亦亦用赠送的纸巾擦嘴,“我就是,太惊讶了。”   她把水果捞放到一边,拿过一片花瓣细细端详。   活人的体温传到花瓣上,花瓣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不一会儿便灰飞烟灭了。   方亦亦没料到会这样,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学姐怎么办,它没了!”   黎听把这一变化看在眼里,另一片花瓣举到她面前:“再试试这个。”   “不要吧,”方亦亦担忧地道:“要是再变成灰了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本来就不是阳间的东西。”   “哦……”黎听说没关系,方亦亦就拿着。   这次她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可是花瓣还是迅速枯萎风化了。   方亦亦欲哭无泪,学姐手里只有两片,眼下都被自己糟蹋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黎听道:“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那不是在我脑子里的吗?我们还没找出是谁干的,线索就这么丢了,这……”她扒拉着头发:“我脑子里还有吗?”   “没有了,不着急,我知道是谁。”   嗯?   方亦亦愣住,她望着黎听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想到了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陈思可?”   黎听淡淡点头:“嗯。”   方亦亦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她这么厉害嘛?无痛开颅都做到了?她那什么,难不成是个修仙的?”   “……?”   黎听觉得方亦亦真是个奇人,一般人得知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后,第一反应十之八九是报仇,方亦亦道好,先给人一顿夸,觉得人家很厉害。   “她怎   么做到的,而且这花不是奈何桥的,投胎地方的东西她都能找到,刚才我看到花瓣,它就没了,但是学姐拿着就没事,是不是说活人不能接触?陈思可连黄泉下的东西都能搞到,还薅人家观赏植物,还能让它待在我脑子里不化掉,困难重重都被她克服了,厉害呀,是个人物!”   “……”黎听道:“说说你想起来什么吧。”   “哦哦,菩提珠。”方亦亦调整姿势,端端正正地坐着,“学姐,我们之前见过的,我很小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个时候我爸妈带我去a市旅游,看古迹,从一所学校门前走,门口有买冰激凌的,当时天气很热,小孩子嘴馋嘛,我就特别想吃。”   黎听打断她,面无表情道:“嘴馋就是嘴馋,不要拿小孩子说事。”   “额……我现在好很多了!”方亦亦给自己争了波情理,继续道:“我爸把车停在路边,让我自己买,然后我遇到了你,你也在买冰激凌,我还记得学姐你买的是巧克力的,然后刚好拿不准,就想和你买一样的,可是你那个牌子的巧克力雪糕只剩一支了,我就我就”   方亦亦说不下去了。   太丢人了,当时拿不到雪糕,她就哭了,哭到吓得黎听来哄她,把自己的给了她。   她小时候脾气熊,娇生惯养,从不知道让人,当时就觉得这个大姐姐好看,小小年纪沉迷美色,破天荒担心黎听没得吃,脾气上来,黎听非但没哄好,还哭得更伤心了。   这串菩提子就是为了哄她才送给她的。   黑了人家手串她还不甘心,抱着黎听大腿不撒手,就是不让人走,想和人家一起玩,黎听一拒绝她就哭,边哭边打嗝,她爸来了都没用,还把黎听的毛衣下巴拽秃线了。   她爸当时就照她屁股来了两巴掌,也不舍得真打,就‘啪啪’两声,声音听着大,实际一点也不疼,但是疼不疼的,跟方亦亦没什么关系,她只关注自己被当街打屁股了,还是在好看的大姐姐面前被打的,太丢人了,哭得特别伤心,跟有人要杀她似的,撕心裂肺。   成年方亦亦回忆到此,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熊孩子太凶,现在想想简直不忍直视,没眼看。   黎听   那时候脾气好,毛衣被扯秃,校服印了脏脏的小手印都不生气,还反过来帮劝她爸,简直人间小天使。   眼看留不住这个漂亮大姐姐,熊孩子方亦亦也不哭了,吸吸鼻子,奶声奶气地问黎听:“漂亮姐姐,我想跟你玩,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啊。”   黎听当时高二,刚和闺蜜订下了大学志愿,她边缠自己毛衣上扯下来的长毛线,边对方亦亦道:“筝灵女子大学,小妹妹要来的话,就要好好学习哦,不能动不动哭鼻子了。”   熊孩子满脸认真地点头,拍着胸脯作保证,还要跟人换名字:“我叫方亦亦,姐姐可以叫我亦亦,但是不能和他们一样前面加小哦~我是大孩子啦!”   黎听被她逗笑,刚准备说些什么,陈思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你怎么还在这里,晚会要开始了!”   黎听逗萌娃忘了时间,直接把晚会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此时一拍脑壳,拉着陈思可就走,百忙之中,只来得及和方亦亦挥手道了声再见。   “就是什么?”黎听问她。   方亦亦把脸埋进膝盖缝隙,藏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她19了,成年了,要脸。   方亦亦道:“学姐,这个菩提手串是不是很珍贵,黎予说这个手串是百年传承的,只有一串,这个菩提子的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有两串吗?我们之前素未谋面,你怎么就给我了?”   黎听也不瞒着:“那本来是给黎予的,那段时间她叛逆,我有的她也想有,刚好我认识一个雕刻大师,就拜托她照着刻了串一样的,被你截胡了而已。”   “这样嘛……”若干年后得知原来自己当初抢了别人的东西,更加不好意思了。   “至于为什么给你……”黎听道:“可能你哭起来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求收藏《可把你牛逼坏了》   文案:   驱鬼界扛把子选手陈小洛,遇到了一只千年厉鬼,厉鬼怨气冲天,见人吃人见鬼吃鬼,陈小洛同她大战三天三夜,未分敌手不说,还触发了不知名符咒机关,成了绑定关系。   解法:一方死亡或者灰飞烟灭。   陈小洛厉鬼:人鬼生最耻辱之事莫过于此!   陈小洛怒火中烧:我迟早让你灰飞烟灭! 第57章 你信吗   方亦亦:“……”总觉得这话不纯粹, 有歧义。   “所以说,这个原本是给黎予的,那给了我她怎么办。”方亦亦翻着手腕上的菩提串珠, 想到黎予那闷声作大死的脾气, 不禁有些担忧。   总感觉……应该会闹很久吧。   “就没了呗,还能怎么样,”黎听回忆道:“黎予嘛, 不高兴也不会说,自己死憋着。”   ……所以你直接没提是吗,这就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哎”方亦亦叹气, 懊恼道:“所以这么重要的记忆我怎么能忘记了呢, 不应该,真是的。”   “不是你, ”黎听道:“彼岸花也是轮回花,多多少少能让你忘记点什么。”   方亦亦目光放空, 满脸茫然, 片刻后恍然大悟:“陈思可不想让我记起你,哇,她独占欲好强,那学姐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黎听扯扯嘴角, 看着她道:“不要把你和你混为一谈,我没忘记过。”   方亦亦直起后背,惊道:“所以第一天见面你就认出我来了?”   “也没有,你变化实在是……”黎听上下打量她,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太大了。”   “啊,这个确实。”方亦亦挠挠头,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摇身一变成为寄人篱下的拖油瓶,不止外表,她性格脾气也全部翻了个个儿。   黎听道:“只是有所感觉,你真实的性格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唯唯诺诺,还记得你买的第一条薄荷绿裙子吗?”   方亦亦点点头:“记得。”那是她这么多年来买的第一件属于自己的裙子,这次放假都没舍得带,在宿舍衣橱里板板正正挂着呢。   “你当时穿的也是怎么一条绿不拉几的裙子。”   “哎?”方亦亦眨眨眼,记忆深处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裙子好像是他爸买的,她觉得丑,每次穿的时候都不情不愿。   所以那天脾气才格外大,死活要吃雪糕。   原来学姐好这口?   方亦亦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不由道:“那照这么说,这个彼岸花很早以前就在我脑子里了,为什么我昨天才感觉到疼。”   黎听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宾馆的女鬼,她留下了一截脊椎   骨,那四个被她吃掉又吐出来的眼球也留下了,没有和尸体一起烧掉。脊椎骨应该是怨气最重的那一块,至于眼球,大概是因为,虽然被女鬼吃了就成了她的东西,但本质还是别人身体的东西,那四个人还活着,所以鬼火没有第一时间点燃。”   “然后呢?”方亦亦认真听着,不明白这和她头痛有什么关系。   黎听继续娓娓地道:“我之所以变成鬼,是陈思可的原因,女鬼脑子里有我骨骼碎片,你脑子里的彼岸花也是她的手笔,这么一来,其实我们三方互通有无,都有共同的联系,趋利避害是所有东西的本能,危险来临时,它们自然要去一个安全不会被伤到的地方,就是你的脑子,我没有发现恐怕也是这个原因,气息太熟悉,忽略了。”   方亦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白了就是熟门熟路,找地方避难,“那学姐,它们为什么不去你身上?”   黎听投给她一个看智障的眼神,问道:“女鬼是谁杀的?”   方亦亦一拍脑门:“啊,懂了。”   “学姐,”方亦亦皱眉:“那陈思可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你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方亦亦皱眉,声音闷闷地:“我总觉得按照她的性格,会把你关起来,变成她养的鬼,”说话间,她伸出胳膊,做了个往回抓的动作:“把你牢牢禁锢在身边,这才是她这种性格的人做事的风格。”   黎听忽地笑了,抬手覆上方亦亦的脑门,使劲儿揉搓,把方亦亦一头顺滑的头发揉得跟鸡窝似的。   “你还挺了解她,禁锢倒不至于。”   “嘿嘿,”方亦亦没在意头发,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神色颇有几分骄傲:“我看人很准的哦。”   黎听直视她的眼睛:“不过我确实是她养的鬼。”   “什么?!”   方亦亦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你,你,学姐……”她吞吐半晌,黎听就在旁边好整以暇,等着她说出什么话。   方亦亦舔舔嘴唇,担忧道:“学姐你没事儿吧?那变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说话的同时,确认似的,扯着黎听放袖子左看右看。   黎听不置可否地笑笑:“她是我主人,自然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   么,你不是也见过她养的其他鬼吗?我们没有区别。”   “……”   这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方亦亦短暂性失忆,忘了说啥。   半晌,方亦亦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能吧……”   黎听道:“你刚才还骂她变态,当着我的面。”   方亦亦打了个哆嗦,突然意识到这是黎听要给陈思可找场子。   瞬间她有了一种,现在和陈思可站队还来不来得及的想法,她拉了一下黎听的手,期期艾艾道:“学姐……”   欲哭无泪,特别可怜。   黎听看她这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信啊。”   “啊?”方亦亦眨眨眼,感觉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好生刺激。   “骗你的。”黎听道。   方亦亦狐疑地看着黎听,发现这只鬼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坦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   方亦亦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吓死我了,不是她养的鬼就好……”   没想到黎听又道:“是啊,怎么不是。”   方亦亦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犹如便秘。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她有气无力地道,差点背过气去。   “啧,怎么听不明白,”黎听开始不耐烦了,“她把我的尸身磨成细粉,让怨气最大化,用自己的血献祭,把我的魂魄从奈何桥召回来,在怨气的驱使下化作鬼魂,我当然是她养的鬼,不过也就只有这一层关系,和那些供她驱使的鬼不同,除了她将我化作鬼之外,道没有让我做什么,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瓜葛。”   这么一说方亦亦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放养呗。   再联想陈思可连见黎听一面都要通过试图欺骗自己来见,再联想到黎听对陈思可的态度,确实解释得通。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方亦亦道:“她又见不到你,为什么把你做成鬼,有什么意义?”   黎听蹙眉,她也觉得奇怪:“她说我想让我在人间陪着她,等她死的时候一起过奈何桥。”   “你信吗?”方亦亦有些无语,这么骗小孩子的谎言是怎么编出来的。   黎听摇摇头:“无所谓,别打扰我就行。”   “奥……”方亦亦了然地点头。   虽然疑点颇多,但黎听明显已经不耐烦的样子,   方亦亦识趣地没有再问,反正机会多得是,不急于这一时。   大好的时光用来猜测无关紧要之人,就太浪费了。   方亦亦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把脑浆的事情抛到一边,焖子和猪蹄咸味重,这会儿她口渴了,身边也没什么能喝的水,于是抱着水果捞吃了起来。   黎听看她塞得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觉得好玩,抬手捏上她的脸,“你倒是吃得香。”   方亦亦把自己的脸拯救出来,小叉子举起块芒果:“学姐吃不吃?”   黎听拒绝。   方亦亦就自己吃了起来,她糊着面膜张不开嘴,小口小口得吃,但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清了盘。   她把面膜揭下来,放到装水果捞盒子的垃圾袋里,起身准备去扔垃圾。   “学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黎听微微点头,红色绸缎在天窗口上翻涌,方亦亦轻车熟路地站上去。   她下楼之后又把白天打扫出来的垃圾一起收拾了一下,好在不沉,大都是灰尘,可以一块儿拎着出去扔。   现在时间很晚了,她家所在的小区比较老龄化,都是一些作息规律的老人,这个点全都在睡觉,除了楼道的声控灯偶尔亮起,没有一家灯是亮着的,就连路灯也比较稀少。   方亦亦一席白裙,快速地走在黑夜的路上,她穿了一双软底布鞋,连脚步声都小到几乎听不见,手里还拎着一个圆滚滚的黑色塑料袋,要是有人不巧路过,准得吓一跳,以为自己看见了白衣女鬼。   她走到记忆中放垃圾桶的位置,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方亦亦愣了愣。   好久没回来,垃圾桶位置都变了。   方亦亦懒得找,准备去小区外面的街道上找一下垃圾桶,   索性东西也不多,小小一兜,体积最大的垃圾还是她晚饭装外卖的塑料盒子,拎在手里也并没有多重。   方亦亦叹了口气,往小区外面走,也不是很远,就是得麻烦学姐多等她一会儿。   走过第三栋楼时,她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她家所在的那栋楼的楼顶上,一个长发女子站在那里,长发随风飘动,借着月光,能看清楚地看清她的轮廓。   方亦亦突然就笑了。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她就是知道,黎听 第58章 纵容   所以现在怎么办, 报警还是不报警。   方亦亦尚在犹疑,忽然听到前方又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传过来,紧接着似乎是墙倒塌的轰隆声。   方亦亦眼皮子一跳,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们小区前面这条东西路, 往西是个三岔路口,也就是说,这条东西路直着过去, 不拐弯的话,会撞到临近小区的院墙。   不会是那辆肇事卡车撞墙了吧……   抱着这样的疑惑,方亦亦开了阴阳眼。   心念流转, 高于体温的温热缓缓袭上眼眶, 黑暗的夜晚变成褪去颜色的清明。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个男人涂了一地的尸体,看不出原型的肉糜上, 笼罩着一层类似泡泡的透明屏障,软唧唧的, 映着月光, 有那么点流光溢彩的反射,但是并不强烈,会跟着微风的方向晃动,方亦亦觉得, 这应该是人刚死时候的魂魄,正依恋着□□不愿意离开。   方亦亦叹了口气。   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呢,上一秒还好好的人,眨眨眼功夫说没就没了。   她抬眼朝三岔路口看去,果不其然,那里翻着一辆重型卡车,墙破了个大洞, 车头撞进小区院子,破碎的砖瓦到处都是,车轮还在转动,阴阳眼视力不错,方亦亦甚至能看清轮子上沾着的碎肉沫。   看这个样子,那个司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甚至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人听到,隔壁小区临近事发地的住户被吵醒,漆黑的居民楼零星亮起几盏灯。   方亦亦不再停留,转身往回走。   就算报警,她的手机也在黎听手上,得回去拿手机。   而且小区有监控,出了这种事警察肯定要查,她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很大几率会被找到。   一想到后续还要和人长时间交流,方亦亦就感觉很烦。   她只是来倒个垃圾,为什么偏偏会遇到这种事?   “学姐。”方亦亦一进门就喊,“我回来啦。”   像是放学回家的小学生,到家喊家长的样子。   没人应答,方亦亦回到阁楼,发现黎听正盘腿坐着玩她的手机。   方亦亦想了想,转身去拿自己的包,把笔记本电脑掏出来,开机,给黎听   递过去:“学姐,跟你换手机,你玩这个。”   黎听正在消消乐,闻言抬眼看她,敏锐地发现方亦亦额角有几滴汗水,似乎是跑回来的:“怎么了?去这么久。”   “我好像目睹了一场谋杀,不出意外的话,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方亦亦接过手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拨通号码,摁了扩音:“报个警吧。”   黎听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电话很快接通,方亦亦三言两语描述下事情经过,然后挂掉电话。   “你还挺热心。”黎听道。   方亦亦鼓鼓脸颊,挨着黎听坐下,“反正早晚的事情,等着别人来找我,还不如我主动找过去。”   黎听对她这态度颇为意外,按照以前方亦亦的性格,恐怕这时候已经缩成一只鹌鹑,更别说报警了,她欣慰道:“你有这觉悟就好。”   “嘿嘿,”方亦亦笑得灿烂,邀功似的:“我就知道学姐会支持我。”   “支持算不上,你有自己的想法就行。”言下之意,报不报警不重要,关键是有自己的处事思维。   她一直有意无意在纵容方亦亦,很少干涉她的决定,就是不知道方亦亦能不能领悟到。   方亦亦对此一无所知,她真诚且诚恳地道:“其实我真的超想跑的,不喜欢在人前说话,就这么待在屋里算了,但是学姐不喜欢我这样吧?”   黎听:“”所以感情还是为了她?   行吧,不急,慢慢来。   没一会儿警察就来了,好几辆警车停在路边,一同过来的,还有救护车。   方亦亦简单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出来时发现遇害男子的家属也到了。   是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似乎是男人的妻子,来到之后跪在盖着尸体的白布边,撕心裂肺地哭。   至于那个肇事司机,撞在墙上当场去世,据说是个在逃通缉犯,加上这个男人,手上一共三条人命了。   方亦亦小声和黎听感叹:“穷凶极恶啊!”   她旁边站着一个警察,察觉到她的动作,狐疑道:“你在干什么?和谁说话?”   方亦亦没想到会被发现,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干巴巴道:“我自言自语呢。”   她这表现,在心理学上简直教科书式说谎,警察疑虑更重了,“自   然自语?”   方亦亦暗叫一声糟,大脑飞速转动,强装镇定道:“我一紧张就喜欢自言自语。”   警察是个老警员,参加工作五六年,大事小事儿都经历过不少,自然不会被方亦亦几句话糊弄过去,他眉头一竖,面上带着些许严厉:“不能吧,你大半夜都敢自己出来倒垃圾,我看你挺镇定的。”   方亦亦眨眨眼睛,避开他的目光,“倒垃圾和紧张又没有冲突,我以前经常半夜出来倒垃圾。”   “谁家小女孩会自己半夜出来倒垃圾,你家大人放心?”   这时,另外一个年纪比较大,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警察过来,对着这名警察说了些什么。   方亦亦在一旁看着,就看到原先那个警察越听眉头拧得越深,他们说完后,年纪大的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俩一起看向方亦亦。   方亦亦还在想怎么狡辩,见状不由有些慌张。   “我说的是真的。”方亦亦不由道。   在两个警察的注视下,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手足无措。   忍不住想:这就是人民警察的死亡注视吗?   质问方亦亦的警察向她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刚刚是我不对,你是个坚强的女孩,未来也要加油!”说着,还举手做了个加油打起的动作。   方亦亦:“???”   年纪大的警察也走了过来,对方亦亦露出个慈祥和蔼的笑:“你是方亦亦同志吧,你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以前是不是也经常晚上出来倒垃圾,害怕吗?”   方亦亦挠挠头,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有些抗拒地道:“谢谢叔叔,我没事,我过挺好的。”   “哎……环境锻炼人啊,”年纪大的警察叹息:“挺好的,毕业后想做什么,你学的什么专业,要不要考虑当警察?”   “???”我还有做警察的天分呢?   顶着满脑子问号,方亦亦拒绝:“我学的是化学,可能考不了。”   “也不一定,世事无常,”年纪大的警察继续道:“关键是要选择好自己的路,人嘛,总要往前看。”   方亦亦隐隐觉得,这位警察叔叔是觉得她会沉湎过去,走弯路,才说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劝她。   也是用心良苦。   可惜的是,她还真不一定有未来。   斟酌着词句,方亦亦道:“您说得对。”   警察还想再说点什么,他的同事在大卡车里发现了新情况,把他叫走了。   方亦亦如获大赦,松了口气。   后续的事情方亦亦不参与,等她从警察那出来,天都亮了。   方亦亦先是去了趟小区内的超市,买了些小的生活用品,沐浴露洗发水毛巾之类的,回家洗了个澡,头发比较长,擦了个半干,随便一梳就出门了。   一起跟着她出来的,还有伪装成人的黎听。   黎听那身大红裙子款式耐看,十年前的经典款,现在穿着,也有种复古风的感觉,并不突兀,但是那张脸长在那里,就特别引人注意,俩人手拉手走在一起,回头率几何上升。   小区门口一般是老头老太太们的聚集地,方亦亦自己的时候,她们就讨论方亦亦。   “这孩子是谁?长得很俊,咱们小区的噢?”   “你这记性,这是那谁家的孩子啊,你忘了?”   “那谁啊?”   “就那谁谁啊!”   “哦哦哦,那谁谁,都长这么大啦,真好,就是太瘦了,还是那谁家小孩好,白胖白胖……”   方亦亦一度纳闷他们是不是有暗语,不然为什么她听不懂。   这次她带着黎听,话就变成了——   “诶唷,这是谁家小孩,你看那脸,真白,这得抹了多少粉。”   “现在的粉可贵了,我孙女买了这么一小盒,就要三百块,和抢钱似的。”   “小闺女长得真高啊,又高又白,就是太瘦。”   “你落伍了吧,现在的小闺女喜欢瘦,越瘦越好看。”   方亦亦:“……”她赶紧去看黎听,发现黎听阴沉着脸,非常耐烦的样子。   “学姐,”怕黎听出手打人,方亦亦小声道:“我们快走吧,公交车马上来了。”企图转移注意力。   黎听满脸阴郁,不满地道:“打车。”   “额……有点远。”   她们城市出租车起步价七块,各种打车软件起步价九块,这次出门是准备去买家具的,家具城比较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半小时。   “打车!”黎听美目一瞪,重复了一遍。   方亦亦立即投降:“好的好的,打车   。”   “不坐出租,打网车。”黎听又道。   哪个贵坐什么,非常财大气粗,不知人间疾苦。   “……”方亦亦咬了咬牙:“行!网车!”   小区门口由于出了事故,路被封锁,车辆进不来,她们得步行到最近的商业街。   这会儿的天气还有些炎热,即使是早上也不怎么凉快,不动还有,稍微走动就汗流浃背的,黎听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方亦亦怕热,就拉着黎听挑树荫底下走。   知了在树上一阵阵地鸣叫,可能是被抓怕了,人一凑斤,它们就歇了声,等人走了,叫声再次敞亮。   方亦亦听着,非但不觉得烦躁,心情反而愈发宁静。   她紧握着黎听的手,感受着神经末梢传达来的凉意,白色布鞋踩着地上斑驳错落的影子,影影绰绰地,她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第59章 帮帮我   车来得很快。   方亦亦a网络打车, 确认了号码之后,直奔目的地。   梨木市的像样的家具城仅此一家,一下车, 入眼的就是一个圆形建筑商场, 楼顶上书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顶梨花家居百货。   方亦亦琢磨,现在黎听在旁边,如果发表意见的话, 肯定要照着黎听的意思买,黎听估计沿袭了十年前消费观,花钱如流水, 钱不是钱。   方亦亦觉得, 照这样的话,她们这些钱……可能不够。   于是她就在心里列了个次序, 先捡重要的买,比如床, 黎听喜欢玩电脑, 再来个电脑桌和配套椅子。   条件允许的话,再考虑衣柜洗手台。   至于沙发餐桌之类,她今天可能是买不上了。   啊对,还得买个适配莲蓬头。   她叔叔婶婶虽说没把浴霸一起带走, 可金属的莲蓬头给拔了,她方才洗澡都是直接拿水管往身上浇的。   那酸爽,一言难尽。   思及至此,方亦亦目不斜视,拉着黎听直奔二楼,去买床。   今天商城做促销,一些压箱底的老货都摆了出来, 她俩一上去,迎面就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架子床,为了好看,还用红纱挂了一圈床幔,床上也铺了对应颜色的绸布被褥,床头放着个一人高立地红色艺术灯管,层层叠叠,红帘深帐。   距离古装电视剧里成亲时的婚床,就差个蒙着盖头,凤冠霞帔坐在床沿上的小娘子了。   黎听眼前一亮,拉着方亦亦快步走了过去。   方亦亦心里咯噔一下,黎听这个反应,这张床今天十之八九得搬回家去。   她边走边祈祷,希望价格便宜一点。   售货员看到她们直奔最贵的展品而来,眼前也是一亮,立即过来,殷勤地介绍这张床。   什么无钉榫卯结构、黑酸枝、黄檀,纯手工等一个比一个烧钱的字眼,听得方亦亦一愣一愣的。   “……所以,价格是多少?”看着讲起来滔滔不绝是售货员,方亦亦小心翼翼地问。   “两位今天可真是来对了,今天我们做促销,平时这张床卖十二万,现在打折,十万就能买到,我们还提供免费送货……”   “多少?”方亦亦打断她,忍不住高声道。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这个价格还算有些难以接受,十万块钱买个床?!啥家庭啊那得!   售货员涂着睫毛膏的眼睫毛眨了眨,道:“奥,两位小妹妹还是学生吧,我们这里学生证还可以打折,两位要是买的话,我可以帮两位申请内部价,内部价可以和学生证叠加,这样更便宜。”   方亦亦悄悄看了眼黎听,发现黎听根本没听她们说话,还在打量这张床,左脸写着‘满’,右脸写着‘意’。   她长长呼出口气,强忍着肉痛,对售货员道:“内部价加学生价是多少钱?”   售货员微微一笑:“这个,我算算啊……”说着,她不知从哪掏出一部计算器,按了几个数,道:“省了一万多呢,只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方亦亦:“……”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数字,有种一脚踩进坑里的感觉,就,非常不开心。   方亦亦道:“可是我没带学生证。”   售货员:“小妹妹是什么学校的,梨木科技大学吗?”   梨木科技大学,是梨木市的一所二本学校,很多本地学生都在那,学校包含中专部,专科部和本科部,以前是一所纯技校,近两年才开设了大学。   “不是,”方亦亦道:“我在筝灵女子大学。”   售货员眼睛立刻瞪圆了,惊叹:“厉害啊,学霸高材生!我小妹的志愿就是你们学校,不过她落榜了,不想复读,去了别的学校。”   方亦亦不太喜欢别人当面夸她,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应,答应吧,显得高傲,否定吧,又显得虚伪。   所以说与人交际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方亦亦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谦虚词,只好道:“也没有,运气好。”   “谦虚,”售货员看方亦亦的眼神特别热切,和看自己大女儿似的,“我懂我懂,谦虚是一种美德,学霸将这项美德传承下来,运用得炉火纯青。”   方亦亦:“……”   “这样,”售货员一锤定音:“我妹子的学生证刚好在我这里,我用她的给你打折。”   方亦亦:“”   明知是个坑,方亦亦迫无无奈,装不知道,硬着头皮往下跳,“好!”   “那么”售货员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了,三层遮瑕都盖不   住眼角的鱼尾纹,“两个美丽的小妹妹,谁和我去付款啊?”   “我们一起。”方亦亦笑容僵硬。   她不放心黎听一个人在这里,万一鬼气泄露出来……场面太美,不敢看。   这里距离收银台还有段距离,售货员边走边道:“小妹妹有没有会员卡,积分可以换奖励,五百积分换一斤大米。”   方亦亦有点心动,“没有,办卡花钱嘛?”   售货员一愣,心道:原来有钱人也在乎这点钱。   但是她没表现出来,从善如流道:“不花钱的。办卡免费,简单填个信息表就行了,下次来可以接着用。”   方亦亦停下脚步,在黎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缓慢而坚定地道:“先办会员卡。”   办理会员卡的地方在一楼前台,她们还得绕着去电梯,再转好大一圈才能过去。   一来一回,时间有些久。   “学姐,一起去?”方亦亦问黎听,她不是很确定地想,学姐刚刚买完床,应该不买别的了吧。   黎听没意见,高贵冷艳地点了点头。   手续很快,简单填写个姓名和联系方式,身份证号都不用写,相对的,不记名不挂失。   回来的时候,方亦亦看到一张简单的实木双人床,原木色床板没有多余的坠饰,边角打磨平滑圆润,和那张繁复雍容的架子床比起来,显得简单干净。   黎听注意到,问她:“喜欢这个?”   “啊?”方亦亦愣了下,道:“不不不,我就是看看,而且我们已经买完了不是。”   黎听不置可否,“买两张吧,阁楼也需要一张床。”   方亦亦:“?”她道:“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要那么多床干什么。”   黎听挑了挑眉,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怎么,这么想和我一起睡?”   方亦亦:“!”   睡一起惯了,方亦亦压根没有分开睡的想法,此时黎听一说,才突然想起来,原来不一定非得一起睡,顿时脸颊爆红,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听拉着她去了实木床的区域。   这张床比那张雕花架子床便宜多了,标价一万,折后七千。   方亦亦发出一声无所谓的嗤笑:区区七千,呵!   然后她差点哭出来。   她的原意是想买张四五千左右的,   如果实在贵买个厚床垫也一样能造得开,毕竟学校的床她们折腾起来都绰绰有余,够大就行,反正床嘛,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可是没想到,学姐教她做人。   方亦亦付钱的时候,拿着银行卡的手都在颤抖,抱着两袋大米才得到了一丝安慰。   两张床买完,手里也没几万了,又买了一套桌椅,照着黎听眼光买的,方亦亦都麻木了,和商家约定好家具下午三点送到她家,就连忙拉着黎听离开。   不能再看了,黎听是个没有感情的吃钱机器,再待下去她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看着黎听还一副不满意,觉得买了便宜货的样子,方亦亦心情复杂。   经过这一行,方亦亦再一次见识了什么是可怕的贫富差距。   禁不住想,如果是黎予,肯定二话不说就掏钱,搞不好还能把各种款式都买一遍,让黎听喜欢哪个用哪个。   出了家具城,一人一鬼打车去了商场。   方亦亦准备买点锅碗瓢盆和电磁炉,自己做饭。   外面的饭太贵了,她今非昔比,吃不起。   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到小区附近的时候,路还在封锁,车进不去,方亦亦只好走路。   黎听帮她提着最重的炉子,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走,看上去非常和谐。   到小区西边的三岔路口时,肇事车辆已经被拖走了,只留下一地狼藉的断墙残垣。   “哎……”方亦亦感叹道:“这种情节,我只在小说电视剧看到过。”   “你还看电视剧?”黎听的关注点从来不和方亦亦在一条线上。   不过方亦亦切得一手好线:“叔叔婶婶看,我跟着听过。”   “我以为你就知道看书呢。”   “大多数时候是在看书啦,”方亦亦快走几步,面朝黎听,后退着走:“叔叔婶婶喜欢囤东西,家里没有空间,我房间灯特别暗,时间久了眼睛疼,就去客厅写作业,叔叔婶婶在客厅看电视,或者是吃完饭刷碗的时候,我就跟着听一下电视节目,对了学姐,我做饭很好吃哦。”   “好好走路。”   “知道啦知道啦。”方亦亦听话的转过身,和黎听并排着走。   说话的功夫,她们已经走到了事故的第一现场,尸体已经被清理了,沥青路湿漉   漉的,光是看着给人一种特别黏腻的感觉,苍蝇成群落在上面,哼哼嗡嗡到处乱飞。   黎听语气淡淡地:“他怨气很重,还有放不下的东西,要成鬼了。”   “哎?”方亦亦道:“变鬼这么容易吗?”   黎听闻言,笑了一下,“别人容不容易不一定,你一定成不了。”   “为什么,”方亦亦有小小的不服气:“万一我怨气很重,也有放不下的东西呢?”   “无所谓,”黎听道:“反正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你吃了。”   方亦亦眨了眨眼睛,开心道:“真的?”   黎听:“……?”   方亦亦乐呵呵地伸出手和她拉钩:“那说好了,要是我死了,学姐就把我吃了,一定要吃啊,不能说话不算话。”   “为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学姐待在一起啦!”方亦亦雀跃得像只小麻雀。   黎听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方亦亦这小孩,随便调戏一下就脸红,吱吱呜呜说不出话,轮到自己说起好听的话来就一套一套,一点也不害臊,某种意义上也是双标得很,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剩下几天,方亦亦愣是没敢出远门,出门就是去最近的菜市场买菜,远的地方根本不敢去。   托买菜砍价的福,她与人交际的时候,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第七天当晚,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时方亦亦正在吃饭,她做了酱香排骨和蛋炒饭,还给自己榨了杯甘甜可口的西瓜汁,边吃边用手机看学习视频。   黎听坐在旁边用方亦亦的手机开着热点,玩恐怖实况类游戏,她操作游戏人物一斧子砍掉boss的头,神色一凛,劈手夺过方亦亦手中的筷子,朝着门口掷了过去。   筷子‘嗖’地划出一道破空声,‘梆’地插入门框,入木三分,方亦亦保持着拿筷子的姿势,僵硬了。   门口传来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一辆要报废的拖拉机发出没有节奏启动声,吵得人脑子疼。   “帮、帮、我帮、帮、我”   方亦亦抬头去看,一个上半身血肉模糊,下半身穿着西裤的人站在门边,筷子对准他喉管的位置穿过,木橛子似的在门口钉着。   方亦亦认出来,这是那天那个车祸的   酒鬼。   黎听道:“滚出去!”   那个鬼仿佛没听见一样,锲而不舍地说话:“帮、帮、我我不、甘心”   黎听懒得废话,袖子一抬直接给这只鬼打了出去。   世界都安静了。   “学姐,”方亦亦道:“他就是那天被压死的人。”   “我知道。”黎听脸色不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也得敲门,这是规矩。”   方亦亦似懂非懂地摸摸鼻子,走到门边,拔筷子,发现拔不动,于是一只脚抵住门框,用力握住筷子,废了好大劲儿才弄出来。   她又拿去厨房清洗,回来坐下,刚准备继续吃,门被敲响。   方亦亦抬头去看,丝丝缕缕的黑色鬼气从门缝溢进来。   “又是他。”方亦亦道。   “帮、帮、我帮、帮、我”鬼虽然在外面,可这声音却3d立体环绕,在耳边旋转播放似的。   黎听脸黑了。   “帮、我我、有存、款都给、你、们”   方亦亦:“!!!”   她放下筷子猛扑过去,死死抱住黎听的袖子,忙不迭地道:“学姐!我们给他一次机会!我觉得可以!!!” 第60章 私人小金库   方亦亦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被他身体阴森的死气和怨气包裹,才会有如坠冰窖的冷冻感。   “你这就进来了?” 方亦亦也意识到了这点,忽然想起来,迄今为止见过的大部分鬼,都是有礼貌地先敲门,很少有不请自来的。   一想到她从鬼身体穿过,就浑身不自在。   随即她想到了什么,不禁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实体?”   鬼碎成一滩,勉强看出是头的部位诡异地晃动一下,方亦亦直觉他在不解地歪头。   “算了。”方亦亦还是觉得决定自己去查,黎予给她传了一本电子版《鬼怪灵异大全·上》。   之所以是上,是因为好像已经下遗失了,据说这是玄学界不外传的秘本篆录,一般人看不到,只有有门路的人或者玄学世家才能得到,是玄学界一个公开的秘密。   拿到手后,方亦亦不明觉厉,嫌弃地看了书名,根本不想吐槽这本书的编撰,鬼知道这像极了烂大街畅销百科书一般接地气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取出来的。   “你有什么事?”   鬼:“我、有、放、不下、的……”一开口就是老拖拉机了。   这要是等他说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于是方亦亦问他:“你能打字吗?”   “我没、有手”   方亦亦:“……”确实,胳膊压成肉糜,和其他地方连在一起,左边的位置倒是有几根断开的手指,不过也没什么用。   她决定换个问题:“你有多少存款?”   鬼缓慢地道:“一、个亿”   方亦亦呼吸都缓慢了。   她不自觉站直,瞪圆了眼睛,声音颤抖:“多少?”   “一亿、”   方亦亦喉头滚了滚,巨大的数字压得她险些站不住,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不因为过度激动而失态。   事实上,她眼神都直了。   那只鬼虽然脑子被压出来了,但残存的聪明劲儿还在,补充道:“都、给、你”   方亦亦吸吸鼻子,自言自语:“大工程啊。”   作为一个拿钱帮人办事儿的受雇人,方亦亦自觉得给雇主最好的服务。   “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说着,方亦亦回到卧室找手机。   那部《鬼怪灵异大全·上》除了详细介绍各种鬼的形成原因,类别特   点等,还注明了与鬼交流的方法。   不是所有鬼都会说话。   就连黎听在她们见面的时候,声音都喑哑刺耳,不成调子,南茜虽然会说话,但是也说就只会那么几个字,串联在一起往外蹦,糜曼曼就更不用说了,那厮只会叫。   这个鬼倒是会说话,但是和不会也没什么区别,太慢不说,还噪音,听完得吐血,说不定晚上还会做噩梦。   报废拖拉机似的动静简直就是重度精神攻击。   “你在干嘛?”黎听闯关失败,被boss打死,回档的空隙发现方亦亦一脸严肃地对着手机狂点。   方亦亦注意力大部分都在手机上,回答得就有些心不在焉,“那个男人说话太磨叽了,我记得黎予传过来的这本书,有教怎么听懂鬼语……”   黎听挑了挑眉:“真准备接啊?那你加油。”   方亦亦眼珠一转,福至心灵,视线暂时离开手机,注视着黎听道:“学姐一起来嘛,他的存款有一亿哎,这么大一笔钱,要是真能拿到,以后就再也不用愁钱了。”   黎听发出一声嗤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也没有白给你的钱,那鬼精明着呢,他给你一亿,你就得办一个亿的事儿,你应下了他,要是办不成,你这辈子都得被他缠着。”   方亦亦倒不知道这点,如梦初醒似的道:“对啊,万一让我去杀人怎么办,我肯定不能答应。”   “不至于,”黎听道:“杀人多简单,他用得着你?”   “哎?”方亦亦挠挠头:“也对,这个事儿他自己就能办。”   黎听看她一无所知的样子,问她:“你知道他是谁吗?”   方亦亦一愣,“谁?”   “天火流星锤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伏安晏。”   “……”方亦亦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地问:“什、什么公司?”   黎听幽幽道:“天火流星锤,简称天流。”   方亦亦点点头。   ‘天流’听起来还行,而且有点耳熟。   但是她很少关注这方面,也仅仅是觉得耳熟,于是问道:“干嘛的?”   黎听把游戏暂停最小化,电脑给她:“自己查。”   电脑键盘方亦亦还用不大习惯,打字很慢,如果她关注点娱乐圈,就会发现,‘天流’其实是个老牌娱乐   公司,旗下有不少顶流艺人,方亦亦小时候看过的武打剧,很多都是‘天流’拍摄的。   “娱乐公司啊。”方亦亦惊讶道。   接着,方亦亦又搜索了伏安晏这个人。   首先入眼的是个人高马大,五官端正的男人,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西装裤,双手插兜,爽朗地笑着。   介绍了出生年月,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词条往下拉,是一串获奖名单,方亦亦大体浏览了下,得出个年少有为,身价过亿,今年32,未婚的结论。   ……所以那个女人不是她老婆,是女朋友?   “看出什么了?”黎听问她。   方亦亦满脸茫然,她觉得这些信息都不是很重要。   黎听气笑了:“就你这样还接鬼的单子?”   方亦亦挠挠头,道:“他……很有钱?”   黎听:“……”   “他公司创办多少年了?”   方亦亦算了一下,乖乖道:“16年,那时候他16岁。”   “第一桶金怎么来的?”   “额……”方亦亦想了想,“煤炭生意?”   当时伏安晏都没成年,公司还是用他哥身份证注册的,后来成年之后就转交给他了。   方亦亦觉得,这个天火流星锤的名字,估计也是16岁少年中二时期的产物。   毕竟实在太二了,就没眼看。   “零几年那个时候,我国的煤炭产业几乎被黑帮垄断。”黎听点到即止,等着方亦亦自己参。   方亦亦虽然无知,但好歹敏锐,随便给竖一个杆,她就能利索地爬上去:“也就说是,他家和黑道有关系,16岁,那么小就能参与生意,不仅有关系,很大可能他本人就是黑帮少爷!”   黎听终于欣慰了一些:“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方亦亦终于意识到自己接了个巨大的麻烦,当时就有些后悔。   她一届小屁民,黑帮内部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敢接了,这得几颗花生米啊,给她喝成这样。   ……但是想想那一个亿,说不心动是假的。   方亦亦权衡再三,决定努力一下。   万一呢?风险与机会同在嘛。   想明白了的方亦亦,决定从最基础的语言开始做起。   五分钟后,方亦亦和鬼面对面盘腿坐着,一手拿着手机,道:“你跟我说话,但是别发出声音。”说完   ,闭上眼睛。   鬼张了张嘴:“不”   报废拖拉机在脑子里轰隆隆驶过,带起滚滚烟尘。   方亦亦睁开眼睛:“别说话,意念交流!意念交流!我一个大活人都准备学了,你一只鬼连你们本门语言都不会嘛?!”   鬼:“……”   方亦亦再次闭上眼睛,催促:“来,说话。”   鬼:“……”   方亦亦双眸紧闭,皱了皱眉:“说话呀!”   又一辆拖拉机在脑海中一骑绝尘。   方亦亦:“……”   她睁开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不成人形的鬼。   血肉模糊中,两片间隔老远,依稀看出眼皮形状的小片碎肉动了动,好像在眨眼。   不知怎么的,方亦亦居然奇迹般地联想到了熟食店里,在锅内煮着的猪头肉。   突然反胃,还有点想吐。   “来,”方亦亦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出去,长长地呼出口气,“我们再试试。”   半小时后,在好多辆奔驰而过的拖拉机中,方亦亦总算明白了这只鬼的意思。   他想让方亦亦帮他找害死自己的真正凶手,他提前知道有人要杀他,昨天晚上会来方亦亦这个小区,就是为了避开杀人者,没想到百密一疏,敌人预判了他的预判,他当场去世。   还有一个就是保全他哥,具鬼的描述,就现有的证据和线索,无论警方怎么调查,最后结果一定指向他哥伏安肃,到时候伏安肃落网,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继承他们家所有的钱财,还用这些钱财娶他女朋友。   想想就来气,他不能瞑目。   伏安晏怀疑凶手是他情敌,但是现有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这一点,还需要方亦亦帮他查。   方亦亦沉思道:“那照这么看,你哥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调查的东西里,有没有可以帮你哥洗脱嫌疑的?”   伏安晏消沉地摇了摇头,非但如此,他调查的那些证据,条条指向他哥,警察要是看到了那些证据,都不用自己查案,直接就能把他哥抓起来。   方亦亦:“……”头皮发麻。   她道:“既然如此,你就没怀疑过你哥?”   拖拉机声陡然增大,伏安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不可能你还搜集那么多证据?”   伏安晏一下子禁了   声,过了几秒,他才弱弱地道:“其实一开始搜集证据,是想给我哥开脱来着,但是”他语气变得愤慨:“但是杨锦洲那个卑鄙阴险的小人,铁了心要陷害我哥,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怎么查也查不到!”   杨锦洲,他情敌。   “……你先别激动,”方亦亦道:“你的调查线索可信吗?”   伏安晏:“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方亦亦皱眉:“可信还是不可信。”   “我的调查团队从未出过错!”   方亦亦道:“既然从未出错,证据又指向你哥,那你为什么不信?”   伏安晏生气道:“不是!不可能是!那些证据是假的!杨锦洲故意做出来迷惑我们的,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挖出他的老底!我和我哥感情一直很好,你什么都不了解,怎么能妄图胡乱定论?”   方亦亦叹了口气,被说服:“那需要做些什么?”   伏安晏道:“七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警察查到哪了,你能告诉我一下,我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方亦亦对这方面不太关注,但是手机上自带这么一个通晓时事的a,她现注册了个账号,搜索伏安肃。   伏安肃的消息没搜出来,倒是满屏伏安晏。   入眼之处皆是‘天流董事长车祸身亡’,还配着伏安晏的黑白照片,后面接着一串蜡烛。   方亦亦点开评论区,一水儿的‘我老公没了’‘男神英年早逝’之类的流泪小人表情图。   方亦亦举着手机给伏安晏看,“没有你哥的消息。”   “我搜集的证据在我办公室里,位置比较隐蔽,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哪里,没有消息就是说警察还没有找到,我们得在警察之前拿到它。”   方亦亦抬眼看他:“你办公室在哪?”   “海源市流火大厦啊。”伏安晏感到诧异,似乎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人不知道他总部在海源市。   方亦亦:“……”   海源市距离梨木市有450公里,飞机都要飞半个小时。   方亦亦忍不住道:“所以你大老远跑来梨木市干什么?”   伏安晏义正言辞道:“当然是出差了,我是老板!”   方亦亦:“没钱买机票。”   伏安晏:“哦,这个啊,不成问题,我有私人小金库,给你转钱。”   提起这个,方亦亦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都死一星期了,小金库冻结没?还能用吗?”   伏安晏:“……”他不确定道:“应该,可以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收藏《可把你牛逼坏了》   文案:   驱鬼界扛把子选手陈小洛,遇到了一只千年厉鬼,厉鬼怨气冲天,见人吃人见鬼吃鬼,陈小洛同她大战三天三夜,未分敌手不说,还触发了不知名符咒机关,成了绑定关系。   解法:一方死亡或者灰飞烟灭。   陈小洛厉鬼:人鬼生最耻辱之事莫过于此!   陈小洛怒火中烧:我迟早让你灰飞烟灭!   厉鬼气得头顶冒青烟:我要把你做成陪葬墓里最亮的那盏常明灯!   后来:   陈小洛:这只鬼是我的,谁敢动她,我就把他腿打折。   厉鬼:这个活人是我的,谁敢动她,我就吃了谁!   陈小洛皱眉:说了多少次不要动不动乱吃东西!   厉鬼委委屈屈:我没有,我就是吓唬他们   感谢在2020-09-03 23:55:07~2020-09-04 23:4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时 5个;我会变成光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等我打完这一局   方亦亦直觉不对, 不由拔高音量:“应该?”   伏安宴语气特别无辜:“你也说我去世一星期了,这种事我哪知道。”   方亦亦瞪她:“你给我打空头支票,然后让我去和你那一家子对着干?你家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我是谁?个一无所有的小屁民贫困生!上学都靠补助金!你不知道那我就知道?能不能有点数?”   伏安宴道:“可是就算你有了一千万你也是个一无所有的学生啊。”他肉酱糊糊的脑袋歪了歪, 其实也就是能看出脑袋的部位摇晃了下:“也不可能突然就有足以抗衡我家的背景。”   这还用他说!   方亦亦气结, 思路差点被带歪,好在她思路够清晰,意志够坚定。   “鬼话连篇!”方亦亦道。   越是和鬼接触, 她越发现,可能变了个物种的缘故,鬼的逻辑大都非常奇怪, 自成一套利己体系。   懒得和死鬼生气, 方亦亦斩钉截铁道:“先钱!”   伏安宴道:“可以,去取, 我的卡在霓霞酒店6126房间。”   方亦亦:“……”   伏安宴说完,终于想起他已经死亡七天的事了, 讪讪道:“不过现在可能不在那了, 大概被陆诗洋收走了,陆诗洋你见过,就是那天在我尸体边哭的女人,她是我表姐, 要不你去跟她要吧!提我的名字,她会给你的!”   方亦亦眼神都死了,幽幽道:“我以什么身份去,嘿,我是你表弟死后认识的人,帮你表弟查点东西,你表弟让我来跟你要一亿?你你表姐得弄死我吧, 到时候我们两只鬼大眼瞪小眼?”   “不会,”伏安宴道:“我们早就从良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方亦亦:“……”哇哦。   说来说去,这个钱都难到位,方亦亦早就不是几个月前,那个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软包子了。   懒得和他纠缠,方亦亦起身道:“要不你自己把钱给我送过来,要不你就走,这单子我不接。”   伏安宴急了,拖拉机声陡然增大,嘟嘟咔咔地,“你已经答应我了,约定成立,你不做我会一直跟着你,时间长了你的阳气会被我一点点吞噬,你会死的!”   方亦亦深吸一   口气,拿起在一旁放着的广钹,一手一个,“我虽然没钱,但我打鬼还是及格的,把你打死,你就不能跟着我了。”   伏安宴知道方亦亦能通灵,以为她是驱鬼师之类,会超度鬼,胜券在握道:“我执念未消,你超度不了我!”   方亦亦笑了笑:“我从来不超度鬼。”   话落,两扇铜钹祭出,一边一个,在伏安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duang~~~’一拍!   “因为有缘才相聚!”   两扇铜钹合上,聚在一起,伏安宴原本扁平上半身头部的位置,被钹的力道挤压变了形,挤在中间印出两扇钹的形状,整体看上去像个大肚窄口瓶。   伏安宴发出一声惊叫,整个鬼弹跳而起,皮鞋踩着天花板,上半身翘起摇摇欲坠,头朝下挂着,姿势诡异,宛如一只失去地心引力,在弹跳瞬间被定格的青蛙。   方亦亦看乐了,“还有这技术呢!”   伏安宴惊魂未定,因为脑壳位置的形状变了,声音也从拖拉机变得又尖又细,像夹着嗓子说话的老太监,倒是正常了不少:“什么‘因为有缘才相聚’,你为什么能打到我!”   “因为我有魔法加成啊。”方亦亦两只钹并在一起,轻轻敲打,震掉粘上的碎肉。   声音不大,但是震慑作用明显,伏安宴被震得差点从天花板掉下来。   “你别敲了,别敲了!”   方亦亦抬起右手,用钹指着他,神色一凛,道:“先给钱,出去,灰飞烟灭,三选一!”   伏安宴尖细地叫唤:“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毒!”   方亦亦倒是没生气,她觉得新鲜,有生之年居然被说狠毒,这个体验有点新奇。   随后冷冷一笑,‘狠毒’的倒计时:“三、二……”   一阵阴风刮过,伏安宴像青蛙似的两腿一蹬,穿过墙壁跳了出去。   和来时一样快速。   确定伏安宴走了,方亦亦长长叹出口气,低声念了几句《莫生气》,铜钹微微震动,残存的细小肉末被抖下来。   方亦亦蹲下身,用钹扇把碎肉聚集到一起,拿出装着黎听头发的打火机点燃了。   小小的火焰遇鬼即着,明明灭灭,没一会儿就烧了个干净。   黑色的灰烬消散,方亦亦看着,觉得像极了那一个亿,心中有苦   难言,憋屈。   又是坐吃山空的一天。   孙老板那里倒是有工作,工资还不低,要不……收拾收拾回去?   自己应该没变胖吧。   方亦亦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发现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坦,其余地方好像也没长肉,应该可以回去就上工。   就是刚回来,没待两天就要走……花大价钱买的床都没睡上几天,太亏。   这几天,方亦亦为了让自己心理平衡,两张床轮着躺,晚上在一楼主卧睡架子床,中午去阁楼睡实木简约床,两点一线,非常规律,就算被黎听嘲笑也锲而不舍,雷打不动地跑。   总感觉不睡就亏了。   这两天她们过得异常颓废。   方亦亦至少还出去买菜,在家也来回跑跑,每天微信步数保持在6000上下。   黎听就不行了,刚开始几天还陪方亦亦一起去买饭,后来就不想去了,不是在椅子上和游戏干架,就是在床上和方亦亦干架,根本没出过主卧,以前还装模作样睡个觉,现在觉也不睡了,生活极其颓废,生动形象地诠释什么当代叫网瘾女鬼。   方亦亦起身准备回寝室,阴气又出现了。   她眉头一拧,看向窗边。   那个血肉模糊,像极了大肚窄口瓶的伏安宴出现在那里,不等方亦亦说话,他道:“你真烧我啊?!”   “嗯?”方亦亦愣了愣,明白过来,伏安宴是指他的碎肉。   “你怎么知道?”方亦亦挑眉。   “我身上的!很疼!”尖尖的头部撞得窗框笃笃响。   “哦,”方亦亦冷笑,“既然你有感知,为什么不带走,想留下来做什么?”   她在《鬼怪灵异大全·上》看到过,有些鬼总是故意把自己组织的一部分留在活人家。   具体作用要看鬼的品种,器官组织与本体相连,有些道行低微的鬼,就什么用也没有,这类鬼都珍惜羽毛,因为没了就是没了,不会再生;道行高一点的,可以用来监视或者监听,再高的,像黎听这种,红雾是她本体一部分,红雾在哪在哪,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轻而易举杀死人。   伏安宴刚头七,怨气不轻不重,可能是第二种,方亦亦猜测,他是把器官组织留下用来监听。   伏安宴语气丝毫没有变化,仿佛本应如   此一样,道:“观察一下,万一你改变主意了呢。”   “……”方亦亦道:“我不会,你那一小块我烧了,你要是再赖着不走,我就烧大块的。”   伏安宴:“……”   他双腿发力,在窗框上狠狠一蹬,整只鬼向下自由降落,风筝似的离开了方亦亦的阳台。   方亦亦收起阴阳眼,世界恢复夜晚原本的模样。   她起身把窗户关上,回到房间。   黎听还在打游戏,说不管就是不管,甚至还带上了买手机赠送的耳机,全神贯注和游戏里的僵尸扯头发,打得不亦乐乎。   方亦亦来到她身边,坐在床沿上,丧气地道:“学姐,一个亿没了。”   黎听摘下耳机,答非所问:“我在这都能听到你那钹哐哐响,僵尸脚步声都盖过去了,你把他打跑了?”   方亦亦抓抓头发,语气带着埋怨“他不给钱,还想骗我帮他干活。”   黎听目不斜视,专注屏幕,“出息了,会拒绝了。”   “我又不傻。”方亦亦不服气地嘟囔。   黎听嘲讽一笑:“呵。”   “学姐”方亦亦整个人后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红色的纱幔,“没钱了呀。”   “钱那么好赚,你居然为钱发愁。”   方亦亦愣了两秒,反驳:“哪里好赚!”   “等我打完这一局,我们就出去赚钱。”   方亦亦眼睛忽的就亮了,“真的?”转头看了看天色,夜快深了:“现在?”   黎听点头,认真道:“等我打完这一局。”   “好呀!”方亦亦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快快乐乐收拾碗筷。   她刷了碗,拖了地,又把两扇铜钹擦干净装进包里,黎听那一局还没打完。   方亦亦磨蹭到黎听身边,软着嗓子慢吞吞问她:“学姐,打完了吗?”   黎听正打到关键处,眼神凌厉,抓着鼠标的手有丝丝红雾溢出,说话都带着狠劲儿:“马上,我终于打到通关了,这波我必不能死!”   说着,指尖‘啪啪’点键盘,屏幕里的双马尾小姑娘一个利落地翻滚,险险避开砸过来的大锤,大锤落到地上,登时地板崩裂,临近的楼房不慎被波及,倒了一半。   游戏画质不错,和真实场景似的。   方亦亦不明觉厉   ,感叹:“哇哦。”又道:“学姐加油!”   她对游戏没兴趣,乖巧地坐在床边,拿着手机看《鬼怪灵异大全·上》。   随便翻了目录,一个逝去亲人之背后灵篇吸引了她的注意,联想到黎听和黎予,遂点开。   按照惯例,开篇是背后灵的详细介绍和形成原因,后面跟着三四篇例子,最后才是危害和制服方法,方亦亦粗略浏览,翻到危害才认认真真开始看。   简单地说,鬼物会破坏活人本身的阴阳平衡,造成其运气或身体机能一定程度的下降,最简单的例子是去世的老人因为放不下家里年幼的小辈,跟着他,小孩子就会生病且一直好不了,严重的甚至会造成永久性创伤。   方亦亦就想到一些网站上的反封建词条,说是哪里的山村小孩生病不看医生,非得找人跳大神,最后死亡的事情。   联合起来再想想这本书,《鬼怪灵异大全·上》怎么看怎么像在宣扬封建迷信。   她不禁想,黎听不和黎予见面,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方亦亦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继续补理论知识。   然后她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被黎听喊醒。   “啊?”方亦亦眼神朦胧,揉着眼睛坐起来:“学姐打完了?”   “没有,”黎听道:“有人敲门,你去开门。”   方亦亦呆了呆,摇摇晃晃去开门。   半路直觉作祟,开了阴阳眼,就看到门房有丝丝鬼气溢进来。   方亦亦:“?”   保险起见,她转身回去拿上铜钹,这才回来开门。   门外是去而复返的伏安宴,他下半身大长腿,西裤笔挺,人模人样,上半身却血肉模糊,宛如一个宽瓶窄口花瓶,他身旁站着个面容清秀,散着长发的漂亮女孩。   方亦亦有些意外,没想到伏安宴还能领个人过来,不由问道:“您是?”   女孩道:“请问您是方亦亦方天师吗?”声音又细又软,温温柔柔的。   方亦亦开着阴阳眼,目光所及之处不是黑就是白。   她打量着女孩,发现来她并不是那天见过的陆诗洋,而且这个女孩并没有阴气,不像是鬼,但是眼睛明显肿了,眼眶周围也有一圈黑色的阴影。   伏安   宴开口道:“她是差。”   方亦亦没听懂:“啊?”   伏安宴:“我不是来出差吗?喏,‘差’。”   方亦亦:“……”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塞了一嘴狗粮。   “胡说什么呢!”‘差’女孩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别听他瞎说,我是她女朋友,叫陶蕴灵,叫我灵灵就好。”   “你们是来?”   伏安宴像个接话机器:“先钱的。”   方亦亦“……!”一个亿的生意又回来了?   陶蕴灵转头伏安宴凶巴巴道:“你对大师客气点!”   伏安宴尖细的声音透着茫然:“我哪里不客气了?”   陶蕴灵瞪他一眼,对方亦亦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就这臭脾气,不好意思啊,大师您见谅,别跟他一般见识。”   方亦亦咂咂嘴,道:“我不是什么大师,就是一贫困生,事儿能不能办成都不一定,不要对我期望太高。”   陶蕴灵立即道:“安宴都和我说了,您是大师,您要是不行,那就没人能行了。”态度特别惶恐。   “我真不是大师。”   “大师您别这么说。”   被安了‘大师’高帽子的方亦亦见反驳不成,解释无用,有点难为情,她侧开身对他们道:“进来说话吧,我这里有点空,什么都没有。”   说没有是真没有,桌椅在卧室,客厅依旧空空如也。   方亦亦没想到家里会来客人,连个马扎都没买。   空旷得像个刚买来的二手房。   却不知这让陶蕴灵更加坚定了方亦亦的大师身份。   毕竟在某个领域造诣惊人的那类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奇怪癖好。   眼前的少女是个玄学大师,上通灵下通鬼,修的肯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路子。   修仙人路子的方亦亦比较接地气,开门见山道:“一个亿?”   陶蕴灵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没有这么多……”   方亦亦皱了皱眉,没说话,一个亿不是小数目,照她自己开价的话,撑死也就一百万,但是这价格不是她说的,而且已经定下了。   定下的价格,她可以在对方准备好钱之后少收点,但绝对不能给不够。   察觉到方亦亦脸色不好,陶蕴灵立刻道:“我这里目前能拿出来的只有三千万,能不能   垫付着,剩下的他哥给您。”   三千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方亦亦被这个数字震得有点飘飘然,一句不经过大脑的‘可以’就要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及时回笼,阻止了她没脑子的发言。   方亦亦狠狠咬了下舌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他哥?”   陶蕴灵重重地点头:“他哥是个很好的人,伏安宴的死一定不是他哥做的。”   伏安宴抖着饺子馅儿似的上半身,用尖细的声音表达自己的嗤之以鼻:“要不是我死了……”   陶蕴灵转头看他,一秒变脸,恶狠狠道:“让你闭嘴!你事事儿那么多呢!不想让你哥好了是不是!”   伏安宴悻悻转身,悄无声息走到窗户边,穿过玻璃把上半身伸出去,在窗户上挂着晒风干肉。   看着被收拾服服帖帖的伏安宴,方亦亦突然就快乐起来。   “你男朋友很听你话啊。”   陶蕴灵面对方亦亦,又恢复温柔文静的模样,和凶伏安宴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抿了抿唇,眼眸里透着悲伤:“一开始也不听话,后来也就是当面听话。”   伏安宴即使挂着,也不忘见机插嘴,为自己证明:“我没有!你不能当我面冤枉我!”   陶蕴灵:“你好好挂着!从现在开始不许出声!”   伏安宴:“你这么凶,以后谁敢要你啊。”   沉默了一瞬,陶蕴灵眼里突然就冒出泪来。   方亦亦叹了口气,努力把话题拉回正题,“他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哥,万一真的是他哥呢?你男朋友的背景你比我清楚,你有没有麻烦我不知道,到时候我一定会有麻烦。”   不是她冷血,这一手钱一手货的事儿自当公事公办,而且风险很高,弄不好还得提前去世,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自然要慎重。   陶蕴灵抬手拉上方亦亦的防晒衣的袖子,看了一眼还在挂着的伏安宴,低声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伏安宴听到,“有什么瞒着我!”   陶蕴灵回头凶他:“你太吵了!在这里好好呆着,敢跟过来就死定了!”   方亦亦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带她去了次卧。   主卧就在次卧旁边,和客厅一样空空如也。   她们经过主卧门口的时候,主卧门虚掩着,   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陶蕴灵并不知道那是游戏音效,不禁绷紧了神经,面色有些发白。   可惜方亦亦视线是黑白的,她还不太适应,既看不出来她在发抖,也看不出来她脸色的变化。   并不知道自己在陶蕴灵心里的厉害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方亦亦神色如常,来到窗边,“什么事?”   陶蕴灵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手中的戒指摘下来,递给方亦亦,“天师,我现在身上真的拿不出来那么多钱,您看我用这个抵可以吗?”   在她戒指拿出来的一瞬间,方亦亦差点被闪瞎了眼。   小小的钻戒切割面特别多,稍微一晃就bulgbulg全是白光,晃得人眼睛疼。   方亦亦没接,淡定地道:“钻戒?”   陶蕴灵赶忙解释:“这是十一克拉的稀有蓝钻,市价八千万左右,可以抵押吗?”   她低下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是安宴给我的求婚戒指,抵押在这里,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去跟伏安肃拿钱,如果事情失败,或者我拿不回来,这枚戒指我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到时候请天师您收下它,可以吗?”   方亦亦面无表情地接过戒指,沉默了。   她内心的小人在跪着狂吼尖叫。   有钱人求个婚都八千万!!那结个婚得多少钱!!!   怪不得伏安宴能风轻云淡说给她一个亿!人家根本不差这一个亿!!!!   不愧是娱乐圈巨头公司!不愧是黑道世家太子爷!   果真不同凡响!!阔气!!!!   不是我等凡人可比拟的!   方亦亦表情严肃,长久不说话,陶蕴灵还以为天师看不上这种矿石俗物,只认现金,不禁忐忑道:“天师,求您了。”   “?”方亦亦愣愣地看她一眼,回过神来,掩饰似的咳了咳嗓子,正色道:“不好意思,我只收现金。”   收是肯定不能收的,再贵重也不能收,小情侣都阴阳相隔了,她还要霸占人家的这么重要的念想,这是造孽,会被雷劈死!   陶蕴灵不知道方亦亦这层意思,当时就给她跪下了,带着哭腔道:“天师,我求您了,安宴就这么一个心愿,完不成他不瞑目啊!”   方亦亦吓了一跳,没料到是这个发展,赶紧拉她起来,道:   “你别这样,我真不是天师,我就是一半吊子。”   陶蕴灵起到一半,一听这话,又跪了下去,要不是方亦亦死命拽着,她还准备磕个头,“天师,我求求您了,您让我干什么都行,您帮帮我,求您了。”   方亦亦哪里见过这阵仗,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着急忙慌地道:“我没说不帮!”   陶蕴灵这才不哭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天师答应收下钻戒了?”   方亦亦愁眉苦脸,“你先起来。”   “天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方亦亦叹了口气,直呼遭不住,“我答应帮你忙。”   这才把陶蕴灵扶起来。   她把钻戒还给陶蕴灵,在对方不安的目光中,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你的求婚戒指,我不能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样吧,我破个例,事情要是完成了,你再把剩下的钱补给我。”   陶蕴灵喜出望外,一个劲儿朝方亦亦鞠躬,方亦亦根本拦不住。   “谢谢天师!谢谢谢谢!”   方亦亦小脸皱成苦瓜,总觉得自己今晚受了这么大的礼,得折寿。   出来时伏安宴正百无聊赖地在窗户上倒挂着。   他把窗户打开,脚踩在窗户外墙上,身体悬空倒垂下来,活脱脱一个被食人族挂起来风干的尸体。   看到她们出来,他立刻下来,快走两步来到陶蕴灵面前,尖细的声音道:“你哭过了?不是说好不为我哭吗?”   伏安宴似乎想抱抱陶蕴灵,但是他胳膊连带着骨头都被压成一堆碎肉黏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哪,急得整个上半身都在抖。   陶蕴灵红着眼眶道:“谁说为你哭了,我是在高兴,你死了我就终于可以找下家了!”   伏安宴沉默两秒,“你不能找比我差的,特别是扬锦洲。”   方亦亦眼瞅着伏安宴身上的碎肉在一点点地掉在她刚拖好的地板上,不由打断他们,道:“没事儿你们先回去吧,早点休息,具体事情明天再商量。”   陶蕴灵把银行卡和密码留给她,要了她的联系方式,约定好明天再过来,就带着伏安宴离开了。   这次伏安宴老老实实走了门。   伏安宴走出门之后,他掉在地上的小碎肉也跟着立了起来,站成一排,在方亦亦炯炯的目光中,整齐划一,井然有序,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方亦亦:“……” 第62章 五行气运之人   看着门被带上, 方亦亦收回阴阳眼,拿着那张面值三千万的银行卡走回卧室。   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   短短一晚时间不到,她就经历了梦幻一般平贫穷到暴富的全过程。   人生真奇妙, 总是这么大起大落。   黎听还在打游戏, 炮火声和恐怖的嘶鸣声不断传出来。   她走到临近电脑桌旁的床沿上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 乖巧安静地等黎听打完。   黎听斜她一眼,没说什么,专注游戏。   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 随着巨型僵尸缓缓跪在地上, 庞大的身躯压倒一栋摇摇欲坠的破旧二层楼。   接着,游戏人物自动脱离玩家掌控, 进入一所阴暗的楼梯间消失不见,游戏通关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   黎听活动了下筋骨, 感觉神清气爽。   网瘾女鬼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学姐, ”方亦亦把卡放在桌面上,推到黎听面前,“刚刚那个伏安宴又回来了,我收了定金, 三千万。”   黎听没看那张卡,对她道:“你决定了?”   方亦亦上半身前倾,额头抵着黎听,趴在她怀里,黏糊糊边蹭边道:“不能只靠学姐嘛,我也想赚钱。”   黎听被她的呆毛挠得下巴痒,嫌弃道:“起来, 离我远点。”   “啊啊啊,让我靠一会儿嘛,马上就要独立出台了,学姐的怀抱借我充会儿电。”   黎听哭笑不得:“你真的是大学生?从哪学的词,知道什么意思嘛,学来就用。”   “嘿嘿,”方亦亦臀部虚虚靠着床沿,几乎全部重量都靠在黎听怀里,她感受着黎听特有的凉意,抬起脸看着黎听,嘟起嘴吧,撒娇似地道:“我又不在外面说。”   “哈,”黎听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道:“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   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推开她,黎听眼眸半阖,从她的角度,轻而易举就能将方亦亦宽松衣领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   黎听刚刷新了那款恐怖游戏的国内通关记录,亢奋劲儿还没下来,此时这上面又加了些别的东西,黑色的眼眸变得幽深。   “换个词,这个不好听。”她微微勾起唇角,嗓音透着浑   浊的沙哑。   方亦亦自然是听出来了,她舔了舔嘴角,漾出个潋滟的笑,水汪汪的褐色眸子里满满当当映着黎听的模样,笑嘻嘻地道,“可是我一直语文就很差哎,词汇量少,要不我在后面加几个字补救一下,怎么样。”   黎听手臂一伸,圈着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让她两条腿分开在自己腿上坐着,直视她的眼睛,耐着性子道:“说说看。”   “我想出台”方亦亦顿了顿,就着姿势下巴抵到黎听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学姐的台……”   黎听胸腔微微震动,发出两声轻笑,一手楼上方亦亦的后背,把她抱起来压到床上,低声道:“干死你。”   方亦亦折腾到天快亮才睡着,意识遁入虚空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可算物尽其用,没有辜负了这么贵一张床。   第二天方亦亦头昏脑涨地被黎听叫醒。   黎听的声音仿佛远在天涯海角,“你微信有人给你发消息,问你有没有时间,他们半小时后到。”   “嗯?”方亦亦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发音含糊不清:“谁?”   “你客户。”   方亦亦皱着脸蛋,苦巴巴地道:“我又不做生意,哪来的客户,肯定是骗子,学姐不要管他,我再睡会儿。”   话落,也没躺下,直接就那么坐着秒睡了。   黎听:“”   十五分钟之后,方亦亦整个人原地弹了起来。   混沌的睡意一扫而空,因为惊醒的缘故还有些亢奋,惊叫道:“学姐!客户是那个‘蜜豆波波’吗?”   黎听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起来了?友情提示,你还有十五分钟。”   方亦亦重重咽了口唾沫。   她微信连五个人都不到,是‘客户’还约定了今天早上见面的,不是陶蕴灵还有谁?   她现在未着寸缕,身上还有意味不明的印子,狼狈得很,要是被抓个正常……丢人是小,总觉得这三千万会被要回去。   时间紧迫,方亦亦抓了条裙子,直奔卫生间。   洗澡是来不及了,她用五分钟时间穿衣洗漱,五分钟时间打理乱糟糟的头发,剩下五分钟,对着镜子化妆。   这是黎听给她定的必修课,只要出门或见人,不管去哪,不管对方是谁,一定要先   化个妆。   甭管美丑。   黎听说了,必要的伪装也是必修课的一部分。   粉底好擦,方亦亦用擦雪花膏的方式,把粉底液挤在手心里,在脸上乱涂一气,个别地方抹匀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画眉神器,龇牙咧嘴地给自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眉毛。   然后悲伤地发现还不如她的自然眉好看。   方亦亦赌气的吹了吹鬓角垂下来的碎发,擦掉重画。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能看了,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她踩着门铃出了洗手间。   直奔刚从卧室走出来的黎听,着急忙慌问她:“学姐,我这样行吗?”   黎听看着她白的跟没有血色似的脸,愣愣地点了点头。   方亦亦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去开门。   伏安宴和陶蕴灵在门外站着,陶蕴灵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天师您好,我们没打扰到您吧?”陶蕴灵笑得温温柔柔,可是气色却不如昨天那般好了,纵使化了精致的妆,依然掩盖不住由内散发的那股疲惫,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   方亦亦下意识看了眼伏安宴,不确定陶蕴灵是真的没睡,还是被伏安宴影响了周身气运。   看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方亦亦也不好提醒什么,后退一步让他们进来,“没有,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陶蕴灵进了门之后就站在玄关了,方亦亦的客厅什么也没有,在哪里说话都一样,“天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去总公司拿证据吗?”   方亦亦点点头,这件事可以说是万分火急了,他们赶在警方找到之前拿到伏安宴搜集的证据。   “要现在立即动身吗?”陶蕴灵迫不及待道:“我查过了,十点半有一班飞机,现在赶去时间刚好。”   方亦亦看了她一眼,扯过一旁的帆布斜挎包,“走吧。”说完,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方亦亦的包挺大,特别能装,里面装着她的广钹、鼠标、笔记本电脑和适配充电器,还有几样化妆品小样。   偏偏外表还看不出来装着这么多东西,背在身上丝毫不影响颜值。   纵然如此,她对黎听一千块钱就买了几片帆布的烧钱行为,还是在心里进行了谴责。   感觉心在滴血,一看到就肉痛。   陶蕴灵看着她   的行头,恍然间还以为她是要去逛街。   “您不带别的了吗?”陶蕴灵不由道。   她按自己的旅行标准推已及人,她出门得带两个大号行李箱,自然下意识以为方亦亦没带够。   “不用,”方亦亦发现陶蕴灵没动,疑惑道:“不去了吗?”   “哦,来了。”她快跑几步追上方亦亦,“我哥的车在楼下,他说他送我们。”   方亦亦点点头,想:真的很急啊,还配备了专属司机。   刚出楼道,一眼就看到单元门外停着一辆惹眼的黑色越野车,驾驶位的门边靠着个高个子的男人。   他看见方亦亦来了,和陶蕴灵八分像的眼睛亮了一下,站起身,上前几步,不等陶蕴灵介绍,便伸出来一只手:“方天师您好,我是陶蕴灵的哥哥,陶歌。”   方亦亦有点傻眼,不习惯地伸出右手同他握手:“您好,我是方亦亦,我不是什么天师,太抬举我了。”   简单握了一下,方亦亦收回手,听陶歌道:“你们天师级别的人物都这么谦虚吗?”   方亦亦:“……”原来天师还分级别吗?   她感觉受之有愧,无奈地给自己澄清:“我不是天师。”   陶歌给她拉开后座车门,摆出一个‘请’的手势,笑眯眯道:“您说不是就不是,但是出于对您的尊重,我还是得喊您天师,天师,请上车。”   方亦亦哑口无言,叹了口气,很想说‘你不用这么尊重我’。   陶蕴灵围着车子绕了个圈,去了副驾驶。   陶歌开车又快又稳,方亦亦习惯了沉默,她不说话,车内也没有人说话,安静得不行,垫子软绵绵地,方亦亦就睡了两三个小时,没一会儿,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手腕佛珠的温度骤然下降,方亦亦被冰得打了激灵,清醒过来,余光一角,瞥见红雾陡然聚集。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向身边。   黎听双手抱臂,交叠着两条腿坐着,盯着陶歌的后脑勺,神色阴晴不定。   陶歌从后视镜看到方亦亦的动作,疑惑倒:“天师您怎么了?”   方亦亦眨眨眼,看了看陶歌,那头栗色的短毛张扬地翘着,没有任何不对。   “没事。”   见方亦亦不愿意多说,陶歌也没多问。   方亦亦为   了保险起见,开启阴阳眼看了看陶歌,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却看到了副驾驶上,和陶蕴灵挤一个座位的伏安宴。   方亦亦:“”   伏安宴:“”   黎听打了个响指,方亦亦感觉周围气息陡然一沉,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她隔在了里面。   黎听放了个结界。   不等黎听说话,伏安宴尖细的声音带着想起,细听之下还带着惊恐:“你是谁?”   弱小惧怕强大,这一规则在鬼中也不例外。   黎听阴沉着脸,盯着付安宴,目光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   她对付安宴的印象很差。   “你要是再插一句嘴,我让你灰飞烟灭。”   意识到黎听不是在开玩笑,伏安宴抖了抖造型怪异的上半身,没精打采地趴在了陶蕴灵肩上,努力用后座的宽度把自己扁平的上半身挡起来,企图营造一种他不存在假象。   “学姐,怎么了?”方亦亦担忧地问黎听。   “五行之人。”   方亦亦一愣,看向陶歌,“他?”   黎听微微点头,继续道:“我能感觉到,我的骨片里贮存着的气运,有一部分来自于他。”   “!!!”方亦亦震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憋出来一句:“原来五行之人是这样子的啊。”也没比别人多个鼻子多个眼睛,看起来还蛮正常?   方亦亦的审美只在黎听身上,如果换个人就会发现,陶歌简直想个没有感情的吸睛体,无论是外部长相还是内部气质都十分完美,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让人忍不住心生惊艳羡慕,或是自惭形秽的想法。   方亦亦浑然不觉,并没有觉得陶歌有什么不同,她的关注点在另一个地方。   比如:为什么头盖骨的骨片会跑到那个女鬼身上?陶歌和那个女鬼是什么关系?现在出现是偶然还是巧合?和陈思可又是什么关系?   这时,陶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方亦亦神情淡漠地看着窗外,于是决定打个招呼:“天师,我接个电话。”   方天师理都没理他,完全听不见似的。   其实结界里的方亦亦是应了声的,“你接呗,不用特地告诉我。”   但是陶歌看不到也听不到,结界   一开,他被障眼法迷惑,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陶歌见方亦亦不说话,还以为是不同意意思,但是来电人   他苦笑,心道: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过来。   权衡再三,陶歌还是决定接听。   他装作理解错了方亦亦的意思,道:“不打扰您就好,我尽量长话短说。”   他纠结的原因还有一个,他没带蓝牙耳机,接通的话,全车都能听见。   分手这么多年了,对方应该也不会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这么想着,陶哥摁了接听。   “陶歌。”陈思可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了过来:“我以为你不会接。”   方亦亦:“!!!”   她当时身板就坐直了。   陶歌声音透着无奈:“陈思可,有什么事么。”   陈思可道:“没有就不能打电话吗?”   “我现在不太方便。”   “呵呵,”陈思可笑了两声:“我就想听听你说话。”   陶歌握着方向盘的手力道加大了些,抿着唇角没说话。   陈思可继续道:“你又不说话了,以前就是这样,生气又无奈的时候就总冒充哑巴。”   “陈思可!我在开车,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陈思可似乎叹了口气,轻声道:“九年了,这九年里,我时常想起你,陶歌,你想过我吗?” 第63章 到达海源市   “我这边真有事儿, 你别无理取闹。”陶歌道。   “猜猜我在干什么?”陈思可嗓音少见地绵软。   陶歌看了一眼方亦亦,发现这位方天师仿佛与世隔绝了,一个劲儿看着窗外, 他的动静丝毫没有注意到。   其实不然, 真实情况是,方亦亦正襟危坐,身板挺得笔直, 一边克制着自己探头过去,近距离听的欲望,一边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反观黎听, 倒是和陶歌视角的方亦亦一样, 八风不动,事不关己, 目视窗外,眼皮都没眨一下。   “挂了。”说完, 陶歌不想再和她纠缠, 果断挂了电话。   陶蕴灵这时候问他:“哥,是你那个前女友吗?”   “嗯。”陶歌淡淡应了声。   “她想找你和好吗?”   陶歌摇了摇头:“不知道。”   陶蕴灵又问:“你想和她和好吗?我看她好像想和你旧情复燃,像是心里还有你的样子,我觉得她人还行, 长得漂亮,又有能力,你要是还喜欢她就去,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缘分在的时候一定要抓住,错过了就没有了。”   陶歌诧异地看她一眼,“你以前不是很讨厌陈思可吗?怎么突然帮她说好话。”   陶蕴灵低下头, 咬了咬下唇,神色黯淡:“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人的命数太多变,谁也拿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就是觉得,能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不要和我一样,只想着来日方长,时间还有很多,把大好的时光白白蹉跎掉。”   陶歌伸出一只手,揉了把她脑袋顶的发毛,“都会过去的,坚强起来。”   陶蕴灵耷拉着脑袋没说过,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会儿,陶蕴灵问:“所以你要和陈思可在一起吗?她要是约你,你会和她一起出去吗?”   对突然关心起自己感情生活的妹妹,陶歌只当是她死了未婚夫,悲伤过度导致的性格转变,没有多想,道:“应该不会。”   “啊?”陶蕴灵眨眨眼睛,似乎对他不和陈思可约会感到诧异。   “你的心情哥哥明白,也理解,”陶歌道:“哥哥答应你,有了女朋友一定给你看看。”   “哦……”陶蕴灵脸色发白,笑得勉强   :“其实我觉得陈思可还挺好的,不过你要是对她没感觉了就算了,还是自己喜欢的重要嘛。”   陶蕴灵心里藏不住事儿,打小被宠惯了,在象牙塔里没出去过,单纯又天真,尤其是做错事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对劲儿,一眼就能看出来。   别人是根据不好的事情推测罪魁祸首,到了陶蕴灵这得反着来,从她的反应推测她干了什么坏事儿。   比如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对头。   陶歌略一思索,道:“陈思可是不是联系你了。”   果不其然,陶蕴灵明显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啊?”了一句。   她眼神闪烁,手指一个劲儿互相绞着,纠结半晌,放弃挣扎似的坦白从宽:“她让我帮着说几句好话,哄哄你,想和你复合。”   方亦亦看见她说这话的时候,伏安宴上半身的肉糊片片安抚似的拍了拍陶蕴灵的肩膀。   陶蕴灵的反应在陶歌意料之中,自首的内容也和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语重心长地和陶蕴灵道:“你不要和陈思可玩,说过多少遍了,你和她不是一类人,当心被卖了还喜滋滋帮人家数钱。”   陶蕴灵不服气:“我还不是为你终生幸福着想,当初分手的时候你哭得那么伤心,为了缓解还跑去考研究生”   “打住啊,”陶歌从后视镜瞥了眼方亦亦,发现对方依旧是那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似的,这才放心地继续和陶蕴灵唠嗑,“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过了就过了,不许提,再说了,你当初不也为了和伏安晏在一起闹绝食吗?”   陶蕴灵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捂陶歌的嘴:“过去了过去了,都说了过去了,谁也不许提。”   “行!”陶歌痛快点头。   “嗯!”   安静下来的陶蕴灵,双眼放空望着窗外,这边没有高楼大厦,乍看上去比较空旷,还能看到梨木市游乐园的巨大摩天轮。   半个月前,她还在视频电话里软磨硬泡地要伏安宴陪她去游乐园玩大摆锤,这还没去成呢,人就没了。   身前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几张白花花的纸巾。   陶蕴灵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就泪流满面。   “谢谢哥。   ”她接过来摁在鼻子上,小声道谢。   方亦亦当了个纯粹的背景板,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前座那兄妹俩都发现不了她。   这种体验,怎么说呢,感觉还不错?   毕竟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当个背景板,不被人注意,一朝愿望视线,特别心满意足。   “学姐你听见了吗?陈思可男女通吃哦。”她拉拉黎听的袖子,褐色的眼眸清亮,闪着八卦的光。   “嗯。”黎听没什么情绪地回应她。   “你知道这事儿吗?”   黎听若有所思:“不知道,刚成鬼那几年,我浑浑噩噩,没有记忆。”   方亦亦一愣,惊道:“那岂不是被占了便宜也不知道?!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说着,把着黎听两只胳膊,没头苍蝇似的在她身上看来看去。   黎听感叹方亦亦奇怪的关注点,敲她一个脑瓜崩,让她冷静下来,“还记得你刚见我的时候我什么样吗?”   “疼!不要总打我嘛,”方亦亦小声嘟囔,然后道:“记得啊,不、不是很好看。”   话到一半硬生生改了口,把‘不成人形’咽了下去。   黎听勾唇一笑,百媚生花,看得方亦亦直了眼,“那还是我十年之后的样子呢。”   方亦亦努力把耽于美色的大脑拉回正轨,“所以……”所以陈思可是嫌你没眼看才把你放在404不闻不问的吗?   “那完了,”方亦亦道:“她已经暴露她的虚情假意了,你不可能喜欢她了。”   “本来就不可能。”   这个答案让方亦亦心里美滋滋的,但是瞬间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好气啊。”方亦亦抓了抓头发,脸颊鼓鼓的,气成河豚。   察觉到她的喜悦又发现她一秒变脸的黎听:“?”   “她还想让学姐等她一起投胎,凭什么呀?凭她把你害得还不够吗?”   黎听劝她:“说过很多遍了,你不要用正常人的想法揣测一个养鬼人的行为。”   “可是生气,凭什么啊,她说不定会找男人结婚,生孩子,儿孙满堂,学姐你也要一直等着她是吗?”   “她害得平白的人生过不下去,死了投胎都不成,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越想越气,方亦亦双眼通红,拳头紧紧攥着,一副恨不得现在就把陈思   可打一顿的架势。   黎听慢吞吞地道:“想帮我讨公道?”   方亦亦重重地点头:“学姐的事就是我事。”   黎听却是突然笑了:“你这是和我表白吗?”   方亦亦大声道:“学姐!”   黎听道:“不能揣测是因为想法对不上,总是出错,但是你可以只看结果,选择顺从她,或者阻止她。”   方亦亦一愣,顿时如梦初醒:“对哦,我可以主动找她麻烦嘛。”   傻愣愣的劲儿给黎听逗笑了,“就你那两把刷子,省省吧,你还不如等她来找你麻烦。”   “我”   这时候车已经到了机场,他们该下车了。   方亦亦只得闭了嘴,跟着下车。   黎听不想走路,化成一股烟雾进了佛珠。   伏安宴这时候终于敢凑近方亦亦,神秘兮兮地问她:“这是你学姐?学姐这个称呼好年轻啊,她什么时候死的,这个道行起码两千年了吧?”   闻言,方亦亦愣住。   她这么补的嘛?把一只十年的鬼硬生生喂出两千年的道行?   伏安宴道:“我一看见她,就有一种马上要再死一次的感觉,不,不那还可怕,她是你收服的鬼吗?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看起来蛮弱鸡的,难道有隐藏绝招?”   “额”方亦亦满头黑线,她怎么不知道学姐这么可怕,小声重复道:“她是我学姐。”   伏安晏:“你在什么学校上学,我记得国内没有传承两千年的学校啊,国外也没有吧不会吧,难不成你活了两千了?”   方亦亦:“……”   陶蕴灵在她旁边,问道:“天师,你在和安宴说话吗?”   方亦亦奇怪地看着她:“你看不到他吗?”   陶蕴灵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我只能在晚上看到他。”   “谁?”比她们高出一头的陶歌听到她们对话,问陶蕴灵:“是姓伏的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子?他在?”   伏安宴在旁边哼哼唧唧:“你才阴魂不散!”   陶歌黑着脸道:“所以你昨天晚上一宿没睡是吗?伏安宴这王八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他要是有点良心,现在就应该离你远远的,安心去投胎!而不是让你为了他魂不守舍夜不能寐,还四处奔波!”   “哥哥!”陶蕴灵不满道:“你说什   么呢?他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对他态度好点。”   “呵呵,”伏安宴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个老东西,他要是现在就放下他那什么垃圾执念,乖乖投胎,明年清明我或许还是给他上柱香。”   “哥哥你太过分了!不许这么说他!”陶蕴灵气急,看起来都快哭了,泪珠子在眼眶摇摇欲坠。   陶歌一看她这架势,闭上嘴巴不说话,鼻孔里出气。   伏安宴就一直冲陶歌抖着碎肉,发出“噗噗噗”地声音,方亦亦猜测,他大概在吐口水。   “……”方亦亦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死亡真是一股神奇的力量,能把一个三十二岁的成年人变成一只两岁幼稚鬼。   方亦亦第二次的飞机,依旧是头等舱。   陶歌也跟着一起去,他不放心陶蕴灵。   方亦亦看在眼里,感叹:有哥哥真好。   这次在等候室,方亦亦没吃零食,她补了会儿眠。   上次坐飞机睡过去了,方亦亦一直耿耿于怀,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天空的景色,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了。   于是,飞机起飞的时候,方亦亦就和没见过世面似的,紧紧趴着窗口,一副恨不得整张脸都长在窗户上的架势。   飞机逐渐升高,视线中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小,方亦亦觉得神奇,眼尖地捕捉到了自己家小区。   半小时后,到达海源机场。   三人一同下了飞机,陶歌安排好的司机,早就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了。   现在正好是午饭点,除了方亦亦,陶家兄妹都没有吃飞机餐,但是方亦亦表示自己还能再吃。   陶歌笑了一下,招呼司机去了海源市风评最好的特色酒楼。   方亦亦看着菜单,在陶氏兄妹呆滞的目光中,矜持地点了孜然蒜香牛蛙、蜂蜜芥末琥珀鸡、虾饺王、狮子头、盐水鸭和蟹肉煲……   作者有话要说:方亦亦:听说有特色菜?   陶家兄妹: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师好接地气! 第64章 天火流星锤有限公司   方亦亦点完菜, 准备菜谱交给旁边的陶歌,抬头看到对方愣忡的眼神,她眨眨眼, 羞涩一笑:“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吃有点多”   陶歌回过神来,连忙道:“哈哈哈哈不会不会,天师胃口很好, 好事,好事!”   陶蕴灵也跟着附和:“对对对,多吃多福嘛, 天师一定是平时太劳累了, 哥,那什么, 这儿的招牌菜,那个手工炭烤小羊羔来一只。”   后来, 由于点餐太多, 服务员带着他们换了个桌子更大一些的包间。   方亦亦:“……”我是不是点太多了?   方亦亦一个人吃饭惯了,虽然没有养成挑挑拣拣的坏毛病,但是吃起来就埋头苦吃,一心一意, 两耳不闻窗外事。   接下来的时间,陶家兄妹目瞪口呆地看着方亦亦一言不发地,一个人清了整整一桌。   方亦亦没有留剩饭的习惯,看着没有剩下的了,她拿起纸巾,擦擦嘴角。   陶蕴灵看着她的动作,不自觉打出一个饱嗝。   陶蕴灵:“!!!”她脸颊通红, 羞愧地低下头,尴尬极了。   