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投胎后我成了捡破烂的[无限]》作者:是墨痕子   文案   财运爆棚的梅梵瑙投胎了,一朝成了个捡破烂的孤儿。   为了改变命运,他时刻谨记地府办事处开出的条件:   “积累福报,消弭业障。”   于是隔三差五便有迷路的小鬼找上门来,痛哭流涕:“大哥你帮帮我,我家没了!”   梅梵瑙:“……”   咱还能做点阳间的好事吗?   *   夜场里。   附身在女学生身上的狐狸精对他不断放电,试图勾引。   喝上头的梅梵瑙淡定一笑。   于是大家看见他毅然冲上舞池,跳的比夜场男模还妖娆三分,他心想:“女妖精,挑战我?你怎么可能有我骚?”   狐狸精:“?”   【杀人吃人的饿死鬼,拿下!】   【为非作歹臭狐狸精,拿下!】   【养蛊害人的十八线小明星,拿下!】   *   梅梵瑙只想安静地当个寿衣店前台,顺带找找自己的老情人。   谁知道老城奇闻异事频出……   魑魅魍魉,横行霸道。   西装革履的冷酷男人险些捏脱了他的下颚,逼问道:“小鬼,捡破烂捡到我头上来,真不怕我收了你?”   梅梵瑙呆住了。   这……   这个臭道士……   不就是我呕心沥血寻找的老相好吗!?   *   收鬼后,梅梵瑙得意洋洋:“卜星,你看我做得好吗!”   卜星:“我……”   梅梵瑙以为这人又要收了自己,瑟瑟发抖。   大佬实在说不出那三个字,只能甩出十张黑卡外加一个某时捷车钥匙,聊表心意。   梅梵瑙:“……”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   Tips:   倒霉蛋半人半鬼受x冷淡禁欲驱鬼师攻   有血腥片段,慎入。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梵瑙(受),卜星(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辈子我竟然是捡破烂的!   立意:即便平庸也要好好生活,你我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1章   “你很饿吧?”   “哈哈,我看出来啦……你很饿!”   四周都是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儿,地上的大片鲜红开始干涸,身形古怪的男人正托着某样血淋淋的东西往前送,眼底带着癫狂:“你吃……你吃了它!我想看你吃了它!”   满脸泪痕的少女疯狂摇头:“不不不……我……我不吃!我真的不饿,我一点都不饿!”   她让人逼得节节败退,在墙角瑟瑟发抖,随着对方的逼近,她更加看清了几乎捅到她嘴里的东西——那是人的一条胳膊。   少女几乎当场昏厥了过去,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能吃这些东西啊,我不能这样做……你饶了我!我求你了……”   “怎么不能吃!?”   男人双目暴突,仿佛受了刺激似的面目豹变:“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食,你为什么不吃!”   说话间,泛着恶臭的口水滴滴答答掉了下来。   “……”唾液不住的分泌,迫使他赶紧闭了嘴,看向那残肢的眼神带上了无尽的贪婪,似乎恨不能连骨头都吞下去。   但是残肢一送,还是怼到了少女的脸上。   他勉力恢复了宽厚温和的声音,这次却带着一种魔鬼般的引诱和阴森意味,他隐忍地说:“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别忍啦……只要是人,就要满足口腹之欲,只要活着,就要吃饭啊!你就吃点儿行吗?吃一口,就一口!你吃给我看!”   “吃啊——你吃啊!!!”   少女抱着头,终于声嘶力竭的尖叫了起来。   ……   “想当年,老子也是香车宝马,前拥后簇一大堆人的!活这些辈子,这是最苦的一次了……”梅梵瑙步履飞快,满脸愤世嫉俗,“钱是什么?是哥上辈子最不缺的东西,它就是那粪——嘿,好家伙!”   “啪”一声,一个矿泉水瓶应声被踩瘪了下来。   迅雷不及掩耳,空瓶子甩进了帆布包里,这位爷走得虎虎生风,气势丝毫不减,啐了一声说:“谁知道这辈子沦落到捡破烂的下场了,我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小梅同志生得非常出色,二十出头,身高腿长,衣着简单且有品。   乍一看,颇像电视上那些个能唱会跳的男明星,外貌条件极其不错,是走在路上时常会惹人注目的那一挂。他一手抓下了卫衣的兜帽,露出了肤色冷白的一张脸,转了身,就进了灰突突的老破巷子里。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差点没把老子转死喽!”   巷子尽头有个不起眼的小店,陈旧的招牌上印刷着“老柳寿衣铺”五个大字,颜色浅淡得仿佛要连带着这小店一并被风吹散了似的。   “老头儿,我回来啦!刚去找房东收拾那破水管了,可算完事了……”   梅梵瑙拿下帆布包,哗啦啦将里面的瓶子一并倒进了墙角的纸壳箱子里,等着下次收废品的大爷过来一并卖掉。   “嘶,臭小子,我好歹也是你半个师父,成天到晚管谁叫老头?”寿衣铺门口,坐着一个身形挺拔的老爷子,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相当摩登了。   两个筐里已经金光璀璨的堆满了纸元宝了。   “行行行,柳大师父,我帮你,你赶紧歇着!”   梅梵瑙见状,嘿然一乐,坐在了另一个备好的小马扎上,开始叠金元宝:“今个儿咋还没去公园啊?你的老baby们呢?”   老爷子斜愣了梅梵瑙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天天和老太太们跳舞,让别的老头子给收拾了?”他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来,一本正经分析道,“师父,我看你这命属实是硬,不仅用自己的名字给寿衣铺命名,一跳舞身上还必挂几个大妈,你离当网红都不远啦!”   顶着师父杀人似的目光,他说:“嘿哟,我这辈子可都没那么潇洒过!老头身上挂满老太,真是奇景啊奇景……”   老柳看着孽徒,没吭声:“……”   不过他手指一弹,梅梵瑙手里刚叠好的金元宝瞬间就烧了起来,烫得那人嗷一声嚎啕,赶紧甩了甩自己的爪子!   “老柳!!”   看他消停了下来,老柳心满意足的哼哼了一声,下巴朝墙角的废品箱子一指,说:“往后你别捡那破玩意,我又不是不给你开资,别哪天把那不干净的东西弄回来了,我还得收拾……”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辈子我过得多倒霉你也不是不知道……”梅梵瑙忽地有些黯然,垂下了眼,蔫不拉几的继续叠纸,说,“我都习惯了,改不掉。”   就像他过去的无数辈子,都习惯锦衣玉食,当个混蛋二世祖一样。   改不掉。   挥霍无度这四个字曾经刻在了梅梵瑙的骨子里,如今,贫寒这俩大字也击穿了梅梵瑙的脊梁骨。   他没机会那么胡来了。   “嗯!是!”老柳说,“你上初中的时候,被无良孤儿院扔出来了,那时候我正好大劫,和另一个仙家杠上了,还是你误打误撞拉了我一把,把我救下来的。”   他回忆着,意味深长说:“哎呀……当时我一看这道行,还以为是哪位大能,差点儿就跪下了!谁知道是个干巴瘦的臭小子,还瞄着我手里提溜的那一盒饺子……”   从那之后,梅梵瑙便被老柳收养了。   两个人一起生活,仿佛是父子,又好像是师徒。   但究竟谁比谁道行更胜一筹,老柳一直都想不通,小梅不多说,他便也不多问。   日子一天天这样过着,直到最近,梅梵瑙大学毕业,开始找工作,给各家公司递了好些份简历,最终应聘成功的职位是试衣模特,上班不过一个月,就让公司里的油腻男高管上下其手,开出诱人条件,试图x规则他一波。   小梅同学是谁?   他就是造次了无数辈子的大混账,那叫一个我心如铁、不畏强权——   于是他当场使出了一个大飞踹,将其击倒在地、鼻血横飞,并且当着全公司的面儿,薅着男高管所剩无几的头发,怒骂道:“我糙你大爷!你是什么东西,敢扒老子裤衩子!”   就这样,他让保安叉出了公司。   ……并且失去了第一份工作。   那天梅梵瑙一个人闷头喝酒,酩酊大醉,也不知道哭了没有。   老柳毕竟将他视如己出,实在是不忍心孩子受委屈,于是摸着他的脑袋瓜,说:“你帮师父看店吧,一个月给你五千,够意思吧?”   小梅泪眼汪汪:“师父,你这老破店一个月能不能赚够五千都是个事儿,我不用你这么牺牲!”   “年轻人,你对力量一无所知。”老柳神秘一笑,一撩衣摆,露出了一大圈儿哗啦作响的钥匙,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公寓说,“……你瞅着那边儿的那个楼没有?”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用风轻云淡的语调说:“是我的。”   小梅眨巴眼,问:“哪……哪一户啊?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一户?”老柳如是说,“是一栋。”   梅梵瑙瞳孔地震:“???!”   所以,梅梵瑙现在正乖乖巧巧在帮师父叠金元宝,他嬉皮笑脸地说:“多亏您老人家一饭之恩啊,我不仅有了师父,还有了工作呢,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这种好事儿!哈哈!”   老柳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端详了他一阵儿,嘀咕道:“我这辈子给人看过无数次面相,算了无数个卦,就是猜不透你啊。”   他略微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看都是大富大贵的人,你说你何必受苦呢?图什么?”   手上的纸元宝没捏好,瘪了下去,梅梵瑙又开始打马虎眼:“图什么?这我可得想一想……”   ……   梅梵瑙一向疯疯癫癫不怕死,猖狂得要命,以往无数次投胎,他都毫不犹豫的对黑白无常一挥手:“我又死了,麻溜儿让老子进下一辈子!”   直到这辈子投胎,死无全尸的他终于有些累了。   “……两位老哥,我又来了,能不能商量个事儿?”   往年的黑白无常都是凶神恶煞,高不可近的形象,要是哪位投胎的老兄有巨物恐惧症,保准是要吃速效救心丸的。   随着时代更迭,现在这二位也是西装革履,分外人性化。   面对这个他们一致认为脑子有病的老熟人,黑白无常露出了标准化笑容,礼貌的齐声问道:“先生你好,有什么疑问请讲。”   梅梵瑙一扶差点掉下来的半个脑袋,说:“是这样的,本少爷这些辈子,每次都不得善终,死得千奇百怪,倒霉得惨绝人寰,你们能不能看在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给我个机会,让我恢复一点儿气运,成吗?”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铁面无私黑无常说:“不成,当初是你主动换的命数,哪有说改就改的!”   “这不是改!这是优惠政策,你真不懂变通!”梅梵瑙两眼一瞪,臭脾气上来了又要闹事。   好脾气的白无常拿起了手机:“你先别跳……稍等,我向地府办事处咨询一下。”   梅梵瑙:“这还差不多。”   “念在你为一人受苦受罪了十几辈子,上头感念你情深似海,稍微放松了限制。”白无常微笑说,“只要你这辈子能忍耐磨难,安全度过,多多积累气运,或许还可以有消弭业障、得以善终的机会。”   黑无常看了看文件,面无表情说:“特别赠予你阴阳眼,阴阳眼一开,就是危险来临,你会进入另一个世界,能不能挺过去,全看你造化。”   梅梵瑙喜出望外:“好好好!这可太好了!”   “别高兴得太早,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一些钱财。”   有些人当牛做马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大富大贵,但是梅梵瑙不一样,他死得再惨,次次投胎也都是阔少爷命,他就是那个生在罗马招人恨的孽障。   他当即冷嗤了一声:“钱?开玩笑呢!本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要多少,你们自己扣!”   黑无常往后探头看了一眼,催促道:“别啰嗦了!后面投胎的还排着队呢!”   “先生手牌拿好,阳间滚。”白无常一探手。   梅梵瑙喜上眉梢,投了胎。   再一睁眼,他成了个身无分文捡破烂的:“这就是黑白无常说的‘一些钱财’吗,我怎么一分不剩了!?”   梅梵瑙这次的命出奇的坎坷,小小年纪无父无母,好容易被孤儿院收养,初中放学回家的某一天,他一推门就看见了一个大惊喜……院长跑路了,东西搬得溜干净,老房子就剩下承重墙了。   梅梵瑙沉默几许,随后往地上一躺。   “……你妈的,毁灭吧。”   ……   “我想到我图啥了!”梅梵瑙啪的打了个响指,对老柳说,“我可能是为了哪个容色倾城的小妖精吧!”   老柳的手隐隐躁动,很想给他一耳刮子:“……”   这小子是在糊弄鬼吗?   “那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到底还是忍住了暴打孽徒的冲动,他掏出眼镜布,一面擦着镜片,一面起身往外溜达,“到时候了,我该去跳舞了。我可得提醒你……”   一回头,那双眼有着蛇一般的竖瞳,透着几分冷意:“最近不太平,你凡事小心点儿。”   梅梵瑙遇到的怪事多了去了,倒也没将老柳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他现在过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好歹安稳。   当天下午,外卖员小吴就一把抓住了在街头瞎看的梅梵瑙,面有菜色地央求道:“哥哥哥!我吃坏了想上厕所,这单就要来不及送了!你帮帮我!我回头请你喝奶茶!”   身怀十八般兼职的梅梵瑙当然可以去跑腿,但是……   “我这不行啊,我帮老爷子看店呢!”   “你不行,我岂不是更不行了!”小吴已经憋得快要扭成麻花了,括约肌正在承受人类极限,他管不得那么多,飞快地将兔耳朵戴在了那人脑袋上,小电驴车钥匙一塞,“哥,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老柳给我算过卦,说我家三代以内必定有个黄袍加身的,等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我肯定忘不了你今天的恩情……”说着,小吴将外卖员的外套往人身上一披。   梅梵瑙:“……”我信你个鬼!   十分钟后,S大门口。   黄袍加身的小梅骑着电动车,嗖一声飞进了大门。   “我看一眼,我要送的是A座教学楼是吧?正好到了!”梅梵瑙单手扒拉了一下手机,车子刚停在教学楼门口,便皱起了眉头来。   阴阳眼能够感知危险,这教学楼乍一看,竟然阴气缭绕,冷森森的。   梅梵瑙顾不得其他,拎着奶茶就往里冲,咕哝道:“奇怪,这教学楼人来人往的,气运怎么那么低啊……” 第2章   梅梵瑙根据订单地址,来到了教学楼一层最里间,他先是敲了敲门,探头喊道:“同学!奶茶到了!同……”   教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分明是个大热天,连空调都没有的教室应当是闷热的,但此一时却莫名显得鬼气森森,令人不由自主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没走错呀,人去哪了?”梅梵瑙嘀嘀咕咕,又看了几眼订单,随后拨出了一个号码,手机里却一遍又一遍传来忙音,“嘟嘟嘟……”   “都快超时了。”说着,他又耐着性子拨了一遍。   “嘟嘟嘟……”还是接不通。   耐心正不断地被消磨,他原地转了转,也不知怎么,手机里的忙音格外清晰,甚至显得有些刺耳了。   这时候,梅梵瑙才惊觉,哪里是这教室空荡荡的?   明明这A座教学楼就是个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是周六都回家了?嘶……”   梅梵瑙还穿着外卖员的外套呢,胳膊上却是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他茫然地拎着奶茶在走廊里踱着步,清晰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这座教学楼反倒被衬托得愈发死寂了。   “再这样我可要走了,手机也打不通。我……我可害怕孤零零的啊……”小梅有点毛毛的,正犹豫着走是不走,便听见身侧的卫生间里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干呕声。   这声音实在是太凶残,仿佛那呕吐的人就要嚎啕大哭了似的。   “卧槽……”梅梵瑙咽了咽口水,竟也让这声音给感染得有些犯恶心了,胃部传来了一股子不适。   “呕!!咳咳……呕——”   那人应当已经吐不出来了,但这排山倒海的架势丝毫止不住,五脏六腑都要顺着食管往外蹿了似的,着实让人心惊胆寒。   “里面没事吧?同学?说个话!”梅梵瑙有些吓到了,提步要进去,但发现是女卫生间便立马止步了,背着身子在门口叫道,“你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同学你还能走出来吗?”   听见他一声接一声的呼喊,里面的呕吐声渐渐停歇了下来,仿佛是强行忍住的。   紧跟着,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   “……我没事。”一道嘶哑的不成样子的女声在背后传来,“谢谢你。”   梅梵瑙转了身,又吓了一跳,只见站在他面前的女孩脸色苍白得吓人,分明是个清纯可爱的长相,可由于猛烈的呕吐,这姑娘硬生生被消磨得像只厉鬼,眼下泛着乌青,圆润的面颊也微微凹陷了下去。   连精致的妆容都盖不住憔悴的面色了。   不等他从短暂的惊愕回神,那圆脸姑娘已经开了口:“这个是我的吧?我叫方媛媛。”   她指了指梅梵瑙手上提溜着的奶茶,目光中透露着对食物的渴望与贪婪。   好似一只目露绿光、饥肠辘辘的野狼。   梅梵瑙确认了手机尾号,将东西递了出去,谁知方媛媛刚接过来,便当着他的面儿,心急火燎的将吸管啪的一插,两腮凹陷,猛嘬了一大口,随后餍足地眯起了双眼,灵魂都经受了洗礼一般。   “呼……”她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往教室走去。   几步路的功夫,大杯奶茶消灭了小半杯。   “这么好喝啊?”   梅梵瑙挠挠头,望着那人的背影,小声说:“这姑娘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小圆脸,大眼睛,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一阵阵阴郁的黑气缭绕在方媛媛周身,几乎就要将她淹没了。   头上和肩头各自有三点火焰,此刻只剩下了三簇小火苗,也不知这熊孩子倒了什么霉。   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征兆,代表着一个人的气运低迷,这个时候,非常容易招惹邪祟上身,或是让不好的东西纠缠。   梅梵瑙到底放心不下,而且越看她越觉着眼熟,便狗狗祟祟挪到了她那间教室的门口。   脑袋瓜一歪,便瞧见了方媛媛。   她所在的那个座位上,摆着一个iPad,里面正放着引人发笑的综艺节目,声音响亮又夸张。   当然,更加令梅梵瑙目瞪口呆的是,她面前摆着杂七杂八无数食物,炸得酥脆的炸鸡,泛着气泡的冰镇可乐,汉堡薯条,焗饭叉烧……应有尽有。   梅梵瑙心说:“这姑娘五行欠饱、八字缺饿?”   再一看,方媛媛正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吃得喷香,却面无表情,即便面前摆着综艺与美食,都无法激起半点的情绪了似的,只是在机械进食。   梅梵瑙一时看傻了眼,明明她五分钟前才吐过,看上去毫无食欲,形容憔悴的,这又是哪一出……   “你看够了吗?”方媛媛猛地转了头,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梅梵瑙一激灵,兔耳朵抖了三抖:“你怎么看见我的?!”   看着他头顶明晃晃的兔耳朵,方媛媛陷入了沉默,她强行噎下了一大口汉堡,起身噔噔噔走了过来,一把将梅梵瑙推开,恶声道:“你看什么啊!我吃得多又能怎么样?谁规定人不能吃得多了?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吃得多了?”   梅梵瑙让她喊得一愣一愣的:“我又没……”   “我只是饿了而已,我只是想吃点东西而已,又没碍你的事!你们干什么要那么苛刻!”方媛媛越吼,声音越抖,最后眼眶都红了,砰地关上了门,“走开!”   梅梵瑙险些让门拍到脸:“……”   “我就是看你像个倒霉蛋而已!”他心底有些冒火星子,愤愤出了教学楼,“我也真是,多管闲事,就算我告诉她她要走霉运,估计这小丫头片子还要骂我呢……”   前面走道上路过了两个女孩子,正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哎我跟你说,上次我在宿舍厕所,听见有人催吐啦!吐得稀里哗啦的可惨了!”   “催吐干嘛呀,多遭罪呀!我最害怕吐了!”   “还能干嘛?估计是害怕自己太胖了不好看呗!大家都挺在乎自己外貌的,没办法呀~”   梅梵瑙骑着小电驴路过,听得匪夷所思,连连摇头,心说:“真是疯球了……”   “连动物都是雄性为了吸引雌性,才主动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提高魅力,现在的小女孩儿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焦虑、那么痛苦呢?狗屁审美对小姑娘们真不公平……幸好老子注重维持形象,没自甘堕落。”   “啧啧,要是非要把美貌这个词具体化,那么应该就是我梅梵瑙的这张脸了,哈!”   思及至此,小梅臭屁的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打算端详一下自己的帅脸,谁知道镜子里照到的一幕,将他惊得车头都歪了,当场便摔了出去。   耳边的尖叫炸响了起来:“有人跳楼了!!”   “操!”   他猛地回头看去,便见不远处的教学楼上,一道身影极速坠下,跳楼的人离他很远,可脑袋摔成个稀碎的大西瓜时,却硬生生横在了他面前,蜿蜒的血迹几乎要染到了他的衣角。   狰狞的表情,暴突的双目,扭曲的骨骼……   这死状,几乎能将一个正常人活活吓疯了。   “方……方媛媛?”梅梵瑙目眦欲裂,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还……!”   她死了……   她就这样突兀的死在了他面前,多荒唐!   “小哥,你没事吧?”   梅梵瑙仍震惊于眼前的惨状,直到周围的询问声越来越大:“怎么摔了呀,是不是太累了?嗐,我说外卖员也太不容易了吧。”   他这才回神,四下看了看,只有一张张带着关切的年轻面庞,根本没有方才惊悚的一幕……   一切都是幻象而已,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你们啊……我没事,真没事!”   梅梵瑙和一干学生道了谢,等人散了,便飞奔到了方媛媛所在的那间教室,不由分说地将一串桃核手链塞给了这小饭桶,飞快道:“同学,我其实是个算命的,你最近要倒霉,不管你信不信,这东西最好戴在身上,我做到这一步仁至义尽,良心过得去了,我走了哈!”   方媛媛握那手串,一头雾水:“神经病吧……”   这下子,梅梵瑙可算不再惴惴不安了,他拖着隐隐作痛的腿,快活的将小电驴骑回了闹市区。   “我这辈子是真善良,这么能积德,说不定黑白无常还能对我网开一……”话音未落,就让迎风吹来的宣传单糊了一脸,“什么玩意!”   “缘来菜馆?”拿下来一扫,他潇洒一挥,“一看我就去不起,眼不见心不烦,拜拜了您!”   ……   当天夜里十一点多,梅梵瑙给寿衣铺落了锁。   “下班喽。”他嘬了一口小吴作为答谢送给他的奶茶,而后哼哼唧唧说,“这玩意好像是还不错……嗯?”   街边有一家中式风格的三层餐馆,这时候还灯火通明,里面更是人声鼎沸,也不知在搞什么活动,乌泱泱一大堆人。   “哟,这不就是我今天传单上的那个餐馆吗?”   梅梵瑙抬起头,扫了几眼“缘来菜馆”这个大招牌,眼珠子忽然针刺似的疼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晦气晦气……”   原本今晚下班就晚,谁成想回家的路途比想象中还波折。   梅梵瑙刚走到一个路灯昏暗的小路上时,就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一把拽住了他,表情痛苦地说:“小兄弟,你帮帮我,我快生了……我快生了!”   “是吗!?生孩子可是大事!您别急!”他惊慌失措,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在推拒,“别急啊……”   孕妇仍不住的往他身上靠,死死拽着他不松开。   “小伙子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太疼了,我受不住了啊……!”   “狗东西。”   梅梵瑙眼底漫上了几分嘲讽,冷笑说:“带着个死胎拦我的路,我看你也要受不住。” 第3章   那孕妇面色苍白,看上去非常虚弱,可是当她瞧见梅梵瑙那张陡然阴沉下来的脸时,却诡异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来。   “是吗?”她淡淡说,“看出来我是死人啦。”   痛苦的求助声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冷笑。   梅梵瑙嗤了一声,漫不经心掏了掏耳朵:“毕竟我也是差点加入妇联的男同志,像你这种装模作样肚子里不知道塞什么的货色,我还是分得清的。”   “一般人早就吓疯了,你可真是不错,嘻嘻嘻……”   女人身下缓缓渗出了一道古怪的黑影来,好似一个幼小的胎儿形状,连着脐带,缓缓向梅梵瑙爬了过去:“你今天走不掉了,留下吧。”   “看见个泼妇有什么好疯的,”他坚定说,“我相信科学,你少给我搞歪门邪道。”   女人脚下的那团黑影逐渐凝成实体,竟是个浑身青白的婴儿。   那死胎看上去像是营养不良,浑身瘦小干枯、灰突突的,完全就是个扭曲的怪物,他攀上了梅梵瑙的腿,动作灵活得可怕。   乍然见到这样的怪物,饶是梅梵瑙,也激灵了一下:“糙!”   想要抬腿甩开,这才惊觉自己竟然魇住了,意识清醒得要命,身子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   “识相的,赶紧滚,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他抬了眸,阴恻恻看向对面,前一秒还坚定科学的小梅咬牙道,“当心把你收坛子里。”   “妈妈,我饿……好饿……”   那死胎竟然会说话,而且声音同成年人别无二致,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意和怨念:“吃饭了……我要吃饭了……”   梅梵瑙用力挣了几下,身体还是硬邦邦的,根本没机会甩掉腿上的鬼东西。   他有些燥得慌,阴着脸道:“黑吃黑啊?大姐,真不厚道。”   “半人半鬼的可难找……黑吃黑又能怎么样?”   女人的脸白得吓人,黑黢黢的眼散发着可怖的信号,“我孩子好久没吃饱饭了,你就牺牲一下吧!”   “吃……吃……”   死胎越笑嘴长得越大,到最后,猝不及防咧到了耳根去,露出了一口成人才有的牙齿来!   “吃——!!”   