自小训练的餐桌礼仪告诉她,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她从五岁之后就没打过饱嗝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希望天师没听到。   方亦亦自然是听到的了,她神色如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天师您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牛蛙或者小羊羔?”陶歌问她。   “嗯?”吃饱喝足的方亦亦心情很好,看了陶歌一眼,笑道:“嗐,这哪有吃不饱,我就是不习惯桌上有剩饭,你们吃饱了吗?”   陶家兄妹恍然大悟。   不愧是天师!这素质!这教养!果真值得他们学习!   陶蕴灵道:“吃饱了。”   “那就好,”方亦亦放松地道:“我看你们吃的很少,还想是不是我吃太多,你们不够吃呢。”   陶家兄妹面面相觑。   哪里是他们吃太少,分明是方亦亦太能吃。   这一桌菜,足够办一桌七八个人的酒席了!   “没有,”陶歌道:“我们都吃好了。”   陶蕴灵:“哈哈哈哈哈天师为人亲切,胃口也好,福气满满。”   “嗯,那接下来,干活吧?事不宜迟。”   方   亦亦这么积极,陶蕴灵差点感动哭了,她原本以为方亦亦要休息一晚,调整状态,明天才开始。   陶歌道:“天师您要不先休息一下,坐飞机肯定累坏了。”   方亦亦摆摆手:“不累,我躺得很舒服。”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陶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道:“一切小心。”   天火流星锤有限公司,名字中二,公司大楼也……多多少少沾点中二。   天流公司作为业内顶尖的娱乐公司,在市中心拥有一整座商业大楼,大楼共五十层,前二十层又方又胖,后三十层拔起而起,直入云霄,整体看上去像个放大了拉杆箱。   方亦亦跟着陶蕴灵从旋转玻璃门进去,差点被里面的装潢闪瞎了眼。   倒不是说她没见过世面,这次黎听不参与,她得慎重,为了保险起见,开着阴阳眼进门的。   没想到大厅灯太多,几乎没有阴影,入眼皆是白晃晃一片,除了暗点的白就是亮堂的白,像无数把探照灯对着眼睛晃来晃去似的。   方亦亦深吸口气,闭了闭眼,赶紧把阴阳眼关掉。   再睁开时就好了很多,她打量四周琳琅满目的装潢,心中叹息。   不愧是娱乐公司的大厅,大气有范儿。   本以为有陶蕴灵在,她们进去会方便很多,没想到的是,往里走了两步就被拦下来了。   陶蕴灵脸色不怎么好看,看着面前的人,道:“马姐姐,你什么意思?我来都不让进了?”   她跟随伏安晏多次出入天流公司,两人虽然没有正式公开,可他们在一起也不是秘密,只要不是新来的,自然认识她。   被称呼为马姐姐的前台,脸上挂着职业化笑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陶小姐您误会了,伏总有交代,说您来了直接去十二号休息室等他,我正在开会,一会儿就去找您。”   陶蕴灵皱眉:“伏安肃?他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不是的,”马前台解释道:“伏总说您早晚会来,让我通知您,来了就去等他。”   陶蕴灵呼出口气,“行吧。”转头对方亦亦道:“我们走。”   “等一下陶小姐,”马前台道:“伏总说了,只准您一个人上去。”   方亦亦摸摸鼻子:“……”   陶蕴灵   把方亦亦拉到身后,像个护崽的母鸡,道:“那可不行,她是我闺蜜,必须和我一起上去。”   说罢,不管不顾拉着方亦亦就要走。   马前台见多了这种阵仗,赶紧上前拦住她,诚恳道:“陶小姐,请不要让我为难。”   陶蕴灵气坏了,板下脸:“明明是你在让我为难!”   马前台直接给陶蕴灵鞠了个躬,“陶小姐,我只是个打工的,挣个钱不容易,请您不要为难我。”   方亦亦:“……”   陶蕴灵:“她是我朋友,你就说我让进的,你拦不住,出了什么事我担着行吧?”   “陶小姐!”马前台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您担不住。”   陶蕴灵愣了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不可置信地问:“你什么意思?”   “现在天流总裁已经不是您男朋友了,您在公司也没有任何职务,”马前台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所以,出了事您担不起。”   “你、你……”陶蕴灵不会吵架,生气之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难过再次被挑起,眼眶当时就湿了。   方亦亦问马前台,“我不上去的话,在哪里等她?”   马前台指了指大理石瓷砖铺成的,墙边的座椅,道:“按照规定,您需要在那边等。”   方亦亦:“……”   她抓抓头发,有些无措,时间必须抓紧,要是这次进不去,下次就更不好进了,她们的争吵已经惹得不少人往这边观望,而且她有点担心陶蕴灵在这里和前台吵起来。   陶蕴灵拿出手机,气呼呼道:“你叫什么名字,马倩然是吧?你等着,我这就给伏安肃打电话!”   马倩然不卑不亢:“总裁在开重要会议,接不到的,建议您过一会儿再打。”   电话铃长久地响起,直到自动挂断,果然没人接。   陶蕴灵深吸一口气,感觉快要气炸了。   方亦亦赶紧拉住她,“冷静,别生气,要不你先上去等等,看看伏安晏他哥有什么事。”   “我不!”陶蕴灵脾气上来,“我在这等!你不上去我也不上去!”   方亦亦想再劝她:“你……”   被马前台打断:“陶小姐确定要在这里等吗?总裁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那边有座椅,您要是累可以去坐着。”   方   亦亦闻言,不禁抬眼去看马前台,刚巧马前台也在看她,虽然脸上还挂着职业式微笑,语言也不卑不亢,但方亦亦还是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   方亦亦:“?”   她对人的恶意感知非常敏锐,她能感觉到,这份轻蔑不止针对她。   这就让人很不明白。   她自己也就算了,但是陶蕴灵,且不说伏安宴才死没几天,就算没有伏安宴这层关系,她也是个千金小姐实打实的千金小姐,说不定以后还要个天流有业务往来,再怎么说,也不能对她露出轻蔑这种情绪吧?   陶蕴灵快被她的阴阳怪气气死了,瞪着她道:“是,现在天流不是伏安晏的了,但是你信不信,我一样能让伏安肃开除你。”   马前台似乎是讶异地挑了挑眉,深深看她一眼,“陶小姐,这得……”   话说一半,被打断。   “方姐姐?!方姐姐!真的是你!!!”   燕霁从旋转门进来,一眼看到方亦亦,眼睛都亮了,像只快乐的小鸟,边喊她名字边扑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走得比较慢,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   “燕霁?”方亦亦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爸嫌我到处疯,把我拎到公司帮他陪他上班。”说着,她埋怨地偷偷看了眼身后。   方亦亦这才注意到,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和燕霁长得很像。   “这样啊。”方亦亦点点头:“你和你爸长得很像。”   “才不像呢!”燕霁撇撇嘴:“像他丑死了,我这么可爱,当然随我妈了!方姐姐你在这干什么呢?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好惊喜啊!”   方亦亦看了眼马倩然,道:“我陪朋友来的,但是好像不让我进去。”   燕霁一愣,“不让进?”   方亦亦给陶蕴灵介绍:“这我同学,不知道你们见过没。”   燕霁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还有人:“陶姐姐?你回来啦!”   陶蕴灵气得眼眶通红,水汽还没消下去,不想让人看狼狈的样子,便转过头,用手摸着眼睛,道:“燕霁,好久不见。”   “陶姐姐,你哭啦?谁把你惹哭的?”   燕霁她爸这时候走了过来。   “燕子,女孩子家别总咋咋呼呼,动静这么大像什么样子!”   陶蕴灵道:“燕总您好。”   燕霁她爸道:“是灵灵啊,来公司看看?”   这话说的和天流是她家的似的。   “嗯,”陶蕴灵情绪低落,“回来看看。”   “哎”燕霁她爸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决定的,节哀,早点走出来。”   “嗯,我知道,”陶蕴灵低着头道:“谢谢燕总。”   “爸!”燕霁一蹦三条地转到方亦亦身后,两手搭上方亦亦肩膀,把她推到他爸面前,介绍“这是我同学方亦亦,平时在学校特别照顾我,还救过我呢!”   方亦亦赶紧打招呼:“燕伯伯好。”   “哦?你是燕子的校友?”燕霁她爸看看方亦亦,对燕霁道:“你多学学人家,女孩子就应该这样,文静尔雅、秀外慧中,再看看你,一天到晚闹闹腾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妈生了个儿子!”   “爸”燕霁挠挠头,听着她爸对方亦亦的评价,脑海中出现方亦亦穿着裙子,高举着广钹凶狠朝骷髅鬼砸过去的场景。   怎么想也和文静尔雅沾不上边。   燕霁她爸对方亦亦和陶蕴灵道:“你们这是准备走了?”   方亦亦摇摇头。   陶蕴灵道:“不是,刚来,但是她拦着我们不让上去。”她微抬下巴,指向站在一边的马倩然。   燕霁她爸是天流副总裁,马倩然不敢惹,急忙道:“燕总,不是的……”   “好了,”燕霁她爸打断她,道:“她们跟着我上去。”   马倩然闭了闭眼,妥协道:“好的燕总,我帮您开电梯。”说着,往电梯边走去。   “不用。”燕霁她爸阻止她,旁边的秘书会意,赶紧上前摁开电梯。   方亦亦跟着燕霁她爸走进了进去,踏入的瞬间,阴阳眼开启。   黑白视线里,她看到走在最后的燕霁,朝着马倩然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燕霁:方姐姐威猛得很!   感谢在2020-09-07 18:00:07~2020-09-07 23: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买个小马扎、一杯可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此星辰非昨夜、一杯可乐 10瓶;a-小坏蛋 3瓶;作者快快更新、见一个爱一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你帮我等   电梯里异常和平, 什么都没有。   方亦亦看着满世界的黑白,愣愣地发呆。   她直觉很准,总觉得这里有什么隐藏的危险, 但是又看不到。   难道是和鬼没关系, 是阳间的阴谋?   如果这样,那她战斗力负五都不到,还不如直接躺平算了, 争取早死早超生。   伏安晏站在电梯角落,努力把自己蒲扇的上半身往墙上贴,企图避开和人类接触。   人类的尸骨已经很少让方亦亦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看着伏安宴的样子, 她甚至能思维发散地联想到蝴蝶鱼,再由蝴蝶鱼想到铁板鱿鱼。   方亦亦:“……”   她赶紧移开目光。   燕霁一进电梯就姐妹好的挽住了方亦亦的胳膊, 对她爸道:“爸,一会儿你去工作, 我要和方姐姐玩儿, 我以为我要开学才能见到方姐姐,没想到方姐姐也在这里,缘有时候真是妙不可……”   “不行!”眼看燕霁又要开始啰嗦,知女莫若父的燕副总赶紧打断, 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出门前怎么跟我说的!”   “别这么无情嘛爸,你在干涉你女儿的社交!照你这么下去我会没有朋友的,你知道没有朋友对一个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能造成多大损失吗?我会自闭,会不自信,会变得不爱说话,然后自暴自弃, 患抑郁症,抑郁症你总该知道吧?就那新闻上天天报道的自杀……”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燕霁他爸板着脸,拿出领导的威严。   膝盖被戳成筛子的无朋寡人方亦亦:“……”   燕霁显然平日里被凶惯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换了个话头,继续道:“可是方姐姐难得来一次,而且陶姐姐也在,我们都好久不见了,再说又没有男生,我们几个女孩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燕霁她爸看了眼陶蕴灵,道:“人家有人家的事要办,你别去添乱,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完成了再出去玩。”   燕霁瞪大眼睛,满满不可置信:“你认真的?就你给我安排的那些事儿,我做完得晚上了吧,你说话之前能不能摸摸良心,晚上你让我出去吗?”   陶蕴灵是要去偷东西,又不是做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不能让燕   霁跟着,生怕燕副总同意,于是道:“燕霁,你先去忙你的,我和天亦亦忙完事情再去找你。”   燕霁一听,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啊?真不带我啊,那方姐姐呢?”   陶蕴灵笑着道:“我要去和伏总裁谈点事情,一个人害怕,你方姐姐陪着我。”   方亦亦点头:“对,我陪她来的。”   “那带着我呀,我特别会壮胆,安全感一级棒!”说着,屈起胳膊,展示自己瘦弱的肱二头肌。   陶蕴灵:“不行!”   燕霁撇撇嘴,把头瞥向一边,“小气鬼。”   “抱歉啦,下次一定!”陶蕴灵安慰她。   燕霁不吃这一套,眼珠子转了一圈,撇到方亦亦,顿时又来了精神,“方姐姐,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那个’吗?”   方亦亦愣了一下,想起来,燕霁这小丫头一直拿她当捉鬼师来着。   她道:“不是。”迄今为止这里一直干干净净,而且她们也不是来打鬼的。   “那个凶巴巴的漂亮姐姐在吗?”燕霁又问。   ‘凶巴巴的漂亮姐姐’指的应该是黎听。   在啊。方亦亦这么想着,摸摸鼻子,不知道该不该撒谎。   这时,电梯停下了。   燕霁还想说什么,被她爸扯了出去。   “方姐姐陶姐姐,一定要来找我哦!我在副总办公室!”燕霁不死心地喊,引得一大批工作人员齐刷刷行注目礼。   方亦亦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好在电梯门很快关上,她才自在许多,又放松下来。   电梯继续往上升着,狭小的空间里,只剩方亦亦和陶蕴灵,还有电梯顶上半圆的摄像头。   陶蕴灵拿出手机,飞快在上面摁着。   方亦亦的手机传来两声震动。   她拿起来一看。   【蜜豆波波:总裁办公室在十二号休息室右边。】   方亦亦放下手机,茫然点头。   她不太明白,这里监控这么多,人来人往的,她又不会穿墙,难道不应该是趁着伏安肃还在开会,陶蕴灵带她进去更说得过去一点吗?   【蜜豆波波:天师加油!相信!奥利给!】   【123:[呲牙笑]】   陶蕴灵梗了一下,注视着这个散发浓浓长辈气息的古早小黄脸表情,词穷了。   电梯停下以后,出乎意料地,这里并   没有多少人,或许在这一层工作的人都开会去了,陶蕴灵带着方亦亦直奔十二号工作室。   到门口的时候,她看了一下头顶的收声摄像头。   咬咬牙,脚尖一转,径直进了总裁室。   方亦亦:“……”所以你给我发那些做什么?   给行动增加神秘感吗?   “快,在哪?”陶蕴灵道。   方亦亦看向一旁的伏安晏,伏安晏道:“在休息室。”   方亦亦转述:“休息室在哪?”   陶蕴灵道:“这边。”   说着,她走到灰格子的背景墙边,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开。   方亦亦才发现,这件和普通办公室没什么区别的总裁室,居然有个暗门,门把设计的和挂钩似的,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啧,”陶蕴灵没推开,“上锁了。”   “有钥匙吗?”方亦亦问的是伏安晏。   陶蕴灵道:“我试试。”   然后伸出拇指,摁上锁把的触屏区。   ‘咔哒’一声,门开了。   方亦亦:“!”   好神奇的样子!她也想拥有!   “快!”陶蕴灵招呼方亦亦,初次做贼的两人,像模像样猫起身子闪了进去。   方亦亦一进来就被里面奢华的装修惊呆了。   这哪是休息室啊,说是豪宅别墅方亦亦都信!   休息室是一间大概一百多平米的一居室,各项设施一应俱全,区域划分明显,却不显得杂乱,卫生也保持得非常好,家具摆设纤尘不染,地板光可照人。   最里面的地方似乎是健身区,方亦亦老远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沙袋吊在那,旁边是从小到大排列整齐的杠铃架子,健身区对面的一角放着很多乐器,方亦亦甚至看到了一对铜钹。   而这些东西,仅仅是为了一个人服务而已。   方亦亦突然有种想回头看看,自己有没有踩下鞋印的想法。   她突然就理解学姐为什么这能花钱了。   学姐花那点钱,在有钱人的世界里,都是小钱!不值一提!压根不叫花钱!   陶蕴灵轻车熟路,直奔床边的化妆台,打开抽屉,惊喜地发现自己送伏安晏的手表还在。   一时间回忆涌上心头,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伏安晏道:“床头柜后面的墙上有个暗格,我自己凿的,应该没人知道   。”   陶蕴灵听见她说话,回过头来,“天师,你在和安晏说话吗?在哪?”   她擦擦眼泪,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方亦亦走到床头柜前,试图搬动它,可是太沉了,桌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陶蕴灵赶忙道,“我来帮你。”   两人一齐用力,终于把它移到一边。   “呼——”陶蕴灵大喘气:“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沉。”   伏安晏在她身后抖着碎肉,道:“我怕被人发现暗格,专门挑的最重的,早知道最后是你搬我就换塑料的了。”   方亦亦道:“伏安晏说,他要是知道最后是你搬,他一开始就换个塑料的。”   陶蕴灵抿着上翘的嘴角,道:“就会说好听的话。”   床头柜后面,原木色墙纸贴得板板正正,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有一个地方是后来糊上去的。   方亦亦试探性敲了敲,空的。   伏安晏:“就是这个!在里面!”   下一秒,方亦亦直接扣破墙纸,露出里面狗啃似的墙窟窿,仔细看,还能看到钢筋和水泥。   方亦亦把手伸进去,摸到一样冰凉金属质感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u盘。   “就是这个!”伏安晏道。   方亦亦转头看向伏安晏,指着那个大洞,道:“你还有这爱好?”   钢筋水泥你是怎么凿开的?   伏安晏:“谁还没点小爱好了!”   方亦亦被说服。   行吧。   倒是陶蕴灵有些傻眼:“这洞啥时候的?”   方亦亦:“伏安晏说是他的小爱好。”   伏安晏急道:“你别说啊!”   陶蕴灵挠挠头:“……挺独特。”   她们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个头不咋地,实则巨沉的床头柜移了回去,挡住那个窟窿。   临走时,陶蕴灵又从化妆台上拿了一瓶没开封的神仙水,下巴一抬,道:“安晏给我买的最后一件礼物,不能浪费了。”   一直到她们走出去,伏安肃的会还没开完。   拿到东西陶蕴灵就不想待下去了,迫不及待要走。   方亦亦:“你现在走了不会显得很可疑吗?”   陶蕴灵:“他从监控里看到我们进了总裁室休息间会更可疑,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   陶蕴灵不想做鳖,硬是跟   着方亦亦和她一起走了。   电梯下降到二十五楼时,方亦亦道:“燕霁呢,不喊上她吗?”   陶蕴灵道:“她肯定脱不开身。”   “我觉得答应了就应该叫她一下。”   陶蕴灵摸摸鼻子:“那我到楼下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方亦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在想燕霁的事情,上次给燕霁打了一顿,没想到小丫头完全不记仇,她刚刚注意到,燕霁头上有个疤痕,可能就是上回自己撞的。   她给自己代入了一下燕霁,发现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回忆起燕霁提到打鬼时蹭亮的眼神,方亦亦想,可能这就是爱好吧。   出了电梯,陶蕴灵掏出手机给燕霁打电话。   找电话号码的空档,她对方亦亦道:“天师你看着,我就赌燕霁出不来。”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燕霁的哀嚎,方亦亦在陶蕴灵旁边,隔着电话老远都能听到她说话。   “啊?你们怎么这么快啊,速度小超人吗?你这哪是谈话,分明是来刷微信步数的……”   陶蕴灵又和她说了几句么,在约定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在燕霁的不情不愿中挂断电话。   “她晚一些会去我家找我们,天师您住哪,住我家可以吗?我家挺大的。”   “不用,我住酒店就行。”方亦亦拒绝。   “好吧。”陶蕴灵想起那天她在方亦亦家,路过主卧时听到的动静,有些害怕,便没多挽留,只道:“那我帮您订酒店。”   “我自己订就好。”方亦亦不太明白她怎么这么热情。   “这个您就不要推辞啦,于情于理您的吃喝住行我们都该包的,”陶蕴灵冲方亦亦眨眨眼睛:“而且,我有熟人优惠哟。”   方亦亦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疑惑:做生意的都给客户包吃包住吗?   不过这方面是她的知识盲区,既然是知识盲区,那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只要脱离书本,她的知识盲区可是太多了。   她们边交谈边往外走,不可避免地路过了前台。   “陶小姐。”马倩然叫住陶蕴灵。   方亦亦跟着一起停下来。   陶蕴然:“有事?”   “您怎么走了?不等总裁了吗,他马上开完会了。”   陶蕴灵冲她笑笑:“不了   ,你帮我等。”   说完拉着方亦亦头也不回地离开。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地瞬移,除了   一道怨毒视线紧紧盯在他们身后,直到出了大门。   方亦亦头皮发麻,陶蕴灵有没有感觉她不知道,反正这两道视线注视得她如芒在背的。   这是怎么了?多大仇?   送她们的来车停在在马路对面停着。   比较幸运的是,她们出来时,十字路口刚好是人行横道的绿灯,指示牌上,一个电子小绿人在不停地原地踏步走。   趁着过马路的空档,方亦亦问陶蕴灵:“你跟那个前台有仇?”   “嗯?”陶蕴灵愣了一下,有些茫然:“没有啊。”   她话音未落,刺耳的车鸣声响起,方亦亦猛地看过去,一辆闯红灯的白色小轿车,正快速向她们冲过来! 第66章 她自己都要被说服了   陶蕴灵瞬间呆滞, 瞳孔微微放大,倒映着车的影子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方亦亦猛地扯住她的手臂, 带着她飞速跑了两步, 往前一扑。   两道身影狼狈倒在马路边。   车辆险险与她们擦肩而过。   换成以前的方亦亦,现在大概已经没了。但是她如今今非昔比,就身手而言, 别的不说,敏捷和反应速度提高好几倍不止,像这种车祸, 只要不是她神游天外没看到, 基本都能潇洒脱身,但是拖着一个人, 加了负重,就要狼狈一些。   陶歌已经下了车, 他快速跑过来, 脚步凌乱,声音都变了:“灵灵,天师,你们伤到没有, 啊?怎么样?没事吧?”说话间,把陶蕴灵半扶起来,让她上半身靠着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短短几句话,里面充斥着担忧和后怕。   陶蕴灵吓得有点傻,半晌, 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看陶歌,轻轻摇了摇头,嘴还有点瓢:“没、没事。”   陶歌松了口气,看向一边的方亦亦,感激道:“谢谢天师救命之恩,您有没有伤到哪里。”   方亦亦摆摆手,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没事。”   陶蕴灵道:“天师,今天要不是没有你,我就”她说不下去了,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辆白色小轿车疾驰而来的样子。   车祸的新闻也看过不少,但是当真真发生自己身上时,她才知道那种命悬一线的可怕。   瞬间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的感觉,一想起来,腿就忍不住打哆嗦。   方亦亦很看得开:“那辆车明显是冲我们俩来的,没事什么救不救,能力之内力所能及,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不管怎么说,救命之恩肯定是有的。”陶歌道:“天师以后有用得着陶家的地方尽管说,我们家虽然不比伏家,但也绝不是什么山野小户,任人欺负。”说到最后,他抬头盯着马路对面天流公司的大楼,危险地眯了眯眼,眼神变得锐利。   方亦亦眨眨眼睛,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似有所感地,她开启了阴阳眼。   温温的热度爬上眼眶,视线在黑白之中变得开阔,方亦亦看到,在三十楼楼顶的天台栏杆上,挂着一个黑乎乎似乎   在冒烟的东西,那东西无风自动,一晃一晃,似乎在挣扎挣脱。   但是因为太远了,烟雾又浓,看不出来具体是个什么形状,倒是伏安宴在她眼前蹦得欢。   “天呐!还好有你,要不我和灵灵就要手牵手去投胎了!”   方亦亦:“……”   方亦亦没理他,关注点持续放在天台的栏杆上。   她觉得那是鬼的怨气,为了验证猜测,方亦亦关掉阴阳眼又看了一次。   可视距离缩短了一些,但还是能依稀看清,那个方才挂着东西的栏杆那里,此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拧紧了眉头,若有所思。   陶歌扶着陶蕴灵起来,陶蕴灵腿还有点软,走不动,陶歌干脆打横把她抱起来,向车边走。   出了酒楼之后,陶歌就让司机回去了,陶家在海源市有房产,司机也和陶歌是老相识,陶歌借了他的车,自己当司机,亲自把她们送过来,眼下回去,也是由陶歌开车。   陶歌对方亦亦道:“我们先回去。”   方亦亦点点头,自己开门去了后座。   陶家在海源市的房产,距离天流公司20分钟左右车程,很快就到了。   车在院子外面停下,他们下车,步行进去。   是一座三层拼叠别墅,不是很大,但好在够宽敞。   应该是时常有人打理,室内干干净净,欧式的装修风格,不空旷也不拥挤,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方亦亦看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家徒四壁的老房子。   她暗暗叹了口气,下定决心,等事情结束之后一定好好装修一下。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陶蕴灵在车上缓过来了不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拉着方亦亦和陶歌进了地下室的放映厅。   陶蕴灵倒置u盘的功夫,陶歌出去打了个电话,等他进来时,已经准备放映了。   开头是一段录像,大体内容是某个不为人知交易的谈话。   【这是定金】漆黑一片的画面里,一个带点磁性带点男人声音传了出来,语调不急不缓,但字里行间的语调透露着自信和胸有成竹,【事成之后,给你这个数!】他似乎报了个价。   陶歌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叠,胳膊肘拄着膝盖,面无表情道:“这个声音是伏   安肃。”   方亦亦一愣,看了一眼陶蕴灵。   陶蕴灵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一脸平静,但能看出她认真在听。   【你别把我当傻子,事成之后我还有命吗?】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相比伏安肃,这个人带点些许地方口音,语气有些急躁。   伏安肃道,【你不接这个单,也没有命活,你手上有几条人命你自己不清楚吗?我知道你家里有老母妻儿,赚了这笔钱,虽然你花不到,但是可以留给他们,你活着的时候尽是给家人蒙羞,你死了,你孩子会被人戳脊梁骨,从小戳到大,不管他将来走到那里,都会有人小声议论,‘他爸爸是杀人犯,被警方枪毙了’,你妈妈会到死都抬不起头,直到进了棺材都要背负一个杀人犯母亲的罪名,你妻子自打跟了你,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伏安肃声音突然放轻,补充了一句【出去买菜都砍不下来价。】   音频到此停顿了一下,片刻后,那个带点口音的声音又道,【警察不会抓到我。】   【呵呵,你要做一辈子逃犯?你是个成年人,应该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而且你的隐匿技术并不高明,既然我能找到你,警察一定也能。】   【但是我帮你做的事,不也是杀人吗?我死了之后警方照样会公布凶手,我的家人邻居照样会知道我干的事情,不单单这样,我手上还会多一条人命!】   伏安肃这回说的很简洁:【但是你的家人有了钱,有了一笔他们这辈子也挣不来的巨款!】   又是一阵沉默,口音男人似乎在思考。   良久,他闷闷地道:【你说到做到?真的会把一千万寄给小慧?】   伏安肃的声音很快响起来:【这将是你这辈子为你家人做的,最大的贡献。】   【一千万不是小数目,这么多钱值好几条人命了。】   这次轮到伏安肃沉默了,四五秒之后,他道:【他值这个价。】   口音男人似乎在咬牙:【行!你够狠!这单子我接了,希望你也守信用,说到到做到,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音频就此结束。   方亦亦:“……”   伏安宴到底是怎么在听完音频的情况下,还觉得自己的死和他哥没关系的。   陶歌似   乎也很头痛,他剑眉微蹙,干巴巴地道:“天师,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肇事司机,新文出来后我就从网上找了一下他的资料,他叫唐东锋,是平福州小家洼县人。”   这个题方亦亦会做,她在课本上学过,平福州在最南边,那个男人说话的口音,确实有平福方言的味道。   方亦亦点点头,这时,一直黑着的画面亮了起来,u盘播放还未结束。   画面是一张张照片,拍了一些转账账户的记录,转账人有好几个,金额也有大有小,但收款人无一例外,全是唐东锋,画面切到下一张照片。   方亦亦眉头一皱,陶蕴灵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照片道:“好啊,我就知道这个马倩然有问题!果然!怪不得她阴阳怪气的,我当时就应该照脸扇她!”   那张照片的转账人那一栏写着:马倩然。   转账金额是二百万,收款人,唐东锋。   陶歌道:“怎么了?我记得她是天流的前台,你们吵架了?”   陶蕴灵转头看向她哥,委屈地扁扁嘴:“哥……”   这时,照片切换到下一张,这次是个不认识的名字。   方亦亦觉得陶蕴灵有些吵,打扰她思考,于是拉了下她的衣角,道:“坐下,继续看,看完再讨论。”   天师发话了,陶蕴灵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坐下继续看。   看她这样,方亦亦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的违和感。   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只能暂且搁置,专心看照片。   照片很快放完,接下来还有一些小片段,最后的时候,终于有了视频画面。   画面非常阴暗,似乎是在狭小的地方,整个镜头都是柱子,紧接着镜头一转,头顶有个明亮的大灯,晃得镜头一片白,停留了一会儿,镜头再次翻转。周围似乎停着一些汽车。   方亦亦认出来,这里是地下车库。   画面定格在一辆银色商务车上,车牌号不错,五个c。   “伏安肃的车。”陶歌适时在旁边解释。   方亦亦眨了下眼皮,继续看。   拍摄人似乎离得比较远,在调整镜头,镜头逐渐拉远,再放大,镜头也从模糊变得清晰,对准的是商务车的门,这时,有人从里面打开。   一双蹬着高跟鞋的,女人的腿   安宴的凶手是谁一样。   为什么?   方亦亦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   方亦亦干脆开了阴阳眼,试试能不能从伏安宴本人身上问出点什么。   “你别信那些,那些都是假的!”一发现方亦亦的焦距锁定了自己,伏安宴立即抖动他烤鱿鱼似的上半身叽叽喳喳道:“真的都是假的,一定不能让警察看到!我哥对我很好,不会做这种事!”   他看方亦亦神色不太对,不由震惊道:“喂,你不会信了吧?!”   方亦亦:“……有点。”   “不是吧姐姐?”伏安宴尖细的声音有些崩溃:“我是让你来帮我哥的,不是让你帮着指控他,让真正的凶手杨锦洲那个混球逍遥法外的!你有点职业操守,拿了我三千万呢!”   方亦亦点点头:“我记得,不到证据拍我脸上那一刻,我尽量不让理智迷惑思维。”   伏安宴:“……?”   说罢,方亦亦关上阴阳眼。   “天师,你在跟谁说话?安宴在这里吗?”陶蕴灵左顾右盼,焦急道:“这里这么暗他也出不来吗?难道只能等到晚上?”   陶歌脸色不是很好看,后背倚靠沙发,低声道:“渣男,阴魂不散。” 第67章 谁吃得多   “哥!你又说他!他都死了, 死者为大,好好的不行吗?他就在旁边呢,听到该有多伤心啊!”陶蕴灵似生气似无奈。   陶歌嘴皮子一碰, 冷漠无情:“死都死了还伤什么心, 再说,我又没说错。”   陶蕴灵站起来,昂着下巴脸撇到一边, “懒得跟你说话!”   直说完,径上了楼梯,鞋子踩在地砖上, 发出‘蹬蹬蹬’的声音。   方亦亦有些傻眼, 不由问陶歌:“她就这么走了?”不查证据了?   陶歌问方亦亦:“天师,那渣男还在吗?”   方亦亦道:“你等等。”说话间, 她心念流转,熟悉的热度涌上眼眶, 视线变得黑白。   她发现, 阴阳眼这玩意儿和脑子一样,越用越灵光,刚开始还要闭着眼睛适应,现在把闭眼的程序都省略去了, 眼随心动,想开就开。   放映室空空如也,一片鬼影也没有。   方亦亦轻轻摇头:“没有。”   想来是陶蕴灵走的时候跟着出去了。   陶歌恨恨地咬了下后槽牙,泄气似的道:“天师,我们不要管他,自己查,赶紧查完让他放下执念滚蛋。”   方亦亦:“……”所以这就是你帮他的动力是吗?   她道:“你这个想法很好, 可是你妹妹一定会伤心。”   “早痛晚痛都是痛,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陶歌闭了闭眼,“早知道伏安晏是个短命鬼,我就当初就该反对到底,灵灵会陷得这么深,说到底还是我没有坚决反对。”   方亦亦瞬间想起棒打鸳鸯的不开明家长,但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哦。”   房间内有片刻的沉默,强烈到不容忽视的视线锁定在她身上,方亦亦回过头,目光接触到陶歌的视线。   她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陶歌表情奇异,似乎非常憋屈,也不说话,就盯着方亦亦。   方亦亦本就不习惯别人的视线,被盯着久了开始不安,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灰了,下意识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干干净净。   她开始慌了,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想照镜子的冲动,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厕所在哪里,一时间急得不行。   这时   ,她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手机有摄像功能,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来,解锁,点开摄像头调成前置,发现自己脸上并没有东西。   方亦亦:“……”   这个陶歌怎么回事,神经病啊!   陶歌终于移开视线,慢吞吞道:“天师,做你们这一行的是不是都要摒弃杂念,六尘不染。”   “?”方亦亦眉头一皱:“不是啊。”她和学姐天天开大车。   “是吗。”陶歌双手抱臂,又没骨头似的软了回去。   “可是我发现你居然一点都不好奇,换成别人在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好奇心一定会被勾起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方亦亦扯了扯嘴角。   她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这是你的事情,我好奇干什么。”   “好吧,这也许就是天师的造诣。”陶歌也笑了起来,继续道:“我妹当初找这么个男朋友,我们一家人其实都不能接受,伏安晏比灵灵大十一岁,快一旬了。”   “这样啊。”方亦亦点点头。   要不是陶歌提醒,她都忘记伏安晏今年已经三十八了,毕竟伏安晏表现……说八岁都是往高里四舍五入了。   方亦亦觉得此时她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她道:“年纪大会疼人,你妹妹眼光好。”   陶歌沉默:“……”   半晌后,他道:“也对,天师看得开。”   方亦亦点点头,心里忐忑,人都已经成鬼了,她能怎么样,总不能和陶歌一起骂伏安晏吧。   陶歌:“天师,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唐东锋也死了,既然伏安晏能变成鬼,那唐东峰呢?找到吗?”   方亦亦摇摇头,“那个司机走得很安详,变成鬼需要很重的怨气,和心底放不下的牵挂。”   陶歌拧着眉,神色凝重。   方亦亦道:“那个拍摄的人呢?”   陶歌:“是伏安晏的手下拍的,我试着找找,不过他被发现了,可能……”。   “应该不会,”方亦亦道:“视频拿回来了。”   “逃跑的几率不大,视频能传出来,很有可能他不是一个人去的,他暗处还有同伴,同伴接应走了存储卡,伏安肃那人手段毒辣,六亲不认,伸手也不错,绝对不好惹。”   方亦亦突然想起了天流公司天台山那团黑漆漆   的烟雾。   陶歌又道:“如果那人死了的话,好找吗?”   方亦亦道:“死人确实比活人好找,这两天我得再去一趟天流公司。”   陶歌一愣,“那里有别的发现?”   “是有一点,但不确定。”   陶歌沉着脸道:“这件事我会安排,你觉得伏安宴是谁杀的?我觉得就是伏安肃。”   话题跳得有点快,方亦亦眨眨眼,道:“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要找榜伏安肃洗脱嫌疑的证据。”   “我知道,只是我们线索太少了。”陶歌想了想,叹了口气:“有多少找多少吧,我让人查了今天那个闯红灯的肇事司机,一会儿有人会把他带过来。”   “啊?”方亦亦有些惊讶:“带过来?”   这话说得让人有点害怕。   陶歌挑眉,不明所以:“那天师的意思是,不用问他?”   “不,该问问,”方亦亦微微颔首:“我们线索不多,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陶歌赞成,“活人归我,死人归你,电话联系,就在这里集合,互换消息。”   方亦亦表示没有异议,然后拿出手机,和陶歌加了个微信。   陶歌看着方亦亦的原始头像,和‘123’这个网名,还以为这是个小号。   方亦亦倒没注意这些,她在思考案情。   就当前的线索来看,证据条条指向伏安肃,再挖说不定还能挖出些更直接的,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兴许黑到深处自然白,查着查着伏安肃就洗白了呢?   这时,方亦亦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又有新消息发过来了。   【蜜豆波波:天师,燕霁来了小企鹅扬手跑jg】   方亦亦盯着那个弯着眼睛,在一个白色小框框里举着手来回跑的卡通小企鹅,挑了挑眉,对陶歌道:“我同学来了。”   陶歌站起来,“那行,那个司机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得出去迎接一下,我们先按计划来。”   方亦亦注意力大部分都在那个企鹅表情包上,有些心不在焉,听到陶歌话的内容,露出些许茫然。   计划?什么计划,他们有计划?   陶歌道:“你们进了总裁休息室,伏安肃现在肯定有所察觉,过两天吧,到时候我安排人带你混进去,你自己要小心。”   方亦亦抬头看他,表   情淡淡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跟在陶歌身后上楼梯,村通网方亦亦头一回见这个样子的表情包,被小企鹅萌得心痒痒,满脑子可爱、想拥有等字眼。   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摁在企鹅上,企鹅上方立即出现一个对话框,第一个就是‘添加’,方亦亦眨巴了下眼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点了一下。   正在客厅听燕霁絮叨的陶蕴灵手机响了,发现是方亦亦回的信息。   没有多余的字,一个小企鹅在小白框里来来回回狂奔。   陶蕴灵一愣。   说来也奇怪,企鹅明明是她发出去的,怎么到了方亦亦这里,再给她发回来,就显得呆萌又可爱。   正巧这时脚步声响起,陶歌和方亦亦踏着台阶,一步一步出现在楼梯口。   “方姐姐!!!”燕霁‘蹭’地站了起来,一蹦三跳朝方亦亦扑过去,抓着方亦亦的胳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陶蕴灵看着方亦亦微微苦恼的表情,再看看屏幕上欢快的企鹅,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高冷方天师的形象,在她心里有些崩塌。   好像……天师也不是那么高冷难以接近?   燕霁注意到方亦亦一直背在身上的包,不禁好奇道:“方姐姐,这里面是什么,是你带那个,就是那个——”她两手握拳,手臂伸开,模仿敲锣的姿势,道:“特别帅特别酷的,就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   “广钹?”方亦亦提醒她。   “对对对,就是广钹,那个好帅啊,它是不是在包里,你是怎么做到的,能给我看看吗?”   “带了,不能看。”方亦亦道,至于怎么做到的,脑海中回忆起那个被她敲毁了的铜钹,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都是钱啊。   陶蕴灵方才起身去拿了杯子和果汁,回来看到她们来站在楼梯口,不禁开口喊人:“燕霁,你不要总缠着天……亦亦,来这边坐。”   “哦,我给忘了。”燕霁一拍脑门,拉着方亦亦到沙发上坐下,特别殷勤地把陶蕴灵刚倒好的果汁递给方亦亦。   “方姐姐,喝果汁。”   方亦亦接过,小声道谢。   “方姐姐,你这次来是干什么,也是那什么吗?”她看了一眼陶蕴灵和陶歌,脱口而出的话顿了顿,没   说出来。   陶歌抬眼看了她一下。   方亦亦笑了笑:“嗯,来打鬼的。”   陶蕴灵往杯子里倒果汁的手一抖,果汁撒在了桌子上。   燕霁惊呆了,“啊,啊这”她反应得很快,回过头看看陶蕴灵,又看看陶歌。   方亦亦喝了一口果汁,弯了弯眼睛,“没什么好隐瞒的。”   燕霁早就知道她打鬼,而且她又和陶家兄妹在一起,如果燕霁是伏安肃的人,伏安肃肯定一早就知道,也能猜出她是干什么的,这样的话,隐瞒只能对他们这边造成困扰,而如果燕霁不是伏安肃的人,那更没什么隐藏的必要。   燕霁抱怨道:“陶姐姐,你们早就知道方姐姐是捉鬼师了啊,居然不告诉我,还瞒着我,你明明知道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捉鬼师!你好不地道!”   陶蕴灵也回过神来,敲了敲她的脑壳:“什么捉鬼师,叫天师,而且你不也瞒着不说吗?”   燕霁道:“我那不是为你们着想,怕吓着你们!还有,天师是什么级别,听起来好高大上,原来方姐姐这么厉害吗?”   方亦亦眼观鼻鼻观心,“瞎叫的。”   陶歌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临走前和方亦亦对了个视线,冲方亦亦微微点头。   方亦亦会意,冲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三个女孩子聊了好久,基本上是燕霁在说,陶蕴灵时不时插句嘴,方亦亦负责听,偶尔在她们看过来的时候发表一下意见。   方亦亦很少和人这么接触,她不是很理解燕霁为什么滔滔不绝,这么能说话,也不理解陶蕴灵一边和燕霁呛,一边给她倒果汁润嗓子。   一点都不安静,甚至有些吵闹。   方亦亦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厌恶吵闹,不过这次却并没有感到不适,她甚至恍惚地觉得,自己好像也拥有了朋友。   天色渐晚,月上梢头。   方亦亦喝了一下午饮料,跑了好几趟厕所,刚回来就听到一声来自胃部的抗议。   不知道谁的肚子率先叫了起来。   “燕霁,我听到你肚子叫了。”   “你别污蔑我,肚子叫的是你好吧,方姐姐你也听到了对不对,明明是陶姐姐,还诬赖我,一点当姐姐的风范都没有,悄悄和你说,你别看她那么瘦,其实吃得可多,和猪一样。”   方亦亦:“……”   陶蕴灵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完了,天师,她说吃得多像猪。”   方亦亦持续词穷,半晌,憋出来句:“我们去吃饭吧。” 第68章 我很贵   陶蕴灵本来打算带方亦亦去尝尝海源市地道小吃的, 燕霁不同意,非说撸串才显出情谊,陶蕴灵犟不过, 问方亦亦, 方亦亦一点主见也没有,表示自己是中立。   毕竟她不仅特色小吃没吃过,串她也没撸过, 所以对她而言哪个都挺新鲜。   燕霁:“撸串吧,串串多香多可爱啊,你想想q弹味美的涮毛肚、鲜味十足的海带扣、你最爱吃的泡椒牛肉、培根卷, 配上麻辣锅底”   画面感太强, 燕霁每说一样,陶蕴灵脑海中就自动出现那种食物的样子, 她喉头滚了滚,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下一秒, 陶蕴灵拍案而起:“别说了!串串就串串!走!”   三个瘦不拉几个头不高的女孩子, 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陶蕴灵负责开车,在燕霁给出的众多选项里,挑了一家记忆中最干净的。   燕霁撇撇嘴,嫌弃:“陶姐姐你真会挑, 这么多家,偏偏选了最难吃的。”   陶蕴灵懒得和小女孩计较:“呵呵。”   然后燕霁见识了什么叫海量。   方亦亦吃起东西来像个小松鼠,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咀嚼的动作一刻不停,不知道她是怎么咽下去的,反正往嘴里塞的动作没停下来过,看似安静文8雅, 实则,不一会儿就吃了隔壁五人桌的量。   给燕霁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原地时光回溯,好让她跑回去捂住一个小时之前自己叭叭叭的那张嘴。   这种场面陶蕴灵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比较淡定,她咬着毛肚,津津有味地欣赏燕霁呆愣愣的表情,用胳膊肘戳戳她的胳膊,在燕霁回视过来的时候,笑眯眯对她道:“淡定点,你这模样像个村头二愣子。”   燕霁似乎并没听清她说什么,木愣愣地问陶蕴灵:“陶姐姐,我如果我能有方姐姐这个饭量,是不是就离天师更进一步了。”   陶蕴灵:“……”   回去的时候,陶蕴灵把方亦亦送到事先帮她订好的酒店。   燕霁想让方亦亦去她家住,被拒。   方亦亦已经一天没见学姐了,怪想她的。   她方才吃串串的时候,还吃了几个烤羊腰子,这会儿有点上火,只有握紧了佛珠,才能汲取些令人   舒服的凉意。   临别时燕霁依依不舍,磨磨唧唧就是不让陶蕴灵开车,气得陶蕴灵想把她扔在这。   “方姐姐,我明天一早再来找你。”   “不用!”方亦亦立即拒绝,随即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语气太生硬,补充道:“我睡得晚,起不来。”   “啊……”燕霁恍然大悟状,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懊恼,“那是得多睡会儿,方姐姐,我家阿姨做的粥特别好吃,我让阿姨提前煨着,你醒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提个大罐过去。”着重加强了‘大罐’的发音。   方亦亦:“……不,不用了,我刚醒吃不了太多。”   她说话声音低,燕霁又在车里,附近是个路口,有辆车堵塞红绿灯,车喇叭鸣得震天响,燕霁就没听清,挥挥手:“就这么说定了,记得打电话哦~”   她话音未落,陶蕴灵一踩油门,飞奔了出去。   方亦亦:“……”。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酒店,去前台领房卡,在前台的指引下找到电梯位置,径直回了房间。   一回去,她就拿起手链,迫不及待地喊:“学姐,学姐你在吗?”   这句纯属明知故问。   黎听栖身的佛珠泛着凉意,她在的时候,凉意更甚,方亦亦社恐还在,不管是面对陶家兄妹还是面对燕霁,不可避免地会紧张,紧张过头的时候,她就捏一下佛珠,冰一下自己,清醒清醒。   红色烟雾聚集,黎听显出身形来。   “学姐!”方亦亦笑得特别开心,扑过去,企图把黎听抱住,嘴里道:“一天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唔!”   一只手指抵上方亦亦的额头,强硬且不容拒绝地将她推开。   “学姐?”方亦亦委屈地扁扁嘴。   黎听面无表情地道:“别撒娇,一身串串味儿,去洗澡!”   “噢……”方亦亦抬起胳膊嗅了一下,发现确实味儿挺大。   “等一下。”黎听叫住她,在方亦亦期待的目光中,嫌弃道:“佛珠也洗干净,以后手上油乎乎沾着饭菜味儿,不许摸佛珠!”   方亦亦:“……”她吸吸鼻子,有些失落:“知道啦。”   莲蓬头喷出来的水温度刚好,出水的力度也合适,水流打在皮肤上,有点按摩的感觉,舒舒服服的。   方亦亦   满身肥皂泡,站在蓬蓬头下面,她原本想赶紧洗完出去,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把酒店提供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一股脑往身上倒,然后她就仿佛成了个泡泡生产机。   这酒店的洗护用品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牌子,一个劲儿起泡泡,就是冲不干净,洗发水混热水流了满脸,方亦亦眼睛都睁不开,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满身的丝滑,时间一长就开始烦躁,长久的黑暗也让她产生恐慌的情绪。   方亦亦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于是自己动手,开始顺着墙摸索着找浴巾。   但是她身上沐浴露太多,地板铺着瓷砖,全是水,她就开始打滑,再小心翼翼,然后下一秒,踩到了下层的台阶,一脚踏空。   方亦亦一惊,身体快过思维,她照着平时一样,脚下一转,要是平时就站稳了,可眼下她打滑了。   方亦亦发出一声惊呼,四仰八叉就要摔下去,同时,她还拼尽全力在空中转了个身,力求别摔到脸,   之前脸被打肿了,学姐可是直到她消肿才肯和她一起睡的!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被半路截胡了。   一只冰凉的手在她落地之前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方亦亦笑脸红扑扑地,嘴角上扬,小声喊了句:“学姐。”   一条干毛巾落到脸上。   不等她抬手自己擦,有人已经抓住了毛巾帮她擦了起来,力道和擦桌子一样一样的。   方亦亦鼻子疼,抬手攥住黎听的手腕。   “唔学姐我自己来。”   眼睛部位混着洗发露的水被擦干,方亦亦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黎听的下颌线。   黎听居高临下看着她,嫌弃道:“笨死了,你弄我一身水。”   方亦亦抬手抓住她宽大的袖子,语调变得柔软,“脱了吧,我帮你洗衣服。”   黎听看着她,浓墨一般的凤眸微微眯起:“你帮我洗?”   方亦亦粉嫩的舌尖伸出一点点,舔过下唇,原本握着黎听袖子的手也往上走,顺着袖口探进去,握住黎听羊脂玉般的胳膊,轻轻揉捏着,道:“不干净学姐尽管打我。”   黎听唇角勾起,抬手握住方亦亦不安   分的小手,声线微哑,“今晚偷吃什么了?”   方亦亦手被握住,却并不安分,大拇指不断摩挲黎听的手腕,嘟起嘴巴,道:“羊大腰。”   黎听:“呵。”   她低头覆上去,一颗丸子被渡进方亦亦嘴巴里。   方亦亦登时瞪大眼睛,浑身僵硬,“!!!”   凌晨四点,方亦亦腰酸腿软地爬起来上厕所。   咂咂嘴,嘴里似乎还残留着大补丸奇异的味道。   今天这颗,是西瓜味儿的,配上冰冰凉凉的黎听,她总有种吃了种不含辣味的西瓜霜的感觉。   她冲水走出去,黎听正戴着耳机,像模像样靠在床头上,被子底下的腿屈起来,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   黎听在看国外的恐怖电影。   方亦亦钻进被子,抱着她的腰,脑袋蹭啊蹭啊,不一会儿就蹭到了黎听腿上,她抬眼去看,屏幕里刚好是一个被吊死的人的脸部特写。   方亦亦:“……”   她又蹭啊蹭地,窸窸窣窣躺了回去,顺道盖好自己的小被子。   黎听全程没给过她半点反应,堪称冷酷无情。   方亦亦瞪着窗户发呆,重新酝酿睡意。   她的窗帘没关严实,露出一条缝儿,能看见外面的灯光。   忽然,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顺着窗帘的那条缝儿,擦着玻璃从楼上滑了下来,掉了下去。   那个鬼只有头,下落的时候脸朝窗户,方亦亦看它的时候,它也在看方亦亦,方亦亦动态视力良好,她清晰无比地看到,那个鬼头瞪了她一眼。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学姐,”方亦亦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隔着被子拍拍黎听的腿:“有鬼瞪我。”   黎听摘下一边的耳机,抬眼看她,美目一瞪:“是这样吗?”   “……”学姐真好看。   方亦亦马上反应过来,甩甩头,不让自己耽于美色,道:“不是,学姐,刚刚有个鬼的头,擦着窗户玻璃下去了!”说着,她开启阴阳眼,果然看到,窗户玻璃的外侧还残留着丝丝黑色鬼气。   “嗯,我知道,”黎听道:“别吵。”   “可是”   “你想去就去。”   方亦亦一咕噜爬起来:“那我去了?”   黎听重新戴上耳机:“去吧。”   一副打算宅在屋里追剧的样子。   方亦亦顿时垮下了脸,哀哀道:“学姐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黎听漫不经心道:“你今年几岁,走夜路还要鬼陪吗?”   方亦亦:“……”   她下床,垂头丧气地穿衣服。   不是她非去不可,而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只鬼或许就是线索。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合,而巧合,百分之八十是人为。   既然有人想用车撞死她,就不排除这个人会用鬼来谋害她。   方亦亦把广钹装到帆布包里,道:“那学姐,你要在这里等着啊,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嘱咐小孩子似的。   黎听睇过来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方亦亦并没有去追鬼,鬼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她决定先去上面看看。   因为不知道是哪一层,方亦亦采用了最耗费时间但是有用的办法,开着阴阳眼,一层一层挨个找。   好在她房间的位置距离电梯并不远,节省了不少功夫。   终于,在她那个楼层往上第七层的时候,她那个房间对应位置的客房,门缝里溢出浓重的黑色鬼气。   像是房间内失火溢出的浓烟似的。   方亦亦神色变得严谨,把铜钹拿出来,一手一个,小心地去敲房门。   她边敲边仔细听着,发现传出细微的动静。   方亦亦眼睛微眯,保持同一个节奏,继续敲门。   大约三十秒后,里面传出来一个带着点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谁呀。”   方亦亦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敲门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她在那本《鬼怪灵异大全·上》里看到过的内容,是一种鬼的暗语,表示要进房间的意思,但是大多数鬼比较迟钝,所以要多敲一会儿。   成功的关键是节奏不要乱,力度要一致,还要有恒心和耐心。   这方法在《鬼怪灵异大全·上》的章节最后面,还有一个小备注: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做,鬼怎么敲你门,你怎么敲它门就行了。   字里行间充斥着恨铁不成钢和不耐烦。   方亦亦并不担心扰民,从她站在门前的一刻起,她就已经进了鬼的结界。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门开了。   有些意外,给她开门的,是面无   人色的马倩然。   方亦亦:“晚上好?”   马倩然似乎也认出来她,布满血丝的眼球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闪过一丝决绝,下一秒,‘噗通’一下跪在了方亦亦面前。   方亦亦:“……?”   马倩然声音嘶哑到不像是人能说出的,“你是天师对不对?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方亦亦视线越过她,看到了满屋子变质腐烂到近乎液体的肉。   墙上,桌子上,床,天花板,到处都是,像一碗因为操作失败,在微波炉里崩得炸裂的鸡蛋羹。   在床尾的地板上,通向门口玄关的位置,坐着一个腐烂得不成样子的,没有头的人。   那人大叉着腿坐着地上,一只手臂只剩一半肉虚挂着,另一只手正伸进自己的胸腔里,不断地往外掏几乎变成糊糊的内脏。   “找我救你?”方亦亦盯着那只鬼,问的却是马倩然。   马倩神色惊惶,张嘴想说什么,却从嘴里涌出一些粘稠的血糊糊,像极了那只鬼掏出来的内脏。   马倩然声音不成音调,吐出的字,还带着水泡泡,‘布噜布噜’的,“救就我……”   方亦亦歪了歪头:“我可以帮你杀了这只鬼,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想了想,她补充:“我很贵。”   “嗯、嗯嗯、”马倩然忙不迭点头。   “好。”方亦亦轻声道,话落,她飞身向前,身影极快,带起微微的风,举起铜钹,照着那只鬼断裂的脖颈,狠狠砸了下去。 第69章 相信八字   铜钹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黏糊糊的腐肉像块巨大的, 软绵绵的水晶泥,把所有冲击的力道都缓解吸收了进去。   方亦亦眉头微蹙,将铜钹往外拔。   黏糊糊的腐肉粘在上面, 拉起长长的丝。   那只鬼掏内脏的手一顿, 抓着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往方亦亦脸上砸。   方亦亦侧身躲过,移到鬼的后方,那只鬼胳膊像有追踪定位似的, 手臂丝毫没有停顿,以一种违背人类生理结构的方式,拧麻花似的拧了一圈, 转到身后, 对着方亦亦一个回手掏。   内脏糊糊透过挂着腐肉的指缝滴下来,随着动作被甩得到处都是。   方亦亦紧抿唇角, 步子不停,敏捷轻巧地躲过攻击, 顺时针来到了鬼的前方, 那只手臂穷追不舍,再次追了过来,同时,鬼的另外一只手臂也朝她抓来。   方亦亦继续转, 她身法灵巧,步履卡着节奏,每次都在鬼马上要抓到她的时候闪到一边,三圈的功夫,鬼就被自己的手臂缠了起来。   鬼的手里剩余的内脏因为动作原因被它糊到自己身上,和其他快腐烂成液体的肉黏在一起,黏黏腻腻, 分外恶心。   鬼的动作一顿,窗外传来一声怒吼,方亦亦看了开着的窗户一眼,一个箭步冲上去,‘咔’地一声,将窗户关上。   “人生本来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方亦亦见过的,血肉模糊的脑袋在下一个瞬间,‘啪’地一下撞在了玻璃上,腐烂的碎肉被惯性甩在上面,打出黑色黏糊糊的血花。   窗外的鬼头似乎不敢相信方亦亦会这么做,又惊怒于一扇薄薄的玻璃居然能拦住自己,发出一声更加骇人的怒吼,开始对玻璃进行疯狂撞击,血浆脑浆和碎肉一层一层糊在玻璃上,鬼头浑不在意,大力撞着,震得窗框都在颤抖。   方亦亦也拿不准这钢化玻璃能支撑多久,赶紧又念了几句《不气歌》加固。   这时,身后传来微弱的破空声,方亦亦想也没想,步子一转,后退过程中敏捷迅速地转了个身,视线中,两只手臂挂着黏腻腻的汁液朝她探过来。   方亦亦没有一皱,褐色的眼珠瞥向那只鬼,那只鬼并没有把自己解开,   依旧缠得自己像个麻花,只是手臂伸长了。   一声小小的‘啪叽’声出现在方亦亦刚刚踩过的地方。   原本在天花板上挂着的一团小碎肉掉了下来。   这个声音像是个开关,方亦亦头顶无数碎肉接连掉了下来,铺天盖地,像落下的雨点。   纵使方亦亦动作快,也差点被碎肉砸到。   原本的步调被打乱,方亦亦一时间显出几分狼狈。   撞玻璃的脑袋停了下来,它撞了许久,玻璃几乎被血肉糊住,阻碍视线,于是他换了另外一扇干净的,看着方亦亦的样子,发出‘桀桀’的怪笑。   刚好躲避到窗户边的方亦亦:“……”她伸出手,一把拉上了窗帘。   鬼脑袋的视线被隔绝,咆哮的声音瞬间提高几个分贝,撞击玻璃的速度和力道瞬间提升,可任凭它怎么努力,依旧进不来,只好干瞪着眼睛,无能狂怒。   方亦亦不知道她的法术有效期是多少,赶紧补了两句:“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念完后,那个鬼头好像更生气了。   落在地上的碎肉糊糊又重新飘起来,四面八方朝着方亦亦弹射过来。   像一个个生化小炮弹。   方亦亦面无表情,眼神凌厉,她一个箭步冲出去,在暂时干净的地板上就地翻滚到床边,拿起一个大枕头,两手捏着边缘,盾牌似的往自己身前一挡:“别人生气我不气!”   无数黏糊糊的肉块在接触到枕头的瞬间,从善如流地转了个方向,分成左右上三个方向,绕开枕头游向方亦亦,与此同时,鬼的两只手也已经到了方亦亦身后咫尺的距离。   四面八方都被堵住,避无可避!   “啊——!!!”马倩然摊在门边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尖叫,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忍看接下来的场面。   方亦亦的冷静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此刻她内心毫无波动,唇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势在必得的笑。   她把枕头一抽,小巧的身影灵巧得像条泥鳅,再次翻滚,从正前方滚了出去,同时以一种特别考验柔韧性的动作转了个身,对着眼前聚在一起的碎肉和鬼手,狠狠就是一枕头。   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歪了方向,被整齐地   被砸向一边。   在他们重新分开前,方亦亦丢掉枕头,手持广钹,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轻盈跃起,主动朝着碎肉和鬼手迎了上去。   广钹面积大,刚好把这些聚在一起的碎肉兜住。   “儿孙琐事由他去!”   碎肉和鬼手被广钹顶在一起,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段距离后,广钹停下,它们被狠狠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方亦亦打出打火机,幽蓝火苗瞬间出现。   “吃苦享乐在一起!”   碎肉和鬼手重重落在缠成麻花的,鬼的身体上,本来属于它身体的东西又回到了他身上,严丝合缝,不留一丝余地。   点燃的打火机紧随其后,被扔过来,正中目标,火苗遇鬼即燃,顷刻间,鬼庞大的身体被幽蓝的鬼火覆盖。   方亦亦走到火堆旁边,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道:“神仙羡慕好伴侣。”   说罢,她轻轻敲着两扇钹,钹面发出微弱的震动,上面附着的黏糊糊碎肉都簌簌震落,掉进火里,顷刻化为灰烬。   方亦亦褐色的眸子里,幽蓝的火苗在轻轻跳跃。   黑色的灰无风自动,打着旋缓缓向上,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个老式打火机,安静地躺在地上。   方亦亦矮身下蹲,准备将它捡起来。   身后凌乱的脚步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呼吸,踢踢踏踏地快速靠近。   方亦亦起身的动作一顿,起到一半又迅速蹲了下去。   她抓住打火机的同时,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与她的头皮险险擦过,削断几根扬起的发丝。   方亦亦没有丝毫迟疑,右手的铜钹轻轻一抛,改握住铜钹的边缘,往自己身前的位置用力削去,正正好好敲击在那人的膝盖骨上。   “啊!!!”   马倩然发出一声疼痛的惨叫,摔在地上。   方亦亦站起来,冷眼看着这个企图偷袭自己的女人。   窗外是身体被毁,愤怒到无以复加,嗷嗷叫的鬼头。   方亦亦道:“白天想杀我和陶蕴灵的那辆车,也是你们找的吧,谁指使你干的,伏安肃吗?你自己在这?有没有人来接应你?”   马倩然膝盖肿得很高,她被打狠了,也知道自己任务失败,杀不了方亦亦,干脆什么也不说,扯开嗓子,张大嘴巴嚎啕大哭。   方   亦亦被她吵得脑仁疼,道:“别哭了,说话!”   马倩然:“呜呜呜啊啊啊啊呜哇哇哇——”   哭得妆都花了,乱七八糟糊在一起,看上去比鬼还丑。   方亦亦:“……”   她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陶歌打电话。   陶歌那边接得很快,并没有在休息。   他听着从方亦亦这里传出来的女人的嚎哭声,愣了一下,看了眼屏幕,确认来电人是方亦亦,才道:“我记得你在酒店啊,你那边什么动静,有小三被捉奸在床了?”   方亦亦满头黑线。   “不是,”她道:“哭的人是马倩然。”   “马倩然?好家伙,”陶歌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对那边的人说话:“你的接头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她什么都招了,你还要嘴硬吗?”   接着又对方亦亦道:“你在哪?我带人去接你。”   方亦亦算了一下楼层,道:“我还在酒店里,19楼……”说话的同时,因为长时间没有《不气歌》加成,鬼头在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撞击玻璃后,穿了过来。   它对着方亦亦的位置撞地,此刻骤然失去阻隔,力道刹不住,炮弹一样射了过来。   方亦亦余光瞥到这一幕,后退一步。   鬼头‘啪叽’一下,落在马倩然脸上。   哭声戛然而止。   方亦亦:“……”   方亦亦对着电话道:“你最好快点过来,马倩然被咬了,房间号是我房间对应的那个位置,快点,先挂了。”   马倩然浑身抽搐,手臂僵硬地挥舞。   方亦亦左手拿起铜钹,有些苦恼地围着马倩然转了半圈。   马倩然角度卡的太棒了,鬼用脸撞玻璃,马倩然面朝她哭,她躲开后,马倩然就和鬼撞了个脸。   鬼满脸破败的腐肉,粘性很强,粘到马倩然脸上,一瞬间,两个只剩一半的后脑勺紧紧连了在一起。   方亦亦想救她都无从下手。   眼看马倩然的皮肤还是泛出死亡的青黑色,方亦亦苦恼地抓抓头发。   她本以为鬼和马倩然是一伙儿的,应该不会伤害她,哪想到怼上去就不下来了。   非但如此,方亦亦注意到,一人一鬼相连接触面积在扩大。   这只鬼头似乎在吞噬马倩然的头。   方亦亦担心,强行下钹拍的话,会   适得其反,假设本来吞掉马倩然的头需要十分钟,她一钹下去,再给怼进去,加速吞噬,变成五分钟。   思来想去,方亦亦蹲在鬼头后面,掏出打火机,对着鬼脑后晃晃悠悠的一撮快烂没的头发,打着火。   鬼火瞬间把马倩然包了起来!   方亦亦:“……?”   这个发展倒是有些意外,方亦亦记得,学姐明明和她说过,鬼火只燃阴间的东西。   马倩然身上一点鬼气的也没有,分明是个活人。   难道已经死了?   方亦亦整个人都愣了。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鬼火只是在马倩然身上包着,却并没有烧她,和那个被眨眼间被烧得焦黑的鬼头成鲜明对比。   鬼头在三秒内化为灰烬,马倩然的脸得以重见天日。   她并没有破相或者什么,只是脸上那些涂上去的妆都不见了,方亦亦想,可能是被鬼的汁水泡掉了。   马倩然露出来的脸有些苍白。   她活动了下手臂,惊疑不定地看了眼方亦亦,眼中带着畏惧。   方亦亦还在她面前蹲着,见状,道:“看吧,你的姘头连你都不放过,还准备包庇他吗?”   马倩然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嘴,喷出一簇幽蓝的火苗。   方亦亦:“……”   马倩然脸色又白了几分。   方亦亦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刚才那只鬼,你还吃了啊。”   马倩然不敢再张嘴,哆哆嗦嗦在手指在地上划拉。   方亦亦皱眉看她动作,明白了她的意思,道:“这个我可没办法,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马倩然慌慌张张又写了几个字。   方亦亦认出来,道:“别了,我可担不起,再说求人不如求己,你还是相信自己的八字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1 00:11:38~2020-09-12 11:5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齊東野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下第一芒果┶、齊東野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生修得梅花寒 50瓶;清晨别挂念 33瓶;扒拉bong 5瓶;a-小坏蛋 2瓶;凤凰花又开、见一个爱一个、倚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完全变了个人   可能方亦亦太过铁石心肠, 马倩然明白了她的拒绝,顿时失去所有力气般,身体靠着床沿, 眼睛一片死寂。   鬼打完了, 方亦亦闲下来,就想去找黎听,但是陶歌还没来, 她也不能把马倩然丢在这里自己走,万一马倩然跑了   方亦亦叹了口气,挨着马倩然坐在床沿上, 玩儿方才马倩然用来刺她的匕首。   房间内没开灯, 方亦亦一直开着阴阳眼,不影响视线, 入目之物非黑即白,她手里这把匕首刀刃打磨得锋利, 刀刃极白, 尤其是末端尖部位置,白到闪烁寒光。   方亦亦盯着匕首尖若有所思。   她记得黎听挨过匕首刺,先是被匕首刺穿手臂,血沾染了避鬼符, 避鬼符失去一半效力,她把生的机会给了黎予,自己才会死。   也是憋屈。   方亦亦微微眯了下眼睛,鬼使神差地,指尖覆了上去。   瞬间,血珠子冒了出来,沿着刀刃一路滚下去, 灰白的地毯晕开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血洼。   “……”   方亦亦抽回手指,含进嘴里。   这才感觉到疼。   她问马倩然:“你这匕首哪买的,吹毛断发啊。”   马倩然张了张嘴,吐出一撮幽蓝的小火苗。   方亦亦:“……”   “啧。”方亦亦感觉堵得慌,她只会放火,不会收火,不知道怎么收回去,这是学姐的鬼火,在另一个女人身体里熊熊燃烧是什么鬼?   方亦亦蹲到马倩然面前,举着打火机,打着了,在马倩然仿佛死了一样目光的注视下,幽幽地道:“张开嘴。”   马倩然看她手里冒着诡异蓝色火苗的打火机一眼,没有动作。   方亦亦皱眉:“让你张你就张,我跟你说这可是鬼火,等它把你五脏六腑烧烂了,你死不成活不成!”   方亦亦开始睁着眼说瞎话,吓唬她。   马倩然畏惧地缩了缩肩膀,配合地张开嘴巴。   小小的火苗窜了出来。   方亦亦小心翼翼地将打火机凑上去。   两股根源相同的鬼火一照面,像在明火里泼了汽油,小小火苗瞬间变成窜天大火,旺了好几倍。   方亦亦:“!!!”   她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把打火机收回来。   马倩然作为   被燃烧的主体,闭上嘴巴后,火苗转而从鼻孔里冒了出来,整个人仿佛灯罩一般,将旺盛的滔天大火罩在了身体里。   而火在她身体里燃得不亦乐乎。   方亦亦:……闯祸了。就不应该瞎试!   她抓抓头发,无措地站在一边,努力思考解决办法。   按理说鬼火是不伤活人的,但是为什么马倩然内部燃烧起来了?   马倩然闭紧嘴巴,拧着眉头,捂着心口在地上打滚,看起来被灼烧得很疼。   就在方亦亦急得团团转,准备下楼找黎听救场时,马倩然突然发出几声痛苦的哀鸣,她张开嘴巴,火焰窜出很高,下一个瞬间,陡然熄灭。   马倩然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又接连打了个嗝。   “嗝儿。”喷出一口火苗熄灭后的烟,消散在空气里。   这个嗝打得又响又亮,方亦亦注意不到都难。   然后她就看见,马倩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臃肿了起来,而后出现一些痘坑痘印,眼角纹增加,出现眼袋,皮肤垮垮,在脸上特别显眼,特别大。   身材还是前腿后翘的标准身材,脸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丑了好几倍。   马倩然惊慌地摸摸脸,摸到自己的眼袋,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我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原来的脸呢!我的脸?”她不可置信地叫着,边摇头边捂住脸,情绪濒临崩溃。   这个反转有点大,方亦亦看愣了。   她眨眨眼睛,拿出手机,点开电子书,找到《鬼怪灵异大全·上》,打开目录快速翻找,终于在最末尾发现了一篇名叫‘鬼尸养颜术篇’的说明介绍。   是说有些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让自己变美,会花重金从专业养鬼人手里购买厉鬼的尸体,吃下去,循序渐进,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会获得自己想要的容貌。   这种方法改变的长相比整容自然,就像天生的一样,而且改变自己样貌的同时,还会在潜意识里改变周围接触到的人,对自己样貌的印象,让别人觉得她本来就长这样,没有变化过,不会出现突然换了个人,认不出来造成的不必要麻烦。   但这种方法需要大量金钱,而且和嗑药一样,定期服用,不能停   下,一旦停止会产生反弹,服用之前有多好看,停药之后就会多丑。   方亦亦对长相不敏感,看不出美丑,没怎么关注过这一篇,也不太相信真的有人为了变美会干这种事,毕竟,怎么说呢,先不说死人尸体吃不吃得下去,就这方法而言,一看就不靠谱,不确定性太多了,没想到还真有人用。   马倩然也不知道吃了多久死人肉,几秒就能烧死一只一米八大个儿鬼的鬼火,在她身体里居然能烧这么长时间。   “哎,马倩然,”方亦亦问她:“你吃的死人肉,是从谁那买的?”   “什么死人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马倩然比刚才又丑了一些,原本形状姣好的唇瓣胀大了一倍,一嘴牙齿整齐洁白的牙齿变黄,往外凸着,要不是方亦亦没离开,都认不出这是马倩然。   “我不知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马倩然状若癫狂,半点方才的死气沉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种深深的,对自己现状的不可置信和不能接受。   方亦亦盯着她看了会儿,被发现,马倩然尖叫着回过头,把脸埋在床板上,不见人。   “别看我!这不是我!”   方亦亦:“……”   她叹了口气。   活人的事她整不了,还是等着陶歌来,留给他吧。   这么想着,手机响了起来。   说曹操操场就到,是陶歌。   方亦亦接起,放在耳边:“……嗯?你到了?在外面看到什么人没……没有吗?嗯,没事我给你开门。”   说话间,方亦亦朝门边走去,路过马倩然时,她眼睁睁看着朝她扑过来。   敏捷性很高的方亦亦立即单手撑床,一跃而起,一个利落的托马斯侧跳,越过马倩然,稳稳落地。   不管身后马倩然如何叫唤,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陶歌站在门外,和他一起的,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三个统一黑色紧身衣,又高又大,肌肉结实的大汉。   “额这几位是?”   陶歌道:“我保镖,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出门在外,小心点好。”   “哦啊,确实。”方亦亦一脸懵地附和着点头。   陶歌走到马倩然面前,带着笑意,道:“马小姐,别来无恙啊。”   马倩然面床尾的木板,双手捂住   脸,把自己困得死死的,闻言,带着哭腔道:“滚开!”   陶歌:“……”   他站起来,拍脏东西似的拍了拍手,对那三个身高体壮的保镖道:“带走。”   保镖得令,立刻上前,一人一边架住马倩然的胳膊,在马倩然的抵死反抗和放开喉咙的尖叫中,把她拉了起来。   整张脸暴露无遗。   “陶歌你不得好死!!!”   陶歌朝她瞥了一眼,登时愣住,半晌,发出一声轻笑:“马倩然?”他抬手朝马倩然竖了个大拇指,感叹道:“你真会给我惊喜。”   马倩然呲着她黄色的一嘴龅牙,朝陶歌吐了口唾沫。   第三个保镖立即上前,将酒店自带的毛巾塞进了她嘴巴里。   看着马倩然被大摇大摆地架走,方亦亦道:“就这么走了?不怕被监控排到吗?”   陶歌道:“没关系,这家酒店是我开的,上来的时候就让人关了。”   方亦亦:“……”她反应说这酒店的洗化用品太次了吗?   “马倩然这是怎么了?这也太丑了,要不是天师您在这,我都没敢认。”陶歌发出疑问。   方亦亦道:“鬼肉吃多了。”   “啊?”陶歌惊了:“是我想的那个鬼肉吗?”   方亦亦点点头,“边走边说。”   陶歌点头,爽快道:“成!”   回去的时候走的电梯,没一会儿就到了,方亦亦着急回去找黎听,用最简洁的语言,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   听得陶歌倒抽一口冷气,“她怎么吃得下去,那可是人肉啊,还是死尸,天师您真是太厉害了,高人也。”   方亦亦:“?”   她抬头看了看房号,对陶歌道:“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要回去补眠。”   陶歌:“要不跟我回去吧,我家客房的床睡起来也挺舒服,睡醒了还有早饭,商议事情也方便。”   方亦亦摇摇头:“不了。”   邀请失败,陶歌只好道:“那好吧,天师醒了给我打电话,我让司机来接您,”顿了顿,他又道:“天师会开车吗?要不我直接给您留辆车。”   方亦亦感叹有钱人就是大方,道:“我不会。”   “可惜了。”陶歌叹气。   送走了陶歌,方亦亦刷卡进门,一踏进去就传来女人恐惧的尖叫,和马   倩然的叫声如出一辙。   方亦亦脚步顿了顿,没开灯,来到床边。   黎听的恐怖电影还没看完,屏幕荧荧的光映在她脸上,殷红的唇瓣,细腻的皮肤,神情专注,墨色的眸子里闪着不断变化的电影画面,衬得她更添几分妖艳。   “学姐,我回来啦!”   “嗯,”黎听瞥她一眼,“去洗澡,上床睡觉。”   “好嘞!”方亦亦快递答应。   她这次机智多了,没追求速度,把洗化用品一个劲儿往身上倒,而是倒了一点慢慢涂抹,很快洗了个干干净净。   方亦亦擦干头发,带着一身水汽钻进被窝。   黎听没什么情绪地道:“刚才门外的是陶歌?”   “嗯,”方亦亦点头:“楼上是马倩然和一只烂乎乎的鬼,我把鬼打死了,给陶歌打电话,让他把马倩然领走。”   “以后离他远点。”黎听语气听不出情绪。   方亦亦一愣,惊道:“啊?陶歌也有问题?他妹也有问题,那我以后要自己查了?”   想想要面对活人,她就头疼。   总不能都摁着打一顿吧,这算不算寻衅滋事和聚众斗殴?万一被抓去喝茶……   一个亿飞了不说,搞不好还得搭钱。   方亦亦悲伤地叹了口气,她果然还不能独当一面,太差劲了。   “和查案没关系,”黎听道:“别问那么多,你个人离他远点,听到没?”   听到和查案没关系,方亦亦提起来的心瞬间放下,感觉一个亿又长着翅膀飞回来了。   虽然不明白学姐为什么这么说,但这不重要,她只要听着就好了。   “好哒学姐!”   方亦亦笑嘻嘻答应,伸手抱住黎听的腰。   黎听拿起放在一边的耳机,插在电脑上,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她拨开方亦亦的手,语气强硬:“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求一波收藏   死对头掐架,干弯了对方,掰弯了自己的故事,也是人鬼情未了   指路专栏预售:《可把你牛逼坏了》   喜欢的小天使们收藏一下呀,谢过谢过   感谢在2020-09-12 11:57:57~2020-09-12 12: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小坏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不用挂念   这一觉方亦亦睡得很沉, 她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时,发现黎听仰躺在身边,举着手机玩游戏。   方亦亦揉揉眼睛, 用刚醒来的声音和黎听软软糯糯问了声早, 心中感叹学姐真是个紧跟时代潮流的鬼,一天到晚电子产品不离手。   她曾在手机的花边新闻上看到过,这种现象被称为低头族和网瘾少年, 是一个庞大的群里,老一辈对此深恶痛绝,而学姐在这群体里, 堪称教科书式典范。   毕竟活人要睡觉, 学姐睡都不用睡。   方亦亦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还以为又是僵尸鬼怪之类的游戏, 但出乎意料,她居然看到个长相软萌可爱的红衣服小女孩。   黎听正操控着那个小女孩, 和石碓旁边的一只怪物鸟扯头发。   怪物鸟啄小女孩一下, 小女孩上去一个挥首掏,怪物鸟又啄小女孩一下,小女孩居然召唤出来一只黑色的大鸟,一下给给怪物鸟啄死了。   超凶!和软萌可爱的外表一点也不匹配。   黎听看了方亦亦一眼, 见她醒了,就把手机插着的耳机拔了下来。   手机里立即传出来一个女声:“别从那走,用指甲盖想都知道那里有人吧?来推塔啊,站着不动想什么呢?你当你是防御塔啊?回头打!回头打!跑有什么用,你能跑过人家疾跑怎么的,你是长跑冠军啊?”   方亦亦听一半的都能感觉到,这音声传递的情绪极其暴躁, 在爆发的边缘摇摇欲坠,就快飚国骂了。   而且还特别熟悉,熟悉到听到的瞬间,舌根不由自主开始泛苦,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传达着浓浓的抗拒。   她吸吸鼻子,道:“学姐,说话的这是黎予吗?”   “嗯。”黎听道:“我用你微信号登录的。”   微信号能登游戏?   纯外行方亦亦不是很懂,一脸懵逼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打过招呼了?”   “没有,她以为是你在玩。”   “啊这样啊。”   此时,网络那头的黎予道:“方小亦同学,让你打野不是让你住在野区,打死了就走,守着那鸟尸一动不动你是在给它念往生咒吗?做游戏?一二三木头人?”   方亦亦:“……”她看了眼黎听。   知道。”黎听说着,手上动作没停,红色小萝莉抓着鸟腿飞起来,一下子砸在一只残血的红狐狸身上,倒在地上,原地去世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拿着剑的人不知从哪窜出来,身影极快地围着黎听画了个圈,又放出一堆残影,红色小萝莉从满血到空血,前前后后时间不足一秒,也躺了下去,尸体和小红狐狸挨在一起,屏幕黑了,出现倒计时。   给方亦亦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候,黎予道:“你知道,那为什么不回来?”   听起来像不满的控诉,实则隔着网络,方亦亦都能感受这句话里包含的小心翼翼、害怕、委屈和不解。   黎听啧了一声,似乎有些烦躁。   方亦亦一时拿不准她是烦躁黎予的问题,还是烦躁自己的角色被杀了。   黎听对黎予道:“你等我一下。”   接着关闭麦克风,切出屏幕,打开外卖a,手机交给方亦亦。   方亦亦一脸懵逼地接过。   黎听:“想吃什么自己点,给你三十秒时间,我快复活了。”   方亦亦:“!!!”   没想到这个时候学姐还抽出时间关心自己的肚子!   方亦亦感动到无以复加,随便点开一家,胡乱选了个套餐,就是她打字不快,填写地址的时候慢了些,等黎听重新登上游戏,游戏都显示掉线重连了。   “姐姐?”   “抱歉,刚刚有点事情。”黎听表情淡然,依旧没什么情绪。   和黎予的激动万分比起来,可谓非常薄情了。   黎予没有纠结方才的问题,换了一个,道:“那你准备回来看看吗?妈妈和我都很想你。”   黎听抿起唇,沉默半晌,道:“我不能回去。”   黎予愣了一下,追问:“为什么?”   方亦亦也好气,不由竖起耳朵听。   “”这次,黎听没说话。   黎予等不来回答,眼看对面五个红名在拆高地塔,而我方毫无还手之力,她意识到这局游戏可能要结束了,急忙道:“那我能去找你吗?”   像是怕黎听不同意,补充道:“只有我一个!”   黎听动作顿了下,屏幕变黑,陷入一分多钟的复活倒计时。   黎予举起法杖冻住那只打死黎听的红狐狸,骂骂咧咧道:“打我姐,不守水   晶我也要把你弄死!”   屏幕中铺天盖地的冰雹砸下来,小狐狸再次去世。   眼看水晶血条快没了,黎听道:“好。”   话落,游戏失败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   黎听叹了口气,手机还给方亦亦。   方亦亦不是很明白,她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是在黎听这里,好奇心就强一些,本着想知道就开口问的原则,她道:“学姐不想见家人吗?”   “不是不想,”黎听躺在床上,墨色的眸子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徒添伤心罢了。”   方亦亦坐起来,揪了把乱蓬蓬的头发,看着黎听道:“也还好?陶蕴灵和伏安宴不就挺好的,还有”她觉得她和学姐也挺好的,不过太让人羞耻,没好意思说。   黎听道:“你觉得陶蕴灵最近状态怎么样?”   “额”方亦亦想了想,如实道:“憔悴了很多,我还以为是思念过度睡不着觉造成的,不是有句话说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   黎听嗤笑一声:“是阴阳被破坏,邪气入体,她俩要是继续那么待着,最多半年,陶蕴灵就得病死。”   “啊?这么严重!”方亦亦惊了一下,本着求知好学的态度,赶紧低头翻书。   “别找了,”黎听制止她:“书里没有。”   “奥”方亦亦眨眨眼睛,把手机放下。   “还有伏安宴,他那么喜欢他哥,为什么变成鬼之后没在他哥面前露过面?”   “他天天和陶蕴灵待在一起,”方亦亦不是很确定地道:“可能爱妻心切?”   黎听道:“至亲血缘之人,效果加倍。”   “好严重啊”方亦亦想起了村里小孩被长辈跟着,然后高烧不退的事。   忽然,方亦亦道:“那学姐在佛珠里的时候和黎予碰面过啊,虽然没有出来,这没关系吗?”   黎听笑了笑,抬头抚上方亦亦的后脖颈,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揉捏:“你补得好。”   方亦亦被抓得有些痒,不自在地缩缩脖子,同时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敲门声响了起来。   外卖到了。   方亦亦起身正要去拿,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呲溜’一下又缩回了被窝。   “学姐……”方亦亦双手合十,意思不言而喻。   黎听没说什么,站起来。   “等着!”说罢,起身朝门口走去。   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复古红裙子。   “刚起床你吃这个?”黎听拿完外卖,拎着好大一包炸鸡汉堡走进来。   “啊,”方亦亦瞎点的,太匆忙,也没来得及细看,挠挠头道:“顶饿。”   方亦亦起身下床,去卫生间洗漱,十五分钟后,她把窗帘拉开,清清爽爽坐在桌前,开始吃饭。   她嘴里咬着一根奥尔良烤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蜜豆波波:天师,不好了!我哥不见了,打电话不接,也不在家里,您看到他了吗?】   【蜜豆波波:天师,您在看吗?】   【蜜豆波波:天师您起床了吗?我给您打电话了?】   一口一个天师,一条比一条急促,看得方亦亦尴尬症都犯了,赶紧回了个【在,看到了。】   她把鸡翅咽下去,褐色的眼睛微微露出迷茫。   陶歌?今早凌晨不还带着马倩然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说明:那游戏叫《王者荣耀》   黎予是个王者,想带小方玩,然后双排青铜匹配,被炸鱼了。 第72章 吃饭   “等一下, 你先别急,”方亦亦道:“你是根据什么确定陶歌失踪了的?”   陶蕴灵道:“上午的时候他回来吃饭,他前女友给他打了个电话……”   “前女友?”方亦亦眉头一挑, 打断她, 问:“车上说的那个吗?”   “对,就是那个,他们俩九年前在一起过,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手了。”   方亦亦:“……所以现在是准备复合?”   陶蕴灵道:“那个姐姐似乎有这种打算,我哥哥表现得兴致缺缺的,但是今天那个姐姐来约他, 他也跟着出去了。”   方亦亦头痛地柔柔眉心, 有种陶歌凶多吉少的感觉,“然后呢, 继续说。”   “那个姐姐给我打电话,问我见到陶歌没, 说是她在路边买杯奶茶的功夫, 我哥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那个姐姐就给我打电话,我也打不通, 天师你能联系到吗?”陶蕴灵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忧。   “我试试,”方亦亦道:“你报警没?”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后,传来陶蕴灵的惊呼:“对啊,还可以报警!”   “……嗯,我先打电话,一会儿联系。”   方亦亦一个头两个大, 想不通这件事又和陈思可有什么关系。   说是陈思可想和陶歌复合,方亦亦抱着百分之八十怀疑的态度。   莫名其妙的人为什么又多了起来?   陶歌是五行气运之人,本身具有最顶尖的命数,方亦亦猜测,陈思可接近陶歌,可能是为了这个。   如果这样的话,陶歌失踪,八成也和陈思可有关系。   陶歌的电话一直响到挂断也没有人接。   方亦亦身体放松,后仰着把自己摔进软绵绵的被子里,眉头拧得死紧。   事情到现在,本来都要明朗了,现在陶歌不见,一下子变得像一团乱麻,半点头绪都没有。   方亦亦闭上眼睛,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陈思可的名字。   对陈思可这个人,她秉承的一贯态度,无非是避而远之。   陈思可干的每一件事,在方亦亦看来都非常奇怪,像是突发奇想,为了某件事而去做某件事,没有前因后果,没有互联关系。   比如上一次在医院遇到,方亦亦至今不确定那是   陈思可偶然遇到还是故意为之,如果是偶遇,她为什么带着药?还迷晕她,明明自己都答应和她回去了,但如果是刻意为之,陈思可给教导主任打电话道歉的时候,又实在不像假的。   再比如,方亦亦原本以为陈思可给她下药,是为了佛珠,为了见黎听一面,和黎听说几句话,可是她几句话就把佛珠还给了自己,黎听又是她养的鬼,想见黎听,她只要对黎听下命令就好了,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而给她贴的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招阴符……   后来想想也觉得没必要,就算学姐不告诉她,时间一长她自己也会发现,相比坏心下脏东西祸害人,更像是送给自己去她家一日游的赠品。   所以陈思可到底想干嘛?   方亦亦百思不得其解,重重叹了口气,决定事情结束后给自己买本《人类心理学》,好好研究一下。   眼下还是先吃饭,吃饭比较重要,而且炸鸡不比别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在外卖桶里挑挑拣拣,拿了根卖相很好的脆皮鸡腿。   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一团乱麻的各种事情一下子被喷香的炸鸡挤到一边,方亦亦心情好了很多,吃得一本满足。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她还没吃上两口,陶蕴灵电话又打过来了,应该是报完警之后。   方亦亦快速咀嚼两下,咽下去,扯过纸巾擦擦手,接通电话,摁到免提。   陶蕴灵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天师!警察说时间有点短,让我们先找找,他们那边先备案!怎么办啊?”   方亦亦幽幽地盯着吃了一半的脆皮鸡腿,问道:“你先别急,你哥那前女友呢?”   “啊?陈姐姐去找了,我们兵分两路找,我哥就两点一线,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去,哎,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方亦亦道:“你别自己找,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你哥出门都要带三个保镖,你带上几个人,和你哥前女友一块儿找。”   “可是……”陶蕴灵声音闷闷的,有些说不出来的低落:“陈姐姐已经去了”   方亦亦:“……”   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方亦亦还以为她的意思是陈思可去世了。   方亦亦道:“那更得去了,赶   紧给她打电话,你个不是说伏安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吗?他女朋友丢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查到你陈姐姐头上。”   “什么?!”陶蕴灵因为惊讶,音量不自觉拔高:“马倩然丢了?还有这种好消息!什么时候?”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方亦亦看了一眼手机,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马倩然的消息,比陶歌失踪更能引起陶蕴灵的情绪波动。   但毕竟是在电话里,也看不到更多,是自己想岔了也说不定,方亦亦也没多想,只道:“别管什么时候了,赶紧去找你哥前女友,现在就给她打电话,打晚了说不定就被出意外了。”   “哦哦,好的,那天师再见,一会儿说!”陶蕴灵利落的挂断通话。   方亦亦拿起套餐赠送的汽水,插上吸管,小小嘬了一口,然后两眼放光地把鸡腿重新拿起来。   心道:这下应该没人打断我吃饭了吧。   但古人云世事无常,想什么来什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方亦亦刚把鸡腿咬进嘴里,微信视频电话响了起来。   方亦亦:“”   她看了一眼:【您的好友就这正在邀请您视频通话】   方亦亦:“”   深吸一口气,接通。   燕霁那张圆嘟嘟,带点婴儿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方姐姐,你醒了嘛?”   方亦亦鼻孔里出气,不怎么想搭理她。   “嗯。”   “吃饭了吗?我把粥给你送过去呀!”燕霁元气满满。   方亦亦一只手把手机竖起来,将自己的上半身展露在摄像头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狠狠咬掉了鸡腿上最后一口肉。   燕霁看着方亦亦脸颊都塞得鼓囊囊的样子,瞪圆了眼睛,抱怨道:“哈?你怎么先吃了,炸鸡多不健康啊,还是外卖,很不卫生的,你在几号房,我去给你送。”   方亦亦扒拉出一根奥尔良烤翅中,边吃边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去找你,泥今天别出门。”她其实想拒绝来着,但是话到嘴边,想起人家粥都煲好了,再拒绝显得不近人情,就换了个说辞。   燕霁一听,惊喜道:“你要来找我?好呀好呀,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你几点过来啊。”   这是个好问题。   因为方亦亦也不知道得几点。   “我想想,”方亦亦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道:“还真没个准儿,我也不好说,要是六点之前我没联系你,那粥你就当晚饭自己吃了吧”   燕霁追问:“有活动吗?不是,口误,有工作吗?”   “嗯算是吧。”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饭,熬了好久”燕霁低敛着眉目,肉眼可见地消沉起来。   方亦亦有点慌,她不太会和人交际,燕霁整这出,瞬间她就手足无所起来,鸡翅也顾不上吃了,语无伦次地道:“你的心意我领会到了,已经传达到了,我一定尽快,如果真去不了,下次一定好不好?而且也不是一定去不了啊。”   “万一呢?我做了好久”燕霁抬眼看她,满脸委屈。   方亦亦一个头两个大,解释也解释过,哄也哄过,她是真的词穷了,   燕霁这时候道:“方姐姐你现在出门吗?”   方亦亦看了看画面里满嘴油的自己,道:“吃完就出门了。”   “方姐姐你吃多久了?”   方亦亦叹了口气,诚实道:“刚开始吃。”   “那行,”燕霁站起来,举着手机,边出房间边道:“我家距离你那挺近的,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白粥配炸鸡才是世间美味,配酸甜气泡饮是没有前途的!”说话间,已经给自己套上外套了。   方亦亦被她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行为惊呆了:“你等等,你确定在我吃完之前能赶到?”这怕不是住街对面?   “一定能,”燕霁说着,回过头去,吆喝:“张阿姨,把那瓦罐给我包上,我要提着出去,放个勺子啊!”   说完,继续笑呵呵地对方亦亦道:“方姐姐的饭量我清楚,也不用担心吃不完,那一会儿见,挥挥~”   不等方亦亦再说什么,视频挂断。   方亦亦:“”总觉得被套路了。   “学姐,”她转头和黎听说话:“一会儿燕霁要来。”   “我听到了,”黎听看她一眼,“燕霁是上次你救的那个同学?”   “对,就是她。”   “呵呵,”黎听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她对你挺好。”   方亦亦挠挠头:“我也纳闷,上次伤得那么重,都住院了还不记仇,可能是真的想学捉鬼术吧。”   “不   是谁都能学的,当心把自己搭进去。”   方亦亦懵懂地点点头,“我不教她,我自己也不会,但是又不好解释。”   “嗯。”   对话到此为止,黎听不准备搭理她了,继续沉迷电影。   自从上次那款恐怖实况通关后,她就没再玩过类似的游戏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敲响。   方亦亦去开门,果然看见燕霁站在门外,见到她,炫耀似的晃晃手里的东西:“方姐姐,下午好啊,今天的你依旧这么漂亮。”   方亦亦道:“我不记得有和你说过房号。” 第73章 地下车库   方亦亦:“?”   就算我当场出柜,你这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点?   你是不是忘了我给你开的门?!?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燕霁把瓦罐放蹲在桌子上,语速极快地对方亦亦道:“方姐姐,我不知道漂亮姐姐也在,只准备了一个碗,不过我想你们也不会介意,打扰了真不好意思,你俩继续,哦对了陶姐姐说她在忙,让我今天陪你玩来着,看来不需要我陪了,我一会儿把游玩路线发给你,海源市网红打卡地点还挺多的,你要是迷路了就给我打电话,好了我不留了,方姐姐再见!”   她又朝黎听摆了摆手,眼神闪躲,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黎听和方亦亦,僵硬地道:“漂亮姐姐再见!”   方亦亦在听她说陶蕴灵让燕霁陪她玩儿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赶紧一把拉住燕霁,道:“你刚才说什么?”   燕霁吓了一跳,惊慌之中带着懵逼:“啊?什么?”说话的同时,飞快瞥了眼黎听,看她没什么反应才没硬出去,似乎对黎听感到害怕。   方亦亦神情严肃:“陶蕴灵,找你来带我玩儿?”   “额对啊,”燕霁挠挠头,持续懵逼:“她说你初到海源市,人生地不熟”   方亦亦打断她:“我不是和你说我有事情要忙?”   “我是这么说来着,但是陶姐姐说你那是不好意思”   方亦亦:“……”好家伙,有点蒙圈。   燕霁看方亦亦脸色不对,关心道:“怎么了方姐姐?”   方亦亦问她:“你知道陶蕴灵去哪了吗?”   燕霁回忆道:“倒是没说,不过我听到她那边有人和她打招呼,叫陶小姐,声音和我爸爸手底下的一名员工有点像,大概,是在天火流星锤吧?”   方亦亦歪了歪头,“带我去?”   “哎?”燕霁又看了眼黎听,见对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仿佛没听到的样子,缓缓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不和漂亮姐姐玩了吗?”   “不着急,时间多。”   去之前,方亦亦还是喝了燕霁带来的粥。   方亦亦盛了一碗,扒拉出个椒盐鸡腿泡进去,自己霍霍了一碗鸡腿粥,连汤带肉的全部喝了下去。   “味道真不错!”她忍不住赞许地拍拍燕霁的肩膀。   对于美食,她从不   吝啬赞美。   黎听一个眼神轻描淡写地看过来,方亦亦背对着她没看见,倒是燕霁,浑身绷直了,吓得立即闪到一边。   拍空的方亦亦:“?”   燕霁笑得很痛苦:“啊哈哈哈哈,好吃就行,好吃就行,说明我家挑的五常大米是好米,啊哈哈哈,是好米。”笑着笑着,她自己也觉得尬,干脆不笑了,小声补充了一句:“下回还买。”   方亦亦缓缓打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吃完饭,方亦亦收拾妥当,带上她的两扇大钹,和燕霁一起往外走。   燕霁问方亦亦:“漂亮姐姐不去吗?”   方亦亦感受着手腕上冰冷的凉意,道:“去。”   “没看到她哎。”   方亦亦冲她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刚才收拾的时候,燕霁去外面等着,方亦亦在房间里,好说歹说,才把黎听说动了,和她一起去。   虽说黎听不会插手,得靠自己,但是带在身上,就特别安心。   “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燕霁嘴上这么问,身体却放松了不少。   方亦亦道:“她有别的方式。”   “奥”燕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这个话题。   方亦亦不会开车,她也没车,燕霁上学早,今年才17,还未成年,没有驾照,于是两人打了个出租。   方亦亦安静惯了,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燕霁就不行,她是个话痨,不说话能把自己憋死,于是,一上车就和司机聊起来了。   司机也是个能唠的,两人从网车抢生意,出租车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聊到海源市城市经济,又从城市经济聊到犯罪率,从犯罪率聊到升学问题,你来我往,口沫横飞,各种跳跃跑马吹牛逼,一直到下车还依依不舍地停住话头,司机加了燕霁微信,说燕霁下次打车的时候再找他。   燕霁的交流欲得到满足,整个人神清气爽,看着特别有精神,眼睛都亮了几分。   这是方亦亦第二次进入天火公司,和第一次一样大摇大摆。   她现在对线索没什么头绪,也不知道陶歌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陶蕴灵的话只能信一半,所有线索都断了,在这种情况下,倒不如自己主动暴露出来,做一个招摇过市的鱼饵,等鱼自己咬过来。   前台换了   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女孩子,不高,但是模样可爱,脸上挂着热情友善的笑,见她们来了,道:“燕小姐,您来找燕总吗?”   燕霁点点头,一只胳膊拄在大理石台面上,手掌托着下巴,她眯起眼睛,买眼含笑地打量小姑娘的铭牌:“小姐姐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啊米秀,姐姐名字好可爱呀。”   叫米秀的小姑娘耳根通红,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来了没多久,前两天请假了,燕小姐不认识很正常,”她看了眼方亦亦:“这是您同学吗?”   “对呀对呀”燕霁笑眯眯地:“她可以和我一起上去吗?”   “燕小姐太客气了,您带来的人当然可以上去了!”   燕霁后退一步,离开台子,挥手道:“那我们走啦,漂亮小姐姐一会儿见~”   轻佻的模样,像极了海王。   方亦亦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神奇。   踏入天流的那一刻,方亦亦第一时间开启阴阳眼。   电梯原先停在-1楼,燕霁按了按钮,电梯缓缓升上来。   开门的瞬间,方亦亦一愣,一把抓住要走进去的燕霁。   燕霁不明所以:“方姐姐,怎么了?”   方亦亦道:“你去旁边那一部,去你爸办公室,我一会儿去找你。”   燕霁:“???不是,不是说好一起吗?方姐姐你要去哪里?”   方亦亦不理会燕霁的抗议,径自走了进去。   进去的那一刻,周围气压陡然一沉。   方亦亦看着楼层选择键上,-1楼那个键扭沾染着的浓郁鬼气,眼神暗了暗,抬手摁了上去。   电梯门缓缓换上,燕霁不死心地要跟过来,方亦亦冷冰冰地道:“你要是跟过来,我就把你腿打折。”   住院半个月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意识到方亦亦不是开玩笑,燕霁委屈地扁扁嘴,带着浓浓地不甘,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   关上的一刹那,原本电梯各处沾染着的,淡淡的黑气陡然浓烈起来,滚着的黑色鬼气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填了个严严实实。   方亦亦开着阴阳眼,此刻就像个睁眼瞎,啥也看不见。   她只会打鬼,不会净化和驱散鬼气,只好暂时关了阴阳眼,眼不见为净。   视线陡然清明。   她攥紧了斜挎包的包带,低着头,垂   下来的碎刘海虚挡住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柄小扇子,掩住眸子里所有的情绪。   方亦亦体型偏瘦,气质腼腆,又喜欢穿宽大的衣服裙子,把整个人都罩在里面,显得她愈发瘦瘦小小地一只,使得别人看过去,第一印象就感觉她是个温吞无害,手无缚鸡之力,脾气好好欺负的女孩子。   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子,却有着和恶鬼一较高下的实力。   “谁?不是封电梯了吗?”电梯门一开,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亦亦抬头一看,是个道士打扮的长胡子男人,那道士也在看着她,眼神凶巴巴的,带着不满和谴责。   方亦亦头一回在电视剧之外看见道士,有片刻的愣神,而后立即反应过来,阴阳眼开启。   道士身上纤尘不染,看起来是个人,但是直着往前,底下车库的深处,黑色鬼气蒸腾翻滚着,像许多嘶鸣尖叫的野兽,叫嚣着要冲过来把这边吞没。   这时候,旁边又出现了两个人。   这是两个中年男人,在电梯不远处,探着脑袋瞅方亦亦。   “你是谁?怎么下来的?”其中一个人问她,语气特别不好。   方亦亦走出电梯,刚要说话,那个道士立即指着她站着的位置,道:“哎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放你进来的?为什么电梯还能用?”   方亦亦不为所动,点点头,模样乖巧,看向最先问她问题的男人:“我坐电梯下来的”,然后转向道士:“这是地下车库,下来的时候没人拦我。” 第74章 归位   “我不是说过不能放人进来吗?”道士瞪向其中一个穿白色衬衣的男人, “电梯为什么没停止!”   另外两个人连连道歉,顾不上方亦亦,一人一个电话打去了。   道士转头看向方亦亦, 扬起下巴, 倨傲地道:“小女娃娃,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今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想活命就赶紧离开,从哪来回哪去!”   在电梯里的时候视线被挡住,方亦亦这才注意到, 在电梯门口的右侧, 还摆了一个香案,香案上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 里面插着三根没点燃的香。   像模像样的。   “你是来捉鬼的吗?”方亦亦觉得新奇,原来真的有捉鬼道士, 是茅山的吗?   见说不听, 道士眼神又凶了一些,“让你离开你就离开!”说话间,他给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人已经打完电话了,会意地走过来, 伸手拉方亦亦。   方亦亦往旁边闪了闪,那人抓了个空。   “别添乱!”那人道,又来抓方亦亦。   方亦亦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脚步一转,在他触碰到的瞬间,移动到了他身后。   那人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方亦亦不悦道:“赶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添乱的,你们抓你们的鬼就是了。”   道士也愣了一下,眉毛一竖,喝道:“你是什么人!”   方亦亦嘟囔:“我说了你也不认识。”   说话的同时,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往左侧偏了偏身体,再一次精准避开那人抓过来的手,回头道:“叔叔,你抓不到我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是来捣乱的吧?”那人有几分咬牙切齿。   道士指着她,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人,是敌是友?”   方亦亦也很为难:“我真是过路的,我还想问你们是什么人,是敌是友。”她看了眼正前方似乎距离近了些的黑雾:“这两人是你助理吗?”   这时,道士手里的罗盘疯狂转动起来,他看了一眼,道:“不好!你们两个快些离开!小姑娘,你若是有能自保的道行,便留下来,要是没有,就赶紧跟着他们一起走!”   那两个男人也不推辞,抬脚就走了。   跑的电梯   旁边的楼梯,迈开腿走大步,一步跨两个台阶,生怕走慢了。   “……”方亦亦看着那两个男人离开,对道士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自保,但是我来都来了。”   “你也是伏先生请过来的吗?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方亦亦一愣,道:“你说的伏先生是伏安肃吗?”   道士惊异地道:“你不是?”   方亦亦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两扇铜钹   道士不明所以:“你刚才乐队上下来?你是丧葬乐队的?”   方亦亦也不知道怎么说,略一思考,道:“我是业余的。”说着,她轻轻震动了下铜钹。   “你到底是不是来驱鬼的,要是单纯为了好玩别留在这里,我先和你说好,一会儿鬼真来了,我可保不住你。”他还是不觉得方亦亦像业内人士。   哪有业内人士衣服拖拖拉拉,披头散发,怕是架没打起来就被自己衣服绊倒了吧。   穿着紧身裤,套着长款衬衣,没扎头发的方亦亦,诚恳道:“没关系,道长你忙你的就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黑色的鬼气已经蔓延过来了。   道士从袖子里祭出把桃木剑,挽了个弧度漂亮的剑花,宽大的袖子甩出一个半圆,同时另外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张黄色的符咒,在空中抛出去,桃木剑剑尖凌空直指符咒,他大呵道:“风来!”   忽然间狂风乍起,方亦亦宽大的衬衣吹得猎猎作响,长发乱飞,她赶紧举起铜钹挡住眼睛,避免被吹得睁不开眼,一边警惕观察四周,一边细细感受着周围鬼气的流动。   黑色鬼气硬生生被吹到两边。   以道士为中心,方圆五米的地方,像被海水包围的岛屿一样,被浓浓的鬼气围了起来。   道士动作不停,桃木剑再次挥起,剑锋划过三根线香,线香登时冒出袅袅青烟,青烟四散开去,被翻腾的黑雾卷进去,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渐渐飘出。   道士收剑站定,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给方亦亦看得一愣一愣的。   察觉到方亦亦的眼神,道士不屑地笑了声:“接下来,我你可就得靠你自己了。”   话落,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道士脸色立即变了,脱口而出:“小心!”   方亦亦眼睛都   没眨一下,但周身气势陡变,她身子朝前躬起,迈出一步,紧跟着一个利落漂亮的回旋踢。   那个从黑雾里快速袭击过来的东西,又被方亦亦踢回了黑雾,速度和来时一样快,以至于没人看清它究竟是个什么形状。   方亦亦站得笔直,周身气势也随着动作的结束柔和下来,来得快去得也快,收放自如,好像刚才那一脚不是她踹的一样。   她点点头:“好的,谢谢。”说出口的话也软绵绵的。   道士惊呆了,沉默两秒后,道:“……不客气。”顿了顿,又道:“看不出来啊,你练过。”   方亦亦摸摸鼻子,盯着地面,有些心虚道:“算是吧,”其实也没怎么练,主要她睡觉多。   道士:“又来了,你小心!”   商量好了似的,无数蠕动的尸块从四面八方的黑雾里一齐窜了出来,朝着他们乱砸一气,虽然没有准头,但数量庞大,方亦亦被逼得上跳下窜,还用铜钹挡了好几块,才没有被砸中。   和方亦亦的狼狈相比,道士就潇洒多了,他在空中像打麻将似的排出一串符咒,紧跟着身体腾空,凌空转了个圈,桃木剑尖从符咒上依次划过,划出零零点点的火星。   “散!”道士爆喝一声,符咒朝着最近的肉块飞驰而去,紧紧贴在上面,并不停下,带着肉块笔直地朝后飞,过程中又摁住几块,重重落在地上,符咒燃烧,橘色火苗迅速将血淋淋的肉块包覆起来,一会儿工夫,地上就多了好些橘红色小火堆。   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肉块在火里蠕动的样子,宛如一条条巨大的蛆虫,在火堆中不甘地扭动。   方亦亦分神看了一眼,就被钻了空子,一截似乎是脖子部位的肉段在她的防御死角,直直朝着脸面位置怼了过来。   方亦亦咬紧牙根,抬腿用鞋尖将一个飞来的肉块往上踢,在肉块恢复蠕动之前,铜钹跟上,狠狠一拍。   肉块飞出去,撞在那个脖子部位的肉块上,两块肉撞在一起,落到另一边的地上。   方亦亦脚步一转,跑出两步,来到其中一堆燃烧着的肉段前。   落到地上的,锲而不舍地朝着方亦亦飞了过来。   方亦亦将临近的肉块踢到火堆里。   肉块立即燃烧起   来,但是没有符咒盖着,它还能动,一时间几块着火的肉块乱飞。   道士吓了一跳,百忙之中对方亦亦道:“你疯了!会引发火灾的!”   方亦亦被吼得有点懵逼:“”原来不是所有能烧鬼的火都是专用的啊。   她看着道士跟着那几块着火的肉块上跳下蹿打符咒,心道,这样根本不是办法。   方亦亦对道士道:“道长,你坚持一下,我去找找发射器!”   “喂!”道士还没来记得说什么,就见方亦亦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了黑雾中。   黑雾里倒是没有肉块攻击她了。   就是这里面烟尘滚滚,半米之内黑雾朦胧,半米之外伸手不见五指,但幸运的是,她能感受到阴森的冷意来自哪个方向。   方亦亦小心且快速地朝着最阴森的位置跑去。   跑着跑着,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有弹性的东西。   那个东西似乎还在动,方亦亦感觉自己的鞋子被缠住了。   “!!!”   她一惊,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小声念道:“人生本来一场戏!”   鞋子一下子被松开。   方亦亦呼出口气,蹲下身,看清之后,纵使见多了恶心画面的她,也差点被恶心吐了。   这堆东西,竟然是无数个纠缠在一起的人舌头。   舌头根部断裂得并不平整,像是硬生生被撕扯下来的,裂口乱七八糟,有些还追着拖拖拉拉的碎肉,和无数个舌尖纠结缠绕在一起,团成排球大小的球,不知道从哪分泌出一些黏糊糊的透明液体,一刻不停地翻拌搅动着。   方亦亦拿着铜钹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甚至不想用自己的钹拍它们。   一钹下去,拍是拍散了,但是保不齐钹面上沾上几条舌头,那画面,方亦亦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是又不能放着不管。   方亦亦叹了口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出打火机,点燃,将幽蓝的小火苗小心翼翼地凑近那条,距离她最近,扭得最欢的舌尖,火苗一触即燃,以舌尖为媒介,眨眼间便包圆了舌头团。   舌头们扭动地挣扎着,一个个先是体积胀气似的变得庞大溜圆,而后大到一定地步后,‘砰’地爆炸。   方亦亦感觉用钹挡住飞溅过来的渣渣。   不过两秒钟   ,蠕动的舌头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这时,旁边突然出现和一个人影。   方亦亦猛地站起来,回身看去。   一个穿着带血的白裙子,披头散发的女鬼,静静站在五米之内的位置。   黑色的鬼雾萦绕着,更加给她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方亦亦皱了皱眉,她感觉到,那股最为阴冷的气息,就是从这只女鬼身上发出来的。   方亦亦屏住呼吸,握紧了铜钹,看着女鬼缓缓抬起一只手,食指指着她。   “你没有心!”女鬼的声音从披散着的黑头发里传出来。   方亦亦一愣。   “居然烧人家舌头,你这个人活人怎么这样,是不是玩不起嘤嘤嘤嘤”女鬼垂着的那只手臂朝后弯曲,弯成不正常的弧度,像正常人抬手擦脸似的,擦了擦后脑勺。   方亦亦:“?”   那只女鬼边嘤嘤嘤,边扯下裙子的一角,用手拿着,胳膊又弯曲到诡异的弧度,后脑勺发出擤鼻涕的声音。   方亦亦看了看她本该是脸的位置的头发,又看了看她朝前的耳朵,猜测这只鬼脸和后脑勺调换了位置。   “嘤嘤嘤”那只鬼小声地哭,似乎哭得很伤心。   方亦亦有些无措,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她道:“你把舌头放地上干什么?”   她一说话,那只鬼突然不哭了,细声细语,似唱非唱地捏着腔调,道:“舌头就该去它该去的地方,我最喜欢归位了~~”   说着,她转过了身。   方亦亦发现自己想岔了。   这鬼不仅后脑勺和脸的位置反了,她的五官,本该是眼睛鼻子的位置,全部耷拉着一条长长的,滑腻的舌头。   “小妹妹,那些舌头很珍贵哟,是主人给的奖励呢,你把我的舌头烧掉了,就用你的舌头来还我吧。”说完,和哼唱了几句,眼睛位置的舌头滑下来黏腻的液体,被鼻子位置的舌头抬起来,舔掉,两条舌尖碰触纠缠在一起,嘴巴里的舌头舔舔白色的嘴唇,道“帮你归位哟。” 第75章 校花小姐   方亦亦强忍着恶心, 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沉声道:“你主人是谁?”   “嗯~”女鬼嘴里的舌头伸出,口水顺着滴到后脖颈上, 答非所问, “我主人对你很有好感哟~”   她说话的同时,一条长到诡异的舌头自方亦亦身后倏地甩了过来,悄无声息, 速度极快。   方亦亦察觉时,闪躲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里狠狠打了个突,不自觉屏住呼吸, 嘴里小声念着不气歌, 想用钹去挡。   但那条舌头速度极快,距离也近在咫尺, 方亦亦心里清楚,恐怕等她胳膊抬起来时, 舌头已经在她身上穿了个窟窿。   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 方亦亦眼睁睁看着那截甩着口水的舌头,离她越来越近,阴冷的气息像把冰锥,皮肤隐隐传来被冻透的刺痛。   范围很小, 聚集于一点,却难以忍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血红色光芒闪过,舌头在距离方亦亦极近的地方被斩断,‘啪叽’掉在地上。   断裂处血花四溅,方亦亦白色长款衬衣被崩上零零点点的血点子。   方亦亦愣了愣,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 她心里一喜,眉梢舒展些许。   耳边响起高昂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亦亦回头看去,那只女鬼眼睛和鼻子部位的舌头僵直竖起,微微颤抖,拇指外翻,用手背捂着嘴巴,嘴里大片鲜血溢出来,女鬼嘴里的舌头断了。   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何方妖孽!”   翻滚的黑色浓雾中有点点金芒闪烁,像夜空中独亮的星,方亦亦隐约听见传来的破空声,下一秒,燃烧着的黄色符咒带着劈山破海的气势飞驰而来……路过女鬼,行过方亦亦,朝着一根粗壮的承重柱奔去,‘唰’地落在柱子上,熄灭了,符咒如一张废纸,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悠悠落在地上。   方亦亦:“……”气势很足,就是准头欠佳。   女鬼似乎很疼,脸上的三根舌头直直地竖着,看起来特别僵硬,硬插到上面似的,因为面向的关系,舌尖直指方亦亦,嘤嘤嗡嗡地道:“你又切人家舌头,你没有心!”   方亦亦感受着独属于黎听的结界,像一层柔柔的纱衣,将她从   头到脚包裹起来,她突然就莫名自信,特别膨胀。   一开始还有些忌惮,现在那点忌惮也全被她揉吧揉吧扔了。   方亦亦昂首挺胸,用铜钹指着女鬼,中气十足地说出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你好恶心!”   女鬼的一呆,似乎是受刺激了,三条舌头蛇一样疯狂扭动起来,尖叫道:“方亦亦!就算主人喜欢你也没用,你果然还是那么讨厌!你自己那么恶心还有脸说我!你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方亦亦神色一凝,对着朝她齐头并进,飞驰而来的舌头,当即铜钹一并!   三条舌头齐刷刷被困在了铜钹里。   女鬼的尖叫变了声,依旧高昂刺耳,就是变得九曲十八弯的,恐怖之中掺杂些许滑稽。   “方亦亦!!!”里面还夹着些许愤怒和不可置信。   方亦亦觉得,这个调调,多多少少有点耳熟。   而且对方还认识她,不但认识她,还是个主人的鬼。   陈思可的?可是陈思可的鬼为什么知道自己?她自己说的?   方亦亦脑补了一下陈思可没事儿和自己养的鬼絮絮叨叨的画面。   总觉得有点玄幻。   方亦亦耐着性子沉声道:“你的主人是谁?你为什么认识我?”   舌头被夹住,女鬼并不服气,吞吐着嘴巴里仅剩的半截舌头,道:“放肆!快把我放开!你要反天是不是!”   方亦亦沉默,铜钹又并得紧了一些。   女鬼哆哆嗦嗦地道:“变态!”   方亦亦冷冷一笑:“告诉我!”   “女娃娃!我来助你!”突然传来一声呐喊,方亦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道士腾空跃起,手中桃木剑虎虎生风,照着那三条长长的舌头横劈而下。   方亦亦一惊:“等一下!”   女鬼浑身一震:“不!!!!”   木剑横劈而下,三条舌头犹如断裂的橡皮筋,一分为二,崩得老高,血劈头盖脸溅了道士满脸满身。   明明是降魔除妖的道士,一个瞬间,就变得像个杀人狂魔。   方亦亦:“……”   女鬼捧着自己断裂的舌头,悲痛万分,情绪低沉,仿佛又死了一次,嘤嘤呜呜地哭:“你们不是人,你们好狠毒,好不要脸,舌头这么可爱为什么要砍舌头呜   呜呜呜……”   道士落在方亦亦身前,背对着她,呈现一个保护姿态将她护在身后,虎着脸,一双眼睛凌厉地看向女鬼,举着桃木剑:“妖物!还不束手就擒!”   这时,方亦亦脚边断裂的三条舌头,其中一条似乎活了过来,鱼一样自己扭动着,‘呲溜’一下从道士□□的地面窜过,游到女鬼手边。   女鬼抓起舌头,泄气似的冲道士狠狠砸过去,骂道:“嘤嘤嘤我就擒你大妹妹呜呜呜死变态”   道士冷着脸,桃木剑比钢刀还锋利,轻而易举将舌头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道士目光如炬,冷冷开口:“下一个,就是你!”   说罢,欺身上前,单手执剑,对着女鬼挥了过去,看背影,还颇有那么点武侠剧剑客的风范。   女鬼嘴巴张开,足足有半张脸那么大,四根断掉的舌头齐刷刷飞出,犹如四条毒蛇,不闪不避冲着道士甩了过来。   道士眼睛迸发出精光,横剑来挡,‘啪’的一声,桃木剑被一截断裂的舌头生生打断。   道士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一愣,与此同时,一条断舌高高举起,带着破空声‘噼啪’甩到道士脸上。   道士措不及防被当头打中,狠狠摔在地上,嘴里吐出口鲜血,他倔强地仰起头,抬手用道袍袖子把血渍抹去,一道黑红的血从道冠中流出来。   道士身上先前沾染着女鬼的血,此刻血色淡去,变成浓到发黑的深绿,硫酸一样腐蚀着附近的一切,他脸部也溅上些许,开始小范围溃烂。   道士用断了的桃木剑拄着地面,艰难爬起,他似乎被打得不轻,脸也很痛,脸皮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方亦亦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同样被女鬼的血溅上的衬衣。   或许是黎听结界保护的原因,血还是原本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女鬼不给道士喘息的时间,四条断舌再次高高扬起,照着道士的头劈空而下,道士目光透着狠戾,左手掏出几张符咒,当头扬开。   两条率先劈下来的舌头触碰到符咒,瞬间发出被烧焦的‘滋啦’声,舌头断裂口喷出大量黏液,精准喷到剩下的符咒上,顷刻间符咒全部阵亡,还剩两条舌头,眼看道士避无可避。   女鬼的杀伤力不小,道士被打了一下就几乎废了,再来两下,很大几率当场毙命。   方亦亦紧抿着唇角,左右手的铜钹铁饼似的先后抛出,旋转着在空中划出半圆的弧,一只打到剩下的两条舌头上,金属撞击时独有的声音响了起来,另一只拐个弯,直奔女鬼而去。   方亦亦目光锁死了那个朝女鬼掷过去的铜钹,在女鬼收回舌头挡的瞬间,拔高音量,大声道:“一场戏啊!”   道士好不容易站稳的脚步一滑,险些再摔回去,目光飘忽地看着方亦亦。   铜钹削铁如泥,斩断女鬼的舌头后速度不停,直接砍断了女鬼的脖子。   顿时,血如喷泉似的从脖颈的断裂处喷涌而出,头颅咕噜噜滚出好远。   铜钹面并不光滑,女鬼的颈骨给了它相当大的阻力,铜钹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叮啷当’的声音。   方亦亦也被这展开吓了一跳。   她原先的意思,只是想打在女鬼身上,迫使她收回舌头,万万没想到,直接给鬼砍了头。   方亦亦心情复杂,这个代入感太强,画面冲击太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她白着脸走到道士身边,弯腰捡自己的铜钹。   碰触铜钹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的。   道士拍了拍她的肩膀。   方亦亦吓得一个激灵,惊恐地看向他。   道士愣了一下,比出大拇指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举也不是,硬着头皮道,“怎么了?”   方亦亦打了个哆嗦,心里不断安慰自己那是鬼,没事,说了好几遍,才强装镇定道:“没、没事。”   女鬼被砍了脑袋,依旧不安分,“恶毒的狗男女!我是主人最喜欢的怨鬼,主人不会放过你们的!等你们被做成鬼,我一定吃了你们!”   她一说话,方亦亦瞬间就觉得好多了。   ‘我砍的是一只鬼’的认知稳固起来,把那点不安感全部挤了下去。   方亦亦第三遍问道:“你主人是谁?”   女鬼:“呸呸呸!”   方亦亦定了定神,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姓陈。”   女鬼:“恶毒的狗男女!”   方亦亦愈发觉得,不只是说话方式,这个逻辑思维也分外熟悉。熟悉到她一想起来,就浑身上下透着抗拒。   “你是谁?”方亦亦问。   女鬼顿了一下,嘻嘻嘻地笑了出来,“我是你同学呀~校~花~小~姐~”   方亦亦一愣,那些几乎横跨了她三分之一生命的难堪的记忆,一股脑涌入脑海,久违的情绪翻涌而上,呼吸都变得困难。   方亦亦低着头,一言不发,浑身透着抑郁和自闭。   道士察觉到她的变化,看了看女鬼,又看了看她,不明所以。   上了高中以后,方亦亦以为,那些幼稚到不行的,欺压在她身上的恶作剧会随着高中的结束画上句号,她已经摆脱那帮人了,去了一个那些人玩乐混日子的人一辈子也去不了的地方,她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可以在新的起点好好生活,她会交到朋友,会变得开心,回河过去彻底说再见,变成一个全新的方亦亦。   可是她忘了,筝灵女子大学,不光是一座高分学府,也是一座贵族学校,她在班级里看到了又蓝,又蓝看她的眼神,和当年抢走她高考志愿表,看完又扔给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高高在上,傲慢轻蔑,像在看一个惹人发笑的跳梁小丑。   于是,方亦亦的大学生活,逐渐变得和高中没有什么不同。   被欺压,被压榨,被剥夺人权,变得不敢反抗,变得懦弱,变得失去自我,谁都可以踩两脚,就连替她们去死,成为替死鬼住进404,也麻木到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她以为她真的不在意,她以为她都忘记了,此时此刻,方亦亦才明白,她一直在有意无意从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中走出来。   她努力至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方亦亦脑子里闪过黎听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下唇被她咬得惨白,几乎要咬出血来,感受着手腕冰冷的凉意,方亦亦缓缓来到女鬼脑袋边,双膝着地跪下,拾起一旁带血的铜钹,低垂的眼眸掩藏住所有情绪。   女鬼还在嘲讽。   “你一直念的是什么?‘一场戏’?莫生气?哈哈哈哈哈笑死鬼了,你不觉得尴尬吗?好煞笔啊,这么低智商的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天下煞笔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   方亦亦双手举起那扇铜钹,沾染的血顺着边缘流下来,淌到她白净细嫩的手腕上。   “又蓝!!!”   方亦亦尖叫着,用铜钹最为锋利的边缘,对准又蓝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砸破太阳穴边缘的颅骨,两下露出脑浆,三下脑浆飞溅!   方亦亦紧咬后槽牙,手上动作下一比一下狠,又蓝什么时候失去声音的她全然不知,脑浆混着血液溅到脸上,她浑然不觉,多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不停地砸着,骨结发白,手指发麻,铜钹卷了边,鬼的头颅只剩一堆骨骼混着肉的碎片,才停下。   方亦亦松开铜钹,失去所有力气似的,瘫倒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亲手造成的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   眼前递过来块白色的纸巾,方亦亦眨了眨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泪流满面。   她没接,推开道士,站起来,长久的跪姿让她腿麻了,踉跄两下才站稳。   她拿出打火机,颤抖着手指点燃,幽蓝的小火苗晃晃悠悠,映在褐色的眸子里,眼眸清亮。   方亦亦点燃了又蓝的鬼尸。   看着这堆东西一点点在眼前化为灰烬,方亦亦恍惚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一并消失了。 第76章 瞎了   黑色鬼气随着又蓝的灰烬消失, 远处的地上还燃烧着几堆橙红的火堆,除此之外,碎肉块倒是没有了。   方亦亦吸了吸鼻子, 从包里找出湿巾, 细致地将脸擦干净。   她看着湿巾上晕开的淡红色液体和白糊糊的东西, 将湿巾叠起来, 放进包包的小隔袋中, 准备遇到垃圾桶的时候扔掉。   道士搓搓手, 道:“小女娃, 你这是幽冥鬼火?”   方亦亦通红着鼻尖点点头。   “不错啊, 在哪买的, 多少钱, 我能买到吗?”道士忙不迭地追问,在连九曲十八弯的山村, 标语都是破除封面迷信的当今社会,大多数人根本不相信鬼的存在,捉鬼行业存活十分艰难, 有一些流传下的东西,玄学市场早就买不到了,只能通过内部购买, 不对外公开,能不能买到看运气, 有些珍奇之物, 甚至只对特定客户出售。   像幽冥鬼火这种烧鬼神器,他更是只在师门传承的一本书上看到过。   万万没想到,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 身手不凡不说, 还身怀幽冥鬼火,真是人不可貌相,可把他激动坏了。   方亦亦对他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她抬眸看道士一眼,褐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水汽,泪汪汪的,单纯又无辜。   “我这种你买不到。”方亦亦实话实说。   道士沮丧极了,没精打采,愁眉苦脸地耷拉着肩膀,使得本就受伤的身体看起来奄奄一息,下一秒就是撒手人寰,离开人世一样。   “额……”方亦亦自己哭完了,就想着安慰人,见他脸上还坑坑洼洼地翻着皮肉,恐怖程度吓哭小孩不成问题,便拿出一张湿巾,“你要不要擦擦脸。”   道士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脸上摁了一下,疼得嘶嘶抽气。   “我觉得擦可能不太行。”伤口里留着那只鬼的血,不好清理,道士对方亦亦道:“你那鬼火可以借我烧一下吗?”   方亦亦捂紧装打火机的小口袋,戒备道:“不可以!”学姐的头发很珍贵的!用完了就没了!   道士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多失望,道:“好吧。”   他在随身的布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容量900毫升装食用油的瓶子,瓶身上贴着‘葵花籽油’的标签,里面是玻璃水一样清蓝透亮的液体。   方亦亦眨眨眼。   道士冲她笑了一下,白花花的胡须翘啊翘。   他拧开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当头浇下。   ‘嗤——’仿佛沸腾的宽油锅里下了裹着面包糠的鸡排一样的声音响起,道士整个脑袋开始冒出白色的烟雾。   ‘啪嗒’一把长长的胡须掉了下来。   方亦亦:“!!!?”   紧接着,一段有脸那么长的一字眉掉了下来。   方亦亦有些傻眼。   然后是两片细小的,非常考察动态视力的,皱巴巴眼皮晃晃悠悠飘了下来。   道士甩了甩头,白雾散尽,一张年轻的脸显露出来。   小道士摘下道冠,一头奶奶灰短毛出现在方亦亦眼前。   他冲方亦亦爽朗地笑,一口大牙白得近乎发光:“小女娃,今天多谢了。”   亲眼见证大变活人的方亦亦:“……”   小道士脸上还有些伤,里面腐蚀性的血沫已经被蓝色的水冲干净了,伤口并没有出血,但毕竟是皮肉,坑坑洼洼的,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小道士从布袋里拿出面小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惆怅道:“虽然不会留疤,但是这几天是不能工作了,轻敌了,啧。”   他看了方亦亦一眼,方亦亦除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就一脸平淡地站在那里,看见他似乎也没有特别的反应,特别地乖。   小道士对她的好感加了一些,道:“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打个商量,我给你签个名,内容随你定,关于我是道士的事,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其实不应该在方亦亦面前卸妆的,只是他的伤口不能拖,那只鬼虽然收拾了,但是液体的腐蚀并没有停下,再拖下去,怕是要伤到骨头,那就不是一天两天能愈合的事儿了,只怕到时候他刚接下的那部电影都得换个主演。   方亦亦愣了一下,保密可以,她也不认识这个人,但是……   “签名?”方亦亦有点懵。   小道士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等你回去之后,可以和小姐妹炫耀,贺昭星亲手写的字哎。”   方亦亦觉得,这人可能多少有点毛病,“你叫贺昭星是吧,帮你保密可以,但签名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方亦亦朝他挥挥手,她还要找陶歌。   刚刚下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那些鬼气并不是来源于一只鬼,两种气息很像,但就像世界上没有两颗完全相同的鸡蛋一样,鬼气与鬼气之间,也还是会有细微差别。   这回轮到被留在原地的贺昭星傻眼了。   他目送方亦亦往车库更深处走去,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五脏六腑裂开似的疼,他只好停下步子,对方亦亦喊道:“你会帮我保密的吧!”   方亦亦背对着他挥挥手:“放心吧!”   大概走了两三分钟左右,出现一个岔路口,方亦亦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细微的流动,发现鬼气左边更多一些。   方亦亦拐了个弯,开着阴阳眼,入目之物非黑即白,越往深处,黑气越重,渐渐地,视线开始不清晰了。   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方亦亦并没有感到阴寒之气,但是眼睛突然痛了起来。   眼眶又痛又热,疼痛逐倍增加,她忍不住蹲下身,捂住眼睛,龇牙咧嘴地嘶嘶抽气。   怎、怎么了?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   “!”   方亦亦开始慌了。   “学姐,学姐……”她下意识小声地喊黎听,手腕传来冰冷的凉意,熟悉的气息在身侧出现。   她知道,这是黎听出来了。   方亦亦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黎听的衣角,带着小小的哭腔,惊慌又无助:“学姐,我看不见了...”   一双冰凉的手覆盖住眼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亦亦瞬间安心,觉得疼痛都减少了许多。   黎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距离极近,像是贴着耳廓似的,“能睁开吗?”   方亦亦试着睁了一下,眼睛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她差点哭出来。   “不行,学姐,太疼了。”委委屈屈的。   黎听道:“你别开阴阳眼。”   “喔,”方亦亦特别乖巧听话。   在阴阳眼关上的瞬间,疼痛也跟着没有了。   方亦亦动了动眼珠,试着睁开一条缝,没事,她眨眨眼睛,将眼睛睁到平时一样,看着黎听,目光又欣喜又错愕。   “学姐,我能看见了。”   “嗯,”黎听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道:“应该是有人不想你插手此事,这是警告。”   “好过分啊,”方亦亦嘟囔,“居然弄瞎别人眼睛,那是不是说,前面真的有什么东西。”   黎听问她:“你还要继续查吗?再往前走,可能不只是眼睛的问题了。”   方亦亦想了想,斟酌道:“我觉得,对方在这种时候,这么着急地阻拦我,前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是真相。”   黎听没说话,静静等着她的决定。   “学姐,我还想查。”方亦亦坚定地看着黎听,眼睛似乎在发光,“一个亿就在眼前了!”   黎听:“……”醒醒,你眼睛都半残了,还想着钱呢!   “不过学姐说的对。”方亦亦拿出手机,边解锁边道:“我先报个警。”   黎听:“……”   方亦亦打完电话,放下手机,道:“学姐,警察叔叔一会儿过来,我想先过去看看。”   黎听看她这么坚持,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我和你去。”   方亦亦一下子来了精神,惊喜道:“真的?太棒啦!有学姐在我什么也不怕呀!”   然后开开心心握住黎听的手,“走啊走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逛街。   方亦亦阴阳眼不能用,没有黑雾遮挡,视线清明了好多,走了十来步的样子,灯突然灭了。   地下车库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   方亦亦并没有惊慌,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向前面照过去。   一条白花花流着血的,女人大腿出现在眼前!   方亦亦措不及防,被吓得一愣,登时握紧了黎听的手。   “学姐你看!好长的腿!”   黎听骂她:“别犯蠢!”   方亦亦后退半步,接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细细打量。   一个身材火爆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短款包臀紧身连衣裙,被吊在了这里,她头发很长,遮住了脸,但是下巴青白,被绳子绑着的手腕有干涸的血迹,似乎被吊很长时间了。   感觉到这个女人没有阴寒的鬼气,方亦亦觉得她还活着,便伸手戳了戳距离她最近的大腿,道:“你还好吗?”   思考要不要叫救护车。   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应该是晕过去了。   方亦亦踮着脚,举着铜钹试了试,够不到绳子。   “学姐,你等我一下。”   她后退几步,一手拿着铜钹,一手举着手机,瞄准了绳子,甩手用力,铜钹猛地被投掷出去。   铜钹旋转飞出,边缘精准割破绳子,女人重重落在地上。   方亦亦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将脸部的头发拂开,准备先看看这是谁。   一张丑到奇特的脸出现在眼前,尤其是眼底的眼袋,有普通人三只眼睛那么大,面部臃肿,皮肉松垮,大鼻厚唇,是那种看一眼就忘不了的丑。   方亦亦浑身一震,险些把她丢出去,片刻愣忡之后回过神来,喊她名字:“马倩然,你醒醒!”   ※※※※※※※※※※※※※※※※※※※※   感谢在2020-09-16 23:59:06~2020-09-17 20:2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珊崽 30瓶;傅宣szd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有什么不行的   马倩然秃得没剩几根的睫毛都没动一下, 呼吸浅到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宛如死了。   于是方亦亦权衡之下,又打了个急救电话。   打完之后, 她把马倩然的手上的绳子解开, 过程中发现绳子深深勒进肉里, 马倩然的手腕本就没多少肉, 皮开肉绽的, 绳子打结的地方尤为严重, 细看之下能发现白森森的骨头。   “好严重, 手会不会废掉了。”方亦亦有些担心。   黎听抬眸看了眼方亦亦, 没说话, 等着她的决定。   方亦亦略微思索, 把马倩然轻轻放下,躺平, 道:“学姐,我把她放这儿行吗?”   黎听无所谓道:“有什么不行的?”大不了一死而已,谁没死过一样。   方亦亦理解错了意思, 点点头附和:“也对,一会儿救护车应该会过来,最好和警察一起过来, 那把她放这,我们趁他们还没来, 去里面看看。”   黎听不置可否。   说着, 方亦亦就真的丢下了不省人事的马倩然,继续朝里走去。   越往里深入, 阴冷的气息愈发强烈, 方亦亦看不见鬼怪, 但是能感觉到身体时不时的寒冷,一阵一阵的,毫无规律。   她想,如果现在开着阴阳眼,是不是周围全是面目恐怖的厉鬼。   走着走着,方亦亦被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黎听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稳,看着方亦亦被绊的地方,面色不怎么好看。   方亦亦道:“学姐,有东西吗?”   黎听动了动袖子,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惨叫,她声音冷淡:“不入流的小东西罢了。”   方亦亦很享受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眼睛眯了眯,唇角扬起一抹柔柔的笑。   “我听学姐的。”   黎听瞥她一眼,“听我的你现在不会出现在这里。”   方亦亦摸摸鼻子,心虚道:“来都来了......”   黎听:“呵!”女人!   忽然,方亦亦余光瞥到一个东西,手速快过脑子,身体条件反射似的,举起铜钹拍过去。   ‘Duang~~~~~’钹声洪亮,语音绵长,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团子被打落在地。   方亦亦定睛一下,居然是两只并在一起的人脚!   应该是被砍下来的,也没有什么血,切面整齐,骨骼和肌肉看得一清二楚,像极了模型。   方亦亦准备再补一钹,就看见黎听又稳又准地踩了上去。   踩烂一只踩另一只,似乎觉得不过瘾,还狠狠碾了两下。   方亦亦眼睁睁看着那双脚被踩扁,一阵对她来说特别熟悉的阴风拂过,烂肉着起幽蓝鬼火,化为灰烬,黎听才收回脚。   “什么垃圾也敢在我面前蹦跶。”黎听声音不大,但是方亦亦听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随后虎躯一震,忍不住站直了,心里开始打鼓,但是心情却是平静的。   她尚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是被一圈看不见的制冷机围住的感觉,却淡了很多。   方亦亦觉得,是黎听刚刚说出的话的原因。   她双眼放光地看着黎听,黎听还是副不食人间七情六欲的样子,冰冰冷冷的,方亦亦却突然手痒得很,想去碰触她。   方亦亦现在胆子大了很多,相处这么久,她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去试探黎听对她的底线,在自己以为的黎听生气的边缘反复横跳,但是踩雷的时候少之又少,也多多少少摸索出了黎听对她的宽容度。   于是没有犹豫,在这个想法冒头的瞬间,方亦亦抓住了黎听的胳膊,挽在怀里。   黎听不拿正眼看她:“怎么突然腻歪起来了。”   “学姐好帅!”方亦亦夸得真心实意。   黎听推她:“赶紧查,查完。”   被推开,方亦亦也不觉得有什么,俏皮地冲黎听笑笑。   这时,方亦亦忽然发现,地上不知何时,有了一些滴滴答答的血迹,水润鲜红,似乎还带着温度,不久前刚留下的样子,她循着看过去,前面黑洞洞的。   方亦亦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往下的楼梯,而这个血迹,滴滴答答地一直延伸下去。   她抬起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发现了负二层的提示牌,这才想起来,电梯上确实有负二层的按钮。   “还挺大。”方亦亦感叹。   她回头看了眼黎听,稍加思索,左右举着手机,那扇完好的铜钹夹在腋下,右手牵着黎听,小心翼翼,一步一个台阶地下了地下室。   黎听看她这艰难的架势,特别不忍直视,忍不住道:“我可以回佛珠。”   “不用!”方亦亦快速拒绝,顿了顿,补充:“学姐这么陪着我就好了。”   黎听看了看开始往下打滑的铜钹,道:“你这架势,随便来只什么玩意儿,想打你,你那武器的空都抽不出来。”   方亦亦一句‘不是有学姐你嘛’就要脱口而出,到了嗓子眼里,寻思起黎听说不帮忙的事,想了想,改口道:“我拿手机砸它。”   黎听举起被她死死握着的手,无奈道:“你可以考虑先放开。”   方亦亦回以沉默,只是手握得更紧了,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倔强。   黎听:“......”   地下二层的车库和第一次没什么区别,灯都是黑的,车位停满了车,本该是进出口大门的位置被关上,整个车库没有一丝光亮。   方亦亦突然有些无从下手。   因为,从她踏入底下二层开始,那种属于鬼的阴冷气息就消失了,非但如此,那些零零点点的血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停下步子,有些发懵,茫然地回头看了眼楼梯口。   难不成在上面?   方亦亦皱了皱眉,但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下面一定有东西。   她看了看手机,发现没信号了,电量还剩百分之五十。   “学姐,你知道从哪走吗?”方亦亦忍不住问黎听。   黎听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算了,”方亦亦甩甩头:“我自己找,学姐已经帮过我了。”   黎听道:“这会儿倒是有骨气了。”   “啊啊啊啊——!!!”   这时,一个男人的惨叫蓦地响起。   方亦亦一愣,猛地回头看去。   声音是从二层车库内部传出来的,而且音色十分熟悉,似乎是陶歌。   “学姐我们快过去!”话音未落,方亦亦拉着黎听就跑。   跑了一段距离,忽然被黎听拉着胳膊拽了一下,力道之大,拽得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黎听在后面扶住她。   “学姐?”方亦亦不明所以,紧接着,看到了一个人。   眼前这人是个老者,七老八十的样子,拄着一根方亦亦看不出材质的龙头拐杖,长胡子,中山装,看着方亦亦,一脸的慈眉善目。   如果刚才不是黎听拉了她一下,这会儿她已经撞这个老人身上去了。   这种时候出现个老爷爷,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是谁?”方亦亦戒备地看着他,抬手摸上了自己的铜钹。   老者音调不急不缓,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小姑娘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方亦亦不相信,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老头子是个道士,”他指了指天花板,“你在上面遇到的小道士,是我不成器的徒弟。”   方亦亦道:“你说你是道士,为什么不穿工作服?”   老者一愣,明白过来方亦亦说的是道袍,乐呵呵道:“那个太显眼了,老头子可是来度假的。”   方亦亦求助地看了眼黎听,见黎听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便越发觉得这个老人不可信。   方亦亦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老者叹了口气,道:“小姑娘戒备心很强,好事,好事,你可是要去救你同伴?”   方亦亦踏出的步子瞬间刹住了,回身看他:“你知道?”   老者摸了把胡子,道:“老头子也是为此事来的。”   方亦亦觉得这老人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说度假,一会儿又说为了救人,但是现在陶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态紧急,她实在没工夫和这人瞎扯,便道:“那快走啊!”   话落,老者朝她扔过来一样东西,方亦亦下意识接住,发现只一个刻着八卦五行的玉牌。   老者道:“老头子与人有约,不便插手,里面那东西实力强大,你拿着这个,可助你取胜。”   玉牌接到手里,方亦亦就觉得一阵暖意传了过来,心知是个好东西,但是......她不知道用法。   方亦亦道:“谢谢,怎么用?”   老者还是乐呵呵的,捋了把胡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事不宜迟,快去吧。”   方亦亦:“......?”   虽然满肚子疑问,却也没停留,拉着黎听,向着声源处拔足狂奔。   空气中有微微的风在流动,风中夹杂一股阴冷的凉意。   方亦亦定了定神,明白这是到了。   面前没路了,有一辆装货的大型卡车停在墙角边。   而卡车与墙的那边,有微弱的灯光传来。   在这黑成一片的地下车库,简直就差立个牌子,指着这里,说有问题。   方亦亦做了个深呼吸,看了黎听一眼。   黎听道:“去吧。”   她这才放开黎听手,看着黎听化成红雾进入佛珠,这才拿上自己的铜钹,走了过去。   纵使有心理准备,看见车另一边的场景后,还是愣忡了片刻,瞳孔骤然增大。   陶歌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身上是昨天凌晨方亦亦见过的那身衣服,精心打理过的栗色短发此刻乱蓬蓬的全是血,眼睛紧紧闭着,面无血色,嘴唇惨白,不知是死是活,而他身边,蹲着一只瘦骨嶙峋,皮肉衣着破烂的小鬼,似乎正在陶歌身上扒拉什么东西。   方亦亦神色面露愠色,大声道:“滚开那里!”说话的同时,铜钹掷出,朝那只鬼狠狠砸过去。   那小鬼闻听回头,满脸的鲜红的血,下一个瞬间,被铜钹砸掉了头。   方亦亦快步走到陶歌身边,用另一只铜钹,在小鬼身体上狠狠一拍,小鬼被拍得骨头错位,软趴趴瘫在那里,不动了。   方亦亦来不及管它,走进了才看到,陶歌的胸膛破了个洞,血肉模糊,方才这只小鬼,应该是蹲在他身边,正在吃他的肉。   她不抱什么希望地探了探陶歌的鼻息,神奇地发现,陶歌还有气,顿时惊喜不已。   “陶歌!陶歌你能听见吗?”方亦亦试图喊他一下。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陶歌紧闭的眼睛猝然睁开,露出两只没有黑眼珠的眼睛。   方亦亦心里一咯噔,想退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陶歌五指成抓,狠狠抓进了方亦亦右肩的肉里。   手中老者给的玉牌一阵释放出灼烧似的热量,方亦亦没感觉到疼,神志却越来越模糊,在彻底晕倒前,她似乎听到了好多人的脚步声,还有谁哭泣的声音。   方亦亦握紧了佛珠,意识彻底归于黑暗。 第78章 这是命令吗   方亦亦是被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墙顶,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医院里。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身侧蓦地响起, 吓得方亦亦一个激灵, 侧头看去, 发现自己床边坐着陈思可。   “!!!”这太过惊悚, 方亦亦差点叫出声。   陈思可脸色不怎么好, 面色发白, 带着明显的虚弱。   在方亦亦惊惧的目光中, 陈思可笑了笑:“醒了就好, 你也太莽撞了, 不明不白的, 怎么敢一个人过去,一点也不惜命。”   “你……”方亦亦发现, 陈思可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玉牌,像极了车库遇到的那个老人塞给她的那一枚,她深吸一口气, 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思可敛下眉目,把玩着玉牌,勾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猜呢?”   方亦亦抿着唇,目光移到一边:“……这上哪猜去。”   “天师你醒了?”陶蕴灵探过头来, 眼圈通红, 脸上还挂着泪痕,抽抽噎噎地道:“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赶不及了, 哥哥到现在没醒, 怎么办呀。”   方亦亦想到陶歌的伤势,觉得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太正常了,没死都是命大,“再等等,医生怎么说?”   陶蕴灵扁扁嘴,带着哭腔:“医生说要等晚上。”   方亦亦点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陶蕴灵拿出手机看了看,脸蛋皱成苦瓜:“早上八点。”   “……那就再等等,会没事的。”方亦亦安慰她。   “嗯...”陶蕴灵点点头。   方亦亦受伤的时候没感觉到痛,这会儿伤口被包扎好了,痛感却上来了,伤口在右肩胛骨的位置,不动还好,一动就疼。   她闭了闭眼,等着因为自己不小心动了一下,牵连起来的疼痛下去。   陈思可道:“你不好奇自己睡了多久吗?”   方亦亦闭着眼道:“反正已经醒了。”   “呵呵,你倒是看得开。”   “随意吧。”方亦亦特别安详,她记得,自己在昏迷前听到过有人哭,那声音的主人是陶蕴灵。   陶蕴灵为什么和警察一起找到她,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问题,陈思可还掺和一脚,方亦亦总觉得,陈思可在这里也扮演了戏份不低的角色。   “灵灵”陈思可道:“你去买点白粥,亦亦昏迷一天一夜,该饿了。”   陶蕴灵像是刚意识到这件事,懊恼道:“哦,对,我这就去,先吃点东西垫着,一会儿我让人从家里做点送过来。”她擦掉眼泪,问方亦亦:“天师想吃什么,红枣粥可以吗?补气血。”   方亦亦道:“白粥就可以,谢谢啦。”   “客气什么,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说着,她穿上短款外套,还不忘戴上鸭舌帽和口罩,把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遮挡起来。   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陈思可嘱咐:“你慢点走,不差这一会儿,别撞了人!”   陶蕴灵没回答,估计已经跑远了。   方亦亦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陈思可。   陈思可起身,把门关上,对着方亦亦笑吟吟地:“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方亦亦看了看临近床位的陶歌,插着输氧管,一动不动。   方亦亦:“嗯。”   “你今天遇到的老人,是我爸爸。”陈思可在方亦亦床边轻轻坐下。   方亦亦感觉自己表情死了:“……”哦。   玉牌在陈思可手里被高高抛起,接在手心,五指一握,将它握得严严实实,“你还真是什么都敢收,你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再晚去一会儿,你就死了知道吗?”   方亦亦眨了眨眼睛:“那我还得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陈思可嗤笑一声,再看向她时的眼神已经变了,幽深的眸子像蕴藏着风暴,“你缺钱可以跟我说,我不会不给你,何必要蹚这趟浑水。”   “什么意思?”方亦亦感觉,陈思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和看她养的小鬼眼神差不多。   “趁着我还喜欢你,珍惜时光不好吗?”陈思可眼神空洞,嘴上说着喜欢,架势却恨不得把方亦亦撕了似的,“我真是蛮喜欢你的,从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在我头上来回蹦跶。”   方亦亦:“?”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她指尖触碰方亦亦的光滑白皙的脸蛋,顺着下巴一路往上,摩挲着方亦亦的眼睛,低声呢喃:“这么漂亮的脸,刀尖划开时,溢出来的血一定特别好看……眼睛也很漂亮,做成项链吧,送给谁呢……”   方亦亦偏头躲开,“你疯了。”   “呵呵,”陈思可像是突然回过神,眼睛微微眯起,低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方亦亦:“这个玉牌是震鬼符,虽然作用不大,但是拖延那么一两秒足够了,黎听被它震住,没能第一时间出来,你才会受伤。”   “这样吗?”方亦亦看着她:“你和你爸在对立面?”   陈思可似笑非笑:“你不呆啊,很敏锐嘛,以前都是装的对吧?了不起,居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方亦亦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她怎么又听不懂了。   “哈,又开始了,演技不错。”   方亦亦不太想搭理她,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觉,却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伏安宴的事情,也有你插手吗?”   “伏安宴?”陈思可眉头微蹙:“陶蕴灵的男朋友吗,没有,不过陶蕴灵倒是跟我有点交易。”   方亦亦道:“什么交易?”影响她赚钱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方亦亦不确定道:“和她哥有关系吗?”   陈思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还知道什么,说说看。”   方亦亦看她一眼,“别的不知道了。”   陈思可叹了口气:“真是可惜,要不是你冒冒失失闯进去,就成功了,你知道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方亦亦不置可否:“我要是不去,陶歌现在就死了。”   陈思可也不隐瞒:“他不需要活着。”   方亦亦望着她,沉声道:“你在杀人。”   “哈?”陈思可不屑地嗤笑:“那又怎么样,有些人死了远比活着的价值大,更何况他自找的。”   这话说得有点迷,方亦亦不是很明白,皱眉问:“因为他不同意和你复合?”   陈思可一顿:“你怎么知道?”   方亦亦诚实道:“你和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车上。”   陈思可僵了僵,“黎听也听到了?”   “嗯。”方亦亦点头。   “……”陈思可面露纠结之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纠结许久,挫败道:“反正她也不在意。”   方亦亦点头。   “你!”陈思可气结。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情绪,对着方亦亦手的位置,道:“我可以解释。”   方亦亦把手臂往被子里藏了藏:“学姐可能不怎么想听。”   随着她的动作,陈思可面露狰狞之色:“你闭嘴!别再败坏我所剩不多的好感了!”   方亦亦奇异地看着陈思可,觉得,陈思可对她有好感才怪。   “黎听,我想见你。”陈思可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容置喙。   方亦亦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紧接着,一团红雾自佛珠里飘出,黎听出现在床边,看着陈思可,面色发黑。   即使知道不是针对自己,方亦亦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感觉到,黎听在发怒。   不等黎听开口,陈思可迫不及待道:“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黎听语气很冷:“然后呢?”   “你记得那个头盖骨吧?”陈思可舔舔干裂发白的嘴唇,面对黎听似乎让她非常紧张:“那个我本来放在陶歌身上,他是五行盘中东部方位最具气运之人,用来滋养灵魂最适合不过,所以我才去接近他,那个骨头,我放在项链里,送给他做毕业礼物,确定他不会丢弃之后就分手了。”   “但是我没和他发生过什么!真的,我发誓!”陈思可语气急促:“我没想到的是,他后来有了新女朋友,居然转手把项链给了那个女人,你说哪有人把前女友给的东西借花献佛给现女友的,”她懊恼地抓抓头发,“人能干出来这事儿?等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女朋友已经死了,带着项链死的,但是那时候我被事情绊住,脱不开身。”   方亦亦想起了梨木市酒店里的那个女鬼,那是陶歌的女朋友?   她下意识看了陶歌一眼。   陶歌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宛如死了。   “滋养时间不够,不过没关系,还有另一种办法,陶歌身为五行气运之人,本身就带着强大的气运,用他的心脏也是一样的。”   方亦亦闻言,猛地抬头,惊悚地看着陈思可,不由道:“你是准备挖陶歌的心脏给学姐吃?”   陈思可缓慢地眨了下眼,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方亦亦,冲她笑笑,风轻云淡道:“不可以吗?”   “学姐才不吃这种东西!”一想到那个画面,方亦亦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说了可不算。”   方亦亦像只炸毛的猫:“你说了就算?”   陈思可颔首:“算。”她抬眼看着黎听,“你会听我话的,对吧?”   黎听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方亦亦这才意识到,黎听是陈思可养的鬼的事实。   理论上来说,被人养的鬼,必须对主人言听计从。   方亦亦不顾疼痛,爬起来,挡在黎听身前:“你不能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有你什么事?”陈思可对方亦亦和对黎听的态度,就像是两个人,她脸色发黑,不悦道:“躺回去!”   “你……”方亦亦正要说话,黎听从后面拍了拍她没受伤那一侧肩膀,道:“躺回去,听话。”   方亦亦扁扁嘴,又着急又委屈:“学姐……”   “我不吃,乖。”   方亦亦无法,只好躺回床上,瞪着眼睛,眼巴巴看着在黎听和陈思可。   陈思可看着她们的互动,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发抖,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只觉得胸腔里的气郁结成一团,堵得要炸开一样,忍不住哑着嗓子道:“我还在这里,你俩注意一些。”   黎听嗤笑一声,看着陈思可,黑眸满是嘲讽:“这是命令吗?”   陈思可呆呆地回视,张了张嘴,半晌,别开目光:“……不是。”   “还有事吗?”   陈思可吸了吸鼻子,道:“那个心脏,你不想吃就不吃,那块头盖骨他滋养了好几年,而且已经取得了一些心头血,差不多够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的。”   黎听语气嘲讽:“我现在就挺勉强的。”   陈思可咬着下唇,抬眼看她,表情满是受伤。   “还有事吗?”黎听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陈思可一张俏脸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没,没事了……”   她话还没说完,黎听化成红色雾气,进了佛珠。   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的样子。 第79章 学姐拦得住   感受着手腕上熟悉的凉意, 方亦亦动了动手臂,将佛珠压在被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陈思可愣神地看着这一幕, 发出一声嘲讽地笑:“我要真想做什么, 你拦得住吗?”   方亦亦咬了咬下唇, 温温吞吞道:“学姐拦得住。”   陈思可冷冷看了她一眼, 移开目光, 没说话。   方亦亦悄悄舒了口气。   病房里安静下来, 一时间再没有人发出声音。   方亦亦把被子往上扯 , 只留个毛绒绒的头顶在外面, 盖住眼睛, 忍不住瘪了瘪嘴。   她心里难受。   黎听分明不想出来, 可陈思可到底是她主人,一句命令的话就违抗不了, 虽然现在陈思可看起来尊重黎听的意见,但若是以后呢?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全部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一想到这, 方亦亦就钻心挠肺地难受。   她不禁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黎听彻底摆脱陈思可。   可是玄学这种事情, 她半路出家,有的那些三脚猫功夫, 还是黎听教给她的, 初次一点别的门路都没有,而有限的资源里, 没有一个能解决她眼下的困境。   方亦亦在《鬼怪灵异大全·上》拿到手时, 出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她先翻了遍目录,对自己有兴趣的,又一目十行地了解了个大概,这才从头开始看,因此她也很明白,这本书,里面全都是一个鬼怪的形成原因和克制方式,并没有讲述别的。   或许《鬼怪灵异大全·下》里面有,可黎予说过,下部已经失传了,找不到。   这就很难受。   方亦亦躲在被子里,烦闷难过,悄无声息地捏紧了被角。   她手轻微颤抖,指节泛白,不甘的情绪在时隔多年后再次于胸口肆虐,方亦亦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吞噬掉了。   她必须闭上眼睛,努力稳住情绪,才能把宣泄范围控制在被子底下,不让陈思可发现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或许是很久,又或许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陶蕴灵推门进来了。   方亦亦睁开眼睛,从被子里拱出来,眼神平淡,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天师,我买了好几种,你先尝尝这个合不合胃口,不好吃再换个别的,我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一会儿阿姨就把饭送过来。”陶蕴灵打开一盒粥,坐在方亦亦床前,道:“我喂你。”   方亦亦满头黑线:“不用了,我自己吃,我挺好的。”   陶蕴灵也不勉强,把病床上的餐板放下来,又对陈思可道:“你要不要也吃一点,从昨天到现在,你也没吃饭吧。”   陈思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吃了,刚刚助理给我打电话,公司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   陶蕴灵愣了愣,道:“那你去吧,生意要紧。”   陈思可道:“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陶蕴灵点了点头。   方亦亦一直盯着陈思可,直到视线被门阻隔,才收回目光,用塑料勺舀着喝了口粥。   医院的粥为了帮助病人消化,一般煮得特别烂,糯糯的,吃一口,稻米的香味留于唇齿,入口即化,细品之下也算好吃。   方亦亦本来不怎么饿,喝完第一口,饥饿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于是她清了碗。   “额……”陶蕴灵见状,道:“要不再吃碗南瓜粥?”   方亦亦揉揉肚子,觉得吃了个没吃似的,点头:“好。”   陶蕴灵就眼睁睁地方亦亦连吃三碗,等准备开最后一碗的时候,她家阿姨终于到了,提着个大大的保温桶,里面满满一桶老母鸡汤。   一开盖,香气四溢。   方亦亦喉头滚动,口水差点没流出来,被她十分矜持地克制住了。   陶蕴灵慈爱地看着方亦亦,自己盛出一小碗,而后把整个保温桶都给了她:“都是自己人,别克制。”   折让方亦亦颇为不好意思:“你就那么一小碗,够吃吗?”   陶蕴灵点头:“我就是尝尝味道,不是跟你说我吃过了吗。”   方亦亦咂咂嘴,不再推辞,没一会儿功夫,保温桶见了底。   陶蕴灵新请的阿姨手艺很好,这锅鸡汤明显花了功夫,出锅的时候,为了方便吃,把骨头和调料都挑出来了,只留酥烂的鸡肉在里面,方亦亦吃的特别痛快,什么都没剩下。   阿姨被方亦亦震惊到,提着空保温桶离开时,神情都是恍惚的。   方亦亦接过陶蕴灵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心里感叹,一个大小姐,居然这么会照顾人,心思这么细腻,实属难得。   “天师,”陶蕴灵一闲下来,又开始哭,“有一件事,哥哥醒来肯定会问我,我提前和你说说,你别骂我……”   吃饱喝足后的方亦亦情绪一般都不错,道:“什么事。”   “我...”陶蕴灵面露纠结之色,看起来非常难以启齿。   方亦亦大约猜到了,于是道:“和陈思可有关吗?”   陶蕴灵愣了愣,嗫嚅道:“啊,对啊,天师和可可认识。”   方亦亦撇撇嘴,不太想承认她们认识这件事,“所以呢,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陶蕴灵眼里的水汽又上来了,“我就知道瞒不过天师。”   方亦亦:“……”不,是陈思可把你卖了。   “我,我想让安宴一直陪着我,就,就……”陶蕴灵紧紧闭上眼睛,语气快速,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可可是陈家人,自小修习玄学,而且我听说,这世间存在不死不灭,和活人无异的尸仙,所以我就……我就…….”   吞吞吐吐,没了下文。   方亦亦头一回听说尸仙这个说法,被这个高大上的词唬得愣了愣,皱眉道:“然后你就把你哥卖了?用你哥的命去弄那个什么尸仙?”   陶蕴灵终究还是哭了出来,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抽抽噎噎,话都说不利索,“不是,可可说不伤性命,只需要点血,后遗症会进ICU昏睡几天,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方亦亦:“……”她目光复杂的看着陶蕴灵,感觉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个人间傻子,且不说别的,都进ICU了还叫失去一点血?你就不怕你哥不死也残,或者变成植物人吗?   “你感觉陈思可是个什么样的人?”方亦亦忍不住问。   陶蕴灵边哭边道:“可可,还好,讲信用,我哥没死,脾气也不错,我放心不下,报了警,她居然没生气,还和我一起去了。”   方亦亦无语凝噎,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你看看我的伤。”用你哥的命换的。   陶蕴灵心疼地皱了皱眉:“一定很疼吧。”   方亦亦:“……疼啊。”   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方亦亦劝道:“你以后别和陈思可走得太近,最好离她远点。”省得像现在这样,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陶蕴灵擦着眼泪点头,嗡里嗡气:“我哥也这么说。”   方亦亦:“听你哥的。”   陶蕴灵点头如捣蒜。   看她这样,方亦亦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剩下的,就留给陶歌教育吧。   不知道伏安宴是不是还在陶蕴灵身后跟着。   这么想着,她试探地开了一下阴阳眼。   一瞬间,眼睛被生生剜掉似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方亦亦下意识咬紧牙关,捂着眼睛,但是实在太疼了,她嘴角溢出一丝克制不住的呻/吟。   有湿漉黏腻的液体淌过指缝。   陶蕴灵一回头就看着方亦亦捂着眼睛颤抖,鲜红血透过指缝一滴滴落到洁白的棉被上,触目惊心的场面,登时被吓了一跳,失声尖叫:“天师!天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天师!”喊了好几遍,才慌慌张张去摁铃。   门外有路过的护士,听到喊声赶忙推门进来,也被这场面吓得不轻,陶蕴灵哭着摁完铃,才注意到早就有人进来了。   有人七嘴八舌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方亦亦浑然不知,整个大脑都被疼痛占据,她思考不了别的,手被强硬地拉开,她被人摁在床上,动弹不了,这才分出一丝神志去整理身边的情况,鼻尖还有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好像是她因为试探阴阳眼,眼睛流血,吓到了陶蕴灵,这才招来了好些医护人员。   方亦亦闭着眼睛,忍着疼痛,把阴阳眼关掉。   这次不比以前,关掉的瞬间,疼痛一下子增添了十倍,方亦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一睁眼,是墙顶耀眼的白炽灯。   方亦亦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移开目光,理智回笼,惊觉自己居然还能看得见。   耳边有人在说话,是个男声,再仔细分辨,发现是陶歌。   方亦亦歪了歪头,看见小鸡崽一样,耷拉着肩膀,站在陶歌床边的挨训的陶蕴灵。   视线和陶歌对上。   陶歌一愣,而后面上染上欣喜之色,“天师醒了?”   陶蕴灵回过头,瞳孔增大,开心道:“天师你醒了!”她转身扑到床边,话语和串珠子似的:“现在感觉怎么样,为什么眼睛突然流血,医生说检查不出来,吓死我了,还疼吗?”   方亦亦感受了一下,眼睛一点都不疼,仿佛之前那阵骚动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不好意思说那是自己作的,便摇摇头,道:“没事了。”   陶蕴灵狐疑道:“真的?”   方亦亦点点:“真的。”   陶歌脸上苍白,声音也虚虚弱弱,“谢谢天师救我,我那个时候,被鬼上身了,我有理智,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方亦亦看着陶歌,她是往这边猜测过,但没想到真是这样,关于鬼上身这件事,其实和鬼压床差不多,都在《鬼怪灵异大全·上》收录着,这本书她时间不够,还没读完,但大体看了一遍,有点印象,也知道个大概,于是道:“我知道,没事。”   陶歌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说着,他瞥了眼陶蕴灵。   陶蕴灵立即低下头,避开目光,不和他对视。   陶歌冷笑:“为了那么一个男人,连哥哥都不要了,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陶蕴灵何时见陶歌像今天这么凶过,当即吓得又要掉眼泪,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想来已经被教训了一遍,丁点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方亦亦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不参与人家家事,打开手机,准备再啃一下理论知识。   方亦亦翻看着目录。   这本书很长,一时半会儿办不完,她选择挑着看,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目录挨个翻。   突然,一张丑到十分有特色的脸出现在脑海。   方亦亦转过身,问陶蕴灵:“马倩然呢?” 第80章 这个女人是谁   “啊?”陶蕴灵愣了愣, 撇撇嘴,“一帮人把她接走了,说是她家人。”   方亦亦心放下来一半, 点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被接走了, 那就说明还活着。   陶蕴灵继续道:“几个穿黑西装的人, 也不知道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但是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屈尊降贵地去天流做前台, 也不知道图什么。”   方亦亦也不是很懂这些大小姐, 富家小姐她遇到不少, 但每个人都不大一样, 道:“可能体验生活吧。”   “呵,这谁知道呢。”   方亦亦没有接话, 转过身,专心啃理论知识。   她总觉得,陶蕴灵和马倩然存在别的恩怨, 毕竟陶蕴灵对马倩然的敌意太大了。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也就不怎么在意。   陶歌冷冷地道:“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   “……”陶蕴灵苦哈哈地回头,继续哄哥哥。   方亦亦完全不受打扰, 没过一会儿,啃书啃累了,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   方亦亦被手腕上的凉意冰醒。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 方亦亦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她一呆, 下意识握住佛珠, 袭上心头的第一想法是:瞎了?   而后发现不对, 还能看清,只是没有光线,能看到东西的大体轮廓,这才意识到天黑了,而房间没开灯。   方亦亦转了个身,距离不远的床位躺着个颀长的人影,似乎已经睡熟,没有动静,输液瓶还在静静地滴着透明液体,似乎刚换上不久,还有大半瓶。   陶蕴灵不在这里。   这时,门把被拧动的声音传来,方亦亦下意识转过头,借着走廊的灯光,发现一位身材高挑,留着齐腰长发,穿着复古红色长裙的女生走了进来。   微弱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冷淡的表情,姣好的五官显得愈发精致。   方亦亦被美到,心跳漏了几拍,压低声音,惊喜道:“学姐!”   黎听看她一眼,两三步来到床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转身拉上窗帘。   “学姐,你去哪了?你能出去了?”   方亦亦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东西,有隐隐饭菜的香味传入鼻腔,明白黎听这是给她买饭去了,登时感动不已。   黎听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另一只手中的手机放下,和饭菜挨在一起,她坐在陪床的凳子上,道:“吃饭。”   方亦亦眼睛亮亮的,坐起身子,嘴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谢谢学姐!大老远的还跑去给我买饭。”   黎听言简意赅:“外卖。”   “哦...”方亦亦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都是学姐给她张罗的饭,心里美着呢。   “学姐给我买了什么?”   方亦亦自己把桌板支起来,单手拎过袋子,发现还挺沉。   黎听没说话,拿起手机,对方亦亦道:“往里挪一下。”   “哦……”方亦亦听话地往边上靠了靠。   她骨架小,人也瘦,这个床装两个她还绰绰有余,404寝室也是单人床,方亦亦和黎听挤一张床惯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和黎听挤在一起,她更觉得安心。   塑料袋被撑得挺高,里面共装有五个包装盒,方亦亦依次打开,发现是片好的烤鸭、卤猪脚、风味茄子、作为甜点的水果盘和一份热腾腾的黑米养生粥,两荤一素水果和汤的标准搭配,方亦亦平时自己吃饭,就喜欢这么吃。   “看起来好好吃!”方亦亦吸了吸鼻子,喉头滚动,从包装袋里怼出筷子,舔了舔嘴唇,盯着满满当当的饭桌,眼睛冒绿光。   “那就吃。”黎听淡淡道。   她和方亦亦躺在一个被窝里,比坐着的方亦亦还靠下一点,头靠着枕头稍稍抬起,双手拿着手机玩游戏。   一时间,一人一鬼专心致志做着各自的事情,谁也不打扰谁,却有一种独特的祥和氛围,在这床帘笼罩起来的方寸之地蔓延。   方亦亦吃到一半,听到了陶歌的声音,似乎是被吵醒。   “天师?”陶歌刚醒来,嗓子还是哑的。   黎听手机屏幕上,带着大红蝴蝶结的小女孩,抓着鹰腿飞起来,一屁股坐到一个矮小的黄色机器人身上,机器人逃跑不成,被小女孩沉重的屁股活活坐死。   方亦亦嘴里叼着肘子啃得不亦乐乎,闻言,含糊不清地道:“啊?”   “……天师,你在吃东西吗?”   方亦亦用塑料小勺舀了勺粥:“嗯,饿了。”   “那个,买的什么?我这边闻着好香。”   方亦亦一愣,听出了陶歌话里的不好意思,想来陶歌这是饿了。   还不等方亦亦说话,黎听突然伸手,一把掀开了帘子,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陶歌,与他四目相对。   陶歌没想到还有个人,一愣,道:“这位是...”   方亦亦也没想到自己的吃相突然被看到,砸吧砸吧嘴,将食物咽下肚去,道:“这个是我……”   黎听横她一眼。   方亦亦顿了顿,有些不明所以,继续道:“是我学姐。”   黎听眸色冷了冷。   方亦亦注意到她的变化,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她刚刚差点说这是自己女朋友,但是怕学姐生气,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改了口。   陶歌道:“天师在海源市有不少同学啊。”   方亦亦道:“……也还好?”   “不知道天师的学姐怎么称呼?”陶歌客客气气,对她俩在一个床上的事情,什么话都没说,反正人家装得下。   方亦亦看了看黎听,有些为难,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名字告诉陶歌。   黎听大大方方蹦出两个字:“黎听。”   “好名字!”陶歌道:“名字好看,人也漂亮,这就叫物以类聚,美以美分吧,天师身边的朋友都是大美女呢。”   方亦亦发现自己被隐晦地夸了,不好意思道:“还好,学姐才是最漂亮的。”   和方亦亦比起来,陶歌算是话多的,再加上他见过的美人其实不少,但是漂亮到黎听这种程度的,还真是不多,于是兴致勃勃地继续道:“我叫你黎同学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睡得太熟了,都没发现。”   黎听冷哼一声:“你没发现的事情多了去了。”   陶歌感觉自己被怼了一波,也不是很在意,继续道:“要不加个躺椅吧,我记得柜子里有个折叠椅子,这样你们两个也不挤。”   方亦亦下意识道:“不……”   话说一半,被黎听打断,“你话好多,我在哪躺着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亦亦额角滴出一滴冷汗,凭她对黎听的了解,黎听眼下应该处在爆发的边缘,已经生气了,陶歌要是再多说两句,很可能今晚出院,明天送火化场。   她急忙道:“我们俩天天睡一起,没什么的,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叫外卖,就这样,我们要休息了。”   说罢,‘唰’地一下拉上帘子,徒留陶歌僵硬在那里,思考‘天天睡在一起’是哪一层意思。   听着里面传出来微弱的游戏音效声,呆了足足两分钟,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个灯泡的事实。   陶歌平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墙顶发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不食人间烟火除了不包括看中人间财物和品尝人间美食外,还不包括找人间对象。   现在好看的女孩子都搞姬去了?   “学姐,你又死了。”方亦亦故意压低的声音透过床帘传过来,陶歌停了一会儿,发现她们在打王者荣耀。   “天师,黎同学?”   这回掀开帘子的是方亦亦。   由于方亦亦躺在里侧,而陶歌在外面,方亦亦是上半身趴在黎听身上,探着手臂掀开的帘子,乍一看感觉这架势十分艰难。   方亦亦不明所以地望着陶歌。   陶歌晃晃手机,屏幕是同款游戏的登录界面,“微信区对吗?一起来吗?”   黎听本来在和黎予双排,新手菜鸡打野和高端射手,然后现在变成了三排,又加了个神仙预判流法师,三个人霸占了C位。   本来黎予一个人带黎听还有些吃力,现在变成了二拖一,再加上黎听游戏天赋惊人,学习能力极强,他们一路连胜,硬是把黎听拖上了两个大段,不知不觉天亮了。   陶蕴灵过来时,他们刚好又结束一局,防沉迷也在同一时间弹出。   方亦亦熬不住,早早抱着黎听的腰睡了,被陶蕴灵的开门声吵醒,迷蒙着睡眼,和陶蕴灵对了个视线。   陶蕴灵看到黎听,先是一愣,被她的长相惊艳到,而后脱口而出:“你是谁?”语气掺杂了些不悦的情绪在里面。   燕霁从她身后跟进来,看见黎听,笑容僵硬在脸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乖巧打招呼:“大家早上好,漂亮姐姐早上好,你也在呀。”   听到这个称呼,陶蕴灵皱了皱眉,本就不悦的心底涌上一股不服气。   黎听从手机上把眼睛挪开,视线在她俩身上淡淡扫过,没说话,又垂下眼眸,玩手机。   她把活跃度奖励领了,发现自己又能买一个新的英雄,她想试试那个在天上飞的鸟。   被冷处理的陶蕴眉头一皱,当即不高兴道:“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快从天师床上下来,你像什么样子,天师是病人还是你是病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病的是你呢。”   燕霁呆了呆,惊悚地看向陶蕴灵。   方亦亦眼皮子一跳。   黎听抬起头,她虽然靠着床头半躺着,气场却特别强大,看向陶蕴灵的眼神却有种看蝼蚁的鄙睨,冷冷一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陶蕴灵被她视线盯着,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闻言,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脸这么会长素质能不能跟上,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陶歌皱眉:“灵灵!”   陶蕴灵扁扁嘴,委屈道:“哥,你听见了,是她先她说我的!”   方亦亦一听就炸了,当即怒道:“什么叫没有素质?你素质很好吗?”   她好多年没生过这么明显的气了,一时还不习惯,怒火攻心,手指都忍不住地抖。   黎听准备发力的手指一顿,转头看向方亦亦,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   陶蕴灵没想到方亦亦会这么说她,不禁道:“天师,你怎么也……”   被方亦亦厉声打断:“道歉!”   “我...”   “道歉!”方亦亦沉着脸,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陶蕴灵表情满是受伤,握紧了保温壶提手,委屈道:“我不!凭什么让我道歉,为什么!我又没说错什么,这个女人是谁啊,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对,哪有探病的人霸占病人床位,躺得比病人还书房的,天师你看看你都被挤到哪里去了,我说她两句怎么了?有错吗?为什么你们都向着她,我一大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爬起来就给你送饭,生怕来迟了饿着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的?你们有没有良心啊!”她看向燕霁:“燕霁你说是不是?太过分了,哪有人这样的!”   燕霁朝她挤眉弄眼半天,眼睛都要抽筋了,奈何陶蕴灵一点也没接受到,只好小声对她说:“你别说了,少说两句吧。”再说你就没啦。   陶蕴灵炸了:“什么意思?连你都向着她?她和天师认识,天师向着她还说得过去,可是你和哥哥为什么也站在她那一边,你们之前认识?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过,我哪里说错了,凭什么我认错,我凭什么少说两句,是,她是比我好看,所以我就成外人了对吗?你们被这女人的长相蛊惑了吗?”   燕霁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很明白陶蕴灵的脑回路。   这都什么跟什么?   ※※※※※※※※※※※※※※※※※※※※   *   感谢在2020-09-21 23:56:50~2020-09-22 23: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归、唐怀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枫黄竹 29瓶;倚歌、凤凰花又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干什么突然冲过来   方亦亦正想说话, 忽然身侧一空,她愣了愣,就听见门口传来‘咚’地一声。   方亦亦抬头去看, 发现黎听白玉一般纤细的手指, 掐着陶蕴灵的脖子, 把她怼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方才那一声动静, 是陶蕴灵后脑勺撞击墙壁的声音。   陶歌惊慌道:“放开灵灵!”他本能地要起来, 却触动伤口, 煞白着脸躺了回去, 胸口的纱布浸出红色的血。   黎听上挑的眼尾显出几分矜高, 冷冷地看着陶蕴灵, 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出门不带脑子, 谁也敢惹?”   说话的同时,手上力道加重,陶蕴灵微微张着嘴, 舌尖露出来,面色因为缺氧而发出不正常的潮红。   燕霁被吓得有点傻,眼看陶蕴灵要不行了, 深吸一口气,上去扯黎听的手腕:“漂亮姐姐, 她说话不过脑子, 您别生气,大人有大量, 绕过她这一回吧!”   陶歌疼得几乎晕过去, 他强忍着疼痛, 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地道:“放开她,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陶家不会放过你的。”   黎听唇角勾起一个嘲讽地笑,墨色的眸子凌冽清冷:“怎么个不放过法?好大的口气,我倒是想试试。”   陶蕴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陶歌一惊,连忙道:“不!不要!有事好商量,你别动灵灵。”   黎听懒得和他废话,手腕一动,以她本身为中心,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道弹向四周。   黎听青色飞扬,宽大的袖子火焰一般翻腾,‘咚、咚’两声巨响,抓着她胳膊的燕霁被弹开,跌倒在地,紧接着,陶蕴灵突然从黎听手中滑落,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   方亦亦瞳孔骤然缩小,震惊地看着黎听手中掐着的东西。   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正以方才陶蕴灵的姿势被掐着脖子抵在墙上。   那男人双目赤红,四肢僵直,冲着黎听面目狰狞地呲牙。   反观跌在地上的陶蕴灵,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十多岁,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交错许多白发,脸部肌肉松弛,布满明显的细纹,嘴唇干裂,眼周发黑,眼神发直,整个人仿若处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被掏空的状态。   她呆呆的抬起头,男人皮鞋的鞋尖从她额头穿过去,她恍然未觉,慢腾腾地伸出手,抓着男人的裤脚,话确实对着黎听说的,嗓音有气无力:“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和你道歉,你不要杀安宴。”   一时间,房间内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到了。   