梅梵瑙倒吸了一口凉气,闭上了眼,心想着这次真是倒霉。   也不知道挨几口得养多久……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劲风呼啸而来,清脆的铁链声哗啦作响,一条铁鞭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勒住了女鬼的脖子,梅梵瑙感觉身上一轻,竟然可以活动自如了!   他一睁眼,便瞧见那女鬼让铁鞭缠住的错愕表情。   “什……”什么情况?   不等他想完,锋芒锐利的铁鞭便向后一带,虎视眈眈的女鬼和鬼胎竟然被这力道给拽得向后腾空飞了起来!   紧跟着两道黄符甩了过来,几乎是不分先后的贴在了这俩脏东西的身上!   刺啦一声爆响,是类似食材入了油锅的声音。   “啊!!!”   女鬼霎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又想拽铁鞭,又想捂脸,一时间左支右绌。   “别……别别别!放过我们一回,放过我们……”不等她抱着死胎求饶完,铁鞭的主人就冷笑了一声,好似给他们判了死罪的罗刹。   下一秒,那一大一小化作两缕青烟,带着诡异的尖叫声收进了坛子里。   手里托着坛子的男人走上前来,抬眼乜了梅梵瑙一眼:“受惊了。”   这声音寒凉,听上去没什么感情。   梅梵瑙一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是个道士,而且并不是那么热心肠的道士,收了那玩意纯粹是想收了它。   对啊……道士!   他这些年一直都是个半人不鬼的存在,撞见这臭道士,万一被看出来端倪可怎么办!?   “是……是啊……黑灯瞎火看见这些玩意,真是吓死我了!”梅梵瑙愣了一瞬,随后便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靠着墙根连连拍胸口,“大哥,真的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世界上还真有这些东西……”   慌乱间,他打量了一眼对面英勇收鬼的男人。   那人看上去跟道士真是半点也不沾边,穿得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发也梳得规规矩矩很是有型,往那一站,好像哪个财团的一把手似的。   这人戴着黑口罩,皱着一双浓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光是透过眉眼,就能知道他是个样貌英俊的年轻人。   “你没事就行,今天就当什么也没见到,回家好好睡一觉。”他说。   梅梵瑙可没时间想别的,他慌里慌张低下头去,甚至还搞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哭腔来:“谢谢哥,谢谢哥!您真是贵人……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这就回家!”   “好。”男人答得利落。   铁鞭稀里哗啦一阵响,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个链条纤细的怀表,让男人收进了衣服里——这是个上好的法器。   梅梵瑙余光瞥见,更是连连咬牙。   什么运气啊,遇到个道行这么高的!身上还带着这么厉害的家伙事儿,看不出他有问题那就是有鬼了!   他想:“事不宜迟,赶紧跑!”   那男人也不多讲话,就这样横在梅梵瑙的去路前,梅梵瑙焦躁得不行,原本打算转身换条路走,谁知那男的皮鞋前面……竟然有个空矿泉水瓶。   “……”臊眉耷眼的梅梵瑙竟然有些手痒,心里骂道,“不行不行,什么时候了,我得忍住!”   三秒过后——   “哥,这瓶子我先拿走了……”梅梵瑙深深弯着腰,小心翼翼捏住了矿泉水瓶。   转身刚要跑,那男人便一把扯住了他卫衣的帽子,将人轻而易举给拎了回来,声音冰冷:“等等。”   梅梵瑙扑腾了起来:“你你你干嘛!抓鬼就算了,我可是大活人!”   年轻男人似乎被他逃跑还舍不得一个空瓶子的行为给逗笑了,一直冷冰冰的眉眼有了些笑意:“是吗?”   “是啊!不然还能怎样!大晚上撞见脏东西就够晦气了,大哥,你就放了我吧,我就是个路过的!”梅梵瑙哭唧唧。   那人好像提着兔耳朵似的,揪着他卫衣兜帽不撒手,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看见鬼孕妇,你不害怕?”   “害怕害怕,我都吓傻了,差点儿就尿裤子了,硬夹着腿憋着呢!”他喊道。   男人又说:“那东西在这条街上徘徊很久了,怎么一眼就看见你了?你还和她对上眼了?”   “这你可得问她!我一个黄花大闺男,半夜三更被拦下来,我也很委屈的好吗?”   那人比梅梵瑙高上一些,似乎也更强壮一些,挣扎无果,他欲哭无泪,大喊道:“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大哥你再对我纠缠不清的,我可就报-警了啊!到时候你这个宣传封建迷信的,被抓进去,我可……我可不管你!”   “呵。”   前一秒还对他感激涕零,后一秒就开始威胁他,卜星似乎觉着匪夷所思,眯起了狭长的眼。   梅梵瑙感到了一股子强烈的威压,从头顶传来,心说:“你呵个什么劲儿,越呵我越心慌!”   卜星一手插兜,一手拎着小梅,鞋尖不过轻轻一勾,便将那宝贝疙瘩似的矿泉水瓶给踹掉了。   梅梵瑙:“嘿你干什么!?”   冷淡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鬼,捡破烂捡到我头上来,给你机会还不逃跑,你是真不怕我连你一起收了。”   卜星伸手摘了口罩,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似乎在打量梅梵瑙是个什么品种。   “你这人怎么这样——”   梅梵瑙这下子不仅有点胆怵,而且有点愤怒了,他蓦地一扭头,和人对上了眼:“我他妈……”   这个□□得气人的西装男,长了一张冷淡英俊的容颜,而且梅梵瑙对此熟悉无比,饶是他化成灰,都能把这捧灰给捡起来的那种。   方才黑暗环境下卜星戴着口罩,他没看清,这下子有了点路灯的映衬,又没了遮掩,看得清楚至极。   这他妈……   不就是他呕心沥血,生生世世都在寻找的那个小妖精吗!?   梅梵瑙脑子嗡地一声,呆呆地想——   好家伙!   老相好要收了我!?   一想到这些年的苦苦寻找,梅梵瑙眼眶竟然热了一下,直接就问:“你还认得我吗?你还认不认得我?”   他如今是半人半鬼,卜星一开始未能察觉,此一时就格外警觉了起来。   见人态度陡转,还搭话,他简单粗暴的将梅梵瑙甩到了墙上,一手利落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防止他乱动,另一只手则是狠狠钳住了梅梵瑙的下颚,以一种霸道凶狠的姿态捏着他的脸,让他仰视自己。   “少跟我套近乎,你是什么品种的鬼?”卜星的声音冷得惊人,“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   “唔……”   梅梵瑙吃痛,下巴都要让他给捏脱了,也不知怎么,眼角将将涌出一些泪,看向卜星的目光颇为湿润:“疼死了……”   “哈哈,”许是见到故人的原因,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开玩笑说,“我是可爱鬼呀。”   卜星:“……你想死吗?”   “实话嘛,你看见过我这么好看的鬼吗?”梅梵瑙微微眯着眼,瞧着他,颇有几分服软的意思。   卜星不得不说,他的确从来没见过这种泪眼汪汪又和人殊无二致的鬼。   而且梅梵瑙说得没错,他的外貌的确佼佼。   梅梵瑙贪婪地盯着卜星的脸,这个他追寻了无数辈子的人就在面前,然而应了那句话……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了。   “你看啊……”梅梵瑙慢慢挣开了被束缚的手,牵引着那人捏他下颚的手,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耐心道,“有温度,是不是?”   卜星一时有些迷惑,难道他冤枉好人了?   “我真的是人……我有体温,”梅梵瑙慢慢引导他的动作,摸上了自己的心口,“也有心跳,对不对?”   卜星静下心来感受了一下。   的确,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蓬勃的生命……   梅梵瑙的心跳,甚至因为种种情绪起伏,而跳得更快了。   “你……”卜星目露迷惑,刚要开口。   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几个大妈的议论声。   “哎哟,这大晚上出来买东西,看见什么啦……”   “男男女女的……”   “不对,是男男男男!真是世风日下,情情爱爱的,真不健康!”   “就不能忍一忍回家再那啥啊?嘿哟,看不下去……”   卜星:“……”   梅梵瑙:“!!?” 第4章   临近午夜十二点,缘来菜馆。   “大家吃好喝好啊!”杜庆生高高举起了酒杯,在一片觥筹交错里,喜笑颜开,“多谢诸位给我杜某人这个面子,这么晚了,还愿意莅临缘来菜馆,帮忙试菜!谢谢大家,谢谢!”   话一出口,立刻迎来了一片此起彼伏的热烈应和声,即便是深夜,大家吃饭的热情也丝毫不减。   “杜老板客气了!”   “嗨,大家都是朋友,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啦!”   “要不是杜老板,咱们平时哪舍得吃这些啊?都是小老百姓,一个月赚那么几千……”   “我们谢谢杜老板才是,这辈子我好像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哈哈!”   前来试菜的食客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穿衣打扮也相差悬殊。   能在这个时间段,将这些个身份地位不同的人,一并邀请聚集到菜馆里,可见这个杜庆生的人缘相当不错,而且,饭店的宣传力度颇大。   后续,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路人被吸引进来。   “全靠大家赏脸,缘来菜馆才能越来越红火!”杜庆生听见大家恭维的话,哈哈大笑,端着酒杯半天也不喝,只满场乱转,四处谈天。   许是到了不少人睡觉的时间了,有些人犯了困,吃得迷迷瞪瞪,神情也渐渐开始痴醉,嘿然发笑的时候,也显得有些迟钝。   有人喝多了,五迷三道地盯着不远处到处寒暄的女人,嘀咕道:“哎,你说这老板娘怎么这么胖呢?看上去比杜老板还圆润一大圈儿!”   “我看这个杜老板也不瘦,身材走样得离谱……”食客立刻小声附和。   打眼儿一看,那个杜庆生估摸着也就三十岁上下,但身子已经严重发福,说是发福,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只有肚子高高隆起,即将临盆的孕妇和他相比,都要显得苗条一些。   肚子大,脖子细,两厢对比,极其怪异,这就是杜庆生的特点。   对于这个怪异的身形,他一向对外解释说:“唉,还不是成天忙着做生意啊?不然也不会累成这样,都过劳肥了!我这身子骨算是越来越差了,跟年轻小伙子肯定是比不了的啊,每天补药当饭吃,吃得人都变形了!哈哈!”   人们对八面玲珑的杜庆生还算是宽容,但同样是身材走样这个问题,放到他妻子身上,便显得尖锐多了。   “杜老板成天忙着养家糊口,过劳肥了我倒是能理解,但老板娘……我听说啊,这老板娘也没工作啊,怎么这么胖了?”   “那可能是养的呗!成天吃香喝辣的!没个正事!”   不远处,个子高挑的胖女人笑靥如花,声音爽朗:“没事儿,反正都是我们家老杜请客,您就使劲吃,还能把我们给吃破产了啊?哈哈哈!请你们来就是让大伙儿开开心心吃饭的!别顾虑!”   那桌的食客们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有人摩挲着下巴,感慨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几年前杜老板娶了这女人的时候,她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好像还是个模特儿呢!当时瘦溜的呀……好像那电视上的超模!正常女人都没那么瘦的!”   “妈的,老板娘看上去得有一米七五的个头了,现在这体重得超过三百多斤了吧!真他妈绝!”   “要怎么说人家命好呢,一下子膨胀了,哈哈!”   毕竟是在缘来菜馆吃饭,嚼舌根子大家也都憋着乐,还算是收敛,但仍发出了嗤嗤的窃笑来。   “最后一道菜,松鼠鳜鱼!”帮厨小顺吆喝了一声,大家宛如景观湖里等食的鲤鱼,一下子都探头探脑精神了起来。   伴随着出奇的香气,最后的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大家评价都怎么样?刚才我一直在后厨忙,都没听一声。”老赵是这家菜馆的主厨,是最开始就跟着杜庆生在这座城市打拼的兄弟,他擦了擦手,面上有些倦色,但兴致颇高,“菜品和口味都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给我听听,我下次改一改。”   杜庆生在后厨门口嘿嘿一笑,勾着老赵的脖子:“那你出来看看呗?”   老赵对做菜这件事一向要求很高,苛刻到连杜庆生都为之无奈,往常客人们总会各抒己见,多少说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但是这一次,他一出来,人都傻了。   整个二楼,没有一个人面上不是笑着的,瞧见他们大快朵颐、食髓知味的样子,仿佛并不是在一家普通的菜馆用餐,而是在蟠桃宴会吃什么山珍海味。   老赵双目圆睁:“……”   小顺立刻嬉皮笑脸凑上来说:“师父,您可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我之前四处当学徒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客人对菜品这么满意的!您是真大厨!”   老赵并不怎么笑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丝笑弧来。   他一拍小顺的脑袋,笑骂着转身走了:“滚蛋,用你拍我马屁。”   杜庆生笑了笑,欣赏一般看着满堂进食的人们,目光里有满足和欣慰:“真好……真舒坦……”   小顺站在一边儿,觉着他用词有点怪,但这猴精并未吭声。   “对了,我老婆忙了一天了,给她留宵夜了没有?”杜庆生突然问。   小顺立马道:“留了留了,给老板娘留宵夜这不是传统嘛?知道老板娘爱吃宵夜!”   杜庆生点点头,对逃避他视线的女人招了招手,笑眯眯说:“老婆,过来,到吃宵夜的时候了!”   老板娘在原地扭捏了一下:“老杜……那什么,我现在和几年前变得也有点太大了吧?大家都笑话我,背地里说我胖成猪了,我都快三百五十斤了,我是真不能吃了……关键是,我也不饿啊,我真不想吃……”   “天天吃宵夜,一天少说五顿饭打底,我是真受不住,医生都说我脂肪肝了……我不吃了,行吗?”   “嗯?”杜老板笑意加深了些。   老板娘神情当即有些怯。   “什么胖不胖的?能吃是福,你看我这破烂身体,想吃都不敢吃呢!你就安心吃吧,老婆。”杜老板伸手一揽,分明已经够不到老板娘的肩膀了,却还是说,“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娶你吗?”   “为什么?”   杜庆生带着人往包厢走,大肚子细脖的模样愈发诡异:“因为你的吃相特别香,我就爱看你吃饭。”   ……   梅梵瑙凭白无故让几个大妈调侃了一通,面子上着实有些挂不住了。   “我这种风流二世祖,守身如玉了这么些年,现在不仅让旧情人掐脖子,还被别人嚼舌根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想。   于是小梅呼的一下推开了卜星,扬声道:“你杵着干什么!还嫌我今天受到的惊吓不够多是吧?”   卜星盯着自己仍有余温的手看了一会儿,说:“喊什么?我也是第一次被传和男人的绯闻。”   “……”梅梵瑙噎了一下,说,“这位大哥,我刚才已经见识过你的本事了,你的确厉害,但是也不能缠着我不放吧?”   他打量了一下这小妖精,发觉这人今生西装革履、细皮嫩肉的,应当过得非常好,当下松了一口气。   而且……   性格也和最开始一样,有点多管闲事的正义感爆棚。   梅梵瑙整理了下自己的卫衣,委屈巴巴地说:“那个……你摸也摸了,试也试了,我的确就是个大活人没错吧?你道行这么高,不会分辨不出的吧?”   “分辨得出,你不是人。”卜星整顿了一下袖口,一张冷峻的脸看不出情绪。   梅梵瑙脾气一向不好,当即满脑袋火星子,一口芬芳就要吐出来了:“你他……你才不是人呢!非要老子把心掏出来,才能证明我是个大活人吗?神经病,白长了一张财阀阔少的脸蛋了!中看不中用。”   卜星:“……我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何况我还救了你。”   这位小宝贝这些辈子素来都不是善茬,是个牛鬼蛇神都见之退避的命,也就是所谓大煞的凶命,脾气自然也比梅梵瑙强不到哪去。   “那又怎么样?你救了我,现在又说我不是人,我都怀疑你和那女鬼是俩变戏法的,想仙人跳我呢。”梅梵瑙嘀嘀咕咕,“打个巴掌给个糖,我看你才不是人……”   他怒喷一通,又在这里哼哼唧唧,这个臭脸怪总该忍不了了吧?   既然忍不了,那就给他一脚,让他赶紧滚蛋就是了,可千万别发现他的确不是人啊……   谁知,那身量笔挺的男人一伸手,声线平稳地道:“对不起,是我鲁莽,我给你道歉。”   梅梵瑙:“……”   人家都是先礼后兵,你先兵后礼,是怎样?   这小冰疙瘩比想象中还能屈能伸,真是孺子可教。   “我叫卜星,如你所见是个……”话到此处,他有些犹疑,似乎在斟酌用词。   比起道士这个词,是不是说自己是个富二代更可信,但那话实在是太欠揍,说还是不说呢?   小梅吊儿郎当往墙上一靠,嬉皮笑脸接话道:“是个道士。”   “嗯,我家做的事情,的确和风水有些关系。”   卜星顿了顿,一颔首:“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太草木皆兵了,作为补偿,我请你吃顿宵夜吧?怎么样?”   “宵夜?”梅梵瑙一双眼顿时亮晶晶的。   他那么点工资,每个月能改善改善伙食就不错了,别说吃宵夜了,他当即同意,稀里糊涂拽着卜星去了隔壁街:“走吧大帅哥,请我吃顿烧烤吧,我都馋死了!”   卜星由着他将西装拽得褶褶巴巴,悄然回头,对不远处的司机摆手,示意他将订好的西餐厅退了。   “你还挺容易满足。”   嘈杂的烧烤摊里,到处都是光膀子喝大酒的男人和豪爽大笑的女人,卜星抱着胳膊,翘着腿,往这一坐,活像个体验民情的官老爷。   梅梵瑙打了个酒嗝,吃着串,心说,可算是萌混过关了……   嘴上却是有点不在线,稀里糊涂说:“你懂个屁,我当年吃的喝的,你十辈子都追不上,想当初……”   “想当初什么?”卜星狐疑地眯起了眼。   梅梵瑙总算刹了车,又开始胡咧咧了:“不是,你总是眼巴巴盯着我干什么?我比烤串香?”   卜星低头扫了一眼那些油腻腻且卫生状况不明的食物,冷淡说:“我最近健身,不能吃。”   “嗤,总是那么火辣的盯着我,我会怀疑你暗恋我的。”梅梵瑙狠狠咬了一口牛肉,咕哝道,“证据充分!”   卜星看了他一眼:“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见识。”   “……”梅梵瑙打人的心蠢蠢欲动。   “喝点水,别噎着,又不是没吃过饭。”卜星好心提醒道。   梅梵瑙灌了一口冰啤酒,一挑眉梢,玩味似的笑道:“卜星,我是活人,怎么会害怕符水?”   卜星试探他还被发现了,这人比自己想象中更聪明些。   他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起身一整衣襟,说:“这里人太多,我不喜欢,账已经结了。”   梅梵瑙翘着二郎腿,望着他高挑匀称的背影,似乎在欣赏:“我好心提醒你,最近别去缘来菜馆。”   “与你无关。”卜星微微侧了头,头次碰上梅梵瑙这样的怪人,他心情有些阴郁,“不管你是人是鬼,下次别让我遇见。”   梅梵瑙略显惊讶的嗯了一声,随后贱兮兮说:“好的呀,道士哥哥。” 第5章   后半夜两点。   女生寝室一片寂静,走廊里唯有“安全出口”的绿色小灯在散发着莹莹光辉,一间间小室里,学生们睡得安静酣甜,准备迎接第二天的课程。   方媛媛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睡意全无,接连的催吐之下,圆润的脸蛋已经有些凹陷了下去。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方媛媛健康的变瘦了,而是她太过憔悴了。   白天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吃了不少的东西,但是由于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和焦虑感,方媛媛又跑到卫生间,抠嗓子眼,将那些食物尽数吐了出来……那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食物。   “我是真的好害怕自己长胖,”一片漆黑里,方媛媛盯着床帘顶棚,两眼空洞,“我好害怕,但是……”   两行泪啪嗒一下掉了出来,陷进了枕头里。   “但是我真的好饿。”她魔怔了似的想,“我嘴巴里好空啊,胃也开始叫了……我好想吃东西。”   能够引起方媛媛食欲的,大多都是高热量食物,现在她床下的柜子里还放着不少热量气高、吃起来发腻的巧克力饼干。   她放空了一会儿,唾液开始疯狂分泌,终于受不住了。   “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小心翼翼下了床,打开了老化的铁柜门,又极其小心地取出了一盒饼干来。   “没事,我就吃一点点……”方媛媛心想,“吃一点,没关系的。”   她每动一下,都要格外谨慎,唯恐塑料包装的声响把室友吵醒引来不满,当然,她更怕的还是被室友发现她半夜不睡觉,竟然只想着吃。   方媛媛害怕别人的白眼和嘲笑。   等她彻底撕开包装,把饼干吃到嘴里的一瞬间,已经累得出了一身热汗,但是当味蕾尝到那股子过分的甜腻时,方媛媛打从心底里窃喜了起来,好像回光返照似的,眼里发出惊异的光。   “好吃……真好吃。”她忍不住要发笑,同时,心里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又要胖了……又他妈要胖了!可是太好吃了……”   “方媛媛,你干嘛呢?”   正当她陷入这种怪异的满足感里时,隔壁床传来了室友迷迷糊糊的问话声。   方媛媛如临大敌,赶紧把东西一藏,黑暗里,她的一双眼发亮得吓人,慌乱的小声说:“没……没什么,我渴了,下来喝口水。”   室友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方媛媛的呼吸这才渐渐平稳了下来,她一摸那饼干,发现不知何时,小盒子已经空空如也。   焦虑和痛苦再次来袭。   第二天是周五了,白天的时候一切正常,到了午饭的时候,大家调侃说:“媛媛怎么突然开始吃草啦?是不是有情况?”   方媛媛噗嗤一乐:“我可没!谁会喜欢我呀?”   室友从她面前的沙拉里顺了颗小番茄,嘻嘻笑道:“那你干嘛吃这么清淡?跟我们一块儿买盖饭去呗?或者食堂新开的那个黄焖鸡?他们都说好吃!”   “不行,我得减减肥了!”方媛媛捂紧钱包,满脸悲痛。   室友们打哈哈道:“好吧好吧……”   “我们媛媛瘦了,肯定是个大美女!”   “到时候每天都有男生为了追你而给我们送奶茶送零食,我们可就等着大吃大喝了哈哈哈!”   “哎呀你们就别逗我了!”   方媛媛减肥的心愿自然不是一两天了,但如果减肥是易事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姑娘为此发愁,并且搞出各种千奇百怪的减肥妙招了。   当天晚上,其他三个室友陆续和她说了拜拜,一个跑去跟男友约会,不回来住,另两个都是本地人,离家近,坐个地铁就回家了。   寝室里就剩下了方媛媛一个人。   “大家都不在,我就早点睡吧。”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而且信心满满,“自律的第一天,一定要坚持住!”   谁知道当天夜里,方媛媛再一次暴食了。   她彻夜开着小台灯,光看背影显得孤零零的,但是转到面前,才知她桌子上摆着的各种食物好比满汉全席,一个宿舍一起吃都多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   方媛媛已经感觉不到是饥饿还是腹胀了,她脑海的神经已经彻底麻木,只给她下达一个信号,那就是——进食。   她很困,困到精神反常,困到已经开始麻木的清醒。   但食物还是接二连三的往嘴里塞,方媛媛喝了一口饮料,艰难咽了下去,呜咽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啊……我少吃几顿能饿死吗,我真的要疯了……”   面前的食物,已经无法勾起她半点的食欲。   但是不知怎么,方媛媛就是想要把那些东西塞到嘴里,让自己撑得难受。   机械性的进食持续了小半宿,后半夜,趁着寝室无人,她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   绝望里,她的泪水哗哗的往下掉,脸色惨白的痛哭着:“是我没出息,我活得不如人……天生长得就不如别人,还这么胖,呜呜……世界上那么多美女辣妹,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暴食加催吐的行为持续了好几次,方媛媛面无表情地拆开了白天取回来的快递。   里面是个长长的软管。   这世上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为了身材而焦虑自卑,所以不知哪天,网上开始售卖这种所谓“兔兔仙女管”的鬼东西,专门卖给方媛媛这样的“小兔子”们。   原本方媛媛是有些害怕的,毕竟几十厘米的东西顺着食道一直塞进胃里,简直比得上去医院做胃镜了。   可是……   方媛媛按照视频,缓缓将软管送进了食管里,好似街头杂耍活人吞剑一般,长软管转眼就剩了个头,温热的食物顺着管子汩汩流了出来。   眼泪掉个不停。   胃里的食物彻底排空,饥饿感缓缓来袭。   “可是大家都那么瘦,我也好想变瘦啊,不然真的穿不下那些裙子和衣服啊……哈哈哈……”她狂乱地想着,“不然我还要受各种各样的歧视和白眼,我要瘦,我要瘦……”   方媛媛抽出管子,软倒在地,她的黑发已经汗湿在了脸上,凌乱不堪。   她觉得眼前一片片的发黑,前所未有的难过席卷而来,沉默良久后,她抱头痛哭。   “有人能理解我吗?有人能体会被样貌歧视、身材羞-辱的感觉吗?我真的好失败啊……活着好难……好难。”   翌日。   心理生理全线崩塌的方媛媛已经麻木了。   她感到空落落的,于是找了个口碑不错的小面馆,打算简单解决一下早午饭,吃完了这顿后,方媛媛立刻冲到了面馆的卫生间里,锁了门,习惯性的正打算抠喉咙,一道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别为难自己啦!”   方媛媛吓得浑身冰冷:“谁!?”   “我不是谁,”那个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我只是你心里的声音。”   那声音笑得阴阳怪气:“小姑娘,别再这样伤害自己啦,我看你可真不容易。你说说吧,你长得算丑吗?你这个身材真的算胖吗?这世上千变万化那么多人,谁规定你们必须一个标准了?”   这番话说到方媛媛心坎里去了,她错愕得瞪着眼。   “那么美味的食物吃下去,你干嘛要吐出来呢?