陶歌最先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陶蕴灵,道:“灵灵,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语气急促,牵动到伤口,喉头一甜,不受控制地涌出一口血来。   燕霁眼睛瞪得溜圆,捂住嘴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方亦亦换了下姿势,把自己往上提了提,望着这一幕,道:“陶蕴灵,你用自己去滋养伏安宴?你疯了?”   其实无非就是做那种事,又不是所有人都有质阴体,方亦亦总算见识了一回,外行养鬼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这才几天,陶蕴灵就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陶歌看了看方亦亦,短暂的愣忡之后,明白过来‘滋养’是什么意思,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黎听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陶蕴灵,看着伏安宴,道:“你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是个人形而已,哪里来的自信挑衅我,嗯?”   伏安宴的皮囊恢复得很好,他不需要呼吸,只是嗓子被掐着,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沙哑:“你,你不也是...”   黎听甩手把他扔到一边,伏安宴后背重重撞在方亦亦病床的床腿上,后背登时扭曲成诡异的锐角形状,他起身想跑,黎听衣袖见跟出一条红色缎带,扯着伏安宴的脚腕转了个圈,缎带凌空,伏安宴被倒吊了起来。   陶蕴灵呆了呆,手脚并用地爬到黎听边上,抬手想扯黎听的裙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从红色的布料中穿了过去。   而且这种浑身骤然冰冷的感觉,和她从伏安宴身体中传过去的感觉如出一辙。   陶蕴灵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地,缓缓抬头看向黎听,两秒之后,脸色煞白,神情变得惊恐,又连跪带爬地后退着缩回了墙角,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伏安宴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你拽什么,不过运气比我好而已,要是我...”他猩红的眼珠瞟了眼方亦亦,里面满满地不甘心。   ‘咔’的一声,伏安宴的眼睛像是个看不见的利刃生生划开,飞出两滩血,血肉模糊,眼皮外翻,眼球都破了。   那两滩血在下落过程中汇聚成一滩,落在燕霁面前的地板上,和她的鞋子距离两个手掌,她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   “可惜,”黎听冷冷地道:“你运气太差了。”   伏安宴终于意识到他和黎听的实力差,“我承认刚才那么说是我不对,但是一开始陶蕴灵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我还没到掌控人心的地步,我只是把人心里的阴暗面扩大,我也无意和你为敌,你放开我,我们和谐共处吧,我们才是同类。”   陶蕴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伏安宴,道:“你什么意思?”   伏安宴死命感受到了威胁,怕黎听真的不顾及同类情谊,送他魂飞魄散,于是立刻摆正姿态,力求给自己脱身,斥责陶蕴灵道:“你都多大了,还是这么愚蠢,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他语调不快不慢,说是斥责,更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陶蕴灵听起来,却像淬毒的利箭,剔骨的刮刀,一下下戳在她心上,痛得她无法呼吸,几乎怀疑人生。   伏安宴:“见到比你好看的人就心生嫉妒,天下间比你好看的多了去了,先前容不下马倩然也是,不就是因为她长得比你漂亮,还怼了你几句,小肚鸡肠得仿佛一个活体碧池。”   “你可知成尸仙要花费多少工夫,古往今来有几个尸仙存在,你明明怀疑,却还是随着自己的意愿骗你哥哥,陈思可三言两句的哄骗你就把养你这么多年的至亲哥哥卖了,说白了,你就是自私。”   方亦亦被这个转折唬得一愣一愣的,几次想插话,但奈何不知道说啥。   陶蕴灵接受不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直以来居然这么看她,她受不了地崩溃尖叫出声:“我是为了谁啊!”   伏安宴被吊着,却挡不住他投向陶蕴灵的轻蔑的视线:“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鬼的话不可信。”   合格的背景板燕霁喃喃地道:“这也太渣了吧。”她下意识转头去看陶蕴灵,发现陶蕴灵形容枯槁,面无死灰,一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网抑云模样。   陶歌捂着伤口,眉头紧皱,时刻注意陶蕴灵的状态和动向,放在呼叫铃上的手指始终没有摁下去。   黎听厌恶地皱了皱眉,“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伏安宴道:“难道你不是?鬼都一个样,自私,利己,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是被死亡放大的天性,我不信有鬼能够抵抗。”   方亦亦越听越不对,不由道:“等一下,你让我帮你哥摆脱嫌疑的事情是真的假的?”   伏安宴眼睛的血已经顺着额头粘到了头发上,“当然是假的。”   方亦亦:“......?!”她转身扒拉出自己的铜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指着伏安宴道:“所以钱呢?”   伏安宴看不见,闻言道:“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钱当然会给,这可是交易。”   方亦亦:“......”瞬间就不生气了,于是她又将铜钹放了回去。   黎听道:“怎么给?”   伏安宴不敢不答:“我三弟会是下一任天流总裁,他会给你。”   方亦亦疑惑道:“那你是要我做什么?”   “我是被伏安肃杀害的,之所以那么说,是担心天师不帮我,”伏安肃道:“我当时建造‘天火流星锤有限公司’的时候,请高人设了个阵,真眼中的人灵异东西伤不了他,我死了,伏安肃就是新的阵眼,我需要有个对玄学有所了解的人来破阵。”   “破阵?”方亦亦皱眉,她不记得有什么阵法。   “啊,那个没关系,”伏安肃道:“阵法要件在地下车库,你已经帮我破了,至于伏安肃。”   “呵呵......冤有头债有主,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已经醒不过来了。”   方亦亦:“?”   这时,门锁被从外面转动了一下,发现是锁着的,没拧开,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来。   “警察,开门!”   屋内的几个活人面面相觑,连距离门最近的燕霁都忘了去开门。   门再次被敲响,这次力道大了些,喊声也大了些:“开门!!”   黎听幽深的黑眸在呆滞的陶蕴灵和变得人模人样的伏安宴身上转了一圈,眉梢微挑,绑着伏安宴的绸缎刹时被收了回来。   重获自由的伏安宴,第一时间朝着方亦亦快速掠去,嘴里痴痴叫着:“质阴体!”   ‘Duang~~~’被方亦亦眼疾手快,一拨拍到墙根上。   “干什么突然冲过来!”   这时,门被从外面打开,三五个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警察凌厉的视线在屋内扫过一圈,定格在浑身是血的陶歌身上,他瞳孔一缩,立即反应过来,回头大喊:“医生!快叫医生!” 第82章 我女朋友   警察是来找陶蕴灵的, 新上任没两天的天流公司总裁,伏家大公子伏安肃于昨晚在家中被害,调物业监控发现, 陶蕴灵在当天晚上凌晨十一点左右, 从伏安肃的住宅出来, 是最后一个见过伏安肃的人。   于是陶蕴灵就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带走了, 至于陶歌, 比陶蕴灵还早出病房, 她被一簇医护人员火急火燎连床带人一起推出去, 直接进了急救室。   倒是伏安宴, 好像只有原本这个病房里的人才能看到他, 病房里人来人往, 他半死不活在墙角靠着,愣是没有得到半分关注。   方亦亦倒是松了口气, 不然死去的伏安宴大刺刺出现,和死而复生似的,还不得把人吓死。   陶蕴灵从被拉起来到被带出病房, 眼睛一直死盯着伏安宴,眼眸深沉,藏着化不开的悲凉, 伏安宴低着头,自始至终没有抬起来看她一眼, 身体力行地演绎了什么叫渣男。   方亦亦沉默地看着, 想到那本电子书的介绍,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鬼和人是不一样的, 不管这个人生前品德多么高尚, 性格多么温和, 只要变成鬼,就能全部推翻,变成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学姐总是提醒她,鬼是自私、狡诈、贪婪、不择手段的集合体,以自我为中心,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和人不一样,鬼没有道德观念,没有世俗观,随心所欲,这也不是鬼能控制的,这是怨气达到顶点后的产生的天性,天性如此而已。   现在的伏安宴,和陶蕴灵记忆中的伏安宴,已经不一样了。   陶歌被推走,陶蕴灵被带走,最后一个护士给方亦亦换了瓶吊水,也出去了。   病房就空了下来,就只剩黎听、方亦亦、燕霁,和焉了吧唧的伏安宴。   方亦亦躺在床上,望着壁顶发呆,对今天发生的事只觉得玄幻。   她原本以为还要查一段时间,万万没想到,在医院住了一宿,事情居然结束了。   一点也不真实,也太快了。   燕霁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她惶恐地抬起眼,偷偷看了看黎听,确认对方没有注意到她,轻手轻脚跑到方亦亦床边,蹲下身,手臂搁在床板上,下巴抵在手臂,眼巴巴看着方亦亦,心有戚戚焉:“方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看不明白,伏安肃死了?”   方亦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的伏安肃,“你看看手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网上总该有点消息。”   燕霁拿出手机,打开社交头条软件,铺天盖地的‘天火流星锤有限公司老总深夜被捶死’、‘天流公司老总在家中死亡’、‘天火流星锤总裁死状凄惨,疑似被钝器捶打致死’的新闻,燕霁看得浑身僵硬,眼睛都直了。   “这...这也,太惨了。”   方亦亦道:“嗯,然后,伏安宴渣了陶蕴灵,又杀了伏安肃。”   燕霁把手机举起来给方亦亦看:“方姐姐,伏总好像是被锤死的,头都被锤烂了。”   方亦亦想起来伏安宴死时候的样子,“因为恨得深吧。”   燕霁还是不太懂:“那为什么陶姐姐一下子老了那么多?”   方亦亦眨眨眼睛,笑了一下,眼神冰冷,“问伏安宴啊。”   “伏总,不是,伏安宴?”燕霁转头去看墙角瘫坐着的伏安宴,却惊讶地发现伏安宴变得透明,吓了一跳,高声道:“方姐姐你看!”   方亦亦寻声望去,和刚好抬起头的伏安宴对了视线,紧接着,她愣了愣。   燕霁也看到了,被吓到,不由倒吸口冷气,整个人紧紧靠着床沿,恨不得钻到方亦亦怀里。   伏安宴原本血红的眼睛流出两行血泪,他眼下青黑,面如死灰,嘴唇却像是点了胭脂似的红,目光阴狠怨毒,惊悚渗人,要是心脏不好的,保不齐能被他现在的模样吓死。   他冲着方亦亦勾起一个阴森的笑,周身透明逐渐加深,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燕霁喃喃道:“都说艺术来源于现实,惊悚片诚不欺我,原来鬼真的长这样子……”   方亦亦忍不住看了看她,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阴冷,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心里咯噔一声。   铜钹就在右手边,可她伤的是右侧肩膀,还在捆着,和粽子似的,偏过身用左手拿拨,牵动伤口不说,还根本来不及。   她心里着急,脑中思绪万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这来路不明的东西击穿的模样。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黎听不知何时来到她的床边,伸手一抓,抓大葱似的将那个东西提在了手里。   那东西显出身形来,意料之中,是伏安宴。   黎听身高一米七左右,抓着一米八多的伏安宴,轻松得仿佛在抓一个纸人,一点也不输气势。   她握着伏安宴后脑勺,举起手臂,让他面朝自己,道:“该说你蠢还是贪得无厌?”   伏安宴不甘心地道:“你可以,为什么我不行,我也不多要,就咬一口,我花了一个亿,要点赠品不过分吧。”   黎听面色微沉,手上燃起一股宛如地狱幽灵似的蓝色火焰,瞬间将伏安宴包了个严实。   伏安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黎听黑眸里映着火光,淡漠地看着伏安宴一寸一寸化为灰烬,道:“你在想屁吃。”   方亦亦看着在自己身边一臂远的地方原地去世的伏安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就这么...杀了?”   “怎么,”黎听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留着难不成你想和他过年?”   “啊?”方亦亦眼神呆滞,没明白什么意思。   现在就想过年是不是有点早?   方亦亦体型偏瘦,病号服套在她身上,根本撑不起来,空荡荡的,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黎听勾了勾唇:“没事。”   燕霁看看方亦亦,又看看黎听,识相地闭上了嘴。   陶歌是下午回来的,这时会燕霁已经被她爸叫走了,房间里房间里只剩方亦亦和黎听,黏黏糊糊地躺在一张床上,一个抱着书,一个在打游戏。   陶歌麻醉后劲儿还没过,整个人晕晕沉沉,脸色不怎么好看,被推进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已经回到了病房。   待护士走后,他问方亦亦:“天师,伏安宴呢?”   方亦亦正在从燕霁带给她的漫画书中抬起头来,道:“他死了。”   “死了?”陶歌道:“又死了一遍?”   方亦亦点点头:“嗯,发生了些冲突,就...”   陶歌沉默片刻,道:“可惜了。”   方亦亦有些疑惑,难道陶歌想伏安宴‘活’着?   “没能亲眼看到。”陶歌补充。   方亦亦:“……”   “天师,黎同学,你们感情真好。”陶歌声音虚弱,说出的话有气无力,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叨叨。   方亦亦余光中,瞥见黎听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她,目光深沉,鬼使神差地,她道:“学姐是我女朋友。”   说完,眨了下眼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登时慌乱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无措地去看黎听,意外发现对方反应还可以,比较平静,表情也正常,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方亦亦眨了眨眼睛,松出一口气,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自心底升起,她心如擂鼓,耳膜咚咚响,嘴角上扬不自觉攥紧了被子。   学姐……同意了?   这算不算确立关系了?   陶歌对这边发生的事浑然不觉,他只能看着壁顶发呆,转一下脖子都做不到。   “黎同学也是鬼吗?”陶歌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方亦亦猛地看向他。   陶歌继续道:“我也是刚想起来,陈思可和我说她有个死去的闺蜜,就叫黎听,还给我看过照片,但是时间太久远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说什么怎么感觉那么眼熟。”他叹了口气:“真好啊,我喜欢的人也去世了,好多年了,现在应该投胎了吧,哎,黎同学,投胎一说是真的吗?”   黎听长长的睫毛颤动,似乎是回忆起了梨木市酒店里那只女鬼,道:“会投胎。”   “那就好,”陶歌笑了笑:“我还以为人死了都会变成鬼呢,孤苦伶仃的,多难受啊。”   方亦亦抿了抿唇,没说话。   能说什么,你女朋友没投胎,魂在酒店,我们发生了点冲突,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没法说,方亦亦选择闭嘴。   黎听道:“不会。”   陶歌没听明白,重复道:“不会?”   “孤苦伶仃,是你们以己度鬼的幻想,事实上我们很少扎堆。”   方亦亦点点头:“噢,一山不容二鬼。”   黎听:“差不多吧。”   这时,敲门声传来。   声音不大有节奏,让人单单凭借敲门,就觉得这是个很有教养的人。   陶歌道:“我朋友来了。”   一听是陌生人,方亦亦社恐又犯了,但是一想到来人不是找她的,她也没必要打招呼什么的,就放心不少。   “进来!”陶歌拔高音量。   门外是个一身休闲装的少年,看起来二十出头,很年轻的模样,眉眼有些眼熟。   “伏煊,伏家老三,我朋友。”陶歌对方亦亦和黎听介绍,态度自然,丝毫不介意黎听是鬼。   方亦亦想起伏安宴说的,会给她钱的‘三弟’,立即来了兴致,挺直腰板坐起来,在七千万人民币面前,社恐消失得无影无踪。   伏煊从容地打过招呼,视线在黎听脸上停留片刻,露出几分惊艳,但很快被掩去,道:“私生子而已,什么老三不老三的。”   “那倒是,反正现在你是老大。”陶歌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笑容,“给你介绍,那边两位,是燕副总裁的女儿,燕霁小朋友的同学,也是伏安宴请来的天师。”   “天师?”伏煊兴致勃勃地看着黎听,完全忽略掉了方亦亦。   方亦亦寻着视线望过去,表情一凝,心里涌出几分不高兴,拉着黎听往她身后带了带,企图挡住伏煊的视线。   黎听被伏煊毫不遮掩地打量,本来已经生气了,但是方亦亦的小动作,让她觉得好笑,火气下去不少,至少不会出手打人了,索性不说话,等着方亦亦接下来会做什么举动,只道:“我可不是天师。”她下巴微抬,指向方亦亦:“天师是她。”   方亦亦整个人都僵硬了。   别人还好,叫这个称呼方亦亦虽然心里别扭,却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可是黎听一叫,她就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拉了拉黎听袖子,窘迫得脸都红了,小声道:“学姐,换个称呼啦,你不要和他们学坏啊。”   “学坏?”黎听轻笑一声,低下头,凑近方亦亦,小声道:“哪里学坏了?不喜欢吗?”   方亦亦羞耻心简直要爆炸,毕竟她有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对,都是学姐教的,她也不是个好学生,何德何能让学姐这么叫她。   黎听继续道:“我觉得这么称呼蛮好的,你得适应,适应过程就定在你伤好以后吧,一整晚都喊你天师,怎么样?”   方亦亦:“???”学姐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伏煊这才注意到方亦亦,不由愣了愣。   方亦亦存在感特别低,尤其是和黎听站在一起,他一进来就被黎听吸引住了。   如果说黎听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那么方亦亦就像一朵陪衬的野花,安安静静长在那里,不惹人注意,但是当你注意到时,会惊觉这朵野花居然也长得非同一般地好看。   伏煊道:“对不住,是我眼拙了,天师看起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伏安宴托梦和我说起过。”   方亦亦扯着嘴皮冲他笑笑。   伏煊转头看向黎听:“那这位小姐姐怎么称呼?”   不等黎听说话,方亦亦道:“这是黎听,我女朋友。” 第83章 陶瓷球   “女朋友?”伏煊满脸震惊, 视线在黎听和方亦亦之间来回游移,“你, 你们...”愣了好一会儿,他转头和陶歌委屈道:“好看的小姐姐都和小姐姐在一起了,剩下我们这些大男人找不着对象。”   要是换做平时,陶歌能被他逗笑了,但是眼下发生这么多事情,对他打击有点大,实在笑不出来,只道:“好看的小姐姐就算钢管直也不能看上你,死心吧。”   伏煊道一脸震惊:“你怎么能这样。”   陶歌没理他。   黎听看着伏煊, 眼神暗了暗, 和方亦亦道:“这个人, 是五行气运之人。”   方亦亦一愣,回头看着她,“那他会不会也有碎片?”   黎听摇了摇头,“没在身上, 感应不到。”   感应不到, 不代表没有。   方亦亦想了想,高声道:“伏煊。”   对于会被人喊名字,伏煊有些意外,有些欣喜,立即道:“有!漂亮的天师小妹妹,有需要我效劳的吗?”   方亦亦道:“你哥说你会支付尾款。”   “哦,这个啊, 那是当然啦, 作为我躺赢的回报, 自然是一份不能少!”   伏煊很是爽快。   方亦亦道:“我要当面验收。”   谨慎点也是正常的,毕竟不是小数目,伏煊不疑有他,一口答应:“没问题,怎么个当面法?”   毕竟现金的话,七千万实在是……   他看了看方亦亦瘦小的身板,感觉她拿不动。   方亦亦等的就是这句话,“等我好了之后吧,去你家。”   伏煊有些意外,还是道:“那我得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天师小妹妹莅临我家,一定是蓬荜生辉的。”   事情解决,方亦亦恢复本性,自闭发作,不理人了,继续看书。   黎听在她耳边轻笑:“出息了,都会套话了。”   她们距离极近,黎听没有呼吸,可方亦亦就是感觉,似乎有有若无的气息吹在她耳廓上,吹得她又酥又麻又痒,整个人像过电似的,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几丝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脸颊。   方亦亦没敢去看陶歌和伏煊,生无可恋地捂住脸。   “没,没有啦...”   特别不想承认,她有反应了。   *   方亦亦出院是在七天后,她拆掉纱布,活动了下肩膀,响起几声骨头的‘咔咔’声,方亦亦长舒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   陶歌还在养伤,陶蕴灵已经回来了,警方在伏安肃家找到了监控,上面拍摄得一清二楚,陶蕴灵只是去坐了一会儿就离开,她走后一个小时,伏安肃拿出个大铁锤,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将自己锤死了,至于脑袋那一下,是他把铁锤扔起来,下落过程中砸中脑袋所致,也是致命伤。   全程画面恐怖血腥又诡异,即使通过监控查看,隔着屏幕,在场的依旧有不少人都汗毛倒竖,油然而内生出恐惧。   陶蕴灵状态特别不好,她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双目无神,行尸走肉似的,和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沉默地守在陶歌床前,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方亦亦在旁边看着,几次想出言安慰,但奈何词汇量匮乏,感觉说什么都是徒劳,就只在走的时候,和陶家兄妹告了个别。   “要去伏煊家吗?他家挺远的,我帮你和伏煊说说,让他找人来接你们吧。”陶歌说着,拿起了手机。   方亦亦连忙道:“你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哪有上门跟人要钱,还要人来接的。   方亦亦一直感觉不真实,这钱来得太过容易,和大风刮来似的,刮得她恍恍惚惚,在她印象中,钱明明是一件非常难挣的东西。   方亦亦一身及膝碎花连衣裙,外面罩着件半透明短款防晒衣,脚上踩着帆布小白鞋,往路边一站,露在外面的小腿腿部线条流畅优美,束腰款裙子恰到好处地显出她细瘦的腰肢,特别亭亭玉立,让人忍不住驻足回眸,多看两眼。   方亦亦对陌生的目光敏感,自然注意到了这些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往耳后捋了捋被微风吹起来的发丝,有些后悔没听陶蕴灵的,带把遮阳伞。   有柄遮阳伞,多多少少还能挡住脸。   却不知她这个动作,更增添了几分独属于女孩子甜美的妩媚,频频看过来的目光,有几道增添了几分灼热。   方亦亦捏着微凉的佛珠,眉头轻皱。   好在网约车到得很快,方亦亦如获大赦,赶紧钻进车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姐,从后视镜看到方亦亦上车,确认道:“尾号3190,去丘宁郡小区,对吗?”   方亦亦点点头,客客气气道:“嗯呐,麻烦了,那个,时间比较赶,可以开快点吗?谢谢啦。”   很少有人会讨厌长得漂亮,懂礼貌,模样乖巧的女孩,女司机笑了笑,“坐稳了。”   然后方亦亦继黎予之后,继黎予之后,又一次体验了一把被飙车的感觉。   四十分钟车程,司机避开所有堵车路段,专挑车少的小巷子,七拐八拐,竟然提起了十五分钟。   方亦亦晕头晃脑地从车里出来,脚踩到地面,还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和踩到棉花上似的。   手机传来扣费提醒,方亦亦看着上面,以她的消费观来说算是奢侈的开销数额,第一次觉得这钱没白花。   她在小区的户外公共长凳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去找伏煊。   上电梯时,她打开微信。   【123:151对吧?】   【薛宝钗三箭定天山:对,你到哪了,我去接你!】   方亦亦:“……”为了方便联系,她和伏煊加了个微信,然后发现对象这个微信名不是一般的清奇,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总感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骚/气,一直到她现在都还不太适应。   电梯‘叮’地一声,门开了,方亦亦走出去,站在151号房门前,低头发信息。   【123:你家门口。】   【薛宝钗三箭定天山:!】   方亦亦还没来得及回复,门被打开。   一身休闲装的伏煊站在门口,唇角扬着灿烂的笑:“下午好啊,漂亮的天师小妹妹,你女朋友呢,没和你一起来?”   门是朝外开的,打开一定弧度的时候,才能把方亦亦露出来,方亦亦伸手一扯,往旁边挪了挪,黎听出现在门口。   方亦亦道:“学姐在这。”   “咦?你们一个学校的吗?你还在上学?”伏煊把他俩迎进家里。   伏煊家是一套90平米的两室三厅,客厅不大,被破旧的沙发茶几摆得满满当当,只留下可以走一个人的空隙,家里没什么装修,原始大白墙,灯泡都是某宝不到十块钱的led节能灯,唯一的装饰,大概是电视机旁边挂着的一串用麻绳穿起来大大,蓝色的陶瓷球装饰。   可以说过得非常不总裁了,一瞬间,方亦亦甚至有种看到同类的亲切感。   不过他转念一想,伏煊是个私生子,也许以前日子过得并不好。   伏煊给她俩倒了两杯白开水,又拿出两袋果汁粉放在他们面前,分别是水蜜桃和草莓味的,自己在他们对面坐下,道:“我这个人不太会客套,大家随意一点,我家没有榨汁机,珍果粒委屈一下吧,想喝自己泡。”   “......”方亦亦被他的实诚惊到,也不客气地道:“不用了,我比较喜欢喝水。”   伏煊笑着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喜欢喝水,这世界上白开水才是最好喝的饮料。”   方亦亦:“......那还真是巧啊。”   伏煊道:“我已经让我助理去银行了,如果你开了手机提示的话,一会儿就能看到信息。”   “嗯,”方亦亦对他不拖泥带水的痛快性子产生几分好感,道:“谢谢了。”   伏煊挥挥手,“写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嘛。”   这时,黎听道:“那个陶瓷球,你是从哪得来的?”   “嗯?那个啊,”伏煊道:“那个很久之前的了,好像是逛街的时候一家精品店搞活动抽奖,凑够多少钱就能抽,我去买了个杯子,价格刚刚好,顺带抽了一手,手气还不错,哈哈哈...”   方亦亦看着那一串陶瓷球,明白那是黎听的血肉骨灰做的,抿着唇角,面色沉了下来,情绪不怎么好。   把人肉做成陶瓷球。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入土为安,这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做出这种事来,陈思可真的喜欢学姐?   方亦亦闭了闭眼,深呼吸好几下,才平复下怒意。   伏煊不明所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方亦亦努力使自己平静:“可以把它给我吗?”   “啊?”伏煊有些懵逼,这球本来就是抽奖得来的,他一个大男人,挂这房间也不好看,娘里娘气,之所以挂这么久,纯粹是觉得放着也是放着,搞不好还放丢了,头一回抽奖抽到这么厚实有分量的东西,怎么也得纪念一下,倒不如挂起来,物尽其用,一开始觉得难看,到后来,看久了,居然也习惯了。   “那倒没什么不可以,也不值什么钱。”   “谢谢。”方亦亦轻声道谢,对伏煊道:“我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嗯...我帮你拿。”   伏煊对着长得漂亮的异性,好说话得很,立即起身,接着身高的优势,一串六个球,小心翼翼勾着麻绳顶部拿了下来。   他递给方亦亦:“放太久了没动过,有些灰,你最好擦一擦。”   方亦亦接过,再次道谢。   黎听拿起最大的一颗,看着上面的青花瓷图案,手微微用力,当着伏煊的面,一个实打实的陶瓷球,变成了白色的齑粉。   伏煊:“!!!” 第84章 我眼光很好   紧接着, 更加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白色粉末浮动起来,有一些零零星星变成深红色, 深红色的那些漂浮出来, 化为一道红色的烟雾, 围着黎听手腕轻轻旋转, 没入皮肤, 消失不见。   和电影特效似的。   伏煊直接惊得跳了起来, 哇里哇啦乱叫:“这是什么东西, 变戏法吗?什么鬼!”   方亦亦觉得吓着人家也不好, 毕竟是人家的东西, 解释道:“没什么的, 一会儿就好,不要吵。”   “不是, 这叫没什么?”伏煊指着黎听,“这脱离科学范畴了吧,这都修仙了啊!”   方亦亦惊讶他的脑洞, 道:“没,你想多了,不是修仙, 不要吵,等我学姐吃完。”   伏煊瞪大眼睛, 震惊之情更上一层楼:“吃...吃?”   黎听充耳不闻, 剩下的五颗球自/发/漂浮起来,围着黎听的右手腕盘成一圈, 不知何时, 黎听周围渐渐出现了一圈陨石带似的红雾, 红雾绕着黎听快速转动,将五个球体吞噬进去。   球体并没有被带着一起绕着转圈,而是停在原处,被红雾拨动着,单个体飞速旋转,在伏煊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和之前最大的那颗球一样,顷刻崩盘,碎成了白色的齑粉。   伏煊:“卧槽....唔唔唔....”   方亦亦一手勒着他的脖子,一手死死捂着他的嘴,表情凶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伏煊生理性的眼泪都差点被勒出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方亦亦又瞪他一眼,这才放开。   伏煊捂着脖子大口呼吸,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方亦亦,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说了几句话。   方亦亦没在意,全副心神都在黎听身上。   白色的齑粉失去浮力,簌簌掉落,红色雾气变得深沉,像是在空气中长时间暴露的血,红里散发着寓意不详的深黑,最后变成一束,尽数没入黎听身体。   黎听闭上眼睛,似乎在等着红雾完全进入,黑色发丝无风自动,微微晃着,衣袖轻动,红雾彻底消散时,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片刻后,她睁开眼睛,墨色的眸子里,有隐隐一闪而过的红,使得她原本姣美清丽的面庞,显出几分勾魂夺魄的妖艳。   方亦亦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状立即关切道:“学姐,怎么样?”   黎听表情寡淡,下巴微抬:“还可以。”   说着,她把手伸到方亦亦面前:“喏,看。”   纤细的手指指节分明,手掌白皙干净,上面每一条细碎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方亦亦不明所以,她两只手握住黎听的手,凑上去仔细瞧,眨眨眼,一脸认真道:“学姐,你生命线有点短,但是爱情线和事业线都好长啊。”奇怪的掌纹。   话落,方亦亦沉默片刻,突然明白过来,握着黎听的手,冰凉的温度丝毫不影响她的兴奋,惊喜道:“学姐,你有掌纹了!”   更像人了!   伏煊挠挠头,一脸懵逼:“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直在听你们说话,并没有离开啊,是从哪句话开始的,为什么突然听不懂了。”   方亦亦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她眉眼弯弯,对伏煊道:“我们在说玄学话题,听不懂正常,不用放在心上。”   “嘶——”伏煊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斟酌道:“原来如此,有点帅啊,天师,你收徒弟吗?我拜你为师怎么样,干这行需要天赋吗?”   “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伏煊茫然道:“谁?”   他去开门。   方亦亦转头看去,从她的角度,能分辨出门外站着个穿着牛仔裤和短袖上衣的小姑娘,正在和伏煊说着什么。   小姑娘身形小巧,正好被伏煊挡住了脸。   他们俩说话声音不高,方亦亦也没兴趣听,依稀能感觉到小姑娘投过来的,带着探寻的目光。   她眨眨眼,转过身和黎听说话,“学姐,一会儿去逛街吗?”   方亦亦觉得,自己得干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兴奋。   和方亦亦比起来,黎听就显得镇定多了,她手肘搁在膝盖上,掌心拖着下巴,懒懒散散地看着方亦亦,眼睛明澈,眼底带着隐隐的笑意,却自内而外流露出一种高不可攀的矜贵气场,看得方亦亦心砰砰直跳。   “好啊。”黎听微微勾起唇角,“出来一趟不能浪费了,想去就去。”   方亦亦笑盈盈地回视,琥珀似的褐色眸子泛着盈盈水光的,欢快道:“我想喝奶茶,吃串串,再逛逛商场,看个电影吧?我还没去过呢!”   黎听上下打量她一眼,敏锐地发现方亦亦侧脸的皮肤有些起皮,她敛起笑意,好看的眉毛微蹙,手指掐上方亦亦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盯着那块皮肤,黎听道:“买点护肤品吧,从今天开始,你要贴面膜了。”   方亦亦愣了愣,住院期间条件有限,再加上她懒,已经很久没好好收拾脸了,懒惰使她安逸,黎听这么一提,方亦亦瞬间想起了被面膜支配的恐惧。   她不喜欢脸上这种黏腻感,而且一直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贴完还得洗,洗完护肤流程一样不落,纯粹就是在烧钱,但是学姐的话又不能不听……方亦亦垮着脸,退而求其次,苦恼道:“睡眠面膜可以吗?”   黎听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行。”   “睡眠面膜也是面膜啊。”方亦亦现在胆子大了一些,敢讨价还价了。   “不一样,别这么懒。”   “可是……”   黎听眉梢微挑,美目一瞪。   “……”方亦亦所有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里,分分钟妥协:“好吧。”   “年少不保养,以后老得快。”   方亦亦想反驳,问黎听她哪有什么以后,却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伏煊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提溜五颜六色的甜甜圈,脸色却臭臭的,非常不好看。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一大袋子甜甜圈往方亦亦和黎听面前的茶几上一放,道:“来,吃,别客气。”   方亦亦道:“很丰盛啊。”   伏煊自己没拿,在她们对桌坐下,颇为头疼道:“那个女孩子肯定我同学,我在学校见过她,不过她究竟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住所又泄露了,这以后我可住哪,哎......”   方亦亦一点也不客气,拿了一个淋着草莓干碎和巧克力酱的甜甜圈,捏在手里打量了下,模样很好看,少女心满满,然后一口咬下去,甜腻的味道伴着浓郁的草莓奶香在唇齿散开,味蕾得到极大的愉悦,她满足地又咬了一口。   “怎么了?这不挺好的,还有人给你送吃的。”   “我不喜欢吃。”伏煊瘫在沙发上,大长腿屈起,刚好顶到茶几,这么点空间对他来说,算是比较憋屈了。   方亦亦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不清楚:“呢你不嗖好啦。”   伏煊摇头道:“你不懂,她和我说她是我邻居,刚搬来,说是她妈让送的,我不收回去她妈得骂她,我又不能让她扔了,你知道,我对女孩子一向心软。”   “喔...”方亦亦道:“新搬来嘛,可以理解,你礼尚往来送回去不就好了,估计以后应该不会再送东西了吧。”她对人情往复不熟,但是按照常理,别人送东西,还是回送过去好一点。   伏煊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眼睛都瞪圆了,道:“这种事发生过不是一两次了,哪有这么巧,我刚搬来没两天,她就跟着搬过来了,肯定是馋我身子,我还给送回去?那小女孩以后怕不是要蹲我门口”伏煊打了个寒颤道:“你是不知道她刚才看我的颜色,狼似的,恨不得把我就地正法。”   方亦亦:“?”这又是她的盲区,“为什么?”   伏煊愣了一下,道:“什么为什么?   方亦亦道:“为什么馋你身子,还有定点蹲你?”   伏煊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   方亦亦皱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啊。”没什么特别的。   “……”伏煊被噎了一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看不到吗?这上面写满了帅!”   方亦亦:“……?”   “你那是什么表情!”伏煊炸毛:“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帅哥好吗?从初中开始就是校草,好歹也是被星探搭讪过八/九/十回的,好多人还说贺昭星都没我长得好看。”   方亦亦哽了一下。   帅没看出来,自恋倒是挺有一套,而且:“……贺昭星?”那个小道士?   伏煊看方亦亦一脸懵逼的样子,不确定道:“你不会连贺昭星都不知道吧。”   方亦亦咽下嘴里的东西,在伏煊看外星人似的目光中缓缓点了下头。   伏煊:“……”   他从手机上找出一张电影剧照,照片里的少年白衣如雪,星目剑眉,他举着手机给方亦亦看:“贺昭星,最年轻的影帝,我们公司的顶流啊,你居然不知道?”   方亦亦皱着眉,细细打量,为难道:“哪里帅了?”   伏煊:“……你是不是对审美有什么误解。”   方亦亦道:“我审美很好,谢谢。”   伏煊指着黎听:“她好看吗?”   方亦亦狂点头:“我学姐是最好看的!”   “不是,”伏煊道:“抛开情感因素。”   方亦亦:“好看。”   伏煊又指着自己:“我好看吗?”   方亦亦嫌弃地撇撇嘴,没说话,意味不言而喻。   伏煊:“……”   做了半天听众的黎听,缓缓勾起唇角,轻蔑一笑:“呵。”   *   从伏煊家出来,方亦亦打了辆车,照着燕霁发过来的旅游攻略,直接去了商场。   一楼是一些衣服门店,方亦亦拉着黎听,边走边逛。   她指着一件淡黄色长款裙子,对黎听道:“学姐,好看吗?”   黎听目光顺着过去,打量一眼,道:“不适合你。”   “我不是说我,”方亦亦神秘兮兮,说话小声:“我能给你烧衣服吗?我有好多衣服,可是学姐好像就一件哎。”   黎听挑眉:“不好看?”语气危险,仿佛方亦亦说一个不字,她就要当街动手似的。   “不是不是,”方亦亦求生欲极强,“我有好多衣服啦,可是学姐只有一件,好不公平啊。”   “你这么觉得吗?”   “对啊,我也想给学姐挑衣服。”   黎听拒绝:“你眼光我信不过。”   方亦亦道:“我眼光很好!”   换来一声嗤笑:“哪里好?”   “挑人的眼光好啊,你看我挑了学姐...”说着,毛绒绒的脑袋小狗似的蹭了蹭黎听的肩膀。   黎听凉凉地道:“我怎么记得是我挑了你。”   “啊哈哈...”方亦亦挠头傻笑,“都一样啦!哎,学姐,前面有家奶茶店,我们去买杯奶茶....”   方亦亦企图转移注意力。   黎听看她一眼,没说话,任由方亦亦拉着,走向那家人满为患的奶茶店。 第85章 逛街   拉着黎听凑人群, 纯属方亦亦脑袋发热,急于转移注意力的后果,直到挤到人群里, 感受着四周悦动的青春荷尔蒙, 方亦亦才反应过来。   黎听怎么说也是鬼, 自己家就这么拉着她进了人堆......   她心里忐忑, 下意识转头去看黎听, 却发现黎听神色如常, 面上是一贯的寡淡表情, 却半点没有厌恶不适的情绪。   见方亦亦回头看她, 黎听不明所以, 闻到:“怎么了?”   “没, 没事......”方亦亦急忙摇头。   黎听不疑有他,随口一问:“想喝什么?”   方亦亦愣了一下, 被问到了。   她还真没想好要喝什么,五花八门的,每一款看着都挺好喝, 都没喝过。   选择困难症适时到来。   黎听似乎看出了方亦亦的纠结,道:“多买几杯,慢慢喝。”   方亦亦:“喝不完, 太浪费了。”   黎听摇头:“不会,你要相信自己。”此时刚好轮到她们, 黎听在店员询问的目光下, 对着着宣传立牌道:“上面分别来一杯,标准糖, 常温。”   立牌是他们推出的新款, 总共画了物种饮品, 果茶道奶茶一应俱全,店员一看来了大单子,甜甜地问:“好的,大杯还是小杯?”   黎听想也不想:“大杯。”   “好的,请您稍等。”   方亦亦见黎听三下五除二就帮她解决了选择困难症的问题,买的又确实是她一直纠结的几个,不禁为黎听如此了解她而感到高兴,思索半晌,方亦亦道:“学姐,我想要加冰的.......”   被拒,“你少吃凉的。”   方亦亦觉得奇怪,黎听以前从不管她吃冰,不由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来,小姐姐,您的奶茶好了,请收好。”   方亦亦赶紧接过,店家用了个大袋子,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一想到这些重量一会儿要变成她身体的重量,方亦亦提着奶茶的手就有些发虚。   尽管如此,她还是开了杯豆乳芝士奶盖,香浓的奶豆味混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在舌尖晕开,整个人的幸福指数都瞬间提高了不少。   果然奶茶体重二选一,还是奶茶更具诱惑力。   “学姐,这个好好喝!”   “那你就多喝点,跟我过来。”黎听说着,拉着方亦亦直奔电梯,去了二楼百货区。   方亦亦提着一提留奶茶跟在后面,咬着习惯,视线黏在黎听随意垂着的手上,有些微微不高兴。   得找个地方把奶茶寄存起来,两只手都在占用着,都没办法牵手了。   这么想着,方亦亦视线上移,往前面看去,幸运地发现了一排寄存柜。   “学姐,先把奶茶存起来吧,提着好不方便呀。”   存好奶茶,方亦亦把取票放在手机壳里,跟着黎听进了商场。   黎听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在她身后的方亦亦差点撞到她身上。   “学姐?”   黎听回头打量她,道:“你出门怎么连个包都不带?”   方亦亦一愣,脑海中出现那两扇有些变形的铜钹,出门前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带,但是转念一想,铜钹已经变形了,得换新的,再者她是去取钱,也不是打仗,就交给了陶蕴灵,陶蕴灵说帮她找人送回旅店来着。   所以出门就要带上?方亦亦自知理亏,太松懈了,但是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于是硬着头皮道:“啊......没带。”   黎听皱着眉,叹了口气。   方亦亦立即道:“我下次一定带!”   黎听拉着她,在货架中穿行,似乎在有目的的找什么东西,闻言,赞同道:“哪有女孩子出门不带包的,多给你买几个款式不一样的,你看着搭配。”   “搭配?”方亦亦一愣。   能装下铜钹那么大的包还有很多款式吗?   说话间,她们已经拐到了生活用品区,黎听在一排卫生棉的货架上停了下来。   她细看了一眼,拿了个一片式,交给方亦亦。   “先这个吧,一会儿买个包。”   方亦亦接过卫生棉,满脑子疑惑,望向黎听的眼神就带了些奇异。   学姐......来大姨妈了?这么厉害的吗?!   注意到方亦亦的眼神,黎听道:“别杵着啊,赶紧去,血腥味这么浓,你自己的生理期记不住吗?瞎想什么呢?”   方亦亦眨眨眼,恍然大悟:奥...原来是自己。   等等,自己?!   方亦亦顿时脸颊爆红。   怪不得学姐不让吃凉的,原来如此!   卫生间在百货区外面,需要先付账才能出去。   方亦亦羞愤不已,转身就往收银台跑,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黎听道:“慢点,跑得再快也已经流出来了。”   方亦亦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等她在收银台排完队,又是两分钟之后的事,等找到卫生间,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卫生间里,方亦亦查看了一下情况,羞愤地捂住了脸。   还好还好,发现的及时,还不是很严重,情况在可控范围内,她今天穿的浅色碎花裙子,要真是沾上点什么,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所觉地跑着跑那,那还真是,不要做人算了。   方亦亦一直没有计算生理期的习惯,只凭直觉知道个大概,觉得是时候差不多该来了,就提前买好,不出两天,姨妈如期而至,但是最近她事情比较多,这个就有些不稳定,再加上忙,后来又住院,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完全忘得没边,万万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挺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赶上约会的时候来。   方亦亦肚子突然有些钝钝的痛。   被姨妈支配的死去活来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方亦亦:“......”   她好恨!   方亦亦收拾妥当,叹了口气,蔫巴巴地推门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就看到站得笔直的黎听,还是一贯地没有表情,见她出来,静静注视着她,不断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或者向她投去或惊艳或嫉妒的视线,黎听都不以为意,人来人往中,方亦亦只在那双黑宝石似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心头被什么东西微微拨动了一下,酸酸涨涨的感觉以心脏为起点扩散到四肢百骸,方亦亦悄悄把手放在小腹上,感觉,那点微弱的疼痛好像消失了,只留下软麻。   黎听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见她呆呆站在女厕门口做门神,还以为又肚子疼了,她上前几步,握着方亦亦的胳膊,道:“肚子疼?”   方亦亦摇摇头,向前走了两步,离开门口,道:“我在想要不要洗手。”说完,静静等着黎听的反应。   骗人,方亦亦心想,自己明明想不是这个。   她们眼下所站的位置就是洗手池边,黎听看了一眼水龙头,抬手覆在上面,将开关抬起来,水瞬间喷涌而出。   两秒后,黎听道:“可以了,洗手。”   方亦亦眼神茫然,还是听话的将手伸到了流出来的水里。   温热的触感让她一愣,呆呆地看着黎听。   黎听手动给她加热,却不喜欢碰触这种公共场合的东西,偏偏方亦亦还楞头巴脑的,但是考虑到方亦亦现在在放血,脱口而出的话就柔和了些语气,道:“快点,别发呆。”   “哦哦。”方亦亦赶紧希望,还不忘用了些商场提供的洗手液。   洗完后,黎听拉过她湿哒哒的手,缓缓握住,红色的雾气正在指缝小幅度蔓延,不过须臾,方亦亦的手便干燥如初。   方亦亦受宠若惊,瞪着俩水汪汪地眼珠子惊疑不定地看着黎听。   黎听语气和动作截然相反,嫌弃满满地道:“手也这么粗糙,手上的皮肤都比你脸上的好,你这样等你二十的时候不得拥有一张三十岁的脸。”   方亦亦现在十九,二十岁的时候还活着。   她倒是没在意第二句,黎听不是人,皮肤就完全相当于个装饰,是真真正正的肤若凝脂,大概只有3D动画片里的人才能比上一比,她在意的是最后一句。   按照黎听的说法,那岂不是还有一年她就有三十的模样了?!   方亦亦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护肤日程迫在眉睫,不干不行。   “那学姐,我们现在就去,先做个那什么,护肤SPA......”   黎听拉住她:“不急,不好拿,你不是想看电影吗?先去看个电影吧,也不要到处走了,早点回去休息。”   对着这么体贴的学姐,方亦亦只想嘤咛一声,然后道一句此生圆满。   电影院在三楼,卫生间二十来步远的地方就是电梯。   电影院人也不少,情侣占了多数,黎听再体贴,方亦亦也不敢让她去买票,方亦亦一手拿着奶茶,另一只手胳膊弯里圈着大桶爆米花,和黎听一起坐在软椅上,边吃边等开场。   她吃着等,黎听边玩手机边等。   电影是黎听选的,关于战争题材,看宣传封面就一副又正又红的样子,方亦亦嚼两□□米花,喝一口奶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时间,很是期待。   她还没来过电影院呢。   有点理解女孩子为什么爱逛街了。   吃的玩的一样不落,总之就是快乐,她也很喜欢。   方亦亦低下头,暗搓搓地想,等自己姨妈过去,一定要再和学姐逛一下街,要玩到尽兴而归才好。   这时,两条踩着男士运动鞋,套着男士修身牛仔裤的大长腿出现在方亦亦视野里,鞋间的方向,正对着她和黎听。   方亦亦眨眨眼,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个头发说蓝不蓝,说黑不黑的短发男生,正笑地一脸和煦地看向黎听。   和黎听的面无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hi~小姐姐,刚才在一楼奶茶店我就看到你了,没想到又遇到了,你们选的哪部电影,我和我朋友选择困难,可以给些意见帮帮忙吗?”   方亦亦看了眼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男生,身材高调,双手插兜倚在墙上,一瞬一瞬看着这边。   黎听冷冷看了面前的男生一眼,杀气腾腾,宛如在看一个死人,男生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几丝恐惧的惊慌,爽朗的笑容有些僵硬。   黎听站起来,拉过方亦亦,道:“开始检票了,走吧。”   方亦亦顺从地跟着,和男生擦肩而过时,对上了一双略显茫然的眼。   他看起来还没回过劲儿来,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噗...”检完票,方亦亦直接笑出了声。   厚重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黎听瞥她一眼,“笑什么。”   “那人大概在怀疑人生......”   “嗯?”黎听拧眉。   “没事,”方亦亦捏了个爆米花放进嘴里,酥脆的口感咔嚓咔嚓,“我们是在第四排,第四排在这儿...” 第86章 睡觉治百病   电影看得方亦亦热泪盈眶, 恨不得分分钟冲进屏幕,打爆那些反派。   一直到电影结束,方亦亦都没缓过神儿来。   “学姐...”听着片尾曲,方亦亦吸吸鼻子:“我们有今天的生活真是太不容易, 太难了, 这是多少前辈们的心血换来的。”   黎听翻看手机上今日影片的介绍, 视线停驻在十分之后之后开场的一部鬼片上。   “要不要再看一部。”黎听如是道。   “......啊?”   方亦亦愣了愣, 眸子里感动的泪水要掉不掉,凑过来跟着黎听看手机屏幕。   《天黑不要逗留》几个血淋淋大字伴着缥缈恐怖的鬼影出现在屏幕的宣传海报里,海报面下还有一排简介小字。   “学姐...想看?”   黎听点点头。   “那就去呗。”方亦亦不以为意, 仰起脖子,将最后一点爆米花直接倒进了嘴巴里,不浪费一丁点。   取完票之后也还有十分钟空余,方亦亦奶茶喝完了,便蹬蹬蹬地下楼, 从寄存柜里拿了杯新的。   这杯比之前那杯要大一点, 颜值也高,整个被子呈半透明状,一分为三,底下二分之一是紫红色类似果汁的东西,再往上紫红和白色牛奶混合,最上面一层是纯白色奶盖,还配了个长柄勺子,奶盖被上套着的圆筒卡片上写着,可以先撕开盖子, 将奶茶用小勺吃掉, 再喝奶茶。   就是家伙什太多, 拿起来不方便。   方亦亦觉得新奇,照说明说吃了一口,发现没有混合的好吃,于是粗吸管伸进去,将里面层次分明的饮品全部搅拌在了一起,奶茶颜值骤降,变得紫中带灰,灰中带白的,一看就没什么食欲的奇怪东西。   方亦亦吸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口感果然好多了!   回去的时候黎听在之前的软椅上坐着玩手机,旁边放着一桶满满的爆米花。   “学姐!我回来啦!”方亦亦小碎步跑过来,语气欢快。   “嗯,走吧。”提前五分钟入场,时间卡得刚刚好。   在电影院看电影,代入感会比较强,又是3D的,方亦亦上一部电影有多感动,眼下这一部就有多冲动。   之前在家里看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屏幕里的东西,可现在......   方亦亦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这是电影,是假的,才在鬼又一次在镜头的特写中扑过来的时候,控制住蠢蠢欲动想杀鬼的手。   没办法,真实性太强,总觉得不反击就要被掐到了......   她和黎听这一组,看起来淡定无比,和其他一惊一乍,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叫的组合,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两场电影看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将喝完的奶茶被子和清空的爆米花桶扔进垃圾桶。   金属材质的垃圾桶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微的冷光。   电影片里,被鬼蛊惑心知的小男孩拿着匕首,捅进他叔叔眼睛里的血腥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   方亦亦打了个寒颤,甩甩头,企图将那些画面甩出去,再不济,看的第一部 电影片段能盖过第二部也行,可惜天不遂人愿,方亦亦不经意瞥到垃圾桶灭烟处的烟头时,眼球布满血丝,浑身是血的女人,拼命往嘴里塞冒着火星的烟屁股的画面,在眼前一下子冒了出来,挥之不去。   方亦亦:“.......”   她一手撑着墙,低下头,闭了闭眼,重重叹出口气。   罢了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鬼吗?电影而已,再说了,现实中见得鬼还少了?   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道理谁都懂,事到临头,基本屁用没有。   无论方亦亦再怎么做心理建设,电影画面还是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浮现,一点办法也没有。   黎听看她脸色不好,扯着她的后衣领子,往后退了步,道:“回去吧。”   方亦亦忙不迭点头。   下楼后还是进了趟百货区,把该买的东西买全了,还买了些晚上防饿的小零食,剩下的奶茶取出来,俩人出门打车直接回了之前的酒店。   陶歌在方亦亦住院期间特别交代过,方亦亦住的那间房,不需要的打扫,谁也不能进。   打电话交待这事儿的时候方亦亦就在边上听着,边听边感叹,老板在自己的领域就是可以随心所欲。   真好,她也想当老板。   事先打过招呼,方亦亦直接去了前台,拿到房卡,然后从电梯上去。   方亦亦刷卡开门,发现屋内陈设果然和离开时一样,应该是没人进来过,连离开时匆匆抛开的拖鞋,都是鞋面朝下,鞋底朝天的模样。   方亦亦一进门,鞋子都不脱,呈‘大’字型扑到了床上,没有骨头似的蹭了蹭,皮肤触到柔软的被子,幸福地眯了眯眼睛。   “终于回来了,好久不见,小白~”   黎听轻车熟路拿起电脑,将电源插在插座上,开机,道:“小白?”   方亦亦整张脸趴在杯子里,声音闷闷地:“你看这个被子,它又大又软又白。”说着,还四肢扑腾,做了个游泳的动作。   黎听失笑,道:“睡一会儿吧,今天我不碰你。”   方亦亦一听,抬起脸,眼巴巴地瞅着黎听,道:“那抱行吗?”   被拒:“不行。”   方亦亦撇撇嘴,脸转向一边,不动了。   黎听半躺着靠在床头,抬脚蹬了蹬方亦亦的肉乎乎的臀部,“别装死,先把自己处理好再睡。”   “唔...”方亦亦赖着不起来,假装没听见。   “快点,你准备放一被窝血吗?”   “......哪有那么夸张,”方亦亦嘟了嘟嘴巴,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从新买的包里翻出姨妈巾,去了洗手间。   出来时,方亦亦手上的水还没擦干,膝盖低着床面,爬到黎听边上,小狗似的用脑袋蹭蹭黎听的侧腰,道:“学姐,腰疼。”   被黎听扯过被子,兜头盖住:“睡觉治百病。”   方亦亦手脚并用把自己扒拉出来,头发在和被子的斗争中变得乱蓬蓬的,她随意揉了两下,在黎听身边躺下,退而求其次:“那我躺学姐边上,可以吧。”   黎听这次没反对:“随意。”   方亦亦扯出个大大的笑容,往被窝拱了拱,一阵扑腾,衣服被一件一件丢了出来,落在地上。   光溜溜只剩内衣的方亦亦躺在被窝里,感受着身边丝丝缕缕的凉意,伸手捂住小肚子,安静了一会儿,还真困了。   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黎听一直玩儿到凌晨两点,她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方亦亦,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吸收那个陶瓷球内的粉末后,她感觉自己状态又踏实了一些,不像以前,不由自主地就漂浮到半空中了。   这时,方亦亦‘豁’地一下坐了起来。   黎听一愣,继而发现方亦亦还在睡,眼睛都没睁开。   方亦亦闭着眼睛,两只手迅速抓上黎听的胳膊,梦游似的大声道:“学姐!你快打醒我,我梦到我赚了一个亿!”   黎听:“.......?”   然后‘咚’地一声,又给自己砸回被子里,呼吸均匀,打着小鼾,睡得天昏地暗。   黎听:“......”   方亦亦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黎予。   黎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了方亦亦一眼,接起电话,还来不及说话,手机那头响起黎予焦躁的声音:“亦亦,我姐呢?让她接电话。”   黎听淡淡道:“就是我,什么事你说。”   黎予一愣,继而声音染上了浓重的哭腔,她嗓子哑了不少,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姐姐,妈出事了。” 第87章 她当然不会拒绝   她妈死了, 死于高空坠物。   早上出门买菜,经过商场的时候的时候掉下来一只花盆,不偏不倚, 正好砸在黎母头顶,当场死亡。   出了好多血, 黑红色粘稠的液体顺着盲道砖的纹路淌下去,汇聚成一小股, 一直流到马路牙子下的下水道口里去。   这件事听上去, 像个荒唐到惹人发笑的意外。   黎听等着黎予断断续续说完,在沉默中挂掉电话。   窗帘没有关严,月色透过玻璃,从缝隙中照进来,从地板到床上鼓囊囊的被子, 都留下一道银白的光, 泛着凉凉的冷意。   纤瘦高挑的影子僵直立在床边, 一动不动,点点微光映着她姣好的脸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个精心雕琢的塑像。   方亦亦睡得似乎不怎么安稳, 她吧嗒了下嘴, 嘟囔着梦呓了几句什么,翻个身,脸颊无意识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了过去。   夜晚的房间安静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久之后, 床边的影子发出一声轻笑, 她仰起头, 长发微微晃动,蝤蛴似的脖颈白得没有血色,形如鬼魅。   *   方亦亦是被太阳光吵醒的。   夏季炎热,房间内空调温度调得高,即使有黎听在她旁边,经过长时间照射,脸蛋也变得腻腻,额头和鼻尖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方亦亦热得不行,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湿漉漉的,难受极了。   她坐起来,扒拉扒拉头发,转头去找黎听。   黎听安静在床边坐着,两条腿斜放着,红色粗跟丝绒鞋子耷拉在床沿上,腿上放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眉眼冷淡,一副一夜没睡的样子。   方亦亦动了下大腿,想把自己从被窝里捞出来,哪知刚一活动,血染山河破的感觉奔涌而至,她登时僵硬,余光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蓝色小包,顾不上别的,一把抓起来,跳下床直奔洗手间。   不多会儿,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   方亦亦抱着肚子,身子躬得像只虾米,半死不活地走了出来。   她往床上一趴,期期艾艾地叫唤:“学姐,好痛……”   黎听从笔记本后面抬起头来,招招手对她道:“过来。”   方亦亦蹬掉拖鞋,手脚并用,软骨头似的趴了过去,下巴抵在黎听大腿上,抬起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黎听动作一顿,笑道:“勾引我?”   方亦亦小刷子似的睫毛扑扇了下,低下头,把脸埋在黎听大腿上的裙子里,鼻息间溢满了独属于黎听的,淡淡的香味。   这味道并不浓烈,清清淡淡,不凑近闻不出来,类似古寺里冉冉的沉檀,又有些像清晨山涧里追着露珠的野花,非常神奇,容易上瘾。   方亦亦满足地深吸一口气,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我没有,学姐身上好香。”   黎听抬起的手轻轻落在方亦亦毛绒绒的脑袋上,柔软的发丝顺顺滑滑,手感很好。   “是骨灰坛子的味道。”   方亦亦并不相信:“骨灰坛子哪有味道。”   黎听并不反驳,只问她:“饿不饿,早餐吃什么。”   方亦亦舔了舔嘴唇,思索迄今为止吃过的菜肴。   “豆浆吧,”她道:“要热的,还想吃烧鹅和土豆丝。”   手机就在枕头边上,黎听伸手拿过,扔给方亦亦,“自己订。”   以为又能吃到学姐亲自订的早饭的方亦亦,失望地撇撇嘴,就这现在的姿势翻了个身,后脑勺枕在黎听腿上,举着手机,打开外卖APP。   外卖APP和微信是挨着的,方亦亦手一滑,点开了微信,惊讶地发现左下角先是有53条新消失提示,最上面的是服装店的孙店长,头像右上角有个红色圆球,未读消息提示:45条。   她对这个店长感官还不错,毕竟这个人让她首次认识到,来钱是一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困难的事。   可是孙老板找她干什么?   抱着疑惑,方亦亦点开聊天界面。   一周前: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店:小芳同学,假期玩儿得怎么样?娱乐归娱乐,钱还是要赚的呀,店里新到批衣服,你的专场该开张啦!】   五天前: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店:小芳同学?你看到消息没,手机怎么打不通,给我回个电话。】   四天前: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店:歪?有人吗?小芳同学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睛。】   两天前:   【洛拉伯格0服装专卖店:这工作你还干不干!换手机号了?看到立刻回消息!】   一分钟前:   【洛拉伯格服装专卖店:你被解雇了,再也不见。】   透过屏幕,方亦亦纵观了孙店长心理变化的全过程,坎坎坷坷,莫名可怜。   “……”她欲哭无泪。   她突然想起来,离校的时候,黎予送她上飞机,在机场临时给她换了个电话号码,为的是怕陈思可通过手机号找她麻烦,因为她没什么联系人,也没备份个手机号,就直接换了,压根忘了孙店长这一茬。   方亦亦歉疚得不行,两只手抓着手机,着急忙慌地准备回复。   指尖触碰点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她顿了顿,放弃打字,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倒也不是不想打手机号,只是她的号码储存在手机卡里,换卡一起没了。   铃声响了两声,被挂断。   方亦亦欲哭无泪,抱着手机抓狂地蹬腿。   黎听道:“怎么了?”   “我被炒了。”方亦亦沮丧地把手机给黎听看。   黎听翻看着两天记录,挑了挑眉,道:“你以后也不可能回去那工作了,这样也好。”   “哎?为什么不可能回去工作,我有新的任务吗?”   黎听语气平淡:“带你去个地方。”   “奥。”方亦亦点点头,没多问,反正带着她去,去哪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孙店长看起来好生气啊,都怪我,我这脑子就应该拎出来放水里洗洗,省得天天忘事。”   黎听不太理解方亦亦的脑回路,凉飕飕地道:“大可不必,你现在的状态就是洗完之后的样子。”   “哎……”方亦亦难得心神不在黎听身上,她叹了口气,拧紧眉头,斟酌着编辑了一串致歉的消息发送过去。   等了好几分钟,对面没有回复,心知这是真把人惹毛了,估计不会回复她,方亦亦惆怅地退出微信,打开外卖APP,准备买点心仪的早餐,安慰下失业的自己。   虽然点的都是爱吃的,但受此影响,方亦亦还是少吃了两口饭,一个白嫩Q软的烧鹅,剩下一半愣是吃不下去了。   她如临大敌地盯着那块留着她牙印的半块烧鹅,纠结许久,张了张嘴,打出个饱嗝儿。   方亦亦:“……”放弃了,等会儿再吃吧。   “饭量变小了。”方亦亦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壁顶花瓣形状的灯,拍了拍撑得圆滚滚的肚子。   这两天她没有和黎听滚床单,身体对营养需求变低,饭量变小也正常,饮食习惯还保留着的话,她大概会变胖。   还没哀叹完,突然眼前一黑,眼睛被捂上,紧接着,唇瓣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方亦亦一愣,睫毛颤动了下。   捂着眼睛的手轻轻移开,褐色的眸子正对上一双暗如夜空的眸子。   黎听两只手臂撑在她两侧耳边,轻轻趴伏在她身上,不轻不重地啃咬她的唇瓣。   鼻息间被熟悉的气味填满。   这种事情,不管做多少次,方亦亦都手足无措,紧张得像个新手。   她涨红了脸,肾上腺素飙升,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胸腔里是砰砰地跳动的心脏,打鼓似的震动着耳膜,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黎听带着喑哑的声音传来。   “闭眼。”   方亦亦才骤然惊醒,闭上眼睛,伸出双臂抱住黎听的腰,轻柔地回应。   一开始还比较克制,浅尝辄止,到了后来,逐渐失控,氛围变得激烈,黎听沿着方亦亦光滑细嫩的皮肤逐渐下滑,碰触到布料的边缘,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   突入起来的冷意让方亦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黎听动作一顿,理智回神。   她双臂撑着床单,抬起头看着方亦亦,漆黑的眸子里滚动着炽烈的风暴,像要把人吞噬似的。   对方突然停下且迟迟不见动作,方亦亦不明所以,睁开眼睛,一眼就跌了进去。   看痴了。   黎听微微眯了眯眼,努力克制着,从方亦亦身上下来,就势往旁边一滚,和方亦亦并排躺着。   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等着体内那团邪火湮灭。   没了熟悉的微凉,方亦亦有些空落落的,她侧过头,注视着黎听线条完美的侧脸,做了几次深呼吸,下定决心似的,侧过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黎听的胳膊,豆虫似的挪动着,往黎听边上蹭。   黎听出言警告:“不想死就别招我。”   方亦亦对黎听的警告不为所动,眼圈发红,带着固执和倔强,热情又克制地蹭到黎听耳边,尚未平度的喘/息带着气音,小声道:“学姐,我来可以吗?”   说完,不再动作,琥珀似的眼睛雾蒙蒙地看着黎听,等待答复,手却依旧紧紧抱着黎听的胳膊,丝毫不打算放开。   黎听有些意外,她侧过头定定地看着方亦亦,五秒之后,扯着嘴角笑了下,神色轻佻,像淬毒的罂粟,诱惑又致命:“来啊,做不好吃了你。”   鬼是完美的利益主义者,从来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少数高阶鬼会克制天性,懂得权衡,知道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黎听是鬼,当然也不例外。   她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方亦亦的体温是温热的,她感受着那份带着颤抖的热意,眼眸深沉,眼底闪过一抹妖冶的红。 第88章 你还挺委屈   方亦亦给自己折腾雪崩了。   明明承受的人不是她, 可为什么偏偏......   个中缘由方亦亦不想明说,她把脸埋进黎听的肩窝里,像个鸵鸟似的逃避,全然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黎听不管面对何种情况, 面上都是寡淡到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皮肤泛着淡淡的粉, 嫌弃地推了把赖着不起来的方亦亦, 嫌她重。   “全是血味儿,离我远点。”   “学姐你卸磨杀驴, 嘤嘤嘤。”   黎听微凉的指尖在方亦亦后颈处敲了敲,方亦亦打了个抖儿, 寒毛都竖起来了。   “好嘛, 我这就去。”方亦亦扁扁嘴, 不情不愿爬起来,僵直着腰腹,动作小心翼翼。   黎听道:“你还挺委屈。”   方亦亦抿抿唇,也不说话, 就着跪趴的姿势, 委委屈屈地瞅她。   给黎听看乐了。   方亦亦现在胆子越来越大,说她胖还喘上了。   黎听凉凉地道:“再不处理,你就得赔酒店被子钱。”   方亦亦一僵,登时不敢再皮, 麻溜进了卫生间。   陶家的酒店设施装修还可以, 黑色大理石洗手台一尘不染, 古朴铜制造型的水龙头精美得像个技术品,一看就特别高段。   方亦亦洗手的时候,盯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水愣神。   她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整个人轻飘飘的,每次查看账户的时候,后面那串零多到她腿软,喜悦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自首的冲动。   她跑去出去和黎听说,黎听嘲笑她,“你不是包子,你这是狗肉丸子。”   “啊?”方亦亦没听明白。   黎听道:“拿不上台面。”   方亦亦:QAQ   大姨妈期间,方亦亦一般头三天难受,过去这三天,不管流量如何,立刻活蹦乱跳地仿佛换了个人。   三天后,看方亦亦缓过来了,黎听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方亦亦叼着糯米糕,在酒店配套的书桌前,亮着台灯看自己的课本,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玄门异术好玩吗?”   方亦亦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玄门异术大概指的是捉鬼术。   好玩谈不上,不过是自保罢了,但是黎听这么问,说不定有别的打算,方亦亦不想违背黎听的意愿,按照自己的猜测,说了个大概会让黎听高兴的答案。   “好玩,我喜欢。”   黎听不知她所思所想,循循道:“当今世界,这是旁门左道。”   “没关系啊,”方亦亦无所谓:“在别人看来,我也是旁门异类,旁门左道和旁门异类,还挺搭配。”   “你是这么想的?自闭症不算异类。”   没想到黎听会安慰她,方亦亦心里暖暖的,她从书本中抬起头来,道:“异类不异类的,反正格格不入,玄门异术也格格不入。”   黎听看了看她,道:“也好,那就学,你现在道行浅显,我给你联系了个玄学老师,你趁着暑假和他好好学,就当是兴趣班吧。”   方亦亦这两天满脑子都是怎么给黎听易主,让她变成自由身的鬼,一听还有兴趣班这种好事,眼睛登时一亮,“老师教什么,什么都教吗?”   黎听羊脂玉似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桌子,回忆道:“嗯,他在行业里算是拔尖了。”   “行业?”   方亦亦脑子一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黎听一个鬼,怎么会认识玄学大师?还关系不错的样子,玄学大师不都是捉鬼的吗?   她有种法海和白素贞是铁哥们儿的感觉,诡异极了。   黎听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懒得搭理她,只道:“那行,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晚出发,你时间不多。”   “奥...”方亦亦神情恍惚地点点头。   燕霁是在方亦亦退房后来的,方亦亦拎着包走出酒店大门,下台阶时遇到一蹦三跳往上走的燕霁。   她换了个发色,一头靓丽的红发活力满满,格外惹人注意。   “咦?方姐姐,好巧呀,我正要去找你,你要去哪?”看见方亦亦,燕霁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好巧啊,”方亦亦扯了扯斜挎包的带子,道:“我要走了。”   燕霁瞪大眼睛,惊呼:“啊?这么快?”   “嗯,事情已经解决了,”方亦亦笑着道:“这两天谢谢你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方姐姐你怎么还跟我这么生分啊。”燕霁嘟嘟囔囔,失落之情显而易见。   “额……”方亦亦只是想客气一下,没想到招来这么个说辞,登时有些词穷,卡壳了。   “算了,方姐姐去哪,能不能带上我啊?我不会添乱的,方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燕霁来到方亦亦身边,期待地看着方亦亦。   方亦亦不理解为什么这女孩子这么执着,叹了口气,道:“不可以,我有别的事情。”   燕霁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有些不高兴。   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方姐姐你要早点回来啊,微信联系哦,不要总不理我,”说着,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方亦亦“,马倩然托我给你带这个...”   是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棍子状物体。   “马倩然?”方亦亦不明白马倩然为什么送她东西,带着疑惑,接过棍子。   燕霁兴致勃勃地催促:“快看看里面是什么?快看看!我好奇很久了,要不是这是你的东西,早拆了!”   为了满足纯情少女的好奇心,方亦亦当场拆包装。   随着塑料泡沫被撕开,酒红色棉绒布料逐渐显现,方亦亦动作一顿,继续撕,露出面料边缘的黄/色裹边和流苏,模样像极了锦旗。   方亦亦和燕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缓缓升起的巨大问号。   方亦亦把锦旗抖开。   ‘人生本来一场戏’七个烫金大字赫然呈现在眼前,在最右侧靠近尾部的部分,还有一行小字‘锣到鬼除’。   方亦亦:“……”   燕霁瞪大眼睛,惊叫:“哇哦!牛逼!”   “……”方亦亦把锦旗收起来,郑重放回燕霁手里:“还回去,跟她说,这东西太贵重,我收不起。”   说罢,转身就走。   燕霁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赶忙追上去:“哎,别呀,方姐姐,我觉得这个挺好的呀,还是锦旗呢,我爸说了,拒收什么也不能拒锦旗,这是赠送者的心意,马倩然看起来真心实意感谢你救她的命啊……哎——方姐姐你别跑啊,你等等我!你去车站机场还是高铁站,我让司机送呀!”   方亦亦充耳不闻,捂着耳朵撒丫子跑。   这都什么和什么,她和马倩然能有什么交情,天地良心,救她纯属意外,她真不是故意的,马倩然倒好,还特地弄个锦旗谢谢她,这人什么毛病?   她不需要感谢,真的,那锦旗太羞人了,尴尬得要命,她算个屁的天师……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小轿车慢悠悠地追了上来,保持和方亦亦相同的速度,燕霁顶着一头红毛,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像夏天闪耀的一撮焰火:“方姐姐,上车呀,走路多麻烦,上车呀。”   方亦亦突然意识到,这么跑的自己,像个智障。   她干脆不走了,原地停下。   车往前行进一段,又退了回来,燕霁道:“别客气,来来来,咱俩谁跟谁,锦旗不要就不要,我替你收着。”   方亦亦头痛地扶额:“不用了,真的,你帮我退回去吧,太丢人了。”   燕霁歪了歪头,对方亦亦的话感到不解:“丢人什么,方姐姐多帅!”她做了个敲锣的姿势,自带配音:“咔嚓!人生本来一场戏!妖魔鬼怪谁敢与我对线!超酷的!”为了彰显效果,她还比了个大拇指。   自己说还没什么,从别人口中这么一比划,再加上锦旗,方亦亦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抓地,恨不得抓出个三室一厅,给自己埋进去。   “别说了。”她小声抗议。   燕霁没听清:“啊?你说啥?”   方亦亦余光瞥见一辆亮着红牌子的出租车远远开了过来,她心里一喜,仿佛看见了救赎,连忙招手,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燕霁家小轿车的后面。   方亦亦走过去,边开门往里坐,边对燕霁道:“青山不改露水长流,什么都别问,问就是没有,我们开学见!”   “方姐姐!方姐姐?”燕霁急了,急忙开门下车。   方亦亦一上车就对司机师傅道:“师傅快走!”   司机一看这情况,登时乐了,道“坐稳了!”一踩油门,出租车绝尘而去,   方亦亦隐约听到燕霁的呼喊:“给我带礼物啊!”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点开和燕霁的聊天界面,回了个OK的表情图,燕霁秒回两个表情图,一个小蓝人哼和一个大白猫哭泣。   方亦亦觉得都挺萌,顺手都存了下来。   司机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问道:“去哪?”   方亦亦摸摸瘪掉的肚子,咬牙道:“海源机场!”   和一顿不吃比起来,学姐重要。   这可是学姐给她报的补习班,坚决不能因为任何外力迟到!   她们的目的地在国境最南边,凤濮市的一个小山村,叫富强村,据说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后来改的,以前叫安个村,就字面安了个村的意思。   方亦亦运气比较好,到机场的时候,凤濮市的飞机两小时后起飞,她权衡再三,还是舍不得花钱,买了经济舱,排队过安检,还有时间吃个饭。   乘坐了好几次飞机,方亦亦终于品尝到长排队的滋味,暑假期间客流量大,人也多,方亦亦乖巧排队,马上轮到她时,然后被一个长发戴眼镜的小姑娘插了队。   小姑娘拖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一来就站到了方亦亦前面,轻车熟路,天经地义的模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方亦亦。   方亦亦前面是一对中年夫妻,方亦亦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他们女儿,排到一半的时候,中年夫妻因为聊天停了停,前面队伍空出来一个人的位置,小姑娘拖着行李箱就过去了,然后被中年夫妻前面男孩扯了出来。   “长得人五人六一点素质也没有!”   小姑娘:“你扯我干什么,有病啊?”   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打起来,方亦亦才知道,这男孩才是夫妻俩的孩子。   方亦亦还想再看看,但是已经轮到她了,觉得有些可惜。   她讨厌插队的人,无论是在学校餐厅打饭还是在校外办点什么事,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插队。   过了安检,方亦亦才知道经济舱不提供零食。   机场里倒是有餐厅,方亦亦去问了问,价格看得她目瞪口呆。   为何!如此!之贵!   亿万富翁方亦亦,最终饿得指尖都打颤地上了飞机。   她现在饭量很大,也愈发不抗饿了,以前一天不吃饭都没什么,现在一顿不吃,就饿得走路发飘,眼睛冒花。   飞机餐量少,根本不够她吃,因此,到达凤濮市第一件事,就近找了家餐馆,一个人吃了四个人的饭量,看得老板目瞪口呆,生怕这个瘦瘦巴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在他们店里撑出个什么好歹来,一个劲儿劝她别吃了。   方亦亦双手捧着搪瓷大碗,喝下最后一口馄饨汤,笑着对老板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吃得多。”   老板愣愣地看着一干二净的碗,说不出话来。   方亦亦放下碗,伸出一根手指,“这个好好吃,我能再续一碗,要蛋黄虾仁的,再来一份手切牛肉,要大份的!” 第89章 富强村   老板没给。   方亦亦:“……我真的只是饭量大。”   老板怀疑她是对家派来碰瓷的, 朝她招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方亦亦不明所以,虽然奇怪, 还是放下筷子, 起身走了过去。   “你看那家, 门口镇着两座石狮子的, 特别气派那家。”   “啊...”方亦亦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古朴大气的门面装修, 两座造型威严的石狮子一左一右蹲在门口,牌匾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曰:刘天柱饭庄。   老板道:“凤濮最好最出名的饭店, 他们家菜好吃又地道。”说完, 目光炯炯,满含期待的望着方亦亦。   方亦亦:“……”行吧,她不吃了呗。   方亦亦面无表情地结账,老板挠挠后脑勺, 给她抹了几毛的零头。   凤濮市是座古城市, 保存了很多历史建筑,它四面环山,面积抵得过三个海源市,富强村在凤濮市最南边的一座山中, 从凤濮车站出发, 路程大约两小时, 途中得经过一条陡峭的悬崖山路,不是技术过硬的司机,根本开不过去, 就算是大巴,因为地处偏僻,一天只有一趟车,发车时间在上午八点,很明显,现在已经超点了。   方亦亦走在街上,隔着布料拍拍肚子,还想再吃点什么。   大街上人很多,大都来去匆匆,没人注意到她。   方亦亦慢悠悠走着,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经过一条阴暗的窄巷子时,她心头微动,脚步一转,迈了进去。   确定没人发现,方亦亦举起右手,纤细的手腕松松垮垮坠着一串菩提子,在脉搏下方的位置,一颗纹路复杂的古朴佛珠挂在那里,和雪白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对比明显,泛着体温捂不热的冷意。   “学姐,学姐你在吗?”   方亦亦小声道。   佛珠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逐渐变凉的触感,方亦亦都要怀疑黎听是不是不在这了。   “学姐,出来嘛,逛街去啊。”方亦亦继续道。   久违的,脑子里突然炸开黎听的声音:“不去。”   语调清冷,乍一听还透着寒意,莫名让人想起深冬屋檐上挂着的冰凌。   “不要总闷在佛珠里啊,佛珠那么小,不憋屈吗,出来透透气,我一个人瞎逛,孤孤单单好无聊,山里温差是不是大,要不要去买点厚衣服,我什么也没带。”   “……”大片红雾从佛珠弥漫出来,在方亦亦面前聚集,眨眼间,黎听出现在眼前,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方亦亦眉眼弯弯,月牙似的眼睛里闪着光,把抱住黎听的胳膊,语调欢快:“走着~”   方亦亦拉着黎听转过身,准备从进来的巷子口出去,就看到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那里,那人逆着光,只能看出个轮廓,脚下影子拉得很长,和巷子中高楼的阴影融为一体的影子。   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方亦亦愣了愣,心里咯噔一下,黎听出现的过程,怕是被看到了。   她下意识把黎听往身后拉了一下,自己挡在前面。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也看不清男女老幼,但是她能感觉到,从这人身上发散出来的,强烈到令人不安的气场。   不像个凡夫俗子的模样。   “你是谁?”方亦亦抿着唇,问道。   那人声音苍老,是个男音:“路人甲,黎大小姐,别来无恙!”   黎听眼梢微冷,撇过去一眼,道:“你来得好慢。”   俩人好像认识的样子,方亦亦眨眨眼,剑拔弩张的气势收敛了不少。   “哈哈哈,我那地你又不是不知道,鸟不拉屎,偏远得很,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挪动步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那人慢腾腾走过来,身影一点点没入高楼的影子里,方亦亦终于能看清他的全貌,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人拄着个木棍削成的拐杖,胡子花白,头发稀疏,一身老旧打了补丁、洗得发白褪色的上世纪深蓝色工厂服,看起来像个穷困潦倒的留守老人,却意外并不脏乱,浑浊的双眼精亮,布鞋踩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一步一步慢腾腾地朝她们走过来。   方亦亦盯着他看的同时,老人视线也锁定了方亦亦,他在两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方亦亦,转头问黎听:“就是这个小黑妮?死气好浓。”   方亦亦:“……?”小、小黑妮??   黎听后退半步靠在墙上,懒懒散散地道:“一句话,教不教。”   老人又看了眼方亦亦,捋了捋长胡子,道:“教!”   “嗯,”黎听微微点头,对方亦亦介绍道:“诸晔书,茅山宗正统传人,你拜他做师父。”   方亦亦眨眨眼睛,看向这位耄耋之年的老爷爷,虽然疑惑,但还是恭敬道:“师父好,我是方亦亦。”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诸晔书拧着眉头道。   “额……”方亦亦想了想,道:“捉鬼的吧,茅山道士是你们...不,是指我们吗?”   诸晔书道:“嗐,你连我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她让你拜你就拜,我要是卖了你呢?”   方亦亦扯扯嘴角,“当然不会,师父刚才自己也说要收下我,我听到了的。”   黎听在旁边给她解释:“诸晔书是茅山宗最后一届宗系传人,你看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模样,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现在山上的几个徒弟不是蠢就是庸,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茅山宗就要断去传承,灭门了。”   方亦亦:“……”   诸晔书拐杖敲地面,敲得咚咚响:“你不要含血喷人,妄断别人长短,我这一把老骨头硬朗得很,将来那天你被人超度了,我都会活得好好的!”   黎听似笑非笑道:“没有反驳徒弟,看上去我要是不来,你们茅山宗真的要灭门了,这么说起来,我还是你们的恩人。”   诸晔书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你怎么知道你带来的这个一定行?她资质如何,还得回宗派才能得出结论。”   黎听眼睛微微睁大,抬眼看他,语气满是嫌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慧眼’怎么还没开启,当年你师父可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怪不得茅山宗到你这里会没落成这个样子,你这领导的能力实在太差。”   “你说这话不羞愧吗?当年都说好了,放假就加入茅山宗,结果呢?人没等到不说,说死就死了。”   黎听轻笑:“生死由天定,这种东西哪是我能决定的。”   诸晔书接着叨叨:“真是过分,你当时连宗系弟子手续都办好了,好好的继承人,说没就没了,你知道师父多伤心吗?那场面我现在还记得,一口心头血喷好远,之后卧病在床直到去世,不是我说,师父的去世,你多多少少有点责任。”   黎听敛下眉目,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漆黑如墨的眸子藏在里面,她低声道:“啊,我知道,这件事我感到抱歉。”   方亦亦听得模棱两可,她没有去想写别的,仅仅理解了他们对话中的字面意思,意识到黎听情绪低落,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握住黎听的手,软声软语地道:“学姐,你别难过,这也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想死呀。”   “这小女娃还挺向着你。”诸晔书。   黎听安抚地拍了拍方亦亦的头,对诸晔书道:“我的人当然向着我,难不成还向着你?”   诸晔书想反驳这是他的徒弟,话到嗓子眼,想起来方亦亦此时还不是他弟子,便转过身,悻悻地挥挥手,道:“走了,回去,不跟你玩了,一把老骨头和你们这些个小屁孩有代沟。”   方亦亦下意识看向黎听,征求她的意见:“学姐?”   黎听道:“走吧,虽然年纪大了些,人轴了些,技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跟着好好学。”   方亦亦:“好。”   出了巷子口,诸晔书却不见了,方亦亦左看右看,除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半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   诸晔书这是从开着的车门里探出头来,催促:“年轻人要有时间观念,快点!”   方亦亦下意识看了眼车牌,发现这是她唯一认得的牌子——宾利。   方亦亦:“……”   车上还有个年轻男人,看起来诸晔书的司机。   因为,在她和黎听上车之后,诸晔书豪迈地一挥手,下令道:“回程!”   年轻男人毕恭毕敬:“好的老板。”   再看向诸晔书时,方亦亦带上了看富豪的眼神。   所以什么打补丁,洗到布料褪色的衣服,纯属于个人爱好是吗?   车内也相当敞亮,甚至还有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个茶盘,茶盘上放着一套茶具。   方亦亦胳膊搭在桌子上,身体笔挺地坐着,看起来非常拘谨。   倒不是她紧张,就是觉得,如果没有点仪式感,会对不起这辆好几百万的车。   一路上也并没有什么崎岖的小山路,路线和方亦亦先前在地图app上看到的完全不同,车子左拐右拐,拐得方亦亦有些晕车,胃里翻江倒海,她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避免吐到人车上的尴尬事件发生。   在车再次拐过一个弯时,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连白天闭上眼睛的那种红都不见了,她愣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有失明经验的方亦亦有些慌,下意识朝旁边黎听的位置摸索,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达到神经末梢,方亦亦这才放了心。   耳边响起黎听的声音:“老实点。”   “学姐,这是哪?”   “隧道。”   方亦亦放心了,原来并不是自己瞎了。   随即她意识到,车子并没有亮灯,司机是在全黑的环境中开的车。   她不禁握紧了黎听的手。   车子行进的速度并不慢,既然是山里的隧道,面积不会很大,司机对路得多纯属,才能全然不看的盲开,或者说,司机其实能看到路,只是她看不到而已。   方亦亦生出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连司机都有这种本事,那其他人呢?这个茅山宗,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或许她真能在这里,学到怎么让黎听恢复自由,或是...换个主人。   行驶了大概半小时左右,重见光明,天地一片白,活像是被扔了个闪/光/弹。   适应黑暗的眼睛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亮的光,方亦亦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村子。   村子是典型的江南风格,房屋密集,青瓦白墙,家家户户都有小院,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植物,花红柳绿,生机勃勃,煞是好看。   而村口有个石碑,石碑放在一个用水泥贴瓷砖做成的台子上,石碑上书三个草书大字:富强村。   风格极其现代化,和整个村格格不入,极其突兀。 第90章 这是个什么人   司机帮诸晔书拉开车门, 把诸晔书扶下去,方亦亦跟在黎听后面,最后一个下了车。   “师父,不是跟您说不要乱跑吗?您腿脚不灵光, 在城里摔倒了, 都没人敢扶您。”   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 嗓门大且急, 听起来像个咋咋呼呼的急性子。   方亦亦循声望去,不由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女生年龄不大, 脸颊削瘦,带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正是在海源机场插队, 和别人吵起来的女生。   唯一不同的是, 散着的一头长发被她在脑后松松垮垮绑了个马尾。   她似乎正在打扫卫生,挽着袖子,手里拿着把扫帚。   诸晔书用拐杖敲得地面邦邦响,大声道:“我用他们扶?没规矩!怎么跟师父说话的!”   女生撇撇嘴, 不服气:“上回的事您忘了?非要吃马蹄糕, 师兄说给您带回来,您都等不及,非要自己去买,王叔叔去帮您买糕, 您还要下车等, 结果在路边摔倒爬不起来, 没有人扶,等王叔叔排完队回来,您被当成乞丐赚了八十多块钱的事, 您还记得吗?”   诸晔书不跟她争辩,只叹气道:“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那您这次出去是干嘛了?又吃马蹄糕了?”   诸晔书怒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岂会执迷于吃食?把你师兄师弟师妹叫到大堂去,开会!”   女生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方亦亦和黎听的存在,她视线在她们身上瞥过一眼,眼珠转了转,颔首道:“那行,您当心别再摔了,我这就去。”   说罢,转身进了街道左边一栋房子。   诸晔书道:“平时被宠惯了,你不要学她,”他看着方亦亦:“她是你师姐,除了她之外你还有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妹。”   方亦亦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诸晔书转身往车里走,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向方亦亦:“走啊,愣着干什么。”   方亦亦看了看她未来师姐背影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诸晔书,以为大堂不在村子里,跟着一起上了车。   然后发现司机并没有上来,而是转到车前,拿着抹布擦车。   方亦亦不明所以,面前被放了一盏茶。   “喝口茶,不急。”   方亦亦:“……好。”   诸晔书呷了一口茶,叹息道:“上好的黑茶,这会儿喝刚刚好,尝尝。”   方亦亦端起茶杯,淡色的茶水清亮,茶香四溢,杯子底还有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金鱼,方亦亦觉得新奇,不禁多看了两眼,才凑上去小小抿了一口。   顿时唇齿间溢满了黑茶甘醇的香气。   “好茶!”方亦亦又抿了一口。   其实她不懂茶,平时喝得最多的,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奶茶,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好喝。   “这还是当年,黎听来看我,给我带的,转眼十多个年头了,日子经不起过,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鬼了呢?”诸晔书目光沉痛地看着黎听。   黎听不喝茶,她坐在一边,和方亦亦挨着,“我没去投胎,还给你带了个徒弟,你知足吧。”   茶盏被重重放在案几上,诸晔书鼻孔里出气:“活着的时候百事缠身,死了也身不由已,一想起来我就生气,你还不如去投胎呢!重活一回,干干净净”   方亦亦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了,她低下头,感到难过。   可不是吗,活着的时候顾这顾那,死了也受制于人。   诸晔书话头一转,兴致勃勃,“反正你做鬼也不比死了强,要不我把你超度了吧,你去投胎,重新做人怎么样?”   方亦亦一听,唰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黎听。   她第一反应是不能让黎听去投胎,但转念一想,死掉的人都应该投胎,以前黎听是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机会摆在眼前,是不是投胎会比较好?   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方亦亦心里一团乱麻,纠结得很,无意识咬着下唇,将原本红润的唇瓣咬得发白,皮快破了也浑然不觉,一颗心全在黎听的反应上。   黎听并不着急回答,她看了眼方亦亦,问她:“你说呢?”   “啊...啊?”选择权措不及防交到了自己手里,方亦亦茫然无助地回视黎听。   黎听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凑近她,带着蛊惑似的轻轻低笑:“你希望我去投胎吗?”   “我……”方亦亦蹙着眉毛,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诸晔书端着茶杯,优哉游哉地道:“有什么好犹豫的,为她好就应该让她去投胎,别看现在她蹦蹦跶跶,指不定哪天遇到个高人,把她收了算小,万一灰飞烟灭,你哭都没地方哭。”   方亦亦心里一咯噔。   诸晔书说的不无可能,最起码迄今为止她遇到的鬼,基本都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就是不存在的意思,更没有轮回转世之说。   一想到这个可能,方亦亦心里就针扎似的疼。   “我...”   黎听打断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没几个人能让我灰飞烟灭,你按着自己的本心,不要被影响。”   然后,方亦亦又迟疑起来。   她想起了那个百年跳尸,那个百年跳尸鬼娃娃不就是,百年道行还不是被学姐打死了。   再加上现在又过去了这么久……   学姐应该……更厉害了吧?   留下来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自私。   她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过滤全部抹去。   黎听希望她遵循本心,就是不要被别人影响的意思,她现在确实是,太容易被影响了。   压抑着心里的难过,方亦亦定了定神,道:“我希望学姐留下来,我……我舍不得学姐,但是,但是如果学姐想投胎,我还是支持学姐的意愿。”   方亦亦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捏紧了拳头,垂下眼睑,静静等着黎听的反应。   诸晔书叹了口气,“年轻人啊...”   方亦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屏住呼吸,全力做着准备,生怕黎听选择投胎时,她眼眶里的泪水会掉出来。   迟迟等不到回答,方亦亦抬头看去。   却不料,直直撞入一双带着笑意的墨瞳。   黎听抬手拍了拍方亦亦的脑袋,道:“我离开会让你这么难过吗?你看看你,都要哭出来了。”   方亦亦愣愣地看着黎听,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不舍,眼眶里蓄着的,将掉不掉的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她抬起手,用手背抹掉眼泪,立即又有新的泪水淌下来。   黎听轻声道:“好啦好啦,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方亦亦思维有短暂的卡壳,顿了几秒之后明白过来,顿时羞赧不已,脸颊变得通红,她急忙低下头,扯过袖子擦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学姐你别走了?还是,学姐你听我狡辩?   诸晔书放下茶杯,道:“你们聊,老头我不掺和年轻人的事,”他又对司机道:“小王,一会儿你把她俩载去大堂,别迟到,我自己溜达一会儿。”   说罢,自己拉开车门,利落地跳下车,动作一气呵成,半点不像年过半百的老人。   落地之后,又拄着拐杖,慢腾腾地走了。   车里只剩下黎听个方亦亦。   方亦亦吞吞吐吐:“我不想你走...”   “嗯。”黎听指尖拂过她的脸颊,触着她的下巴,迫使方亦亦抬起头,另一只手扯起自己的袖子,在方亦亦脸上轻轻擦拭。   “骗你的。”她说。   冰凉顺滑的绸缎布料擦过皮肤,痒痒的,方亦亦不自觉眯了眯眼,闻言道:“哎?”   黎听低声道:“诸晔书超度不了我。”   “那你.....”方亦亦震惊极了,“学姐骗我!”   “呵呵,也不是。”黎听胸腔震动,发出两声低笑。   “……什么意思?”   黎听却没回答,她捏了把方亦亦软乎乎的脸蛋,道:“越哭越丑,走吧,去大堂,你的入学欢迎典礼要开始了。”   黎听的话让方亦亦感到不安,她追问:“可是学姐,你...”   “没事,”黎听道:“好好学习。”   方亦亦:“……”   黎听摆明了不想告诉她,虽然迫不及待想知道,但对方不说,硬问也问不出来,方亦亦只好作罢。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些丧。   大堂也是一座清代建筑,类似客栈的模样,在富强村的另一头,开车过去用不了两分钟。   方亦亦做了几个深呼吸,那纸巾沾水,细细把脸擦了,确认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才从车上下来。   一进门,发现里面聚集了六个人,最里面是四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诸晔书站在桌子上,面朝着她和下面的五个人,她推门进来,六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她。   方亦亦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诸晔书身上。   诸晔书拐杖敲了敲桌子:“大家都等你了,过来。”   方亦亦绕着边走过去,来到她腰高的桌子前,发现连个踩踏的凳子都没有。   诸晔书耷拉着眼皮看她:“上不来?”   方亦亦抿了抿唇,一只手支撑着桌子,毫无形象地爬了上去。   刚站稳,听到头顶诸晔书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叹息:“菜。”   方亦亦:“......”不会轻功真是对不住了啊!   黎听没上去,她侧过身,一袭红衣往桌沿懒懒散散一坐,双腿随意交叠,一抹倩影婀娜轻盈,风姿绰约,堂下四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她身上。   黎听似笑非笑看他们一眼,道:“看我做什么。”   诸晔书敲得桌子邦邦响,高声道:“今天开个会,给你们介绍你们师妹!”   一个长发,在后脑扎了个马尾辫的男生,道:“这个,”他示意黎听:“这是我们师妹吗?”   方亦亦扯扯嘴角,道:“不好意思,你们师妹是我。”   此言一出,望向黎听的目光被强行拉到了她身上。   方亦亦面无表情,丝毫不输气场地一一回瞪过去,完全忘了自己的自闭社交恐惧症。   “我叫方亦亦,以后请多多指教。”方亦亦板着脸,语调不急不缓地补充。   四个人用各不相同的目光打量了下方亦亦,然后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视。   黎听扭头看着腰板挺得笔直的方亦亦,挑了挑眉,恰好方亦亦看过来,一人一鬼目光相撞。   片刻停顿之后,方亦亦像突然缓过来似的,变得不知所措,眼中带着慌乱,背也耷拉下来。   诸晔书对她俩发生的暗潮汹涌浑然不知,道:“自我介绍!”   长马尾辫的男生率先开口:“曹铭,师门排行老大,小师妹,你可以喊我师兄哦,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帮忙,师兄义不容辞~”说完,还朝方亦亦眨了眨眼。   方亦亦:“......”她平静地移开目光,觉得辣眼。   第二个开口的是机场遇到的插队女生,“杜潇雨,你二师姐,”她双手抱环,眯着眼睛打量方亦亦,似乎在回忆:“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你插我队。方亦亦在心里回答,嘴上却道:“没有,师姐你认错了。”   杜潇雨皱眉道:“不可能,我的记忆从不出错,一定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方亦亦道:“师姐,村口吗?刚刚见过。”   杜潇雨摇摇头,踱到一边,思索去了。   第三位一个头发躺在栗色大波浪卷,头上别着红色蝴蝶结,穿着蓬蓬裙的可爱女孩,画着厚厚的妆,眼线拉得很长,声音甜甜的:“小师妹姐姐你好鸭,我叫邱维维,你叫我维维就好啦。”   方亦亦从善如流,微笑颔首:“维维师姐。”   邱维维小碎步跑到桌边,指甲贴着碎钻的手指搭在桌沿上,仰着脖子看方亦亦,表情无辜又可爱:“小师妹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呀,你的包包好好看,在哪里买的,可不可以告诉维维一下下,维维也想要一个。”   还是个自来熟。   方亦亦拿这种没辙,她蹲下身,对邱维维道:“维维啊,小师妹姐姐怪怪的,我叫方亦亦,你直接喊我名字好不好?”   邱维维表情为难,“可是,你就是小师妹呀,你又看起来比我大的样子,不就是应该这么叫吗?而且,直接称呼名字好没礼貌,维维不喜欢。”说完,满脸谴责地看着方亦亦。   方·没礼貌·亦亦:“……”好久没被人暗着怼,又词穷了。   黎听这时候道:“邱维维?你多大了?”   邱维维似乎才发现黎听,她瞪大眼睛,双手虚虚捂着嘴里,惊呼:“啊呀!漂亮姐姐你是谁?你长得比小师妹姐姐还好要看,你是来加入维维的大家庭的吗?维维今年21了呢,可以和你一起玩吗?漂亮你姐姐你的裙子好衬你!”   黎听瞥了方亦亦一眼。   方亦亦:“......我今年19。”   “啊......”邱维维更加震惊了,她看着方亦亦,像是看到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嗓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师妹对不起,维维不知道,维维识人不清,还以为师妹今年25岁......”   方亦亦:“......”行吧,变相说她老呗。   诸晔书此时呵斥道:“维维!又把自己涂得人不人鬼不鬼,像什么样子!会议结束后自己去面壁室思过!一天一夜不准出来!”   “师父老古董,根本不懂可爱!哼!”邱维维冷哼一声,迈着小碎步,边哭边跑了出去。   方亦亦目送她一路跑出门:“......”这是个什么人?   最后一位是个寸头的男生,寡言寡语没什么表情,只道:“桑一晨,多指教。”就没了下文。   目前为止,这是方亦亦遇到的,看起来最正常的同门。   之后又做了些有的没的介绍,诸晔书宣布散会,剩下三个同门一哄而散,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诸晔书对方亦亦道:“我带你去你的房子。”   方亦亦抓住关键词:“房子?”   诸晔书走在前面,拉长调子,似吆似唱:“茅山宗不亏待弟子,每人一栋独立房子,吃喝拉撒自给自足,任务平均分人头,出了这个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方亦亦:“???”   方亦亦的房子离大堂不远,并不靠中心大街,后背靠着山,屋后紧邻小池塘,屋前带个院子,没什么杂草,屋里带着家具,款式蛮新,就是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起码三个月没人来过了,以至于开门进去,鞋底踩在地板上,都能印出清晰的脚印。   诸晔书道:“这个房子以前是你一个师兄的,他下山捉鬼,学艺不精,被鬼吃了,刚好空出来,以后你就住这里吧。”   方亦亦:“吃...吃了?”   诸晔书回头看她,浑浊的眼睛满是深沉:“所以你要好好学,干玄门这一行,能活多久,全看本事!”   方亦亦点头:“好的师父,我知道了。”   “嗯。”诸晔书淡淡应了声,不知从哪掏出本厚实到能砸死人的书,扔给方亦亦。   方亦亦抬手接住,凑近一看,赫然是《鬼怪灵异大全·上》。   “三天时间看完,不明白的地方拿笔圈出来,去找我。”   方亦亦道:“这本书我看过。”   “看过?”   方亦亦随意翻了几页,发现都眼熟:“嗯呐,不过我看的是电子版...”   诸晔书拐杖敲打地面:“电子版岂能和纸质版相提并论?两天时间看完,之后去找我!”   “......好。”   “哼!”诸晔书哼了声,转过往外走。   方亦亦连忙道:“师父我送您!”   把诸晔书送出门口,方亦亦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到她师父苍老的声音,拔高了音量喊:“老许!出来下棋!大战三百回合!”   方亦亦心里感叹,师父心态真好,转过身,突然面前站了个人。   她定睛一看,正是她师姐,21岁的邱维维。 第91章 游戏害人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方亦亦不自觉后退半步, 瞪着邱维维,一脸懵逼,下意识寻找黎听。   黎听坐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两条腿晃啊晃, 表情寡淡地看着她们。   “师姐, 有什么事?”方亦亦问出这话, 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实在不习惯和人打交道, 尤其是对她带着恶意的人,不知道说什么, 就只好闭口不言,才会被人蹬鼻子上脸, 肆无忌惮地欺负。   邱维涂满厚睫毛膏的眼皮眨巴两下, 她的瞳孔偏大, 纯黑色,却没有黎听的灵动,相较之下更像个死气沉沉的鬼。   “这间房子,是昊哥哥的。”   方亦亦猜测, 这个‘昊哥哥’, 应该就是先前做任务不幸把自己搭进去的师兄。   方亦亦道:“这是师父让我住这里的...”言下之意,你有不满,去找师父。   “哼!我当然知道!”邱维维翻了个白眼,“以前昊哥哥最宠我了。”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方亦亦有些许迷惑, 没理解邱维维的意思。   “你住这可以, 但是!”邱维维突然凑过来, 方亦亦条件反射往后靠了靠,就看见邱维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东边的厢房:“这个房间不能进!”   方亦亦顺着看过去, 发现她指的那间房子门紧紧关着,但是并没有锁。   刚才邱维维说她和那位师兄关系很好,方亦亦猜测,里面也许藏着她俩的什么回忆,便点点头,道:“好的师姐,我不进去。”   似乎没料到方亦亦答应得这么快,邱维维有短暂愣忡,“我,我不会告诉你,里面有藏东西的秘密通道的!”   方亦亦:“......好,我不知道里面有秘密通道。”   邱维维:“......”她定了定神,挺了挺胸脯,趾高气昂地继续道:“你,你你知道就好!”   说罢,又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走到门前,还把门狠狠摔了一下。   方亦亦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精致得像洋娃娃似的背影逐渐远去,走过去把门重新关上。   “学姐,”方亦亦抬头望向黎听:“我感觉我这个师姐...”她挠了挠头,没下文了。   黎听望向她:“说呀,怎么了?”   “额...”方亦亦表情纠结:“不像个21的,像12的。”   黎听嗤笑:“管她干什么,你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交友的。”   “也对...”方亦亦点点头,余光扫到不远处墙角竖着的扫把:“还是先打扫一下吧。”   黎听半个身子躺在护栏上,整个鬼看起来摇摇欲坠,“你请便。”   *   房子是二层小楼,加上院子,方亦亦足足打扫了四个小时,自己沾了一身灰,最后把垃圾收进袋子里,站直了身子,脏兮兮的手掐着腰,展望焕然一新的房子,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打扫完了。”   黎听坐在方亦亦擦完不久的木质沙发上玩电脑,此时抬起头来,道:“浴室能用吗?”   方亦亦道:“能!”   “去洗澡。”   “还要等一下,”方亦亦拎起那一大袋基本都是尘土的垃圾:“我先去扔个垃圾。”   她想法很好,可这毕竟是个小山村,除去茅山宗几个人以外,大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一辈都出去打工,或者搬离了,到了晚上,大家闭门不出,这就是个无人村,上哪里去找垃圾桶。   方亦亦灰不溜秋出门,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能扔垃圾的地方。   想问个路人,放眼望去,就在墙角发现了个晒太阳的大爷,大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方亦亦同一句话重复五六声,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方亦亦:“大爷,在哪扔垃圾?”   大爷:“什么?你想偷只鸡?”   方亦亦:“......”算了,她再逛逛。   五分钟之后,她遇到了二师兄桑一晨,桑一晨一身黑,带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遮住半张脸,手里还掐着两盒扑克牌,他身形纤瘦高挑,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公众人物出门打牌。   “二师兄!二师兄!”方亦亦惊喜极了。   桑一晨浑身一僵,一手扶着帽檐向上抬了抬,冷淡地瞥了眼方亦亦。   “二师兄,你知道哪里可以扔垃圾吗?”   桑一晨指向村口,抿着唇角,一言不发,惜字如金。   “村口有是吗?谢谢二师兄!”   刚跑出两步,被喊住。   “喂!”少年有点公鸭嗓,似乎正处在变声期。   “啊?”方亦亦停下,回头看他,“二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桑一晨露出的下半张脸嘴角动了动,道:“我比你小,不能叫二师兄。”   方亦亦有点懵。   怎么的?不按辈分排列?   “那...我叫你一晨弟弟?”   “......”桑一晨沉默半晌,道:“还是叫师兄吧。”   方亦亦虽然疑惑,但也没想太多,她还着急回去洗澡,毕竟家里有香喷喷白嫩嫩的学姐。   于是从善如流道:“好的二师兄!那我先去扔垃圾,二师兄再见!”   桑一晨:“......”   方亦亦扔完垃圾回来,发现桑一晨还在这里,便打招呼:“又见面了二师兄!”   “......把二去掉。”   他说话声音小,方亦亦没听清,“什么?”   桑一晨拉了拉帽檐,快走几步从方亦亦身边路过,擦肩而过时,他低下头,低声重复道:“把二去掉!”   ...感情是为了纠正称呼,就一直等在这里了吗?   留在原地的方亦亦惆怅地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自己师门奇奇怪怪的。   但是加都加进来了...   正如黎听说的,她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索性这里的学习方法不是学校那样,大家共处一室,共同学习,而是各回各家,闷头自学,不懂的再去问他们师傅诸晔书。   方亦亦对自学还蛮擅长的。   回去的时候,黎听还在玩电脑,和离开时不同之处,在于,电脑没电了,黎听搬着电脑移到墙插边上,边充电边玩儿。   “学姐,我回来啦。”   “嗯,去洗澡,看你没带行李,刚刚诸晔书让人送来了替换的衣服。”黎听抬起头来,实木色的沙发配上黎听的大红衣袍,让方亦亦有种穿越的恍惚感。   方亦亦这才注意到门边有个银色行李箱。   “还有这待遇呢?”   方亦亦打开箱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洗护用品。   “好贴心哦。”   方亦亦拣出沐浴露洗发水和几块宽毛巾,进了浴室。   浴室设备齐全,除了莲蓬头,还有个大浴缸。   方亦亦先前刷浴缸花了不少功夫,准备亲自检验劳动成果。   简单重洗之后,浴缸水也放好了,她去掉拖鞋,迫不及待迈了进去。   温热的水流没过皮肤,方亦亦放平身体,将自己虚虚浮在水面,长长叹出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一身的疲惫,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吐泡泡。   快憋死时再探出头,深吸一口气泡回去。   重复好几回,玩得不亦乐乎。   学姐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方亦亦从水里坐起来,玩不下去了。   黎听就在外面,要不......喊喊她?   反正...额...大姨妈也走了。   方亦亦突然生出一股子羞赧,像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脸颊通红,身子一矮,又是一串咕嘟嘟的泡泡。   算了,反正每次她洗澡的时候,学姐都会自己凑过来,再、再等等吧。   女孩子就要矜持些,不然容易失去新鲜感。   结果,等浴缸里的水都被她玩凉了,黎听都没挪动一步,全神贯注玩电脑。   方亦亦:游戏害人。   她有些可惜地把水放掉,擦浴缸。   裹着浴巾走出来,黎听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方亦亦:“......”什么矜持,矜持个屁!新时代女青年要主动!想要的东西勇于争取才是正确做法,等待最愚蠢!   而且,玩什么游戏!玩我不香吗?   很久没做了!学姐你不搀吗?!   方亦亦愤愤不平,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走过去,在黎听身边坐下。   冰凉的木制沙发冰得她一个激灵,还是坚强地坐了下去。   一身水也不擦,头发湿漉漉地去碰黎听,“学姐...”   黎听抬起手。   方亦亦以为黎听是要和平常一样,摸她脑袋,不由把脑袋微微扬起,以便姿势更顺手。   哪知黎听的手直接拽上了她披着肩上,准备擦头发的另一块浴巾,扯着就往方亦亦头上盖。   “一身水,擦头发。”   眼前被浴巾蒙了个彻底,方亦亦左拱右拱,老半天才给自己拱出来,噘着嘴,不高兴地道:“学姐,不要玩游戏了,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黎听斜她一眼,目光定格在从她头发上滴落下来,不断渗入自己衣服中的水珠上,似笑非笑:“不玩游戏玩什么?”   “玩......”方亦亦说了一半,没了声音,她闭紧嘴巴,褐色的眸子水汪汪地看着黎听,小鹿似的,无辜极了。   黎听眸色暗了暗,嗓音低沉,凑近她,又问了一遍:“玩什么,嗯?”   方亦亦见风使舵,整个人往黎听怀里凑,双臂张开,搂住黎听的脖子,电脑被挤开,方亦亦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   黎听发出两声轻笑,兜住方亦亦虚虚围在胸前,这会儿已经被蹭掉的浴巾,“湿漉漉的。”   “亲戚走了哦。”方亦亦手臂发力,整个人向上探去,在黎听耳边轻轻呵气:“湿漉漉地,全是水。”   黎听被蹭了一身水,也不生气,轻笑道:“这么浪,跟谁学的?”。 第92章 神奇师姐   第二天, 不论是方亦亦还是黎听,都神清气爽,精神头特别足。   方亦亦昨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了好几包蔬菜种子, 茄子黄瓜西红柿之类, 大概是那个不知名师兄留下的。   方亦亦就把视线停在了长满杂草的前院上。   反正这地闲着也是闲着, 山里出门还不方便, 不如物尽其用......   这么想着,方亦亦把被子晒上, 去隔壁大爷家借了把锄头,开始犁地。   前院位置不小, 门口却在西边, 为了方便, 她选择东厢房门口那块。   邱维维说,这间房子最好别进去,那她就不进去,房前空着也是空着。   黎听道:“这些东西结果要两三个月, 你快开学了吧?”   方亦亦把锄头拄到地上, 单手扶着,爽朗地笑:“这不还有其他人嘛,我不吃留给他们也行啊。”   黎听不置可否:“你倒是大方。”   “就当锻炼身体!”方亦亦另一手握拳,元气满满。   现在最大的问题, 是方亦亦虽然自小不顺遂, 却没干过什么农活, 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于是搬过电脑,看着视频现场教学。   方亦亦学得快,一开始差点铲到自己的脚, 没多久就有模有样地刨了起来。   黎听看着满地的土坷垃,和脏兮兮一身汗的方亦亦,皱眉道:“你别把学习拉下。”   沉迷干活的方亦亦眉头都没皱一下:“放心吧学姐,我在默背呢,我背给你听!”   说着,又是一锄下去,嘴里念念有词:“ 巽五日而坤八日,离三朝而坎六朝,又远观近克应......”   黎听:“......”行吧。   这么让人放心,黎听也就不再管她,放任她自己去造。   傍晚的时候,方亦亦种菜成功。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映着希望转身回望自己的劳动成果。   田埂歪歪扭扭,土坑深浅不一,浇得水也流得到处都是,但好歹是种上了。   虽然样子不尽人意,但看起来还有那么点东西。   就很快乐。   “学姐!学姐你看!”方亦亦冲着白墙青砖的小楼大喊大叫。   黎听从二楼阳台出来,懒懒散散地依着栏杆,一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托着腮看她。   “怎么了?”   方亦亦给她展示身后的田地:“怎么样!我还行吧!”   “喏,还可以吧。”黎听看了一眼,给出肯定答复。   她发现方亦亦真的是个劳动狂人,刨了一天土,居然连吃饭都忘了。   “嘿嘿...”得到肯定的方亦亦,挠头傻笑。   黎听道:“赶紧洗澡,你都脏成什么样了。”   “好——”方亦亦两三步埋进门口。   黎听一顿,赶紧道:“记得脱鞋,不要踩得满地泥巴!”   “嗷!”楼下传来方亦亦欢快的喊声。   黎听抿着嘴,拿出手机,打开网购APP,准备买个扫地机器人。   这房子楼上楼下挺大,打扫起来太费劲儿,耽误时间。   方亦亦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发现自己饿了。   问题是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方亦亦坐在黎听身边,不抱什么希望地打开外卖软件。   发现以往琳琅满目的外卖商店,眼下干干净净,一个都没有。   方亦亦:“......”   她把手机还给黎听,自己靠在硬邦邦的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饿了?”黎听看都不看,就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方亦亦捂着肚子,点头。   “去诸晔书那蹭饭。”   方亦亦眨眨眼睛,直起腰来:“这样也行?”   黎听道:“没给你准备吃的,本来就是他的失误。”   说着,在手机上摁了一串号码,点击播出。   滴声之后,电话接通,诸晔书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亦亦满脸不可置信。   等等,为什么学姐会有诸晔书的电话,还记得这么清楚?!   诸晔书似乎在喝酒,背景音嘈杂,他貌似还喝醉了,大着舌头,说话不清不楚,并表示自己不在富强村,但是可以让徒弟来给方亦亦送。   黎听挂掉电话,回头就是方亦亦幽怨的脸。   黎听:“......怎么了?”   方亦亦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坐正身体,板着脸道:“没事学姐,没什么事。”   黎听:“?”   黎听全当她又在犯神经,便不再理她,自己玩手机。   方亦亦越想越憋屈,虽然理智上觉得很扯,但感情上总有一种,老婆和别人搞暧昧,精神出轨的微妙感。   过了一会儿,方亦亦待不住了,她小心翼翼扯扯黎听的袖子,在黎听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时,硬着头皮,小声问道:“学姐,你为什么知道诸晔书的电话号码...”   黎听眉梢微挑,看着她,似笑非笑。   方亦亦更窘迫了,有种自己的想法无所遁形的羞耻感。   诸晔书年纪那么大,学姐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一定是自己多想,哈哈,哈......   “没,没事,我什么都没问!”方亦亦快速说完,起身就想跑。   被黎听一把抓住手腕,扯了回来。   黎听道:“吃醋哦。”   方亦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羞得通红。   黎听狭促一笑,道:“以前怎么看不出来,原来你心眼这么小。”   方亦亦感觉这个地方不能待,使劲儿挣扎着想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   奈何黎听抓得紧,任她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躲什么,不想知道了?”黎听眉眼带笑,凑近她问道。   方亦亦脸红到耳根,闻言,还真不动了,声音细如蚊蝇:“想.....”   “呵...”黎听轻笑,道:“我也是猜的,诸晔书十几年了,没换过号码。”   “哎?”方亦亦呆滞地眨眨眼睛。   原来如此,就说她想多了。   “我以前记忆很好,过目不忘。”黎听继续道。   方亦亦惊叹:“好厉害...”   这时,门被人敲响。   铁黄撞击木板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响亮地传来。   大概是送食物的同门来了。   方亦亦如临大赦,赶紧起身去开门。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塞满食材的大箱子,而后才看清,来送东西的,是见过两面的邱维维。   “学姐,辛苦啦。”方亦亦接过箱子,发现挺沉。   箱子是木条钉成的,没有盖子,里面有些什么一目了然。   最上方是大头菜和西红柿,黄瓜,丝瓜西葫芦,底下是洋葱土豆,老姜和大蒜,最边缘还见缝插针地竖着两管面条。   可以说很丰盛了,能吃三天!   邱维维道:“小师妹,白天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这衣服好漂亮!我去镇子上的时候在批发市场的减价处理区看到过,担心质量问题没舍得买,早知道这么好看,我就买了,穿一次性也好啊!”   方亦亦疑惑,她记得这衣服是黎听给她买的,花了一万多,她还心疼了好久:“不能吧,我记得这是米莉森特最新款,喏,这里还有商标呢。”   方亦亦扯着商标给邱维维看。   邱维维:“......”   “对了,小师妹,你会做饭吧?食材给你了,可没有人给你做饭哦。”邱维维的声音甜得有些发腻。   方亦亦道:“放心吧师姐,我会做。”   邱维维赞叹:“这么厉害啊,我都不会。”   方亦亦一愣:“啊?”那你平时怎么吃饭。   邱维维双手捧脸,大眼睛里满是憧憬:“还好有师兄,平时他带我去镇上买零食,还邀请我去他家蹭饭,我要是不去,他还放心不下我,上门给我做饭呢。”   方亦亦点头:“哦,那真是太好了。”   邱维维低下头,娇羞地笑了起来。   方亦亦:“?”   “对了,小师妹,你有没有男朋友,你觉得师兄怎么样,你俩要不要试试,别看他一副花心的样子,还留着长发,其实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哦,会帮我洗衣服,做饭也很好吃,对我超好,是个世纪大暖男呢,长得也超帅是不是,家里超有钱,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们俩介绍哦,我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呢。”   方亦亦嘴角抽搐,拒绝道:“不用了,我有女朋友。”   “嘶——女朋友?”邱维维惊道:“你居然是Lesbian!!!”   方亦亦道:“还好吧。”   “放心啦,我很开放哒,不会因此歧视你哦,而且我还会替你保密,我好吧~”说着,邱维维挺起胸膛,拍拍胸脯。   她胸很大,自己拍了两下,一颤一颤的。   方亦亦:“......”其实不保密也没关系。   “那——”邱维维眨眨眼睛,贴亮片的眼睑一闪一闪:“小师妹,不请维维进去坐坐嘛?”   方亦亦听到她这个自称,就心里发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那进来吧。”   虽然不想她进家门,但好歹是个师姐,她师门总共就这么点人,她一来就闹内部矛盾,感觉不大好。   结果一开门,邱维维就发出一声惊叫,在夜里非常突兀,方亦亦措不及防,吓得一激灵。   “天呐!小师妹,你干了什么?!”邱维维盯着方亦亦刚犁好的菜地,双手捂嘴,震惊得瞳孔都在颤抖。   方亦亦道:“今天刚翻好的菜园子,明天再搭个篱笆。”   “你怎么能这样!这可是昊哥哥的房子!”邱维维扯着嗓子,声音尖锐,活像方亦亦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她指着东厢房:“而且而且,这个房子,为什么把它堵住了!这样人家还怎么进去!里面都是...小师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方亦亦一看这兴师问罪的样子,茫然道:“可是这房子现在不是已经是我的了吗?”   邱维维怒道:“那你也不能这么破坏呀,以前昊哥哥住在这里的时候...”   方亦亦打断她,“那是以前,现在这是我的。”   “呜......”邱维维眼里闪着泪花,大眼睛瞪着方亦亦,支支吾吾道:“可是这里有好多回忆,维维连个念想都不能有吗?”   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方亦亦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不想把自己忙活一天的成果再变回去,便安慰她道:“东厢房不是回忆吗,你说不能进,现在不就进不去了。”   “可是......”邱维维还想说什么,滴溜溜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发现没词了,只好道:“好吧......那我能去房间里看一看吗?”   方亦亦:“......”看什么,已经是我的了,你自虐吗?   来不及阻止,邱维维说完,自顾自进了房间。   一进门瞪着俩眼珠子左看右看。   方亦亦跟着进来,发现黎听拧着眉头一言不发,一副马上就要生气的样子。   方亦亦双手合十,无可地笑笑,祈求黎听一定要冷静。   邱维维看了一圈,发现这里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便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方亦亦,眼角带着泪花,要掉不掉的,祈求道:“小师妹,房间里可不可以不要动,昊哥哥已经去世了,怎么说这里也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昊哥哥真的是很好的人......”   黎听面无表情道:“这个桌子我不喜欢,砸了,明天拿去烧火。”   方亦亦连忙应下:“好的学姐。”   邱维维猛地转头看向黎听。   黎听还在继续,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端着个装满水的茶杯,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踱步到一幅水墨画面前,手里的茶往画上一泼:“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话落,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陶制杯子应声碎裂,地板砸出一个大洞。   邱维维登时炸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黎听勾唇一笑,俾睨地看着她,道:“为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东西?”   “这,这是昊哥哥...”   黎听手一抬,玄关柜上的花瓶掉在地上,一地碎瓷片。   “现在不是了,你以什么立场指手画脚。”   “你,你太过分了!你是谁呀!”邱维维指着她,气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黎听道:“当今世上还没哪个人敢指着我说话,再不放下来,你师父来都救不了你。”   邱维维浑身一哆嗦,对死亡本能的示警让她顿时惊惧不已,她脸色难看,大豆似的冷汗自额头滚下,不甘地放下手指,问方亦亦:“小师妹,你怎么能带外人来这里!师父知道这件事吗?她是谁啊?!”   方亦亦皱眉:“师父知道,她是师父亲自请过来的,不是外人,是我女朋友。”   “你...你...”邱维维手指动了动,想去指方亦亦,想到了什么,又害怕得不敢伸出去,最后一跺脚,哭着道:“你们太过分了!都欺负维维!”   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田埂离门口近,还没打上篱笆,方亦亦又刚翻过,浇过水,土质松散,邱维维一个没注意,白色的公主鞋一脚踩进泥巴里,脚底打滑,重重摔了个大马趴。   “啊呀...”方亦亦一惊,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地,还是惦记那么点同门之谊,去心疼邱维维。   然后她就看见邱维维自己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巴,哭唧唧地跑了出去。 第93章 捡到宝了   “学姐, 她跑了。”方亦亦看着邱维维离去的方向,目光闪烁。   自邱维维出现开始郁结的情绪烟消云散,还生出几分痛快的愉悦。   她双手在背后交握,挺起胸膛, 脚尖点地转了个圈, 裙角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度, 转身面对黎听, 嘴角上扬,心情不错地注视着黎听。   快乐的像个宝宝。   黎听斜她一眼, 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 你准备去追?”   方亦亦愣了一下, 唇角顿时垮了下来, 十分懵逼:“我追她干什么。”   黎听微凉的手覆上方亦亦的后脑勺,微微发力,强迫她转身:“做饭。”   方亦亦被不容反驳的力道被推着往前走,仍不忘大叫:“门, 门, 外面的门没关!”   今夜天气很好,山村的夜晚是世界最本来的面目,没有城市里明亮的光线,夜空繁星闪烁, 银河像一条发光的带子, 临近十五, 月亮也圆,银白的自然光照着裸/露在外的一切,映在院子里的两扇木门上, 铁栓未生锈的部分泛着点点的冷光,在冗长的时间长河中,一复一日的等待着。   黎听凤眸冷淡,漫不经心瞥过一眼,大红色衣袖随手一挥,门锁像是有了意识,‘咔哒’一声,自己搭在了横锁的木梁上,将这个小院子和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老旧的木门,泛着陈年累月的沧桑,独立于世间,冷眼看着夜晚不为人知的一切。   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吹过高墙,落到隔壁大爷家的院子里。   越过高强的瞬间,风像被什么挡住,骤然消失,叶子失去吹卷的力道,慢悠悠落到青瓦檐上,这里还有好多叶脉纹路,被虫咬的痕迹都一模一样的枯叶。   院落内,瓦檐底,不易被人察觉的阴影底下,贴着一张道家常用的黄符,黄符很久了,有些褪色,但上面用朱砂描绘的笔画,却如新画上去似的,红得滴血,正微微散着金光。   *   方亦亦发现抽油烟机坏了。   厨房是开放式,只有一道全是缝隙的推拉玻璃门,如果就这么做饭,势必会弄得满屋都是油烟,而且她明天还得再擦一遍。   方亦亦不减肥,不想啃冷黄瓜和西红柿,她需要比常人高三到四倍热量的营养,才能养得起自己和黎听。   所以饭还是要做的。   方亦亦双手叉腰,叹了口气。   她把所有的抹布和湿巾找出来,浸湿,将玻璃门的门框严丝合缝堵住,又打开了通往后院的窗户。   后院临着小池塘,白天看的时候,小池塘水质清冽,游鱼浅浅,一眼能望到底,靠近的时候,带着凉意的水汽赶走一身燥热,惬意得很,看得方亦亦直想种莲藕,到了晚上就是另一番景象,澄澈的湖面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像把世间所有的浪漫都杂糅在里面,煞是好看。   方亦亦目光停驻在湖面,欣赏片刻,便觉得心情舒朗,忍不住唇角微微扬起,她双手交叉手臂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回过身来准备做正事。   她要做饭。   方亦亦哼着歌,将箱子里的菜整齐地码到冰箱,然后她惊喜地发现,在箱子底部,除了土豆,竟然还有掺杂在中间的几个鸡蛋。   菜谱一下子就出来了。   方亦亦心情又好上几分。   一会儿做完饭,她可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和学姐在床上腻歪一会儿,哪怕不做,安静靠在一起也是好的。   学姐估计会嫌弃地把她推开,但是这并不碍事,她多凑几次,学姐就不赶她了。   其实方亦亦感觉得出来,黎听对她,从一开始就相当纵容。   从来不会阻拦她的决定,最多不支持,只会放任她去做,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适时出来帮一下。   方亦亦清空箱子,弯腰箱子放到微波炉架子的最下层,起身的时候,准备再做个土豆泥做饭后零嘴,主食的话......就煮碗面条吧,毕竟除了面条之外也没什么选择。   菜品看似多,其实东拼西凑,真要计较起来,真是一样能打的都没有。   毕竟方亦亦是个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   即使很久不碰厨房,方亦亦洗菜的动作依旧麻利。   就是给黄瓜去刺的时候,手掌的皮肤竟然被刺痛得厉害,这点让她微微惊讶。   以前给白璇一家做饭,她都是直接冲着水,用手将刺抹去,也没感觉到疼,可能那时候皮肤粗糙。   最近养得很好,不知不觉都变得娇气了。   说到底还是多亏了黎听,所以以前她为什么觉得黎听可怕?   明明学姐最温柔了。   方亦亦呲了呲牙,并没有停下动作,忍着痛将刺去掉,又去洗西红柿。   她以前这个师兄,是个讲究的人。   方亦亦的叔叔家一锅多用,一个电热锅解决所有烹煮煎炸,而这里,什么锅就是什么锅。   煮饭有专门的煮饭锅,炒菜有专门的炒菜锅,这个电热锅,底部干净,一点因炒菜染上的黑色糊渍都没有,估计是专门用来热馒头的。   因此不大的灶台,光锅子就占了一大部分。   正好给方亦亦省了时间,比如一次炒两个菜。   她把剥好的大葱和洗好的黄瓜西红柿切了,给两个锅都烧热,再小心翼翼倒油,接着把作料放进去,都爆出香了,再加主材。   热油的刺啦声传来的同时,厨房浓烟密布。   方亦亦一手拿着炒勺,一手拎着电饭锅的透明盖子,用手背捂着嘴,呛得直咳嗽。   烟雾碰触到玻璃门,被挡住,热气似的烟雾往回滚,寻找着出口,从开着的窗户中争先恐后翻滚着往外冒。   也不知哪来这么大油烟,从远处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间屋子走火了。   在冒着白色的浓烟窗户下面,一个长发女人的后脑勺渐渐冒了出来。   她身体折成活人不可能办到的弧度,小腹以下的下半身紧紧贴着地面,小腹折成90°,紧紧贴着墙壁,只露出一颗头颅,注视着方亦亦,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水淋淋的,滴落在身上,身后有道水渍,混合着带着水藻的淤泥,一直延伸到湖里。   方亦亦毫无所觉,她在专心做完饭,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放了些水在西红柿锅里,盖上锅盖,去翻炒着另一个锅里的黄瓜。   空出来的一只手握着两个鸡蛋,准备打进去。   突然,她动作一僵,猛地回头,直直地对上一双留着血泪的,阴惨惨的眼睛。   方亦亦想也没有,鸡蛋猛地掷出,嘴里念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句子:“人生本来一场戏!”   啪!啪!两声,鸡蛋应声而碎,精准砸在女鬼的头上。   破碎的蛋壳掉落,鸡蛋液和水混在一起,顺着流淌下来,流进女鬼的眼睛,又从眼睛淌出来,流过乌青的嘴角。   女鬼定定地注视着方亦亦,张开嘴,它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嘴里塞满了淤泥,一张开口,淤泥混着血液从嘴角往外冒。   它嘴部肌肉动了动,做出个吸的动作,两个蛋黄连带流出来的淤泥,一起被吸了进去。   明明是恐怖又恶心的画面,方亦亦硬生生看出了几分喜感。   方亦亦并没有立即动作,炒菜的时候离不了人,她还惦记着晚饭,锅里的黄瓜没有鸡蛋液的中和下,已经快糊了。   方亦亦赶紧拿过一边的酱油瓶子,小心翼翼往里倒酱油。   偏偏这个时候,女鬼的暴/露面积又多了一些,她逐渐往上冒,慢腾腾的,速度均匀,带着尸斑的脖子也冒了出来。   方亦亦烦得不行,手上又没有合适的东西,只好把酱油丢了过去。   塑料桶磕在女鬼额头上,泼洒的酱油星星点点,甩了一地板,窗框都没能幸免于难,而更多的,则是直接浇在了女鬼头上。   顷刻间,女鬼惨白泛青的脸就被泼上了一层黑色的液体,酱油味儿很冲,硬生生盖住了原有的死气,一只酱油味女鬼新鲜出炉。   方亦亦看着满地的酱油点,颇为头疼,她感觉自己打扫了个寂寞。   所以为什么这里会有鬼,又为什么偏偏在她做饭的时候出现?   害她不仅要收拾鬼,还要收拾厨房。   就很烦。   “商量个事儿吧,”方亦亦手里动作不停,炒勺从水龙头接了一勺水,淋进锅里,‘刺啦’一声,锅里冒出炒黄瓜味儿的白烟,她继续道:“鬼女士,等我先做完饭,我们再打架好不好。”   然后她发现,黄瓜炒鸡蛋似乎用不着放酱油。   方亦亦:“……”   “你要是不肯,我就让学姐来打你。”方亦亦继续道。   女鬼不理会她的话,顶着满身酱油,固执地想从窗户爬进来。   被破旧裹尸布包裹的手腕伸出来,上面布满尸斑,黑色长指甲的手已经攀上了窗户框,像极了要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   “啧。”方亦亦拧着眉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在鬼没反应过来之前,拧开了窗户的开关。   窗户是向上推的设计,特别灵活,之所以不掉下来,全靠开关卡着,开关一关,不用人动作,在地心引力作用下,它自己就往下掉。   叭的一声,厚重的玻璃窗户直接砸在女鬼的手指上。   要是活人的话,此刻怕是已经肿起来了。   女鬼动作一顿,张了下手指,似乎想抽出去。   但是她手指被泡得发肿,抽回的时候,皮肉被死死卡住,却是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方亦亦见她终于消停,撇了撇嘴,唱曲似的继续道:“因为有缘才相聚呀~相扶到老呀~不容易~~”   窗户卡得更紧了。   鬼似乎开始不耐烦,抽手的动作频率增加,幅度也变大不少。   女鬼是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但是窗户关上,房间的油烟就大了起来。   方亦亦感觉炒菜的味道加快速度渗透了自己全身,被烟雾笼罩,忽略里面的炒菜味儿,简直如临仙境。   她苦恼地扯了扯衣服,心里盘算一会儿泡多久才能把浑身的油烟味儿去掉。   反正衣服得泡一宿。   脑子里想得很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方亦亦的小曲儿一直没停过。   似乎是回应似的,窗户的缝隙里,突然冒出金色的光芒。   方亦亦起先还没注意,女鬼却开始焦躁,它抽不回手,干脆一头撞在了玻璃上,脸上的血泪糊了一玻璃。   整扇窗户实打实晃动了一下。   方亦亦听见声响,回头去看,窗户缝仿佛装着LED灯,金色光芒迸射而出,映着女鬼狰狞的脸。   女鬼锲而不舍地以脸撞窗户,脸都快被撞扁了。   方亦亦眉毛微蹙,想过去看看,刚迈出一步,女鬼嘶吼一声,喷出些许混合着蛋液和血液的淤泥,用力一扯,‘咔哒’一声,窗户关上。   三截泛青肿胀的指节,从窗户上掉进了房间里。   窗户缝隙的金光随着窗户的落下被覆盖得严严实实。   方亦亦:“……”   她看着像刚离开水的小鱼似的,跳动着的指节,感到头疼。   她的拨不在这里,打火机也不在,没法让指节立刻消失。   但是这么跳来跳去,很容易找不见,那就麻烦了,她可不想以后自己做饭的时候,打开米缸,在里面发现鬼的手指。   想来想去,怀着再买一个锅盖的心,方亦亦肉痛地将电热锅的透明锅盖从煮着番茄的锅上拿下来,扣在了三个指节上。   四个指节并不服气,在锅盖下面顽强地钻来钻去,但看起来没什么卵用。   因为有女鬼的缘故,方亦亦决定暂时不开窗户。   确定那三个指节挣扎不出来,方亦亦便开始专心做饭,没一会儿菜就炒好了,她把它们装进盘子里,西红柿锅没有酱油,她就没刷,直接倒水,混着西红柿汤煮面,另一个锅简单刷了一下,加水放蒸笼,又洗了两个手掌大的土豆,蒸一下。   然后想到没有锅盖,方亦亦叹了口,又把蒸笼去掉,土豆直接放进水里。   期间时不时看一眼地上。   锅盖扣过炒番茄的果子,上面有带着番茄的油脂,被指节一蹭,青灰色的指节染上红色,像个高端甜点师的恶作剧蛋糕。   方亦亦洗了下手,看着流出的带着气泡的水流,大脑开始思考。   为什么明明是茅山道士住的地方,却有女鬼这种东西?   方亦亦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而且这个女鬼,都爬上窗户了,她才觉察到一丝冷意,这和平时不同。   早在她看不见鬼,刚遇到黎听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靠近,那种冰冻到骨子里的阴寒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   而且自从遇到黎听以后,她对鬼就更加敏感,能准确感应到鬼的位置。   厨房并不大,电磁炉到窗户边,也不过平常两步的距离,步子大一点,一步就迈到了。   这么近的距离,她才有这么一点微弱的察觉。   这不正常。   不仅这样,她这个师门,好像也不太正常。   别人暂且不提,就她这个师姐邱维维,脑子就和别人不一样。   倒不是说像鬼什么的。   就是...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智障感。   好像是个急于炫耀、抬高自己的小女孩,在假想敌面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但思想简单,脑回路天真,以至于成了一个绿茶。   还特别廉价,五毛钱两斤,赔钱清仓大甩卖那种。   什么样的生长环境,能养出这么一个性格的人?   方亦亦百思不得其解。   得亏是在山里,这要是放到外面,不得被人活活打死。   两件事情各自独立,但是连起来就非常耐人寻味。   方亦亦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联系,但是想不明白,于是她不想了,给自己省点脑细胞,决定一会儿去问黎听。   锅子传来水烧开的咕嘟声,方亦亦把面条下进去,拿勺子搅动几下,防止粘连。   她动作太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锅盖底下一只较长的指节突然将锅盖的盖帽顶了下来,紧接着指节瞬间飞出,直直地打进方亦亦后肩膀的皮肉中。   方亦亦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勺子掉进锅里,她整个人身子歪了歪,不受控制向前趴去,险些一头扎进锅里。   方亦亦急忙用手扶住灶台,距离脸部几厘米的水面沸腾着水泡,细小的水珠翻搅出来,打在脸上,又烫得发痛。   她知道自己这是一时大意栽了,忍着疼痛,咬了咬牙,在身后再次传来破空声的瞬间,脱力似的歪在地上,剩下的指节扑了个空,收不住力道,竟然落在了沸腾的面条中,登时膨胀得更厉害了,像失去生命的鱼,飘在水面上,任由气泡将它们拨来拨去。   方亦亦状态非常不好,她试图扶着灶台站起来,但后肩的指节还在动,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指节的位置,此时正扣开她的肌肉组织,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向更深处钻去。   方亦亦浑身发冷,她闭了闭眼,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匍匐在地,朝玻璃门爬去。   每一步都牵动肌肉,每一次肌肉拉伸,指节就更加深入一些。   方亦亦甚至不确定,以她现在的力气,能不能推开这扇门。   就在她快要碰触到玻璃门时,门‘唰’的一下,从外面被拉开。   一双被红色裙边堪堪盖住的鞋子闯入视线。   方亦亦吃力地抬起头去看,大红色复古衣裙,用料精致,方亦亦的角度,只能看清上面繁复的暗纹,她知道这是黎听,只是再往上却看不清黎听的脸。   方亦亦有些慌张,她伸出手攥住衣料,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紧紧握住,衣料甚至被她攥起了难看的褶皱,方亦亦毫无所觉,另一只手紧随其后,扒拉着黎听试图努力抬高自己,好看清黎听的脸。   她意识不清晰,肩部肌肉拉扯力度越大,肩膀里面的指节就进得越深。   忽然,右手失去控制,骤然脱离,落在地上。   方亦亦有点恍惚,她看了眼自己胳膊,试图挪动一下,却发现这只胳膊完全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像个摆设。   然而比起这个,更让她感到不安的,还是心心念念的,黎听的脸。   “学姐...”方亦亦低声喊着,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   因为失去了知觉,她并不知道,她的右手已经被黎听握在了手里。   只在再抬头的时候,迷茫中,黎听的脸清晰了不少。   “学姐!”方亦亦用左手死死抓住黎听的胸前的衣领,带着自己往前凑,再看清一点。   她现在视线开始模糊了,眼前漂浮着许许多多小虫子似的东西,挥之不去,阻挠她的视线。   黎听仍由她抓着,把方亦亦抱在怀里,起身,冰冷地瞥了眼窗户外那一张挤压到扭曲变形的脸。   不大的厨房空间,阴冷暴虐的气息瞬间席卷而至,恐怖的威压使得玻璃自内而外瞬间炸裂,锅碗瓢盆落了一地,满地碎瓷片中,包着裹尸布的女鬼重重摔在地上,瓷片扎进它的皮肤,像扎进了脱水的干尸,留个一个个黑色的窟窿。   唯有扎破脸时,才有鲜红的血流出。   女鬼脖子扭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抬头去看黎听,眼白的部分被血泪充斥,边缘全是血色,她低低嘶吼,慢慢瑟缩往后退,差距是在一瞬间感觉到的,任何东西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眼前这只同类,让它感到害怕。   黎听注视着她,眸色的眸子弥漫着露/骨的杀意,她眼睛微微眯起,满地瓷片登时飞舞起来,子弹一般,四面八方冲着女鬼直射而且,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女鬼瞬间被碎瓷片包裹,瓷片尖端扎进皮肤,整整齐齐竖着,密密麻麻,恶心又恐怖。   黎听单手抱着方亦亦,袖子在空中挥出半圆的弧度,女鬼刚刚爬起来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恐惧的气音,一根手指都董丹不得。   黎听看女鬼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虫子,三秒之后,她冷冷一笑,抱着方亦亦离开了此处。   放满温水的浴室里,方亦亦闭着眼睛,呼吸不安稳,整个人被摆放成一个背对着黎听的坐姿,头颅低垂,体温高得吓人,意识恍惚,处在半梦半醒状态。   黎听手指放在她右肩的血洞边缘,细细打量。   先是用温水清洗了伤口,而后伸出手指,顺着血洞探了进去。   熟悉的体温瞬间包裹住她的手指。   方亦亦身体一下子绷直了,紧抿的唇角泄出几丝闷哼,伤口的血止不住地流出。   黎听拧着眉,动作并没有停止,甚至没有迟疑,她顺着鬼的指节钻出来的洞探进去,另一只从后腰向上,箍住方亦亦的身体,避免她乱动。   整个手指都要没入时,黎听指尖才碰触到那个肮脏冰凉的物体。   黎听眸色暗了暗,并没有取出,而是指节放出幽蓝焰火,直接在方亦亦的血肉里,讲那个指节烧成了灰烬。   剧烈的疼痛碰撞着神经。   方亦亦颤抖着,终于控制不住叫喊出声。   音调陡然拔高,也仅仅不到一秒,便失去声音似的,喉咙里‘赫赫’抽气。   黎听安抚地轻轻拍打着方亦亦的脸,下巴抵在她肩膀完好的那一侧的肩窝中,周身的鬼气将方亦亦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方亦亦似乎稳定了下来,她倏地抽回了手指。   剧烈的疼痛在一起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方亦亦整个人弹了一下,肩膀的血像开了的水龙头,汩汩流出,带出黑色的灰烬,浴缸的水都变成了浅浅的粉红。   “没事了。”黎听小声安慰,黑宝石似的眸子里,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心疼。   第二天一早,诸晔书便匆匆来敲门。   和他一同来的,是个背着古朴药箱的中年男人。   ‘叩叩叩’   三声之后,门环转动,门梁打在木头上声音清晰地响起,门开了,后面却空无一人。   像是门自己开的。   诸晔书和中年男人神色如常,匆匆走了进去。   推开屋门,直奔二楼卧室。   卧室门开了一条缝,等他们走近,门又自己动了起来。   诸晔书走进,中年男人跟在他后面。   黎听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床上是面色惨白的方亦亦。   方亦亦嘴唇发青,额头不断有豆子大的汗珠落下,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锁得很紧。   “这是什么回事?”诸晔书面容严峻,语气焦急。   黎听看着他,嘲讽一笑,“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这......福何,你快来看看。”说着,诸晔书后退半步,让出个地方,中年男人凑上来,他神色同样严肃,将箱子放在床头柜上,欺身上前,被黎听拦住。   黎听语气透着危险:“你是谁?”   诸晔书解释道:“他是我挚友,周福何,是镇上的中医。”   黎听皱眉看他:“你找中医?”   周福何退了退,站直了,对黎听作揖道:“黎姑娘好,在下周福何,是个山野医生,略懂岐黄之术,家父是周文生。”   黎听又打量他一眼,收回手,不再阻拦。   周文生她知道,十年前有名的捉鬼师,据说祖上是医生,除了捉鬼之外,还喜欢跳大神,解决一些因为被鬼压制时间过程,引发的脑瘫残疾之类的病症。   不过死得早,好像是仇家太多,又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被不法之徒砍死在家,死状凄惨。   周福何先是掀开方亦亦的眼皮看了看。   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浑浊而无神。   周福何打开箱子,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给方亦亦喂下,之后手碰触到被子边缘,似乎准备掀开被子。   一只白玉似的手摁住了他。   周福何看向手的主人。   黎听回视他,没说话。   周福生举起另一个瓷瓶,道:“给她上药。”   “我来,”黎听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门口的方向:“你们出去。”   周福何:“......”   诸晔书猛然想起黎听和方亦亦的关系,拉着周福何道:“走吧,我们先出去。”   都这么说,周福何也没有异议,他将瓷瓶递给黎听:“全部撒上。”说完,跟着诸晔书一起走了出去。   黎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诸晔书和周福何前脚出门,后脚门自己关上了。   力道不小,吓了周福何一跳,差点挤到他的脚。   周福何心有余悸:“现在的小姑娘脾气都这么差吗?”   诸晔书思索道:“应该只有黎听吧...”   话落,旁边装饰柜上的书‘啪’地落到地上。   诸晔书:“......”   周福何:“......”   诸晔书道:“那只伤人的女鬼好像还在这个房间里,我们去看看。”   周福生补充:“在厨房。”   两人在玄学界排得上名号,要定位一只鬼的位置,并不困难,何况那只女鬼道行并不高,再加上厨房连着客厅,开放式,只有进门,就能看到一片狼藉。   想不注意都难。   他们原以为女鬼只是被单纯地困住,万万没想到,女鬼身上,居然压了一道强力的结界。   这个结界的力度,如果转换成实物的重量,能压扁一辆卡车。   没有个五千年的道行,绝对放不出来。   而且还不一定是全力。   周福生和诸晔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五千年道行的鬼,若他们对立,最好的结局无非是拼个同归于尽。   而这个结界,除了黎听,没有哪只鬼能放出来。   也就是说,黎听一只十年小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了不下于五千年的道行。   这说明什么?   问题只能出在方亦亦身上。   原来只是以为捡到了个继承衣钵的徒弟,万万没想到,这徒弟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两人一时无言。   良久,诸晔书笑了一下:“捡到宝了。”   周福生摇头叹息:“让人羡慕。”   鉴于还是在人家家里,两人也不便多谈,开始干正事。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结界去掉,底下压着的女鬼得到解放,动了动,但是状态非常不好,碎瓷器已经完全没入皮肤,这只鬼不成人形,已经快被压扁了。   女鬼满脸是血,扭动脖子愤恨地看着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被同类的威压压制着,它仅仅动了动脖子,脖子就有一种被拧下来的感觉。   诸晔书一愣,在女鬼的脖子后面,他了一个符号。   周福生也看到了。   “这是?”诸晔书上前两步,踩着一起的狼藉,摁住女鬼的头,细细打量这个符号。   周福生叹息道:“怪不得黎大小姐这么生气,原来这鬼是家养的啊,还是在你的地盘,”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诸晔书,语气几分幸灾乐祸:“你准备怎么和你小徒弟道歉?” 第94章 陌生人   诸晔书当然知道这个符号代表什么, 是谁干的,他知道他这些徒弟平日比较随心所欲,但是万万没想到,能过分到这种地步, 这种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诸晔书收的徒弟不少, 却没怎么认真管过, 因为资质摆在那里, 怎么教导也只能学个皮毛,放他们留在山上, 纯属为了给富强村添些人气。   可是这......也太拎不清轻重了。   生活不易,老师父叹气。   女鬼再一次朝他呲牙的时候, 他指着女鬼呵斥:“孽障!我先收拾了你, 再去收拾你珠主子!”   诸晔书拿出一叠符咒, 手一抖,软趴趴黄色纸立刻挺得笔直,一张张像扑克牌似的在手里摊开,他高举起手狠狠甩出, 符咒扑头盖脸甩了女鬼一身。   刺啦一声, 女鬼浑身冒出水蒸气似的白烟,它挣扎着,四肢抽搐,无声尖叫, 瘫倒在地, 对着诸晔书面无狰狞地呲牙。   周福生在门口杵着, 默默递给诸晔书一个清音铃。   诸晔书接过,看了周福生一眼,周福生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 朝他眯眼一笑。   像个千年老狐妖。   诸晔书:......   停顿一秒,诸晔书举起清音玲,玲口对着女鬼,大喝一声:“收!”   女鬼眦目欲裂,巨大的吸力使它腾空浮起,女鬼用力抓着地板,手指在瓷砖抓出三道深深的沟壑,须臾,被收进了清音玲中。   做完这一切,诸晔书似有所感,抬头看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二楼的架子,那本先前掉下来的书,已经规规整整摆在了架子上。   *   方亦亦拧着眉,睡不安稳,她咂咂嘴,肚子传来独属于饥饿的咕噜声。   下一个秒,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琥珀似的眸子猝然睁大,干裂发白的嘴唇轻轻颤抖:“黄瓜炒鸡蛋......”   黎听:“......”   方亦亦看了看身上的被子,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歪了歪头,看到旁边坐着的黎听。   黎听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个削一半的苹果,苹果皮拉得很长,没有断开。漆黑如夜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和她对视。   身体快过大脑,方亦亦往黎听挪了挪腿,似乎想就着床上的姿势爬过去,但是手软脚软没有力气,才挪了一步,一头扎朝黎听扎过去。   黎听赶紧把手举了举,以防戳到方亦亦的脑袋。   刀尖顺着方亦亦的头皮划过,方亦亦歪在黎听大腿上。   黎听道:“你想死吗?”   记忆回笼,方亦亦有气无力:“学姐,我的黄瓜炒鸡蛋是不是没了...”   黎听抽了抽嘴角,语气带着微微的讥笑:“西红柿鸡蛋汤也没了。”   “呜......”方亦亦脸颊蹭了蹭黎听的大腿,仰起脖子,下巴抵着黎听腿根,若有若无的呼吸透过布料,吹在黎听的皮肤上,“辛辛苦苦一整晚,忙了个寂寞。我好饿。”   黎听捏着她没受伤那一侧的肩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从自己大腿根上挪开,一块插/在小刀上的苹果块递到方亦亦嘴边。   “张嘴。”黎听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方亦亦稍稍探头,将苹果块咬到嘴里。   香甜清脆的苹果占据味蕾,方亦亦冒气幸福的小泡泡。   还有一觉醒来能吃到学姐亲手喂的苹果更幸福的事吗?   ——没有!   方亦亦觉得这个伤受得太值了!   然后脑壳被狠狠敲了一下。   “嘶——”   方亦亦捂着脑门控诉:“学姐干嘛打我!”   黎听:“你表情特别猥琐。”   方亦亦僵住:“......”   黎听推推她:“起来吃饭。”   “还想吃苹果。”方亦亦扁扁嘴,超小声。   一个去皮,少了快果肉的苹果被放进床头的小空碟子里。   黎听道:“吃完饭再吃。”   “奥...”方亦亦答应着,缺没有动。   黎听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   “学姐,没有力气,动不了。”方亦亦面色发白,还不忘嘟着嘴撒娇。   最后方亦亦如愿以偿,被黎听扶起来,靠着床头坐着,还在后腰垫了个枕头。   方亦亦心花怒放,彩虹屁:“学姐真好!”   饭是白粥和一碟鸡丝,方亦亦吃不饱,黎听让她饿着。   方亦亦:“......”   两人都没提那只鬼的事。   再晚一些的时候,有人敲门。   方亦亦扬声道:“请进!”   门外那人停顿了一下,两秒后才推门进来。   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眼镜,手上拿着一支注满的医用针筒。   细细的针头坠着个要掉不掉的水珠,泛着冷光。   方亦亦盯着那个针头,不大确定地问黎听:“学姐,他是谁?”   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来到床边,举起针筒往上推了一下,“初次见面,我是医生,周福生。”他意识方亦亦:“手伸过来。”   方亦亦整个人写满抗拒,如临大敌,使劲儿往黎听身边缩:“不,不要了吧周医生,我觉得我现在挺好了。”   被黎听扯出来,“你余毒未清,听话。”   “可,可是......”吊水也就算了,这个小针真的是,头皮发麻。   小时候被疫苗只配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方亦亦头皮发麻。   黎听看她这样子,凤眸眯起,像是见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你害怕?”   方亦亦磕磕绊绊,意外的坦诚:“啊,害、害怕啊......这种东西......”她看向周福生,陈恳道:“周医生,反正都是进我的身体,我把它喝掉行吗?”   周福生:“......想法不错,但是不行。”   黎听扯过她的手腕,睡衣袖子撸起来,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面,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听话!”   方亦亦委屈巴巴地哼唧一声,另一只胳膊抱着黎听的腰,顺势将脸埋在黎听怀里,试图装死。   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方亦亦深吸一口气,略微失神,此时,惊觉手腕一痛!   “!”方亦亦打了个激灵。   针就这么打完了。   周福生除了给她打针之外,还带了一些吃的,荷叶鸡瓦罐汤之类,外加一包药粉,祝福方亦亦趁热吃,吃完喝药。   方亦亦点头如捣蒜,挥手和周福生告别。   心道:原来打针也不疼。   五分钟后,她就明白,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这不知道这针里是什么药剂,方亦亦扎针的那只手,整个胳膊开始发麻,又麻又疼,她摊到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觉得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凉的,原本香喷喷的荷叶鸡味道也闻不到了。   嘴里泛苦,一点儿食欲也没有,简直生无可恋。   黎听轻笑:“副作用,半小时就好了。”   方亦亦哼哼唧唧。   这个针,方亦亦还要扎三天。   “......”她躺在床上,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将被子拉高盖过头顶。   心想:她还是继续睡吧。   一直到第四天,停药后的第二天,方亦亦才缓过神儿来。   她跟在黎听身后,乖乖巧巧跟着走,鞋子踩过老旧的石板路,细小的尘土留下几乎看不见的鞋印。   今天是去找场子的,地点还是村头那个客栈模样的老房子。   那只鬼据说是被人饲养,来试探她,而试探的人,是她二师兄,那个冷言冷语,不爱说话的桑一晨。   方亦亦很意外,毕竟就当时入门会议来看,这个二师兄是几个人中最无害的一个。   老房子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很快就到了。   方亦亦有些莫名的不安,她站在古旧的大门前,迟迟没有推门进去,脸上挂着犹疑。   黎听看她一眼,声线清冷,“喜欢这个门?”   “不是...”方亦亦抿了抿唇,眉眼舒展开来:“走吧,应该是错觉。”   下一刻,推门而入。   大堂光线阴暗,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陈设破坏荒凉,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方亦亦一愣,身后的门猝然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方亦亦被吓了一跳,她的伤并没有痊愈,还在隐隐作痛,下意识看向黎听。   却发现黎听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方亦亦心脏狠狠一跳。   ——黎听看的她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冰冷,漠然。没有一丝熟悉感,却也没什么恶意,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   方亦亦无暇顾及其他,她惊疑地道:“学姐...”   黎听黑色的眸子缓缓眨了一下,睁开时,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   她伸手去拉门,‘吱嘎——’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外面的阳光透进来,带着些许暖意。   “走。”黎听对方亦亦道。   方亦亦抬脚,下意识跟着黎听的话去坐,心有的不安并没有消除。   她走到门边,即将迈出去的那刻,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着黎听,发现黎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道:“学姐不走吗?”   “......”黎听没有说话。   方亦亦干脆回过身来,伸手去拉黎听:“学姐?”   黎听重复道:“你走。”   方亦亦心里一个咯噔。   她明白了黎听的意思。   她走,黎听留下。   方亦亦道:“为什么?”   黎听看着她,眉头拧得死紧,没说话。   “学姐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方亦亦还没说话,黎听拉着门的手一松。   像是有什么在用力推门似的,老旧的木门大力合上,发出一声巨响,灰尘簌簌落下来,方亦亦挨得近,被落了一身。   她毫无所觉,倒是黎听眉头跳了一下。   此时,脚步声伴随着木板不敢重负的嘎吱声传来。   有个人从楼梯上下来,伴随着方亦亦熟悉的声音:“亦亦不想走,那就跟我们回去吧。”   方亦亦抬起头,和陈思可目光相撞。   陈思可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大夏天穿着一件长袖宽松的大衣,将身体遮盖的严严实实,一双眼睛却是清亮,一步一步朝方亦亦走来,笑意盈盈。 第95章 离开   “陈思可。”方亦亦一字一顿, 缓慢喊出她的名字。   说话的功夫,陈思可来到方亦亦面前站定,“黎听要和我回去了。”   方亦亦皱眉道:“不可能!”她看向黎听,“学姐才不会和你走!”   出乎意料的, 黎听并没有说话。   方亦亦有些忐忑, 她不安地扯了扯黎听的袖子, 急于确定什么似的追问:“学姐?”   黎听看向她, 黑色的眸子古井无波,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泉。   方亦亦慌张极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陈思可,怒道:“你说过你不会强迫做学姐做她不想做的事!”   陈思可定定地望着她, 良久, 轻笑出声:“我没有强迫黎听。”她侧了下头, 看向黎听:“对吧?”   黎听抬手,整了整方亦亦的衣领,轻声道:“你留在这,好好和诸晔书学, 你年纪不小了, 社会上那些工作你又做不来,快毕业了,总得给自己找个找个出路。”   下一秒,黎听手腕被方亦亦握住。   方亦亦眼神哀泣, 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为什么, 不是说好等我毕业......”   黎听摇摇头:“不需要了。”   她想把手抽回来, 却没抽动,方亦亦抓得她很紧。   “我不信。”方亦亦道:“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和她走,不能抛下我!我们说好的.......”   方亦亦一直嘴笨, 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留住黎听,只好一直重复一句话。   什么以后,她从来没想过以后。   黎听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睛里的情绪,唇瓣微抿,方亦亦突然‘啊!’地惨叫出声,放开了手。   方才那一瞬间,黎听的手腕似乎长出了几千根针似的,扎着她的手,尖锐的疼痛措不及防地传过来,身体反射快过脑子,逼的她不得不放开手。   方亦亦用另一只手握着自己那只手,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听,表情似乎要哭出来,她动了动唇,颤动着嗓音,道“......学姐?”   黎听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不想出去,你就在这里呆着,诸晔书很快会过来。”   “走吧。”这一句,是对陈思可说的。   陈思可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眼方亦亦,跟着黎听回过身,朝古宅深处走去。   方亦亦脑子乱得很,不明白突然之间为什么局面就变成了这样,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依着本子行事,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黎听的袖子,“学姐你带上我,带我一起,我不想自己留在这里......”   她说得陈恳,语气小心翼翼,带着忽视不了的祈求。   黎听微微侧头,目光停驻在方亦亦抓着她衣服的手上,道:“放手。”   方亦亦摇头。   黎听似乎叹了口气,很轻微,轻微到,如果不是方亦亦和她朝夕相对,彼此了解到一定程度,都不会发现。   陈思可笑了一下,道:“小朋友这么离不开你,不如带她一起?”   长久的沉默。   而后,黎听抬起手,捏住方亦亦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地抬了起来。   “最后一遍,回去。”黎听的话不带感情,甚至有些冰冷。   方亦亦手腕上的佛珠紧贴着皮肉,冷得可怕,明明是八月初的夏季,却冰得好像要把她冻伤。   黎听说完,自顾自往前走,方亦亦下意识跟上。   陈思可越过方亦亦,和黎听并肩。   黎听没有抗拒,默许了这一行为。   方亦亦看着这一画面,只觉得眼睛刺痛。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站在黎听身边,留陈思可在原地,看着她们越行越远,如今角色反转,竟是说不出的难过。   鼻子酸涩,眼睛也涩得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似的。   黎听没有去管方亦亦,她走得不快,就是她们来时的速度,方亦亦却走得特别艰难,她必须努力跟上,一旦落后,可能黎听就这么走了,她就见不到她了。   古旧的房子没有阳光,陈思可回过头,看了眼方亦亦,病态般惨白的脸在阴影里显出几分诡异。   她勾了勾唇,目光透着嘲讽,无声地笑了一下,‘啪’地打了个响指。   一直穿着大红凤袍,带着凤冠的女鬼凭空而降,落在方亦亦面前,距离方亦亦不到一个手掌,差点撞上。   方亦亦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看到陈思可冲她做了个口型。   方亦亦分辨出来,意思为——‘好好玩’   然后冲她摆了摆手。   而黎听似乎完全不知道方亦亦这边发生的事,身影停都没停一下。   方亦亦咬了咬牙,眼神凌厉,再次追过去。   一只手臂横在她面前,阻挡了她的去路,方亦亦目光紧紧追着黎听,余光里,自己的脖颈处,是一只带着五个金镂空雕花指套的手,食指和大拇指之间,还掐着一方红色绣帕。   方亦亦矮下身子,想钻过去。   鬼手的五指成爪,朝着方亦亦抓了过来,绣帕掉落。   方亦亦翻滚避过,眼看黎听就要走不见了,她眼睛氤氲着水汽,视线被模糊,什么也顾不上了,朝黎听大喊:“学姐你不要我了吗?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你带上我啊!带着我!!”   黎听充耳不闻,最后一点红衣也隐匿在黑暗里,倒是陈思可,在黑暗的临界点回过头,冲着方亦亦摆摆手。   “再见。”她道。   陈思可的身影也跟着消失。   方亦亦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脑子被学姐不要她了和两年后不用死这两条信息来回占据。   想两条拉扯着在锯一根木头的锯子,而她就是那根木头,不管那条都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而在陈思可离开的瞬间,那个鬼就动了起来,她空洞干瘪的眼球转了一下,落下无数因年岁太久而风干的僵尸肉粉末,转动着胳膊,朝方亦亦进攻过来。   方亦亦目光发直,看着这个鬼暴长的指甲,心头像是被狠狠锤了一下。   这个鬼...有点眼熟。   那天黎听和她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她依稀记得,在黎听的叙述中,杀她的那只鬼,跟这个差不多......   如果黎听没自己报仇的话,这只鬼八成就是。   方亦亦神色一凛,被抛弃的哀伤转变成怒气,她顺势一滚,随手抄起一个破烂的凳子,朝着鬼狠狠砸了过去!   ——就是你!害死我学姐!   陈年旧木板碰到女鬼的指甲,像脆塑料片似的,顷刻崩裂。   方亦亦活动了下受伤的胳膊,肩胛骨还在隐隐泛疼,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没带铜钹,也没带打火机,本来就只以为是来开个找场子的批斗会,这里还有黎听和诸晔书,考虑到应该没什么危险,就全放在家里,黎听也没反对。   所以现在的她,赤手空拳,什么也没有。   女鬼速度很快,方亦亦打起全部精神应对,有好几次还差点被尖锐的指甲削到。   她就地取材,不断捡起木板朝鬼扔,她扔得准,但是木板质量不好,鬼的躯壳特别硬,一来二去,大堂里灰尘乱飞,碎木屑哪哪都是,整个一大型拆卸现场,方亦亦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捂着鼻子,否则都没法呼吸。   方亦亦却并不打算走,她试图往黎听消失的那个地方靠近,但是每次靠近一点点,鬼都能察觉,一时半儿会过不去。   就只能重复你追我跑的无休止循环场面。   突然,方亦亦脚下一声木板断裂的脆响,她踩错了地方,踩在刚刚被打烂的八仙桌上,木板不堪重负,她声音不稳,一个踉跄。   而后传来破空声,她下意识回头,余光中,五指泛着寒光的尖锐指甲朝她的头刺了过来。   方亦亦警铃大作,避无可避,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脑壳被穿透的样子。   却十分奇异的,她并没有任何死亡的恐惧,心情反而趋于平静,黎听的模样不断在眼前出现。   ......不知道这算不算横死,如果死了,是不是能变成鬼,这样去找黎听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让自己离开了?   这么一想,还隐隐生出几分她也没察觉到的期待。   “孽畜!”一声爆喝,女鬼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整只鬼狼狈飞出,撞到木梯,跟电影里似的,伴着木头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大门四敞大开,有个人逆光站在门口,光线从他身后照耀过来,只能依稀看个人影,看不清长相。   方亦亦愣愣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辨认出这是胡子花白的诸晔书。   一丝失落爬上心头,她看着诸晔书,心里生出微微的怨怼。   得救了,没死,不能去找学姐。   诸晔书来到他面前,他身后跟着四个人,一个长发女生绕过诸晔书,来到方亦亦身边,把她扶起来。   杜潇雨扶着方亦亦,一点一点帮她炸掉头发上的木屑,语气急促,嗓门大,带着些许不羁:“你没事儿吧?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打不过就跑啊,我们再晚来一会儿,就得给你出殡了你晓得不?”   方亦亦神情呆滞,没理她。   杜潇雨手里动作没停:“啧。”   曹铭递过来一块湿巾:“小师妹,擦擦脸,师父来了就不怕了,居然敢在富强村撒野,看我们给你出气!”   他身后时瑟缩的邱维维,还是那张涂满粉底和腮红的脸,睫毛膏厚得和苍蝇腿似的,表情透着惊恐和害怕,双手挽着曹铭的胳膊,从他身后怯怯地探出脑袋,表情都快哭了。   唯有桑一晨,双手插兜,冷冷淡淡站在一边,目光停留在方亦亦被血染红的肩膀上。   那是她闪避时动作太大,撕裂的伤口。   诸晔书把方亦亦护在身后,一柄桃木剑指向那只已经爬起来的女鬼,浑浊的眼睛透着杀意:“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茅山宗里放肆!”   女鬼一身大红凤袍,静静站在楼梯下面的阴影里,无数虫子在她脸颊干瘪,像发霉风成齑粉的腊肉,有许多灰色的甲壳虫在上面上爬来爬去,顺着耳朵爬进去,再从仿佛被剜掉的瞳孔里爬出来,整个画面甚为恶心。   下一刻,鬼从原地消失。   众人没料到这个变故,皆是一愣。   方亦亦的余光里,一抹黑影疾驰而过,那个方向......   只听诸晔书大喝一声:“一晨,闪开!”   来不及了......方亦亦心里叹息。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诸晔书话音未落,桑一晨猛然被击中,整个人被往后拖行了十多米,直接冲出了宅子。   “啊啊啊啊啊——!!!!”邱维维发出一声尖叫。   画面听停了下来,众人得以看清。   桑一晨被掐着脖子倒在地上,女鬼趴在他身上,是个指甲奇长无比,深深插/进桑一晨的脖子里,桑一晨脸色发青,目光涣散,生命肉眼可见的在流逝。   “啧!”眼看跑过去已经来不及,诸晔书直接把剑扔了过去。   一只鸡蛋大小的灰色虫子爬上了女鬼的后脑勺。   女鬼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带着桑一晨站起来,直直往旁边一蹦,桃木剑直直插/在地上。   桑一晨翻了个白眼,嘴里呕出大口的血,一段手指那么长的指节,自他脖颈后面戳了出来。   “一晨!!!”杜潇雨喊他,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眼中又焦急,更深的却是害怕。   “师父,这只鬼好厉害!看衣服像是唐朝的,我们打不过,您快去救师弟!”曹铭说着,躲远了一点。   “呜呜呜呜呜...”邱维维已经开始哭了。   诸晔书看着徒弟们这个样子,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气得,脸色有些发青。   他边掏符咒边道:“一晨,用避鬼符!”   桑一晨动了动手指,一只金闪闪的镂空雕花指套飞过来,钉穿了他的手。   桑一晨眼睛猝然睁大,喉咙发出痛苦的气音,嘴里又冒出几口血来。   诸晔书想过去,一阵阴冷的气息传来,两只鬼从屋梁上掉了下来,阻断诸晔书的去路。   邱维维:“啊啊啊啊啊啊!!!!!师父救我!!!”   她放开曹铭,一个猛子扎进诸晔书怀里,抱着诸晔书的腰不撒手,诸晔书被她拱得踉跄了一下。   “孽徒放手!这点鬼就怕成这样,你是废物吗?!”   邱维维带着哭腔:“我是呜呜呜呜,他们长得好丑,我打不过,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男朋友,呜呜呜...”   诸晔书额头蹦出十字花,怒道:“杜潇雨!”   杜潇雨废了老大劲儿才把邱维维从年仅古稀的师父身上拽下来,骂道:“你有点出息!出门买东西跑的最快,一有鬼就和腿断了似的往后缩,茅山宗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邱维维防抗无果,不服气道:“茅山宗又不是因为我才没有人的,它本来就没有人!”   “闭嘴!”杜潇雨骂她。   曹铭呼出口气,使劲儿闭了下眼睛,似乎在平复情绪,他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叠符咒,另一只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拼了!”   话落,一张符咒对着面前的鬼甩出。   符咒落到鬼身上,冒出一阵黑烟,鬼发出“赫赫”的声音,朝着曹铭扑了过来。   曹铭瞪圆了眼睛,在鬼扑过来的瞬间,往桌子底下一钻:“妈妈呀!!!”   方亦亦:“......”   整个师门都不太靠的住的样子。   方亦亦对着袭击曹铭的鬼一脚踹过去,扭头对诸晔书喊道:“师父,我的钹您带了吗?类似的东西也行!”   诸晔书看了看她,从袖子里掏出两扇巴掌大的铜锣扔过来。   方亦亦眼前一亮,抬手接过,道:“这个也行!谢谢师父。”   话落蹲下身,就势一滚,站起来,灵巧快速地冲着门口跑过去。   曹铭在她身后大喊:“小师妹!不能临阵脱逃啊!”   方亦亦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深深怀疑她这个大师兄是个智障。   凤冠凤袍的鬼被曹铭这一嗓子惊动,后脑勺的虫子发出‘吱吱’的叫声。   五跟指甲从桑一晨后颈破皮而出,无限生长,半空拐了个弯,向着方亦亦的门面袭来。   铜锣比铜钹小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方亦亦不能拿它当盾牌,她身体快过大脑,单手着地,整个人猫一般轻盈跃起,险险避过利刃似的指甲。   这并不算完,指甲能拐一次弯,就能拐第二次,当即逆转方向,再次朝着方亦亦伸展过来。   方亦亦整个人还在半空,没有借力的点,她感受着空气中属于鬼怨气的细微变化,在指甲伸过来的瞬间,铜锣出手,‘铛!’地一声敲在指甲上,她借着力道,凌空拐弯了个弯,在指甲被敲飞的瞬间,稳稳落地。   屋内,曹铭大喊:“师妹好帅!!!帅呆了!!!”接着是一阵桌椅倒塌的声音。   方亦亦:“......”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凤冠凤袍的鬼见没能打中方亦亦,整只鬼都不大好,喉咙咕隆几声,张开嘴,另一只鸡蛋大的黑甲壳虫飞了出来,直击方亦亦门面。   方亦亦整个人一跃而已,身轻如燕,在她跳起来的瞬间,身后无数直接奔涌袭来,扑了个空。   ‘duang~~’方亦亦一手一只铜锣,紧紧并上。   “人生本来一场戏!”她念了一句,打开铜钹,一只被挤扁的大虫子掉在地上。   这么个功夫,桑一晨已经快不行了。   他白眼珠外翻,脸上已经泛起了尸体才有的青灰,抓着女鬼胳膊的手也逐渐松垮,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指尖夹着一个叠成小方片的黄色符咒。   这是方才诸晔书给她铜锣时,里面夹着的符咒。   或许对桑一晨有用。   这么想着,她不再耽搁,转身一铜锣拍上锲而不舍的指甲,借着指甲怼过来的力道,凌空转身,朝凤冠凤袍的女鬼冲了过去,嘴里不停地默念《不气歌》   余光中,金色光芒闪动,夹杂着仿佛凛冽寒冬的干冷阴气。   四面八方都有,不止一个!   方亦亦琥珀色眼睛眯了眯,整个人像个体操运动员,伴随着东西敲击铜锣的当当声,在空中上跳下窜,两秒后,成功道达凤冠凤袍的女鬼身边。   她位于女鬼的头顶上部,瞄准了脖子,准备下铜锣的时候,女鬼突然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面朝着她。   方亦亦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像无数张报纸糊起来似的,面部呈现青灰色,脸皮干裂,抗抗哇哇,眼睛部分,是由无数细小的虫子组起来的,仿佛露天坑厕里的蛆虫,挤在一起,密密麻麻,不断蠕动。   同时,尸体腐烂的恶臭袭来。   方亦亦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目光落在危在旦夕的桑一晨身上。   她知道不能再拖,食指和中指间的方片急射而出,说来也巧,因为角度关系,不偏不倚,正好怼进了桑一晨微张的嘴里! 第96章 不让你去   桑一晨被掐着脖子, 原本就在靠嘴巴吸取薄弱的氧气,此时猛然一个东西怼到嘴里,竟然直接吸了进去,卡在了嗓子里。   桑一晨瞳孔猝然缩小, 憋了半晌, 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咳!”   与此同时, 他嘴里发出一道金光, 宛如在嗓子里怼了一个发亮的手电筒。   女鬼像被烫到似的,指甲瞬间变短, 放开了桑一晨。   桑一晨脖子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流血孔洞,他瞪圆眼睛, 捂着脖子不停呵气, 两秒之后, 符咒被口水和涌上来的血打湿,失去效力。   方亦亦歉疚地挠挠后脑勺,在女鬼再次一次扑过去之前,翻滚过去截住。   “师兄, 你往旁边挪一下!”铜锣的面积比钹小太多, 方亦亦乍一上手,还不习惯,险些没挡住。   指甲抓上铜锣,发出刺耳的抓挠声。   桑一晨被憋得眼眶通红, 一个劲儿瞪她, 喝喝嗤嗤说不出来话, 眼前一阵阵发黑,脖子疼得要掉下来似的,别说走路, 站起来都难。   此时他距离鬼的位置一步左右,方亦亦卡在他和女鬼之间,后退一点都会踩到桑一晨,只能别扭地别着身子,实在不好发力。   方亦亦似乎明白了他现在的境况,低头陈恳道:“抱歉师兄。”   话落,腿脚微微抬起,改变方向,鞋底碰触到桑一晨的侧腰子,用力一蹬!   桑一晨‘轱辘轱辘’,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的诸晔书:“……”   终于活动开的方亦亦,活动了下手腕,冷冷看着眼前凤冠凤袍的女鬼,胸中仿佛燃着一团要炸开似的火焰。   “你当初...”方亦亦琥珀色似的眸子失去光泽,满脑子都是黎听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她有些发白的唇微启,语调没什么情绪,却让人听着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就是这样杀我学姐的吗?”   而后传来破空的风声,方亦亦淡定地偏过头,一截手臂沿着耳廓袭过,未伤到她分毫。   方亦亦抬起手,在女鬼改变方向的瞬间抬手挡住,铜锣碰撞,打出高昂的击打声,女鬼干瘪的脸扭曲到快要折断,手指指甲疯长,方亦亦借着女鬼胳膊的力道,以她胳膊为支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与此同时,身后一支疾射而来金色指套擦着方亦亦的衣摆过去,狠狠钉进女鬼心口处。   女鬼动作一顿,方亦亦的角度,一个凤冠覆盖不住的后脑勺出现在眼前。   方亦亦眯了眯眼,手中的铜锣狠狠拍了过去。   ‘bang~~’的一声巨响。   女鬼后脑勺被砸碎,像个漏掉的纸糊花瓶,里面簌簌掉出黑压压的虫子,开闸洪水似的,眨眼间密密麻麻掉了女鬼一身。   女鬼似乎愣了一下,它摇晃了下脑袋,剩下的半边脑袋直接落在了地上,连带着里面的虫子,在地上磕碰几下,沿着山崖滚了下去。   失去脑袋的女鬼在地上匍匐着,四肢并用到处乱爬,竟直直地朝屋子里面爬去。   屋子里战况激烈,起码方亦亦出来的时候,还是鬼占上风,方亦亦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些同门比她还业余,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要是放这只女鬼进去了,只会使本来就菜的队伍更是雪上加霜,怕是得全军覆灭。   方亦亦赶紧上前,眼看来不及,条件反射地赶在女鬼进门的前一秒关上了门。   本就昏暗的房间顿时黑了一个度。   方亦亦不知里面的情况,只是紧接着就传出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是邱维维的。   还不等她做什么,女鬼撞到门上,破败的木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易碎,门框震颤了几下,扑扑的灰尘落下来,即使方亦亦闪得快,也免不了被波及,沾脏了衣服。   她的衣服都是黎听过手的,方亦亦宝贝得很。   “太过分了。”方亦亦抖了抖衣服,“我们速战速决吧,我还要去找学姐。”   她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像是自说自话的喃喃自语,尾音惯性稍稍拖长,一如既往地绵软无害,周身气势却陡然凌厉起来。   “师父!”方亦亦对着漆黑的门缝,大声道:“有没有鬼火一类的东西!”   一张符咒‘嗖’地擦着门缝里飞了出来,方亦亦抬手接住。   诸晔书的声音传来:“没有!用这个也一样,沾血贴上!”话落,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你的血不行!”   方亦亦眼疾手快地截住符咒捏在手里,同一时刻,身后传来小虫子行走的‘沙沙’声。   直觉告诉她,女鬼脑袋里养的虫子过来了。   她头也没回,抬脚蹬上门框旁边的墙壁,右手握着铜锣,狠狠拍在女鬼肩上,借着女鬼冲过来的力道,高高跳起,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在斜坡上躺着的桑一晨旁边。   “师兄,借点血。”这么说着,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客气,符咒直接糊在了桑一晨还在冒血的脖子上。   因为疼痛,桑一晨身体颤抖了下,他侧了侧头,在方亦亦‘你居然还醒着’的惊讶目光中,艰难吐字:“你是体校学体操的吗?”   桑一晨出血量不少,黄色符咒几秒就成了张血淋淋的长方形纸条,方亦亦把它揭下来提在手里,乖乖回答:“不是哦师兄,我化学系的。”   说话的功夫,方亦亦也没闲着,她转过身面对女鬼,一手铜锣一手符咒,蓄势待发。   方亦亦跳得高,女鬼没了脑袋,方向感不大行,追过来的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了些,等它手脚并用奔跑到方亦亦面前,方亦亦抬起手,符咒不偏不倚怼在女鬼脖颈的断裂面上,女鬼像是被按了停止键,突然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身边的虫子突然没了方向,短暂的停顿之后,女鬼带着她的虫子开始没头苍蝇似的仓惶后退,而后遇风自燃,从最后面的虫子开始,看不见的火舌舔舐着,逐渐将它们灼烧,连带女鬼一起,一寸一寸化作灰烬,消失在原地。   方亦亦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等下回见到学姐,就和她说,自己帮她报仇了,如果撒娇的话,学姐或许会夸夸她。   这么想着,方亦亦蹲下身,扶着桑一晨坐起来,压着扬起来的唇角问好:“师兄你还好吧?”   太疼了,桑一晨没说话,捂着脖子目无焦距,眼神飘忽,要死了一样。   方亦亦想了想,道:“你先躺着吧,我去给你叫师父。”   说罢,又把桑一晨放了回去。   重新躺到地上,看蚂蚁打架的桑一晨:“……”   她走到门边的时候,门自内向外打开了,诸晔书仙气飘飘地走了出来,衣着整齐干净,一点也不像打过架的样子。   方亦亦愣了一下:“剩下的鬼打死了?”   “没有。”诸晔书整了整袖子,“那帮兔崽子整天没事儿干,趁此机会好好锻炼锻炼。”   “?”   方亦亦有些懵逼,如果她没听错,她大师兄好像被吓哭了。   “一晨呢?”   “在那。”方亦亦指指路边的断崖式斜坡。   诸晔书走过去,把桑一晨连拖带拽地拽起来,方亦亦见状赶紧去帮忙,诸晔书一看,干脆把桑一晨扔给了方亦亦,自己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桑一晨不轻,方亦亦差点没拉住,又觉得男女有别,让他就这么躺自己怀里似乎不大好,于是再次一次把他放到了地上。   “师父,学姐被人控制了。”方亦亦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趁此机会立即道。   “不是被控制,她自己走的,”诸晔书道,“还叮嘱我一定要看好你,不能让你跟着去。” 第97章 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   你放屁!   一句国骂就要卡在嗓子里呼之欲出, 方亦亦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憋下去。   ‘好好学。’黎听走时对她说的话,伴随着那抹红色的背影在耳边响起,方亦亦用力闭眼了闭眼睛, 她知道, 诸晔书说的大概是事实。   虽然一直想让黎听从陈思可手中脱出来, 但确实也一直没有头绪。   她属半路出家被迫学艺, 时至今日所做的关于捉鬼的全部事项,全部都是被黎听护着完成的。   黎听把她保护得很好, 就算要走,也是认真询问过意见之后, 才给她找好的去处。   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听黎听的, 安安分分待在这富强村, 从此和黎听天涯陌路?   毕竟本来,她就是顺带的,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   ……个屁!   方亦亦身侧的手不自觉攥握成拳。   学姐分明是被强迫的!她区区一只有主人的鬼,但凡主人的命令都不能违背, 说几句话算什么?   方亦亦越想越气。   她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 就算生气,大多也都自己闷着,因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发泄,气性到了一定程度会说不出话, 脸憋得发白, 眼角憋出水汽, 总而言之,会气哭。   诸晔书看方亦亦脸色越来越差,眼圈肉眼可见地变红, 泪珠子摇摇欲坠,头疼不已:“黎听毕竟是别人养的鬼,早晚得回主人身边去,这种事和她的意愿无关,决定权也不在她那里,你心态放宽,别太难过……”   话音未落,就看到本来要落不落的金豆子,不要钱似的滚了出来。   “……也不是没有办法让她恢复自由。”诸晔书梗着一口气把剩下的半句说完。   方亦亦抹去眼泪的同时感到有些许丢脸:“师父,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诸晔书寻思:他也没大喘气啊。   这时,三辆黑色越野车不知从何处驶来,停在前方的小路上。   方亦亦抬眼望去,车门打开,每辆车走下来两三个一身黑衣的青年男人。   “诸老板!”七八个人毕恭毕敬。   诸晔书抬抬手打招呼,指了指路边还躺在的桑一晨:“带他去医院。”   为首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寸头走上来,应声道:“是!”   他走到桑一晨身边,像拎鸡崽似的把他拎起来,扛在肩上,丝毫不在意桑一晨的血弄脏自己的衣服。   方亦亦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感觉眼前的情况有些玄幻。   她这个师门,一次又一次刷新着她对玄学这门古老传承的常识认知。   屋里,邱璇璇的哭声还在继续,和一开始的洪亮比起来有些沙哑,很明显是哭哑了。   另一个黑衣人看诸晔书没有指示,犹疑道:“诸老板,里面……”   他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拐了一肘子,登时禁了声,眼观鼻鼻观心站得笔直。   诸晔书摸了把胡子,睁着眼说瞎话:“小女孩失恋,心情不好,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回去吧,知道怎么做吧?”   几个壮汉站成一排,齐声道:“明白!”   方亦亦:“……”   诸晔书神神秘秘凑近方亦亦,小声道:“我侄子的小弟,帅吧!”他献宝似的晃了晃还在微信界面的手机,“刚刚和我侄子借了点人。”   看着几辆怎么来又怎么回去的车,方亦亦语塞。   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方亦亦跟着诸晔书走了两步,身后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推了下,重物撞击在门板上,响声沉重。   方亦亦不由停下脚步,叫住诸晔书:“真的不管师兄师姐他们吗?”   诸晔书无所谓地摆摆手:“虽然驽钝,但还是我的徒弟,这点儿程度都办不了,可以逐出师门了,茅山宗不养废物。”   他说这话时,背影逆着阳光,在身后拉起一道长长的影子,山风吹过方亦亦鬓角的碎发,和着不属于活人的嘶哑嚎叫,诡异又渗人。   *   诸晔书要带她去另外的地方,方亦亦回去收拾东西,顺便换了身衣服,发现手机被黎听带走了,她拿着被舍弃的充电器眨眨眼睛,想了想,装进包里,便没多做停留,转身出了门。   她来时乘坐的那辆车,此时正在大门外等着她。   车子弯弯绕绕,不多久便驶进了黑洞,路面变得颠簸,诸晔书这辆车防震很好,还是被颠得七晕八素。   方亦亦本来触景生情,想着上一次坐车的时候还是和黎听一起,现在就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难受得不行,被这么一颠,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把住扶手才不至于从椅子上摔下去。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下,方亦亦眼冒金星,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当场吐出来。   “这段时间你就在那里吧。”诸晔书拉开车门,指着山上某一处给方亦亦看。   方亦亦的角度,只能看见车顶,和被挡住一半的,诸晔书的手。   她扶着车门下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诸晔书指的,是山崖上一处黑漆漆的洞/穴。   在山崖的上空,还悬浮着一架直升机。   “这是什么?我要修仙吗?”   诸晔书摇头晃脑,开始背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   “打住,”方亦亦感觉头更痛了,“师父,好好说话,我要怎么上去?”   见方亦亦没有抱怨的意思,诸晔书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爬,那架直升机会把需要的物资给你捎上去,但是你人得自己上去。”   “行。”方亦亦晕车晕得厉害,还没缓过来,想着一会儿爬山的时候难免把衣服弄脏,她也不讲究了,后退两步,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指腹轻柔太阳穴,稍微缓缓状态,“我休息一小会儿。”   诸晔书看了眼司机,司机会意,转头从车里拎出个大大的书包。   他拎着书包走到方亦亦面前,光线突然被挡,原本闭上眼睛后,目之所及的一片暗红被彻底的黑暗取代,方亦亦愣了下,睁开眼睛,和金线绣的毛毛虫logo大眼瞪小眼。   方亦亦抬手接过包,包在入手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坠向地面,方亦亦条件反射地紧紧抓住,手腕因为太快用力沉甸甸的,   “你的书。”诸晔书道:“我看你基础还可以,里面有翻译,再有不懂的发消息问我。”   “我要背着它爬山?”方亦亦拉开拉链看着书包里厚到能当枕头用的两本书,额头滴下冷汗。   这和背着两块砖头有什么区别?   感情她不是一个人爬,她还有负重!   诸晔书眉头挑了挑:“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找黎听?”   “……”   正中死穴,方亦亦蔫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朝诸晔书伸出手:“我不会放弃的,拿来。”   诸晔书:“?”   “我和学姐共用一个手机,现在手机不在我手上。”   “啊……”诸晔书明白过来,这是小徒弟在跟他要东西,他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手机,里面有聊天记录,不太想给这块:“我记得车里还有一块没拆封的……你去看看。”   司机会意,转身又是一阵翻找。   诸晔书道:“为什么不买两块?你们不觉得不方便吗?”   方亦亦叹了口气:“贫穷。”   “行吧,”说话的功夫,司机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一只洁白的小盒子,因为主人邋遢,这个手机盒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上面有明显干涸的茶渍。   方亦亦从善如流地收下,补充:“我还没有手机卡。”   诸晔书道:“你们年轻人事好多。”   方亦亦如梦初醒似的,突然不好意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跟诸晔书要东西,还要得心安理得。   因为是学姐介绍的,她下意识把诸晔书归类为可以分享的自己人范围,再加上诸晔书对她没有距离感,不由得意忘形起来,此时一经提醒,连忙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越逾:“……抱歉师父,我会还你钱的。”   “?”诸晔书看了看感觉突然变了个样的方亦亦,有点懵。   他不知道方亦亦的胆小懦弱交际死的本性,还以为是突然想黎听了,为了防止她继续难过,便赶紧给她找事儿干。   “事不宜迟,快去吧,现在出发天黑之前能到。”   “好的,谢谢师父。”方亦亦手机都没拆封,直接装进了包里,她把包背在身上,站起来转身往前走,头埋得低低的,一直到被野草挡住身影,都没有抬起来过,羞于见人似的。   诸晔书目送方亦亦远去,一股异样染上心头。   不知为何,看着刚才的方亦亦,总觉得看到了个自闭儿童。   但是想想这两天方亦亦的表现,开朗活泼,种地打鬼,一点也不闲着,分明就是阳光下长大的孩子。   ……所以,是错觉吧?   诸晔书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小徒弟,诸晔书一直在车里等着,和直升机视频通话,确认方亦亦平安到达山洞才离开。   山洞不是很大,却特别深,靠近洞口的位置有个平整的石台,石台下面放着一只脏兮兮的碗,再往里漆黑一片,淡淡的霉味儿传出来,动静大了,还有回声。   方亦亦打了寒颤,这些未知决定暂时留着,明天再探索。   借着晚霞最后一点余晖,方亦亦艰难地将比她大好几倍的,捆得四四方方的物资箱拖回山洞里。   拆开,最先入眼的就是一条睡袋。   里面的东西摆放并不规整,像是匆匆放进去的,杂乱无章,方亦亦扯睡袋的过程中,还带出一根熏肉火腿。   圆滚滚的火腿在脚下滚来滚去,咕噜噜滚到方亦亦脚边上。   方亦亦爬了一下午山,累得不行,只想睡觉。   她拖着睡袋,抱着手机盒子和那根熏肉火腿,跑到台子上,脱掉鞋子自己钻进睡袋里,又探出半个身子,咬着火腿拆手机。   “咦?”   方亦亦琥珀似的眸子睁大,发现手机电量有百分之九十,有信号,最重要的,有个手机卡。   她皱眉思考了一下,打开APP应用下载,搜索了黎听天天抱着手机玩儿的那款游戏。   游戏占内存比较大,方亦亦毕竟是在山里,信号虽然有,却并不强,下载龟速。   方亦亦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闭着眼睛嚼火腿,脑袋一点一点的。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闭着眼睛,嘴里的食物都来不及咽下,软乎乎的脸蛋趴在石板上,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三秒后,方亦亦‘唰’地抬起头,扫看了眼手机屏幕。   下载进度:30%   “……”   她叹了口气,感觉这样不行,从睡袋里爬出来,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地跑到物资箱边上,以一种上半身没在里面,眼瞅着要一头扎进去的姿势,翻找出一瓶肥宅快乐水。   方亦亦舔了舔嘴唇,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傍晚的山风吹来,登时清醒不少。   但是还不够,睡意还在,躺下一闭眼就能睡着。   她使劲儿甩了甩头,把可乐瓶贴在脸上,又跑去看手机。   50%   “……先吃饭吧。”方亦亦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话,把手机揣到口袋里,一手拿着火腿和一手拿着可乐,往山洞前的大石头上一坐,又把手机掏出来,放在腿上,边看下载进度边吃饭。   最后一点晚霞也被夜幕吞并,星星悄悄爬满夜空。   方亦亦抬头看着满天星河,有意无意压抑的思念到达顶峰。   以前,黎听也这么看过星星,在她家的屋顶上。   她跑去找黎听,她俩并排着看星星,黎听还给她订的晚饭和酸奶。   怅然的情绪袭上心头,方亦亦轻轻闭上眼睛,抿紧了唇角。   不能再想了,鼻头酸酸的。   突然,一阵激昂的音乐前奏响起。   游戏下载完了。   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方亦亦嘴角挂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弧度。   重新注册了微信,登上游戏,发现还有个新手试炼。   方亦亦:“……”   她瞪着手机,像瞪着拆人姻缘的恶毒丈母娘。   对从没玩过游戏的方亦亦来说,简单的教程都花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半个小时后,她从训练营身心俱疲地出来,在屏幕上敲敲点点,找到添加好友栏目,按照记忆输入游戏ID,点击添加好友。   对面秒同意。   方亦亦的笑得开心极了,眼角弯弯的,琥珀似的眸子里溢满了喜悦。   想了想,方亦亦按照自己刚刚学会的步骤,建了个房间,对唯一的好友点邀请。   对面这次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发了条私信。   【人头我来送:方亦亦?】   方亦亦掩下兴奋,调整下姿势,一个字一个字地回:   【星星且山顶:是我学姐。】   对方拒绝了您的邀请。   方亦亦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又点了下邀请,发现游戏已经开局了。   她浑身僵硬,夜风吹过来,蓦地打了个寒颤。   方亦亦抿着唇,一天的疲惫瞬间涌来,她脱力似的垂下手臂,一颗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屏幕上,溅起小到微不足道的水花。 第98章 她说她喜欢你   夜晚的山风裹挟着凉意卷过方亦亦的裤脚, 屏幕光太亮,刺的眼睛有些疼痛,方亦亦把膝盖蜷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 将脑袋的重量担在上面, 抱着小腿, 看着手机发呆。   约莫过了那么两三分钟, 屏幕突然弹出一个小框,方亦亦目光呆滞地看了两眼, 她对这个游戏不明白,一开始还以为和网页一样是个广告弹窗, 视线聚焦瞥了一眼, 发现了那个唯一好友的名字。   是黎听的对局邀请。   方亦亦:!   她手忙脚乱, 再三确认好几眼,点了确定。   一进去,看见里面有五个方框,其中两个是青色的。   一瞬间, 方亦亦呼吸都轻了许多, 积攒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比如,你在哪?你还好吗?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呀,不要熬夜呀, 早点睡觉等许多包含着质问委屈和关心的句子, 到了嘴边, 却只剩了一句:“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人说话。   下一秒,手机传来提示音, 游戏开了。   方亦亦眼睛微微睁大,满含震惊:“......咦?咦?!”   游戏进入之后,还有个选英雄的时间,方亦亦听见一个娇娇气气的女孩子在说话:“这个是谁呀?你朋友吗?”   方亦亦眨眨眼睛,既不知道谁在说话,也不确定是不是在说她,一时没吭声。   这时,黎听的名字冒出一个气泡:嗯。   言简意赅。   这下方亦亦知道,对方确实是在说她。   “我猜猜看,是不是大神朋友的小号,要刷战力,哇,好棒,大神带我飞鸭!”女孩子说话有些吊嗓子,黏腻腻的又细又尖,似在撒娇。   方亦亦不知所措,连忙道:“不不不,我今天刚玩,不会玩。”   女孩子又道:“大神的朋友都和大神一样高冷吗?不理人家哦。”   方亦亦:?   “我一直在说话啊。”   黎听的名字又冒出个气泡:她没开麦。   “小姐姐?这个人是小姐姐吗?大神的女朋友吗?可是她为什么不选英雄,大家都在等着奥。”女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定格了个白头发,脑袋上两个鹿角的小女孩。   ......什么选英雄?   方亦亦眨眨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月光,写满懵逼。   黎听没说话。   “小姐姐,你快选英雄呀,你是玩什么位置的,大神刚刚就说很困了,要去睡觉呢。”   “啊,好的。”方亦亦在小小的手机屏幕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确定,心道:学姐现在需要睡觉了?   然后方亦亦实力演义什么叫峡谷散步,将菜之一次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什么都不懂,但是认得黎听玩的英雄,开局本来跟着黎听走的,小姑娘突然冒出来句:“你是战士,去上路呀,怎么回事,为什么跟着打野,不要抢经济。”   也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打野,方亦亦寻思半晌,直觉告诉她,这是不能跟着黎听的意思。   而且黎听走太快了,她实在跟不上。   方亦亦鼓着腮帮子,操控着游戏小人,贴着墙根走了。   没两步遇到一个顶着红色血条的人,二话不说对着她一顿胖揍,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屏幕就灰了。   方亦亦:“......”   小姑娘:“送人头?大神,这个姐姐和你有仇吗?来演你哦?”   方亦亦羞愧极了,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很懂。”   黎听的角色站在原地停了几秒钟,似乎在发呆,之后绕到打死方亦亦的那个人身边,收了个人头。   不管在哪里,学姐都是一样是帅呀。   ——方亦亦把手机放在膝盖上,捧着脸如是想。   “好菜啊,我刚玩游戏的时候都没这么菜啊,那是对面的防御塔,你别往塔底下走啊.....啊呀,死了,再不明白也不能到这地步啊,这属于故意送人头了吗?”小姑娘随着方亦亦的动作大呼小叫。   方亦亦:“......对,对不起...”   这局游戏,纯新手的方亦亦被打到三倍超鬼,在黎听拿到四杀后,小姑娘笑嘻嘻地表示,河道蟹都比方亦亦值钱,队友也表示方亦亦不要出泉水了,在家里带着就行。   方亦亦窘迫极了,不知道怎么打字,只好一个劲儿说话道歉,但是不管她怎么说,游戏里面的人都像没听到似的,对她的话置若旁闻,甚至说到一半被打断,无视了个彻底。   半个小时后,游戏结束,方亦亦抱着手机两眼呆滞,脑壳差点被打飞,快哭出来了。   凉凉的山风吹来,方亦亦打了个寒颤,她吸吸鼻子,看向手机。   屏幕又弹出了黎听的组队邀请。   犹豫被打的太惨,方亦亦现在对这玩意儿生出些许抗拒,鼓着腮帮子点了进去。   一进去,是那个女孩子说到一半的话:“......排位呀,我还差一把渡劫了。”看到她进来,语调就带了那么点埋怨:“啊...又来了。”   方亦亦:“......”   黎听一言不发,秒开。   方亦亦就那么两个英雄,哪个也不会玩,后果可想而知,虽然在黎听的带领下赢了,但她几乎是从头会屏到尾,以死不瞑目的上帝视角趟完了全程,游戏体验极差。   队友从一开始的沉默,变为“别送了,泉水呆着吧”的友善劝阻,最后直接成了:“你卸载游戏吧。”的诚恳建议。   最重要的,是不管方亦亦说什么,队友都听不到似的,她说她的,别人玩别人的,活像两个次元。   方亦亦越打越委屈,又舍不得黎听,到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打了好几个小时。   凌晨两点,方亦亦趴在睡袋里,看着灰暗倒计时的屏幕,打了个呵欠。   这一局他们输了,不光方亦亦菜,队友也菜,黎听也不能力挽狂澜。   游戏房间里,黎听给方亦亦打字:你没开麦。   抱怨好几次困得不行但仍然简直不下线的小姑娘:“我开麦了呀?听不到吗?哈喽哈喽?”   方亦亦愣了一下。   黎听继续打字:看到那个小喇叭旁边的麦克风了没,点一下。   方亦亦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接着目光一亮,飞快点了一下。   怪不得她说话没人理,原来是根本没人听到吗?   “不打了吗...”方亦亦没什么精神,声音闷闷的,又软又糯,像个软噗噗的棉花糖球。   小姑娘:“啊哟,这声音。”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本来就甜腻腻的声音又尖了些许。   方亦亦不明所以:“我声音怎么了?”   “嘻嘻,”小姑娘笑道:“没怎么呀,真好听,你是第一次玩这游戏吧,我都看出来啦。”   “嗯,玩得不好。”   “来,加个好友,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啦。”   方亦亦觉得新奇,万万没想到,现实中一个朋友都没有的她,接触游戏的第一天,直接喜提一个好姐妹。   她好姐妹接着道:“我也玩不好,多亏了大神,从钻石一路把我带到王者,我们这两天天天在一起打游戏,好感度都快能确立关系了。”   方亦亦感觉哪里怪怪的:“确立关系?”   “啊......”女孩子似乎在不好意思:“我在追大神呀,想确立情侣关系来着,你是大神的现实朋友吗?快帮我劝劝。”   方亦亦:“......”她一时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等不到回答,小姑娘惆怅道:“大神不会和女孩子相处呢,一句话都不说,但是脾气超好的,我坑也从来没说过我......你准备接着玩这个游戏吗?要不要我找个野王带你,你声音这么好听,随便卖卖萌就有很多人带你打游戏哦,我都想亲自带你的,可惜我太菜了......姐妹别愣着啊,帮我劝劝这个二傻子,我的幸福就靠你啦!”   方亦亦心情复杂:“她说她喜欢你。”   黎听:“......”   方亦亦想大声质问,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不会发脾气,又气又委屈,关键黎听还不作为,半晌,憋出来句弱弱的质问:“我被......绿了?”   小女孩:“什么意思?”   黎听反应很快,打字:没有。   “不是,你们?”小女孩反应也很快,高声道:“什么意思啊!”   下一个瞬间,小女孩的头像消失了。   如果方亦亦多玩两天,就会明白,小女孩这是被踢出去了。   黎听打字:我不知道她有这个想法。   “......哦。”方亦亦本来有很多话,经过这么一遭,突然一句也没有了,她心情低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沉默。   接着她收到了私聊。   是那个小女孩。   你心里呀:那个人把我踢了,肯定是心虚   方亦亦心情复杂,   你心里呀:你们串通好的吧,看我出丑耍我很有意思吗?   方亦亦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心里呀:你别得意,有对象还去带别的妹子能是什么好人,渣男而已   ......   方亦亦看着‘渣男’两个字,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   星星且山顶:她不是男的   沉默了两秒钟,那边回过来两个字:抓不住就造谣吗?你和你对象一样恶心   方亦亦再给她回消息的时候,发现对方把她拉黑了。   “......”   方亦亦叹了口气,疲惫极了,她现在对这个游戏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黎听:再来?   方亦亦扁扁嘴:“说说话嘛,那个人骂我。”   黎听没意见,打字道:你怎么想起来下载游戏。   “我,我想.......”不知为何,后面跟着的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在黎听下一句很快发了过来:想跟我一起打游戏?   “嗯......”   黎听毫不客气:你太菜了。   方亦亦很有自知之明地点头:“嗯......”   黎听:刚才那是普通局,我要上段,打排位,你和我段位不一样,没办法一起打,自己去散排练练手吧。   一看到学姐让她自己去玩,被灰色屏幕和复活倒计时支配的恐惧瞬间袭来,方亦亦打了个抖儿,抗拒道:“我等你普通局好不好?”   黎听:打普通局浪费时间,没意思。   方亦亦更难过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大写的丧   黎听:这游戏有观战,你可以观战看我打。   还有这种好事?方亦亦琥珀色的眸子一亮,连忙道:“好啊!”   黎听:嗯。   短暂的交谈让方亦亦找回了相处时的感觉,便道:“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黎听沉默了一下,没接话。   回不来的话......方亦亦道:“我能去找你吗?”声线小心翼翼的。   黎听没正面接话,只道:睡吧,下了。   下一秒,离开了游戏房间。   头像灰暗了。 第99章 什么东西   被晾在荒郊野山上吹冷风的方亦亦:“......”   山风吹来, 她打了个喷嚏,浑身哆嗦了下,一阵寒意席卷全身。   第二天中午,诸晔书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个面色苍白, 嘴唇干裂, 躺在石板上半死不活的方亦亦。   诸晔书:“?”   他带着杜潇雨来的, 就问杜潇雨道:“她这是怎么了?”   杜潇雨是师门中少数靠谱的存在,在诸晔书说话之前, 已经走到了方亦亦身边,伸出手覆上方亦亦的额头, 试探了下体温。   “发烧了。”杜潇雨扭头对诸晔书陈述。   诸晔书看着半死不活的方亦亦, 多多少少有点懵逼, 毕竟他这徒弟昨天还好好,爬山的时候生龙活虎,这才一宿不见,怎么就这样了?   方亦亦听到动静, 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视线没有焦距地在杜潇雨脸上扫过,落在一旁的诸晔书身上。   她手撑着石板,慢慢挪动着半坐起来,脑子昏昏沉沉, 还不怎么清醒:“师父, 师姐, 你们怎么来了?”   “给你送东西啊,你不是要手机。”杜潇雨扶着她,帮她坐起来, 面色如常,眼神多多少少带点不耐烦,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关切:“你发烧了,是夜里睡不好吗?换个睡袋?要不给你加顶帐篷怎么样。”   方亦亦感动极了,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连道:“不用不用,谢谢师姐,我昨晚睡晚了,没什么事。”   “嗯。”杜潇雨淡淡应了声,放开扶着方亦亦的手,站起来退到一边,诸晔书走了过来。   太阳光被挡住,方亦亦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依然精神头很好的白胡子老头儿,“师父。”   “真是不让人省心。”诸晔书瞪她半晌,对杜潇雨道:“联系直升机和医院。”   方亦亦眨巴眨巴眼睛,道:“谁要去医院?”   杜潇雨眼睛看着屏幕,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你发烧了。”   “我没事!”方亦亦连忙爬起来,“不用的师父,我没事,就是昨晚睡的晚了,今天不清醒。哝,你看......”说着,方亦亦还原地蹦了蹦,然后一阵眩晕袭来,她连忙扶住墙壁。   方亦亦:“......”她干巴巴道:“我不想去医院,我想学习......有药吗?吃点药就没事了?”   时间不多,她快开学了,而且她有种隐隐的感觉,黎听再三强调她好好学阴阳五行术,一定是为了某个目的,如果开学前还没达到黎听要求的水准,那么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黎听了。   方亦亦的直觉一项敏锐。   杜雨潇看她一眼:“不要任性,我和师父可不是每天都来,这里是山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病急了死在这都没人知道。”   “没事的师姐,我身体一向很好,吃点药就没事了。”方亦亦转头看向诸晔书,目光带着恳求:“师父,我真不用去医院,这次是例外,而且不是有手机吗,真有什么事我给您打电话。”   诸晔书道:“玄门之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你急也没用。”   方亦亦:“但是一朝不学就一朝不会。”   诸晔书哪能不知方亦亦在想什么,叹息道:“你不用这样,你基础薄弱,起步太晚,就算天资不错,但玄学这一门博大精深,没有个七八年成不了气候。”   “我知道,”方亦亦道:“但是学姐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不用成什么气候,我只要把学姐需要我的那一部分学会就可以了,学姐对我那么好,就算是考验,也一定会事先告诉我题目,我只要把那一道题目背过,答在卷子上就好。”   诸晔书:“......”他气道:“黎听是自己离开的!”   方亦亦也很执拗:“学姐不会丢下我。”   诸晔书脑瓜子疼。   苗子是好苗子,就是鬼迷心窍,废了。   到最后方亦亦也没去医院,诸晔书给她留了部新手机,和一个太阳能充电宝。   新手机里面有新办的电话卡,方亦亦只要重新下载了一边游戏,又重新建了个小号,重新走了遍新手任务。   这次至少多多少少明白了点,不像第一次过的时候那么懵逼。   但是黎听再也没有带着她打过游戏,有了上次恐怖的经历,方亦亦对自己开局有阴影,黎听不带她打,她坚决不自己开局,就那么挂着,看黎听打游戏。   时间一久,别的功能不知道,如何观战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山上的日子乏味枯燥,方亦亦一个人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腿上盖着张小毯子,毯子上放着本厚厚的书,她坐在洞口前面的石头上,手里拿着笔,手机放到一边,边观战黎听打游戏边看书,晦涩难懂的字符读起来特别慢,突然,方亦亦垂在后背的发梢被吹动了一下。   似有所感,方亦亦回过头,即使在白天,山洞深处也黑漆漆一片,阳光只在洞口的方寸之地打转,照不进去里面。   洞内安静极了,方才那一点微微的拂动几乎就像是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   想了想,方亦亦站起来,将毯子和书放到一边,拿起手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朝里面远远照过去,光线太弱,强度不够,什么也看不到。   期间扫过屏幕,黎听正在双杀,玩儿的热火朝天。   方亦亦双手握紧手机,把手举到胸口位置,闭了闭眼,像是在汲取勇气似的,深吸一口气,朝着山洞深处慢慢走了过去。   诸晔书曾告诉过她,虽然这个山没有几个人,确实他们茅山宗历代闭关修炼的不二首选,在上世纪茅山宗人员还说得过去的时候,想来这里修行还得排队等号,三年一轮,顺序按功绩排列,有些弟子直到老死都不一定能排上。   既然如此,这里肯定不光只有洞口那一点地方,毕竟如果只是找个幽静的场所,心无旁骛地吸收知识,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来这个山。   因此,暗藏的玄机,一定就在山洞里。   方亦亦这么想着,脚下突然踩断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尤为明显。   她低下头,用手电去照,发现是一节细长的石柱,原本胡乱躺在这里,被她一不注意踩碎了。   方亦亦眼皮子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一个凉凉的长条状东西从头顶掉下来,落在她的脖子上。   方亦亦打了个激灵,连忙去抓,发现这东西滑不留手,仔细一看,竟是一条拇指粗的蛇!   “!!!”方亦亦直接吓没了声,触电似的把蛇扔了出去。   动作中,手机胡乱摆动,连带着上面的手电也到处乱晃,这一照,方亦亦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石壁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蛇。   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蛇这种东西,方亦亦也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害怕。   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佝偻着肩膀尽可能把自己缩小,一面用力呼吸,企图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一面在脑海中思索应对策略。   可以说非常理智了。   难道师门的前辈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蛇?   ——不能吧?!   不合时宜的吐槽在思绪里一闪而过。   她走到这里的时候小心翼翼,因为石块并不平整,她害怕摔倒,每一处落脚点都仔细检查过,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像是凭空出现似的,突然涌出如此多的蛇,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有蛇在缠绕,别说迈步,她都快没地方站了。   而蛇显然发现了她,吐着猩红的信子,头颅悬在半空,朝着她的方向,却迟迟没有攻击。   这些蛇以黄斑纹为主,有一部分是绿的,方亦亦对这种生物了解不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她抓紧了手机,看准不远处一块只能容纳一只脚站立的位置,小心翼翼迈步过去。   方亦亦不知道能不能走,但是就眼下情况看起来,她似乎无路可走。   脚尖落地的瞬间,蛇群突然动作,一齐朝她扑过来。   联系多日的反射神经派上了用场,方亦亦抬手将迎面的一条蛇打到一边,感觉到腿上腰上有蛇缠上来,她不管不顾,凭本能朝一个方面仓皇逃窜。   方亦亦穿的是一件白色雪纺衬衫,下摆扎在牛仔裤的裤腰里,她顺手把手机从领口竖进去,确保不会丢,空出两只手,边跑边扯掉身上前赴后继扑过来的蛇。   洞内漆黑一片,但是有微微的凉风吹动,方亦亦凭着直觉,顺着风,竟也没遇到死角,一路就这么跑了老远。   不知跑了多久,方亦亦累得两眼发晕,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勉强能看清些东西,路上的蛇越来越少了,她扯掉脖子上最后一条蛇,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直直摔了下去。   洞有些深,方亦亦顺着往下滑,竟然硬生生萌生了点小时候玩超长滑梯的感觉。   就是味道太大,黏腻腻的,又酸又丑,熏得方亦亦几欲作呕。   ......什么东西?   下落过程中,缓过神儿的方亦亦随手扯过一小撮,捻了几下,发现像极了粪便。   一大片蝙蝠飞了过来。   方亦亦:“!!!”   她顾不上浑身脏兮兮,双手抱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尽可能缩小和外界的接触面积。   后背、胳膊、手指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方亦亦把自己死死团起来,鼻尖触碰到衬衫里的手机,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透过薄薄的衣料,泛着柔和的光。   嘈杂的蝙蝠叫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疼痛逐渐遍布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方亦亦咬着唇,对满嘴充斥的血腥味儿充耳不闻,目光愈发坚定。   ......   方亦亦落在一个水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第100章 长明灯   没想到会是这样梦幻的发展, 她措不及防之下被呛几口水,人就沉到池子底下。   地下的水透着一股子凉意,方亦亦身体触碰到冰冷的岩石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向上冒, 本就不平静的池面上咕噜出一串气泡。   三秒后, 方亦亦扑腾了出来。   周围漆黑一片, 半点光线也没有, 方亦亦看不见,用两只手摸索着上了岸。   她找到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 靠着半坐下,顾不上衣服的水, 赶忙翻出手机。   手机并不防水, 已经关机了, 方亦亦闭上眼睛,难过的情绪蜂拥而至,比池水还清冷好几倍,几乎将她的淹没, 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怎么办...”方亦亦喃喃自语, 双手握着手机,一个劲儿按边缘的开机键,但是无论怎么按,手机一点反应也没有。   方亦亦尝试了半天, 手都酸了, 她抱膝坐着, 胳膊围住小腿,呈现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脸埋进臂弯中, 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先前的镇定都是骗人的,因为能看到黎听才勉强压抑住害怕,现在手机开不了,方亦亦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周围环境不像阳间的东西,慌乱无处发泄,干脆直接哭了出来。   方亦亦哭得超大声,紧扣膝盖的指尖都在颤抖,上气不接下气,哭到打出哭嗝才停下。   毕竟这只是缓解情绪的一种方式,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方亦亦心里明白,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就是有时候情绪太强烈,影响理智。   那就索性放任一下,反正也没什么要紧。   她边抽噎边摸索着往前走,想着以后一定要保护眼睛,盲人的感觉太完蛋了,搞不好就要驾鹤西去,和黎听大眼瞪小眼。   不过这么一来,黎听倒是没有理由抛下她,毕竟大家同为鬼,黎听去哪她都能跟上......   方亦亦走路不专心,胡想八想地开脑洞,想了一堆的有的没的,等回过神来,奇异的发现自己不想哭了。   突然,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方亦亦指尖触摸到一条又细又深的纹路,纹路边缘相较平滑的表面比较尖锐,还有些扎手。   她愣了一下,心中一动,手掌覆盖上去,沿着纹路边缘细细摸索。   纹路繁复,一笔一划,循规蹈矩,像是人为凿刻上去的古体汉字。   方亦亦心下一惊,淡淡的喜悦笼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这是找到了。   前人趋之若鹜的修行圣地,自然不可能只是山洞那么个方寸之所。   希望这个传承千年,曾经盛极一时的玄门大派能帮帮她,让她找到使黎听恢复自由的方法。   这么想着,方亦亦顺着石壁慢慢往前挪,手顺着凿刻的线条摸索。   错不及防的,方亦亦指腹一疼,想来是纹刻突然变得尖锐,把她毫无防备的手指划破了。   出于神经反射,方亦亦倏地抽回手,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温热的血液顺着墙壁的沟壑话落,正正好好滚进下方放着的一盏破旧瓷片做成的煤油灯中。   灯芯浴血自燃。   豆大的灯光将石洞照亮,光线昏暗,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却刚好合适,并不刺眼,反而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   方亦亦正身处一个十步左右长度的山洞,她站在两人宽的过道中,以她方才手触碰的到的文字为起点,密密麻麻的石刻布满了整个可以见到的石面。   字形沟壑划地很深,字迹工整,大小不一,乍一看像是整个从字典上抠下来糊上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让人看着就有种头晕目眩的眩晕感。   方亦亦定了定神,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山洞的中央。   那里有个祭坛似的石台,整个石台包括台阶、栏杆,都是汉白玉精心雕琢而成,而石台的正中间,端端正正放着一个人头。   人头表皮保存完好,有些肿胀发白,却并没有溃烂,闭着眼睛面朝方亦亦的方向,最为坚硬的头盖骨被削去,取而代之的,是暗色的一滩类似灯油的凝固状物体,这摊物体中央,一个被使用过的棉线灯芯安稳地立在上面。   方亦亦并没有多慌张,这里没有一丝阴气,向来即使是有尸/体,也是只字面上的意思,没有尸变的可能,再者,眼前这个看似恐怖的东西,她曾在《鬼怪灵异大全·上》中看到过,这叫人头灯,人死后头平整切下来,挖去脑浆,通过特殊方法处理保存,尸身炼制成灯油,倒在去掉大脑的脑壳中,可做长明灯,能燃千年不灭。   人头灯本身也是个风水圣器,藏风纳气效果拔群,一般有条件的达官贵人喜欢在墓中放一个,放得好,子孙后代非富即贵,绵延百年。   万万没想到,茅山宗居然也有这么一个玩意儿。   方亦亦先前身处黑暗,除了委屈仿徨的情绪外,没感觉到丁点害怕,相比就是这个人头灯在镇着。   但是人头灯据说是长明不灭的,他们这个,怎么就灭了?   方亦亦感到奇怪,她仔细看了看人头灯,又看了看如豆的小油灯,发现蜡油都是一个颜色。   像极了尸油。   想了想,方亦亦俯下身,小心翼翼端起油灯,慢慢朝着人头灯走过去。   小油灯微弱的火焰随着动作晃晃悠悠,映照方亦亦在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明明灭灭。   经过特殊处理的人头,皮肤是泡水肿胀的状态,白里泛青,是尸体熟悉的死亡色,唯有那一双眼皮,睫毛根根分明,安静地阖着,透着寿终正寝的安详之态。   方亦亦双手托着油灯碟子,小心翼翼凑近棉芯,两只棉芯一触即燃,山洞里顿时亮了许多。   像是完成了任务,在人头灯点着的瞬间,小油灯自发熄灭。   异像陡生!   文字发出金色的光芒,从墙壁上映射出虚无的影子,顺时针盘旋在半空,人头灯正对着的位置,洞顶上印刻的文字,有道幽蓝的光线弯曲划过,字迹黯淡下去,只剩几个奇异的点,组成北斗星的星图。   一时间,整个山洞都变得虚无起来,金色混着蓝白的光线交相辉映,繁体的古文字在周围盘旋。   方亦亦痴痴地看着这一幕,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着惊奇和欣喜。   原来如此......方亦亦突然生一种油然而生的自信,她确信,这里潜藏着她想要的。 第101章 轻狂又傲慢   起初, 方亦亦还以为这是什么宛如人间神迹的奇幻物种,比如和修仙主角一样,坐在那里气沉丹田,知识就会自己跑进脑子里, 而结果却是这些会漂浮的字, 就只是会自己漂浮, 排列组合的汉字而已, 灵活多变但是功能单一,它们自己组成长篇大论漂在那里, 方亦亦想学,得和背书似的, 一字一句, 认认真真靠脑子去记。   非但如此, 还是个只能触屏,方亦亦试着触碰了漂浮了的字,文字就真的根据触碰的内容,自行开始排列和关键字有关的篇章, 从术式初期起源到后来复杂的演变, 和人类进化史似的,包揽概括一应俱全。   不仅如此,背完之后为了巩固脑子里的知识,这些字还会自己组合成填空和简答的题目, 让你进行自我检查, 由于题目是组成篇章的文字重新排列组合的, 答起来连个小抄提示都没有,就很淦。   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要背书的方亦亦:......   方亦亦长叹一声,拇指摩挲了下手里捂到微微泛热的手机, 继续认真做自我测试。   这个像个异次元空间,人在里面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饿,不会产生困意,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时间流逝,是个极其实在的补习圣地。   由于知识贮备量太大,知识点瓜连蔓引,哪哪都是知识点,方亦亦自知时间不多,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过来,生怕自己漏下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她半点不敢懈怠,除了背就是背,一点点掐着时间,过得顽强又痛苦,还有那么一点点往脑子里填充知识的快乐,感觉自己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背书机器。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的凌晨两点,方亦亦晕晕乎乎从山洞爬出来,硬撑着眼皮翻出充电宝,给没点自动关机的手机冲上电,半死不活地爬到睡袋边,拱进去蒙头大睡,甚至没有去管充电宝有没有电。   一个月没合眼,在山洞里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出来的那一刻,方亦亦措不及防,积攒的疲惫差点将她压垮。   方亦亦做了梦,梦里自己像一团透明的云朵,浑浑噩噩,被风吹着飘荡而起,她没有形体,只是一团有思想的意识,她看见了自己所处的山洞,一直往上飞,飞越山头,和高空的云海纠缠在一起,有飞机从她身体穿过,强劲的气流吹得她直往后甩。   天地万物在视野中飞驰而过,万物都变得渺小,远处海平面与天空相接,像个圆弧的抛物线,方亦亦随波逐流,颠来倒去,有种要被甩出大气层的剥离感,使得她多多少少有些慌张,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厚厚的云海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方亦亦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劈中,出于规避危险的本能,心里一咯噔,但也仅仅这样而已,她没有任何痛感,在万千雨滴中急速下坠,原本渺小的物体渐渐放大,随着距离的拉近,大小开始调换,她得渺小到肉眼不可辨别,最后‘啪叽’一声,砸在沥青马路的一片小水洼中。   ——啊咧。   方亦亦长叹一声,感觉要完。   她没有自主权,不能决定自己的方向,所到之处全凭大自然,把她放在哪就是哪。   眼下她在不知道什么城市的马路上,街边有许多商铺,店牌都是横平竖直的简体汉字,看久了古文的方亦亦还觉得些许怀念,雨没停,大雨滂沱,路上行人很少,车子都没有几辆,大抵是个相对偏僻的位置,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方亦亦车轮碾脸的不美好体验。   方亦亦眼巴巴天空,不知道自己要待多久,或者这个梦还有做多久。   有溢满的水流从她边上经过,哗啦啦淌进下水道里。   方亦亦盯着下水道入口,那里黑洞洞的,和要吃人似的,小股的水流因为流速变得磅礴,冲刷着下水道的铁杠,溅起噼里啪啦的水花。   一时间,方亦亦看得有些呆愣。   然后她就被踩了一下。   属于女人的高跟鞋重重踩过,从方亦亦身体穿了过去。   方亦亦下意识去看,入眼的是一条白色阔腿裤的裤脚,她又顺着往上看,大红衣料映入眼帘。   方亦亦一愣,即使是这种状态,她还是有种心跳暂停的感觉。   黎听在半空中飘着,距离地面很近,脚不沾地,熟悉的黑色长发,大红衣裙,雨水从她身体穿透过去,整只鬼虚虚实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亦亦总觉得黎听相比之前,身上多了些肃杀的冷凝,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仿佛游离尘世之外遗世独立的魂灵,又像是地狱爬出来索人性命的恶鬼,她同行的是个短发女人,一身精英高知打扮,打着柄黑色的伞,脊背挺得笔直,气场十足,是陈思可。   方亦亦只打量了陈思可一眼,认出是谁后不再管她,视线紧紧追随黎听,眼见一人一鬼越走越远,她急得不行,却毫无办法,她发不出声音,也离不开这个地方,急得都快哭了。   陈思可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红色跑车,打开车门坐进去,黎听径直来到另外一边,她站在那里,方亦亦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黎听脸上没什么表情,是记忆中一贯的冷淡,方亦亦眼巴巴地看着车门自动打开,真心羡慕落在红色小跑上的雨水,只恨自己运气差不争气,为什么没能落到那里。   黎听消失在她视线中,车门关上。   方亦亦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红色小跑从她身上碾过,方亦亦没什么疼痛感,但是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她有好多话想和黎听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梦,自己却一点自由权都没有,只能在这里干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突然,红色小跑的反光镜里,出现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墨色眼睛,那双眼睛仿佛和方亦亦对视了一下,没等方亦亦反应过来,随着车子的远去,再也看不见了。   注视着车消失的方向,方亦亦久久不能回身。   虽是惊鸿一瞥,但那种被黎听看着的熟悉感,由于太过突然,令她浑身僵硬,像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般无所适从。   ......所以,学姐刚刚真的是看到她了?   没等方亦亦细想,一股强烈的,生命遭受威胁的危机感浮现心头,方亦亦本能地立即绷紧神经,紧接着整个世界开始疯狂旋转,像进了洗衣机中似的,狂乱着将她甩了出去。   爬在睡袋里的方亦亦猝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漆黑的天空,没有星星,那股危机感并未随着她醒来消散,方亦亦迅速分析眼前的情况,时间应该是夜晚,似乎在阴天,空气潮湿,水汽附着在皮肤上,有种透骨的阴凉之意,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方亦亦拿过一旁的手机,从睡袋爬出来,来到洞口的山崖边,小心翼翼探着身子往下看,夜晚的山崖幽深恐怖,伸手不见五指。   方亦亦眯了眯眼,眼眶微微发热,在灰白的世界中,视线变得清明。   在山崖下的羊肠山路上,无数丝丝缕缕的黑色鬼气自西边盘绕过来,聚集在一起,交织缠绕,融合又分开,像索命的钩子。   方亦亦很快做出判断,有鬼从西边过来了,不止一只。   她按在石头上的右手手指微微弯曲,定了定神,轻轻呼出一口气,回想着疯狂背了一个月的内容,在地上画了一个隐没生人气息的符咒。   方亦亦第一次实践,哪怕已经背得烂熟于心,也多多少少有些忐忑,符咒虽然好用,却是个极具消耗精神力的东西,画的时候要聚精会神,稍有差池就会失败,画了半天,累得半死,到头来画了个寂寞。   方亦亦画得不快,却是一笔构成,她紧张地等了两秒,符咒发出微弱的金光——成功了。   接下来,方亦亦趴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等着它们过来。   她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底,也拿不准对方是个什么水准,在方亦亦心中,她一直是个门外汉半吊子,自然是小心再小心。   大概十分钟左右,随着鬼气逐渐浓郁,西边的山路慢腾腾出现了三个形体怪异的人形影子,与此同时,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女人的歌声。   方亦亦屏住呼吸,等着它们靠近。   中间的是个佝偻着背的女人,她头发油腻,像被泼了胶水,黏糊糊粘在身上,托着一条麻绳,麻绳有淋淋血迹,崩得很紧,应该是绑着什么东西,在拖着走。   方亦亦轻轻拔开遮挡视线的枯草,看清麻绳那头的东西后,不由瞳孔一缩!   绳子那头,有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被绑着,软趴趴地拖行在地上。   小女孩浑身脏兮兮,却没有血迹,身上也没有任何鬼气,双眼闭着不知生死,脸上满是污泥和哭出来的泪痕。   方亦亦做了个深呼吸,极短的时间内,她快速做出了决定。   她得下去看看。   如果小女孩还活着,那一定得救,如果已经死了,凭她学过的东西,她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方亦亦摁着手机开机键,缓缓退了回去。   她边翻自己的背包边给诸晔书打电话,无人接听。   大概在睡觉。   行吧。方亦亦套了个外套,把黎听给她的打火机装进外套口袋里,手机放进另外一边的口袋,手持铜钹,深吸一口气,回到山崖边,张开双臂,轻轻敲了一下铜钹。   隐没气息的符咒效果消失,属于生人的气息陡然出现,山崖下三只鬼停住脚步,不约而去抬头望去。   阴沉的天空下,一位少女站在崖边,身形挺立,一手一扇铜钹,居高临下,黑色将她的眼睛染上独属于夜晚的漆黑,她神色冰冷,面无表情,轻狂又傲慢,看它们的眼神,仿佛在看几只误入禁地的虫子。 第102章 又是你   方亦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考虑到解除隐藏的瞬间自己可能会被注意到,为了提升逼格,从气势上让对方产生压力,特地想象着黎听平时的样子, 做了一个COS, 效果不清楚, 反正那三只鬼在注意到她一瞬间, 动作顿了一下,朝着她飞速奔跑过来。   跑到山脚, 开始像虫子一样四肢并用着往上爬。   中间那只鬼将绳子绕着自己的脖子转了一圈,后面的小孩被它拖的一颠一颠。   方亦亦朝下望去, 目光交汇, 得以看清它们的脸。   方亦亦根据一些显而易见的外在特征进行大脑第一时间的判断。   大约这三只鬼是死在一处的, 死的时候尸体侧躺,它们的右边都有清晰的拉痕,像是流体淌到一半被冻住了,拉痕末端整齐平滑, 粘着草屑石子, 衣物破破烂烂,领口乱七八糟,和皮肉黏连在一起,混着干涸的血迹, 大型抛尸现场, 看起来相当凄惨。   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和这只鬼是什么关系。   眼看小女孩就要被拉的腾空, 为了防止绳子摇摆,小女孩摔倒陡峭嶙峋的石壁上,方亦亦咬了咬牙, 一手撑着石头,纵身跳了下去。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脸颊被气流刮的生疼,方亦亦面部肌肉僵硬,眯着眼睛,以一种世外高人的姿态,一脚踩在最前面鬼的脸上,鬼一个趔趄失去平衡,身体朝后仰,栽下去的同时,腐烂到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抓住了旁边的凸起的石块,变成了整只鬼掉在山崖上,随风飘荡的姿势。   风声中开始夹杂厉鬼的怪叫,方亦亦面不改色,和鬼擦肩而过时灵巧避开朝她伸过来的手,带血的草绳近在眼前。   眼看小女孩越来越近,她用铜钹的边缘将绳子割断,伸出双手将下坠的小女孩抱在怀里,用翻滚减缓力度,最终落在一处光滑平整的地面。   方亦亦带着她往后躲了躲,抬头看了眼快速逼近的鬼,伸手护住小女孩的头,手里多了张用朱砂勾勒着图案的符咒。   这张符咒是她刚才翻找铜钹的时候顺手画的,一星期前刚背完画法,相当于第一次实践。   山脚的风并没有比山顶小多少,方亦亦散着头发,即使一个月没洗了,也并不妨碍她头发被吹的张牙舞爪,乍一看宛如当代梅超风,无形之中给她增加了不小的逼格。   方亦亦估算着距离,纤细的手腕翻转,黄符错开变成三张,她大喝一声:“去!”黄色符咒带着穿云破雾的气势急射而出,正中三只鬼的头颅。   三声爆炸接连响起,巨大的轰鸣回荡在山坳之间,震耳欲聋,火光照亮夜空,像极了有人在这里引爆炸弹。   方亦亦:“......”   这么大动静是方亦亦没想到的,此番此景,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如果烧起来,她解释说她是为了救人放火烧鬼,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方亦亦一手抱着孩子,单手撑着下巴,开始沉思有关灭火的法诀符咒。   好在这火和黎听的鬼火差不多,焰不染凡尘,只烧鬼,爆炸的球形火焰瞬间散去,三颗烧焦的鬼脑袋探出了头,似乎增加了怒气值,看起来更敏捷了。   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卵用。   方亦亦‘啧’了声,把孩子轻轻放下,起身的同时,一张黄符贴在自己后腰上,自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方亦亦躬身上前,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迎了过去。   魔法只能打败魔法,对付战士,还得靠物理攻击硬刚。   方亦亦速度快,三只鬼动作也不慢,在两方相触的瞬间,最边缘的鬼伸出胳膊护住脖子,方亦亦的铜钹边缘擦着暴/露的手骨划过,旁边的鬼迅速转身,来到方亦亦身前,堵死她将要过去的路,最后一只则直接张开大嘴啃了上来。   方亦亦一下子从进攻方变成了被进攻方,看似做了很多动作,其实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局势可以说相当危急了!   换做以前,方亦亦大概就跪了,但是现在也许是一个月填鸭式背课文,让她升级了,又或许是黎听不在身边,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后盾,使得整个人心态大变,居然异常冷静。   她不慌不忙,隔着铜钹摁住一只鬼的脑袋,整个人180度凌空倒立,另一只手握紧铜钹的丝带,对着手边的鬼狠狠敲过去。   ‘duang~~~’地一声响,三只鬼脑袋撞在了一起,力度之大,有粘稠的黑血混着脑浆撞飞出来。   方亦亦顺势而下,在一步远的地方稳稳落地。   她转过身拢了拢被吹到乱七八糟的头发,暗叹自己遇到了对手,她咬破手指,从口袋拿出一张崭新的黄符。   风吹起衣角,少女面容清秀,眼神凌厉,目视前方,眉宇间透着挥之不去的飒气。   方亦亦几乎把所有新学的理论知识实践了个遍,天蒙蒙亮时才解决战斗。   期间小女孩还醒了,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陌生环境,也不挪地方,趴那开始哭,几只鬼听到哭声就不专心打架了,调头往女孩那跑,张着舌头腐烂,只剩牙齿的嘴巴去吃人,方亦亦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赶在鬼咬到女孩之前一把将其抄了起来。   然后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打架,困难程度直接up。   本来她靠符咒效力,短暂隐匿气息也还说得过去,但小女孩不是一般的小孩,一般小孩见到此情此景,早就吓得不敢知声了,可这孩子不一样,方亦亦打的都激烈,她哭的声音就有多大,嗓子很好,肺活量惊人,不累不哑,将方亦亦的位置完全暴/露。   方亦亦劝说无果,暗自发誓再也不喜欢小孩了,并且充分了解了胳膊的重要性。   看着三只鬼烧成灰烬,迎着晨曦散去,方亦亦左臂一松,小孩掉在地上,她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一动不想动,累到虚脱。   小女孩这会儿不哭了,转着滴溜溜的黑眼珠子,吸吸哭出来的鼻涕,带着软绵绵的哭腔,道:“阿姨,我是见鬼了吗?”   方亦亦:“......”   被喊阿姨,有些恍惚。   方亦亦实在懒得和她纠缠,没计较这个称呼,出气多进气少地道:“是啊。”   “阿姨,我想回家。”小女孩又道,扯着脏兮兮的袖子擦鼻涕,可怜巴巴的。   方亦亦闭着眼睛平复呼吸,没搭腔,心里默默寻思,得把这孩子交给师父。   “阿姨,你能送我回家吗?”小孩没被回应,开始蹭方亦亦的衣服,一副锲而不舍的样子。   方亦亦没料到她会突然凑过来,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那张糊满鼻涕眼泪的花猫脸埋进自己的衣服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方亦亦:“......!”嘶——   “呜呜呜......”小女孩一头扎进她怀里不起来,并且开始哭。   “我要回家,阿姨这是哪里,我害怕呜呜呜呜......”   “送我回家嘛,送我回家好不好?”   软软的嗓音带着哭腔,让人有种拒绝就是在犯/罪的感觉。   要不是方亦亦赶着去找黎听,她说不定就同意了。   方亦亦干巴巴地道:“你先别哭,我让别人送你回去。”   小女孩似乎顿了一下,不哭了,抬起脸愣愣地看着方亦亦,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方亦亦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微微蹙起眉毛,不明所以:“怎么了?”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小女孩炸开了脑花。   血淋淋地喷了她一脸。   方亦亦条件反射闭上眼睛,顶着满脸血污,抬手拎起铜钹,迅速将那个企图窜上来的鬼头摁在了地上。   她抬手抹了把脸,腐臭的气息熏得她几欲作呕。   方亦亦想不明白,明明还有心跳,怎么突然说死就死了,于是问这只鬼:“你怎么回事!”   瞬息之间的功夫,小女孩全身皮肤迅速变黑萎缩,整个人缩小了一圈,成了一句瘦巴巴的小干尸,被压在地上也不老实,冲着方亦亦呲牙,‘嘶嘶嘶’地叫。   方亦亦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准备送她上路。   “别怪我啊,你自己变成鬼的。”这么说着,方亦亦叹了口气。   她并没有悲伤的情绪,弄不清这个小女孩一开始就是鬼,还是突然死亡变成鬼的,但是成鬼的时间,再怎么快也不可能眨眼完成,所以方亦亦还是倾向一开始这小孩子就是鬼。   横竖都不能留下就是了。   方亦亦摁动打火机,幽蓝的火焰一跳一跳。   似乎察觉到危险来临,小孩突然用力挣扎起来,方亦亦并没有给其逃跑的机会,小声念咒:“人生本来一场戏......”   看着一动不能动的小干尸,方亦亦才有点自己确实变强了的真实感。   她本身已经很累了,体力耗尽,手臂还被划了道不轻不重,但是看着吓人的口子,这种情况下还能压制一个小干尸,这种改变让她心情好了些许。   幽蓝的火焰在靠近鬼的时候变得雀跃,火苗和摆动着乱蹿。   在即将碰触到小干尸的前一秒,有个人突然从路边蹿了出来,急忙道:“等一下!”   方亦亦‘啪’地一下松开打火机,火苗熄灭。   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向声音的来,发现是一个月前横着进医院的桑一晨,她师兄。   桑一晨几乎用了跑的,表情一改之前的冷淡,几乎称得上慌张了。   他来到方亦亦身前蹲下,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干尸,抬起手想碰触,却碍于方亦亦的铜钹,不敢轻易下手。   桑一晨道:“快放开夏夏!”   方亦亦眨了眨眼睛,站了起来。   “师兄?”她道,旋即她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道:“这不会又是你养的鬼的吧?” 第103章 时间刚刚好   方亦亦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可没忘记之前差点被杀的那次,本以为救桑一晨一命,关系已经改善了,这是又来?   不会吧, 什么深仇大恨, 至于?   她对他人的情绪向来敏感, 并没有从桑一晨身上感觉到那种粘稠的, 如附骨之蛆般恶心的恶意。   方亦亦不是很懂。   小干尸一获自由,哼哼唧唧爬到桑一晨身后, 抱着他的小腿,探出个黑脑袋瞅方亦亦。   桑一晨诚实得很, 他直起身来和方亦亦对视, 直截了当地点头:“是, 这一只是我养的。”   方亦亦觉得这时候她应该生气,不然对不起黎听的谆谆教导。   她擦擦脸上的脑浆,学着黎听的样子,眼神冷凝, 沉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师父让我来的, 说这是历练。”说罢,高矜地扬了扬下巴:“恭喜,你通过了。”   “......”感受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方亦亦道:“那三只也是?”   “也是, 但不是我养的。”   回想着那三只鬼招招致命的狠劲儿, 方亦亦道:“我差点死了。”   桑一晨反手拎出把铲子, 往地上一杵:“那我就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把你埋了,入土为安,我茅山宗弟子绝不能曝尸荒野。”   在确认小干尸完好之后, 桑一晨又恢复了那副表情缺乏症的样子,板着个脸特别严肃,方亦亦一瞬间觉得,对方似乎真打算这么干。   她扯扯嘴角,笑容虚假:“那真是谢谢啊,所以你刚才就在一边看着?。”   “不谢。”桑一晨低下头,伸手去拍小干尸的脑袋,小干尸哼哼唧唧,扒着他的裤脚使劲儿伸长脖子,将脑袋在桑一晨手里亲昵的蹭了蹭。   桑一晨道:“夏夏是交流型的,我让它和那三只鬼说,你在这附近偷偷布置法阵,要趁它们不备消灭它们。”顿了顿,他补充:“这是师父的意思。”   合着还是挑拨离间。   话已至此,方亦亦自然是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垂眸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空白黄符,在食指指肚伤口的位置随意缠了两圈,道:“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没有别的我想回去睡觉。”   桑一晨拿出车钥匙:“走吧,回富强村。”   方亦亦楞了一下,下意识抬头,朝山洞方向看去:“这就走了吗?可是我那么多东西...”   “明天会有人来收拾,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来。”   方亦亦这才放心,跟着桑一晨一起走了。   夜色中,桑一晨的裤脚始终挂着一只黑漆漆干巴巴的小干尸,随着迈步的动作一掂一掂,渐渐隐没在暮色里。   桑一晨的车是辆黑色牧马人,他站在驾驶室一侧的车门前,对方亦亦道:“你去后座吧,车里还有几只小东西,你不要大呼小叫。”   小东西?   方亦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伸长手臂拉开车门,一只脖子扭到奇怪角度的面粉色脸男人,正眯着眼睛冲她笑。   这男人身着清朝官服,半秃瓢,长长的马尾缠住脖子,勒紧发白外翻的皮肉里。   方亦亦:“......”   她默默转过身,冲桑一晨竖了个大拇指:“兄弟牛哔。”   桑一晨哼了一声,拉开车门,踩着脚蹬进到车里,关门之前对方亦亦道:“并不是只有你的红衣女可爱,只要加以训练,再凶恶的鬼也会成为人类的朋友。”   方亦亦:“......”是她浅薄了,还有,她纠正道:“那不是‘红衣女’,那是我学姐,我女朋友。”   说话间,方亦亦也进到车里,带上车门,清朝鬼立马凑了过来,方亦亦嫌弃满满地用自己的铜钹将其推开。   铜钹是用惯了那两扇,鬼打的多了,粘了些正道的肃杀之气,吓得清朝鬼立即躲得远远的,紧紧贴在另一侧的车门上,转过脸,瞪着俩黑漆漆的眼珠子,打量方亦亦。   桑一晨从后视镜看了眼方亦亦,眉头微挑:“你既然都和鬼恋爱了,为什么对夏夏和白脸面这么凶?”   方亦亦指了指旁边的清朝鬼:“白脸面?”   桑一晨微微点头。   方亦亦撇撇嘴,回答上一个问题:“学姐是不一样的。”   “嘁——”桑一晨边发动车子,边不屑道:“双标。”   夏夏枯瘦的爪子扶着副驾的椅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方亦亦,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附和自己主人说的话。   方亦亦鼓着腮帮子不服气:“人还分熟人和陌生人呢。”   ......   一路上并不安稳,车里两人两鬼,即使是桑一晨养的,知道暂时无害,可对这种超自然的灵异物种,除了黎听,方亦亦怎么都不放不下戒心,不能安心休息,后来被盯得烦了,干脆转过身面向窗外,不去管身边这个鬼。   回到被称之为宿舍的独栋小楼,方亦亦心情复杂。   她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桑一层把她放在门口就走了,说自己要赶回去睡觉,方亦亦和他道别,转身推开了小院的门。   一个月之前自己种下的蔬菜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小苗苗,田埂分明,接着月光,还能看到里面湿润的土地,向来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帮在她好好打理。   方亦亦和这群师兄师姐都不熟,想不出是谁,干脆不想了,抬脚朝屋里走去,客厅的门没关,一推就开了,方亦亦走进去,把灯打开,屋内沙发地毯等软装统统都换了一遍,桌子上摆着个放满新鲜水果的果盘,空调开着,看起来像是有人住在这里,在她来之前刚刚离开。   方亦亦眨眨眼睛,下意识向厨房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厨房也被重新装修过,玻璃门换成了木质推拉门,半敞着,里面甚至还开着灯,像是等人过去似的。   “有人吗?”方亦亦试探性问了一句。   屋内安静极了,一点回应也没有。   方亦亦走进厨房,发现地砖都换了,出轨变成了实木的,锅子冒着热气。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按下接通,桑一晨没什么精神的声音传了过来:“忘了和你说,他们给你做了饭,在厨房。”   方亦亦有一瞬间的错愕,她掀开锅盖,发现是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扣肉盘子,周围摆着两个大白馒头,通过空气中的香味来判断,下一层似乎是粥。   “‘他们’是谁?”方亦亦问道。   “杜潇雨,邱维维。”不知为何,提到这两个名字时,桑一晨的语调带着烦躁,情绪不太好,他又咕哝了几句什么,道:“睡了。”   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方亦亦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一时没有了动作。   呆滞几秒钟,她把手机放下来,将另一只手中的锅盖轻轻放到一边,自言自语道:“也......不是很坏嘛......”   对这个师门,突然就有了那么点归属感。   方亦亦吃了一个月以来第一顿像样的饭,之后洗了个澡,给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顶着毛巾边着头发回到卧室。   卧室倒是没什么改变,和她走的时候差不多。   以前她和黎听在卧室里度过了来到富强村之后最多的时光。   方亦亦有些睹物思人,心头闷闷的难受。   她把毛巾扔到一边,趴到床上,拿出手机登录游戏,发现黎听最近一次登录是七天前。   这些不仅是难受了,甚至开始窒息。   她眨了眨开始变得酸涩的眼睛,点开拨号界面,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一键一顿地缓慢拨通了号码。   那头比预想中还要快的做出了回应: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方亦亦重重呼出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焦躁地扒拉自己的头发。   她现在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只有一颗恨不得立即飞到黎听身边去的心。   不,光站在身边还不行,还要贴贴,还要——   方亦亦扯过一旁的枕头砸到自己脸上。   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学姐都不一定能找到。   这么一想,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增,她坐起身站了会儿,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又没骨头似的把自己砸进软软的被褥里,开始背自己的玄学理论知识。   然后发现,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抚平心里的浮躁。   方亦亦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习惯了独处的她,感觉时间是前所未有的难熬。   突然,她灵光一闪,迅速拎起手机。   既然如此,就先来试试打游戏好了,熟悉一下,以后争取和学姐一起玩儿。   方亦亦已经想到自己将来和黎听并肩挨在一起,打游戏的样子了。   更好的融入黎听的世界这件事,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也让她不能自控,发自肺腑地开心。   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方亦亦游戏细胞不能说一点没有,那真的是半点也无,她打到一半睡着了。   梦里梦到自己变成了游戏角色,一个拿着书,走起来一蹦一跳,叫安琪拉的双马尾女孩,被对面一个举着剑和盾的角色满游戏地图追着杀。   她跑了好久,突然想起来自己有闪现技能,用了个闪现,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   方亦亦猝然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乳白色的房顶和LED灯。   梦醒了。   她揉着额头爬起来,发现手机耗光电量,自动关机了。   于是只要去翻充电器,边充电边开机。   看了眼时间,发现才五点半。   五点半,时间刚刚好。   方亦亦快速把自己收拾妥当,换上方便行动的衬衫和牛仔裤,卡着六点的时间,去敲诸晔书家的门。   “师父——”方亦亦手圈在嘴边,呈喇叭状:“师父你起床了吗?我们出发吧!送我去车站呀——” 第104章 白江中学   方亦亦兴高采烈, 气势昂扬,一点儿也没有可能扰人清梦的自觉,喊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后,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方亦亦只觉得被迎面砸了个看不见的皮球, 怼在脸上将她砸倒在地。   方亦亦拍拍衣服上的尘土, 站起来, 试探着往前伸出手。   果不其然,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立在身前, 划出一道分明的隔绝线,将她隔绝在外头。   方亦亦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 像极了菜市场敲西瓜的中年妇女, 介于瓷砖和玻璃中和的声音传出来, 清清脆脆,还有点好听。   这是......方亦亦歪着脑袋,食指点在下巴上,在脑海中细细搜索关于结界的知识。   片刻后, 方亦亦眼睛一亮, 右手握拳敲击左手掌,在口袋翻出一只细毛笔,用干燥的笔头在结界上凭空画了起来。   结界是透明的,一般人看不到, 笔头没有蘸墨水, 什么也画不出来, 若此时有人路过,只能看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孩子,一脸兴奋地拿着笔头在张牙舞爪。   方亦亦没开阴阳眼, 靠着记忆临摹的,末了,笔头一收,空气中传来小小的破碎音,一阵宛如水珠洒落的凉意打在脸上,细微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但是方亦亦知道,这是结界破了崩开的碎片,她离着进,溅到身上了。   方亦亦琥珀似的眸子弯了弯,挺起胸膛,大摇大摆,心情颇好的走了进去。   庭院的装修和方亦亦家比起来,就是高门大户和普通农民的区别,庭院有山有水,还有下棋的亭子,布局对称,入目之处皆是景。   好在基本布局都是一致的,方亦亦绕过假山,推开门,和坐在大厅的诸晔书装了个正着。   诸晔书面色发黑,手中拄着拐杖,坐在皮质单人沙发上,宛如一尊老神在在的佛像。   不知怎么的,方亦亦突然有些心虚,她刹住步子,直挺挺站在门口,小声喊了句:“师父。”   诸晔书抬了抬眼皮,嗓音浑厚:“嗯。”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方亦亦感觉这时候应该说点客套话,可是她本来交际就少,场面话经验基本约等于零,实在不知道什么,皱着眉头搜肠刮肚,绊绊磕磕冒出来句:“一,一个月不见...您还是那么年轻......”   “......”   诸晔书凉凉地道:“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方亦亦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闹钟:“六点十五,我们学校的晨练时间呀。”   “那是你们学校!”诸晔书说着,由于情绪过激,还对着沙发扶手用力拍了一掌。   “额...”方亦亦挠挠头:“我以为老年人会气得比较早。”   诸晔书差点一口气背过气。   他昨天和周福生研究一个古阵法,两人各执一词,激烈讨论,三点才睡着,本以为第二天没事,能好好睡一觉,万万没想到,他这个糟心徒弟,六点就来砸他的门,六点啊!   就是平时也没有起这么早的!   这是叫门吗?这是催命!   方亦亦楞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诸晔书的意思,愧疚感满满地道:“我没想到师父和别的老头不一样。”   不一样的老头诸晔书差点心肌梗塞。   他活这么大年纪,敢明目张胆叫他老头的,他以为只有黎听一个,可万万没想到,方亦亦这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娃娃居然也......   果然是被带坏了吧。   诸晔书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有预感,他会被气死:“你要去找黎听?”   一说到黎听,方亦亦来了精神,立即亢奋了起来,小鸡啄米式点头。   “为什么?”诸晔书问:“你是人,她是鬼,人鬼殊途,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   方亦亦沉默了一下,道:“学姐不一样。”   诸晔书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不反驳?”   一瞬间,方亦亦脑海中闪过她见过的各式各样的鬼,从最开始南茜,到后来桑一晨养的小干尸夏夏,她记忆很好,因此能清楚得回忆起每只鬼的模样,那些鬼照片一样在眼前一张张快速翻动,最后全部消散重组,汇聚成黎听的模样。   “没什么好反驳的,”方亦亦道:“人鬼殊途,但是学姐不一样。”   “你可知鬼是绝对的利己者,她对你好,可不一定是真心。”   “我知道,”方亦亦闭上眼睛:“如果我不是质阴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学姐就把我杀了吧。”   她语气平淡,语调款款,仿佛在陈述什么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学姐不止一次告诉过我,鬼都是自私自利的,她也不例外,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以为我不该存在这个世界,我的出现毫无价值,是个错误,不管我怎么努力,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格格不入,是个外人,再好吃的饭菜都没有味道,就在我准备放弃生命的时候,学姐出现了,她告诉我不需要去迎合别人,我并没有错,错的不是我,格格不入的是他们,我的价值不应该存在于别人的眼中,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活着。”   方亦亦顿了顿,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注视着凭空一点,像在和谁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人鬼殊途,但学姐例外,她是我的光。”   诸晔书沉默的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他起身道:“走吧,但是在这之前,你得去一个地方,你加入茅山宗,总不能什么活都不干,去处理了这个单子,之后就自己过去吧。”   方亦亦如梦初醒,后脚跟上,追问道:“去哪?远吗?如果...”   诸晔书斜她一眼,打断她:“顺路。”   “奥。”方亦亦不吱声了。   出了大门,方亦亦发现,不知何时,一辆黑色越野已经停在了门口,见到他们出来,车窗缓缓降了下来,周福生那张脸出现在车窗后面。   “早啊。”   “早,周医生。”方亦亦学着周福生的样子打招呼。   “上车。”周福生努努下巴,示意方亦亦去后座。   方亦亦看了眼旁边杵着的诸晔书,拉开门后退了一步。   “......”对着突然有眼力价的徒弟,诸晔书浑身不自在的上了车。   行至半途的时候,诸晔书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后车厢里拿出一个盒子。   “给你。”   盒子不小,扁平扁平的,方亦亦抬手接过放到腿上。   “可以现在打开吗?”   “唔。”诸晔书随口答了个气音。   盒子是硬质包装,不好拆,方亦亦看了一圈,选择暴力拆卸。   随着盖子的打开,黄铜色物体缓缓映入眼帘。   方亦亦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略微增大:“...铜...钹?”   “好好收着,你以前那些都是一次性消耗品,这个是融了祖师一串铜铃找专门打造的,耐用,省得打着打着武器碎了,你好歹是茅山宗弟子,我们茅山宗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听耐用,方亦亦激动的瞳仁都颤动了,她怀着十二分的感激,大声道:“谢谢师父!”   开车的周福生转过头来,笑着道:“你师父就动了动嘴,你这铜钹从选材到成品,可是我一手包办的,怎么不谢谢我。”   “谢谢周医生!”方亦亦从善如流,又道:“周医生还会炼铜呢?好厉害呀!”   诸晔书闻言,哈哈笑了两声。   诸晔书摸摸鼻子,讪讪道:“那倒不是,我送去的,不过全程建工呢!”   “周医生费心了,师傅也费心了,我很喜欢,谢谢二位。”方亦亦笑得眉眼弯弯。   她将铜钹拿出来,捏在手里左右翻看,系红绳的地方有一个自成一体,凹陷的把手,方便拿取,巨大的钹页外围边缘一指宽,有个打磨到蹭亮的圈环,方亦亦凑过去看了看,清晰的从里面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竟然是一小边铜镜。   方亦亦困惑:“师父,这个是干嘛的?”   诸晔书看向周福生。   周福生从后视镜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道:“那是额外的小赠品,亦亦是女孩子嘛,留着补妆就不错。”   方亦亦嘴角抽搐:“很方便,我很喜欢...”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如果还有机会增长的话,她也许会有化妆的那天也说不定?   ......   方亦亦被放在一所荒郊野外的废弃中学门口,方亦亦前脚下车,车门后脚关上,在方亦亦转身的空档,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活像怕方亦亦跟着回去似的。   方亦亦被糊了一脸汽车尾气和被车轮碾到,飞扬起来的尘土。   她注视着车离开的方向,鲜血般艳红的残阳下,车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方亦亦抹了把脸。   手里的铜钹突然沉重起来。   总感觉这是恶战之前的补给。   她是不是......被坑了?   方亦亦看了看学校,大门用粗大的锁链锁着,铜锁已经生了锈,旁边挂着掉漆的木牌,上面依稀能看清用黑漆写的字‘白江中学’,从铁门的缝隙里望过去,学校规模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正中央是个升旗台,孤零零立着一支旗杆,已经生了锈,腐蚀地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教学楼外层贴着的白瓷砖掉了很多,看起来斑驳不看,不过结构倒是皆是。   怎么看都是一所废弃乡村中学。   荒山野岭,废弃学校,夜晚将至。怎么看都是齐全的闹鬼三要素。   方亦亦把双肩包背在身上,铜钹捏在手里,从边缘的铜镜出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她很少照镜子,因为自卑,也一直不注重模样,现在就地取材,有了个这个特制铜钹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不言不语的时候,眼尾也是微微上扬的。   方亦亦挑眉,铜镜中的倒影也挑起一边的眉毛。   她在思考,是现在进去,还是等一会儿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再进去。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耳中。   方亦亦愣了一下,寻着声源处望去,一颗老槐树歪歪扭扭长在大门右侧,苍虬的枝干在夕阳的风中张牙舞爪,像无数人类的扭曲的前肢,在张牙舞爪摸索着什么。   方亦亦走过去,一撮衣角‘嗖’地消失在了相反面的树干后面。   方亦亦:“......”   她将右手的铜钹用左手拎着,腾出右手,从槐树的树洞里扯出一个头不大的小孩。   “放开我!奇怪的阿姨!”小孩被拎着后脖领子,翻腾着腿来回捣腾。   方亦亦手一松,小孩摔在地上,捂着屁股嘶嘶抽气。   “你是谁家的小孩?”   这么说着,方亦亦手握成拳,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用中指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符。 第105章 可靠的方亦亦   托桑一晨的福, 面对出现怪异的活人,方亦亦现在不敢妄下判断了,得验证,她看似随意的把手搭在小男孩肩上, 符咒安安静静, 宛如普通纸张, 被蜷缩的有些发皱。   是真人...吧?方亦亦默默地下结论。   小男孩眼睛微微睁大, 向后缩了缩肩膀,避开方亦亦的手, 像是听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闭着眼睛大吼:“我又没干坏事, 凭什么找我家长!”   方亦亦直起腰, 满脑子问号, 看着他无意识歪了歪头,道:“马上就要天黑了,小朋友该回家了,我把你送回去?”她拿出手机解锁, 白色素皮手机壳显得手机大了一号, 要握不住似的:“或者你告诉我你爸妈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话虽这么说,方亦亦却不这么想,如果不是业内人士, 遇到害人的东西, 都只有白给的份儿, 现在天还没黑,如果小孩家不远,方亦亦甚至可以把他送回家再回来。   小男孩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 挺直胸脯,抬起下巴,摆出一副早熟的模样道:“阿姨你是谁?”   就,看着非常欠揍。   方亦亦友善的笑容差点绷不住:“我不是坏人,小家伙,礼貌点,叫姐姐。”   小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忽得一亮,凑脸过来,笑得贼兮兮的:“阿姨,你也是来探险的对吗?”   方亦亦眼皮子一跳,抓住重点:“探险?...也?”   男孩皱眉,疑惑道:“白江中学是我们这出了名的闹鬼圣地,好多外地人都过来探险。”说着,他上下打量一圈方亦亦:“阿姨你不要装了,我都看出来了,你这衣服就不像我们这的,说实话吧,你也是那个什么,莫名而来的。是吧?”   方亦亦:“......”   她打开手机,搜索‘白江中学’,果不其然,出现了好多恐怖图片。   “慕名而来,不是莫。”方亦亦道:“你说之前也有人来探险,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闻言,男孩浑身一僵,似乎想到了非常不好的事,道:“当、当然好好的!”   说话间,凉风从废旧的学校方向吹过来,带着岁月腐败的淡淡霉味儿。   谎话太过明显,方亦亦都懒得去拆穿,她叹了口气,收起手机,摁灭的手机屏幕中,是一个青年鬼屋探险家从白江中学出来之后,意外死亡的消息。   “闹鬼的地方可不是圣地啊。”说着,方亦亦扯着小男孩的衣领,不由分说,拉着就走。   “等、等等!你要干嘛?!”男孩死命挣扎,将抗拒发挥到极致,“阿姨原来你是人贩子!我跟你说我会报警的!我我我我已经很大了!”   话落,小孩一口低下头,一口咬上方亦亦白皙的手。   方亦亦在他咬上之前,眼疾手快地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下去,趁着小孩吃痛咧嘴,一把抓住他的腮帮子:“适可而止!咬人的小朋友一点也不可爱!”   小男孩眼含泪花,也不看方亦亦,扭着脸挣扎的更厉害了,方亦亦没控制住力道,险些让他被自己的衣领掐死。   “放开我!怪阿姨!!!”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终以男孩崩掉衣领最上面的扣子而告终。   方亦亦反剪他的双臂,把他半蹲着摁在地上。这个孩子是真的活泼,方亦亦颇感头痛。   还好和学姐在一起不需要造孩子——她这么想着,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告诉我你家,或者我送你去最近的派出所,二选一,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小孩憋红了脸,扭着头愤愤地瞪着方亦亦,从牙缝里挤出来句:“我兄弟进去了,我是看门的!”   方亦亦愣了一下,被抓住机会成功挣脱。   “......”小男孩憋红了脸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什么意思?”方亦亦表情严肃:“你的意思是,你的伙伴已经进去了?”   “...嗯。”   方亦亦回头去看白江中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越来越晚,黑雾一般的鬼气逐渐在破败的校园里蔓延开。   方亦亦自挎包里拿出张符咒,比了个手势,符咒急射而出,触碰到校园围墙栅栏空隙的时候,突然自燃起来,青色火苗一闪即逝,符咒顷刻间碎成黑灰,星星点点落在墙外光秃秃的地上。   有厉鬼,还不止一只。   方亦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小孩道:“你跟我进去。”把他留在这里根本不安全,至于让他一个人回家......   对方看起来连十岁都不一定到,孤零零一个小孩,又是荒郊野外,保不齐就出个意外事故。   况且对方会不会乖乖回家都不一定。   男孩原本正在震惊于方亦亦神奇的操作,闻言脸都白了,后退一步道:“我在这里望风,我的任务是望风!”   说话的同时,小男孩视线犹疑,不和方亦亦对视,和之前梗着脖子皮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表现方亦亦可是太熟了,这熊孩子在恐惧。   方亦亦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既然害怕,还跟着过来。”   “谁、谁害怕了!男子汉大丈夫从不害怕!望风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行了,”方亦亦觉得自己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我跟你说,这里真的有鬼,外面不比里面安全,鬼照样能爬出来吃了你,跟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我现在要去救你小伙伴,来不来随你。”   “我...”男孩话没说完,方亦亦直接一撮符灰拍他脑门上,指着学校的方向,道:“看。”   一张五官撕裂,皮肤青白僵化的脸卡在围墙的栅栏上,直愣愣出现在小男孩视野中。   “卧槽!!!”小男孩吓得倒退一步,被方亦亦拉了一把,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被吓得声音都在发抖:“鬼...鬼....”   “走吗?”方亦亦又问了一遍,说话的同时,一张符咒打在鬼脸上,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倒在地上,手撑着地,爬虫似的快速爬开了。   “原来真的有...我、我...巧巧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方亦亦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回过头来皱眉看他。   发现小孩面色发白,双腿发抖得厉害。   方亦亦:“......再不走你伙伴要死了。”   男孩吸吸鼻子,心一横:“走!”   然后以一种极度缓慢的速度,颤颤巍巍迈了一步。   照这个速度,等他到大门,天都要亮了。   方亦亦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害怕就好好的待在家里啊。”   说着,走回去握着男孩子的手腕,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道,拖起来就走。   “等、等等!”   方亦亦没搭理他,小男孩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他神色惊恐,恐惧使他四肢僵直,却还是被方亦亦半拖着,踉踉跄跄走进学校。   被带着翻上围墙的时候,他喉头滚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拼命忍着想跑走的冲动,等着方亦亦伸手接他下去。   腐朽发霉的味道涌入鼻尖。   不知道是不是学校有鬼的原因,夕阳看起来比平时大了四五倍,血一般鲜红,静静的挂在日出的方向。   小男孩瞳孔瑟缩了下。   日出方向的太阳!   他打了抖儿,身体不自觉往方亦亦身边靠了靠。   方亦亦也在看着那颗太阳。   落日东出,这个学校被时间孤立起来了。   “人命关天啊...”方亦亦呢喃了句。   小男孩没听清,两只胳膊扒着方亦亦的手臂,缩着脖子像只鹌鹑。   “你别靠我这么紧,”方亦亦活动不开,被抓的有些疼,“你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来的?”   “六、六个...”小男孩分别说了他们的名字,之后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艾鹏涛,家里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大姐在外面打工,二姐...”   艾鹏涛背起了自己的族谱。   方亦亦默默听他说完,感叹:“你家孩子真多。”   艾鹏涛沉默一瞬,道:“我和妹妹是双胞胎。”   说话能吸走部分注意力,有效缓解一个人的紧张感。   方亦亦注意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松了一些,艾鹏涛虽然还在发抖,却抖的没那么厉害了,觉得应该继续再接再厉,让他说点什么,但是方亦亦本身也不擅长交流,想了半晌,道:“你刚才说你家住这附近,对这个学校的过去应该有所了解吧,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话落,手臂上的两只孩童的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力气突然收紧,方亦亦错不及防被勒得生疼,硬生生憋出一声闷哼,她诧异的去看艾鹏涛,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前面,额头滚出豆大的汗珠。   方亦亦一直开着阴阳眼,虽然看到不少学生模样的鬼徘徊在周围虎视眈眈,但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鬼,鬼天生懂得趋利避害,也没有哪个主动冲过来找死的,她也就没当回事,那艾鹏涛看到什么了?   前面不是只有一块黑乎乎的公告板?   艾鹏涛不走了,准确的说是走不动了,他抖着手指指向那块公告板,道:“血...好多血...”   回应他的话似的,在方亦亦的视线中,一滴黑色的东西从公告板滴落下来,砸到同样黑色的地砖上。   ‘啪嗒——’   而后,粘稠浓烈的血腥味开始蔓延。   艾鹏涛今年九岁半,平时喜欢上树摸鱼掏鸟蛋,见过最凶的是他家后山里拇指粗的蛇,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当下就受不住了,捂住嘴巴,低下头干呕起来。   然后他抗议无果,被方亦亦连拖带拽扯了过去。   他看着这位不知名但是看起来相当可靠的阿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横幅,在公告板擦了一下,大半张横幅被染上血。   “新的...”方亦亦看着符咒被浸湿的程度,面色凝重。   即使外表再怎么变化,血液细胞的活性度是不能改变,也骗不了人的。   这些血离开血管甚至不超过一小时。   方亦亦随手挥了一下,符咒在葱白的指尖燃烧成灰烬,无风自起,向着右边的甬道飞去,消失不见。   在艾鹏涛看来,就和变戏法似的。   “好、好厉害...”他目瞪口呆。   “嗯?”方亦亦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很少有被人夸的时候,不确定道:“你是说符咒吗?”   “就跟电视上一样,姐姐你是道士吗?”   方亦亦:“......”这就叫姐姐了。   方亦亦拉着他像右边的甬道走过去,“我不是。”   艾鹏涛沉默了一下,虽然还是恐惧,却不是那么害怕了,“那个...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个学校以前...”   他开始回答方亦亦之前的问题,小孩子语言组织能力还不清晰,再加上害怕,说的颠三倒四,方亦亦发展史没听着,但是听了好多这个学校做下的孽事。   比如有个女人夫妻吵架,半夜被丈夫赶出家门,回娘家的时候路过此地,快天亮的时候他丈夫迷瞪瞪感觉被窝里有个圆滚滚的东西,以为是汤婆子,踩在脚下蹬了一宿,第二天发现是自己老婆的头。   