听我的,你继续去吃吧……你这么饿,吃不胖的。”这是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听得方媛媛头皮发麻发紧,“你实在是太饿了,你不能这样,你得继续吃……”   “你去吃吧,吃吧……你太饿了,吃饱了,暖呼呼的,多舒坦啊……”   “对……对,”方媛媛红肿的眼里尽是红血丝,神色甚至有些癫狂,“我饿……我特别饿!我得去吃东西!我得去吃东西!”   她破门而出,在已经吃饱的状态下,竟又点了两碗面。   这面分量很足,方媛媛却连汤带水吃得一点不剩,出门时差点走不动路,面馆老板啧啧称奇:“这小姑娘可别撑坏了……”   方媛媛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她走到了缘来菜馆门口,由于这家装潢考究、韵味十足,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好和一个大肚子细脖子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方媛媛莫名有点打怵,加快脚步要走,杜庆生却笑眯眯地拦住了她:“孩子,给你个传单,有空来我家吃饭啊,正搞活动呢!”   她接了传单,一眼就瞥见了“免费品尝”这几个大字:“还有这种好事?”   “哈哈哈,那当然,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想着多听听意见,进步快一点喽!”杜庆生笑得和善,又要塞给她几张,“不吃白不吃,你多叫点你的室友和同学们来……”   “别接。”梅梵瑙一把拦住了杜庆生的手。   他正好路过,就看见方媛媛个二傻子跟杜庆生站在一块儿,阴阳眼一阵阵地刺痛,保准没有好事。   杜庆生和方媛媛同时愣住了,恰好主厨老赵出门,也看见了这一幕:“臭小子干嘛呢?”   梅梵瑙天生一个横行霸道的气质,老远一看僵住的几个人,的确很容易误会。   赵大厨这人看上去也凶煞,虎虎生风走了过来,斜着眼问:“你拦我哥干什么?”他和杜庆生情同手足,一直兄弟相称。   梅梵瑙一直哑然,怪他手快了,理由还没想好:“这个,这个……”   “嘿!这个什么!?”老赵的徒弟小顺也猴子似的跳了出来,一瞧见比他高且帅气的梅梵瑙,更火大了,“你哪来的,是不是想闹事啊?”   眼看形势不对劲,梅梵瑙干脆顺手一拿,说:“什么呀,你们误会我了,我也想要一份传单,有空尝尝赵大厨的手艺嘛!”   这人嬉皮笑脸的混了过去,离开后,他忍不住劝了一句:“那个……我之前见过你,你叫方媛媛对吧?”   方媛媛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变态吗?”   “什么变态,我平时跑外卖可是过目不忘的!”梅梵瑙眼看她气运衰败,样貌又像是很多年前的故人,提醒道,“你……最好别去缘来菜馆。”   方媛媛个吃货当然不会听了,气鼓鼓的扭头就走。   “哎……熊孩子还不听劝呢!”   梅梵瑙无奈,低头看了看那传单:“下次试菜的时间是……下周四晚十点半。” 第6章   赵仁在缘来菜馆已经干了十几年了。   最开始,缘来菜馆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小杜饭店,是个门脸极小的店面,店里统共就那么大个地方,摆了三五张桌子,许多二手市场淘来的板凳,一尺见方的小饭店里生活着他和杜庆生。   赵仁那时候刚从南方小山村里出来,头次进城,正满心迷茫和畏惧,就在火车站丢了浑身上下的全部家当——二百块钱。   “兄弟,出什么事了?”   就在他手足无措,连警-察都不知道去找的时候,杜庆生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了他,看见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急得眼泛泪花,他很慷慨的给了他援助,表示独身打拼不容易。   那时候杜庆生其实也并不富裕,他犹豫良久,才问:“我刚开了个小饭店,你说你是干厨师的,要不你来我这里试试?”   当时的赵仁,没见过世面,也不知人心,头一次遇见杜庆生这样古道热肠的人,差一点就跪下去了。   “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你是我恩人!”   一转眼十几年匆匆而过,杜庆生的生意愈发红火,赵仁也忠心耿耿在他身边工作,好多次有其他饭店过来挖墙脚,赵仁都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誓不做背信弃义的白眼狼。   这俩人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困难的日子可算是熬到了头。   如今,赵仁再不是小杜饭店里的厨子加跑腿加后勤了,他是缘来菜馆的主厨,自己也还收了小徒弟,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对厨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让他开心的是,杜庆生并未忘本,他非常懂吃,两个人每次在一起研究菜品时,都十分忘我。   “哥,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这辈子能遇见你,真是我的幸运!”他不善言辞,也不喜欢说腻歪的废话,对杜庆生却不吝啬,“这就叫知己!”   ……   休息室里,赵仁将新菜品研究了个大概,看了一眼挂钟,说:“这么晚了,该回家了。”   临走时,他总是习惯性的去后厨看一看,这次也不例外。   缘来菜馆的厨房极大,而且如今的厨师已经不止赵仁一个了,他已跻身主厨,平时许多事其实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   中式菜馆里的光线昏昏暗暗,赵仁临到进门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剁骨头的一声闷响!   深更半夜听见怪响,他脸色白了一瞬,转而又想:“兴许是哪个厨子吧,大半夜还准备食材?这么用功吗?我可得跟哥说一说,给他加薪……”   推开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厨房一个灯也没开,里面黑黢黢的,好似一个食人猛兽的深渊巨口。   赵仁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看见了里面案台前站着个人,也不知怎么了,他呼吸一滞:“你在干什么?”   那个人的声音很陌生又很熟悉:“剁肉。”   “大晚上你剁什……”赵仁话音未落,便看清了那人案台上放着的食材,顿时浑身上下血液都凝固了,仿佛一下子摔进了速冻冰箱。   那案台上摆着的,不是猪骨牛骨,而是……   已经被切断了腿的小顺,他的徒弟。   “啊……啊……!”极度惊恐之下,赵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双眼几乎暴了出来,“啊!!!”   那人抓起了小顺的一条腿,突然咔叽咔叽的咬了起来,血液的黏稠和筋膜的韧性都那样清晰,好似都在消磨着赵仁脆弱的神经。   赵仁终于受不了了,他惨叫了一声,疯了似的夺命奔逃!   吃人……那个人居然吃人!?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那东西还能算是人吗!?那是畜生,是个怪物啊!   这个时候,缘来菜馆已经没什么人了,赵仁或许是最后一个,因此,当他狼狈逃跑时,根本没人来援助他。   令人崩溃的是,那个怪物居然跟了出来!   它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好像还拽了一下小顺,尸体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救命,救命啊啊啊!!”   赵仁跑,它就追!   分明赵仁跑得挺快,已经拉开了很长的距离,并且下了一层楼,可是当他忍不住回头去看的时候,远处的怪物忽然凑得极尽,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好像要和他的脸贴在一起似的!   赵仁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在最后一刻跑到了缘来菜馆的大门口,撞开门逃了出去!   出去的一瞬间,他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说了地址。   司机见他惊魂未定,吓得面色惨白的一副样子,不由也吓了一跳:“哟,兄弟这是咋啦?”   “我……我刚才好像撞邪了。”赵仁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幕,可是一切又那么真实。   司机半夜开车,听见这话,脸色有点臭,不搭话了。   “喂?”赵仁差一点就要让司机开车去警-局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行镇定了下来,给小顺拨了个电话,响了老半天那人才接,他气得怒骂了一声,“怎么才他妈接电话!”   那边小顺一头雾水,磕巴道:“师……师父,我刚才睡觉呢……”   “你没事吧?在家呢?”赵仁听见那人的声音,心下狠狠一松。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人喘息的声音,想也知道小顺在干什么,这小子笑嘻嘻地说:“啊,我在女朋友家呢,正忙呢师父,出啥事啦?有事我现在过去!”   赵仁又狠狠砸了几下自己的心口,总算是安心了,说:“没事,你继续吧。”   然而,噩梦远没有赵仁想象中那么容易醒来。   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的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他不停的帮人找食材,饶是经验丰富的赵大厨,也呛不住接连的逼迫,梦里梦外都记得浑身是汗。   赵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帮谁做事,他只迷迷糊糊的记得那个人很饿,仿佛怎么也喂不饱一样。   他累极了。   最后一次,那个模糊的人伸手问他要食材,两手空空的赵仁痛苦非常,说:“对不起,我……我没找到。”   梦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尖啸,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找不到?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吃东西,我得吃东西!你——对了……对了!”   末了,那张模糊的脸缓缓转了过来,猝然和赵仁来了个脸贴脸:“那你就来当下一个食材吧!!!”这次赵仁看清了那鬼东西的样貌,是一张扭曲变形的鬼脸,它有着异于常人的极其高的颧骨,看上去凶煞又怪诞。   赵仁咆哮着吓晕了过去,梦里他让那东西一口包住了头,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   第二天,劳模赵大厨特意向杜庆生请了一天的假,说是家里有点小事,急着去看看。   其实是他四下打听,得知老柳寿衣铺的柳先生会算卦看八字,便顶着黑眼圈和一颗脆弱的小心脏跑了去。   “柳先生,您看我那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仁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色彩斑斓的花圈里,他吊着一张憔悴的大脸,愁断了肠,“我这些年睡眠质量一直都好,就没有一天做噩梦的!”   他一拍大腿,又气又怕:“昨晚我简直生不如死,只要闭眼,肯定就会重复那个梦,没完没了,像是在一个圈子里不停地跑,根本没有尽头……”   老柳若有所思。   不等老柳吱声,吓坏了的赵仁便又开了口:“还有昨晚我在菜馆里看见的那些……那个、那个怪物!柳先生,那究竟是什么?我是不是撞到脏东西了?”好像将这些事找个人说出来,就可以逢凶化吉了似的,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你在缘来菜馆干了几年了?”老柳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赵仁没料到他把话题岔得这么大,愣了一下就说:“十多年了,我刚从我老家山里出来的时候,就被我哥接济,到他的饭店打工……”   “那时候,缘来菜馆叫小杜饭店。”话到此处,男人露出了个感慨的笑容。   老柳沉吟了片刻,说:“嗯……有年头了。”   “柳先生,您还没说我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也是听人介绍,说这位寿衣铺的先生是大隐隐于市,才特意来找的,谁知道坐这儿半天,老柳什么也没问,光是他自个儿在说了,难不成,这是个神棍?   赵仁急得搓手:“我觉着那东西是真厉害,昨天半夜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先生,您帮帮我吧!”   “知道了。”老柳进了屋,鼓捣鼓捣老半天。   赵仁不敢跟进去,就在外等着,半晌后,那人晃晃悠悠出来,给了他两张符,说:“你找个小兜,贴身带着吧。”   赵仁有点懵了,没料到事情这样简单,便问:“先生……这……”   “你没大事,不算危险,魇住了而已,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老柳道。   赵仁虽疑惑,却也只能抓住这救命稻草,掏出手机说:“谢谢柳先生!真的太感激您了……您给我个账号吧,我给您转过去……”他拿不准老柳这两张符会收多少钱,干脆等那人开口。   老柳看他一眼:“不用。”   斟酌了一下,说:“一张三块,两张算你五块吧,只收现金。”   赵仁:“……”   他现在更怀疑这老柳的本事了……   这时候,梅梵瑙骑着电动车回来了,捧着一箱货往这边走,一看见赵仁他就笑了,虎牙露了出来:“哟,这不是赵大厨吗?”   “是你?”经过上次那件事,赵仁对小梅没什么好感,拧眉问,“你在这干嘛?”   老柳听出来赵仁语气里的敌意,说:“这是我徒弟。”   赵仁一愣。   “人家来找我说事,你瞎晃悠什么,收拾货……”见梅梵瑙巴巴地盯着那人,老柳嘶了一声,撂蹄子给了他一脚,“滚边儿去!”   谁知梅梵瑙非但没走,还杵在那,上上下下把赵仁看了一看,才说:“师父,这个局我会解。”   老柳有点沉了脸:“小梅!”   面对一头雾水的赵仁,梅梵瑙笑得很灿烂:“赵大厨,你尽快离开缘来菜馆,就会逢凶化吉了。” 第7章   要说赵仁听见别的话,根本不会如此生气,一听见梅梵瑙这么讲,当场气得脸色都变了。   大骂了一声:“你他妈放什么屁呢!”   梅梵瑙时常路过缘来菜馆那条商业街,也经常能看见这个眼睛不大的赵大厨,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眼睛瞪这么圆这么大!   小梅无所畏惧,耸耸肩说:“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走不走随便你啊,我又不是你老婆,管你死活?”   面对那人愈发铁青的脸色,他打了个响指:“对了,不收费。”   这长着一张小白脸的臭小子还敢打响指?赵仁气得想打他了!   “你是个后生,我不想跟你掰扯,你师父都没像你说的这么绝!”毕竟当着人家师父的面儿,也不好直接翻脸,忍了忍,赵大厨才沉着嗓子问,“……你说让我离开缘来菜馆,是什么意思?辞职不干了?”   小梅弯下了腰,利落地整理箱子里的货物,回答说:“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   “让你离开,当然不是辞职那么简单了,离开就是说……让你切断和缘来菜馆的所有联系,包括工作关系和人情往来,你和那杜庆生一家子,就当从没认识过,这才叫做离开。”   梅梵瑙想了想,嗤笑了一声:“你算是幸运的,还有机会离开,有些人这辈子都只能困在局里。”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柳沉声斥道:“小梅!少说两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哥一家子克我?”赵仁不敢相信,所以更加愤怒了,“我和我哥认识这些年,他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我的日子也越来越好,我俩跟亲兄弟似的,你这小辈才入了几年的道?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老柳打圆场说:“赵大厨,小孩子家心高气傲,学了点皮毛就喜欢胡咧咧,你别往心里去,留好我给的符!”   梅梵瑙叹了口气,无奈地扬起了眉梢。   “学本领最忌讳的就是心高气傲,这孩子真是……还是我家小顺听话!”赵仁意识到失态,努力收敛了几分,却还是有些愤愤,“我和老杜,那就是亲兄弟!我现在赚了钱,哪能干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我的一切都是哥给的!”   “哦哦哦知道了……”他懒洋洋敷衍了一句。   梅梵瑙一边掏耳朵一边翻白眼,活生生把赵仁气跑了。   老柳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往后少说话。”   “师父说得对。”小梅立刻换了副嘴脸,嬉笑道,“好言劝不动该死的鬼嘛!”   这件事过了好几天,赵仁未在遇见任何怪事,一边心说那符咒管用,一边成天骂那个梅梵瑙不是东西,小梅则是继续看铺子、搞兼职,乐得自在。   他一直在暗自估算着日子,这天晚上关铺子的时候,他才撕了一张日历,心下莫名有些紧张。   “一晃周四了啊……得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梅梵瑙的错觉,今夜外面平白无故竟然雾蒙蒙的,所有灯光都像个光圈似的朦朦胧胧。   梅梵瑙揉了揉眼睛,向缘来菜馆那边走:“好家伙,我还以为自己散光了呢。”   眼看到了周四免费试菜的时间,缘来菜馆正源源不断的进人,其中就有那方媛媛的身影。   甫一踏进去,梅梵瑙的双眼就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刺痛,他用掌心捂了捂眼睛,心说:“到底还是来了。”   阴阳眼……   开了。   菜馆里乌泱泱一堆人,进去没多久,便陆续上了菜,同之前的那一晚如出一辙的热闹。   食客们吃着吃着,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来:“你们说这缘来菜馆,究竟是什么秘方?我总觉着这里的饭菜比别家饭店味道好!”   “我也觉着,但是说不出来这个感觉!”   “可能这就是人家做强做大的原因呗!”   说话间,传菜的服务生上了下一道菜,香气扑鼻的一瞬间,所有人眼珠子都要掉锅里了,好似一个月未尝捉到猎物的野兽,眼泛绿光,口角垂涎,连别的话都顾不上说了。   筷子齐刷刷地伸向了盘子,跟搂席似的,还冒着热气的菜转瞬成空。   有几个食客吃不到第二口,当即面露焦急,甚至有种诡异的暴虐神色,暗骂道:“跟他妈没吃过饭似的,不知道给别人留点儿!”   其他人哪顾得上这些?   一开始进了这富贵典雅的缘来菜馆,大家还有所顾忌,打算细嚼慢咽好好品上一品,毕竟他们是来试菜的。   但是如今他们可是半点体面也不要了,也不知尝出味儿了没有,大脑传递的唯一信号就是——   “吃!”   老板娘走了出来,喜气洋洋地给大家介绍各个菜品,热络地告诉大家哪道菜好吃、该怎么吃。   “大家千万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你们吃开心了,老杜也开心!以后把亲戚朋友都带来啊!”   二楼人声鼎沸,热闹得不行。   梅梵瑙今晚忙得稀里糊涂,竟是连晚饭也忘了吃,这会儿见一桌子人都吃得满嘴冒油、喜笑颜开,他也有点遭不住了,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面前的龙虾上……这只龙虾还没有被那群恶狼动过,雪白鲜香的软肉看上去何其诱人。   他一向不是个嘴馋的人。   可是……   梅梵瑙的目光定格在了龙虾上,暗想,可是他这辈子好像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他心里总有个寄人篱下的疙瘩,老柳生活平淡,也不耽溺口腹之欲,鲜少搞那些大鱼大肉来吃,所以就算梅梵瑙偶尔馋虫叫嚣,也不会缠着老柳胡闹。   周围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咀嚼和吞咽食物的声音无限放大。   酣畅淋漓,人间至乐。   缘来菜馆也无怪乎能吸引那么多人过来,这菜的卖相和香气着实是太勾人了。梅梵瑙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道:“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迷魂汤,但是……我就尝个鲜吧,一口就行。”   “要是再不吃,他们就给吃没了。”他如是想着,便伸了筷子。   一个温热有力的大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么馋?什么都想吃?”   那好听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冰冷感,仿佛是在热水里泡软筋骨时,突然饮下的一口飘着冰块的茶。   梅梵瑙猝然清醒,暗骂一声:“妈的,差点着了道!”   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带着玩味的乌黑眼眸,好似还略微带着笑意。   梅梵瑙一愣:“卜星?”   也不知怎么,二人四目相接的一瞬,梅梵瑙下意识想起身抱他,但一想到这辈子二人还并不熟悉,便强行忍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卜星微微偏了偏头,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在这?”   在这种龙潭虎穴看见他,真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梅梵瑙先是嘀咕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听话”,而后一抬下巴,指了指另一桌的某个方向,说:“我是为了那个小姑娘来的。”   卜星瞧见了正大快朵颐、横扫千军的方媛媛,沉默了一小会儿后,鄙夷瞪了梅梵瑙一眼,评价道:“衣冠禽兽。”   梅梵瑙:“我怎么了!”   “这么晚偷偷摸摸跟着人家做什么?变态一样。”卜星双手环抱着胳膊,声调冰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梅梵瑙一本正经的开始胡扯:“我夜观天象,发现这小孩儿最近不太顺,背得离谱,加上我算出来自己和她多少有点儿缘分,才多留心了几分,看你想的!我白当好人了!”   “……”卜星微妙地勾起眉梢,憋了一会儿说,“我信你的鬼话。”   梅梵瑙发觉自己解释不清,着急了,干脆就以毒攻毒:“你干嘛!别搞得像吃醋一样成吗?卜大神,我们才见过一面,你对我这黄花大闺男感兴趣,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卜星的神情僵硬了,有些不自然,说:“你说什么?”   “哦对……你来这里,是不是正好看见我来了,”梅梵瑙单手撑着下巴,笑弯了桃花眼,揶揄问,“你偷偷跟踪我?”   厨房里,赵大厨一个颠勺,火焰呼啦一下涌起老高,下一道菜马上出锅了,香气四下弥漫。   “小顺,把那边儿的菜都切了!”   他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格外好,所有的菜品火候都掌握的恰到好处,味道更是一绝,简直到达了自己这些年的厨艺巅峰。   赵仁甚至记不清自己今夜究竟做了多少道菜,但是心情极端亢奋。   小顺磨蹭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切菜也心不在焉的,险些切了手指。   “你注意点!”赵大厨见状,沉着脸训斥了一声。   小顺畏畏缩缩,问:“师父……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今晚这菜也做得太多了吧?”   “哪不对了?本来就是试菜,我开心了随便做,有什么问题?”他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你不觉着外面天太黑了吗?还雾蒙蒙的……”小顺掏出手机递给他看,咽了咽口水,“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赵仁一看,北京时间六点十二分。   他呼地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扒到窗户那边去看了看,说:“真的是早上了,天怎么还没亮?”   想了想,他的眼神忽然很迷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身继续开火做菜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得做菜了。”   另一边,卜星也早就发现事情不对劲,靠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片漆黑、大雾迷蒙的景象,他皱起了眉:“怎么回事?”   一个问题刚问出来,他反应很快的又问:“梅梵瑙,这是哪里?”   “另一个世界。”梅梵瑙的表情意外的平静,甚至还露出了惯常的灿烂笑容来,“我还怪害怕的,大佬,你罩罩我呗?” 第8章   卜星尚且搞不清楚另一个世界究竟指什么,便见梅梵瑙笑得像条撒娇的柴犬,摇头晃脑凑到他跟前儿来。   “你听见了没啊?大佬~罩我!你好歹吱一声!”   那笑容实在是灿烂,好似天塌下来在梅梵瑙眼中都能够一笑置之,好看到有些令人目眩了。   卜星短暂失神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冷眼看他:“我从小跟着我爷爷学本事,都看不出这是个生死局,你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还用我罩着?”   那人的眼神里满是疑惑和审视,梅梵瑙生怕他又纠结自己究竟是人是鬼这个问题,赶紧说:“是啊是啊,毕竟你人高马大,一看就比我能打……”   他不再和卜星胡扯,而是转身回去,一把揪住了方媛媛的胳膊,说:“行了祖宗,差不多就别吃了!”   食量巨大的方媛媛根本不受控,也感受不到是饱是饿。   这缘来菜馆开席了多久,她就不动如山地坐在这里吃了多久。   “再吃下去,咱们谁也不用出去了,一辈子给缘来菜馆刷盘子得了。”梅梵瑙皱了皱眉,捏住她手腕时稍微用了劲儿,那人啊的一声,手里的酱肘子掉了。   “你干嘛,我又跟你不熟!”方媛媛恼了。   梅梵瑙愣了一瞬,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里,他耐心劝道:“凡事过犹不及,你其实已经饱了,再吃下去身体要坏了,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往这饭菜里放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吃得直打饱嗝的食客们不乐意了,纷纷骂道:“嘿这小伙子咒谁呢!