又或者有五个慕名而来,来自天南海北的人,组成临时探险队,深夜探访白江中学,出来就变得神经兮兮,回家后相继去世,家人把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前发现尸体没了,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在白江中学大门口,五个死人全都瞪着眼睛,表情木讷,整整齐齐地躺在学校门口,身上穿的是家人给他们换上的寿衣,后来有人报了警,法医过来鉴定,说这几个人分明已经死去三天以上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从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过来的,有人说他们一开始就死了,被学校里的鬼扔出来,回家是灵魂,只为了见家人最后一面。   如此如此,方亦亦听着都毛骨悚然的故事。   政府也不是没想过拆除这所学校,为此不惜花了大价钱,可是没有一辆挖掘机能顺利到达白江中学,再后来,政府请了个道士,有道士开路,挖掘机终于成功到达了学校,但是紧接着,灵异的事情发生了,光天化日之下,挖掘机的爪子突然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砸在了道士和负责这个拆除项目的最高领导人身上,当场暴毙。   从此之后附近居民陆续搬走,再无人敢打白江中学的主意。   末了,方亦亦无语道:“就像你说的,既然这么可怕,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死,离得远远的不好吗?而且你胆子也不大啊。”   艾鹏涛小声道:“我和二班的同学打赌,赢了他们就得叫我们一声爷爷。”   方亦亦:“......”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这大概就是青春热血...吧? 第106章 竟然这么朴素   进教学楼之前, 方亦亦打开自己的包,翻出平时用的一扇铜钹,贴了两张自己画的辟邪黄符,交给艾鹏涛。   “你别抓着我了, 到时候活动不开, 咱俩都得交代, 你拿着这个, 跟在我后面,要是跟丢了…….”方亦亦欲言又止。   “...怎么样?”艾鹏涛不甘不愿放开方亦亦, 紧紧抱着铜钹,恨不得用铜钹把自己罩住, 纯铜的扇面对他来说有些重, 艾鹏涛弯着腰才能抱紧, 显得及其不协调。   “就骂鬼吧,怎么难听怎么骂,使出吃奶的劲儿扯着脖子骂。”方亦亦一只手摸着下巴,踟蹰着补充。   “...啊?”艾鹏涛觉得不靠谱:“那我骂鬼, 惹鬼生气了, 吃了我怎么办。”   方亦亦觉得他太怂了:“你乖乖的他就不吃你了?”   艾鹏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他看着方亦亦认真道:“确实,有道理, 大姐姐我听你的。”   “野生的鬼普遍欺软怕硬, 你越害怕, 它们越害你。”说话的同时,方亦亦目视前方,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黑白的视线中, 从教学楼慢腾腾走出来一只鬼,这只鬼肩膀消瘦,耷拉着双臂,头微微低垂,短发湿哒哒的,却意外显得蓬松,几缕刘海粘在脸上,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泛着青黑,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这个鬼给人一种颓废中二病的感觉。   方亦亦黑白的世界判断不出颜色,只能看到鬼身上有大片黑色黏稠物,右手臂外侧的手肘处有道清晰的裂痕,但是却被人用一次性筷子那么粗的线缝合了起来。   还是一只被二次加工过的鬼。   方亦亦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姐姐...姐姐...”艾鹏涛弓着背,怂哒哒地蜷缩着身子,目光游移,到处乱瞟,快要蹲到地上去了,“你有没有越来越冷了,好冷啊,像冬天一样。”   方亦亦道:“冷是应该的。”   那只鬼越来越近,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住,紧接着缝合的右手臂突然掉了下来,露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刃。   方亦亦眉毛微挑。   下个瞬间,那只鬼朝着方亦亦和艾鹏涛兜头劈了过来。   饶是方亦亦早有准备,也被这练家子似的凌厉刀法震惊了一下。   她一把将艾鹏涛拉到身后,侧过身子险险避开,而后摁着艾鹏涛的脑袋,往地面狠狠一怼,刀刃擦着艾鹏涛的后脑勺挥了个空。   方亦亦拿出诸晔书送的铜钹,边缘朝着鬼的脖子割了过去,抬起的瞬间,余光扫到铜钹边缘的一圈铜镜。   里面的景象让和方亦亦阴阳眼看到的截然不同。   锃亮的镜面反照出无数只或怪异恐怖,或虚无缥缈的鬼怪,密密麻麻挤作一团,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   方亦亦反手挡住再次劈来的刀刃,思维趁机溜号。   她觉得自己好像隐约知道了这所学校怨气这么大的原因。   巴掌大的学校里,承载着远远超出负荷量的鬼,一天到晚鬼挤鬼,飘两步一个不甚就会撞到一起,换她她怨气也大。   艾鹏涛看不见鬼,只能看到方亦亦一个人跳来跳去,一手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铜钹,还时不时用铜钹割两下空气,很是玄乎。   这样放在平时,他能笑出声,但眼下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毕竟这里是真的有鬼,而且越来越冷了。   艾鹏涛举着自己那扇铜钹,小心翼翼绕到门厅的大理石柱子后面,探出脑袋瞅方亦亦。   方亦亦打得有来有往,她学艺时间短,体术不好,但胜在灵活,身体也软,打不死敌人,敌人一时半会儿难以伤害到她。   一只鬼居然用冷兵器,就离谱,也不知道生前是干嘛的,击剑运动员吗?   方亦亦细细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怨气,敏锐地发现这怨气似乎被什么禁锢着,和野生鬼不太一样,倒是跟桑一晨养的夏夏有些类似。   和她想得差不多。   诸晔书给她的考题,除了超度这个学校的鬼,十之八九还有让她查清真像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这俩哪一个才是主题,哪一个是附加题。   果然天下考卷一般黑,她就没见过没有题中题的卷子!   方亦亦看准机会,在对方回刀格挡的时候,做了个拿手的后空翻,借用惯性双腿发力,在对方刀背上狠狠一踹,之后闪电般甩出几张符咒,结成个自己也不知道能撑多久的结界,将鬼暂时困在原地,动不了了。   “喂喂喂?你好,能交流吗?”方亦亦轻巧地落在鬼面前,友好地开口打招呼。   回应她的,是一声鬼泣。   那鬼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冲破结界,一阵风似的退了回去,消失在拐角的走廊里,跑了。   方亦亦:“……”   她朝艾鹏涛转过身,发现对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要哭似的。   紧接着方亦亦神色一凛,抬起手臂,两张黄符急射而出,擦过艾鹏涛的脸颊,宛如鞭炮爆炸的‘砰砰’接连响起。   艾鹏涛吓了一跳,反应极快的抱头蹲下,没有丝毫犹豫。   有什么东西一边一个,落在他两侧的地上,伴随沉重的闷响。   ......想也知道那是什么,除了那玩意儿之外还能是什么?!   艾鹏涛死命闭着眼睛,肠子都悔青了,他自欺欺人地碎碎念着我在做梦,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就好像他不睁开眼睛,世界就不存在一样。   给方亦亦看乐了,便道:“它们已经被我制服了,你暂时是安全的,闭着眼睛可不能解决问题,而且不看看真正鬼的样子吗?这算是别人都没有的奇遇吧,或许这辈子就这么一回哦。”   不知道那句话让艾鹏涛觉得有道理,他深深吸了口气,像个破壳小鸡仔似的缓缓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往身侧看过去。   然后看到了毕生难忘的阴影。   一个五官被人用刀划烂的脸,脖子以一种正常人扭不到的角度,正正好好面对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没有焦距,可艾鹏涛就是觉得,这鬼在和他对视。   艾鹏涛无意识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恐惧急剧缩小,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或许已经恐惧到一定地步,大脑就会专注于恐惧,忽略其他反应,他半张着嘴巴,哆嗦着嘴唇开合半晌,愣是没能发出一丁点声响。   而后,茫然无助地抬起头去望方亦亦。   方亦亦对着微微笑了一下,跨过躺在地上的鬼,来到艾鹏涛边上,和他一起并排蹲下。   “我还以为你会‘啊——!’地叫出声,我都已经做好捂耳朵的准备了。”方亦亦拍拍他的肩膀:“很勇敢嘛小朋友,居然没有被吓哭。”   艾鹏涛差点蹦起来,他猛地回神,声音发颤:“男、男人、怎么、怎么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噗——”   艾鹏涛皱着一张脸,倔强地抿唇望她,眼底闪着死死憋住没落下来的泪花。   方亦亦道:“其实鬼没什么好怕的,遇到了就打,打不过就死,区别不过是是不服气的死和畏缩着死而已。”   “姐姐你不要、不要骗小孩,”艾鹏涛控诉道:“我还没让二班那群孙子喊爷爷,也不想死。”   “......原来你坚持下去的目标竟如此淳朴吗?”方亦亦目光放空,再次被少年热血震惊。   “可是好吓人啊,巧巧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艾鹏涛情绪低落,看着两侧的鬼,朝方亦亦靠了靠。   方亦亦想起了公告牌上的血,心道:应该是挂掉了。   不过她没说,只道:“超度游戏,来玩吗?”   “啊?”艾鹏涛先是楞了一下,而后欣喜道:“还能超度?”   然后,他眼瞅着方亦亦掏出了一个他爸平时用来点烟的打火机。   艾鹏涛喃喃道:“好普通的方法,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火化啊。”   方亦亦点头:“有用就行!”   两只鬼眨眼成为了灰烬。   艾鹏涛眼睛都亮了,目光灼灼,像是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好用哎!”   方亦亦昂起下巴,自豪道:“那还用说!”   学姐出品,必属精品!   她站起来,把打火机收进包里,对艾鹏涛道:“要我拉你吗?”   艾鹏涛扶着柱子,借力站起来,倔强道:“我自己能行!”   “很好,”方亦亦觉得这孩子比他当年强多了,发自真心地称赞:“孺子可教,有前途。”   有了这么一出,原本聚集在周围虎视眈眈的鬼离他们更远了。   方亦亦四下打量一圈,又拿出铜钹,对着铜镜看了看,发现铜镜里映照出来的鬼远比她用阴阳眼看到的多得多。   这是为什么?   方亦亦不是很明白,但眼下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而且重点也不在这里。   她看得开,便不在纠结一个问题,反正只要好的解决任务,就一有机会弄明白,这方面她并不是很担心,便干脆利落抛到一边,领着艾鹏涛继续找线索。   方亦亦有种隐隐的猜测,这里的鬼数量多到不正常,小时候跟着爸妈去过乡下,她有幸见到过养殖场用来养鸭子的鸭棚,里面的鸭子特别多,鸭棚也大,活动空间虽比不上外面,但将就一下也足够了,只是一到晚上,鸭子们挤在一起,就感觉空间特别狭小。   白江中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晚上的鸭棚,鬼太多了。   就算人为投放也太过了。   如果是白江中学出事之后投放的,那无可厚非,可若是因为投放才出的事,那可真是十恶不赦了。   方亦亦最懂人心的丑陋,活人横死怨气最大,不能排除幕后之人为了养鬼,故意把一个学校变成厉鬼游乐场,将里面的活人生生杀死的情况。   或许那只手臂里镶嵌着钢刀的鬼是个突破点。   “姐姐,有血!”艾鹏涛用力扯着方亦亦的胳膊,指着不远处一滩在方亦亦看来黑乎乎的东西。   这滩血几像是喷涌而出飞溅到墙上的,溅起来的血花到处都是,地上聚积好大一滩,一直淌出老远,有鞋印踩过这摊血,一直延伸进走廊尽头的教室里。   方亦亦抬头去看,教室挂着一个奇怪的牌子,没有年级,只有班级号,正正方方写了个一。   艾鹏涛吞了下口水,对方亦亦道:“怎么办姐姐,感觉好奇怪,这里就像我教室一样,我就是一班的...而且,”他紧张地握紧方亦亦,神色焦急“我有种上课要迟到了,得赶紧进去才行的冲动。”   方亦亦道:“哦,还能怎么办,可千万别迟到了,去看看这节上的哪门课,可以的话跟你小伙伴借下课堂笔记。” 第107章 简而言之   艾鹏涛被噎主, 年龄不到十岁的他并不是很理解成年大姐姐的脑回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某些方面来说,小孩子比较爱较真。   “怎么想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吧,姐姐你被鬼附身了吗?我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艾鹏涛快哭出来了。   方亦亦歪了歪脑袋:“你不要想别的, 你就告诉我, 现在想不想去吧。”   艾鹏涛沉默了下, 道:“我现在上课迟到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简而言之, 想去上课。   “那就走吧。”方亦亦拽着他,顺着血脚印, 大步流星朝教室走去。   “等、等一下!”艾鹏涛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割裂了,理智上觉得这种懒得掩饰都懒得做, 一看就有问题的陷阱, 脑子有病的人才会自投罗网, 情感上却愈发觉得这就是他的教室,他应该在教室里,还不是在走廊拉拉扯扯。   不仅如此,随着和教室距离的拉进, 理智一点点溃败下去, 大脑变得混沌,思考也逐渐困难起来。   方亦亦注意着他的变化,敛下眉目,琥珀般的眸子如深井泉水, 涌动着微不可查的暗光。   来到教室门口, 艾鹏涛熟练地挺直腰背, 向着讲台处高喊一声:“报告!”   而后微微侧耳,似乎有人在讲台和他说了什么。   艾鹏涛双目无神,脸上的表情却是截然相反的灵动, 他讪讪地笑起来,快速弯腰鞠下躬,一个猛子冲进教室,轻车熟路的跑到后排靠窗位置,坐下不动了。   方亦亦迈进教室,四下打量。   教室桌椅设施陈旧,黑板掉漆的不成样子,隐约还能看出上面擦不掉的粉笔灰,桌子坑坑洼洼布满划痕,一些还被涂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教室遍布灰尘,诡异的血色朝阳从破损的窗户照射进来,光线中浮着清晰可见的尘埃。   这间教室甚至都不存在一个有形状的鬼,无数虚无缥缈的幽灵徘徊其中,在教室中上下穿行,它们在实木的桌椅间来去自如,仿若无物。   值得注意的是讲台下面的中间位置,一个女孩趴在课桌上,她双腿在桌子底下交叠,呈现一个放松的姿态,脸埋进手臂中间,两只羊角辫翘起来,洁白的皮筋在这个布满灰色的教室中,仿佛成了唯一的活力。   方亦亦抿了抿唇,走过来,静静看着这个小孩。   脚下的地面上,一串成年人的血脚印在这张桌子前面消失。   方亦亦抬起手,似乎要去碰触这个小孩,教室中飘荡的灵体突然暴躁起来,它们上跳下窜,随着指尖距离的拉近,它们愈发狂躁不安。   方亦亦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她嗅到了这个小女孩身上散发的恶臭,粘稠又恶心。   灵体的躁动却依旧没有停止,整个教室像一个锅炉,这些灵体犹如烧开的沸水,沸沸扬扬,乱成一锅难以下咽的粥。   方亦亦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似乎关上了某个开关,灵体的躁动一瞬间歇下来,又恢复成了之前悠闲的样子。   方亦亦再次后退,这下,那股粘稠的恶臭都但了不少。   有人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把她也一起留下。   方亦亦领会到这点,缓缓转过身,转身的同时,目光一寸一寸探查可视范围内的东西。   讲台的讲桌上,一只粉笔在轻轻摇晃。   她没有停下转身的动作,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目光暗自落在那只粉笔上。   方亦亦现在是背对着教室,看不见里面的景象,但是余光里的讲台上,一条细长的半透明影子,以一种人类站立的姿势,从半空飘下来,站在了那里。   似乎是正在讲课的老师,一把摁住了晃动的粉笔。   方亦亦迈步往外走。   一步。   黑色的鬼气自艾鹏涛脚底下翻涌上来,淹没了他的脚踝,艾鹏涛恍然未觉,左手摁在桌子上,右手摆出个握笔的姿势,实则什么也没捏住,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两步。   鬼气中冒出无数只带血的手臂,扯住艾鹏涛的裤腿,衣摆,并顺着往上延伸,艾鹏涛‘啪叽’栽倒在桌子上,下一秒又直挺挺坐起来,似乎在强忍睡意。   三步,方亦亦已经在门口了。   随意飘荡的灵体围住艾鹏涛,将他里里外外围了个圈。   它们在等着方亦亦出去,等方亦亦踏出教师,艾鹏涛毫无疑问,会被这些东西撕个粉碎。   方亦亦抬起左脚,在卖出去的瞬间,猛地转身,一只在丧葬乐队上的通用铜钹,被扔铁饼似的疾驰而出,夹杂着两张黄符。   铜钹精准钉在艾鹏涛的桌子上,脏东西被震开,艾鹏涛狠狠打了个寒颤,呆滞的瞳孔恢复神智。   另一边,两张黄符打在趴着的小女孩身上,力道不小,小女孩直接从座位上被打了下来,露出被融化掉五官,模糊成一团的脸。   她在座位上趴着时,蜷缩着遮住的心脏位置,破了个大洞,内脏器官被尽数挖去,背部脊椎朝向身体的那面暴露在空气中。   灵体疯了。   它们纠结缠绕,发狂一般游动,甚至带动了空气,发出冬天山涧里大风的‘呜呜’声。   不过也算含蓄,毕竟是灵体,道行不深,再怎么吵闹也不会达到扰民的地步。   艾鹏涛就不一样了,他看不见灵体,却能看见小女孩的尸体,或许是情绪太激烈,导致他直接滑了下来,凳子摔倒在一边,瞪着眼睛眦目欲裂,后背紧紧靠着后排桌子腿,发出嘹亮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方亦亦折回的步伐顿了一下,她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应该理解艾鹏涛的反应。   毕竟还是小孩,毕竟地上躺着的那个肯能是他伙伴,毕竟......   方亦亦抬手排除一张符咒,不理会被拍到扭曲的灵体,拿起那只粉笔。   粉笔也有年头了,长时间的放置导致它比其他粉笔硬上血多,粉笔布满灰尘,在一侧有点点血迹。   有什么特别的吗?它在晃动什么?   为什么这个教室别的东西都没动,只有它动了?   方亦亦想不出来,但是第六感告诉她,这粉笔绝对不是没事儿动着玩玩儿这么简单。   她敲敲脑袋,一张白皙的俏脸皱成苦瓜。   粉笔...粉笔...   “姐姐哇啊啊啊,姐姐你快看啊,这是为什么,怎么回事......”艾鹏涛哇哩哇啦叫着,鼻涕眼泪的朝方亦亦扑过来。   方亦亦一心二用,觉得没危险就没躲,后知后觉看到艾鹏涛脸上鼻涕的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艾鹏涛一个猛子扎进她怀里,呜呜呜地哭。   方亦亦浑身僵硬,想着自己衣服的光景,麻了。   “你起来。”   “为什么巧巧...”   哦,原来这女孩就是巧巧。方亦亦生无可恋地想着,重复道:“你起来。”   “别人呢,大黑呢,郑和平,还有桂叶他们会不会死,我会不会死啊...”友人的死让艾鹏涛情绪崩溃。   “你起来!你别挨着我啊!!”方亦亦也相当崩溃,她的新衣服,第一次穿!学姐给我买的!学!姐!给!我!买的啊啊啊!!!   方亦亦揪着艾鹏涛的后衣领,使劲儿把他往外扯:“太不像话了!不要把眼泪往人衣服上蹭啊,咦呃——还有鼻涕,天呐,啊啊啊这可怎么办!”   艾鹏涛死命抱着不撒手,嗷嗷叫唤:“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善良,我同学死了啊!死的好惨!我很难过很害怕啊!”   方亦亦很想说一句,你伙伴后不是我杀的,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样显得冷心冷肺,不好交际,她最近有意无意学着和人交谈,企图融入群体,自然要把一部分自己掩藏到一边,不能被发现。于是她选择沉默。   “我会不会死啊,姐姐我会不会死啊。”   水分透过薄薄的衣料接触到皮肤,带来诡异的凉意。   方亦亦动作一顿,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对着艾鹏涛的脑袋就是一拳。   因为太用力,另一只手里的粉笔不小心被掐成两半,粉笔灰的细末染在了手上。   艾鹏涛终于老实下来,挨着方亦亦,墨迹到方亦亦身后,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带着惊恐交加的表情偷瞄巧巧的尸体,瞄一眼,脸色就白上一分。   方亦亦感觉自己颅内血管在蹭蹭冒烟,身前的衣服意料之中被浸湿一大片,她试探着用手擦两下,意外地沾上了粉笔灰。   “.....!”更气了。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眼,注视着周围恨不得把她生撕了似的灵体,手心化了个符咒,符灰往艾鹏涛脑袋上一拍。   在艾鹏涛突然呆滞的目光中,狞笑着道:“看到这些脏东西了吗?你伙伴是他们杀的,给你个报仇的机会,拿着我给你的铜钹,砍十只,要是砍不了,我就把你砍了。”   艾鹏涛打了个抖儿,哆哆嗦嗦抱着被塞到怀里的铜钹,看了方亦亦三秒,然后移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举起铜钹,大喝一声:“纳命来!”义无反顾冲进了灵体堆。   方亦亦看着艾鹏涛小小的身影快被淹没的看不见了,略一思索,保险起见,跟过去一张黄符,附着在铜钹上。   就在这时,方亦亦瞥到余光的粉笔灰。   记忆中,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会落下这样的灰尘。   方亦亦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她细细回忆之前粉笔晃动的样子,并不是有规律的来回晃荡,虽然幅度微小,方亦亦还是能看出上下起伏的笔路。   是在写字。   这么一想,事情就通了,有人在接住粉笔在向她传递信息! 第108章 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方亦亦当时也没怎么在意, 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来。   她看着手里被折成两段的粉笔,内心生出那么些许心虚,她伸出手,将粉笔放回原处, 小心翼翼摆好, 期盼粉笔能再动一下。   拜托啦。   方亦亦双手合十, 发出真心实意的请求。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 在艾鹏涛发出被打的声音时,头也不回地踹过去一张贴着黄符的凳子, 全当场外援助。   或许是方亦亦的心声有了回应,粉笔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只不过与之前相比, 这次动的是前半截, 后半截断裂开来,躺在那里半死不活。   方亦亦心虚地皱了皱鼻子。   粉笔头缓缓朝上弯曲,而后弯曲向下。   “横...竖...”   后颈一阵刺骨的冷意袭来,方亦亦反射神经快过大脑, 快速蹲下, 视线下移中,一直干瘦漆黑的手拍过来,一掌将粉笔拍了个稀碎。   方亦亦:“!!!”   她一个翻滚移动位置,转身的时候, 手中一直掐着的黄符拍了出去。   只见原先躺在地上的羊角辫小女孩巧巧此刻站了起来, 融化掉五官的脸部长出来无数只附着这干瘪皮肉的手, 胡乱挥舞着,空洞的胸腔此时填满了脑袋,每只脑袋都有清晰的五官, 皮肤干白,眼下乌青,黑黝黝的眼珠没有眼白,眼睑带着血泪,无神地盯着她。   黄符打在上面不痛不痒,宛如废纸,没有丝毫作用。   方亦亦伸手撸了把额前的刘海,心情糟糕极了。   她面色不善地打量眼前这个怪异到恶心的死尸鬼,缓缓开口:“真是恶心,”   “你们都把她杀了,就算她先闯入你的领地,死后玩弄尸体,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巧巧’歪了歪脑袋,胸腔里的头颅一齐向着同一个方向,整齐一致地跟着歪脑袋,似乎在理解方亦亦的话。   而后,它们同时弯起嘴角。   和一具具提线木偶似的,诡异至极。   方亦亦终于感到了熟悉的危机感,她并不是害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方亦亦也学着鬼的模样勾起唇角,一手一扇铜钹垂在身侧,身姿笔直,在阴气弥漫的教室里格格不入。   铜钹边缘的镜面,与之相比,此时的魂体一个个呆立地站着,无数双眼睛静静注视着她,白色眼球滴出鲜红的血。   艾鹏涛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耷拉着脑袋歪在凳子上,软趴趴昏迷着,而凳子的另一端,黄符上的朱砂红光大盛,光芒将艾鹏涛笼罩其中,魂体们围在旁边,不敢上前。   就目前来说暂时安全。   方亦亦便不在一心二用照顾她,专心对付自己眼前这个。   突然,‘巧巧’消失了。   方亦亦并不慌张,她感受着周围阴气的流动,告诉旋转的气流让她有种身处风暴旋涡的错觉,四面八方都是粘腻的鬼气,于是她闭上眼睛,低低念起不气歌。   “人生原本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   方亦亦身形极快,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凭空出现在教室后的艾鹏涛身边,铜钹正面朝上,‘Duang~~~’地一声巨响,平地起惊雷。   “...容易!”方亦亦面不改色念完剩下的词,琥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冷冷注视着前方。   ‘巧巧’被弹出去,撞在墙上,咕噜噜滚出几颗人头,一阵黑烟冒出,又消失了。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快速念着不气歌,抬手把艾鹏涛扯起来。   艾鹏涛的衣料刚刚离开里面,一个圆滚滚的人头就出现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很,艾鹏涛这么遭鬼嫌。   又躲过去几下,方亦亦干脆把艾鹏涛背在身上,铜钹在身边狠狠一合,一颗人头被拍了个正着,和方亦亦面面相觑。   方亦亦的不气歌越念越快,咒语似的,手上愈发用力,人头表情逐渐狰狞,黑红的血浆顺着两侧淌出来,一张符咒活物一般顺着铜钹,没入人头的头发中,她又将人头朝着身后抛球似的用力抛出,人头砸在突袭过来的‘巧巧’身上,又给怼回了胸膛里。   ‘砰’地一声,‘巧巧’炸了。   零碎的肉末飞溅出来,炸得满地都是,方亦亦手速极快地补了个结界,才没被溅一身。   她稍稍放松神经,抬眼打量四周,红色的朝阳还是原本那个样,周围的阴气也并没有减少,却比之前平和了许多,浓重的霉味和血腥味混合着钻入鼻腔,像是失去了遮挡,迫不及待爆发出来似的。   把艾鹏涛放在一边,确认安全后,方亦亦寻着味道,来到血腥味最终的讲台上,她在讲桌旁边站定,俯下身去,尽管有所准备,入眼的情景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一个血淋淋的骷髅蜷缩在讲桌底下,骨头上残留着肉渣和几个人的牙齿印,在人体最坚硬的头盖骨处,一根钢管被怼了进去,似乎有谁用这根钢管吸食了这人的脑髓。   方亦亦从包里翻出纸巾,捏在手里,用纸巾垫着,小心翼翼将骷髅扯了出来。   她细细打量这具骨架,终于在脊椎后腰的位置,发现了刻在骨头上的几个小字:帮帮我。   方亦亦:“……”   她为难地挠挠头,不抱希望地问道:“你是谁啊?”   自然得不到回答,这具骷髅虽然看起来新鲜,但无波无澜,一点怨气也没有,简直和一具摆件差不多。   于是她又把骷髅塞了回去。   方亦亦双手搭在讲桌上,手指无意识敲击讲桌,仔细回忆粉笔晃晃悠悠画的字。   “横...竖...接下来...下?”   方亦亦愣了一下,看着讲桌。   桌面底下和桌洞之间确实有一个匣子,但是因为桌子比较老旧,匣子已经不见了。   于是她又弯下腰,凑近桌子底下去看,视线扫到骷髅,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   桌板下面确实有另一个格格不入的木板,像是后来钉上的,桌面有个裂缝,大概是为了固定,不至于让桌子散架。   本着有线索就要尝试的原则,方亦亦准备把桌子暴力拆了,但是要注意,不能伤到后来钉上去的木板。   她先是观察了一下桌面板和木板之间的裂缝,惊喜地发现铜钹刚好能怼进去。   接着到手不过半天的茅山宗顶级法宝淬炼而成的铜钹,被她当了敲杆。   方亦亦咬着牙,手上狠狠一抬,桌面板‘啪’地一下断裂开来,崩出老远。   断裂桌子的夹缝处,露出一张泛黄的纸张。   纸张看起来是从普通本子上撕下来的,用娟秀的字体整齐地列出了一些名字,有的还被划上了红圈,似乎是一份名单。 第109章 鬼话连篇   方亦亦将名单拿起来, 手指微微颤抖。   所以这是几个意思?完全没有头绪,而且剧情变得俗套起来了呢!   她将名单大体看了一遍,在末尾的最后面,发现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林巧巧。   方亦亦锁着眉头, 想了想, 来到艾鹏涛身边, 拍拍他的脸将他拍醒。   “醒醒?起床啦!”   艾鹏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张纸就拍到了他的脸上。   这小孩没有起床气, 下意识接过,一脸茫然:“啥?”   “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唔……”艾鹏涛扫过一眼这张纸, 道:“不能吧, 这纸大小得是个文物, 不过这笔挺好用,真多年还...”   他视线瞄到末尾的名字,瞳孔急剧缩小,噤了声。   “巧巧...”他念叨着, 嘴唇抿成一条线, 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亦亦道:“大概是一份死亡名单吧,除了林巧巧,还有你其他同学吗?”   “不,没有...”艾鹏涛猛地抬头, 眼里有无措, 有求助, 还有几分强压下来的镇定,“但是只有我和巧巧是一班的,其他人...”   方亦亦一巴掌拍上脑门。   合着这不全是解谜, 还附带集卡题。   行吧。   “我们走。”方亦亦拉着艾鹏涛,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去下一个教室。   艾鹏涛镇定了不少,他捏着那张纸,仍由方亦亦拉着自己,注意到血肉模糊的教室,也没有多问,只是经过原先巧巧尸体的位置时,咬紧了下唇,表情是强忍悲伤的镇定。   他刚才并不是真的昏迷过去,只是趴在那里,眼皮沉重,身体也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将眼皮睁开一条缝,却看到一个恐怖的异形尸体朝他奔来,吓得他忘记抵抗,眼皮又合上了。   再就是被方亦亦叫醒,无力感瞬间消失,像是溺水之人突然被拉上海岸,艾鹏涛终于彻底认清自己一脚踏入了一个他所不了解的世界的事实。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仿佛活着就是最深的罪孽,恶魔隐匿在黑暗中,随时随地,轻而易举地就能要他的命。   “三班。”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艾鹏涛突然开口,“三班在二楼。”   方亦亦看他一眼,踩上了向上的楼梯。   “他们还活着吗?”艾鹏涛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方亦亦道,“但是得抓紧时间了。”   话落,方亦亦似有所感的抬起头,三楼楼道口站着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男人浑身是血,干涸在西装上,脸上有一道斜劈而下,几乎将整个脑袋削去一半的伤口。   这样的伤口不能让人活着,结果再明显不过,这男人是鬼。   大概生前是个爱笑的,他眼神柔和,眼尾弯出笑纹,唇角微微扬起,忽略那条诡异的刀疤,看着方亦亦和艾鹏涛的表情,就像在看两个迟到的调皮学生。   “快快快,再快点,要迟到啦!”   无比自然,像每天重复好多遍似的。   方亦亦停下脚步,隔着五六个阶梯跟他对望,两秒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艾鹏涛拉到自己身后。   “我可不是来重温初中生活的。”并不美好的初中记忆涌入脑海,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将那些负能量的东西甩出去,抄起铜钹拍了过去。   方亦亦的学生时代并不美好,每次想起来,都会在夜里睡不着觉,那些由外界带给她的负面情绪紧紧追随着她,吞噬她的神经,附骨之蛆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   怎么快怎么来吧,有点烦了。   这个班级事发之前应该刚完成一门班级测验,成绩单大刺刺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艾鹏涛抱着铜钹,一眼就扫到了眼熟的几个名字,然后一抬头,班级的所有人按座次位置,整整齐齐吊在头顶天花板垂下来的绳子上,宛如一只只人形风干腊肉。   艾鹏涛呆若木鸡,眼睛都看直了,久久没能移动半步。   方亦亦凑过来看了看,道:“撕下来带走吧。”   结果这一撕不要紧,成绩单下面居然有一张镇压符咒,直接连着一起撕了下来,吊着的尸体瓜熟蒂落,争前恐后往下掉,冲天的腐肉味儿差点把方亦亦熏吐。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奇葩捉鬼师会把符咒贴在这种地方?!   就离谱!   方亦亦气得想骂人。   不管身后呼啸着往这边奔涌的干尸,方亦亦抄起艾鹏涛扭头就跑。   东西已经到手了,无所谓的争斗她才不想干,把这些玩意儿都烧死,她的打火机不得干巴了。   还没找到学姐,物资有限,得省着用。   “姐姐姐姐!前面!前面!!!”艾鹏涛叫得撕心裂肺。   方亦亦一个猛子停住,之前那个指路的男老师在她面前站在,一人一鬼距离一个半个手臂远,差点撞到一起。   方亦亦没感觉到杀意,觉得自己也不能上来就动手,便问他:“有事?”   男鬼笑眯眯地伸出手臂,指着旁边一间上了锁的办公室,破裂的头颅里面脑浆若隐若现。   “不去!”   方亦亦皱了皱眉,拒绝男鬼的指引,绕过它往前走,她要求去顶楼的五班。   方亦亦习惯一件一件解决事情,忙完一个再一个,多个叠在一起,她会烦躁,就算进去那个办公室,她也想拿到名单之后。   一班在一楼,三班在二楼,五班在六楼。   鬼知道这个为什么这个级部的班级是怎么个排列的,竟然如此随意!   一班的学生不配得到每日爬楼大礼包吗?   跑出两步,腰间一紧,方亦亦被一股力道死死拽着,再也不能前进半分,一口气没喘均,差点背过气去。   艾鹏涛死命抱着方亦亦的腰,结结巴巴地大声嚎叫:“救、救、救我——疼疼疼疼!!”   那男鬼抓不住方亦亦,就顺手抓住了艾鹏涛的脚腕,铁钳似的死死箍着,小孩子皮肤嫩,已经破层油皮,不明显的血丝渗出来。   而这种油皮的伤口是典型的雨点小雷声大,看起来伤得不重,其实巨疼,比呼呼流血的伤口还疼。   艾鹏涛都快哭了。   铜钹犹如一道残影,‘唰’地劈下,直截了当砍断了鬼的手臂。   “我可不是你学生,没有义务要听你的话。”   方亦亦干脆了当扭头就走,不准备理这一个不起眼小插曲。   艾鹏涛扯扯她的衣摆,问她:“为什么不去?或许有线索呢?”   方亦亦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嫌弃满满地道:“你傻不傻,那鬼一看就是个老师,搞不好还是个教导主任,被教导主任单独拎到办公室,除了训话还能干什么?有这闲心你回自己学校找活着的教导主任不好吗?”   艾鹏涛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以万一呢?你不好奇吗?”   “没有万一小艾同学”方亦亦低下头,表情严肃:“好奇心也是要分场合的,好奇害死猫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情况好奇心越强死的越快,而且浪费时间。”   “……”艾鹏涛怕了。   五班是一个大型考试现场,监考老师拿着一根大腿骨,背着手巡视,小鬼们端端正正坐在课桌前,面前是一张张像极了人皮的试卷。   突然,有个小鬼从嘴里吐出了什么,监考老师快步走过去,照着脑袋就是一骨头,小鬼脑袋直接被敲掉,咕噜咕噜滚到隔壁小鬼桌子上,隔壁小鬼似乎吓了一跳,眼珠子‘啪’地掉了出来,掉进面前脑袋大张的嘴巴里。   脑袋吧唧吧唧,把眼珠吃掉了。   然后两只鬼当场打了起来,人体器官乱飞,还波及了周围认真答卷的鬼,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方亦亦:“……”   艾鹏涛:“……”   这发展多少带点滑稽,但对于活着阳光下的普通人艾鹏涛来说,笑不出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森森恐怖。   他捂着脸靠墙蹲下,满脸生无可恋:“为什么做鬼也要考试?”   方亦亦诸多感慨,道:“这大概就是葬身之地没选好的后果吧。古人说入乡随俗,诚不欺我。”   “原来这就是入乡随俗的意思吗?”艾鹏涛恍然大悟,接着道:“那我以后要葬在大街上,谁偷人东西我就吓唬谁!”   艾鹏涛做了个超凶的表情。   方亦亦道:“好志向,但你为什么不去做警察。”   艾鹏涛眼睛一亮:“好主意!”   说话间,教室破旧的门被打开了,陈旧的木头摩擦着断裂的瓷砖,发出刺耳的吱啦声,听得人心里发颤。   几个小鬼排着整齐的队伍串串似地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抱着自己的脑袋,将它蹲在脖子上,后面那只抱着自己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摁着眼睛,他们靠在墙边,背靠着墙,不动了。   好家伙,这是出来罚站了。   小鬼们似乎是真的在愧疚,自始至终头就没抬起来过,之后老师跟着出来,凌厉的目光一下子锁定了方亦亦和艾鹏涛。   老师拧着眉朝他俩走来。   随着老师的靠近,艾鹏涛站了起来,往方亦亦身边凑。   方亦亦礼貌问好,开门见山,直白到令人发指:“老师好,我想要一份你们班的人员名单。”   艾鹏涛愣愣地看着她,听傻了。   不能怪他,方亦亦这反正实在是一般人做不出来的,这老师满脸凶神恶煞,就差把‘宰了你们’几个字写在脸上。   果不其然,老师没有眼白的黑眼珠隐隐泛红,将他们二人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手里的骨头直指方亦亦门面,声音是常年不说话的嘶哑,混合着怪异的腔调:“你都蹲级多少年了,还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考试迟到!”声音像是指甲在挠玻璃,听得人极度不舒服,心里发憷。   大学之前考试从没掉出过年级前三的教科书式好学生方亦亦:“……”   她按了按额头,无奈地道:“这是什么设定?”   “还有你!”老师手中的骨头换了个方向,指着方亦亦身后的艾鹏涛:“一班的学生对吧,不好好上课跑这里干什么?你爸妈送你来学校是上学的,你呢?不学好,她一个留级生你跟着她干什么?能学出什么好来!”   艾鹏涛瞅瞅方亦亦,小声道:“姐姐,你真的是留级生吗?”   方亦亦一钹敲碎了面前这只鬼的头。   艾鹏涛:“……”   “姐姐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他们说的都是鬼话,鬼话连篇,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嗯。”方亦亦扬了扬下巴。   她作风嚣张,自然引起了教室里小鬼的注意,罚站的四只鬼在走廊摆成一排,阴沉沉注视着他们,教室靠走廊那边墙的窗户上,挤满了鬼脸,他们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抛去一切外因,但看这个状况,像一群游客在观赏两只猴子。 第110章 不可能出现的人   方亦亦怕被围观, 但是这个主体换成鬼时,她的不自在感就少了很多。   活人眼神中的恶意总是藏在其他情感之后,道貌岸然,虚情假意, 灰蒙蒙的, 不纯粹, 不像鬼, 它们对你想法会在眼睛里展露无疑,没啥别的, 就是想要你死,变成它们的同类, 变不成也没关系, 总而言之死就对了。   方亦亦的应对方式也同样直白不做作, 干就完事儿了。   两扇铜钹狠狠一并——‘duang~~~’   在寂静的走廊里分外嘹亮。   六班的鬼被惊到,不再是安静做题的好好学生模样,一个个争先恐后朝方亦亦涌来,一时间走廊挤满了行走的干尸。   方亦亦迎上去之前, 对艾鹏涛道:“这么看下来, 还是你们一班的鬼聪明,知道打不过就不上。”   话落,不等艾鹏涛有所反应,整个人如离弦的箭般消失在原地。   ……   艾鹏涛捧着方亦亦拿回来的, 他同学的手机壳发愣。   ‘手机壳内侧被人用蓝色圆珠笔写了几行小字:艾鹏涛借款十元、艾鹏涛借款十五元、艾孙子借款八元...后面被人用红色圆珠笔做补充:周二还十元, 周日还十五元...’   “我看到这上面有你的名字。”方亦亦和艾鹏涛并排坐在操场的围墙上, 一边翻看手里的几张纸,一边晃着两条腿,状似不经意地给艾鹏涛解释, 两人的影子在右侧的身后,拉得老长。   经过方亦亦一番屠杀式洗礼,朝阳终于移了位置,变成了夕阳,只是颜色又加深不少,从鲜红的血色变成氧化后透着黑的血红色。   有那么点大战在即,风雨欲来的势头。   这些名单上的名字大都带着股浓浓的年代感,许多还带着本家字,连同姓氏一起,区别只有最末尾的单字,大体可以推断出学校出事时的时间段,而艾鹏涛的同学被标注在末尾,他们上面还有几个现代名,看起来与最前面的一串格格不入,最过分的是,三班还有个英文名字的学生。   方亦亦猜测,每在这个学校中死一个人,学校就会增加一名在校生,而那个人的名字也会添加进不同班级。   方亦亦思杵片刻,找出五班的名单,用幽蓝冥火的打火机点着。   以座次表命名的纸张抽搐着扭动,冒出浓浓黑烟,似乎在挣扎尖叫,一个个稚嫩的鬼脸接连不断冒出来,眨眼功夫又消失不见。   最后一张脸出来的时候,艾鹏涛在旁边惊呼出声:“郑和平!”   纸张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夕阳下沉了一点点。   方亦亦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衣角飞舞,稳稳落在地面。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铁锈,微微抬头道:“走吧,去校长室。”   “啊?去校长室干什么?”   方亦亦道:“去看看有没有全校师生名单,天黑了,好孩子该回家啦!”   “而且,”方亦亦接着道:“如果真是背后有人的话,也差不多该出现了吧。”   艾鹏涛单手撑着栏杆,学着方亦亦的模样跳下来,落地时没听清后面的话,问道:“你说什么?刚刚没听清。”   “没事,走吧。”方亦亦摆摆手,越走越远,留给艾鹏涛一个潇洒的背影。   艾鹏涛:“……”   没了方亦亦在身边,后脖颈吹过阵阵冷风,他冷不丁打了个抖儿,摸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抬脚追了上去。   “姐姐等等我!”   教务处离着操场并不远,只是年久失修,教务处几个大字残破而掉漆,挂在高楼上摇摇欲坠。   方亦亦对艾鹏涛道:“我赌牌子会掉下来。”   艾鹏涛跟着抬头看了看,迎着夕阳,本该落在东边的影子不偏不倚落在他脚底下,诡异又不正常,但尽管如此,也不像要掉下来的样子,不由问:“为什么?”   方亦亦回忆着黎听看过的鬼片,虽然她不跟着看,但是不可避免跟着瞄过几眼,便信誓旦旦道:“电影里都是这么拍的。”   “奥。”不到十岁的学习期小男孩懵懵懂懂。   然后他被方亦亦用力一拽,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教务处的‘教’字不偏不倚,砸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如果不是方亦亦拉他,他现在已经被砸死了。   艾鹏涛目瞪口呆。   “二!”方亦亦悠哉悠哉数着,一把推开他,自己也闪身躲到一旁。   这次是‘处’字砸了下来,地砖被砸得稀碎。   “一!”   艾鹏涛想也没有,抱着脑袋往旁边一滚,最后一个‘务’字的上半部分在他旁边落下,下半部分落在了方亦亦边上。   艾鹏涛被扬起的尘土呛到,剧烈咳嗽起来,边咳嗽边道:“姐姐好厉害。”   方亦亦也有些震惊:“我就随口一说......所以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   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但这么一直躲躲藏藏就很烦,方亦亦面无表情的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着上面只能水洗的泥巴印,脑内疯狂搜索对策。   最后,方亦亦拿着铜钹,默念不气歌,用力敲了一下。   ‘duang~~~~’   钹扇越大声音越洪亮,不清脆,方亦亦这个是最大的,一时间,像极了铁锅盖子被敲击的声音在教务处的走廊里绵延婉转,经久不绝。   艾鹏涛捂着耳朵,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走吧走吧。”方亦亦没注意到,热情邀请小朋友同行。   虽然不好听,但是效果拔群,方亦亦领着艾鹏涛连猜带找,终于在三楼找到了校长室。   方亦亦礼貌敲门。   她就是出于习惯,意思一下,没想到的是,门居然真的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那个头脸被劈了一道,又被她看去手臂,笑容和煦的男老师。   那男老师看到方亦亦,对着她微微颔首,将门拉大了一些,自己退到一边,以一种对待贵宾的方式对待方亦亦,丝毫不计较自己手臂的事。   方亦亦愣了愣,下意识抬脚迈进去。   看清里面的人后,她双腿像灌了水泥,一步也走不动了。   除了男老师之外,里面还有两个人影,一个是西装革履,有点秃头的男人,另一个......   方亦亦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她自己的教导主任,黎听活着时候的至交好友,童童。   方亦亦当场愣住,艾鹏涛扯她衣摆都没感觉到。   童童是那种见惯了的职场女强人打扮,利落的高腰牛仔裤,配一双价格昂贵的细高跟皮鞋,往那边一站,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只是这道风景线眼下蒙了尘,失去以往的鲜活,被染上死亡的灰白色,平日洁白如雪的衬衣变得脏乱不堪,全是血迹干涸后的印子。   童童朝方亦亦歪了歪头,双眼无神,机械地开口:“亦亦来了,欢迎。” 第111章 全盘托出   方亦亦像个呆瓜似的回了句好, 被艾鹏涛拽得一个踉跄,猛然回神,问道:“不是,你什么时候死的?”   和校长室内死状凄惨的两只鬼相比, 童童简直像个被安乐死的, 除了上衣的血, 衣着称得上精致了, 发型也一丝不苟,甚至还能看到脸上的淡妆, 但是皮肤的青黑和身上散发的死气骗不了人。   莫非陈思可把童童也杀了?   她记得之前在医院遇到陈思可,那时候陈思可和童童通电话, 温柔耐心, 说是宠小孩也不为过, 这才两个月不见,人就没了。   ……也太丧心病狂了。   童童对疑似校长的鬼道:“你、们、先...出、去、”   童童的声线僵硬,机器人似的,方亦亦读到过这类知识, 鬼的形成时间, 最短也是人死亡七天,这七天里人的器官腐烂衰竭,即使有些鬼变为灵体,用不到身体, 但是灵体的初始状态和尸体是同步的, 只有后期增加道行来补足, 也就是,童童尸体的发声器官腐烂,导致她现在说话都不利索。   两只男鬼似乎很听童童的话, 他们毫不停留,转身就走,从方亦亦身边经过的时候,艾鹏涛害怕地抓紧方亦亦的手,把自己藏在方亦亦身后。   “姐姐,”艾鹏涛小声对方亦亦道:“你和这个女鬼认识啊。”   “嗯,”方亦亦一言难尽:“我老师。”   “奥,”艾鹏涛摸摸后脑勺,为难道:“那我也要出去吗?”   他小心翼翼地瞅方亦亦,虽然这么问,却非常害怕方亦亦回答个是。   外面不知道多少只鬼,他出去就是个死。   方亦亦看了眼微笑着的童童,她发誓,这绝对是她这个教导主任对她笑得最真诚的一回,不由有些胃痛:“不用,你在这里待着。”   “好的姐姐!”艾鹏涛高兴应下,换了个更方便用力的姿势抓住方亦亦的上衣下摆。   他回过头,发现那只女鬼在笑盈盈地望着他,给他吓了一跳,于是又往方亦亦身后藏了藏。   “让...我、咬、一、口...”   方亦亦愣了愣,铜钹拿到身前,“不可能!”   童童笑容渐渐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方亦亦,一人一鬼视线相触,谁也不让谁,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似的,大战一触即发。   可偏偏谁也没动。   抹了,童童不知从哪拿出来一瓶像极了血浆的液体,仰头喝掉。   “小气鬼。”童童的声线突然正常起来,一开口就谴责方亦亦。   方亦亦猜测,那瓶可能是暂时性提高道行的东西,极有可能是特殊的人血。   于是她道:“要吃别人的那方才过分吧。”   “行了行了。”童童对她摆摆手,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破旧的皮椅上,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我是来传话的。”   方亦亦皱眉道:“陈思可?”   “不是哦。”童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兮兮道:“是你最想见到的那位。”   “学姐?”方亦亦一听来了精神,同时脑中闪过无数设想。   黎听是陈思可的鬼,听命于陈思可,童童八成也是,不管是黎听还是陈思可都没有独立摆脱的能力,所以这是一个圈套;再者,陈思可杀了童童,出于某种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学姐摆脱了陈思可,和童童联合,让童童来找自己。   然后第二种猜测马上就被自己推翻了。   如果真是这样,黎听为什么不亲自来?   有什么事情是能绊住她的。   原因无他,方亦亦对黎听就是有一种迷之自信。   “对哦,”童童再次笑了起来,鬼不善,或者不屑于隐藏恶意,她盯着艾鹏涛,缓缓道:“黎听想见你,现在就走。”   言外之意,现在就有,任务不做了,艾鹏涛丢在这里,去见黎听。   方亦亦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童童发出一声冷笑,模样像极了陈思可,方亦亦厌恶地别开了眼。   “随便你哦,”童童举起手,欣赏似的打量自己黑色的指甲,漫不经心道:“黎听现在就在等你,她好不容易摆脱陈思可的监视,时间不多,去不去随你,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黎听她妈妈死了。”   “……”   房间内长久地寂静。   方亦亦抿着唇,握着铜钹的手攥得死紧,艾鹏涛不知道黎听是谁,但是却领会了童童要方亦亦把他扔在这里的想法,他紧张极了,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想闭上眼睛缓缓恐惧的情绪,脑海中却幻灯片似的闪过另外五个人变成鬼时候的脸。   “姐姐,姐姐,你要丢下我吗?我丢下我好不好,带我出去,我会死的。”   毕竟是小孩子,沉不住气,晃着方亦亦的胳膊,抖着声音恳求。   方亦亦定了定神,安抚地拍了拍艾鹏涛握着她胳膊的手臂,“别害怕,不会让你死的。”   童童看到这一幕,换了个姿势,她似乎是想和平时一样,双腿交叠起来坐着,但是她用的是原先的身体,是一具能行动的走尸,肌肉关节不可避免地僵硬,腿交叠不上,只要恹恹地放下,情绪开始变得不好。   “我说,”童童道:“黎听在等你,之前还一口一个学姐,才分别多久,你就不管她了?她等你好久了,一心一意想着你。”   方亦亦原本还在犹豫,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真是鬼话连篇。”方亦亦道:“你放弃吧,我不会上当的。”   童童一时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没有白眼珠的瞳孔幽森恐怖,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校长室,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艾鹏涛抖得像只鹌鹑。   良久,童童道:“你真有意思,口口声声说喜欢,却连面都不肯见一下,你比死人还心黑。”   方亦亦撇撇嘴:“别给我扣帽子,我已经不是你们三言两语能影响的人了,你的挑拨离间我也不会听的,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她扬了扬手中的铜钹:“哪怕你曾经是我老师,我也能当场宰了你。”   童童翻了白眼:“还挺牛。”   “行吧,”鬼比人直白,也少许多弯弯绕绕,童童不再纠缠,转而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比较好奇。”   “啊...”方亦亦放松下肩膀,其实她也不想和童童打架,一则童童好歹是她老师,她吃过童童做的饭,虽说不是给自己做的,二则童童是黎听的好朋友,黎听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方亦亦能看出来,如果黎听不在意她,只怕童童去01寝室敲门的那晚,就得交代在那里。   “很简单,学姐才不会一心一意等我,学姐就不是那样的鬼!”方亦亦说着,得意地勾了勾唇,以一种‘你们都是渣渣’的口吻道:“我最了解不过了。”   “……”童童艰难地抽了抽嘴角:“你还挺骄傲。”   “当然,我最了解学姐!”   童童懒得和她交流,便道:“行了,言归正传,你来干什么?”   “啊?”方亦亦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不是你在等我的吗?”合着一进门时候的那句‘等你好久了’是驴她的?   “闭嘴,我先问的你。”人死了,大小姐脾气却没怎么变。   方亦亦想了想,道:“额,公益活动...为民除害?”   “白江中学,是陈家传承的养尸场。”童童用云淡风轻的语气直接给方亦亦掀了老底。   方亦亦皱眉:“什么意思,陈思可家传承的养尸场?”   她低下头,咬着手指细细回忆着自从来到白江中学后见到的事物,越想越心惊。   虽然早就猜测这里的惨状可能是人为的,但当事实确实如此的时候,也不由得产生几分恐惧的情绪。   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照着这个班级分布来看,加上教师,这里少说也有几千人,几千人个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死,只为了养鬼。   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才能将人性灭绝至此。   艾鹏涛懵懵懂懂,却也明白了个大概,他似乎忘了恐惧,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拽着方亦亦衣角的手慢慢收紧,黑白分明的眸子眼上几分怒火。   “好过分...”他轻声道。   童童站起来,走到窗边,僵硬地抬起手触碰窗户玻璃。   “不是不是在想,凶手不是不是陈思可?不是呢,”童童看起来悠哉悠哉:“她的家族世代养鬼,属于捉鬼师中的养鬼一脉,在道儿上名声响亮,她爸一直想研究出与活人无异的鬼王,为此不惜背叛家族…….你或许听说过这种鬼王,官名叫火魁,有体温,会吃饭,看起来与活人无异,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不老,只不过条件十分严苛,白江中学,就是他研究失败后的产物。”   “虽然失败了,这里却是集合了天时地利的绝佳养尸宝地,于是陈家干脆将它利用了起来,将和这个学校沾亲带故的人全杀了,投放到里面,供养尸鬼,以供驱使,对外封锁消息,别人都不知道。”   “现在作为尸王在养的鬼,如你所见,就是我,上一任尸王是黎听。”   方亦亦抿着唇,表情阴郁,她安静地听完,沉默许久后抬起头,露出微微泛红的眼圈,声音带着沙哑:“那这里原先的人呢?这可是活生生的人,是活人啊!都是小孩子,还都是小孩子....”   童童有些惊讶,她看着方亦亦,像在看什么怪物:“哈,我以为你对人类没有感情呢,毕竟你被那么...”她笑了两声,干巴巴的,诡异至极:“何必呢,你明明和鬼更亲近一点吧。”   方亦亦闭了闭眼,转而道:“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你现在是陈思可的鬼。”   “哈哈哈哈哈...”童童短暂地愣了一下,猖狂大笑起来,模样像个疯子:“当然是因为我讨厌陈思可!”她猛地转身,面对方亦亦,指着她道:“你也是!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同伴了,和我一起,和陈思可一起,和黎听一起!”   “我不是,”方亦亦拿起铜钹,眼底一片冰冷,倔强地回视童童“学姐也不是!”   “口气很大,很有自信,成长得不错,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很欣慰,但是这由不得你!”说罢,童童直接冲了过来,速度之快,愣是方亦亦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察觉的时候已经闪躲不及了,于是将铜钹竖在身前,当作盾牌,硬是抗下这一击。   ‘Duang~~~~~’   一场恶战就此拉开序幕。   方亦亦半路出家捉鬼,童童也变成鬼不久,双方都经过精心培养,两个差不多初出茅庐的新手硬生生打出了老手的排场,艾鹏涛躲在桌子后面,随手捡起一块断裂的木板护在头上,探出脑袋悄悄观察。   他凭着自己的理解,硬生生理顺了大半的剧情。 第112章 玩脱了   方亦亦打起来不管不顾, 一招一式往死里下手,童童活着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死了自动开窍,没有活人的顾虑, 全然不闪不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做为鬼白江鬼校的鬼王, 还时不时招来其他小鬼做挡箭牌,这就造成了, 不大的校长室,一时间人体断肢器官到处乱飞, 艾鹏涛躲得好好的, 突然迎面飞过来半截肠子, 上吊绳似的,吓得他滋儿哇乱叫。   然后一回头猛地对上一张白面粉脸黑眼圈的僵尸,叫声生生卡死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儿去。   那小僵尸面无表情, 幽幽地看着他, 视线相撞之后,突然冲他露出两个犬状獠牙,森然一笑。   “!”   艾鹏涛连滚带爬地从藏身的安全角轱辘了出来。   抬头看见方亦亦百忙之中分了个眼神给他,当即感动到不行, 指着他刚刚藏身的位置, 用带着哭腔的声线大声道:“那里有个人一样的男女鬼!”   “?”方亦亦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没明白男女鬼是什么意思。   正巧这时童童的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眼前,她毫不犹豫就是一拔。   这一拨可谓实实在在,童童差点被削断脖子。   她面目扭曲, 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五指成爪,在虚空中用力一抓,露出的颈骨长出无数带着骨刺的藤蔓,挡住铜钹,而后沿着铜钹开始攀爬。   方亦亦一看势头不对,反应极快地后退道艾鹏涛身边,扯起他的隔壁,旋身放在失去玻璃的外墙窗户上。   艾鹏涛震惊道瞳孔放大,手脚并用地死命扒着窗沿不让自己掉下去。   方亦亦道:“好好抓着,别掉下去。”   楼底下黑压压一圈鬼,虎视眈眈地瞅他,艾鹏涛根本不敢看,闭着眼睛大喊:“我当然知道啊!”   方亦亦转过身,屋内已经遍布了藤蔓,藤蔓以童童为根,从她身体各处长出来,先前那只吓唬艾鹏涛的小僵尸,已经被串肉串似的串在了藤蔓上,非但如此,门外的校长和教导主任也被串在了上面。   童童就像被铁线虫寄生的倒霉螳螂,整只鬼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原本逛街的皮肤变得松弛,褶皱能夹死苍蝇,眼皮都萎缩变小,只留一双水润饱满的眼睛,在皱巴巴的皮肤中极度突兀,直勾勾盯着方亦亦。   方亦亦啧了声,发自内心地赞叹:“老师您现在的模样真别致,是我见过所有鬼里面最丑的一只。”   “......”   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三秒后,艾鹏涛崩溃道:“姐姐!您不会说话就闭嘴成吗?求您了!”   与此同时,长满骨刺藤蔓的藤蔓暴躁着呼啸而至,藤蔓后面是童童愈发狰狞恐怖的脸。   方亦亦边躲边道:“干什么啊!都变成鬼了还在意外貌吗?”   艾鹏涛死死抱着墙,缩成一团,祈祷不要打到自己,满脸生无可恋:“你看它那么生气!”   ‘啪!’地一声巨响,藤蔓狠狠甩在墙壁上,墙壁登时裂出一道断纹,艾鹏涛一愣,眼睁睁看着断纹裂到整个墙面,墙壁松动,露出里面的钢筋,连他一起从窗户外掉了下去。   艾鹏涛:“啊啊啊啊啊啊!!!!”   视线中,一个身影跟着跳了下来,无数藤蔓从窗户涌出,被甩在身后,那身影似乎比他重,下落速度快一些,渐渐放大,抓住了他的手臂。   艾鹏涛哭着道:“姐姐你怎么也下来了!”   方亦亦没说话,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五指张开朝向地面,轻呵一声:“风起!”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艾鹏涛不得不闭上眼,耳朵不断传来瓦砾石块碰撞的剧烈声响,艾鹏涛心如擂鼓,害怕之余,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第一眼看起来像个呆瓜似的漂亮姐姐居然这么厉害!   好粗的大腿!   好安全!   与之相对的是,方亦亦现在心跳的也很快,恨不得胸口跳出来似的,和艾鹏涛的安心不同,她担忧极了,第一次用这种改变周身事物的高级法诀,拿捏不好力度,造成的后果非常直接。   现在地面的地砖已经被掀飞了,但是风并没有停止,还在继续往地下钻,隐隐有打洞的趋势。   更难过的是,方亦亦没学停止的法诀。   她当时看的时候,那些字有备注,说这种功能性法诀是根据施术人的天分决定效果,就和跑步似的,有多少体力就跑多远,不同的时体力可以通过锻炼增强,而天分基本也就那样了,一出生带着的,后期改变不了。   看着眼前已经把地面抛出一个大坑,还丝毫不曾减弱半分的狂风,方亦亦只想对被自己低估的天分说抱歉。   好家伙,原来她这么强!   所以要怎么停下来啊!   方亦亦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换别的方式了,果然不纯熟的技能不能乱用。   他们两个被风包围住出不去,眼下已经被带着进了坑中,就在方亦亦寻思要不要再来一道风,看看能不能负负得正互相抵消的时候,风卷出一些带着湿泥巴的砖头,消失了。   方亦亦和艾鹏涛落在砖头上。   有了真实的踩踏感,艾鹏涛睁开眼睛,惊了。   他俩一起抬头,看向头顶只剩一个圆的天空。   艾鹏涛张了张嘴,愕然道:“姐姐,这是哪?”   方亦亦不知道怎么说,沉默一会儿,道:“...大地母亲的怀抱。”   艾鹏涛:“......有点冷。”地下三四米,潮湿中带着阴冷,还有淡淡的泥土味儿,不知混合了什么,有点怪,不正宗,不大好闻。   方亦亦收回视线,踩了踩地面的砖:“我觉得下面有东西,下去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自头顶传来的怒喝:“离开那儿!”   紧接着,是疯狂涌来的藤蔓,藤蔓之多,几乎将土坑填满,遮天蔽日的。   方亦亦和艾鹏涛对视一眼,迅速达成默契,跳起来狠狠往脚下一踩。   松动的砖头禁不住踩踏,塌陷下去,方亦亦和艾鹏涛跟着掉下来,在他们掉落的瞬间,藤蔓涌入。   艾鹏涛眼疾手快,反抱住方亦亦的腰,被拖麻袋似的带着躲到一旁。   “放开!”站稳后的方亦亦第一件事就是将艾鹏涛扒拉下来。   “太吓人了,再晚一点我们就死了!”艾鹏涛心有戚戚焉。   方亦亦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是个被修砌的地洞,一眼望去,大概有五六平米左右,用红砖垒砌而成,四周的墙壁放着书架,上面一水儿老旧样式的档案盒,似乎是个档案室。   童童趴在他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上方,探着黑煤球似的脑袋往下来,诡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藤蔓从洞口边缘探下来,白色的骨刺变得深红,像是吸饱血一样,扬在空中跃跃欲试。   童童道:“方亦亦,你现在自己上来,我给你留个全尸,否则我就把一块一块撕碎,和你身边的小鬼一起喂毛僵尸。”   方亦亦细细观察童童的动作和表情,疯狂获取信息。   童童分明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但又顾忌着什么,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   顾忌着什么呢?   鬼比人坦率,表现在各个方面,如果童童是活的,方亦亦还真不一定能套出话,但童童现在死了,办事儿说话不过脑子,方亦亦觉得自己可以挑战一下。   她往后退了两步,来到一个文件柜面前,抬手去拿文件,目光紧紧锁定在童童身上,故意将动作放慢——   在她即将触碰到文件之前,童童厉声尖叫:“住手!”藤蔓一齐朝她过来,“不听话的学生不配存在!!!”   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让方亦亦躲都没地方躲。   玩脱了...精准踩雷。   方亦亦暗叹一声,反手开了个两个结界。   一个落在自己面前,一个将艾鹏涛裹了起来,推了她身边。   藤蔓来时汹汹,疯狂抽打结界,连推带扎,方亦亦用铜钹挡盾牌,渐渐开始抵挡不住。   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将将挡住,维持结界的运作,根本抽不出时间想别的。   终于,结界破碎了一角,一枝藤蔓探进来,方亦亦脸颊被划破一道口子,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沾到藤蔓上。   藤蔓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涌动的更厉害了。   “怎,怎么办,姐姐...”艾鹏涛终于意识到危机。   方亦亦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为了维持结界,她的精力几乎被抽空,唇瓣苍白,额角滴下大颗汗珠,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渐渐地,胃部开始痉挛似的难受,呕吐感一波波袭来,快站不住了。   艾鹏涛发现她的变化,连忙扶住她,用脏兮兮的袖口帮她擦汗,“姐姐,姐姐你还好吗?你怎么了,姐姐...”   童童的声音透过密不透风的藤蔓传过来:“早就警告过你,原本念在师生一场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是你自己不识抬举,怨不了别人。”   “死吧!”   细微的玻璃破碎声响起,无数藤蔓穿透结界。   时间仿佛被一寸寸放慢,艾鹏涛眼睁睁看着最长的一支藤蔓,穿破方亦亦身前的包,穿进她的腰腹。   “姐姐!!!”艾鹏涛的喊声破了音。   突然,一道大红的光芒闪过,一方亦亦为圆心,红色血雾氤氲开来,操纵藤蔓的厉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处血雾中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成一堆黑灰,消散了。   “什么东西?!”童童惊恐地后退躲避扩散的红雾。   血雾所到之处,文档燃起幽蓝的鬼火,如藤蔓一般付之一炬,消失不见。   ......   方亦亦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脸色比方才还白了几分,呆滞一瞬,颤抖着手快速翻找包,掏出一只破损的打火机,瘫在手心里呆呆地看着,满脸不可置信。   “我的打火机...”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网络梗的小剧场——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方亦亦做题累了,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刷到一条问答:女生去见重要的人之前一定会洗头吗?   方亦亦歪着脑袋思考片刻,问旁的黎听:“学姐,是洗了头去见的人重要,还是不洗头就能见的人重要?”   黎听正闭目养神晒太阳,闻言眼皮都没动一下,懒懒地道:“洗头?我觉得提头去见的人比较重要。”   ……   方亦亦沉默片刻,坐直身体,小声总结:“所以还是头重要。” 第113章 黎听   艾鹏涛本以为危机已经解除, 没等松一口气,漫天大火几乎灼瞎了他的眼,这蓝色火焰怎么看都觉得比鬼吓人。   他倒退两步去找方亦亦,视角原因, 一回头, 最先注意到的是方亦亦腰间被血侵红的衣服, 他愣了一下, 抬头望去,发现方亦亦脸色白的吓人, 双眼发直,和掉了魂儿似的。   “姐姐, 你怎么了, 很疼吗...”艾鹏涛以为方亦亦是疼成这样的, 下意识抬手想去帮她捂伤口,又怕弄疼了她,犹犹豫豫不敢落下,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倒是成功把方亦亦喊回了神。   方亦亦将手掌收紧, 瞥了眼艾鹏涛, 想安抚他,但是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现在情绪可谓差到极点,她还记得黎听将打火机送给她的样子, 不起眼的塑料管里面, 装着的是黎听的仅剩不多的心头血。   这么重要的东西, 因为她的弱小,没有了。   方亦亦整个人都不好了。   懊恼愤恨心痛等负面情绪齐刷刷往脑袋里蹿,她必须非常克制, 才控制住自己不对艾鹏涛发脾气。   毕竟不是艾鹏涛弄碎的,冤有头债有主,火撒在罪魁祸首身上,才能伤害最大化。   方亦亦蓦地望向童童,眼神凛冽,毫不掩饰的杀意暴/露出来,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一样。   她食指和中指之间捏着一张符咒,微小的风盘旋在周身,额角发丝飞扬,背后是灼灼燃烧的幽冥鬼火。   像是地狱派来收妖的使者。   血雾散播很快,童童的藤蔓被烧去大半,此时又缩回了头顶的入口,新长出来的藤蔓漂浮在四周,不敢上前。   她气得磨牙,看着方亦亦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活剥了。   方亦亦和她对视,往前移动了一步。   童童缩了一下。   方亦亦道:“让我猜猜,这个洞窟是用做什么的吧,我下来的时候,旋风冲破了防御的结界。”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缓缓道:“其实根本不用猜,答案显而易见,你这么宝贝这里的文档,就已经暴/露了它们的用处。”   “这里面存放的,是名单吧。”   方亦亦眯起眼睛,一字一顿:“是正规的,校内所有人员的名单。”   “方亦亦!”童童厉声尖叫:“这里不光是我的养尸所,也是黎听的温养之地,你自己想想,你毁了这里她会原谅你吗?”   方亦亦充耳不闻,她紧紧抿着唇,抬手一扬,众多符咒纷扬下落,四周顿时狂风大作,盘旋而起,裹挟着血雾向上猛冲,洞内幽冥火焰陡然增大,像是把一切卷入吞并。   童童避无可避,气急败坏,发出尖细的喊叫。   “愚蠢之极,好歹生前是老师,做了鬼脸脑子都腐朽了吗?”方亦亦足尖点地,轻跃而起,落在童童身边,抓起一直藤蔓,将她带向自己,一字一句道:“这血雾和鬼火,可是你放出来的。”   头顶的洞口传来厉鬼的哀嚎,童童表皮被烤的酥焦,一层一层往下脱落,却迟迟不被烧化。   方亦亦第一次见到在黎听鬼火下烧不掉的鬼,她并不认为这是鬼火的问题。   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鬼火的主人黎听,不想伤害童童。   方亦亦垂下眼睫,黑色的旋涡在眼底蔓延,心里像抖落满地针盒似的难受。   即使黎听对童童表现得再厌弃,到了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还是在手下留情。   到底还是不一样。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血雾都快消散殆尽了,鬼的嘶嚎也渐渐消减下去,童童依旧在她眼前,缩着身子,不曾化为灰烬。   仅仅只是疼痛而已。   她能将鬼彻底消灭,全都依赖黎听的鬼火,但是黎听不想消灭这只鬼,她也没有办法,她除不掉童童。   方亦亦堵得慌,随手捉住一根藤蔓,狠狠一扯,对着缩成一团的童童踢了过去。   童童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踹倒在地,怨恨地盯着方亦亦,疼痛使她发不出声音。   方亦亦将她扯起来揍了一顿。   皮肤沾满童童表皮被烧烬的黑灰,她浑然不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她理智挤到一边。   艾鹏涛被吓坏了,喊了两声发现方亦亦听不见,到底是个小孩子,吓得断断续续哭了出来。   刚开始小声着啜泣,逐渐增大,空旷的洞穴回荡着小孩子哇哇的哭声。   方亦亦动作被挡住。   方亦亦猛地回头,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位白胡子褶子脸的老人家,他师傅诸晔书。   诸晔书道:“可以了,住手吧,她都被你揍成饺子馅了。”   方亦亦看着脚边骨头外露,分不出哪是哪,烂糊糊成一滩的童童,这才收回了手。   “师父。”   诸晔书丢了张符咒在童童身上,童童发出一声细小沙哑的哀鸣,肉眼可见的脱水收缩,合着骨骼被压碎的卡吧声,最终成为一只手掌大的人偶。   方亦亦一脸阴郁地看着人偶被符咒带起来,回到诸晔书手里。   诸晔书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小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方亦亦撇开脸,默不作声。   “你认为完成的很好,”诸晔书拍拍方亦亦的头:“只是下次别这么暴躁,你不知道你那样,你要不是我徒弟,我保不齐就把你当成厉鬼,一起收拾了。”   他跳下坑洞,幽冥鬼过不烧冥界以外的东西,故而洞内柜子什么的都完好无缺,只有档案像被人搬空了似的,一份也没有了,诸晔书朝在蹲在角落缩成一团的艾鹏涛招招手:“小朋友来这里,到爷爷这里来,没事儿啦。”   怎么看怎么想右拐儿童的不正经老头。   放在平时艾鹏涛绝对不过去,但此时不一样,艾鹏涛已经不是以前的艾鹏涛了,他经历过一遭,已经进化了,升级成艾鹏涛2.0版,因此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来。   诸晔书眼梢带笑的捋了吧胡子,捏着艾鹏涛的肩膀,赞叹道:“好苗子啊。”   “爷爷好。”艾鹏涛小声问好,很有礼貌。   “小朋友,那个姐姐厉害吗?”诸晔书意识他抬头看上方洞口的方亦亦。   艾鹏涛点头,“厉害。”   “想不想和她一样?”诸晔书循循善诱:“变得和她一样,你就能保护你朋友啦!”   这边的大型拜师现场方亦亦没注意,也不想注意,她还在平复情绪。   长久以来的思念,和对童童的嫉妒,在发现无往不利的幽冥鬼火都网开一面的时候,这些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而出,她是真的忍不住了,于是干脆把童童拎过来狠狠揍了一顿。   发泄过后的心情,有些无力,更多的还是微妙的爽感。   这会儿她算是冷静了下来,突然就有了些冥冥之中不一样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很奇怪,心脏在一下一下,比平时动静更大的跳动着。   方亦亦突然想起,黎听也在这里待过。   她捏了符咒,从洞口跳出去,都没来得及和诸晔书打招呼。   外面和来时已经不一样了。   夕阳落幕,夜色终于将这所隔绝已经的学校囊括在了里头,夜间的风吹拂耳畔,带着丝丝凉意,周围比之前更加破败荒凉。   方亦亦知道,这才是白江中学原本的样子。   她拿出手机,打开自己带的手电筒,从教学楼开始,对这个学校一点点搜寻起来。   先前去的一班,桌椅一张一张摞起来,落满灰尘,之前的一切仿佛梦一样,然后在枯败杂乱的灌木丛,方亦亦发现了几句刚死不久的小孩子的尸体,他们被灌木的枯枝穿透了脑子和心脏,眼睛失去神采,无神的睁着,嘴巴微微张开,血涌出来,已经干涸了。   死不瞑目的模样。   方亦亦走过去,手掌抚上离她最近的女孩子的眼睛,帮她把眼皮合上。   “安息吧,”方亦亦道:“下辈子不要玩探险游戏了。”   她给诸晔书打了个电话,让他带艾鹏涛来领人,之后继续在学校里晃悠。   一无所获。   方亦亦告别诸晔书,赶在天亮警察到来之前独自离开。   她去最近的城镇找到家旅店,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休息了三天,打开手机,勤勤恳恳等着黎听上线,没等到,开始失眠,然后越想越不对。   于是连夜回了白江中学。   跨过学校周围拉扯的警戒线,翻墙过去,直奔那个藏着档案的地洞。   和寻宝似的,猫着腰一寸一寸砖块地按。   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既然是档案,这些纸张肯定是有搬进来的入口,但是因为墙壁的砖块建造太过巧妙,看着就像浑然一体似的,让人丝毫不觉得没有门有什么不对,就这么被忽略了。   终于,在触碰到一块砖头时,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似的。   方亦亦深吸一口气,在铜钹边缘贴上符咒,抵着那块砖慢慢用力,大片鲜血从砖缝溢了出来。   方亦亦楞了一下,后退两步,一个雷符炸了过去。   随着一声巨响,砖头被炸开,漆黑一片的通道展露在眼前,方亦亦心头一喜,眨眨眼睛,干脆利落地开着阴阳眼走了进去。   起初还好,越往里走,湿气越重,泥土混合着血的味道,方亦亦用袖口捂着鼻子,忍了又忍才没吐出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阴气特别重的传送法阵,方亦亦看着墙上越来越多的咒符图案,肯定了这点。   不知走了多久,泥土的味道没有了,换成浓重粘稠的血腥味儿,头顶的墙壁开始滴下黑色的液体,大约是血。   方亦亦一脚踩上台阶。   紧接着,天旋地转。   真要形容,大概是久违的晕车感,和在大摆锤上转了五十多圈,那种杂糅的头晕目眩,四肢发软,胃难受。   因为太过煎熬,方亦亦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秒钟,也可能是一整天,她终于有了踩踏在地面的真实感。   然后‘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方亦亦眼冒金星,爬不起来,开始干呕。   好一阵才缓过来,视线有了焦距。   抹掉生理性的泪水,方亦亦从地上爬起来,倒出口袋里破碎的护身符碎片,打量四周,居然是一间石头垒起来的正方盒子样式的房间。   四周隐约有鬼气流动,但是没有攻击性,距离她很远,而且空气清新,暂时没什么危险。   确认这一点后,方亦亦俯身再次干呕起来。   怎么说呢,怪不得传送法阵不传人——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还好她护身符做的多,否则不等传送过来,她人就没了。   又缓了十几分钟,方亦亦捏了个藏气符,从没有门的唯一一个通道走了出去。   周围很黑,但是她有阴阳眼,能看路。   大概走了那么五分钟,方亦亦从一个地窖口爬了出来。   世界突然开阔,周围的鬼气也一下子增多不少,入眼的是断壁残垣,和胡乱生长的树木,似乎是一座废弃的村庄。   方亦亦随便选了方向走,突然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朝声源处走去,借着墙壁掩护,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   而后瞳孔紧缩!   朝思暮想的红衣身影依旧那么绰约,方亦亦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得黎听往那一站,就能自成一景,荒凉杂乱的树木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黎听似乎正在打架,一个身着破烂袍子的白面鬼指着她,龇牙咧嘴:“黎听,你不要欺鬼太甚!”   黎听扫它一眼,眼里全是轻蔑,大红衣袖一拂,白面鬼猛地被弹了出去,撞在长满苔藓的墙上,又像皮球一样弹回来,跌落在黎听脚下。   黎听长腿一抬,踩着它的头,嚣张至极:“我就欺你了,你敢还手吗?” 第114章 来都来了   长期被校园暴力的方亦亦对这一幕最熟悉不过, 换成别人,她大概会共情受害者,不是说去帮忙什么的,就是单纯的产生心里不适, 不受控制的把受害者带入自己, 颤抖着肩膀缩成一团, 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干呕, 然后是长达好几个小时的自闭。   但是现在,施暴者变成了黎听, 就丝毫没有共情的感觉,她扒着墙壁的手指微微颤抖, 内心恨不得原地芜湖起飞。   学姐真是...太帅了!   一定是那只白面鬼不好!   试问!鬼这种类型的东西, 除了学姐之外有好鬼吗?   答案是没有。   眼下白面鬼仰面朝上, 被黎听一脚踩在胸膛,踩吐了血。   血里混着肉块,大口大口往外冒。   黎听似乎觉得脏,嫌恶地绷直唇角, 又狠狠踢了白面鬼一下, 言简意赅道:“滚!”   近距离领略实力差异的白面鬼,看都不敢看黎听一眼,连跪带爬地走了。   眼前只剩下黎听。   从方亦亦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晚风轻轻带起长及腰怀的发丝, 增添几分神秘朦胧的美感。   方亦亦感觉自己应该出去叫住她, 可腿像被钉住了似的,就是迈不出这一步。   她在害怕。   害怕黎听像之前那样不理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也害怕黎听会用看白面鬼那样的眼神看她,更怕黎听的那句“滚”,是对她说的。   方亦亦踟蹰着,就看到黎听微微侧过脸,露出线条柔美的侧脸:“那边的小老鼠,自己出来。”   方亦亦一哽,浑身僵硬,不是很有自信对方是在喊自己。   “不听话了?”   这下确定了。   方亦亦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磨磨蹭蹭挪了出来。   她不敢看黎听,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要把鞋子盯出个窟窿。   有脚步声向她走来,方亦亦喉头滚动一下,接着,灯笼微弱的光被遮住,身前落下大片阴影。   方亦亦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黎听白皙干净的脖颈。   “学姐我.....”   方亦亦说到一半,措不及防被紧紧圈住,未说完的话消失在黎听怀中。   鼻尖萦绕着黎听独有的干净清爽的气息,方亦亦心跳逐渐平稳下来,久违的安逸将她包裹,她几乎落下泪来。   “怎么还是跑来了。”胸腔震动,黎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透着不加掩饰的无奈。   “想见学姐。”方亦亦闷闷地回答,抬起手,用指尖小心翼翼攥住黎听前襟的衣领。   黎听道:“不听话呢。”   “……”方亦亦没说话,攥得更紧了。   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后颈,以一种熟悉的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方亦亦放松肩膀,让黎听捏得更加顺手。   “不听话...留着也没用,干脆杀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后颈的力道不轻不重,黎听体温冰凉,这么碰触着,非但感觉不到危险,还有几分缱绻的味道。   方亦亦浑身一僵,而后又放松下来。   她没问黎听为什么离开她,为什么对她态度那么冷淡,为什么不让自己跟着,她有千言万语,说出口时,却只剩下一个软软的字:“好。”   抚着她后颈的手骤然收紧。   方亦亦疼得闷哼出声,眼底氤出泪来,攥着黎听衣领的手紧了紧,没有反抗。   黎听力道越来越大,就在方亦亦以为自己脖子要断掉之前,黎听蓦地松开手,把她从自己怀里揪出来,强迫方亦亦和她对视,表情似乎在生气:“蠢死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方亦亦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去拉黎听的袖子。   被抖开。   “学姐,不要赶我走...”方亦亦期期艾艾的,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花。   黎听对她这副任打任骂的样子非常看不过眼,却又忍不住心软,僵持半晌,妥协地叹了口气,道:“跟我过来。”   说罢,转身就走。   方亦亦立即跟上。   她跟着黎听身后,像个小尾巴,里听到哪她就跟到哪,抱着自己的小包,嫣然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好奇地四下打量。   这里似乎就是一个废弃的山间村落,路面的石板长满苔藓,杂草从石头缝里冒出来,周围的房子倒塌过半,怪模怪样的鬼蹲在上面,对着方亦亦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但是迫于黎听的压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转角的时候,一只鬼朝方亦亦伸出手,还没碰到,身体忽地燃起幽冥鬼火,惨叫着在火光中抽搐成一团,眨眼被烧成灰烬,随风消散。   黎听脚步都未曾减慢半分,似乎这变故与她无关一样。   方亦亦意识到黎听在保护自己,那股子难过劲儿减弱不少,唇角扬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笑。   黎听带她去的地方是一幢相对完好的房子,她人未到,门便自动开了,方亦亦紧随其后,大摇大摆跟进去。   迎面来了个陈思可。   陈思可笑容款款走过来,看到方亦亦后一愣,笑得更欢了,只不过里面的真情全部换成了假意。   “呀,这不是亦亦嘛,好久不见呀,追到这里很累吧?”   “......”   方亦亦就没那么从容了,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黎听身边,涨红了脸开始词穷,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狠狠瞪她。   “说话呀,不理人可不是好孩子。”陈思可不依不饶,转到方亦亦身边,往她身上挤。   方亦亦躲着陈思可,避无可避了,道:“...我见到童童老师了。”   “......”陈思可笑容消失了一瞬。   黎听抬手横在方亦亦和陈思可之间,警告似的对陈思可道:“你该走了。”   陈思可幽怨地瞪了黎听一眼,小声道:“嗨呀,你这么护着她,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说完,睇了方亦亦一眼,眼神和刀子似的。   方亦亦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打了个寒颤,而后不甘示弱回瞪过去。   陈思可眯了眯眼,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两声,道:“看在你无知的份儿上,原谅你这一次。”   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妨碍方亦亦气她。   方亦亦扯着黎听的裙子,鼓起脸颊,冲陈思可重重地哼了一声。   陈思可深吸一口气,对黎听读了嘟嘴吧,撒娇似的张开手臂:“抱抱。”   方亦亦生怕这是主人的‘命令’,立即从后面抱住黎听的腰,大声道:“带我一个!”   大有要抱就来个三人连体的意思。   黎听:“......”   陈思可:“......”   陈思可警告道:“你不要太过分。”   方亦亦像个炸团的小仓鼠一样,笨拙地宣示主权:“学姐是我的。”   陈思可冷笑:“呵...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方亦亦抱着黎听的手臂收得更紧,脸埋进大红的布料中,拒绝和陈思可对视,可怜巴巴的,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   黎听皱眉道:“行了。”   也不知道是对陈思可说的,还是对方亦亦说的。   方亦亦充耳不闻,不言不语,假装听不到。   陈思可退而求其次:“那你送我出去好不好。”   没听见黎听说话,方亦亦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几秒钟后,她听见黎听道:“放手,方亦亦。”   被点名,方亦亦不能再装傻子,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欲语还休地抬眼瞅黎听。   黎听对方亦亦道:“你去屋里等我。”   方亦亦没动,黎听耐心道:“听话,嗯?”   “......好吧。”   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方亦亦也不得不转身进屋,只是她一步三回头,连根头发丝儿都在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的陈思可想吐。   方亦亦前脚进门,后脚门就自己关上了。   方亦亦:“......”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没有傻不拉几地试图推门,而是在屋里瞎转悠,四下打量起来。   早在院子里的时候,方亦亦就发现这里收拾得很好,但是万万没想到,屋里风格竟然和村子格格不入至此。   屋外破破烂烂,青砖绿瓦,怎么看都是上世纪的建筑,屋内装修华丽精美,欧式沙发看起来又软又舒适,水晶吊灯打着柔和的光影,投影仪墙布给房间增添几分温馨,地上还有个乱蹿的扫地机器人,满满的现代科技。   屋里屋外,简直横跨了两个时代。   原本方亦亦还在为学姐的生活环境不错而感到开心,但是一想,这可能是陈思可给自己置办的,就顿时蔫吧起来。   她撇撇嘴,嫌嫌弃弃地想:恶毒女人还挺会享受。   这时,门被打开,方亦亦惊喜的回过头,果不其然是黎听回来了。   “学姐,你回来啦。”方亦亦满心欢喜。   黎听直径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右边的房间。   这个房间摆满了沙发。   方亦亦顺从的坐下,接过黎听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饮料。   “来都来了,喝了吧。”   绿色的液体像猕猴桃汁,方亦亦拧开瓶盖,顺从地喝了两口,发现真的是猕猴桃汁。   没有多余添加剂味道,像极了鲜榨果汁。   “这是什么?”方亦亦将喝了两口的果汁提起来,细细端详。   “喝不出来吗?果汁。”   “唔,味道不错。”方亦亦又喝了两口。   然后被靠过来的黎听摁住后脑勺,攥住手腕箍在怀里,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果汁,被掠夺了个干净。   方亦亦浑身僵硬,瞪大眼睛忘了反应,她能清晰地听到黎听喉头滚动的吞咽声。   学姐能吃东西了?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知道你不明白的有很多,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慢慢告诉你,但是现在......”   瓶子被从手中抽离,十指交握,熟悉的冷香将她包裹起来。   很快,方亦亦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心脏在胸腔不安分地躁动着,一下一下重击着耳廓,恨不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 第115章 从根源解决问题   方亦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她晕乎乎地坐起来,拍拍额头,视线有些对不上焦,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环顾四周, 一屋子的沙发。   她呆了呆, 记忆这才姗姗回笼。   她找到黎听了, 黎听把她带到这里, 她和了果汁,然后...然后...   方亦亦一下子蹦了起来。   学姐呢?黎听呢?   为什么这里只有她自己?好家伙, 不会是吃干抹净,又把她一个人扔下了吧。   ......好一个绝世渣女, 啊不, 渣鬼!   方亦亦恍惚了一下, 抬脚的时候踢到了个东西,低头一看,自己的白色运动鞋歪七扭八、东一只西一只的躺在地上。   她来不及穿,晃着腿匆匆及拉上, 拖拖沓沓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没关, 留了一条缝,方亦亦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黎听。   她松出口气,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了, 于是调整呼吸, 重新打量黎听。   黎听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双腿交叠,一只手托着下巴,露出半截白玉似的手臂, 一脸不高兴,见她来了,黑曜石般的眸子转向她,无悲无喜地看她一眼,又轻描淡写地移开。   “学姐。”方亦亦走过去,转过挡住视线的隔断架子,注意到黎听身侧的半开放式厨房内,有一只鬼在一刻不停的鞠躬。   鬼头发很长,乱蓬蓬垂在两侧,每一次弯下腰,乱七八糟的长发就会垂到案台上,在看他身上,衣料破破烂烂,布满刀痕的皮肤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有些深可见骨,还能看到白色外翻的皮肉底下露出的骨头,看得人心里发慌,不知这人生前遭受过什么磨难,才能变成这样。   而黎听的怒气,明显就是冲着他的。   “过来坐。”黎听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方亦亦求之不得,贴着黎听乖乖坐下。   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方亦亦额头上。   “唔?”方亦亦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黎听没有解释,把手放下来,道:“饿不饿。”   “还好。”方亦亦目光追随着黎听的手,有些惋惜。   “嗯。”黎听恢复手托着下巴的姿势,转头望向厨房里,仿佛鬼畜视频一般不停鞠躬的鬼,不耐烦地啧了声,抱怨道:“慢死了,真是没用。”   方亦亦跟着望过去,道:“学姐,他在干嘛?”   黎听眉头皱地更深了:“他说他生前是厨子,会做饭,还自带厨具,结果一个小时过去菜都没切好,真是烦。”   “......啊?”方亦亦愣愣地望了眼那只鬼,站了起来。   随着视线的上移,她终于看清了,被头发挡住的额头上,镶嵌着一柄刀刃朝外的剁肉刀,之所以鞠躬,是为了切案板上放着的黄瓜。   鬼的刀工确实不错,剁肉刀落在菜板上悄无声息,黄瓜片薄如蝉翼,瘫在案板上像一堆艺术品,但是由于黄瓜片太薄,这鬼躬身的速度自然没有手拿到落下的速度快,导致一根黄瓜愣是切了一个钟头,还剩一小半。   “......”   方亦亦肃然起敬。好家伙,是个头子。   她撸起袖子,豪迈道:“学姐想吃什么?我来做。”   黎听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娃子:“你手能拿稳东西吗?”   “嗯?”方亦亦看看自己的手,试着握了握拳,并没发现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但是既然学姐这么说了......   余光瞥到大理石茶几上有个遥控器,她伸手去拿,握起来的瞬间,忽得手腕酸软,手跟不是自己的了似的,遥控器从手中滑落下去,掉在地板瓷砖上,后盖摔开,电池摔出来滚落出去。   方亦亦一惊,连忙蹲下身,试图去捡遥控器,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在手碰触到电池之前,被另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包裹住,而后那只手一带,将她拉起来,顺势坐回沙发上。   “第一件事居然是道歉么...”黎听没有松开方亦亦的手,转而拉到身前,迫使方亦亦抬头和她对视。   方亦亦表情还处在失手摔坏遥控器的愧疚和惊魂未定上,眼神忐忑,下意识地闪躲。   “方亦亦!”黎听拔高音量,注视着她的眼睛,寓意不明地和她说:“不需要道歉。”   “啊......”方亦亦一眼望进黎听的眼中,黑曜石般幽深的双眸像是无底的黑洞,要把她吸进去,吞噬殆尽似的。   “这种时候,要先关心自己,而不是道歉。”   “可是...”   “我最讨厌动不动就道歉的人。”   方亦亦浑身一僵,呼吸变得急促,她快速垂下眼睫,低声道:“对不...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动不动道歉的。”   黎听没说话。   方亦亦咬着下唇,想了想继续道:“我以后一定学着先顾虑自己。”   等了两秒,还是沉默,她揪着袖口,纠正自己说话的:“不是学着,是一定,以后遇到不对劲的情况,我一定优先考虑自己。”   “嗯。”黎听这才满意。   “为什么我使不上力?”方亦亦一只手攥着自己另一只手腕,嗓音干涩。   “......也没什么,”黎听换了个语气,如果方亦亦够仔细,还能听出里面略带的心虚,“昨晚没控制住,狠了些。”   方亦亦:“......”懂了,她就是精气不足,虚了呗。   这下方亦亦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黎听拉开茶几的抽屉,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方亦亦:“先吃点这个,不要吃太多。”   方亦亦:“......”她看着手里这盒心形包装的巧克力,心情复杂,她不知道这是陈思可给自己吃的,还是买给黎听的,不过看这让人牙酸的形状,十之八九是买给黎听的。   陈思可给黎听,黎听包装都没拆,转手给了她,这可真是.......   她动作粗暴地胡乱撕开包装,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就看到黎听沉默着侧过头,盯着还在鞠躬切菜的鬼。   那鬼垂在两侧的头发随着动作时不时沾到黄瓜片上,方亦亦咽下巧克力,面露纠结之色:“要不,别勉强了吧,我不是很想吃黄瓜。”   黎听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她:“你才多大,就学会挑食了。”   “......我真的不想吃。”一想到那把镶嵌在额头上的刀切过的东西塞进自己嘴巴,方亦亦胃就一阵恶心。   黎听问她:“那你吃什么?”   