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正当几人争执的时候,另一条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死人了,有人死了,有……啊,啊!!!”   这惊天动地的叫嚷惊动了所有人,包括一直颠勺的赵大厨。   赵仁拨开了已经火速围成一圈的人们,挤了进去,那尸体就躺在地上,应该才死不久,脸上诡异的有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呕……!”有人控制不住开始吐了。   因为那人死状奇惨,也不知今夜他在这菜馆吃了多少,整个肚子涨得滚圆发亮,直接爆开了,松松垮垮耷拉着,胃里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泛着酸气,流了满地。   走廊里全都是这股菜味儿。   方媛媛吓得脸都白了:“他……他是活生生撑死的吗?”   “你说呢?”梅梵瑙抱着胳膊,冷漠地瞥了一眼那尸体,又问,“你还吃吗?”   方媛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吃了不吃了!还是小命要紧……”   卜星厌恶这股子怪味儿,嫌恶地蹙起了俊眉来,他余光瞥见了隔着不远的梅梵瑙,那张白得有些过分的脸无悲无喜,他正闭着眼,在默念什么。   “往生咒?”卜星暗自分辨了一会儿,心想,“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还会安抚魂灵。”   地上的尸体很快就被菜馆里的人给收拾了起来,暂时安置在了一个房间里,大家原本都是喜气洋洋来吃美味的,谁成想竟然活活撑死一个,暗骂那人贪得无厌的同时,各自心底也犯嘀咕……   真晦气,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二楼死了人,算是没人愿意待了,大家就一股脑下到了一楼来。   有人看了眼手机,疑惑道:“怎么都早上七点了?我们什么时候吃了一宿了?”   “外面还黑漆漆的,怎么可能是七点?”有人默了一会儿,骂骂咧咧道,“草,我怎么也是!这不对劲儿吧!”   其他人也纷纷查看手机手表,这个诡异的发现一下子就令所有人陷入低糜的气氛之中。   先前所有的喜悦都被冲散了,大家也都察觉到了这极端的古怪。   一个漂亮姑娘小声呜咽了起来:“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撑死呢?还死得那样惨,这根本不科学,一点都不现实……”   没错,那死者的死法实在是太荒谬了,撑成那个样子,简直是人类奇迹。   一个中年男人见大家都大眼瞪小眼,也跟着心里打怵,骂了一声,说:“缘来菜馆都出事了,我们还试个屁的菜,赶紧各自回家得了!”   “可是外面……”方媛媛弱弱地开口了,“黑黢黢的,到处还都是雾气,实在是太反常了,万一一会儿打雷下雨了怎么办?天气实在是不好到离谱,不会要出什么事吧?我不敢走……”   中年男人如坐针毡,训斥了一声:“你个小胖丫头胡说啥呢!晦气!”起身就要走。   梅梵瑙伸手一拦,说:“你看不出来事情不对劲吗?出不去的,先待着别动了。”   “啪”一声,男人拍开了梅梵瑙的手:“滚蛋,少多管闲事!你们不走,留在这等死,还拦别人!”   “……”卜星见状,皱起了眉。   中年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念叨着什么,梅梵瑙也实在没心思管他,其他人却是七嘴八舌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但那人还是一搡胳膊,怒道:“你们不走,我走!”   推开了缘来菜馆的门,走出去没几步路,便从漆黑浓雾里飙来了一辆车,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男人硬生生被撞在了不远处的路灯上!   连带着那路灯杆子都弯了,血色顿时四散开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后人群里响起了焦躁恐慌的讨论和哭泣声:“这可怎么办啊……怎么会连着死了两个人了?”   “是不是出现极端天气了?外面这个鬼样子谁敢走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我看是走不了了!你没看那人吗?刚一出门就立马被撞死了,我感觉我们是撞邪了……”   梅梵瑙前段时间路过缘来菜馆,双眼便一阵阵的疼,果不其然还是出事了,他坐在一旁,小声咕哝了一句:“确实是撞邪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听了,吓得面色大变,说:“这不是老柳家那孩子吗?小梅!咱们真是撞到脏东西啦!”   梅梵瑙没料到他师父的社交圈已经覆盖面积如此广大了,干笑了几声:“是啊,您别怕,有我在呢……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谁这辈子还不撞点儿东西呢?咱们大活人怕这些干嘛!”   听见他这么说,大家躁动的情绪勉强平复了一些。   “是个生死局。”卜星算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除非人死光了,否则破不了。”   人群沉默不过三秒,立刻又是鬼哭狼嚎一片:“造了孽了!”   梅梵瑙:“……”   “卜星,大佬,你能不能别把这些告诉他们?”他无奈看了人一眼,“难不成你知道怎么带我们出去?”   卜星英俊的脸上无甚表情,乌黑的眼眸仿佛一向无悲无喜,他淡淡说:“知道因为什么死,总比稀里糊涂丢了命要好。”   “……”梅梵瑙真害怕这位本领强脾气□□的大哥把那些人吓死。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呀!我们是招惹到什么神仙了,能一下子都被困住!我好害怕,我真的不想死啊……”人群里,一个漂亮姑娘梨花带雨,“我才二十岁,我想活命!谁知道这鬼地方下一秒会出现什么啊……”   她这么一哭,原本就惶恐不安的人们更闹心了,一个个全都坐不住了。   梅梵瑙脑仁嗡嗡作响,说:“别哭了,你当就你二十岁?我也是风华正茂二十来岁个人,还长这么好看,我死了才亏呢!”而且,才刚找到心上人没几天……   话一出口,那姑娘哭得更狠了:“你有没有同情心!”   “……”梅梵瑙顿了顿,抓了一把浅栗色的发,放软了语气说,“哎呀我错了,你再哭下去该没体力了,你看这也有个二十岁的妹妹呢,她就没——”   一扭头,方媛媛已经哭得翻白眼自掐人中了。   “呜呜呜呜!!我也不想死啊呜呜,没人有资格继承我的豪华版巧克力饼干啊呜呜呜——!!!”   梅梵瑙:“当我没说。”   卜星瞧他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以拳抵唇,暗笑了一声。   “咦,你这小冰块脸会笑的啊?”梅梵瑙余光瞥见,一下子黏糊了上来,“再笑一个呗,挺好看的!”   卜星一秒恢复了孤傲自持的状态:“没笑,你看错了。”   这时候戴着厨师帽的小顺从楼上冲了下来,嘴里大声嚷嚷着:“宝贝!宝贝你在哪呢!?”   原来那哭得我见犹怜的美女就是小顺的女朋友,叫蒋小珍。   “老公,我们完蛋了!”她让人拥进怀里,哭得浑身哆嗦,“咱们都被困在局里了,出不去了呜呜……”   小顺心疼得要死,一把抱住她,对梅梵瑙下令道:“哎!看什么呢,就叫你呢!我听我师父说,你是老柳的徒弟?你个算命的别磨叽了,人命关天,赶紧带我们出去!”   梅梵瑙饶有兴致的一挑眉:“哟,这是命令我呢?”   “什么命令不命令的,你是算命的,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些东西啊?你就赶紧的吧,大家伙儿都等着呢!”小顺讲话蛮横,毫不客气,护在女友面前像是个大腕儿。   原本梅梵瑙是来救方媛媛的,那姑娘几辈子之前,却是和他有点渊源。   谁成想这里蹦出小顺这么个求人还不知道客气的泼猴,看着他在女人面前装逼的得意做派,梅梵瑙干脆往旁边儿椅子上一坐。   小顺见这人这么傲慢,顿时火了,撸胳膊的动作活似街头的流氓:“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我女朋友今天在这出事儿,你看我能不能放过你!你快破局啊!”   小梅翘起二郎腿,喝了杯茶,才一撩眼皮,慢悠悠说——   “真不好意思,老子不会。” 第9章   一愣之后,小顺顿时火冒三丈,上前要拽梅梵瑙衣领:“生死关头你存心找架打是不是?”   卜星早就让这人给聒噪得不耐烦了,一把捏住了那人的手腕,不等用力,小顺便吃痛的嗷嗷了起来:“干什么,你们是一伙儿的!”   梅梵瑙还等着给这崽种一拳,未料卜星会出手帮他,心下不由有点泛酸。   悄悄瞥了那人一眼,那清隽劲瘦的侧脸线条衬得人很是坚毅,就像之前无数个辈子一样,这个人总会在危难关头挡在自己身前,这样的场景勾得梅梵瑙愁绪万千。   “大佬大佬,你别生气嘛……”   他回过神,赶忙上前和稀泥:“一看这个什么顺就没文化,咱们别和他置气了,你这衬衫儿能买我十件卫衣,这拉拉扯扯的,可别撕坏了!”   蒋小珍也来拦着小顺:“你干嘛呀,这时候还胡闹!”   “我干嘛?我教训这俩摆谱儿的小白脸!”小顺梗着脖子,气得脸颊通红。   卜星一只手就能将小顺拎着玩儿,要是真打起来,估计这人都不够盘菜的,梅梵瑙不客气地搡了那瘦猴儿一跟头,冷脸说:“行了你!别鬼叫了,丢人现眼,我也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破不了这么厉害的阵,你今天骂出花儿来也没用。你要是信不过我,就报-警吧。”   方媛媛举着电话,红着眼说:“不行,没信号了。”   正当大家陷入僵局,小顺这边在女友面前丢了人,打算再找机会对梅梵瑙和卜星发作一通的时候,杜庆生和老板娘姗姗来迟。   “哎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杜庆生满脸焦灼,“我这在楼上睡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出那么大的事儿啊!”   老板娘也吓得脸色惨白,一边哭一边好脾气的给大家赔不是。   梅梵瑙觉着杜老板这个人,心理素质实在是过硬。   仿佛天塌下来都没有吃饭更重要。   巧舌如簧的他安抚了众人,当天晚上五六点的时候,他又风风火火的安排赵大厨给大家准备饭菜,这次虽没有之前那样豪华隆重,但也比大部分普通人家的晚饭要更加丰富。   方媛媛饱受惊吓又哭得脱力,和梅梵瑙一桌的时候,吃得津津有味,她小声问:“哥哥,你其实真的是算命的吧?”   梅梵瑙也不是铁打的,但在缘来菜馆吃饭,他颇为谨慎,只择面前的清炒小菜吃。   “嗯?”他点点头,“嗐,我也就是半吊子。”   好久都没听见过有人管他叫哥哥了,他余光瞥了一眼这猛虎进食的小崽子,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吃相优雅的卜星,这一瞬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真好啊……   能一下子见到他们,真幸运。   “这姑娘好啊,有福气。”杜庆生笑吟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梅梵瑙的背上霎时起了一层白毛儿汗,就见这人悄悄给这桌添了盘水饺,摆在了方媛媛面前,那眼神慈爱极了:“你是叫方媛媛对吧?好孩子,看你肯定是饿坏了,多吃点,别怕,咱们肯定都能出去!等事情结束,我再好好补偿你们!”   方媛媛腮帮子都塞得圆鼓鼓的,她不喜欢陌生男人,因此含混点了个头,没吭声。   梅梵瑙斜愣着眼,看着杜庆生,那人浑然不觉,还是颇为痴迷地盯着方媛媛:“这小姑娘,真是我见过吃相最有福气的人了,啧啧,这吃得真香,都能当吃播博主了,肯定能火起来……上一个我觉得吃的这么好看的人,是我老婆。”   梅梵瑙毛骨悚然。   所以他硬生生把超模身材的老板娘喂成了三百多斤?   卜星沉声道:“杜老板,这么说恐怕不合适。”   杜庆生一怔,干笑道:“抱歉,这么说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哈哈!我没有别的意思!”   梅梵瑙也冷淡地垂下了眼:“那杜老板说话前还是多多斟酌吧。”   方媛媛看了看梅梵瑙,又看了看卜星,心想:“如果是平时有两个帅哥帮我讲话,我肯定高兴到上天,但是今天怎么莫名有种当电灯泡的错觉???”   这缘来菜馆已经不分昼夜了,无论几点向窗外看,都是一片漆黑。   乱哄哄一帮子人聚在饭店里,吃过晚饭无所事事,就开始各自商量着对策,偶尔有那么几个跳出来想当领导的,扯开嗓子就是一顿胡诌,说是这么多人肯定撞到大仙儿了,惹了人家不痛快,才被关进来。   由于这件怪事实在是无从解释了,不少人便信了这个说法,有几个已经开始闭上眼睛嘀嘀咕咕念经了,还有几个跑到门口跪下磕头的。   一个哥们儿抹泪道:“唉,要是这次我能活着出去,我肯定好好准备彩礼跟我女朋友结婚……再也不嫌弃她物质了!”   小顺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坚强点。   “啧。”   梅梵瑙让这群突然开始大彻大悟的玩意给吵得脑袋嗡嗡乱响,起身去了二楼走廊拐角,推开了一点窗缝,咔哒一声,点燃了叼在口中的一支香烟。   “呼……”   白雾缭绕,氤氲着他浅褐色的眸光,眯起的眼里已经满是不耐:“妈的,服了,怎么把他也给牵扯进来了,总那么爱多管闲事!”   抓了一把柔软的头发,梅梵瑙低低叹道:“害得我多担心呀,我这才刚见到他……”   “刚见到谁?”   清冽冷淡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空气短暂的凝固了片刻,卜星修长的手指夹住了他嘴里的那支烟,轻轻一掸,扔进了窗外不见五指的黑雾中。   “哎!”梅梵瑙心里原本突突了一下,赶紧借着引子,不满的哼哼了起来,“你干嘛呀,我都躲着抽烟了,怎么还给我扔了?”   卜星直截了当地说:“不喜欢烟味。”   想了想,又补充道:“平时去公司,没有人敢在我的地方抽烟。”   “成吧大老板,可这缘来菜馆又不是你的地盘。”梅梵瑙摊了摊手。   卜星看了他一眼,说:“只要我想就可以。”   这人是卜氏财团的二少爷,打小就聪明机灵加命硬,所以一边抽时间跟着大哥打理公司,一边跟着卜家老爷子学道——出现在这里,显然他是对后者更感兴趣的。   别说卜星这辈子衣食无忧,再来五百年也是绰绰有余。   “……万恶的资本主义。”   梅梵瑙听了后,暗戳戳将打火机连带着剩下的半盒烟都顺着窗缝丢了,斜斜倚着窗台,懒洋洋歪了歪脑袋,嬉笑道:“你说得对,经常抽烟是不太好,万一跟哪个心肝小宝贝亲嘴儿时满口烟味,我岂不是要被甩了?”   卜星:“……”   见人不搭理他,梅梵瑙像条讨嫌的小狗,拱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发射了个wink:“是吧大佬?”   卜星往旁边躲了一下。   他又拱了一拱,巴巴瞅着他:“哎呀你搭理我一下,别那么高冷嘛,大家都一张床……不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小梅叽里咕噜的这番话,原本就是顺嘴胡诌,但卜星就是觉着他那轻浮调笑的态度令人不爽,准确来说,是有点莫名的恼火,有种乖乖学生被小流氓调戏后不会反击的错觉。   他光站在那里就一米八七了,加上气质卓群,样貌冷峻,借别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招惹他的。   怎么这个梅梵瑙……   “谁要跟你亲嘴儿了?”卜星忍无可忍,额头上青筋暴跳,默默将窗户推得大开,外面有些泛着寒意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夜风吹拂着小梅的发,他委屈兮兮嘀咕道:“我又没说跟你,你生什么气?”   “据我说知,柳先生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怎么收了你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徒弟?”一扭头,就瞧见他那张英俊阳光到毫无攻击力的脸,该说不说的,如果脸真的能当饭吃,梅梵瑙应当是个吃喝不愁的。   不过想来,人不可貌相,他应当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卜星强行挪开了目光,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声说:“……真是长了一张比花花公子还花花公子的脸啊。”   “嗯,”梅梵瑙微妙地挑了挑眉,“我该说谢谢吗?”   卜星虽没看他,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涂口红了?”   “开玩笑呢?我涂它干什么?”梅梵瑙茫然了一下,不自在地蹭了蹭嘴唇。   卜星:“那怎么红红润润的?”   “你这个奇怪的关注点能不能停一下……”   这时候楼上又传来了尖叫声,二人惊了一下,刚要过去,就看见不少人惊慌失措走了下来,上前一问,才知道有个人想顺着三楼爬出去逃走,结果硬生生摔死了。   其他人哭哭咧咧的各自念叨着:“这下子完了,好像真出不去了啊……”   这波人才走过去,杜庆生也阴着脸从楼上下来了,罕见地露出了厉色:“妈的,真是可惜了……白瞎了!好端端怎么跳下去了!”   梅梵瑙和卜星正好和这人打了个照面儿,对视的一瞬间,杜庆生阴狠的表情尚未来得及收回去。   梅梵瑙猝不及防看见那吃人一般的表情,顿时毛骨悚然。 第10章   杜庆生也刚巧和梅梵瑙来了个对视,短暂的怔忡之后,他又露出了往常那慈祥友好的笑容来,这神情仿佛是个扣在脸上可以随意摘取的面具,有些没来由的空洞。   “你们俩站在这儿干嘛呢?上面刚出了点乱子,你们也小心点,别被这楼里的脏东西给盯上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莫名让人战栗。   梅梵瑙眨了眨干涩酸痛的眼,心说,这个杜庆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古怪似的……   他将掌心搓热了,捂了捂眼睛,才问:“杜老板,上面那哥们儿怎么跳的楼呀?这未免也有点太突然了吧?”   卜星微微偏了偏头,留心着杜庆生的表情。   谁知杜庆生眼神都不闪烁一下,只叹息道:“唉,困在这里久了,有些人心理素质不行,就扛不住了呗!”   “确定不是有人吓唬他,他才跳了楼吗?”梅梵瑙眼底漫上了几分笑意,意味深长道,“毕竟这楼里这么多人,谁也不知道那脏东西会不会混在人群里,你说是吧?”   这回杜庆生的面颊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沉下了嗓子说:“这孩子,胡说八道的,可别让人听见了!”   卜星站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一张冷峻的脸庞紧绷。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杜庆生,但是始终从这人身上察觉不出半点的邪气和古怪来,反倒是身边一直嬉皮笑脸、跟个花蝴蝶似的梅梵瑙,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丝丝的妖冶。   “大家总不能一直不休息,何况被困在这里的还有老人呢。”杜庆生跳转了话题,“咱们把房间分一下,养精蓄锐,再想办法逃出去。”   说着,那人就挺着发福到像个奇行种似的大肚子,晃晃悠悠下了楼,开始张罗着分配房间的事情。   梅梵瑙摇摇头,也跟着走了下去,声音轻得就要听不见了似的:“真是头疼……生死局还哪有办法逃出去?”   “我不信你没办法。”   卜星好像盯上了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跟在了梅梵瑙身后,活似电影里那些人帅话少、酷似男模的保镖。   一楼的众人,已经就分配房间这件事吵了个热火朝天。   梅梵瑙宛如超脱了的世外高人,离他们有段距离,一双桃花眼懒懒散散地逡巡着这鬼气森森的饭店大厅,右手捏来捏去的在算着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斜乜了卜星一眼:“我道行还没有你深,也不会什么真本事,都是在我师父身边混吃等死……实话实说嘛,你可别用那小眼神儿看我。”   卜星扯了扯领带,扭了扭脖子,显然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生死局,无外乎就是嗝屁朝梁,下辈子再做人。”   梅梵瑙说着,视线便又流连忘返地落在了年轻男人的脸上,看似风流多情的一双眼,此一时目光却深邃极了,仿佛藏了千万般的情绪:“……在遇见你前一天,我还没什么不舍得的。”   “……”卜星愣了一下,略显愕然。   于他来说,他们才认识没几天,交情感情都谈不上,卜星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往别处想,但这句话着实是意味深长了些。   这梅梵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且不论他最后那句话,光是说前一句,他为什么把生死说得轻如鹅毛?   仿佛这梅梵瑙就是个游戏人间、无欲无求的一缕风,来时能勾得人心绪激荡,去时能不落下半点痕迹和牵连,卜星总有一种,下一秒这个人就要消失在眼前的错觉。   ……殊不知,梅梵瑙看他也是如此。   这时,赵大厨走了过来,说:“休息室分给老人和身体不好的人了,剩下的包厢也分的差不多了,房间不太够,你们俩怎么不过去争一争?”   二人这才各自挪开了复杂的视线,梅梵瑙一耸肩:“我睡大厅也行,我不挑的。”   “不用。”赵仁皱了皱眉,说,“小顺和你们俩挤一间,那边的小胖丫头和蒋小珍挤一间。”   梅梵瑙向不远处张望了一眼——   就看见方媛媛这个社恐坐立难安,想和化着艳丽妆容的蒋小珍搭话,又不知从何开口,于是将自己憋成了一个大红脸。   “可以。”卜星下意识看了梅梵瑙一眼。   外面的世界依旧犹如黑洞,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计算,很快就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   小顺和女朋友分隔两房,引来了他俩的极度不满,在门口卿卿我我、动手动脚。   梅梵瑙怕方媛媛自己在房间吓个好歹,于是对门口怒吼一声:“你们俩没羞没臊的,什么时候腻歪不是腻歪,差不多行了啊!还想让方媛媛跟我和卜星挤一间,张顺你少不要脸,男女有别知道吗?再不进来睡觉我就锁门了!”   小顺这才骂骂咧咧进了包厢。   几人将柔软的沙发椅拼拼凑凑成了床,各自挤着睡下了。   梅梵瑙睡得很不舒服,他身高腿长,蜷缩在拼凑的两张椅子上,着实是令他腰酸背痛。   卜星侧着身,在黑暗里盯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寂静的房间里,小顺的呼噜声格外嘹亮。   “看够了吗?”梅梵瑙闭着眼,声音暗哑,“没看够我给你开灯看。”   卜星难得尴尬,但目光反而更加离不开他了,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才说:“我有破生死局的方法。”   梅梵瑙昏昏欲睡:“什么呀……”   “趁着脏物现形时抓住他,我用离魂鞭抽他个皮开肉绽。”   离魂鞭,就是那个原型和怀表一样的法器。   那个一鞭子差点勒死两只小鬼的法器,简直是以凶煞来压凶煞的存在。   卜星的声音低沉如水,冷冷清清,夜深人静听了还怪令人动心的,如果他说的不是这些瘆人的话,心动效果翻倍:“活生生把魂魄抽得脱离□□,我们就能离开了。”   “简单来说,就是把对方打服喽?”梅梵瑙闷闷笑了一声,他眼皮打架,却还在下意识回应他,“……那你看谁像那个脏东西?”   卜星默了一下:“你。”   梅梵瑙一激灵醒了:“……所以你是想用鞭子抽我?你禽兽!”   夜半三更,在被老情人随时拎起来西装play+皮鞭play的阴影里,惴惴不安的小梅睡去了。   凌晨两点左右,小顺鼾声如雷。   一只冰凉的手猝不及防摸到了梅梵瑙的脸,他噌一下就坐起来了,捏着对方的手腕,用压低的气音叫道:“卜星你还真打算——”   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因为那手的主人根本不是卜星,借着门缝外透出微弱的灯光,梅梵瑙认出了这个人是小顺的女朋友蒋小珍。   他赶紧抱住了自己,双目圆睁:“你干嘛?摸我干什么?”   蒋小珍害羞的一捋波浪卷发,抿唇小声说:“你叫梅梵瑙是吧?梅哥,我看门没锁,直接进来了,我打算叫小顺来着,但是这货也叫不醒呀……”滚滚如雷的呼噜声还在持续不断。   她说:“我有要紧事要说,你陪我出来一下。”   梅梵瑙蹑手蹑脚起了身,到了包厢门口,虚虚掩着门,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在这说吧。”   夜里温度低,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蒋小珍穿着吊带裙,将身上的美好轮廓勾得若隐若现,白皙的肤色在昏黄的走廊挂灯投射下,更加有几分诱人的意思了。   奈何梅梵瑙是个百毒不侵的,愣是一眼也没看。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觉着……梅哥年少有为,白天听你讲话,感觉你对这个阵特别懂,人还很镇定,长得又这么帅,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艺人吗?”蒋小珍没话找话,笑得很媚。   她的眼波一直在往梅梵瑙身上扫,好似缠人的蛇。   “以前?”梅梵瑙倚着门框,睡眼惺忪,“以前念过几年书,一直捡破烂来着。”   蒋小珍怎么会信?她瞧梅梵瑙这个气质,感觉对方必然是个有家底的。   就算不是富二代,光是看这长相,也非常够用了。   她早就厌烦了小顺那个炮仗似的脾气,当即开始对梅梵瑙示好,一勾那人的胳膊,声音放得很嗲:“梅哥,别吵他们睡觉,咱们去别的地方讲话吧?”胸口也开始往梅梵瑙怀里蹭。   蒋小珍外形很不错,身材也丰满,平时想勾引谁,几乎一下手一个准儿。   梅梵瑙也是个男人,她不相信这人不上套。   那男人果然僵住了一下,那一瞬间没有半点推拒的意思,蒋小珍得意地勾起了红唇。   梅梵瑙不知她的小九九,只是在二人贴近的一瞬,闻见了一股子十分怪异的香料味儿,为了辨认这味道,他又蹙了蹙眉,嗅了一下,并未及时抽身。   这是什么味儿?   不香不臭的,仿佛腌进了骨髓一般,缭绕不去。   蒋小珍暗笑一声,又要拽他:“走呀梅哥~”   “哎我可是正经男孩,”梅梵瑙赶紧抽出双手,作投降状,“你随随便便碰我,到时候我脏了,将来可没人要我了!”   蒋小珍瞪着一双眼线晕开的眸子:“啥?”   “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意思。”梅梵瑙心想,还当阔少爷那阵儿,什么莺莺燕燕老子没见过?   何况我心肝就在里面睡觉呢,你还敢来勾引我?笑话!   他冷淡地道:“半夜危险,我得回去了,你不怕死就再溜达溜达。”   蒋小珍这个行为,说得上是出轨未遂,她自觉面子上下不来,红着脸骂骂咧咧回去了。   她刚一走,不等梅梵瑙摸上门把手,门便从里面拉开了。   卜星的衬衫睡得有些皱了,显出了几分慵懒,可他人却是清醒的,意味不明地闷笑了一声:“看不出啊,坐怀不乱‘梅下惠’?”   “你什么时候醒的?都听到了?”   梅梵瑙知道这货看自己,就像看那些整日泡夜店开卡开酒的叛逆二世祖一样,多少有点轻蔑挖苦的意思了。   他想也不想便知道如何反击了,薄唇一勾,露出了个淡笑,心想:“臭道士……”   “蒋小珍挺漂亮的,你满肚子花花肠子,干嘛拒绝她?”   卜星拦着门,故意这样说,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多半是听他面红耳赤的骂一句“人家有男朋友,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个反应也不错,他就是想看梅梵瑙手足无措、羞羞愤愤的。   谁知梅梵瑙深深看了他一眼,话音悠长,留给他一句:“没办法,我喜欢男人。”说完,就推开了石化当场的卜星,挤了进去,继续睡大觉。   卜星:“……”我今晚算是睡不着了。   另一边,蒋小珍翻来覆去,越想越气愤。   她这样的美女主动示好,梅梵瑙不直接接受也就算了,态度竟然还那样直白强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看着吧,没人能拒绝我的,这个梅梵瑙肯定会后悔。”怀着这种安慰自己的自负心情,蒋小珍睡下了。   昏昏入睡、身子发沉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个人正在轻轻靠近她,心下顿时一喜,暗想:“天都快亮了,这个梅梵瑙才来找我……哼,也算你识相吧!”   对方的动作悄然,似乎害怕吵醒同在一屋的方媛媛。   蒋小珍明显感觉到,那个人的手顺着她的脚踝一路往上摸,在大腿处徘徊不去……她有些羞了,这个色胚,刚才还和她装!   等到明显感觉到那人贴进自己时,心情激动的蒋小珍一把抱住了他,和他亲在一起。   谁知刚一抱住,她就发觉手感不对,这个人明显比梅梵瑙胖很多!   可是他们二人动作太快,唇-舌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蒋小珍错愕地瞪着双眼,昏暗的房间里,她发觉那人身形古怪,简直就是个怪物!   “呜呜!”她惊恐交加,嗓子里发出了求救声。   谁知下一秒,那个怪物紧紧贴着舌根,咬住了蒋小珍的舌头,而后颠覆毁灭般的剧痛传来,蒋小珍双目暴突,一瞬间只觉得嘴里一下子就空了!   她的一条长舌头竟然被那怪物硬生生给扯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似人声的惨叫顿时之间响彻了缘来菜馆。 第11章   出事的时候已经是正常时间的清晨六点多,所有人都让那惨烈的尖叫声给惊醒了。   “让一下,让一下!”   梅梵瑙拨开了迅速围拢起来的人群,挤了进去,一把扯起了吓得两股战战、险些失禁的方媛媛:“哎,小丫头!”   受到剧烈惊吓的方媛媛抖如筛糠,根本无法回神,只是直愣愣望着不远处的景象。   她牙关喀喀嚓嚓的一阵响,声音清脆。   那边,蒋小珍夸张的大张着嘴,口中黑黢黢空荡荡,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已经开始干涸,她圆睁的双目高高凸起,还带着临死前的极端恐惧,也不知她究竟见到了什么。   “方媛媛,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梅梵瑙低低唤了几声,“方媛媛!”   卜星也走上前来,发觉她竟是被吓到魂魄都要出窍了,眉梢微扬:“嘘。”   梅梵瑙应声不再嚷嚷。   便见他伸出一只手盖在了方媛媛眼睛上,口中默念了几句经文,那一瞬间,连梅梵瑙也感受到了宛如清风掠过般的清明气韵。   梅梵瑙觉着心里好笑,他什么惨烈的场面没见过?   一句清心咒,还要附赠给他点儿,这卜星难道是担心他也跟着害怕吗?   “……!”方媛媛如大梦初醒,魂魄归体,“啊!”   她突然大哭了起来,一口气儿差点没将自己给噎死:“小梅哥,蒋……蒋蒋……”   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卜星和梅梵瑙的衣裳险些让她给撕扯烂了,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把蒋……把蒋小珍杀了!那个东西进来了呜呜呜……它进来了!!”   “你看清是什么了吗?”卜星眉目沉炽,恨不能立刻就将那捣鬼的东西铲除。   方媛媛一个劲儿摇头,她说屋子里没开灯,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女朋友呢!我女朋友呢!?妈的谁敢动老子的女人!”那边小顺闻声,也一蹦三尺高的跳过来了,“我他妈才处了半个月的对象,谁他妈那么狠心啊!”   他手里抄着菜刀,一副气势汹汹要杀鬼的架势,围观众人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来。   谁知小顺一瞧见蒋小珍凄惨骇人的死状,当场便吓得面无血色,嚎叫了一声,双腿一软就倒在了身后的赵仁身上,差一点儿没活活吓死。   “哎小顺!”赵仁赶忙安慰了起来。   小顺瞪着眼珠子,光是瞧了他的小宝贝一眼,便忍不住冲到一边呕吐了起来,再不愿意看第二眼。   前一天那些海誓山盟、情情爱爱,仿佛一瞬间就成为了厨房洗手池里的泡沫,顺着下水道冲得干干净净。   那个场景给小顺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接下来一整天脸色都灰败不堪,好似那活不了几个小时的短命鬼。   “顺子,师父今天有点发烧,实在是没力气做饭了,那些就交给你了。”   准备晚餐时,病恹恹的赵仁叮嘱了他一句。   面如土色的小顺应承了下来,转了身系上围裙,嘴里也是嘀嘀咕咕:“你发烧,老子还刚死了老婆呢,我更没力气了……”   一想到女友被连着舌根拔出舌头的死状,他便阵阵的发呕。   厨房里还有俩小厨师,也是跟着打下手的,各自在忙活着晚饭。   小顺打开了冰箱门,想拿块肉出来简单做点什么,谁知道一拉开冰箱门,正对上了一条长舌头!   他惨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摔得尾巴骨都跟着疼。   “小顺哥,咋了!”俩帮厨赶紧过来扶了他一把,都知道他女友死了,精神肯定恍惚,谁也不敢多说话刺激他。   小顺颤巍巍抬起了手,指向了冰箱,面上血色全无:“冰……冰箱里,怎么有人舌头?”   “没有啊!”一个帮厨愣了愣,拿出了保鲜膜包好的片状肉来,说,“这是一盘处理好的肉呀,冰箱里好像就剩下这么一盘肉了,小顺哥你要拿它做菜吗?”   小顺神经质的大叫了一声:“不可能!我刚才看,它明明就是一条人舌头,还会动呢!”   两个帮厨脸色有点难看,对视了一眼:“怎么会有那种怪事呢……小顺哥,不行你就去歇着吧,我们来就是了。”   “不可能!我记着厨房里应该没有肉了!”   “说不定是仓库里的呢?”   “怎……”   小顺再一看,那果真只是一盘处理好的肉罢了。   肉质也比较像舌头,但那两个人都说是牛舌,小顺找茬骂了他们几句,说他们学艺不精脑子不好,便一甩厨师帽,出去了。   两个帮厨莫名其妙,望着小顺的背影只觉得心里不爽极了。   “他有病吧,死了女朋友跟我们发什么火……”   “就是个傻逼,别搭理他了!”   ……   晚餐开席了。   但是这次摆上桌的菜肴却令众人大失所望,荤菜少得可怜,大多都是一些素菜和冷食。   杜庆生面带愧色地宣布:“是我杜某人对不住大家!被困在饭店这几天,我发现食材已经开始不够用,饮食上可能得稍稍委屈各位一下了!请大家忍耐一下,一天一顿饭!杜某人肯定尽最大努力,让大家每个人都吃到饭!”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一阵失望的感慨声。   刚来缘来菜馆那阵儿,吃得那叫一个山珍海味,怕是当年皇太后都没那排场,如今不单单是清汤寡水,每天还都只吃那么点儿东西。   到最后万一还是没能出去,岂不是都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又在搞什么鬼。”梅梵瑙撇了撇嘴,满不在乎。   他活像是个不怕饿死的,这些天见他动筷子的次数少得可怜。   “今天,我们两口子就先不吃了!大家吃饱才是最重要的!”杜庆生又端出了一副为大家牺牲的伟大姿态,说完,便在大家敬佩的眼神里晃悠着上楼了。   他是饭店老板,都已经让步到这个份儿上了,其他人白吃白喝,当然也不好意思再有什么怨言,全都闷头吃起了饭。   梅梵瑙扒了两口白米饭,漫不经心打量着饭桌上的众人。   那股子诡异的香气又隐隐约约的弥漫开来了……   他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你发现了没有?”卜星突然出了声。   梅梵瑙怔了一下:“什么?”   他一扭头,瞧这位爷正挑剔的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青菜:“发现你不爱吃绿色蔬菜?”   “……”卜星抬眸,横了他一眼,“杜庆生说完一天一顿饭的消息后,大家仿佛比平时更饿了。”   梅梵瑙这才察觉到,被困的这些人,已经不单单是吃相难看,而是目露绿光,仿佛饥荒年代饿久了的野狼,下一秒就要茹毛饮血了似的。   “这杜庆生可真会给人灌迷魂汤。”一皱眉,梅梵瑙佯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声调散漫,说,“……哎呀,都知道狼来了喜欢先捉最胖的羊吃,我可不能把自己撑得不像个人样儿,到时候被盯上了怎么办。”   分明这清清朗朗的声音,在众人凶兽似的咀嚼吞咽声里显得约等于无,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看向了梅梵瑙。   梅梵瑙也不在意,他敛眸,不经意向卜星靠了靠,抻着胳膊夹了一筷子菜。   卜星身形一僵,睫毛低垂了一下,正好看见对方天生红润的唇瓣和线条流畅高挺的鼻子,又想起这人昨晚说他喜欢男人……   他忍不住心猿意马。   “卜少爷,喷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梅梵瑙声音含笑。   他很香吗?   卜星脑子短路,一时不会回答了。   梅梵瑙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身上都粘连了一点那怪诞香气,但好在卜星机警,又不是个嘴馋的人,身上除了淡淡的古龙水味,什么都没有。   “小梅哥,你是说,让我们少吃点东西吗?”方媛媛问。   “嗯?可能是吧。”梅梵瑙不愿意明示别人,便摇头晃脑四处看了看,末了无意间一点头。   “听你吹牛逼呢?”小顺面色阴郁呸了一声。   卜星耳尖微微一动,冷森森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觑了一眼小顺根本没动过的碗筷,问:“你怎么不吃饭?”   小顺一想到冰箱里的肉就瘆得慌,胃里也犯恶心,低声道:“我不饿!”   ……   “刚才又发现个忍不住偷吃的。”方媛媛化身探测仪,一双杏眼在大厅里不断逡巡,“啧啧!”   已经过了两天了,有些人能依言忍着不吃,有些人则不在意梅梵瑙说的话,势必要填饱肚子。   梅梵瑙也觉着胃肠空荡荡的很是寂寞,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拍了拍方媛媛的后脑勺,夸赞道:“你倒是自觉哈!这几天没有乱吃东西!”   方媛媛得意的哼了一声:“可不是?我都瘦了。”   这两天缘来菜馆里很安生,竟没有再出事,仿佛蒋小珍的死只是一场噩梦。   卜星看着饥肠辘辘、在大厅里四下乱转的众人,只觉得心里不忍,问:“梅梵瑙,你让大家不吃东西,大家也都听了,到底是为什么?总要有个原因吧。”   梅梵瑙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怜悯,心说这人还是这个德行……太慈悲。   “难为你一直忍着没问我。”梅梵瑙耸耸肩,说,“我说的也只是推测啊,我怀疑杜庆生给我们的饭菜里有特殊香料,或者说,是一种只有他能认出来的香料。”   “谁吃得越多,他就杀了谁。”他顿了顿,“……那天蒋小珍身上就有这个味道,很浓。”   身后传来了哗啦一声脆响,是碗碟打碎的声音!   几人一回头,是面如金纸的赵仁,他这几天一直持续低烧,每天都在喝药,这会儿听见梅梵瑙他们的推测,又惊又怒,直接将碗砸了。   “你们放屁!”赵大厨一把薅住了梅梵瑙的领子,“我哥给你们吃喝,你们却怀疑他?你们还是人吗!”   卜星动作飞快,不等梅梵瑙叫唤一嗓子,就反手制住了赵仁,剑眉紧锁:“你还有脑子没有?少拉拉扯扯的。”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了小顺怪异疯癫的笑声:“哈哈哈……啊哈哈!我也要死了,我也快死了!难怪……难怪姓杜的前几天那么看着我!哈哈哈哈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两个帮厨七手八脚要抓小顺。   他们对楼下的赵大厨喊道:“老赵,出事了!老板娘死了,嘴里塞的全是生肉,也不知道哪来的!而且——杜庆生不见了!” 第12章   “不见了……?”赵仁脸上的愤怒表情如冰山般凝固了,渐渐变成了死灰般的颜色,“什么叫做不见了?哥去哪了?”   梅梵瑙拍了拍自己让人撕扯得凌乱的衣襟,冷眼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叫他哥?”   “还需要别人说得更直白一些吗?”卜星稍稍隔开了赵仁,免得他发疯动手,“杜庆生多半就是那个把我们困在这里的怪物。”   也不知怎么,无论卜星对梅梵瑙如何怀疑和不解,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的立场瞬间就跟标枪似的,牢牢扎在梅梵瑙这边,仿佛是多少年来的习惯似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份偏袒。   赵仁面色惨白,几乎就要站不住了,膘肥体壮的身身板突然山岳似的晃了一晃。   “哥……你说我哥……”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个画面,有这些年来他们兄弟一起渡过难关的,有他去喝杜庆生喜酒的,也有前几天他在缘来菜馆里撞邪的……   最后的画面——   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小顺,活生生被逼疯了,蓬头垢面的满大厅乱跑发疯:“哈哈哈!我要死啦,杜庆生……你他妈少装神弄鬼,来杀我啊!杀我啊!哈哈哈哈……啊!哈哈……”   “你说我哥……”   老赵眼眶通红,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到北方城市、满心惶恐的少年人,两行眼泪淌了下来,滚进了多年疲累而生出的皱纹里,消失不见。   “就是那个怪物?”   大厅里的众人慌乱了起来,突然看见了一个疯得没人样的小顺,赶紧七手八脚的将人给摁住了。   梅梵瑙很不客气地绕过了他,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行了,少伤春悲秋的,看好你那个学徒,这几天别再出乱子了,你们要是信得过,就按照我说的做。”   接下来几天,杜庆生宛如人间蒸发了似的,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困在菜馆的众人靠着一些现成的吃食,诸如面包咸菜矿泉水这样的食物,一日日捱着。   但最为诡异的就是,缘来菜馆的大厅,每到夜里还是会自动出现一桌子丰盛无比的菜肴,是杜庆生准备的。   众人只是看着,却不敢吃,都在挑战忍耐极限。   方媛媛啃着干面包,一面对杜庆生没出来杀人放火感恩戴德,一面艰难的将面包咽了下去,说:“唉——嘴里没滋没味儿的,这哪是人过的日子?馋啊,馋死了!”   “傻样儿。”   梅梵瑙拍了拍她后脑勺,笑道:“你现在馋,那可就真要死了!等出去了,敲你卜星哥一顿,吃点儿好的!五星级酒店去过没?咱们专挑贵的吃!”   方媛媛悄悄瞥了浑身贵气的卜星一眼,这里除了梅梵瑙,没人敢和他搭话套近乎,她这个重度社恐就更不敢了。   “不不不……我吃点快餐就满足了!网红店也挺不错的……”   因为光是看那人戴的手表,身上的各种小配饰,便觉着他们活的不是一个次元,那位大佬绝对是万恶的资产阶级。   看人不好意思,脸皮厚比城墙的梅梵瑙哈哈一乐,扭头问:“卜大佬,舍得带我们吃点好的吗?”   卜星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有什么舍不得?”   “好耶!”梅梵瑙一勾那人脖子,嘻嘻哈哈将人带进怀里,趁机搂搂抱抱占便宜,“那我吃七星级的,不不不,我吃七十星级的!”   卜星跌进了那人温热的怀抱,莫名耳根发烫,他鲜少和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一时间显得像块硬邦邦的石头,自觉又好笑又无奈。   “……没有这种东西!”   这两天大家依着梅梵瑙的劝告,并未动那些自动出现的美味,全都忍饥挨饿保持得很好。   许是杜庆生吃饭讲究,专挑身上香料味重的下手,这下子钻不到空子,大家的小命也得以保全。   可是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是梅梵瑙这样铁打一般的刺儿头,接连饿了好几天,也有点面色不良了。   可每到分饭的食物,这家伙还是会嬉笑着说不饿,将干粮分给其他人。   这些都看在卜星的眼里。   ……他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玩世不恭。   当天晚上,卜星捏着掌心里的东西,犹犹豫豫地蹙着眉,甚至一会儿瞥一眼梅梵瑙,紧张得微微出了汗。   他在外套口袋里发现了点零食,想让梅梵瑙填填肚子,免得还没捉邪祟,自己先丢人现眼的在邪祟面前光荣饿晕了。   但最令卜星抓狂的就是,他现在想和梅梵瑙说点话……   竟然紧张了?   要命,他紧张什么呢!   他烦躁地伸手一顺头发,刚好抓出了个大背头的发型来,光洁的额前还垂了两缕发丝,衬得他精致而高贵。   一边儿看杂志的梅梵瑙见状笑了:“哟,二少爷,这发型不错!好像要去参加酒会了,真帅哈!”   卜星趁此机会,顺手把东西一递:“看你饿得脸都绿了,吃了它。”   “?”   梅梵瑙接了过来看了一看,这次笑得更灿烂了,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一双眼也弯成了月牙弧度,说:“蛋白棒?还是草莓味的,真看不出来,铁汉柔情啊!想不到我们西装革履的卜总喜欢草莓味儿,啧啧……”   卜星面上有点臊得慌:“谁规定我不能喜欢草莓味?”   “哪来的?”梅梵瑙随意问了一句。   他还在纳罕对方少女心的口味,心想着对方会不会喜欢喝草莓牛奶,穿草莓图案的袜子……   一想到他这禁欲冷峻的大好皮囊下,藏着草莓味儿的甜蜜灵魂,梅梵瑙就觉着妙极了。   “路边捡的。”   卜星说完,双手插兜,长腿一迈,就提步离开了包厢,像极了出门视察、气场强悍的大佬。   ……如果他没紧张到撞门框就更像了。   梅梵瑙深深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暗自将蛋白棒收进了兜里,嘴角忍不住一直扬着,舍不得落下来。   “小心肝,好甜。”   ……   梅梵瑙的阴阳眼全开,在这缘来菜馆里看见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孤魂野鬼,但问这些家伙,自然也问不出有关杜庆生的事情。   时间再晚一些,他作为唯一一个能够和卜星搭伴儿的玄学选手,在菜馆里开始了例行的巡夜。   “难怪你之前看见鬼孕妇不害怕,”卜星忍不住喃喃,“原来你有阴阳眼,那这些年一定见识了不少。”   梅梵瑙有点遭不住对方炽热的目光,空寂的走廊里,他摆手失笑:“嗐,就那样儿吧!”   这两个人,一个手持离魂鞭,一个全开阴阳眼。   依稀间,连灵魂都是登对的。   “除了抓人,杜庆生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菜馆里的,真不知道他躲在哪。”找了半天,俩人还是闹了个空。   饿了几天的梅梵瑙有些体力不支,脚步有点停顿,但他是半人半鬼之身,也不太怕饥饿,他更担心的是卜星,要是把卜星给折腾坏了,饶是宰了十个杜庆生,也不够梅梵瑙解恨的。   “既然这样,我们先……”卜星也觉着眼前有点发昏。   “回去”两个字尚未说出口来,便看见走廊尽头有黑影一晃而过,梅梵瑙大叫了一声:“是杜庆生!”   提步紧追,但无论如何卖力,他们总是与那身形诡异的怪物差了一段距离。   杜庆生如今身份败露,不加掩盖,嗓音便如阉人一般,尖寒而凄厉,总是蕴含着鬼气森森的笑意。   “桀桀……”   “嘻嘻嘻!哈哈……真好!真好!都腌入味儿了才好吃,美味极了!”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当心!”刚要转过一个拐角,卜星急急拦住了前冲的梅梵瑙,长臂狠狠一勾,将人给兜了个满怀!   此时,拐角后直接飞出来了一把锋利的菜刀,劈掉了对面挂壁的装饰画!   梅梵瑙吓出了一身冷汗:“谢谢你……”   再抬脸去看,杜庆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心有余悸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隐约反应过来什么,均是面色一变,还哪有心思去管那凭空出现的杜庆生,赶紧拔腿往楼下冲去!   飞身到了楼下,梅梵瑙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气得心肺都要炸裂开来。   那股子诡异的香味儿宛如包子笼屉里的扑面水雾一样,弥漫在整个房间……因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没能抵抗过杜庆生的诱惑,开始对那突然出现的美食大吃特吃。   狼吞虎咽的声音响彻大厅。   ……杜庆生一定会来抓人的,功亏一篑了。   卜星也看傻了眼,开始上前抢一个男人的碗,厉声道:“你们疯了吗?别吃了,你们想变成下一盘菜吗?”   梅梵瑙一言不发:“……”   众人闹了饥荒,一旦开口,就必将迎来暴食,此一时是拦也拦不住,吃得急赤白脸,惹得卜星满脑袋蹿火星子,恨不能对普通人动用离魂鞭了!   眼看事态无法收场,死亡濒临,卜二少爷头次这么无语。   这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嗖一声从他身边飞蹿了过来,一条长腿在眼前飞快晃了一下,那男人不等反应,便狠狠挨了当胸一脚,竟直接硬挺挺飞了出去,米饭喷了满天!   这咣当一声巨响瞬间令喧闹的大厅归于宁静。   “都他妈给老子别吃了!”怒吼如雷霆般炸开,梅梵瑙真的生气了。   紧随而来的,是用力一扯桌布,满桌碗碟稀里哗啦摔了个满堂彩!   “和你们好说好商量不行是吗!?杜庆生往里面搁耗子药你们都得尝尝咸淡是吗!?他妈的,筷子抡得跟旋风似的,你们纯属老寿星吃□□!活得不耐烦了!”额头青筋突突乱跳,愤怒到极点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怎么着啊,有了这顿没下顿了,都赶着拉大家一起送死是吗!?”   这么一通臭骂,将那些迷迷瞪瞪的人给骂得大梦初醒,各自悄悄撂下了碗筷。   梅梵瑙当真气急了,以往那些辈子的混蛋二世祖架势又要发作。   卜星也未尝见过这个和颜悦色的青年会有这么大的脾气,简直将他都吓了一跳。   “……”梅梵瑙喊得缺氧,眼前有点发花,向后一踉跄便扶住了桌沿儿。   卜星看着他激烈起伏的胸口,刚想让他歇一下,便面色一白,在他耳边低声道:“糟了,方媛媛不见了。” 第13章   投胎转世了这么多辈子,连黑白无常都时常感慨,梅梵瑙本是个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富贵命,必将长命百岁。   但是情债一来,这孽障彻底把自己给折腾成了个命运多舛的短命鬼。   梅梵瑙每次投胎也都带着累世的记忆,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   除了他最在乎的卜星之外,恩恩怨怨这些年,鲜少有让梅梵瑙印象深刻的人——方媛媛是个例外。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在那个孩子遍地跑、不知道哪个是私生子的大宅院里,那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   “哪来的破馒头?喂给来福它都不吃,碍眼!”   皱眉瞪了一眼脚下黑黢黢的馒头,豪赌回来的梅梵瑙将其一脚踢开。   下一秒便听见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嚎叫,黑影一晃,紧跟着他的小腿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竟然是让人给咬了!   “奶奶的,这是哪个偏房的孩子啊!个死丫头,敢咬大少爷,不要命啦!?”   下人们见状大骂了起来,七手八脚上前阻拦。   那孩子穿得几乎连乞丐都不如,让人摁住了还恶狠狠盯着梅梵瑙,仿佛那个脏馒头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   放眼梅府,还能找到混得如此凄惨的子嗣,也真是奇事一桩了。   “哟……这是——哪来的小叫花子?”彼时梅梵瑙是个穿金戴银、作天作地的魔头大少爷,头次见到自家竟还有这般瘦弱如枯叶的子女,简直看笑了,折扇一点,奚落道,“浑身上下怎么就剩一把骨头了?狗都嫌她不够啃的!”   他一笑,众人也跟着他哄笑了起来,混账极了。   那天也是赶巧儿了,一向没什么爱心的梅梵瑙赌赢了钱,大发慈悲赏了这死了娘的可怜小妹一顿饭,之后的日子也算不上关照,不过是偶尔给点吃穿用度罢了,谁知这对于那丫头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她便一直记着这恩情,永不敢忘。   谁知这阴差阳错的一饭之恩,在后来梅家覆灭时,保全了梅梵瑙的性命。   ……这骨瘦如柴的小东西把梅梵瑙从死人堆里扛出来了。   方媛媛这辈子白白胖胖,前世却骨瘦如柴,两个体型相差太大,因此梅梵瑙初见之时虽觉着眼熟,但也是在之后的不断试探里,才认出来,这就是他好多辈子之前,那个逮到狗食都敢往嘴里塞的小妹。   ……   “妈的,杜庆生这犊子!别让我逮到他!”   梅梵瑙疯也似的在走廊里奔跑,猛烈的呼吸几乎要将他的肺管炸裂,他一个个踹开包厢的房门,却又一次次失望。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卜星紧随其后,也帮忙找寻:“先不要自乱阵脚,那方媛媛……”   这时候本不该随便询问的,但一顿,看着那人急得发狂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问:“究竟是你什么人?”   一双俊秀狭长的眼望向了他,梅梵瑙已然急得眼眶通红,大有泫然欲泣的意思。   “那是我债主子!”小梅想也不想,对卜星毫无隐瞒,“是我前世的妹妹!”   “……”   卜星为自己方才心底略微的怪异情愫感到羞愧,竟莫名暗松了一口气,沉声说:“你别哭,我帮你找。”   梅梵瑙抽了下微红的鼻尖,脑海里尽是许多年前自己被人从成山尸骨里挖出来的绝望场景。   他声音闷闷的,暗透委屈:“谁哭了……”   赵仁听说了方媛媛消失的事情,忍着身体不适冲过来找他们,满头大汗说:“梅梵瑙!”   “你又干什么?”梅梵瑙横了他一眼,继续找。   他现在没心思和这执拗的玩意掰扯杜庆生是不是个坏蛋。   赵仁心底仍是固执的相信着杜庆生,但人命关天,他默了片刻,说:“我可能知道方媛媛被关在哪里。”   