方亦亦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黎听和她对视两秒,悟了,抬手捂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要我做饭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可不保证我能控制住自己,不掰个人手人腿放进去,你知道的,鬼和人不一样,如果你能吃,我也未尝不可......”   方亦亦倒吸口一口冷气,不等黎听说完,连忙道:“我我我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学姐!巧克力消化很快的!热量超高超级补!一会儿我就有力气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生怕黎听坚持,她转头对那只切菜的鬼道:“你先出去吧,这里用不上你了!”   那只鬼并未停下动作,只是起身的时候抬高了一点,露出一只没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亦亦,目光阴冷。   方亦亦挠挠头,扯住黎听的衣摆:“学姐,他不听我的。”   黎听垂下眼帘注视着她的手,片刻后,轻轻勾了勾唇角。   “你下去吧。”   鬼直起要背,僵硬地转了个身,一蹦一跳地离开。   方亦亦目送他出门,感叹道:“学姐原来是老大啊。”   “我可不是,”黎听像是听到什么恶心的事,厌恶地撇撇嘴,对方亦亦道:“你这些天跟着诸晔书都学了些什么?”   “唔,”闻言,方亦亦来了精神,她坐直身体,兴奋地将山洞里的人头灯和浮动的金色文字挨个说给黎听。   黎听歪着头听她说,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偶尔配合地回应两声。   末了,方亦亦问道:“学姐你知道那个人头灯是怎么回事吗?那个人看起来好面善。”   黎听托着腮的那只手食指点了点脸颊,回忆道:“是茅山宗开山祖师的弟子,第二任掌门吧,唔...至于游龙金鳞,就是你说的会自己排列组合的字,就是他整出来的。”   “哎?!”方亦亦惊了。   这种怎么听都是大佬的人物,怎么会变成人头灯?   这消息的冲击力度就和编写教材的医学院校长把自己遗体捐了差不多。   黎听却笑了,只不过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他喜欢的女人和他师娘得了同一种病,为了救她喜欢的女人,他把他师傅千辛万苦找来的药偷去,结果他喜欢的女人没事,他师娘死了。”   “啊这...”方亦亦呆愣地道:“所以他师父为了罚他,把他做成了人头灯? ”   黎听摇摇头:“他以前是倒在路边饿到不会走路的野孩子,师娘路过碰上,救了他,一直带他很好,做人头灯是他自愿的,跪着求他师父,希望以此做引,用岁月的消磨为自己犯下错赎罪。”   “......”   见方亦亦不说话,黎听道:“这个有记载,诸晔书那里有个专门存放茅山宗历史的书柜,按理说每个弟子都要读过一遍,你没看?”   “没...”方亦亦闷声道:“我太迫不及待了,先去的山洞。”   “学姐...”方亦亦又道:“那个...人头灯师祖...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没有记录,无非就是守寡一生和跟了别人,谁知道呢,记载上说,那人和那女人相识不过一月有余,”黎听轻嗤:“是不是两情相悦都不一定,倒是他师父,平白无故成了鳏夫。”   “如果是我的话!”方亦亦突然抬头,目光炽热,眼神坚定,“如果是我的话...”   竟是黎听没有见过的,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   “哦?”黎听眉梢微挑,兴味盎然地道:“你打算怎么办?”   黎听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个丧病的问答,提问:你妈妈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现在这两个问题居然微妙的重合了。   “我绝对不会给那个徒弟偷药的机会!”方亦亦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熊熊燃烧的烈火:“这么重要的东西才不会假他人之手,我一定会握在手里,直到亲自喂学姐吃下去,别人看一眼都不行!谁来跟谁急!”   黎听:“......” 第116章 你我的结局(上)   接下来的几天, 作为鬼村里唯一的活人,方亦亦在这里活得比在人类社会还滋润。   原因无他,尽管外面的鬼对她虎视眈眈,但是她有黎听罩着, 谁动谁死, 有的鬼不信邪, 趁方亦亦一个人满村子瞎逛的时候搞过偷袭, 然后当场去世。   之后就再也没有鬼敢主动上前招惹她了。   方亦亦这些天也没有闲着。   陈思可一直没有露面,方亦亦打死也不相信, 以陈思可的性格,会放任她天天和学姐在这里甜甜蜜蜜, 你侬我侬, 自己一手办起来的鬼村成了她的蜜月圣地。这简直是个人就不能忍, 更妨是陈思可。   除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陈思可一定在算计什么,或者在此基础上再加一条,她方亦亦自己, 也是陈思可谋划中一颗玩弄于股中的棋子, 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方亦亦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黎听在富强村抛弃的模样,和她刚来鬼村时,黎听说的那句杀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 将负面情绪甩在脑后, 手中的细竹竿在脚下半湿的土中狠狠一戳, 竹竿低端没入进去,立住了。   磷火似的蓝色光团围着竹竿转了一圈,钻进土里消失不见。   周围原先被压抑的, 窃窃私语的声音陡然变大,间或夹着几声女人悲恸的啜泣。   这是一个打压家养鬼的发展,也有那么点结界的作用,她在桑一晨那儿见过,这两天方亦亦在村子周围发现不少这种东西,然后无一例外的,都给它拔了。   方亦亦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准备打道回府。   她想黎听了。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难走,原本是路的地方长满杂草,杂草又变得枯黄衰败,一眼望去满目颓唐,和方亦亦的心情截然相反。   这两天她专注于给陈思可使绊子,顺便将自己的理论知识逐个实践,造成的直接后果,本来枯黄的绿植......更枯黄了。   原本从外面进到村子,植物有一个缓冲的死亡过程,是渐变样式,多少能起到点隐蔽的作用,但是现在分界明显,就像画了三八线,外面郁郁葱葱的植物,到了这里突兀变黄,简直明晃晃告诉别人,这个村子有问题。   “学姐,我回来啦!”方亦亦欢快地叫着,推开门。   若是以往,黎听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或闭目养神,或玩单机游戏,可是眼下客厅空空荡荡,半个鬼影都没有。   嗯?   方亦亦纤长的睫毛眨巴一下,边找边喊:“学姐?”   她在黎听以往常待的地方转了一圈,没找着。   就在方亦亦拿出手机,准备给黎听打个电话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小门。   那扇门大约只有一米高,平时是关着的,落着锁,这会儿锁不见了,门开了一条缝,由于位置太不起眼,缝隙也小,一开始方亦亦压根没注意到。   她略一思索,回房间背上自己的单肩小包包,又回到小门前,试探着推了推。   ‘哐啷’一声巨响,门直接从接口处断裂,掉了下去。   方亦亦眼神发直,僵在原地。   她真的是轻轻推的!没有搞破坏!真的!   门后并没有东西,只是有个类似水井的深坑,方亦亦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上来,于是给自己加个风决,纵身跳了下去。   落地之前,浓重翻涌的血腥味先一步袭来,差点把方亦亦熏吐。   她加大风里,放缓下落的速度,开启阴阳眼,发现墙上全是镶嵌的眼珠子。   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带着红血丝,随着她下落的身影,滴溜溜转着注视她。   看得方亦亦直泛密恐。   胃里一阵不受控制的翻涌,她唇角绷直,果断关掉阴阳眼,拿出手机,打开了自带的手电筒。   眼珠子瞬间消失,露出原本土刨的坑壁,世界顿时美好了不少。   鬼眼珠子墙壁这种东西,只要她看不见,那就不存在。   坑洞底部是一汪浅浅的水潭,方亦亦在这里看到了先前掉下来的门,正前方的位置,被安装了一扇像模像样的木制门框,年代久远,又常年潮湿,木料有些腐烂,但是还能看出上面精雕细琢的花纹图案。   这算是到了正门,方亦亦得重视起来,于是她收起手机,重新打开阴阳眼。   黑白的世界分外明朗,大门里面空间宽阔,做了个地下园林的模样,似乎是照搬地面复刻了一下,院子还做了枯山水。   与地面不同的是,院子里原本的观赏树变成了野蛮生长的枯槐树,树枝张牙舞爪,四仰八叉,每条稍粗一点的树干末梢,无一例外都挂着一个吊死的人。   方亦亦在门口停下,从包里拿出铜钹,又捏了一沓符咒放在袖口中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在迈进去之略一思考,给黎听发了个微信定位。   迈进第一步的时候,方亦亦右边树干上挂着的一个认,低垂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露出一张溃烂的脸,凸出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方亦亦,身体剧烈挣扎,一副马上要挣脱吊绳的模样,颈骨发出不敢重负的咔咔声。   方亦亦走到它面前,鬼的挣扎方向突然明朗起来。   方亦亦在鬼能够到的范围外一个手掌距离的位置停下,面无表情盯了鬼一会儿,抬起铜钹,照着鬼脑袋‘kuang~’地一声。   鬼像是触电似的一阵哆嗦,顿时像被抽干所有力气似的,吊在那不动了,消停地变回尸体。   方亦亦又如法炮制了几个吊死鬼,等她拉开庭院通往屋内的门时,身后的吊死鬼们安安静静,宛如摆设,一只乱动的都没有了。   打开门,入眼的是一面贴面照片的玄关墙,在墙和人类身高相等的位置,正正方方贴着一张四人全家福,方亦亦定睛一敲,里面的人她认识一半。   照片边角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但是人像清楚,里面有一对夫妻,男的有些肥胖,但是五官周正,眉眼和黎听有五分相,年长一些的女人容貌姣好,看上去特别有气质,而中间的两个女孩,是年轻时候的黎听和黎予。   那时候她们还小,眉眼间全是少年人独有的骄傲。   方亦亦凑过去,手指按压在照片上,用拇指触碰照片中黎听的轮廓。   照片中的人面中带着些许笑意,黑色瞳仁静静和她对视。   这张照片或许曾经是欢喜的全家福,可放在入境的境地中,里面的人,不管现在活着与否,似乎都萦绕一层灰败的死气。   欣赏完黎听少年时期的美貌,方亦亦视线转向旁边的一张毕业合照,扫过一眼便看到了黎听。   这张照片中的黎听比全家福年龄更小一些,在中间排,扎着马尾辫,额前碎发用太阳花发卡卡住,眼角弯弯,拉高了整张毕业合照的颜值平均线。   然后方亦亦在和黎听间距两个人位置的一个短头发女孩头上,发现了姐妹款太阳花发卡,然后这个短发女孩被画上了一个红圈圈了起来,并在脸部打了个大大的叉。   不仅如此,照片中还有几个都被画了圈。   方亦亦环顾四周,发现这些照片或多或少都有被圈出来的人,有一张类似于同学聚会,黎听和几个陌生面孔举着啤酒杯碰杯子的照片,里面所有人都被圈了出来。   方亦亦眉头紧锁,一个不好的猜测在脑海中逐渐形成。   她深吸一口气,撕下一张全部被画了圈的照片,拿在手中走回院子。   院子中的吊死鬼没有遮住脸,有些脸部肌肉还有一定程度的腐坏,但方亦亦连猜带蒙,竟然把照片中的人在院子中找齐了。   猜测在一点点被证实,方亦亦却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捏着照片的手在发抖,她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朝房间内走去。   她路过玄关,撕下那张全家福,对两侧摆着的僵尸尸体目不斜视,直直奔向主卧的位置。   门霍得被推开,一个容貌姣好的夫人安详地躺在床上。   方亦亦看着床上的那个和照片中容貌如出一辙的女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都不会跳了。   心存的侥幸告诉她应该走上前去看看,陈思可不会丧心病狂至此,可是腿却好像被灌了铅,一步也动不了,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跪在地上。   手里的照片被逐渐捏紧,方亦亦小小地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呜咽,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黎听让她走,怪不得陈思可放任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悠。   原来如此。   再怎么不相信,事实给你摆在眼前,也不得不信。   黎听的妈妈死了。   童童也死了。   黎予呢?   想到这里,方亦亦突然有了力气,她慢慢站起来,挪动着后退两步,对床上的黎夫人鞠了个躬,起身时在视线中看到黎听一个摆着黎听爸爸黑白照片的骨灰坛子,又对着骨灰坛子鞠了一躬,这才退到门外,关上门。   方亦亦失魂落魄地转身,一回头,发现黎听不知何时来到这里,此时正抱着双手椅靠在墙边,没什么表情的注视着她。   一看到黎听,方亦亦的难过终于压抑不住,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她一把抱住黎听,脸埋在黎听怀里,扁着嘴巴,委委屈屈带着哭腔:“学姐...”   黎听沉默两秒,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脑勺,叹气道:“你委屈什么...”   “学姐一定很难过吧,一定特别难受,故意对黎予姐姐冷淡也是,赶我走也是,还有......妈妈死掉也是,对不起学姐,我都不知道。”说完,直接大声哭了起来。   黎听被噎住,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要擅自给我加戏,我没有...”   “才不是!”话没说完,就被方亦亦打断,她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直视黎听的深黑色的眸子,大声道:“学姐和别的鬼不一样,学姐从来没有主动杀过人!”   黎听被她的气势惊了一下,辩解:“...也没...”   “我不管!在遇见我之前不算!那时候学姐人形都保持不住,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黎听头疼地捂住额角,不说话了。   她一只手拍拍方亦亦的后背,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东西,放在方亦亦口袋中。   方亦亦从敞开的衣服内部不着痕迹地将衣兜戳破,把那个东西拿在手里,继续道:“我知道,陈思可要把你做成尸王对不对?尸王与天地同寿,不死不活,表面上和常人无异,你变成尸王,走在阳光下,她可以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   “......”黎听缓缓点头。   尸王是目前已知最高等级的鬼,不需要血肉的尸体,灵魂就是实体,可以正常行走在阳光下,和活人一样能吃东□□立思考,只要不被杀,就一直存在,因为是灵魂,一但被杀就是真的死了,灰飞烟灭,渣都不剩,但尸王实力超群,人的寿命短暂而且受身体机能的限制,而且许多降鬼异术早已失传,因此能对付尸王的人寥寥无几,以前还会有,到现代社会,几乎不存在,   但是同样的,尸王的炼制是一个极大的工程,手段血腥残忍,细节不能出错,错一环就会全盘崩塌。   首先炼制尸王的鬼本身资质一定要纯粹,再者需要尸王在世时血缘至亲的心头血肉做引,外加一个质阴体做辅,天时利地人和缺一不可,方可成功。   至于童童会死,方亦亦猜测大概是黎听的血缘至亲太少了,加一个感情羁绊来凑数,比较玄学,她看到过记载,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我知道了!”方亦亦把自己从黎听怀里刨出来,吸吸鼻子,用一种慷慨赴死的壮烈气势大声道:“陈思可!我知道你在,出来吧!只要是为了学姐好,我会同意的!”   然后陈思可就真的走出来了。   她从电视背景墙后绕出来,面带微笑,还给方亦亦鼓了鼓掌,夸奖她:“真是了不起,情深义重,如果换种方式认识,我还真想和你做朋友。”   方亦亦撇撇嘴,嫌弃道:“我才不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阴死了。”   陈思可歪了下脑袋,并不勉强:“那就算了。”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隆声,房子被震得晃动,像是什么东西坍塌造成的。   陈思可来到黎听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对方亦亦微微抬起下巴:“走吧,履行你的承诺。”   方亦亦阴郁地看了眼陈思可把着黎听的手,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走出去。   门外地面有个大坑,枯山水的造景和吊死鬼槐树歪七扭八倒在里面,最中间是煮开的泥浆水一样翻滚着气泡的水池,一些吊死鬼陷在里面,扭动着四肢用力挣扎。   方亦亦站在断裂的边缘处,愣愣地看着里面。   陈思可脚步轻盈地来到她边上,轻声道:“你自己跳,还是我找人推你下去?”   方亦亦斜她一眼,表情冷淡:“我自己来,不劳费心。”   “嗯,”陈思可点点头,语气轻柔,细听之下还带着些许和蔼,像第一次跟方亦亦见面时那样友好,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那就快点吧,不要耽误时间。”   说话的同时,她的手突然放在方亦亦腰上。   方亦亦浑身一僵,仍由陈思可隔着衣物在她腰间摸索一圈,从里衣口袋中翻出了黎听给她的那个,雪白细小的贝壳。   “好孩子不能作弊哦~”陈思可指尖顺着腰间的脊椎抚到方亦亦后背,像在抚摸什么艺术品,“呵呵,真是淘气,原谅你这一次,去吧...”   说罢,双手突然用力,方亦亦骤然失去平衡,跌入坑内。   视线中,是陈思可带笑的面容,她来到黎听身边,和黎听一起望着她渐渐下落。   方亦亦对上黎听的眼睛,从那双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眸中,看见了逐渐缩小的自己。   而后脑后的头发被什么东西陡然一扥,无数鬼手扯住方亦亦,将她带入泥潭,沉了进去。 第117章 你我的结局(下)   黎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方亦亦沉默,黑曜石似的眸子黑沉沉地,似乎酝着无底的深洞。   陈思可转到黎听身边,从背后将她圈起来, 以一种从背后拥着她的别扭姿势, 帮黎听整理了下身前的衣领。   “不要看啦, 看不到了啦, 看看我嘛...”   黎听抿了抿唇角,宛如提线木偶一般, 僵硬地转了个身。   姿势就变成了陈思可面对面抱着她。   陈思可眼中划过一丝欣喜,开心地道:“这样才对嘛, 我们马上就要永远在一起了, 开不开心。”   黎听静静地看着她, 一言不发。   陈思可和她对视,沉默在彼此之间漫延。   细长的瑞凤眼勾了一下,陈思可发出一声明显的假笑,却又在一秒之后恢复成温情脉脉的模样:“笑一下呀, 你不笑, 我可就亲你了~”   说着,头向前倾,凑了上去。   黎听把脸瞥向一边。   陈思可眼神暗了暗,在碰到皮肤之前停了下来。   “黎听。”她不带情绪地喊了一声。   黎听瞳孔一缩, 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过头和她对视。   陈思可双手捂上黎听的脸颊, 额头相抵, 鼻翼间全是黎听独有的幽香。   她深吸一口气,满足地笑起来。   “黎听,你逃不掉的, 你是我的,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自始至终,你是我的。”   下巴搭在黎听肩膀上,一句一句地重复着,仿佛只要说得多了,就会变成现实似的。   黎听活动了下手腕,感觉牵制自己的那股力道消失了,知道是陈思可接触了‘命令’,于是她抬手搭在陈思可肩膀上,陈思可猛然一喜,紧接着就被强硬的力道带着从黎听身上扯了下来。   陈思可表情僵住,要笑不笑地看着黎听,掺杂着悲伤和难过。   黎听转身道:“时候不早了,开始吧。”说完,微微侧头,补充道:“就照你期望的那样。”   陈思可愣了一下,而且快步跟上,道:“好!”   黎听回到房间,路过黎夫人对面的房间时,她顿了一下,反手拧开门把。   只放着一张床的房间纤尘不染,地面干净到反光,床上没有任何被褥,只有个人那么大的白色蚕蛹端端正正放在上面,蛛丝似的丝线蹭蹭缠绕,将里面的东西尽数遮住。   陈思可跟过来,发现黎听在看蚕蛹,有些不高兴:“走啦走啦,没什么好看的。”   黎听瞥她一眼,慢悠悠地带上门,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   虽说态度不咋地,但一言一动还算听话,陈思可堵着一口气,憋在心头,想发作也无处诉说。   她知道黎听在生气,白色蚕蛹里装的,是黎听生前一直爱护的妹妹,黎予。   陈思可想不明白,她从有记忆开始便与鬼打交道,甚至相较于人,和鬼在一起的时间更多,鬼都是冷心冷肺的东西,就算是死前为了对方不惜赴死的恋人,成为鬼后,再遇见时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在她的认知里,鬼不存在感情,黎听所表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逢场作戏罢了。   她觉得黎听对方亦亦和对她的感情都一样,在黎听眼里,她们都是工具人。   不过陈思可不介意,早在黎听为救黎予身亡时,她就不期待感情了。   她们径直穿过房子,来到另一侧的后院,后院和前院不同,这里是个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法阵。   黎听径直来到法阵中间,盘腿坐下,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合拢的时候,一道劲风刮过,两只手掌被划了道大口子,血从合拢的掌心溢出。   粘稠的红色液体和衣物融为一体的瞬间,狂风乍起。   法阵以鲜血为媒介,沿着事先刻好的纹路流淌蔓延,整个地下建筑展露出原本的模样。   北斗星状的阵眼一个接一个亮起,幽冥鬼火不止从何处灼烧开来,附着在血液表面,像灼灼燃烧的油灯,被狂风席卷裹挟,铺天盖地,将这个底下的黑洞照得犹如白昼。   下个瞬间,厉鬼的嚎哭自地底深处传来,凌厉嘈杂,恨不得将人活生生撕碎。   黎听坐在北斗星第二颗的天璇位上,星阵向外延伸,每一个星位连接一个点,黎夫人在第三位的天权,黎予处在第四位的玉衡,而淹没方亦亦的泥潭,处在最后一颗瑶光的位置。   陈思可眼神发亮,眼底倒映着漫天幽蓝的鬼火,筹备多年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成为现实,她过于激动,以至整个人都在小幅度颤抖。   阵法以黎听为起点,一环扣一环地启动起来,现在只剩最开始的天枢阵眼黯淡着,犹豫没有压阵媒介,鬼火卡在阵眼之外,怎么用力燃烧都不能进去。   陈思可抬起因激动而发着抖的手解开固定外套的扣子,失去固定,外套落在地上。   露出裹着纱布的手臂。   她边解纱布边超天枢阵眼走去,身后纱布掉了一地,露出满是刀伤的胳膊。   算起来,她也是黎听生前的至交好友。   怎么说呢,别看黎听温柔和亲,一副阳光三好小姐姐的样子,实际上真正交心的朋友并不多.......倒也不是很少,反正用来炼尸王是万万不够的。   没别的办法,陈思可只要亲身上阵,隔段时间取一些血,取血过程也粗暴,她嫌抽血浪费时间,直接拿刀割自己,导致她身上旧疤添新疤,除了命脉处,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为了方便法阵供血,陈思可在外套里面穿了件吊带,白色的布料将疤痕衬托的更加狰狞。   她走到天枢阵眼上,盘腿坐下,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手腕毫不犹豫划了一道。   鲜活的血溢出来,鬼火登时有了指引,打着卷窜上来,将血囊入其中,一瞬间阻隔便失去了作用,鬼火层层拥促,将陈思可包了个圆,火苗贪得无厌地舔舐鲜血,最中间的一簇火苗染上了血的颜色。   红色火焰以陈思可为起点,沿着北斗星阵一路灼烧下去,经过的地方幽蓝中包裹了一层鲜红的火焰,像是地狱的烈火烧到了人世一般。   火焰落入瑶光阵眼,沉寂半秒后,变为熊熊烈火,泥潭中的树干和吊死鬼被尽数焚烧,树干噼啪作响,吊死鬼发出凄恻的哀嚎。   不同于被幽蓝鬼火灼烧时瞬间消散的死法,这种鲜红的火焰将他们的灵魂一寸一寸灼烧殆尽,带来的痛觉根本无法忍受,只能通过本能的嚎哭祈求缓解,或是有谁来杀了他们,给个痛快,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再怎么悲鸣,也依然没人管他们。   黎听作为阵眼的中心,两股火焰转了一圈之后统统回到她身上,围绕她的周身升高盘旋,将她包裹其中,火舌爬上她的皮肤,白瓷一样的皮肤瞬间变得焦黑,但焦黑脱落之后,较之更为鲜活的皮肤生长出来。   漆黑的头发一瞬间化为灰烬,柔软顺滑的发丝重新生出,服帖地耷在身后,长及腰间。   明灭的火光中,黎听端坐其中,身姿纤细淡雅,脸色白皙透着淡淡的粉,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美艳得像是人世间桃花化成的妖精。   陈思可在自己的上臂补了一刀,让血流得更多一些,疼痛使她表情扭曲,她咬紧牙关,目光贪婪地盯着黎听,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吃活剥似的。   浓重的鬼气自四面八方冒出来,黑雾似的在洞顶盘旋,明明是在地下,洞顶却隐约出现了一轮淡血色的满月。   陈思可面色发白,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让她目光有些涣散。   她抬头望着月亮,口中小声念起咒语,血色火焰卷着血水,如龙卷风一样从黎予和方亦亦所在的阵眼点拔地而起,渐渐升高,和月亮连接。   淡血色渐渐加深,逐渐成为弥漫着死亡的深红。   在月亮全部变为身后之后,整个圆球朝着下方的黎听缓缓落下,将黎听吞并进去。   陈思可眼里迸发出光彩。   黎听眉头微促,面露痛苦之色,身上浮现一层浓稠的黑雾。   黑雾似乎在和月亮较劲,黑雾变淡时,深红的月光变得明亮,而黑雾愈发浓稠,月光就变得稀薄,月亮也呈现半透明的颜色。   僵持许久,黎听‘噗’地喷出一口血。   陈思可表情一凝,身体倾斜,在跌到地上之前,伸出手臂勉强撑住。   如果黎听被这股力量吞噬,她多年的计划扔将功亏一篑。   不甘的情绪爬上陈思可的脸,她瞪着黎听,眦目欲裂。   又过了一会儿,黑雾终于将月亮吞噬,变为深红的血雾,潆绕在黎听周身,渐渐隐去。   黎听睫毛动了动。   陈思可眼睛一亮,从未感受过的喜悦涌上心头,成功了!   现在只剩下重新打上主仆契约。   因为黎听可以说整个灵魂重塑了一遍,和她结成的契约也没了,要重新打。   但由于重塑之前就有契约,契约不是属于灵魂本体,无法再生,属于契约的那块空着,契约有操控命令的作用,换言之,如果不打上契约,黎听现在就相当于一个等待开启的精致人偶娃娃,契约相当于钥匙,没有钥匙她就不会动,也不会思考。   陈思可离开天枢阵眼,她脚下的血又鲜红快速变黑,凝固成块,被幽蓝的火焰吞噬,以此为起点,整个北斗阵中的红色火焰多米诺骨牌一般快速消失。   忍耐着眩晕,陈思可跌跌撞撞来到黎听身边,而后双腿一软,跪坐在黎听身前。   眼前一阵发黑,缓了好久才对准焦距,她抬起手,食指摁在黎听的心口处,蘸着未愈合的伤口流出来的血,一笔一画,缓缓画起主仆印来。   陈思可脸色是不正常的白,但是眼神透亮,发着精光,整个人极其兴奋。   烂熟于心的笔画,即使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可这次画完之后,预想中主仆牵连的感觉并未出现。   陈思可愣了一下,整个人清醒不少,指腹蘸取更多的血,重新画了一遍。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陈思可终于意识到不对,开始慌乱起来。   就在她不信邪的准备画第四遍的时候,画到一半,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陈思可浑身一僵,缓缓抬头看去。   黎听闭着眼睛,还保持着那副玩偶似的状态,可右手却握住了她的手,以不容置喙的力气,将她退了开来。   手被放开,黎听胳膊失去活力,耷拉下来。   “黎听...”陈思可低声念着她的名字,满是不可置信。   黎听的温度冷得像块冰,和之前并无不同。   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虽说黎听没有‘钥匙’,是个精致玩偶,可那也是尸王状态的玩偶,尸王自带体温,和正常人差不多,绝对不会是现在冰冷的温度。   陈思可接受不了。   她设想了一万种失败的结果,唯独没有这一样。   她慌乱地握住黎听的手腕,用力掐住,拉着黎听往自己怀里带,想褪去黎听的衣物仔细查看。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陈思可咬着下唇,手忙脚乱地扯黎听的衣服。   她想不明白,明明过程都扣上了,每一环都没有出错,为什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哪里的问题?   突然,她想起了方亦亦跳下去时,从方亦亦口袋里找出的玉石小贝壳。   她不是没察觉到方亦亦一直试图搞小动作,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就和一个三岁孩子在大人面前刷小心眼似的,一眼就能看穿,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就连那枚贝壳,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贝壳是用千年血玉中的白芯打磨而成,本身就带着极高的怨念,那怨念的主人几千年前惨死的人,或许是生前受罪太多,对人抱着极大的恶意,根本不屑和屈服于活人的鬼为伍,偏偏怨气太强,她拿那玉贝壳没办法,属于天然克制。   但是玉贝壳在她手里,方亦亦半路出家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没有本事做这种事。   想到这层,陈思可排除了方亦亦做手脚的猜想。   难道是黎听?!   陈思可把目光放回黎听身上。   黎听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她怀里,衣衫半敞,像个睡着的妖精。   鬼趋利的本性不会让黎听做不利于自己的事。   陈思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为傲的冷静在遭遇连番打击后终于崩塌,整个人暴躁起来。   就在她准备重复一遍过程的时候,脚步声响起,踢踢踏踏,听声音似乎好好几个人。   陈思可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去。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映入眼帘。   陈思可瞳孔剧缩,不可置信地低声道:“爸爸...”   陈永宁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道:“辛苦你了,真是爸爸的好孩子,接下来没你的事了,去休息吧,我带了医生。”   说罢,一挥手,他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走前去,挽住陈思可的胳膊,企图将她架起来。   陈思可不笨,从小是个聪明的小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突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用力抱紧黎听,用力挣脱开开,望着陈永宁的目光染上恨意:“为什么,你骗我!”   黎听死去的那天晚上,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虽然极力隐藏,可陈永宁作为一个父亲,还是看出了她的难受,带她去海边散心。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忍不住把事情尽数倾诉给了陈永宁,陈永宁沉默一会儿,像疼爱孩子的普通父亲一般说了些宽慰的话,第二天将活尸的事情告诉了陈思可,告知其危害后,让陈思可自己做选择。   陈思可愣愣地抱着手里破旧的古书,了无生气的眼中,再一次有了光。   不光如此,这些年的筹备,这么多条人命,也是因为有陈永宁的帮忙才如此顺利。   陈思可一度以为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可事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她的父亲,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肉之亲,她的爸爸,一直以来都在算计她。   陈思可此时的情绪并没有隐藏,她顾不上,陈永宁一看就看明白她在想什么。   于是陈永宁走到陈思可面前,用拐杖撑着蹲下身,视线和陈思可持平,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的语气,叹气道:“你还小,不懂,最好的东西,当然要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只有你自己有实力,别人才不敢对你怎么样,实力才是满足欲/望的资本。”   陈思可一字一顿地咬牙道:“你!骗!我!”   “主仆契约只是低级术式,这种术式对付一个尸王,真的有效吗?哪有强者会甘愿屈居人下。”他垂眸看了黎听一眼:“就算暂时制约了,谁能保证这种制约能维持多久,等她挣脱束缚,不会转头杀了你,你是爱她,但是她爱你吗?你说呢?”   陈思可听着,并没有去管,她红着眼眶,带着哭腔质问道:“你为什么骗我!!”   陈永宁顿了一下,摇头道:“真是个孩子,”他意识边上的两个人:“带小姐去输血。”   两人微微颔首,再一次试图架起陈思可的胳膊。   “别碰我!”陈思可的声音像淬了冰碴子。   “愣着干什么!”陈永宁目光一凛,带上些许怒意。   那两名青年不敢再耽搁,不顾陈思可的挣扎,强硬地将她拽起来,陈思可失血过多,手臂又带着伤,根本没力气反抗。   “放开我!”眼看就要被带出去,陈思可对着陈永宁的背影道:“别动黎听!求你了爸爸,别动黎听,我会恨你的!”   陈永宁回以沉默。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眼中带着疯癫的狂热,看黎听的眼神,像淘金者淘到了比黄金价值千万倍的稀世珍宝,患病的瘾君子得到了大/烟。   他朝黎听伸出手,细看之下,那只手掌心画着复杂的符咒,黑色线条仿佛活的一样,轻轻游移,无声诉说它的诡异和不详。   嘴里念念有词:“终于把药引做出来了,只要吸收掉你,我就是最强的尸王,不老不死,与岁月同在...”   陈思可眼睁睁看着陈永宁那只手距黎听越来越近,她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快速念着咒语,两侧蹿出来两只吊死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两个青年的脖子。   青年手劲儿一松,陈思可跌落在地,她想去阻止陈永宁,但是到底有一段距离。   陈永宁的手落在黎听肩膀上。   “不要!!!”陈思可绝望地大叫。   ......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黎听完好地躺在那里,一根头发也没少,没有任何变化。   陈永宁眉头一皱,道:“不可能。”   某些程度上,他们父女真的很像。   陈永宁不信邪,抬起手又试了一次,依旧无视发生。   陈思可松了一口气,嘲笑地看着陈永宁,“哈...”   “怎么回事!”陈永宁拄着拐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陈思可,脸色阴沉。   陈思可不答,只是在那笑,笑得宛如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陈永宁快步来到陈思可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直视她的眼睛,带着压迫,冷声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方亦亦扶着墙冒头,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黎听,和陈家这么一出‘父慈子孝’的场面。   以及陈思可旁边,脖子不正常扭曲着,躺在地上一看就没了生气的人。   察觉到多出来的人,陈家父女一齐回头看向方亦亦。   方亦亦状态实在不怎么好,她浑身都是泥巴,一手捂着腹部,手指缝中,血汨汨流出,目光和他们对视,有些无措,尴尬地笑了一下,一个闪身,连滚带爬地滚到了黎听身边。   陈思可眯了眯眼,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你没死。”   陈永宁也认出了方亦亦,道:“质阴体?”   方亦亦抬起捂着腹部的手,中指和无名指缝中夹着一个白色的贝壳,挥了挥,打招呼:“嗨?”   陈思可阴沉地道:“明白了,当时是有两片玉贝壳,你给自己开了个口子,把贝壳塞进去藏起来了是吧,接着血腥味让我察觉不到,是我低估你了。”   社恐晚期方亦亦略一思索,道:“不好意思,让你意外了。”   “......”   内讧结束,父女俩开始一直对外。   陈永宁起身,转向方亦亦道:“你此时出现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就再献祭一次吧。”陈思可扶着旁边被她招来的鬼,勉强站起来。   “不哦,”方亦亦道:“我是来接学姐回家的,才不是和你们玩游戏的。”   说着,她摊开手,将手里一块干瘪到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摁在黎听心口。   别人认不出来,但是陈思可认得——那是黎听的心脏!   她瞳孔一缩,飞快下命令:“阻止她!”   无数只鬼从墙中涌出,朝方亦亦奔去。   下一秒,方亦亦直接被鬼埋了起来。   陈思可心里突突打鼓。   那是黎听原来身体的心脏残片,不知道怎么落在方亦亦手里,心脏是心脉聚集地,某种意义上可以充当主仆契约,同样是钥匙的存在。   如果黎听因为得到心脏残片醒过来,将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鬼,惟心而动,不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那样的黎听,不可能再看她一眼。   陈思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浓重的红雾开始扩散,所到之处,陈思可召出来的鬼一触即燃,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红雾最深处,是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大红的衣袍猎猎飞舞,方亦亦靠在黎听怀里,有气无力的,状态不是很好。   那块心脏残片真的有用。   陈思可颓唐地跌回地面,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失去活力。   黎听扶着方亦亦,目光扫过陈思可,停住在陈永宁身上。   她勾起唇角,漆黑的眸中满是冰冷和嘲讽:“近来可好啊,陈董事长。”   陈永宁拄着拐杖,面色不虞地望着黎听,说出的话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黎听你敢!别忘了是谁让你走到今天!不是我们陈家,你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不知道在哪烟消云散了。”   黎听抬起手,冲着陈永宁张开手掌,红色血雾将陈思可父女俩包括缠绕。   方亦亦强打起精神,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明白陈思可的父亲是以多厚的脸皮说出这种话的。   且不说如果不是陈思可,黎听根本不会死,就说当时黎听的情况,如果不是被强行变成鬼,早就投胎去了。   居然还好意思说‘是谁让你走到今天’,就很...不可思议。   黎听被气笑,她看着陈永宁开始泛青的脸,淡淡道:“你说得对,所以我的好好谢谢你们。”   “就算你没事又怎么样,你旁边这个小女孩还不是得给我们陪葬”,陈永宁扯扯嘴角,怨毒地道:“我既然来,怎么可能不会有所准备。”   血雾带着毒性浸入陈永宁的大脑,他逐渐陷入幻觉,眼神溃散,露出惊悚害怕的表情,他似乎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似的,只能发出短促的气音。   “爸爸...”陈思可摄入的血雾比较少,还保留些许甚至,她眼角流出眼泪,虚弱地推了推陈永宁,换来一个陈永宁被吓到的表情,“啊啊”叫着滚到另一边。   陈思可眼前出现童童的脸,童童穿着高中时最喜欢的裙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睛溢出鲜血,表情确实开开心心的,朝她伸出手,像发生过无数次的那样,邀请她出去玩儿。   陈思可笑了一下,举起手臂,握住童童的手。   “被你们害死的原魂,在等着索命呢。”   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她熟悉到想落泪,可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也无法分辨话里的意思。   只是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拉着她的手,给她递一块小蛋糕的童童,脑袋突然掉了下来,周围场景突变,车水马龙的街道消失了,灿烂阳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殷红,红色的液体,断裂的人体驱赶,以她为圆心铺散开来。   陈思可吓了一跳,低头是,发现自己手里的蛋糕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盘带着血丝的眼珠子,正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怨毒。   陈思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发出一声掺杂恐惧的尖叫。   ......   看着倒下的陈家父女,方亦亦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泥沼对她并不是毫无作用,即使有玉贝壳稍作防护,她也被浸入了一些怨气,而且玉贝壳压根不是保命的东西,这玩意儿怨气也不少,能起作用,也是因为两股怨气在厮杀,她在中心点,不至于被一方怨气彻底侵蚀。   而且玉贝壳本来就是放在死人身体中几千年的血玉打磨而成,为了不被发现,她直接在在腰腹开了个扣子,将血玉藏进去,血玉回到熟悉的地方,怨气更甚,多亏陈思可养的鬼怨气重,两者打到微妙的平衡,她才活到现在。   简而言之,方亦亦中毒了,如果不及时排毒,性命堪忧。   “学姐,我好困...”   黎听抱着意识了了无几的方亦亦,在她另一侧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别睡。”   疼痛使方亦亦顿时清醒不少。   她抽着冷气,抱怨道:“学姐你下手好狠,好痛——”   然后她听到黎听说:“你要是敢睡,我就把你打醒。”   方亦亦:“......”   察觉黎听实在抱着他往回走,路过黎予的房间时,方亦亦顺手握住门把:“黎予在里面!”   黎听顿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   方亦亦觉得自己说得不准确,于是补充:“她应该没死。”   黎听把着方亦亦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离门把:“我也知道。”   方亦亦眼神放空,出气多进气少地称赞:“哇哦,学姐真厉害。”   出去地洞时,方亦亦眼前全是黑色斑点,已经要撑不住了,恍惚中,她看到了好多人的身影,诸晔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似乎在和黎听说话。   而后,方亦亦彻底失去意识。   ......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涌入鼻腔,方亦亦呼吸不能,硬生生被呛醒。   她剧烈咳嗽着,恨不得把肺咳出来似的。   等缓过劲儿来,发现黎听在她旁边坐着,手中端着一碗水,眉目低垂,表情寡淡地看着她。   方亦亦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攥住黎听衣角,咳嗽着也不忘断断续续地喊一声:“学姐。”   黎听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把碗放到一边,轻轻拍着方亦亦的背帮她顺气。   等方亦亦好不容易喘均,咂咂嘴,吐槽道:“这是什么,牙碜,泥巴水吗?”   黎听道:“是符灰。”   方亦亦抬头看着黎听,一言不发。   黎听挑眉,不明所以。   方亦亦一头扎进黎听怀里,长时间躺着,乍一起来有些头晕,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她在黎听怀里,不会落到地上。   “好高兴呀!你自由了对吧!”   黎听发出一声轻笑,轻轻地嗯了声。   “好耶!最喜欢学姐了!”方亦亦欢呼,声音透过黎听的衣料传出来,闷闷的。   “啧,差不多算了,酸不酸人,注意影响。”一道嫌弃满满的声音响起。   方亦亦眨眨眼睛,回头看去,打着吊水的黎予躺在隔壁,目露谴责地和她隔空对望。   方亦亦这才注意到还有别人,但是并没有从黎听怀中爬起来,只是更紧地抱住黎听,脸埋进黎听怀里,一言不发,装鸵鸟。   黎予翻了个白眼。   最后还是黎听把方亦亦刨出来,拿着碗举到方亦亦面前:“没喝完呢,喝完再抱。”   方亦亦瞪大眼睛,看着碗里黑色的液体,想起这玩意儿泥浆似的味道,身上每个细胞都写着抗拒,找黎听商量:“我不喝行不行。”   黎听抬手自己喝了一口,捏住方亦亦的下巴,趁她没反应过来,低头吻住。   方亦亦瞳孔放大,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中,被迫喝完了这碗符灰。   一滴也没剩下。   作者有话要说:  黎予:没眼看。 正文结束,还有番外。   因为我申错榜单,所以番外大概...比较长。 第118章 番外(一)   黎听收到方亦亦的定位时, 正在教训一只对方亦亦虎视眈眈好几天的鬼。   她抬袖把鬼抽飞,手机传来震动。   一看,是家里的定位,位置精准道厨房。   黎听:“......”   她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方亦亦找到地下室了, 于是想也没想, 转手发给诸晔书,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诸晔书会来,鬼村这么大的资源, 照诸晔书的性格,不吞不配见茅山宗历代先辈。   在之后是把玉贝壳交给方亦亦, 说起来这还是从一个野鬼身上弄来的意外之物, 偶然发现, 觉得有用,便抢了过来。   反正她如今是鬼,没有人那么多框框绕绕,不需要道德, 只需要强就行了。   拿到手的时候, 贝壳只有一片,圆润且厚,非常饱满,她觉得这样不行, 便一分为二, 从中间劈成两瓣, 再将边角打磨平整,弄成两个的模样。   一个用来打掩护,一个在适当的时候送给何时的人。   她原本准备给黎予的, 黎予在她来到这个村子三天后就找了过来。   真不愧是她妹妹。   还是那么爱生气,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好似带着枪/药,把陈思可堵得脸色发青。   黎听乐见其成,几次想给黎予拍手叫好,碍于立场,半个字也没能蹦出来。   主仆契约在心里堵着,就像一根横着的刺,黎听也不是没想过想杀了陈思可,念头一起来,这根刺就横冲直撞开始作怪,好像要戳穿她的心肺,从内部将她撕扯个稀巴烂。   无数个夜晚,黎听望着窗外的天空,疼得脸色发白,手指微微发颤。   怨恨吗?   怨恨的。   平静的生活被一次次打破,死后连投胎的机会都被剥夺,至亲好友被牵连致死,连记忆中偶遇过的小姑娘,也被算计进来。   无数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湮灭,一个个犹疑无措的灵魂在眼前分崩离析。   着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自己承受了一个人的喜欢。   黎听低下头,看着自己干瘦的手,轻抚上心口的位置,一片寂静。   那里再也不会有声音了。   每当这时候,她就无比庆幸自己已经死去,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鬼没有负面之外的感情,不存在负罪感,不会难过,那是生活在阳光底下,活生生人才能感知到的情感,她已经死了,死人不配有感情。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看到陈思可手中那一半贝壳的时候,她没有反应,在方亦亦被推下泥潭的时候,她担心的,也只是方亦亦能不能找到心脏残片,能不能爬上来,在一切结束之后,如预料中那样,凭着对她的依赖和爱恋,达到她期望的目标。   原本是这样的。   可是当方亦亦失去意识倒在她怀里,紧闭的眼睛没有丝毫生气的时候,她那一丁点儿干瘪的,不会跳动的心脏,还是狠狠缩了一下,比违背契约的疼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酸涩侵蚀了她。   黎听抱紧方亦亦,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心底却是掀起滔天巨浪。   一种如未有过的厌恶霸占了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太碍眼了,碍眼极了。   方亦亦不该是这幅样子,她应该活蹦乱跳,用小心翼翼带着毫不掩饰迷恋的目光注视着她,压抑着兴奋,努力矜持地对她说:‘好高兴呀!学姐自由啦!’,说不定还会抱抱她,偏瘦的身子骨小小一只,能全部隐没在她衣服里...   怎么样都好,但是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现在的方亦亦...心跳弱到几乎听不见了。   “黎听?”   黎听抬起头望向诸晔书,诸晔书从上车就开始摸他那两撇胡子,都快秃了。   诸晔书表情冷凝,语气严肃认真:“天妒英才,我这小徒弟要到头了。”   “......”   “你别这么看我,急眼也没用,”诸晔书身体后仰,靠在靠座上,“她的情况你比我清楚,怨气入体,还是两股,她撑到现在没死,还多亏了她的质阴体质。”   诸晔书话锋一转:“不过要救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然后没了下文。   黎听道:“需要什么直说。”   诸晔书啧了声:“淬炼一番,虽然没炼成尸王,性子却是更冷了。”   察觉到黎听开始不耐烦,他道:“我这有个疏导怨气的符咒,能做药引,还需要另外一股和亦亦体/内旗鼓相当的怨气,和药引融做一体,带着药引进去,将那两股怨气疏导出来,并且这股怨气必须和亦亦非常熟悉,不能排斥。”   黎听听懂了诸晔书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身上怨气最重的,只有胸膛里这颗残破不全的心脏了。”   诸晔书道:“这颗心脏是你的命门钥匙,你现在活动自如,全靠这颗心脏,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救不救在你...”   他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是想起来鬼自私的本质,无奈地叹出口气,“亦亦这是无妄之灾,属于惨死,死后心有不甘,执念难消,也会变成鬼也说不定,到时候她还是和你待在一起,就是可惜,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苗子,茅山宗又后继无人了,哎...”   黎听抬手将方亦亦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气音的笑,从容道:“我这颗心脏本就残缺不全,她需要,那就给她吧。”   诸晔书吃了已经,愣愣地看着黎听,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愿意把心脏给她?这样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不会,”黎听音调上扬,带着隐隐炫耀:“方亦亦爱着我,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而且,只要重新签订主仆契约就好了,不是吗?”   “可是你不是反感这东西,你是被契约绑定太久,导致依赖,乍一出去适应不过来?那你看看我怎么样?”诸晔书热情的毛遂自荐。   黎听危险地眯了眯眼,低声道:“你大可以试试。”   诸晔书也就是开个玩笑,立即道:“其实也不用全部的心脏,你要你最强烈的怨气附着物就好,一半就够用了。”   “一人一半吗,”黎听觉得这样也不错,便道:“可以。”   “停车!”诸晔书对司机道。   车停在路边,诸晔书命令司机下车,打了个结界,从后备箱中拿出个白色医用箱子,找出一把手术刀,在手中熟练地翻了个花,浑浊的眸子满是兴奋:“事不宜迟,别耽搁时间......我还没解剖过鬼呢,了却一桩心事...”   黎听:“......”   她仅剩的一点点心脏,又分出去一半,喂给了方亦亦。   ————   黎予从来不是个庸才,从她能在陈思可有御鬼术作弊的前提下,和她在生意上斗得不分上下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她暗地追查这么多年,为了整垮陈思可,捏着鼻子自虐似的了解了最厌恶的鬼术,家里乱力乱神的资料能填满整个地下室,研究许久后发现,打败魔法的,居然只能是魔法。   换言之,科学在这个领域,不好使。   这个发现让陈思可暴躁了整整一个月,那段时间,公司的员工见到她都跟老鹰见了小鸡似的,扑腾着一身绒毛瑟瑟发抖,若无重大事件,绝不在她眼前逛荡。   那是黎予眼前最清净的一个月,也是单位业绩上升点最好的一个月。   后来她妈死了。   黎予愤怒交加,气得发抖,好几宿没合眼,她没有证据,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和陈思可脱不了干系。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黎予追查道白江中学,而后偶遇诸晔书,这才发现了陈思可的尸王计划。   黎予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她不远万里,去最东边的寺庙,找退休的主持硬是求了块辟邪暖玉,冒着被噎死的风险生生吞了,准备就绪,这才带着黎听的心脏残片来找黎听。   呛了陈思可一顿,心情也没好上多少,紧接着被抓,算是将计就计的自投罗网。   然后就是展现姐妹真正默契的时候。   在陈思可的地盘,任何话都可能被听了去,她和黎听不能交流,全靠意会,凭借对彼此的了解,硬是完成了这场计划。   黎予本来还在为把心脏残片扔进吊死鬼泥潭里不放心,任务太过艰巨,又是关键道具,实在不确定方亦亦是否真的能找到,毕竟那小孩呆了吧唧,看起来听傻的,但是黎听有信心,她思量一番,还是同意了。   并不是相信方亦亦,而是她信任自己的姐姐。   事实证明,即使死掉的姐姐,也依旧是她姐姐。方亦亦真的做到了。   她不仅找到残片,还骗过了陈思可,虽然方式偏野蛮。   给自己开个洞,把怨气重得能毒死人的血玉贝壳塞进去藏着,这绝不是一般人的脑回路,得亏方亦亦想得出来。   不过除此之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不也是动手术才把吞掉的暖玉拿出来的么。   后来黎予找了个机会问方亦亦,是怎么找到心脏残片的,方亦亦骄傲地扬起小下巴,琥珀般清亮的眸子满是自豪:“学姐的气息我可是太熟悉了,没人比我更懂学姐!”   黎予不屑地撇嘴,以示嫌弃,却什么也没说。   她才懒得跟小孩计较。   她和黎听可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有人比至亲更懂彼此吗?   切——   不过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没必要拿出来炫耀,她这个不知道是小嫂子还是小姐夫的生物,别看平时呆瓜似的又憨又傻,被人明里暗里欺负也察觉不出来,乐乐呵呵,心大到不行,可一遇到她姐姐的问题,瞬间变成七彩琉璃心小公举。   到时候再给弄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小姑子恶毒,坏了名声,实在得不偿失,不值当,不值当。 第119章 番外(二)   黎听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不是说她渣什么的, 而是黎听最近,越来越向网瘾少女的方向发展,确切的说,已经发展到晚期, 是个重度网瘾患者了。   一天到晚天天抱着手机。   白天在游戏里腥风血雨, 晚上在寝室中翻云覆雨, 等她睡着了, 又接着爬起来打游戏。   基本上是方亦亦睡前黎听在打游戏,方亦亦睡醒, 黎听还在打游戏,姿势都没有变过, 一问才知道打了一宿。   一连好多天, 已经好多天没见黎听睡睡觉了!   虽然, 虽然鬼不需要睡觉,但是这也太过头了吧。   方亦亦愤愤地想,多亏黎听是鬼,不然照这个敬业精神, 怕是已经猝死了。   越想越气, 越气越想,下课后回到寝室,一开门,果然看到黎听像个烟鬼似的半躺着, 抱着个手机, 眼睛紧紧盯住屏幕, 手机动的飞快。   关键是这人唇角在微微上扬,预示着心情还算可以。   方亦亦冷漠地想,哦, 是顺风局。   以往方亦亦进来,总是第一时间和她打招呼,今天却只是站在门口,吃吃不说话,黎听撩起眼皮瞅她一眼,墨色的眸子想古井中冷冽的清泉。   黎听不着痕迹打量了下方亦亦,没在她身上发现受伤的痕迹,便放下心来,语调是和平时如出一辙的清淡:“回来了。”   方亦亦:“……”   “回、回来了。”方亦亦转过身,面对着关上的门,捂着脸缓缓蹲在地上。   对沉迷黎听美色的自己恨铁不成钢。   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被对方看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眼,就一键清空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打游戏而已。   鬼既不用上学,又不用上班,还不用社交,为什么不能打游戏?除了打游戏还有别的可干吗?   只是一天打一次,一次打一天而已,不算什么。   没有任何问题。   …….个屁!   方亦亦怨念的磨牙,认真种蘑菇。   “你蹲在那干什么?”黎听对方亦亦的诡异行为不明所以,顺口道:“要上厕所去洗手间。”   方亦亦:“?”   她拍拍脸,暗自打气:方亦亦,支棱起来,你可以的!   这么想着,方亦亦握拳起立,避开黎听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学姐,我......”   卡壳了。   顺从惯了的方亦亦还不会要求别人做事。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强烈的不自信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学姐不会因此和她翻脸,可是一想到要因为自己的主观意愿改变他人的想法,方亦亦就浑身难受。   她真的不擅长交际。   要不、要不就这么算了?   眼前闪过黎听抱着手机不撒手的样子。   只要一想起来,方亦亦就浑身难受。   在她看来,电子游戏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东西,沉迷游戏,是个负面的贬义词,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会对着屏幕中小小的角色感兴趣。   黎听应该去晒太阳,去和黎予唠嗑,而且现在也能吃东西了,去吃点好吃的,感受世间的花花草草,不好吗?   再不济陪她上课也行啊!   学姐都好久没和她一起外出过了!   上次上课还是放假之前呢!   学校最近出了不少事情,现实放假前学生接连遇害,又是假期中一名老师在校身亡,现在不管学生还是老师,都人心惶惶的,鬼故事传出无数版本,有人知道死掉的人无一例外和方亦亦或多或少有过接触,于是明里暗里避着她,走时候走在路上,还能听到不友善的窃窃私语。   这和方亦亦之前的境遇差不多,但是麻烦就麻烦在,方亦亦五官比之前灵敏不少,以前只是听到有人发出声音,现在是直接听清楚了内容。   怎么说呢,还......挺佩服她们的想象力的。   另外还有一点,每当这个时候,方亦亦就无比希望黎听陪在她身边,即使是不被别人看到的状态,她也觉得自己不孤独,并没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黎听不在,黎听在干什么呢?黎听窝在寝室在打游戏。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放在古代就是个标准版的大家闺秀做派,老封建欲孽了。   方亦亦一瞬间想了很多,可回归现实,也不过短短几秒而已。   黎听看她脸色变了又变,五官纠结得都扭曲了,微微歪了歪头,道:“有什么事?说出来。”   黎听是真心实意问的,可能是表情缺乏,方亦亦现在又紧张,就给误认成黎听不高兴了。   勉强黎听不行,勉强自己她也是太行了。   于是立即摇头:“不不不,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学姐今天又漂亮了呢!啊哈哈哈...”   黎听满脑子问号,方亦亦明显有事,却又不和她说,黎听不再追问,只道:“帮你顶了外卖,在桌子上,洗手吃饭吧。”   方亦亦一听,坏兴趣一扫而空,高兴地道:“好!”   当方亦亦看到外卖是卤肉饭和千层蛋糕的时候,心情更是又好了一层。   她用勺子挖出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甜滋滋地想,不就是游戏,打就打吧,也没什么打不了的。   然后一回头,看到抱着手机满脸专注的黎听,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嘴里的蛋糕滋味瞬间就淡下来不少。   不行啊,果然还是...不开心啊。   唉……   方亦亦叹了口气,失去力气似的弓着背,恨铁不成钢地抓自己头发。   啊啊啊啊自己怂爆了。   一直到睡觉前,方亦亦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也没注意到,抱着手机,时不时朝她投来疑惑视线的黎听。   第二天有早课,方亦亦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边想着自己那方圆十里没有人际的座位,边洗脸刷牙。   “学姐我上课去了。”收拾妥当,方亦亦站在门边和黎听报备。   意外的是,黎听看她一眼后,居然把手机收了起来,来到她身前道:“今天我陪你上课去。”   “哎?”方亦亦楞了一下,瞬间的表情像个呆瓜。   黎听若无其事瞥她一眼:“怎么了?不可以吗?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方亦亦赶紧拉住黎听:“怎么会,我可是太开心了,走走走,我们先去吃早饭...”   ......   黎听并没有隐去身形,她坐在方亦亦对面,方亦亦面前放着一碗小米粥,一碟海带咸菜,和一个菜肉包子。   对面的方亦亦也是同样的配置。   “学姐,你尝一下这个包子,这种馅儿是食堂做的最好吃的包子了,没有之一,但是很奇怪,每次我来的时候这包子都剩下很多,大概是销量大,做得格外多吧,所以我每次都能买到,太开心了!”   黎听没说话,照方亦亦说的,拿起来小小咬了一口。   和十年前一个味道。   这个厨子居然干了这么多年!   黎听低头看着包子里面肉菜相间的馅儿,心情复杂。   万万没想到,她变成鬼的第一顿人间饭,居然是食堂的大包子。   还是她以前活着的时候最不喜欢吃的那一款。   这种生姜香菜和芥末的魔鬼组合奇怪混合物,方亦亦居然觉得好吃。   而且剩很多完全是因为这玩意儿本身就难吃,没人吃好吧。   黎听觉得不可思议,低头咬下第二口。   “好吃吧?”方亦亦眼睛亮亮的,小心翼翼,满含期待地望着黎听。   就好像包子是她自己做的一样。   “……”黎听十分违心地点点头,虚情假意道:“味道不错。”   “嘿嘿...”方亦亦肉眼可见地快乐起来,仿佛有冒着小花花的背景跑了出来。   不考虑味道的话,其实也...不坏?   黎听勾勾唇角,又吃下一口,而后低头用勺子喝粥。   吃完饭后还有一段时间,方亦亦去洗手间,黎听在外面等着她。   她站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繁茂的枝叶间落下斑驳的影子,错落地打在她身上。   黎听有些恍惚,记忆中这棵树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子,树皮纹路也和从前一样,随便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显眼的痕迹,也长了好多年了。   “那个...同学。”   有人喊她,黎听偏过头,发现是从吃饭起,就一直在不远处打量她们的三个女生。   “有事?”   三个女生互相对视一眼,中间的长发女生站出来,往黎听面前走了几步,紧张的抓抓鬓边的头发,吞吐道:“那个,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我没见过你...哦,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方亦亦,我们认识她。”   黎听从察觉到她们的关注点在她和方亦亦身上时,就一并注意到了她们对方亦亦的恶意。   但是出于某种令人忌惮的原因,她们不敢到方亦亦跟前来。   虽然不会到眼前烦人,但是像苍蝇似的在耳边瞎转悠,碍眼得很。   想到昨天方亦亦的异常,再联系到眼前的情况,黎听猜想着,难道是因为被孤立而感到难过?   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人能真正忍受孤独,哪怕这个人性格再怎么孤僻。   难办了啊。   黎听神游天际,思考怎么处理这几个接下来说的话,有百分之九九几率是关于方亦亦坏话的人,问道:“然后?”   “我没有恶意,真的!”女孩语速很快,脸颊都急躁红了:“看你和她在一起,我们才来提醒你一下,方亦亦她不详的,我们学校发生了好几出命案你知道吧,那些死去的人,他们都曾经和方亦亦是...朋友!走得很近,经常一起出入!和她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不详的!”   一直到她说完,黎听才慢悠悠地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亦亦有朋友。”   黎听说着,一步一步走到女孩身前,女孩不知想到了什么,喉头紧张的滚动一下,脸颊更红了,眼睛没处放,似乎想跑,她身后两个同伴挤眉弄眼地对视了下,一人一边抓着女孩,让她被迫直面黎听。   女孩避无可避,下意识双手握拳举到脑袋两侧,乍看上去一副害羞到极致的模样。   丑死了。   黎听在心里评价。   这人的想法明晃晃写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明明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方亦亦害羞的时候就很好看,白皙的皮肤透上一层淡淡的粉,低垂着眼眸,目光无处安放,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发颤,恨不得将她欺负到哭出来。   女孩梗了一下,急切道:“谁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啊。”   察觉到对方露出的不屑,女孩咬咬下唇,别开脸道:“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听不听随你。”   黎听道:“据我所知,你们学校的死了的那些人,是校霸团伙吧,她们欺负亦亦,所以死了。”   “你,你...”这是事实,女孩哑口无言,一时语塞。   她在校园论坛的帖子里看到过,那个死去的教导主任,以前也和方亦亦打过架,帖子里至今还留着教导主任被方亦亦撂倒在地的照片。   “那些欺负她的人,死去是应得的报应,你撺掇别人孤立同学...”黎听声音低沉:“会得到怎么样的报应呢?”   女孩被黎听阴沉的模样吓住,惊恐地望着黎听,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惊悚事物。   方亦亦一出来,就看到黎听和三个人对面对站在一起,还和三个人中中间哪一个挨得极近。   方亦亦愣了一下,走向黎听的步子踟蹰起来。   学姐只是出来这一会儿,就交到朋友了,不像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她抿了抿唇,站在路边,周围人来人往,大家都有各自的同伴,只有她,孤零零站着,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格格不入。   黎听又和女孩说了些什么,吓得女孩面色发白,腿肚子打颤,察觉方亦亦出来,她回过头,就看到方亦亦全身上下透着落寞,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儿似的杵在那里,四目相对,方亦亦手足无措。   黎听道:“过来。”   方亦亦愣了一下,顺从地走到黎听身边,看着面前被吓坏的三个女孩,满是茫然。   这是...怎么了?   所以学姐并不是在交朋友?   ......那也不用吓唬人吧...   这几个女孩子都要哭了。   黎听倨傲的抬了抬下巴,“说。”   方亦亦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说话,直接懵逼:“啊?”   然后她听见那三个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方亦亦,我们不该,不该说你坏话...”话到一半,齐刷刷后退一步,将头颅埋得很低,鞠了个结结实实的躬:“请原谅我们吧!对不起!”   “啊...”方亦亦眨眨眼睛,有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习惯了人类的恶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收到道歉的一天,很意外,也很感动。   她抬手挽住黎听的胳膊,清清嗓子,挺起胸膛,学着黎听的样子微抬下巴,道:“这次原谅你们,但是没有下次了!”   等那三个女生离开后,方亦亦拽着黎听的衣袖,道:“谢谢学姐帮我出气。”   黎听点了点头,心想,这下总该高兴了吧。   至于朋友,假期的时候带她去黎予那,或者去茅山宗玩儿好了。   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见不得方亦亦出现等负面情绪。   方亦亦只要不高兴,她就跟着烦躁,游戏也玩不下去,卡在通关局一晚上了,无心投入,气得她想卸载游戏。   今晚应该能通关了。   黎听摩拳擦掌。   晚上例行公事之后,黎听把方亦亦裹在被子里,掏出耳机,准备在不打扰方亦亦休息的情况下继续奋斗。   然后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双幽怨的眼睛偷偷瞅她。   黎听手指一顿,慢了半拍,游戏人物闪躲不及,被从天而降的巨大杠铃压的粉碎,当场死亡。   黎听:“......?”   她回过头去,方亦亦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正在和周公下棋。   黎听:“......”   叹了口气,黎听掀开被子下床,没有顾忌身边的方亦亦,秋初夜晚的凉气直往被窝里钻。   不一会儿,黎听回来了,她打开床头灯,暖色的灯光打在方亦亦脸上,睫毛被镀上一层浅浅的绒毛。   她推推方亦亦:“起来,知道你没睡。”   方亦亦真开毫无睡意的眼角,缩了缩脖子,嘿嘿地笑,一副被抓包的样子。   然后手里被塞了一本书。   方亦亦低头一看,是她的课本。   “?”   黎听道:“睡不着就背题吧,背到睡着为止。”   方亦亦被迫从被窝中起来,和黎听肩并肩坐着,黎听快乐的打游戏,她艰难的背题。   方亦亦欲哭无泪,她做事情喜欢有始有终,背题也是,一旦背一道题,就一定要把这道题背过,不然决不摆休,这就导致,即使背到一半困了,她也会强忍着睡意,硬生生将正在背的题背过,直到后半夜,终于完成目标,沉沉睡去。   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去上课,精神不济,呵欠打了一路。   好在黎听今天也陪着她,过得还算愉快。   黎听一直注意方亦亦的情绪,感觉对方心情很稳,觉得自己的通关局也稳了。   为了确保不出问题,睡前运动黎听也分外注意方亦亦的感觉,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一结束就累的睡了过去。   黎听抱着方亦亦,轻手轻脚帮她清理,擦干,放回床上,再掖好被角。   一切准备妥当,开开心心拿出手机,准备换种方式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后半夜的时候,那道熟悉的,三分忧愁气氛幽怨的目光,再一次稳稳落在了她身上。   黎听:“.......”   啧。 第120章 番外(三)   黎听一连陪了方亦亦好几天, 发现方亦亦白天心情不错,一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难过。   从事后开始,和定时闹钟似的。   要不是过程中方亦亦软绵绵缠着她不撒手,她就要怀疑是不是方亦亦厌倦这档子事儿了。   黎听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方亦亦又是有问题藏着掖着的小孩, 不坦白, 而且她自己本人而言也不是一个问题得不到回答, 就拼命追问的人。   就只能去猜。   还猜不出来。   方亦亦不开心,她也跟着烦躁, 她烦躁,游戏就打不下去, 这款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游戏, 因为方亦亦的存在, 已经成了她游戏史上通关用时最长的一款,是耻辱。   就像卡着的一根刺,上不去下不来,浑身不得劲儿。   人类进化出语言, 是为了更好地交流, 交流的初衷,一半为了寻求帮助。   本着不能浪费种族天赋的原则,黎听去咨询黎予。   黎予当时正在加班,陈思可没了, 留下偌大家业等着瓜分, 她自然能捞多少捞多少, 这么大一块肥肉绝对不能放过。   电话响起,她不耐烦地看过去,一看来电人, 表情瞬间变得柔和。   “姐,什么事?”黎予问得直白,不了解她的还以为多么不想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流。   客气的寒暄黎予不是不会,只是那得分人,和黎听说话,遵从本心,不用瞻前顾后,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丢下手中的报告,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着僵硬的手臂关节,踱步到落地窗边,眺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   黎家的公司坐落在繁华区的中心位置,外人看起来光鲜,真正里面的人却知道,这里冷冰冰的,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半点情味也没有。   落地窗的玻璃倒映出她眼底下疲惫的青黑。   黎听也没有废话:“白天情绪还好,一到晚上就难过是为什么?”   她没说是谁,但是黎予听明白了,是说她小嫂子。   “一到晚上就难过?”黎予有点发懵,脑中瞬间蹦出一个网络词:“网抑云?”   黎听虽然天天上网,但也只是在打游戏,社交类型的软件没开过,她头一回听说这个词。   黎予天天忙成狗,理论上讲也没时间上网才对,但是她有社交,光助理秘书就有好几个,一半是毕业不久,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些手头没工作的时候,爱聚在一起吃瓜聊天。   网抑云这个词也是从他们嘴里听说的,是当代年轻人的一种常见病,一到晚上十二点就开始怀疑人生。   什么‘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温柔吗,拿命换的’种种单拆都认识,读起来也很顺口,理解起来让人直冒问号的句子。   没听到那头的动静,知道黎听这是在思考,于是黎予追问:“亦亦是不是白天特别开朗,能说能笑,一到晚上情绪就情绪低落,忧郁,怎么哄也哄不好,特别是12点钟前后,但是第二天这种状态又不见了,就和人格分裂似的。”   好不好哄黎听不知道,方亦亦藏着掖着不明面上表现,她也只能装不知道,但是12点前后的时间点对上了。   黎听道:“嗯,是这样。”   黎予一锤定音:“对上了,是网抑云!”   “好像是当代年轻人的常见病,我不太清楚,我助理大概知道,让她过来跟你说,姐你等我一下。”   黎予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大步朝外走,外面是助理办公室,看到她出来,几个人齐刷刷正襟危坐,拿资料的拿资料,做表的做表,假装自己很忙。   只有最后面的一个小姑娘,在对着电脑屏幕露出乐呵呵的痴汉笑,犹豫太过投入,完全没能察觉到自家boss正一步步向她逼近。   直到电脑上方的灯光被挡住,小姑娘茫然抬头,看清楚来人后,‘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脸由红转白,露出讨好的心虚的笑容:“黎总...”   黎予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看得小姑娘浑身僵硬,左脸写着‘我完’,右脸写着‘蛋了’。   然后她低头看了眼电脑屏幕。   是一张二次元小/黄/图,体貌特征来看,主角似乎是两个女的。   还没多看上两眼,小姑娘飞快扑到电脑屏幕上,死死抱住,用身体挡住黎予的视线。   “黎总别看!不是……黎总,听我解释...”小姑娘快哭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笑。   黎予眼神凌厉地瞥过去,办公室瞬间安静如鸡。   黎予食指和中指背在桌子上敲了敲,对小姑娘道:“小昭,你跟我过来。”   说罢,大步回了办公室。   叫小昭的小姑娘一脸视死如归地跟在后面。   进了办公室,黎予道:“把门带上。”   小昭赶紧去关门,假装没听见外面爆发的哄堂大笑。   黎予拿起电话:“姐,还在吗?”   黎听轻轻嗯了声。   “小昭。”黎予把手机递给小昭,小昭双手接过,一脸懵逼。   “那个什么网抑云,你详细和我姐说说。”   “额...”小昭茫然接过,磕磕绊绊道:“黎总...姐姐好,我是黎总的助理...”   小昭不明白这个网络梗有什么好说的,问的是哪一层,只好把前因后果,词的来源,一五一十挨个说了遍,听得黎予直皱眉头。   说白了,无非是两种情况,无病呻吟和生活不如意而导致的定时性轻度抑郁症。   方亦亦不是无病呻吟的人,那就只剩下后者。   这得找心理医生。   小昭磕磕绊绊地说完,把手机交还给黎予。   黎予接过,示意小昭回去工作,小昭如蒙大赦地离开了。   黎予拧着眉头,捏了捏眉心,道:“亦亦情况严重吗?我找个心理医生过去吧。”   黎听思考方亦亦的病因,道:“不用,我有办法。”   “那行,”黎予对黎听很放心:“需要帮忙和我说,现在有时间吗,我让人送些安神助眠的花茶过去。”   花茶可以,当饮料喝,比奶茶健康。   黎听看了看时间:“不急,什么时候都行,你先忙工作。”   谈到工作,黎予就来劲了,她索性晃悠到办公室配备的休息间,没骨头似的往床上一躺,抱怨道:“我累死了啊,今天早上吃了点东西,忙到现在都没有休息,我跟你说,我现在在弄的那个项目……”   黎予说了很多,没有前因后果的逻辑,想到哪说到哪,像要把这么多年经历的委屈一股脑儿倒出来似的。   黎听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夏末秋初的季节,退去把人灼伤似的炎热,微风带着恰到好处的清亮,裹挟着落叶,从黎听脚边悄悄溜过。   耳边是黎予絮絮叨叨的抱怨,黎听抬起头,光线使她微微眯起眼睛,放眼望去,天空碧蓝,万里晴空。   ……   黎听从很小开始研究心理,主要是为了学着哄黎予,现在学以致用哄方亦亦,也算巩固知识。   抑郁症患者需要陪伴,需要承认和肯定,黎听干脆把游戏放在一边,全心全意做一个陪上课陪吃饭陪/睡觉的敬业‘三/陪’。   晚上亦亦发现黎听不打游戏了,躺在旁边准备和她一起睡觉后,方亦亦登时受宠若惊,开着阴阳眼,视线惊疑不定地在手机和黎听脸上徘徊。   黎听夜间视线良好,注意到方亦亦的小猴子似的不安分动作,就着姿势把她圈在怀里,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似的:“睡觉。”   “唔……”   方亦亦反手抱住黎听的腰,不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   黎听感受着怀里人传出的均匀呼吸,倍感欣慰。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天,方亦亦身心舒畅,情绪良好,气色都红润不少。   黎听吃了瓣方亦亦剥给她的橘子,揉了把方亦亦软软的发顶,有点想念自己的游戏。   想玩。   但是还不是时候。   周末来临时,黎听喊方亦亦出去玩。   方亦亦没有意见,高举双手以示赞成,然后站在在不大点的衣柜前,光挑衣服愣是挑了半个钟头。   黎听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歪着脑袋撑着腮,目光落在方亦亦换下来的那堆衣服上,颇有些百无聊赖。   女孩子嘛,爱打扮正常,她当年出门也是这样的,不着急,一点儿都不着急,要有耐心,千万不能凶,会凶哭的,方亦亦是病号是病号是病号……   虽然她实在不明白这些衣服哪件比哪件更合适。   明明方亦亦穿都挺好看。   黎听用力闭了下眼睛,拼命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等方亦亦好不容易收拾完,已经距离约定出发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方亦亦跑到黎听面前,换衣服换得她有点累,微微穿着粗气,脸颊通红,不好意思地问,“学姐,这个裙子好看吗?”   黎听看了眼她长及膝窝的裙摆,和露出来的,笔直的小细腿,慢悠悠地道:“还行,套个外套就更好了。”   “啊...”方亦亦面露为难。   她想不出她的外套哪件能配这个裙子。   似乎看穿她的纠结,黎听起身,径直来到方亦亦换下来,随意扔到床上的那一堆衣服前,目光扫视一圈,扒拉出件黑色风衣,扔给方亦亦:“穿这个吧,黑白比较搭。”   方亦亦眼睛微微睁大:“哎,是嘛?”   黎听想回个斩钉截铁的是,话到嘴边,记起方亦亦是个轻微抑郁症的病号,最好让她自己做决定。   于是从方亦亦手里拿过风衣,帮她穿上。   抬眼看到方亦亦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感动的快哭出来了。   黎听动作顿了一下,一头雾水:“?”   抑郁症的人,情绪都好敏感啊……   方亦亦绽开个大大的笑,因为黎听正好在帮她系扣子,目光相触,还以为是自己的手臂妨碍到她了,连忙抬起手,示意黎听不用客气,想怎么扣怎么扣。   黎听帮她扣好,系上腰带,方亦亦辛辛苦苦选的裙子被罩在里面,只里露出个白色的领子。   方亦亦被黎听帮她穿大衣这件事整得激动,激动的肾上腺素飙升,完全没注意到这个情况。   黎听把手放在方亦亦不堪一握的柳腰上,凑在她耳边,蛊惑似的低语:“不好看吗?”   方亦亦胡乱点头:“太好看了!”   黎听满意一笑:“走吧,这个点出去,能赶上吃午饭。”   天知道她们原本约的是早饭。   方亦亦被黎听手把手牵着出去,快乐的像只小兔子。   学校门口出租车比较多,她们出门打车,直奔步行街。   给方亦亦买了杯奶茶让她喝着玩,黎听拉着方亦亦拐进一家品牌服装店。   方亦亦茫然道:“我衣服很多了……”   “陪我买衣服。”黎听语调淡淡的。   “咦?”方亦亦一听,开始兴奋,“学姐要换衣服了?!不是,学姐要买衣服,我来挑我来挑~~”   跨出一大步,她走在前面,拉着黎听。   她不仅要挑,她还要付钱,一想到学姐身上穿的是她买的东西,她就倍感幸福,成就感满满,满足且骄傲。   黎听原本想借着给自己买衣服的名头,哄着方亦亦买条裤子,哪知方亦亦对给自己买衣服这件事兴致这么高,倒是意外收获。   当初给方亦亦自己买衣服的时候,都没高兴成这样。   这是什么毛病?   黎听不是很懂,但是方亦亦高兴就行了。   方亦亦情绪好,郁抑症才能治好,她的游戏才能通关。   想到这,黎听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又想玩游戏了...   店员看出他俩目前的主场是方亦亦,于是招呼黎听在换衣凳上坐下休息,自己去招呼方亦亦,热情地给方亦亦推荐衣服,意识到方亦亦对黎听比对她本身上心后,炮语连珠的在方亦亦面前,把黎听夸成了花。   方亦亦一个劲儿点头,努力表示肯定。   ……   “学姐——”   黎听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方亦亦空手回来了,她正要问,之间身后冒出了一排制服整齐的店员,每个店员推着一个衣架,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衣服。   黎听表情僵了一瞬。   她站起来,往前走出几步,来到方亦亦面前:“这些是?”   方亦亦为难的挠挠头:“这些都好好看,我这个也舍不得放下,那个也舍不得放下,感觉都好配学姐,就一起拿过来啦,学姐喜欢哪一件,我们先试试尺寸,店员姐姐人都特别好,让她们去找...”   黎听:“......”   所以你连尺寸都不知道,就搬这么多衣服过来?!   这家店怎么回事,为什么店员也跟着瞎折腾,不嫌麻烦吗?!   黎听看着八个挂衣架上满满当当的衣服,又看了眼方亦亦满含期待的眼神,僵硬着一张脸,忍了又忍,才没把衣架轰飞。   方亦亦手上捏着一件运动款的长袖宽松白衬衣,献宝似的对黎听道:“其实我看好的是这个啦,学姐你要不要先试试。”   黎听看她半晌,缓缓接过衬衣,并没有去试衣间,而且到货架上找了条牛仔裤,两件一起,这才进试衣间换衣服。   方亦亦在外面等待的过程中,又听店员吹了一波黎听的彩虹屁。   什么身材比模特还好啦,漂亮到当红明星也比不过,气质好到找不到形容词来夸...   别人听着或许牙酸,方亦亦真心实意觉得这人说得对极了。   她家学姐就是最棒的!没有之一!   试衣间的门只有一张厚厚的门帘,并不隔音,黎听在里面听得胃酸。   为了防止她们继续说下去,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完衣服,掀开门帘走出来。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连旁边其他买衣服的人也不说话了,直愣愣看着黎听。   黎听的肤色是遗传他妈妈的冷白,皮肤细润五官精致,身形袅娜窈窕,由于并不是人,还天天和方亦亦睡在一起,导致她整只鬼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妖媚,并非刻意表现,只是简单的举手投足,这种妖媚就自然而然散发出来,好好的休闲服硬生生让她穿出了禁/欲/感。   黎听皱皱眉,这些目光太过露/骨,她不喜欢。   方亦亦除外,她不一样。   顾忌着方亦亦,黎听不能随意发脾气。   她额角突突直跳,感觉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   于是直径走到放着和她试穿的同款裤子的货柜前,在码号上挑挑选选,拿出一条,递给方亦亦,克制着怒意,用尽量听起来柔和的语气道:“你买这个,我们穿情侣款。”   方亦亦猛然回神,拿着裤子进了试衣间。   最后也只是买了黎听试穿的那身衣服,外加方亦亦的裤子。   为了让方亦亦套上,黎听以身作则,自己也换上了新的。   结果就是白衬衣黑色小脚裤的黎听,和裹着黑风衣穿着瞳孔小脚裤的方亦亦,手拉手去吃午饭。   方亦亦选了家日料。   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贵。   这要是以前,黎听不能吃饭,方亦亦自己吃,她就去路边七块钱一碗的酸辣粉店了,但这次不一样,黎听要精养,要吃贵的!   虽然黎听本人并不介意。   她还蛮喜欢酸辣粉的,每次看到方亦亦吃那么香,她也想尝尝。   可惜的是,今天的小方同学不吃酸辣粉了。   那就下回再吃吧,或者等方亦亦病好了的时候再出来吃。   都是小问题。   方亦亦第一次来高级日料店,什么都生疏,倒是黎听熟门熟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住在隔壁,天天来。   饭吃到一半,有人来跟黎听要微信。   黎听似笑非笑看了方亦亦一眼,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等着方亦亦回应。   方亦亦一般社交场合下怂的一批,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战斗力就上来了。   方亦亦鼓起脸颊,挽住黎听的胳膊,对要站在一边保持绅士笑容的小男生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女朋友。”   小男生眨眨眼,懵懂的视线在她和黎听身上来回游移。   本来以为这就没事儿了,哪知这人坚持不懈,并拒绝也不觉得难看,从善如流地道:“好可惜,那做个普通朋友可以吗?”   方亦亦瞬间拉下了脸。   “不加,手机丢了。”   “哎——”小男生摸摸鼻子,眼神落寞:“不加就不加嘛,干嘛诅咒手机,好过分,手机又做错了什么呢...”   方亦亦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谁过分了,明知道别人不想给还非追着要微信的人才比较过分吧!”   黎听坐在一边,手肘放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脸,看着方亦亦生龙活虎的和人骂架,忍不住想,要是平时也这么活泼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的游戏早通关了。 第121章 番外(四)   黎听单手托腮, 注视着气成河豚的方亦亦,在被对方缠得快动手之前,扣住方亦亦的手,站起来道:“走吧, 不吃了。”   “哎?”方亦亦表情没收住, 眼神露出几分茫然:“不吃了?还没吃完, 好浪费。”   小男生一看她们要走, 急道:“别呀小姐姐.......”   黎听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小男生立刻噤了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只是与对方目光相撞而已,他却有种对方在看死物的错觉, 有那么个瞬间, 他觉得自己和这店里的桌椅餐纸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比不上桌子上摆放精致的鱼片寿司,莫名的寒意自心底升起,冻得他僵硬在那里,喉咙仿佛被死死掐住,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会死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方亦亦注意力全在一桌子饭上, 经常吃不饱的过去不允许她浪费:“可是....”   黎听下意识想直接拉着她走,但是考虑到方亦亦是个抑郁症患者,要惯着,于是道:“可以打包, 你留点肚子吃小吃。”   方亦亦顿时惊喜:“我们要去小吃街吗?学姐要跟我去小吃街吗?”   章鱼小丸子、起司马铃薯、糖油果子、竹签串串等在方亦亦脑中轮番飘过, 眼前的生鱼片突然就不香了。   “这里这里!”方亦亦举起手臂吸引服务员注意, 因为兴奋,脸颊红扑扑的,看着服务员走过来, 她指指桌子:“可以给我们打包吗?谢谢啦。”   ……   等方亦亦拎着打包的袋子转过身,看到身后杵着个人,才想起来那个要微信的小男生还在这里。   “咦?”方亦亦惊讶:“你还没走吗?”   小男生蠕动着嘴唇没有说话,额角冷汗流下来。   方亦亦没在意,绕过他道:“那你待着吧,我们走了。”   说罢,快走几步来到黎听身边,冲黎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挽住黎听胳膊,和她贴贴,开心的像个小孩:“出发出发出发~~”   黎听无声地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把方亦亦的脑袋。   白天的小吃街没有晚上人多,摊位相对较少,但并不妨碍方亦亦觅食。   她从日料馆打包的鱼片寿司和肠粉一起,被黎听拿在手里,方亦亦左手与黎听十指相扣,右手拿着一大把竹签串串,边吃边走,对路边的小吃探头探脑。   她吃完一只串串,将另一只完好的串串递到黎听面前,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鼓囊囊的,口齿不清:“这个小板筋特别好吃,学姐你尝尝。”   一口一个的小肉串近在咫尺,肉类被炙烤后的油脂冒出来,浮于表面,又被孜然辣椒面裹住,包附在肉本身上,肉的味道变得杂乱。   她并不喜欢。   但是方亦亦眼中分享喜悦的急切让她下意识不想拒绝。   黎听沉默一会儿,往前凑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咬住肉串,方亦亦配合着力度抽走签子,小小的板筋就整个儿进了黎听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方亦亦水汪汪的眼睛紧紧锁着黎听,紧张地观察她的表情。   不知道的,看架势还以为这肉是方亦亦自己烤的。   黎听和她对视片刻,黑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在方亦亦以为黎听不喜欢的吃板筋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摁上后脑勺,在方亦亦错愕的瞬间,那只手往前一压,视线中,黎听低下头,像迎接似的吻在了她的唇上。   方亦亦僵住,这个发展是她没有想到的,大脑有瞬间空白,接着耳边传来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惊呼,她才想起来目前位于繁华的小吃街上。   被围观了。   方亦亦一下子紧张起来。   慌乱中,她松开和黎听相握的那只手,企图推开黎听,但是指尖才一分离,黎听就追上来,再次将她牢牢握住。   方亦亦挣扎不能,紧接着嘴唇被撬开,什么软软的东西被推进来。   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方亦亦微微睁大眼睛,杵在原地反应不能,像个呆瓜。   黎听放开方亦亦,并没有立即退回去,她脸和方亦亦挨得极近,注视着方亦亦眼中的倒映出的自己,发出两声愉悦的笑。   抬手将方亦亦唇角不小心沾上的孜然调料抹去,这才后退半步,真正意义上结束了这个充斥着人间烟火味的亲近。   “怎么样,好吃吗?”黎听问了和方亦亦一样的问题。   方亦亦回过神来,用终于得到自由的左手擦擦嘴,咀嚼两下,将嘴巴里的里的板筋咽下去,低着头,口齿不清地道:“学姐太犯规啦,这是色/诱哦.......”   看着方亦亦红得像只熟透的大虾似的脸,黎听抬手捏了下。   “唔……”方亦亦脸被拉到变形,水润的眸子满是控诉。   “脑子里整天装了些什么东西。”黎听语气很轻,听不出半点责备。   “学姐哦……”方亦亦揉揉发疼的脸蛋,小声嘟囔。   ……   商业街店铺很多,遇到卖小玩意儿的店,方亦亦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黎听进去看。   出来的时候,黎听手中多了把红纸折扇,方亦亦脖子上挂着个海豚形状的陶瓷埙。   手中的小吃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边那边,”方亦亦拉着黎听,急匆匆地走着,脚下生风:“那边有蒜蓉扇贝,我看到了!”   黎听:“……”   “真好呀。”等蒜茸扇贝的时候,方亦亦抱着黎听的胳膊感叹。   从小吃街走出去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夕阳余晖尚存,映得天地一片落幕前的暖铜色。   方亦亦拍拍圆鼓鼓的肚子,不受控制地打出个饱嗝儿。   “回去吧。”黎听道。   “好!”   玩儿了一天,方亦亦累了,被黎听催着去洗澡,之后躺在床上不想动。   黎听从容的拿出手机,打开许久未见的游戏,刚更新完,一只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挡住半个屏幕。   黎听睨她一眼:“怎么了?”今天不是挺开心的,一闲下来抑郁症就发作了?   方亦亦撑着床,嘿咻嘿咻的原地翻身,黎听见状抬起手,配合地让方亦亦后脑勺枕到自己腿上。   “学姐。”方亦亦注视着黎听下颌线紧致的下巴,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一种自己在被纵容的感觉,她相信这个感觉不是假的,于是鼓起勇气和游戏争宠。   “你以后玩游戏的时候,就……就是……”话到嘴边有点磕巴,黎听耐心地静静等着。   “也不是不让你玩,没有剥夺爱好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多点时间陪陪我呀……”   方亦亦很少主动干预别人的想法,越说越不自在,说到最后都不敢看黎听了,盯着她白衬衫的衣边,手指无意识搅动黎听的头发。   “我……我想学姐陪我时间多一点……”   然后她被捏着下巴,脑袋强行摆正,正对着居高临下注视她的黎听。   “还有吗?”黎听问。   “没,没了……”方亦亦心如擂鼓。   “那到我了。”黎听表情平静,和方亦亦成鲜明对比。   方亦亦浑身僵硬,不自觉摆正态度:“是,是的!”   黎听把方亦亦从自己腿上拉起来,让她挨着自己坐好,而后低下头,缓缓凑近方亦亦,直到感受到对方轻盈的呼吸才停住,一瞬不瞬望着她,唇瓣轻启,缓缓吐出几个音节:“……”   “哎?”方亦亦瞳孔微微放大,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手捂住她的眼睛,嘴唇被覆住,整个人被推搡着倒在床上。   ……   亮着游戏界面的手机被放在一边,直到很久以后没电自动关闭。   今天的黎听,依旧没能通关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这篇文能完结多亏了你们,每个催更我都有看,因为本身是工作党,经常不在家,电脑也摸不着就……_(:з)∠)_啊啊啊总之说多了都是借口,我错了,我不该鸽(躺平认错jpg.)   抽奖弄不了,好烦躁,改成红包吧,订阅率80以上的小可爱在这章留评论,有红包拿哦,限定100个,记得留评啦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