几人匆匆转移阵地,那是缘来菜馆的地下冷库,用来储存一些肉食的,但这段时间粮食消耗殆尽,估摸着是个空壳儿。   鼻尖飘荡着返潮的湿润气味,梅梵瑙看了眼冷库大门:“锁上了?杜庆生个狗崽子……”   “我有钥匙。”赵仁似乎不愿面对真相,紧张得双手哆嗦。   一双近乎痉挛的冰凉的手握着钥匙,颤巍巍打开了大门,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第二道紧锁的铁门,而且还是反锁的,赵仁傻眼了。   “让开,我来。”   卜星比冷库更森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离魂鞭滋啦作响,焰电熠熠。   冷库里,尸横遍野,这些天死掉的人竟然一齐出现在了这温度极低的屋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你很饿吧?”杜庆生叽叽咕咕怪笑起来,“哈哈,我看出来啦……你很饿!”   墙角里蜷缩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女,方媛媛显然挨了一顿臭揍。   她让人捆着双手双脚,已经冻得脸色铁青,更因为失血过多和极端恐惧,而眼前发昏。   青白唇瓣不住地哆嗦着:“不……不不不,我不饿,我一点儿都不饿!”   “骗人!”杜庆生大喝一声。   这几天不需要出现在众人面前,杜庆生已然化身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上半身不着寸缕,袒露着青色的身躯,肚子高高隆起,仿佛一个灌满了水、一戳就要爆开的气球,血管脉络清晰。   然而他的脖子却缩得很细,比之前示人的还要夸张,一颗头颅顶在上面摇摇欲坠,总感觉……   他那纤细宛如树枝的脖颈就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了。   血腥味弥漫在冷库里,杜庆生狠狠扯下了蒋小珍的一条胳膊,竟然要塞进方媛媛口中,那人一边呕吐一边泪流满面,二人不断拉扯。   “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我一点都、一点都不饿……”   “小姑娘,你怎么还在骗人?”杜庆生目光贪婪地盯着她,舔舐着胳膊断口处的血液,“明明之前在面馆里,你能吃下好几碗面,不是吗?”   方媛媛几欲昏厥,不住发抖:“那个声音……是你?”   “对啊……我就是那个声音,我也是你心底的业障。”杜庆生慢条斯理,很是享受,“我这种人,本来就短命,要不是有你们这些成天暴饮暴食的邪念滋养,我甚至都活不过三十岁!”   他邪恶地笑了:“我真的该好好谢谢你们这些人,你们很贪心,吃完这个,还想吃那个……无穷无尽,吃到身体器官都慢慢衰竭……”   腥臭的涎液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尸体横陈,眼前还有个吃人的怪物。方媛媛白眼一翻,就要活活吓晕了。   “你吃……你吃啊!”杜庆生不依不饶,将那断臂怼在她嘴边,“你吃了它,然后成为我的美味!吃啊,吃啊——”   “我不……我不要!”   方媛媛扭着头不住躲闪,止不住地干呕,她哭得就要断气,终于崩溃了,不可遏制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时,冷库大门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紧跟着直挺挺砸了下来!   门外站着手持离魂鞭的卜星,梅梵瑙,赵仁。   面沉似水的梅梵瑙几乎想也不想,狠狠咬破了指尖虚空画了一道符咒,横飞而出!   “呃啊啊啊——”杜庆生要躲却来不及,于是硬生生挨了一记,额头滋啦一声冒出了黑烟,皮肉瞬间烧焦卷曲了起来,他狂叫着向后一仰,栽倒在地!   他不是个怀有什么攻击力的鬼,甚至比不过冤死的厉鬼,因此,卜星趁势甩了一鞭子过去,抽得杜庆生又是一嚎!   梅梵瑙眼疾手快便薅住了方媛媛,连拉带扯将人拖到了自己身边来。   “小梅哥,卜星哥!”   方媛媛欲哭无泪,声不成调,刚叫唤一声,便晕了过去。   梅梵瑙见人毫发无损,心底一块巨石落了下来,险些也跟着软倒下去,他终于对身边威严的高挑男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虽然你名字叫卜星,但我发现你这人还是挺行的!”   卜星冷冷淡淡垂眸看他。   “是吗?我还有更行的时候呢。”   这时,杜庆生意识到方媛媛被捞走了,强忍着疼爬过来,野兽似的嗥叫了起来:“放开她,放开她!把她还给我啊啊啊!我饿,我好饿!!给我吃……给我吃吧!!”   “……”   梅梵瑙看着卜星一怔,正想问他什么意思,便见这位爷手腕一甩,抽断了杜庆生的腿。   那条大肉虫子瞬间就不蠕动了,只会在地上痛哭流涕、拼命怒吼。   赵仁吓得呆住了。   看着冷库里的残肢断腿,看着四处的血腥,看着惊愕晕厥的方媛媛,看着蠕动得像个怪物一般的杜庆生。   他惊恐交加,毛骨悚然,嘴唇颤抖了半晌,才挤出了一个字眼来:“……哥?”   “还哥呢。”梅梵瑙撑着膝盖,有点虚脱,面色阴郁地道,“从头到尾,杜庆生都不是为了磨砺你的厨艺,也不是为了缘来菜馆的生意,他只是想吃人而已!”   赵仁不可置信,不住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连杜庆生都不屑再欺骗赵仁,面对相伴十几年兄弟的重情重义,他却只有冷笑一声:“梅梵瑙,你可真是处处坏我的事!我是为了吃人又怎么样?”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肚子大脖子细的怪物模样,小时候,我的父母嫌弃我是个不能进食的怪物,长大后,妻儿也厌恶我畏惧我,哈哈,你说,我吃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对!”他惨然一笑,“要是你师父在的话,或许能看出我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卜星镇静的嗓音响起:“认出来了,业障深重,你是一个饿死鬼。”   杜庆生看着这个年轻后生愣了,而后似乎自知无法逃出生天,便徐徐道:“十多年前,我开饭店,也并非完全是为了找活路,我只是……享受看人品尝美味的样子。哈哈哈,我甚至连娶媳妇儿都是因为她吃相好看!”   如今,他生生把自己的结发妻给撑死了。   自己粒米难进,便喜欢看旁人暴饮暴食,这便是他杜庆生。   “庆生,庆生……这名字多讽刺。我活了这些年,与我最亲近的人,却没有一个希望我活着,谁让……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杜庆生凄凄惨惨的狞笑了起来,“我干脆就一错到底,随心所欲!”   梅梵瑙:“所以,你召集路人来试吃,也是为了……”   “没错,也是为了看他们吃饭的样子,只要看见,我心里就会有巨大的满足。”杜庆生说,“但是,光是看人吃食物已经无法满足我了,前几天给你们的荤菜里……”   从人吃菜,到人吃人。   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满足杜庆生愈发变态的欲-念,纾解无法进食的偏执痛苦。   他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嘻!”   正在神伤的赵仁想到自己吃了那饭菜,神色一变,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那你杀了这些人,又捉了方媛媛,是为了什么?”卜星凝眉,“饿死鬼是不能进食的,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杜庆生哈哈一笑,阴寒邪恶的眼睛紧紧锁着他,“我早就活够了,还要什么意义?”   梅梵瑙一瞬间了然,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你个疯子,该不会想让方媛媛吃了那些人,然后你再吃了方媛媛吧!”   杜庆生竟然赞赏地看了梅梵瑙一眼,阴恻恻说:“小子,这么懂我,你——应该也不是人吧?”   “我是你爹。”梅梵瑙立刻接口。   杜庆生:“……”   “因为强行进食,你也会死,所以……你早就做好了丧命的打算,只为一饱口腹之欲?”卜星问。   杜庆生濒死,反倒坦荡:“是啊,吃一头两脚羊,有什么的?”   卜星手中的离魂鞭熠熠生辉,气势凶悍迫人:“呵,吃你的‘两脚羊’不行,但我可以满足你另一个愿望。”   “那就是送你上西天。”   两鞭子下去,杜庆生魂魄离体,无法继续兴风作浪,缘来菜馆很快便回到了现实世界,与现世有了联系。   而后,菜馆里的人报了警,警笛响彻了街市。   缘来菜馆出了匪夷所思的连环杀人案,眨眼间人去楼空,至于后续如何解释这些诡异现象,逃出生天的众人再不会去管。   方媛媛被带走做心理辅导,梅梵瑙重点叮嘱了医生有关暴食症的事情。小顺被安顿在了精神病院,而兄弟情破裂的赵大厨黯然离开了这座城市,此生不会再踏入一步。   作为重要证人,卜星和梅梵瑙让警方盘问了许久。   二人并肩出来的时候,女警还顺着窗户往外看:“真养眼。”   阳光暖意融融,梅梵瑙懒懒眯起了眼睫,望了远处的黑色轿车一眼,嬉笑说:“卜大佬,你的司机又来接你啦!啧啧,这可能就是总裁的烦恼吧,一边捉鬼当道士,一边腰缠万贯,处理公司业务!好辛苦喔。”   “……”卜星双手插兜,神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梅梵瑙看他表情犹疑,赶紧拍拍胸口,说:“你爱吃草莓味小零食这件事,我不告诉别人,放心吧!我会努力帮你维持男神形象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在他身边,卜星总是不由自主透出些无奈的笑意来,他看定了那人,说,“这次来缘来菜馆,本就是爷爷为了历练我才让我来的,要是没有你,我估计出不来的。”   梅梵瑙忽地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一直都比旁人厉害,没有我也行。”   “不。”   卜星很坚定,淡淡说:“作为回报,我可以奖励你,你尽管开口。”   “哟。”这人的措辞让梅梵瑙愣了一下,觉着好笑,“奖励我?”   “说吧。”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客气了……”说话间,那张俊秀白皙的脸颊不断凑近,精致过人的五官一点点在卜星面前放大。   卜星明显一僵。   他的视线由梅梵瑙漆黑纤长的睫毛,缓缓落到了他红润微启的唇瓣上,他真的怀疑这货给他下了蛊,不然怎么会动不了?   怎么会……   一点也不想躲开?   近在咫尺,呼吸交融时,梅梵瑙抿唇一笑,闭着眼深深嗅了一下。   卜星甚至有点期待了。   “嗯,想好了!”   梅梵瑙突然拉开距离,笑得和煦温暖,活像个调戏了禁欲书生的小妖精,扬长而去时挥了挥手:“把你的香水送给我一瓶吧,回见了,大佬~” 第14章   沉睡的钟成凤若有所感,在黑暗里突兀地睁开了双眼,心脏骤然缩紧,一阵阵抽痛了起来。   那一双漂亮纤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啊!!!”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隔壁房间传来了女人高亢绝望的尖叫。   伴随着男人莫名而来的抽巴掌脆响和怒吼,再夹杂着咕咚咕咚的闷顿声音——那似乎是跌倒和撞翻物体的声响——骤然成了一首不和谐的恐怖交响曲。   “又干什么,又要干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真是要疯了!”   那句咒骂里,带上了惯性一般的哭腔。   穿着睡衣的钟成凤掀开被子,浑身宛如灌铅了般,千百个不愿,也还是撞进了隔壁房间,那凄厉的尖叫一下子灌进了她的耳膜里。   “臭-婊-子!你说,你他妈是不是搞破鞋了!?你是不是有人了!?你说啊!操-你-妈-的,别他妈哭,给老子说话!”男人骑在女人身上,一巴掌比一巴掌清脆,仿佛要将人脑袋活活抽掉了似的,“不说话他妈的打死你!”   “爸!”   “别打了!”   钟成凤猛地扑在了挨打的女人身上,承受着暴风雨似的拳头和掌捆,惊慌失措的大喊道:“干什么打人啊?这个月你们俩没完了是吗!?”   见有人来撑腰,鼻青脸肿的女人坐起了身子,捂着脸,呜呜哭着叫嚣了起来。   “你别拦着,让他这个孬种打!我看什么时候给我打死!打死就拉倒,一了百了!”   暴跳如雷的男人立刻跳起来又要动手。   “妈,你说什么鬼话呢?”钟成凤死命拦着,终于忍不住哭了,“什么死不死的啊……你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你们让我怎么办啊?”   男人看娘俩抱在一起,哭得凄惨,也一屁股坐在床边,浑身暴戾的怨气,骂骂咧咧道:“我成天到晚累死累活,就养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当初我就不应该跟我前妻离婚,跟你这么个小三儿过日子!妈的,没一天安分的,狗改不了吃屎,你就是个骚狐狸精!女儿这么大了也没用!”他指着那女人,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一个德行!”   女人挨了打,眼眶高高肿起,肿胀的部位,甚至因暴击而变得光亮了起来。   她委屈至极,愤怒至极,推开了钟成凤,也反唇怒骂:“少放屁!”   “你当我当初想跟着你?还不是怀了孕,我不能再打胎了!要不然,谁想生下这么个多余的玩意,现在还跟着你这个废物过日子!?谁想?啊?!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够谁活,够谁花啊!”   钟成凤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嗡嗡发疼。   她真的不想再在这个家多待一分钟了。   她真的害怕看见自己的父亲,活活把自己母亲打死的人间惨剧。   她从小就怕。   因为……   “你个小三上位,生出来的也是个小狐狸精!老子当初就不该要你,现在养你们也多余!”父亲满嘴脏话,用世间最恶毒的话,来羞辱样貌漂亮的女儿和口角涎血的妻子。   他们将那郁郁不得志的怨气完全发泄在了钟成凤的身上。   连母亲也一把推开了她,哭道:“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在这受苦吗?当初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那一刻,钟成凤呆呆坐在地上,彻底傻眼了。   原来爸爸妈妈那么恨她……   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生下她?   天蒙蒙亮了,钟成凤失魂落魄赶着最早的地铁,回了S大。   这时候大多学生还在睡梦里,偶尔能有那么几个端著书,在景观湖畔练习口语,她像个天地不容的例外,拎着几瓶酒,坐在并不算繁茂的树林里,将自己灌了个烂醉。   “哎,钟成凤?”   是一个头上带着运动发带的男生,他刚晨跑完,就看见这边小树林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便过来一看。   “你这是怎么啦?一大清早的,失恋了?”   钟成凤眯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美丽眼眸看了看他,认出这是她班的班长,她问:“你在关心我吗?”   “……”男生愣了一下,“是呀。”   “为什么?”   班长干笑了一声,说:“当然因为我们是同学了,这不是很正常嘛?”   “不是的。”她说,“我能看见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想睡我,所以你才来关心我。”   钟成凤完全承袭了她母亲的姣好样貌,五官秀气勾人,天然带着几分诱惑的意思,乌发及腰,发丝蓬松而光泽,连身材都比丰腴更胜三分,此时胸脯一起一伏,让对面的男生挪不开目光。   男生慌了一下:“什么呀……你这人……我走了!”   “我说过,我能看出你在想什么,我有这个能力。”她也不拦着佯作要走的人,只微微往后一仰,薄薄的外套滑落,露出了里面杏色的小吊带,白皙的胸口令对方面红耳赤,“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还能因为什么,而对我献殷勤?”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男生强行压抑住乱瞟的目光,低低地说:“因为……因为喜欢你呗,觉得你好。”   钟成凤的视线顿了很久,才像是被取悦到了一般,一把勾住了对方的脖颈,一边哭一边笑。   “哈哈哈……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你需要我,你想对我好,是这样吗?所以……你愿意爱我,对吗?”   “来吧,来吧,没事的……反正我早就烂了,从根烂了。”   “……从根烂了。”   感受到对方的急不可耐,十九岁的钟成凤眯起眼笑了,她分外享受对方的热切,也享受着互相纠缠、抵死缠绵的感觉,真实又猛烈。她   莹润的唇瓣勾起,她像是一朵从花蕊慢慢腐烂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   “卜星哥到哪啦?”方媛媛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左顾右盼。   “他说快了,咱们再等等他。这才不到十一点,离中饭还早呢,看你急的!”梅梵瑙站在街边,闲闲散散翻着手机。   柳师父发来了一条微信——   【小梅,缘来菜馆那边的事儿彻底结束了吧?】   梅梵瑙一挑眉,修长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哼哼,也不看看谁出马,我跟卜星搭档,天下第一!再来十个都不够我玩儿的!”   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因梅梵瑙的臭屁而无语了片刻,才又发来了信息——   【沈城还是不太平,最近好像有点东西在附近盘桓,隐隐约约的让人摸不准,你别放松警惕就是了。】   又来?   梅梵瑙的表情稍微有点凝重了。   这不是才结束一桩破事么?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一想到,他这辈子居然这么早就看见卜星了,还能有做善事积累福报、改变下一辈子命运的机会,便平衡了不少。   要知道……   他前几辈子,都是匆匆见了卜星一面,便和人彻底断了联系,一辈子都未能相见了……   末了,梅梵瑙还要面对一个惨死的结局,呜呼哀哉!   “还是这辈子好,我的小心肝还特意请我吃饭呢,嘿嘿。”梅梵瑙想着,便忍不住抿嘴一笑,激动地搓搓手。   方媛媛也在卜二少爷的受邀范围之内,她今天穿了短裙和看上去就软乎乎的白衬衫,整个人乍一看好像咖啡里加的棉花糖,粉嘟嘟白嫩嫩的,可爱。   她说:“我从来没去过大酒店吃饭,真怕衣着不规范被赶出来。”   “你这小屁孩儿,我告诉穿什么最正式。”梅梵瑙托着下巴,端详着她。   方媛媛一扭扎了丸子头的脑袋瓜,后脑勺的小蝴蝶结晃了一下:“什么?”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种小朋友嘛,穿校服最正式,你们大学有校服的吧?赶紧回去换上,穿出来穿出来!”看见方媛媛比上辈子圆润了好几倍,心里的业障也慢慢消褪了许多。   方媛媛:“……”   她上下扫量了一下,小声哔哔:“早知道你比我会穿,我就问问你了。”   梅梵瑙心里暗自将今天当作了他和卜星的头一次约会,刻意打扮得骚包十足——   发型也梳了个最近流行的偏分,一看就经过了熨板和啫喱的修饰,上身穿着慵懒的花衬衫,隐约能窥见流畅的锁骨,宽肩刚好撑起了衬衫的型,休闲直筒裤的款式和颜色倒是简简单单,将本就修长的双腿衬托得更加笔直。   这家伙连耳钉都戴上了。   真是从头精致到尾。   方媛媛反观自己穿的一身儿,有一种伴娘送新娘子出嫁的怪异感觉。   梅梵瑙身高腿长的,站在路边好像个模特,刚婉拒了一个羞答答上来要联系方式的小姑娘。   他一指撩了一下刘海,满脸散发着凡尔赛的光芒,说:“说啥呢妹妹,我还担心出门儿来不及呢,也就是看见什么随手一抓,然后套在身上而已,头发也是随便抓两把就出门了,哈哈!”   方媛媛:“……”我从来没这么无语过。   也不知怎么,她对卜星和梅梵瑙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千儿八百年前就熟识了一般。   因此,说起话来也不用太拘束。   她嘶了一声,说:“哥,现在有一个词特别适合你。”   “什么?”   方媛媛向不远处的广告牌一指,只见那巨大的广告牌赫然写着“青梅绿茶”。   梅梵瑙一愣。   这个小崽子说他是绿茶!? 第15章   梅梵瑙正和方媛媛在这里唧唧歪歪,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声艳羡的惊叹声。   那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孩子尖尖细细的嗓音:“呀!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帅……”   “什么来头啊?”   “可能是明星吧?我的天……”拿着奶茶的女孩子忍不住眼冒桃心,“出门就看见帅哥了,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好起来了!”   还有不好意思上前搭讪的女孩暗戳戳拿出手机,咔嚓偷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某颜值博主那里投稿。   ——“投稿投稿!今天在xx路遇见开跑车的小哥哥,未免也太帅了点,绝对的素人明星呀!给集美们饱饱眼福!”   “哈?我一个好家伙——”   梅梵瑙明显感受到自己这边儿的小迷妹飞速减少,赶紧抻着脖子张望了过去,嘁了一声:“我瞧瞧哪来的小王八蛋,敢比梅大爷还拉风?”   隔着不少人,二人便看见了那辆极其拉风的新款跑车。   姑娘们爱看帅哥,人之常情,引发那么一点小轰动也属实正常,但这些嘈杂的人声里,还夹杂着不少男人羡慕的赞叹声。   “我靠保时捷Taycan冰莓粉,这是今年新款吧?”   “真羡慕,我要是开这车,保证天天带妹子出去玩……”   “拉倒吧,你租都租不起~”   “滚滚滚!”   梅梵瑙:“……卧槽,你活该拉风。”   他隐约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预感车里坐着的那个绝顶骚包,很有可能就是前几天还禁欲又冷淡的卜星大佬。   “过去看看。”   拍了拍呆若木鸡的方媛媛,梅梵瑙长腿一迈,率先走了。   果不其然——   梅梵瑙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身穿休闲款西装的卜星安然坐在驾驶室里,心想,这家伙怎么突然开了这么个车过来,活像个求偶的花孔雀。   那个打扮精致简约的冷淡男人一推墨镜,薄唇轻启,嗓音低沉,对那俩二货说:“上车,去吃饭。”   “ojbk!”梅梵瑙拉开车门的手微微颤抖。   方媛媛坐在车里,如梦似幻,她不明白车,但是看路人羡慕不已的目光,第一感觉就是她此刻坐在一堆软妹币里。   梅梵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今儿……怎么开了颜色这么……鲜艳的车过来啊?”   他还以为卜星的风格永远都是低沉骚包的纯黑呢。   草莓味……   冰莓粉跑车……   这厮的内心世界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姿多彩!?   “喔。”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卜星淡淡说,“我怕你们找不到我,我想让你一眼就看见我。”   梅梵瑙擦了一把冷汗:“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暗自感觉,今天刷短视频软件,绝逼能在同城视频里看见卜星无所畏惧的拽样,这少爷平日为人处世应该极其沉稳才对,是什么让他一夕之间变成了个二傻子?   “而且……”   卜星似乎在斟酌措辞,顿了一小会儿才佯作不经意地说:“我感觉你很阳光,肯定也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东西。”   东西?   这样的新款跑车在他口中怎么那么轻描淡写?   后座的方媛媛忍无可忍,抹了把辛酸泪,小声说:“真是壕无人性。”   她愣了一小会儿,才终于想通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卜星现在像是一个为了哄美人一笑而戏诸侯的大昏君啊!   “卧……槽?”   方媛媛惊愕地看着前方说说笑笑的两个人,圆圆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很快便到了卜氏名下的酒店,卜星老早便预留好了座位,一路雷厉风行的带着俩人走进去,坐上了电梯。   相比紧张得跟只小鹌鹑似的方媛媛,纵然梅梵瑙觉得,还是烧烤摊更适合他,但他表现的还是相当淡定。   带着一股子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气度,梅梵瑙眼皮一垂,开始优雅用餐。   “谢谢你啦,卜星哥!”   方媛媛吃着冰激凌脆吐司,双眼放光:“好吃好吃好吃……”   “不客气,好歹也是共生死过的关系,一顿饭算什么?”卜星说着一抬眼皮,有意无意瞥向了梅梵瑙,带着窥探,带着好奇,甚至夹杂着隐晦的其他情愫,“我能感觉出来,你们身上的气场与我吻合……”   方媛媛嘴不闲着,但第六感依然敏锐地告诉她……   她应该闷头吃饭,装不存在。   “尤其是你,梅梵瑙。”沉沉的嗓音里,此时漫上了一丝丝笑意,“时至今日,我还是没看懂你。”   他说:“要是我没猜错,一般的邪祟,根本不敢靠近你吧?我也是这样,从小就是。”   “从小就是?”   梅梵瑙正在专心干饭,看上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讲话:“那挺好,一辈子少许多坎坷。”   分明自己今生多灾难坎坷,但他的话音风轻云淡。   五分熟的牛排透着红,在锋利刀下切成小块,卜星吃相从容,话锋陡转:“是的,我现在也不相信你是个活人。”带着些许敌意。   没错……   他分辨不清梅梵瑙究竟是敌是友。   是玄门高人,还是未了的孽障?   “噗!”   方媛媛极力隐藏着存在感,听见这句话,却还是呛了个死去活来:“咳咳咳……”这两个人在说啥!?   “什么死啊活啊的。”   梅梵瑙终于施施然看向了他,绽开了个明朗甜蜜的笑容来:“卜二少爷,我这个人呢,最大的心愿就是一个月帮师父看店领五千块钱工资,然后行善积德,捉捉小鬼,下辈子投个好胎。”   他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愿,说得卜星眉梢高挑。   梅梵瑙喝了口酒,讲起话来比酒辣得多:“你一面热情似火的接我来吃饭,用心招待我,一面又暗自提防我,唉,还总对我刨根问底的,难不成是打算迎娶我当豪门少奶奶吗?”   少……   少奶奶!?   周围的侍者木立当场,他们家少爷眼光高得离谱,这些年可都没带回来过半个姑娘。   服务生们悄悄交换眼色,偷窥着风流俊俏的梅梵瑙,他们的眼神里只有两个大字——   “刺激”。   “……”卜星的叉子摔在了盘子里,发出了声脆响。   梅梵瑙歪着头笑看他,那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里总是带着笑意,乍一看阳光明媚,如他这个人一般粲然,但细看,下面都是让人看不懂的凉薄和沉重。   谁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心事。   一般说得这样直白,常人都不会再自讨没趣了。   谁知卜星定定看着他的双眼,反问了一句:“你有这个意愿?”   有点骑虎难下了,梅梵瑙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他受不得对方那种专注的眼神,只看一眼,他就五内俱焚,容易回忆起前世种种意难平。   “不……不是啊。”   “我其实……心里有人了,”梅梵瑙为了掩饰慌乱,随手捻起了盘子上的樱桃扔进嘴里,谁知味道怪异,竟是他不爱吃的鹅肝,他无奈只得强行嚼一嚼咽了下去,“我心里早有人了,这么些年,我都在等他。只要他愿意,我怎么样都行。”   卜星太阳穴狠狠一跳。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底蹿出了一股名为嫉妒的火。   但这火来得奇怪而莫名,卜星只得强行压了下去,连带着那句“那个男人是谁”也跟着牛排咽进了肚子里。   面上,还是一贯的从容冷冽,他似笑非笑:“没看出来,你这么深情。”   “人不可貌相嘛。”梅梵瑙虎牙一露,又成了那个笑嘻嘻讨人嫌的青年。   “手机调到微信界面,”卜星面无表情,一只手向前一摊,“借我一用。”   梅梵瑙疑惑地递了过去,等到手机还回来时,就看见卜星把自己的消息框给置顶了。   他说:“你别误会,我爷爷说,最近沈城不太平,脏东西太多了,让我时刻盯着。正好你也要捉那些东西,我们可以保持联系。”   梅梵瑙几乎压抑不住要扬起来的嘴角,咳了一声,用极小声的嗓音道:“……对我有意思就直说呗,闷骚。”   方媛媛:“……”   我只是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罢了。   用餐结束,下了电梯,她率先走了几步,免得当电灯泡又听见不该听的。   一抹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方媛媛几乎想也没想就开心地招手:“哎!钟成凤!”   不远处妆容精致、身穿包臀短裙的姑娘愣了一下,扭过头来,对方媛媛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尴尬,似乎是想躲开她的视线。   下一秒,一个四十岁左右、啤酒肚高高鼓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钟成凤的杨柳细腰。   “走吧宝贝!”   钟成凤撩了一下头发,臊眉耷眼的和人上了电梯。   周围服务生眼神暧昧。   方媛媛愣在原地,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什么情况?”   梅梵瑙收到了卜星的香水,正夸他言出必行,就看见了怪异的方媛媛,又看了看走远的奇怪配对,问:“那俩人是谁?你认识吗?嘿,那老牛吃嫩草,真不要脸。”   方媛媛压低了嗓音,小声说:“钟成凤,是我同班同学。她最近……就是,大家都说作风不太好。”   她没好意思细说,同学们都背地里说钟成凤是个公-交-车,随了她当坐-台-小-姐的妈。   太过放浪形骸。   “嗯?”梅梵瑙想了想,“都是私事,咱们别管。”   方媛媛点头,叹息道:“听说她家里一直鸡犬不宁的呢,爸妈总打架,唉,光说这一点,我还是挺同情她的。”   梅梵瑙又一瞥,双眼猛地刺痛了一下!   卜星见他捂眼睛,虚扶了他一把,紧张的沉声问:“怎么了?”   “我……”梅梵瑙看着电梯缓缓合拢,那诱惑的包臀裙也变成一线,神色凝重,“在那个女孩身上,看见了很沉重的欲念。”   他辨认了一下,说:“是色-欲。” 第16章   粘腻娇俏的喘-息-声缓缓平复了下来,玻璃镜面映出了终于停战的剪影。   地上,是凌乱撕碎的小礼裙和丝袜。   “呼……”   钟成凤从男人身下翻了下来,不知疲倦地用媚眼瞥着他,面带春潮,声调软软地问:“李叔叔,你对人家还满意吗?”   那个身材肥硕的男人瘫在床上,油腻肥硕的肚子不住起伏,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他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快慰似的,脸上露出了如梦似幻的神情,只觉身在云端,分不清今夕何夕了,嗓音都在不住地颤抖:“你可真是个妖精!”说着,在人白生生的臀-腿-处掐了一把。   钟成凤眯起眼笑了起来,高挑的黑色眼线里是风情万种,带着远超这个年龄的成熟。   她的长指甲在人胸口轻轻搔着:“既然满意……可别忘了奖励人家呀~”   男人刚进房间的时候,还烈火焚身,如-饥-似-渴,此一时,宛如一个干瘪缺水的茄子,眼眶都微微陷了下去,可是那神情分明就是食髓知味,意犹未尽。   他嘴里不住嘀咕,神情猥琐:“我太喜欢你了,我太喜欢了……嘿嘿……”   肥手摸来了手机,哆嗦着打了个数字过去。   钟成凤的手机立刻收到了消息——   【转账:10000元】   一双丹凤眼略微瞪大了,惊愕之余,满心欣喜:“这……”   “之前说两千块,太少了。”男人的眼神难以聚焦,痴痴瞪着天花板,口中叽里咕噜道,“我给你这个数,你下次还来找我,好吗?小-骚-货,我可从来没这么疼爱过别的女人。”   对于时刻缺钱的钟成凤来说,她还能轻易放过这到手的atm机吗?   她不要任何礼物,只要转账。   这个李总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好呀,你可要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哦,李叔叔。”钟成凤红唇勾起,讨好地笑了。   床上的男人一面嘿然说好,一面还是动弹不得,仿佛被吸了血似的,面色有点苍白了。   他的嘴角,缓缓渗出了一丝带血的涎液。   身段婀娜多姿的小姑娘慢慢换上了干净衣服,补好了妆,冷淡地瞥了一眼尚未回神的男人,冷笑一声走了出去。   走廊里,钟成凤点开了账户余额,看见那个数字,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白生生的脸蛋甚至浮现出了病态而不自然的红晕。   “太好了,太好了宝贝……”   “赚到这些钱,我就可以养你了,我可以让你有饭吃,有衣服穿,工作时也有业绩……”   “宝贝,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连眼睛里都带着癫狂前夕的风浪。   殷红的嘴唇下,是白得瘆人的贝齿,那笑容很痴,笑声很诡异。   她踩着小高跟,不由自主转了个圈,裙摆欢快地旋出了弧度:“只要你也爱我,哪怕我死也心甘情愿呀……嘻嘻,我要哄宝贝开心。”   ……   几天后,午饭时间。   梅梵瑙坐在门可罗雀的小奶茶店里,点了杯果茶,闲闲散散翻着手机,进行着带薪摸鱼的活动。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他瞥了一眼小店外面,心说:“这城市风水是怎么了?”   纤长的睫毛一开一合,看见的便是寻常人看不见的景象。   行人匆匆的街上,四处都是游荡着的孤魂野鬼,有找不到路哇哇哭的,有死了还不情愿而狰狞咆哮的。   甚至还有吃饱了撑的调戏活人的。   一个无辜路人平地摔了个狗啃屎,来了句国骂便站了起来继续走,谁知走两步又摔了,便开始面露惊恐……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空气里隐约弥漫着狐狸骚-味。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习俗里自然少不得土地神保家仙这类角色。   而沈城的仙家之一,便有狐仙。   若是狐狸闹乱子,梅梵瑙还真未必能收拾得了。   “稀了奇,要出乱子啊。”梅梵瑙不自觉将吸管咬了个稀巴烂,有点头疼。   这时候,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的姑娘走了进来。   这人头发不长不短,留着狼尾,渔夫帽一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场。她宽松的深色外衣下,穿着黑色工装裤,马丁靴将脚踝和小腿都衬得极其瘦削笔挺。   吃瓜群众梅梵瑙心想:“好家伙,这姐们儿真酷。”   “一杯柠檬水。”她的声音也低低沉沉,攻气十足。   这姑娘端着点好的柠檬水,坐到了梅梵瑙隔壁桌,这时,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女孩,手里还拎着一塑料袋的药。   梅梵瑙看了一愣,这漂亮姑娘不是钟成凤吗?   前几天遇见的那个,欲念很重的人。   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孩也注意到了钟成凤,瞥见她手里的药,脸色微微一僵。   钟成凤不惧寒暑,穿衣打扮永远都是那么凉快,饮品做好后,她原本打算在店里歇歇脚的,但是一瞧见那黑衣女孩,便触电了似的立刻转了身要走。   女孩叫住她,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知道害臊了?把自己惹出一身的脏病。”   钟成凤怔了怔,脸色微凝,反而是坐在了女孩对面,将药光明正大往桌上一摆。   气氛顿时之间针尖对麦芒,凝固紧绷。   她喝着饮料,笑容不冷不热:“白清,你不用对我阴阳怪气,我要是怕人口舌,早就活不下去了。”   “……”   梅梵瑙默默低下了头,宛如前几天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方媛媛。   白清冷冷扫了一眼桌上的药,反唇相讥:“阴阳怪气?”   她一笑:“哪里是别人阴阳怪气?分明说出来的都是实话罢了,难道你没有勾引班长?他女朋友也是我们的同学,前几天知道你们的事,割腕被送去抢救,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在学校里真是火了!”   “卧槽,信息量好大。”梅梵瑙默默嘬果茶。   眉头一皱,不对,这小丫头前几天不还挽着一个老男人的胳膊吗?   他忍不住向钟成凤看了过去。   小巧精致的下巴很白嫩,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唇瓣也有如娇花一般,令人挪不开眼。   若“狐狸精”这个词是褒义的话,那么她的确生着一张“狐狸精”的脸,会蛊惑人心。   听见白清这么愤懑地讲话,钟成凤似乎被取悦了,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加掩盖的得意:“要是班长真的对他女朋友那么坚定,还会和我在树林里做吗?”   白清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她真不敢相信,钟成凤现在竟然扭曲到了这个地步,忍不住骂了一声:“你可真是不要脸。不对,你和班长都他妈不是东西!”   “呵。”她一笑起来还是那么迷人,“我确实不是好东西,但是白清,我们认识好些年了,我劝你别那么天真,这个世界上没有坚定不移的感情,爱情亲情友情都一样,这个道理,我爸妈从小就教会我了。”   “而且,我这么漂亮,的确没有人会抗拒我。”钟成凤眼风一瞥,瞥向了梅梵瑙。   梅梵瑙猛地回神。   靠,刚才那是什么奇怪的吸引力……   竟然让他不由自主盯着钟成凤失神?   西方的丘比特,东方的月老都没办法形容那种诡异的悸动,那种为之癫狂的错觉……   梅梵瑙冷汗刷一下就掉了下来,心想:“得亏我不喜欢女人,不然就扛不住了,这姑娘难不成真是……”   白清眼角抽搐了一下,猛地把药扫到了地上。   她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你现在真的变了,你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你了……下了课放了学,你从来不在学校里待着,最开始你不断的找男人找刺激,到后来……你开始做那些恶心的生意,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钟成凤翘着白皙修长的腿,抱着手臂,静静地笑看白清,仿佛百毒不侵。   “你才十九岁,你不能这样做,你会毁了自己的……”白清和她剑拔弩张,刚想开口劝告,便对上了她蛊惑的笑容,惊觉这是在对牛弹琴,白白浪费力气。   白清的神情又恢复了低沉,冷哼:“你已经快要脏死了,现在还得了病,一边忍受痛苦,一边放浪形骸……”   “我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她故意说这些恶毒的字句,想要换得钟成凤的半点情绪波动。   可是没有。   白清有些濒临崩溃,絮絮不休:“我早就劝够你了,是你自己走上了这条路,你现在简直像个——”话到此处,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钟成凤无所谓一般接了上去:“妓-女?援-交的烂-货?”   她明媚一笑,耸耸肩:“你没说错,说得太对啦!我就是这样~只有不断地勾引人,我才能感觉自己是真实的活着,而不是随意被人嫌恶、抛弃,他们不会觉得我是这个世上多余的人,因为他们为我癫狂。”   白清看她的神情,宛如看一个疯子。   “我……”钟成凤回忆了一下,细细数着那些人,“我只是想要爱而已,我现在很爱他,哪怕我下一秒就彻底烂掉了,这一秒我还是愿意为了他而牺牲,不管是身体还是感情,我心甘情愿。”   这种惊世骇俗的疯话一说出来,对面的白清便宛如被毒刺扎了一般,眼底露出了一丝受伤的颜色。   钟成凤盯了她的眼睛一会儿,忽然就拽过了她的衣领,狠狠亲吻了上去。   她这样肆无忌惮,甚至吓住了梅梵瑙。   睨见了梅梵瑙惊愕而不理解的神情,钟成凤得意地勾起了嘴角,她松开白清,无不恶毒地说:“你嫌我脏,可是你也脏了。”   “滚开!”白清推开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钟成凤……我是真的恶心你!”   门砰地一声响,是她暴怒离开的声音。   钟成凤满脸麻木,捡起了地上的药,便也行尸走肉似的离开了。   “狐狸味儿。”梅梵瑙的双眼泛着酸痛,代表刚刚离去的姑娘阴气缭绕,他暗想,“嘶……怎么还若有若无的?这货要是不害人,我可不管她那家长里短的屁事了。”   这时,手机一震。   是卜星发来的消息——   【“有空吗?来一趟上次的酒店,有人离奇死亡。”】 第17章   几辆警车已经停在了酒店大门处,周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梅先生,少爷在楼上等您。”   一脸凝重的侍者刷卡按下楼层后,便退了出去,电梯门缓缓合拢,正在飞速上行。   行至一半,梅梵瑙只觉得脖颈处有些凉飕飕的,并不老旧的电梯滚轴发出女人尖笑一般的吱吱声,暖黄的灯光也在刹那暗了一下。   只剩下小电视还放着漫无意义的广告,声音热闹,却令人不寒而栗。   “……”他仰头看了看四周。   奇了怪,这密闭的电梯里也没有通风口啊……   那股子小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怪事遇见的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加上梅梵瑙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经过最开始的悚然后,身上的鸡皮疙瘩消了下去。   “卜星怎么不给我发消息了,一句叫就把我召唤来了,还冷落我?狗男人。”   他下意识翻看了一下手机,哪成想没信号,不由皱了皱眉:“唉,我真是色迷心窍了,竟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脖颈处传来了一丝微弱的痒意,梅梵瑙下意识挠了一下。   这一挠就出了事,他摸到了一缕头发。   梅梵瑙脸色顿时一白。   要知道,他的头发绝对不会达到垂落脖颈的长度的,而且食指微微一勾,他便能够感受到那头发还牢牢保持在原主人的头皮上,无法扯落,根本不是一缕掉下来的断发。   吱嘎吱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可真是时候。   梅梵瑙的喉结上下滚了一滚,他瞥见电梯指示标已经到了十八楼了,可是门却迟迟不开,仿佛存心跟他对着干似的。   “背后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他暗骂了一声,干脆装作无事发生,抬脚便向前走去。   梅梵瑙的身体竟然一下化作半透明状,安然无恙地穿过了厚重的电梯门。   回过头来,正好就看见了电梯里那个东西。   黑发好像章鱼一样攀附着整个电梯,密密匝匝,宛如水草。   黑团的中央正紧紧缠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男人已经断了气,嘴巴黑洞洞的大张着,双目暴突,眼珠子好像快要掉下来了,双脚也摇摇摆摆,地上是一滩失禁的屎尿。   浓密的黑发里,一双阴森森的眼睛里,有着极尽的怨毒。   正紧紧盯着梅梵瑙。   乍然看见了这鬼东西,梅梵瑙也吓了一跳,想要叫喊出来,但他惊恐的表情才露出了一个苗头,便飞速压制了下去,眉梢一扬,堪称影帝一般露出了个不屑的邪笑。   ——不能露怯!绝不!   “就这?”   以及,他潇洒地比了个中指:“给 爷爬。”   见梅梵瑙丝毫不害怕,那东西犹豫了,似乎也摸不准对方的性格,长发便水波似的蠕动了起来,眨眼消失在了梅梵瑙的视线里。   叮的一声,电梯恢复正常运转,缓缓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红地毯上唯有一团濡湿的痕迹。   “梅梵瑙,你可算——”卜星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双浓眉死死皱着,差点打了个死结,踱步过来,看了看电梯,略显惊愕,“电梯门才开,你怎么上来的?”   “我说我瞬移过来的你信吗?”梅梵瑙一偏头,“带我看看那边出什么事了。”   来到充斥着腥臭的房间里,床上的尸体蒙着白布,警戒线将床给围了起来。   梅梵瑙着实受不了了,伸手捂住了鼻子。   他皱眉问道:“这……这什么味儿?”   其实他没好意思说,这昏暗房间里浓郁的味道,很像是进行了什么繁衍下一代的活动后而留下的——不对,至少得将那靡靡的气味放大个一百倍才行。   “这人死了有几天了,竟然一直没发现,现在已经烂了。法医说他是纵-欲过度。”卜星面沉似水,单刀直入,“你看出问题了吗?”   一张英俊到过分的脸满是不爽,带着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阴戾气息。   自己手下的酒店死了人,还死得这样莫名其妙,对于玄门中人来说,其实是十分忌讳的……   这下外行内行都跟着看热闹了,很扫卜星的面子。   “让我仔细看看。”   梅梵瑙将眼一闭一开,再次看见的景象便大不相同了。   阴阳眼可以根据一个地方残留的气息,来判断是否有邪物存在,他慢慢迈步,耳畔似乎响起了狐狸如婴儿一般的啼哭声,弱质娇嫩,连绵不绝。   却又邪气四溢。   而且,这屋中不管是沙发上,衣柜上,桌子上,抑或是横着尸体的床上,都有狐狸俏生生的狡猾身影,在不断掠过,奸笑声咯咯响起。   “果然。”梅梵瑙蹙着眉,又仔细看了看。   那些狐狸的身影又十分迷幻地动了起来,眨眼就变成了一个个妖娆的人形剪影,雌雄莫辨,正在用各种做-爱的姿势尽情舞动。   梅梵瑙赶紧扭过了头去:“卧槽,我还是个孩子!”   卜星急忙问:“你看见什么了?”   “……”梅梵瑙一回头,猝不及防看见那张俊脸,由不得心神荡漾了一瞬,向后一趔趄,“我、我看见……”   他手一抚,正好在桌上摸到了一缕原来并不存在的毛发,红棕色的。   卜星接来一看,疑惑:“狐狸毛?”   “我就说最近为什么总在大街上闻到狐狸味儿,原来这东西这么嚣张。”梅梵瑙哼哼了一声,“不过到了你手上,想来它也逃不了了。”   卜星稍稍冷静了下来,这才仔细端详着梅梵瑙。   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放缓了些,戾色堪堪收敛了起来:“少拍我马屁,我叫你来,你还……怪听话的。”   梅梵瑙噎了一下:“……合着我就不该过来帮你!”   他胆子大,掀开白布瞧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前几天的记忆在脑海里逡巡了一下,梅梵瑙这才想起来,这个真精尽人亡的货色,不就是前几天揽着钟成凤的那个老东西吗?   这么一看,刚才他们在电梯里还见过一面,那个让怪物给吊死的冤魂,还是这货!   “大佬,这事儿多半是狐狸精干的。”梅梵瑙嗤了一声,似乎对这脏物很不屑,“吸人阳气,在修炼自己呢。这么不成器的东西,就会用这些下三滥招数,还想有什么修为?”   “不管是什么东西——”   卜星咬了咬牙,漆黑冷峻的眼瞳里,似乎有冷焰在燃烧。   “这次我要它竖着来、横着走。”   日头落下的时候,卜星身为酒店顶头负责人被叫去了公安局,而钟成凤身为离奇死亡的李总的“情人”,也一并被叫了去。   卜星到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个新入职的小民警在讨论。   “那女孩儿瞧见没有?叫钟成凤,才十九岁,长得是挺漂亮,做出来的事儿也是真疯啊……唉!口口声声说她和死者是短暂的情侣关系呢,死者的孩子都快和她一边大了。”   “她是长得挺漂亮哈!刚才审讯时,我都挪不开眼了!”   “噫,你下流!”   “真不是我故意的,你要是看她,你也挪不开眼睛……”   “钟成凤?”卜星眉头死锁,心说,“李洋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这个钟成凤……”   另一头,方媛媛望着乌漆墨黑的小巷子,望而却步。   小巷尽头的寿衣铺落地招牌闪烁着白光,阴森森冷嗖嗖的,并排摆放的花圈闪烁着诡异的彩色光辉,让人老远见了就要退避三舍。   “嗯?你站这干嘛?我等你半天了!”   光影里,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向她走来,梅梵瑙招招手,说:“来呀,进来喝点水!”   方媛媛浑身都写满了抗拒:“不不不,我不敢进去,就在这说吧。”   “我帮你打听到了,白清和钟成凤之前关系挺好的,好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密。”一顿,“后来因为钟成凤一天比一天怪异,疯疯癫癫的就知道找男人,白清跟她断交了,现在两个人一见面就掐架,谁也瞧不起谁。”   梅梵瑙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嗯,钟成凤晚上一般去哪活动,你知道吗?”   方媛媛打了个响指,神情有点激动:“知道知道!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去——”   这时,卜星刚忙完一堆杂事从公安局走出来,手机便震动了一下,点开了梅梵瑙发来的语音,就听见对方清朗带笑的嗓音:“您有新的抓了么订单,请及时处理~”   紧跟着,是梅梵瑙发来的定位。   当晚十一点,Freedom Club.   一辆兰博基尼的出现,直接将夜店门前无数花花绿绿的年轻人镇住了。   车门一开,一只锃亮皮鞋先踩了下来。   “我们没有提前订座位,没关系吧?”卜星走路带风,单刀直入便奔着门去了,门口的保安愣是对这两个气场十足的男人看傻了眼。   梅梵瑙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卜星的坐骑,笑嘻嘻说:“当然没事了,也不看看小爷今天有多正!谁敢拦我?”偏分刘海一甩,眼尾挂着清淡的妆,显得他的笑邪邪的,很惑人。   一个禁欲霸道,一个风流英俊。   二人一路走进去,一路接受惊愕的注目礼。   “怎么感觉你是来玩的?”卜星无奈瞥了他一眼,有丝丝嫌弃。   “哎呀你别揭穿我呀!”   甫一穿过漆黑走廊,进了夜场主场,震耳欲聋的乐曲和打碟声就混在一块儿,险些没将卜二少爷的心脏给震出来。   无数狂欢的年轻人里,梅梵瑙在灯光下笑得很肆意,不由自主随着鼓点轻微摇摆着身子,他眯起了有些发疼的眼:“钟成凤的确在这里,我能闻到狐狸味儿,现在……”   音乐声太大,卜星听不清他讲话,梅梵瑙发觉了,便凑了过去。   他红润温软的唇瓣擦着卜星冰冷的耳廓,潮湿的气息洒在耳边,他好听的嗓音也近在咫尺:“现在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卜星当即失神。   因为他闻见了他送给梅梵瑙的香水味……   好香,想一把攥住他埋进脖颈吸一口。   梅梵瑙浑然不觉,他想说“你跟紧我”,又觉着不合适,卜星这种执拗冷硬的性子,怎么会乖乖听自己的?   人声太嘈杂,混乱下,他嘴唇擦着卜星的耳垂,脑子一抽说了句:“你别离开我。”   卜星:“……”   我是真的快不行了。 第18章   “江宵,哥几个来买你的酒,这是给你面子,知道吗?”一个喝得满面通红的纹身男一脸狞笑。   他拿着酒杯的右手推搡了一下江宵的肩膀,酒一下子就随着动作洒在了那柔弱青年的肩膀上。   “你他妈还磨磨唧唧的,推三阻四,这不喝那不喝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狂躁的音乐声里,卡座上的几个年轻男人全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尽情冷眼挖苦着江宵。   穿着白衬衫带着金丝镜框的青年推了一下眼镜,丝毫不在意肩头洇湿的一块污渍,乍一看文质彬彬,极其温柔,倒像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了。   “没有啊海哥,我怎么可能不给你面子呢?我就是不太会喝酒而已……”江宵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我这人特别容易醉,一会儿不能工作了。”   叫海哥的男人当真是五大三粗,肌肉虬结,闻言,立刻瞪圆了双眼,几乎要用气势将对面的小鸡仔给压死了。   “你放屁!”   “就凭你这个酒量,你还当什么酒吧营销?赶紧转行去餐厅端盘子得了!废物一个,下次我可不找你买酒了!”   周围流里流气的青年全都开始起哄,江宵无奈,端起了酒杯说:“别别别,我喝……我喝。”   不等酒杯碰到嘴唇,一只涂着车厘子红指甲油的美手便伸了过来,夺下酒杯,娇媚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   “干嘛呀海哥,那么大脾气?我男朋友不擅长喝酒,我陪你喝。”   钟成凤一出现,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贪婪的视线瞬时之间铺天盖地而来,虎视眈眈看着她起伏的胸口和白皙的大腿。   海哥脸上的怒容当即也消褪了不少,露出了色迷迷的神情来:“你?”   一双凤眼时刻含笑,紧盯着对面的男人,娇滴滴道:“是呀,就是我。”   她探手向下一摸,端起了一杯新的酒,递给对方,碰杯之后一饮而尽,海哥看上去很是满意。   钟成凤扫了一眼,趁机道:“海哥,你这桌都没酒啦,再点点儿?”   一杯酒下肚,海哥目光竟然有些呆滞了,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神色,紧紧盯着钟成凤,嘴巴里不由自主流下了一丝口水,掺着血。   他忽然色迷心窍了似的,问:“你们夜场厕所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好。”钟成凤烟视媚行,一笑之后,便由他揽着穿过了人群,缓缓离开了。   卡座里的其他小青年全都怔住了。   他们整齐划一地瞥了一眼江宵,就看见那个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小白脸,正在给别的桌开酒,众人一时之间不由得露出了“大哥你才是纯爷们”的微妙神色来。   此时的厕所隔间里,已经传出了碰撞和喘息声。   “海哥,你今晚还要开多少酒?”   “越多越好……”男人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虚弱了起来,带着几乎到达巅峰的迷幻感,“越多越好。”   钟成凤想到江宵又可以有业绩,不由得笑了起来,更加卖力,那笑声空空的,很诡异。   不久后,几个服务生来到了海哥所在的那一桌,端上了令人咋舌的酒。   有小弟目瞪口呆:“海哥哪来这么多钱?点这么多……是想把我们活活喝死吧?!”   “嗤,我看是被小娘们儿妖言惑众了……”   钟成凤从厕所隔间里出来的时候,一脸人畜无害的江宵立刻迎了上去,抱住了衣着凌乱的她,他的声音温柔如水,直穿人心:“宝宝,你去哪里了?我怎么给隔壁桌开个酒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江宵会不知道钟成凤做了什么吗?   除非他眼瞎了。   “我……”偏偏钟成凤还自欺欺人,认为江宵是真的不知道,她也真的不想主动提起那些烂事来给江宵犯难,于是抱着他,笑说,“我喝多了有点难受,就过来吐一下,刚才海哥是不是又点了新的酒?记到你业绩上没有?”   江宵满脸欣喜,垂眸看她:“我正要说这个,宝贝你可真厉害,要不是你,我可搞不定那几个流氓!”   “你开心就好呀,为了你,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帮你嘛?”钟成凤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带着有些疯癫的痴迷,呓语一般喃喃道,“谁让你是个连酒都不会喝的小可怜呢?我要帮你……我要一直帮你,怎样都可以。”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钟成凤和江宵在拥吻。   与此同时,厕所隔间里的海哥直挺挺坐在地上,下身□□,面色铁青,嘴巴大张的歪着头,一双眼睛翻了起来,只剩下带血丝的眼白,已经没有一丝呼吸了。   可是一看,他脸上的神情很古怪,既痛苦又满足。   仿佛正在天堂和地狱里不断穿梭,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表情,乍一看简直能将人吓出一身冷汗。   ……   卜星和梅梵瑙没有提前预订座位,在夜场里才转悠了小半圈,就有营销看见了卜星的一身名牌,脸上带着圆滑的笑容,凑上前来套近乎:“哟,哥来了?订座儿了没?开点什么酒啊?”   跟着音乐玩嗨了的梅梵瑙无辜眨眨眼,看向了人形atm大佬同志。   “也是,总不能一直乱找,得找个显眼的位置坐下。”卜星呛不住对方的眼神,便随意扫了二维码,几乎是看也不看就下单了最贵的酒,一边的营销直接看傻了眼。   营销业绩飙升,握拳喊了一声“yes”,就开始殷勤地引着二人:“哥哥哥,这边坐!”   等到钟成凤和江宵腻歪完事儿,重新回到主场的时候,正好看见侍者端着黑桃A的灯,一行人捧着香槟,朝着全场最醒目的一桌走了过去。   江宵遥遥一望,无意说:“这是今晚第一瓶黑桃A吧?”   这时候,他惊奇地瞥见了样貌过人的卜星和梅梵瑙,目光尤其在花蝴蝶似的梅梵瑙身上流连了一下。   钟成凤有些不安:“你在看什么呀?”   “我看……”江宵顿了顿,指向梅梵瑙,“我在看他,我猜这黑桃A肯定是他开的,这人一看就很有钱很会玩。”   钟成凤也看了过去,顿时错愕,这不是前几天听见她和白清吵架的那个小哥吗?   世界真小。   “唉,好的香槟就是不好卖,我这种普通营销还是老老实实卖别的酒吧,也就只能羡慕羡慕别人啦!”江宵感慨了一声,纯良无害的黑眼珠看了看身边的女友,亲昵地抚着她的发丝,说,“宝宝先去玩一会儿,我先去给刚才那桌敬酒了。”   “乖,哥哥爱你。”一吻轻柔的落下,钟成凤只觉整个人都要软倒在这人的怀里了。   一种难以遏制地爱意冲了上来,令钟成凤如飘荡在暖风里一般迷幻无助,只想紧紧抱住对方。   爱是洪水猛兽,神仙也阻止不得。   她怔怔看着江宵落寞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脏翻涌绞痛,恨不能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他。   迷茫退却,一双化着精致眼妆的大眼睛里满是癫狂。   红唇翕动:“江宵……江宵太辛苦了,我得帮帮他,我必须帮帮他……”   高跟鞋毫不留情地崴了她一下,钟成凤忍着剧痛,呼吸都因为莫名的紧张和战栗而加重了,她向着卜星的方向走去,魔怔了一般,声音都带着哭腔:“要是我不帮江宵,他可怎么办呀,没有人爱他了……就像没有人爱我一样,我不忍心啊……”   她甫一来到卜星身边,那些妖娆舞动的领舞瞬间黯然失色。   钟成凤婀娜多姿地在卜星身边坐了下来,手在面前摆着的无数杯酒上扫了一下,最后摸准了两杯拿了起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对方:“哥哥,喝一杯?”   无意间,钟成凤秀丽的长发落了一根下来,就在卜星的那杯酒里。   她几乎对卜星释放了自己的全部魅力,从眼神到身段,都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靠得这样近,连钟成凤也不得不暗自赞叹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样貌近乎是完美无缺的……   冷峻肃穆,从头到脚都极其高贵优雅。   但是一看,就会让人觉着卜星冷淡薄情,不好接近,可望而不可及。   “不喝。”薄唇轻启,只丢出了这么轻描淡写两个字。   他不喝就算了,毕竟钟成凤只是过来在他这里走个过场,真正的目标,她放在了江宵认可的梅梵瑙身上。   梅梵瑙此一时正在不远处蹦迪,看上去是在疯玩,实则在不断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这个地方阴气缭绕……   出问题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钟成凤摸了过来,拥挤的人群里,她强行凑到了梅梵瑙身边,短裙撩得更高了些,跟着音乐开始往梅梵瑙身上贴。   梅梵瑙正纳罕地眯眼观望:“不对劲,这里的这些人,怎么脸上的表情都呆呆的,一点也没有蹦迪的兴奋?”   一抹暗香涌进了鼻腔,柔软的娇躯贴着他,他一低头吓一跳,这厮不是钟成凤吗?   这时候,钟成凤抬起头来,风情万种地一撩发丝,朝他抛了个媚眼。   “……”安然坐在卡座里的卜星立刻坐得笔挺!   他清清楚楚看见梅梵瑙非但不躲开这女人,还跟个混账二世祖似的笑得灿烂,也跟着摇摆了起来,卜星一阵心梗,急得随手抓起了刚才钟成凤敬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砰地狠狠放下。   这个梅梵瑙,到底是来抓鬼,还是来撩妹!?   “哥哥,我比你会跳吧?”钟成凤一边贴身撩拨,一边故意娇嗔。   谁成想她并未得来梅梵瑙的阿谀奉承、色迷心窍,那个人竟然愣了一下,一脸不屑地淡淡一勾唇,笑说:“这不可能。”   一秒钟后,梅梵瑙毅然决然冲上了舞池中央,站在了最高的位置,正好卡在了DJ的高.潮声里,疯狂舞动了起来,原本塞在裤子里的衬衫一下子飞了出来,露出了他精瘦又灵活的腰。   全场失神的年轻人们似乎被他唤醒了,失焦的眼瞳再次聚焦。   一看见这么个比男模跳得还妖娆三分的货,大家立刻便沸腾了起来,疯狂尖叫起哄!   梅梵瑙心中洋洋得意,暗想:“女妖精,挑战我?你怎么可能有我骚?”   钟成凤:“???”   卜星:“??!” 第19章   那些原本不知疲倦的年轻人慢慢回过了神来,有人在喧闹声里大喊:“台上跳舞的那个小哥是谁啊?长得还挺帅的!”   “不知道啊,可能是新来的气氛组,拍一下拍一下,回头发网上去肯定要火……女团歌他都能跳啊!可以啊我的哥!”   卡座里挥金如土的富婆两眼放光,抓住一脸懵逼的营销就问:“那是你们新来的男模?姐就喜欢这款,从此以后他就是我亲弟弟!你把他给我叫来!他就只能给姐一个人跳舞,听见没有?”   “不是,姐,你误会了……”营销们一头雾水。   梅梵瑙接过来一瓶台下观众递来的香槟,狠狠摇晃了一通,噗地一声便开始天女散花,酒水洒满了前排的人群。   “都给我嗨起来!!醒了没有!?爽不爽!!”   “醒了!爽——!”   那些人也都是人来疯,被唤醒后还未尝发觉他们已经身处异世,全都扬起了手里的纸,在漫天飞舞里狂欢尖叫!   这夜场里本来也是极其热闹吵嚷的地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拨动着所有人的神经,但越是这样的场合,也越容易进行集体的控制。   这个道理对钟成凤来说适用,对梅梵瑙来说亦然。   钟成凤察觉到这些人逐渐清醒,而她身处的异世恐怕也不能支撑太久,脸色顿时一狞,咬牙骂道:“妈的,哪来这么个东西坏事!”   眨眼工夫,她便消失在了潮水一般的人群里。   “呼。”梅梵瑙见这群二傻子神志恢复,松了一口气,跳下了台去,心说,“得亏把他们叫醒了,不然的话……谁知道那狐狸精还要吸多少个人的阳气?”   到那时,说不定钟成凤没擒住,场子里的人已经倒下去一大半了。   “小哥哥加个微信呀?”   梅梵瑙此一时是全场焦点,大家的目光都随着他转。   他不过是一笑置之,姣好的样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弯弯笑眼加上洁白的小虎牙,在一众红男绿女中竟然脱颖而出,大家更是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你说这小哥该不会是哪个公司的明星吧?”   梅梵瑙也不知卜星发现钟成凤的集体催眠了没有,毕竟那位大佬此刻还气定神闲坐在卡座里。   “卜星,这场子的阵你能破吗?”梅梵瑙有些烦躁地扯了一把衣领处,原本就松松垮垮的丝质衬衫一滑,光洁的锁骨和胸口直接露出了一大截。   他坐下,一口闷了一杯酒。   见卜星一言不发,仍保持着高冷深沉凝望他的姿势,梅梵瑙喘匀了气,不知所以然:“?”   “这个酒,好喝吗?”卜星答非所问,低沉磁性的嗓音竟有一丝别样的暧昧,“你喜欢吗?”   “毛病吧,这时候问这个干嘛?”梅梵瑙更加迷茫,扫了一眼桌上的香槟和明晃晃的灯牌,还是老实回答了,“好喝啊,毕竟这么贵呢,赶上我俩月工资了!”   卜星支颐浅笑,摇了摇头。   这个神情里颇有些“真拿你个磨人的小妖精没办法”的宠溺意味,看得梅梵瑙毛骨悚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当然还在后面。   一只手捏住了梅梵瑙的下颚,指尖温柔地拭去了他唇瓣挂着的一滴酒。   卜星笑得梅梵瑙头皮都麻了,他说:“小笨蛋。”   “小——咳咳!”梅梵瑙让口水狠狠一呛,怀疑自己耳朵让狐狸毛给捅了,直接吓得连方言都飙出来了,“小啥玩楞?!”   好家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里这么多位蹦迪选手不知如何处理,那边卜星又宛如脑袋让驴尥蹶子给了一jio!   卜星打了个响指,营销立刻会意走了过来,俯身问:“哥,要点什么?”   “黑桃A,”卜星微微侧首看着那人,尖削分明的下颚线条自带一股子霸道凛然,一双鹰眸在看向别人的时候可谓是毫无温度,说出话的时候也是壕无人性,“再来十瓶。”   新来的小营销一下子让财大气粗的卜星给惊呆,双膝哆嗦了起来:“哥……好嘞哥!不是,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祖宗!我这就下单去!”   这人说罢,便眼泪狂飙着扭屁股跑了:“业绩满了!!!”   想必在缘来菜馆时刻担心被吃掉,这Freedom夜场里的每一个人,都像个快活的二傻子。   梅梵瑙双目圆睁,傻了。   “你……你开那么多酒干什么?”他有些崩溃地扯住了卜星的领子,努力摇晃试图让他清醒过来,“你是不是喝了迷魂汤了!?卜星,卜大佬,亲哥,你醒醒!你刚才还骂我是来这里玩的呢!你醒醒啊!”   卜星任由他胡闹。   眼神里,依旧是霸道总裁对小娇妻的坚定与宠溺,以及一丝丝对软妹币的蔑视——呵,那些身外之物,根本比不过寡人爱妃欢心片刻!   “哥!酒来啦——!”   方才的营销去而复返,一回来,声音里满满都是丰收人民的喜悦,身后跟着一溜儿端着香槟和举着灯牌的侍者,经费在燃烧,全场焦点再次凝聚到了梅梵瑙这一桌来。   梅梵瑙望着好像是一摞摞钱的香槟,陷入幻灭:“完了,我跳个舞的工夫,卜星疯了……”   “不,我没疯。”卜星终于施施然将翘着的长腿放下,一只手无意间放到了梅梵瑙的大腿上,他笃定道,“只要你能开心,今晚再开一百瓶。”   开你妹啊开?!   这货不是正经的玄门道家传人吗?   不是卜老爷子的后人吗?   不是他梅梵瑙痴痴守候无数辈子、为他逆天改命的卜星吗!?   他现在在这里……   活像是个烽火戏诸侯的孽障啊!   好像梅梵瑙对他笑一笑,他今晚就能把整个夜场掀起来抛着玩似的!   周围响起了艳羡的欢呼声和口哨声,有人甚至起哄说:“亲一口,亲一口!”   卜星又是垂首一笑,薄唇微勾,大有“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我勉为其难让你亲一口吧”的欲拒还迎。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疯批?!”梅梵瑙噎了好一会儿,看了一眼账单,赶紧捂住了太阳穴,“不行了,不行了,血压高了。”   卜星绝对不对劲,钟成凤那臭狐狸精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小梅脸色晦暗,账单在他手里死死捏成了一团。   “宝贝,喝不完就拿着洗手玩儿,知道吗?我只要你快乐。”卜星亲昵地捏了捏梅梵瑙的耳垂,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梅梵瑙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正色道:“真是想不到这个时候最不靠谱的我,竟然要做最靠谱的事情……那什么,你这情况出现多久了,到医院看过了没?”   “相思病,无药可医。”卜星宛如一个孤单的吟游诗人,深情凝望着他。   梅梵瑙:“……”   完蛋,会用鞭子抽妖精的大佬,他恋爱脑了!   他无fuck说,给卜星把了脉,发觉对方的身体其实半点问题也没有,那就绝对是钟成凤或者她背后的那个东西,在和梅梵瑙他们斗法,卜星一时疏忽,着了道。   魅惑人心,的确是狐狸精的道术。   梅梵瑙强作镇定,喝了一口他平时不舍得喝的酒,试图说服卜星:“你现在魔怔了,这个状况我听我师父讲过一些,说是狐狸精会给人下咒,受害者着了道之后,会深深爱上第一个看见的人,药石无医……”   话到此处,他话音一顿。   原来,卜星刚才从头至尾,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心头微暖之余,梅梵瑙压低了嗓音,说:“卜星,我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对我,而非因为这些下三滥招数,现在你不清醒,我只能言尽于此了。”   卜星原本漆黑到宛如浓墨一般的瞳孔,此刻里面竟然浮现两颗若有若无的爱心形状,爱心形状里,倒映着梅梵瑙的影子。   他无知无觉,选择性听话:“嗯?什么狐狸精?”   向前一靠,眼底满满都是戏谑,低声嘲弄道:“你是说你吗?小狐狸。”   “上辈子你也没对我这么热情过,中了咒倒是骚包!”梅梵瑙额头浮现出了一个十字路口,一把拽住了他,“你起来,跟我走。”   卜星嘴里嘀咕着“你这个小妖精”、“真是拿你没办法”之类的话,稀里糊涂跟着梅梵瑙走了,留下了一桌子令人心疼的高价香槟。   “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继续抓钟成凤,我也不放心让你自己留在那里。”梅梵瑙一双眉紧紧皱着,带着人走出了夜场。   或许是由于钟成凤那边道行实在是太低微,用的手段也下三滥,加上她那边的执念虽然深,但是并不强烈,根本达不到杜庆生那种入魔的程度。   因此,外面竟然有一部分空间是能看见的。   梅梵瑙望了望,虽然不远处就是漆黑浓雾,但是一出门的这一条街,有一家旅馆还能够瞧见,于是便对卜星一抬下巴:“咱们去那歇一下,我看看你到底有问题没有?”   回头一看,他又由不得怔住了。   只见卜星正面带笑意、痴痴地看着他,显然就是一刻也不曾挪开目光的,这模样虽然与他平时不太相符,但梅梵瑙竟然还是不由自主心软了。   “爱是夺命刀啊……”梅梵瑙暗叹了一声。   前台登记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的卜星突然开口:“小妖精,都已经迫不及待带我来开房了?” 第20章   旅馆前台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原本在深更半夜看见俩光鲜亮丽的大帅哥便觉着精神一阵。   偏偏卜星讲起话来,还那么耐人寻味。   “先生,已经登记好了,进门插卡就可以。”小前台将卡一递,灿烂地露齿一笑,眼睛里散发着“我懂”的暧昧神色。   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了一下,激动地叫住了他们:“等等先生,需要‘那个’吗!”   按说,梅梵瑙一向是个脸皮比地厚的主儿,往常任凭别人怎么调侃,都泰然自若、嬉笑如常,这会子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身边,他倒是扭扭捏捏放不开了。   听见那前台的招呼,他回头一看,就看见那姑娘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玻璃柜子,里面摆着……   各种品牌的避.孕.套以及情.趣.内.衣。   那张白皙得不似常人的脸腾地一下就烧红了。   偏巧卜星还一本正经地皱起了眉,嘶了一声:“虽然这种东西应当我悄悄准备,但是既然她说了,要不我们就——”   话没说完,就让羞恼得不成样子的梅梵瑙给拽上了楼。   “小妖精,按理说,我应该带你去我名下的总统套房过夜……”一进房间,卜星就让人一推,他顺势便坐在了柔软的床上,暧昧不清地眯起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对方,“谁成想你是一刻也忍不了。”   梅梵瑙狠狠掐了掐眉心,低低地咒骂道:“原来我还纳闷,为什么大家都说狐狸精骚……”   看了一眼不过是被小狐狸精下了个咒的男人,这副模样实在是一改常态,俊脸上都写满了春心荡漾四个大字,他痛心疾首,怒骂了一声“shift”!   老天鹅,怎会如此!   “等你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竟然是这个德行,我可真怕你连夜离开沈城。”嘴上虽抱怨着,但梅梵瑙动作一刻也没停,开始上前检查卜星的状况。   卜星一把攥住了他冰凉的手,略微愕然:“你要脱我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检查?谁知道她在你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印子?”梅梵瑙理直气壮。   卜星惊讶之余,竟然略微低了头去,试图掩盖一下嘴角的窃笑,仿佛是什么尝到了甜头的猫。   他这下子乖顺地张开双臂:“来吧。”   半分钟后,薄风衣和纯黑衬衫散乱在被褥间,梅梵瑙有种诡异的近乡情怯的感觉,面对卜星常年健身而保持得当的劲瘦腰肢,他竟然不好意思看了。   那男人宽肩窄腰,肌肉紧实匀称,皮肤也是光洁平滑,一看上去就极富力量感和美感。   “光看看不出来什么,你摸一下。”卜星讲话还是有些不正常,带着含混暧昧的意思,不似平日里的冷清疏离。   梅梵瑙:“……”   调戏不成反被撩,说的就是现在的我!   但是,索性着了道的卜星还没忘掉老本行,知道符咒术法一类,在身体上是有迹可循的。   梅梵瑙单侧膝盖撑在床上,伸出去的指尖微不可查的在颤抖。   这辈子他还没开过荤呢……   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坐在面前,含笑看着他,还引导他摸身子。   梅梵瑙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了,赶紧起身说:“没事,身上没有咒术的痕迹,看来钟成凤那边道行的确很浅,就是个作死的小……”   话音未落,卜星说:“你咽口水了。”   梅梵瑙:“……我没有。”   “你有,”卜星看着他愈发涨红的白嫩脸颊,笃定道,“你馋我身子。”   他得寸进尺,向后一躺:“你叫声老公听听,我任你摆布。”   梅梵瑙自己也没想到,整日跟花蝴蝶一般风流的自己,在卜星这里像个活了好几百年都没开过荤外星老.处.男,有种诡异的纯情和胆怯。   靠!   “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去洗澡睡觉——”恼羞成怒之下,梅梵瑙一掀被子将人盖了起来。   直到后半夜两点左右,卜星渐渐入睡后,梅梵瑙才出门去探查了一下Freedom的状况。   还好并未出什么乱子,他也看不到其他新丧命的孤魂野鬼。   “万事大吉,万事大吉。”   梅梵瑙念叨了几声,从旅馆的仓库里好说歹说借来了几块路段维修的牌子,堵住了夜场门口的各个去路。   远处黑雾四起,里面那群蹦迪的小年轻但凡往回走,很有可能就要遭遇飞来横祸了。   这时候恰好有醉醺醺的人往外走,一瞧见路段全封,众人顿时不满了起来。   “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所有路都修!”   “外面这黑布隆冬的搞什么鬼?还让不让人回家了!”   梅梵瑙远远观望着那边的情况,也预料到劝告无用,一时半会儿拦不住这些人,便由着几位勇士身先士卒,没走多远就遭到了飞来横祸,命丧当场。   他双手合十,连连念叨:“黑无常白无常大哥你们俩看见了吗?这可不是我不管,是我管不住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一会儿,那边猝不及防的尖叫声染上了恐怖的色彩。   有人开始絮絮叨叨:“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海哥死在厕所里了,就是那个经常来这喝酒的!我的妈呀,我看今晚邪门儿,我可不敢走了!等明早吧!”   “反正平时我们也蹦迪蹦一宿,那今天就先留在这里吧!”   “妈的,就邪门儿。”   翌日,夜场里的众人见天居然还没亮,不由得惊慌了起来,索性这里有工作人员在场,梅梵瑙出面说了情况,加上卜星这个玄门后人来证明,夜场那边立刻开始说明情况。   昨晚这麦克风里传来的还是激情的呼唤声,今天却是令人恐惧的宣告声。   “请大家不要惊慌,沈城xx区出现极端天气,预计今明两天会没有信号,黑雾弥漫,请大家不要随意外出,有关人员会为大家提供食物和毛毯!”   “再说一遍,请大家不要……”   “该死,昨天钟成凤还在满场乱转,今天怎么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看着同样摇头的卜星,梅梵瑙只觉得心头一片郁塞。   卜星剑眉微蹙,说:“你等着,我去问问有没有和她关系熟悉的人。”   平时音乐狂燥的夜场里,破天荒地放了一次舒缓的音乐,安抚着那些焦躁害怕的人们。   梅梵瑙放眼望去,那些人的泪水仿佛沁入了他心头一般,令他也生出恻隐之心。   上辈子,上上辈子,之前无数次转世轮回……   他都称得上是铁石心肠,其他人的苦完全与他无关,不会激起他半分情绪。   可是这一刻,梅梵瑙却突然明白了第一世时,卜星为何逆天改命、也要换取百姓安宁了——他也是脑回路清奇,竟然是在混乱的夜场生出了这种慈悲心。   站在原地伤春悲秋不过三分钟,就看见了卜星鹤立鸡群的身影,大步流星朝他走来。   “噗通”一声,一个不明物体被扔在了梅梵瑙面前。   他后退了一下:“这啥玩——”   话音未落,梅梵瑙便看清了这是个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穿着白衬衫的柔弱青年人,乍一看文质彬彬、柔情似水的,根本不像是会来夜店的那一款。   这人一抬头,老实人三个大字就出现在了他无辜清秀的脸上。   “你们是谁?你们抓我来干嘛?你们不要仗着夜场黑就随便抓人啊!”   卜星高傲地微抬下颚,说:“这货,我打听到他是钟成凤的男朋友。”   梅梵瑙和卜星正好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小梅蹲下身子,将人扶了起来,笑嘻嘻的,看起来还是那般亲切:“不好意思啊兄弟,没摔着吧?我这朋友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哈!”   卜星冷哼一声。   “我们找你来呢,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问问你女朋友钟成凤在哪里?”梅梵瑙一脸和善,身后的那位却散发着下一秒就要将江宵脑袋拧下来的气场。   江宵拍了拍灰尘,推了一下镜框,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说:“我们是混夜场的没错,但是……”   明显两股打颤,却还是义正词严扬声说道:“但是我不会让你们欺负我女朋友的!她是我的女孩,绝对不许你们伤害她!”   梅梵瑙连连摆手:“你误会了!”   “少给我装。”   卜星抱着胳膊,一脚踹中了他膝窝,江宵惨叫一声又跪了下来,冷冷垂眸睨他,“我都听其他营销说了,你就是个没原则的东西,仗着她喜欢你,就让她陪乱七八糟的男人喝酒,只为了你那点业绩。”   “你这么不是人?”梅梵瑙鄙夷看了他一眼。   柔弱得好似一朵风中白莲的江宵羞愤地起身说:“你们……你们是有权有势,但是也请你们不要轻视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你们怎么能听那些信口雌黄,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接受了……请你们、请你们把那些话收回去!”   梅梵瑙一看他这包子性格,倒是真不如适应能力强的钟成凤。   “我们找她是有事情要问,不是坏人。”小梅哭笑不得,“她现在在哪里?”   江宵脖子一梗,这回倒是强硬:“我不知道,你们别想伤害她!”   梅梵瑙和卜星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只有一个意思“这个傻b可能真不知道”。   “大哥,你老婆可能让东西上身了,现在情况很危险,你救她不救?”梅梵瑙语气冲了点。   “什么!?”   这时候,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冲进了几人之间,正是干练帅气的白清,她神色惊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钟成凤是出事了,不然她不会变成那样!我昨天一直躲在人群里观察,我知道你们有本事,你们帮帮她吧,她不是坏孩子!”   这人实在是太过激动,又来得猝不及防。   卜星皱眉:“你是谁?”   等到解释完这个关系后,梅梵瑙说:“关键是,我们现在不知道钟成凤在哪里。”   白清顿了顿:“或许,我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梅梵瑙神色一喜:“那我们——等等!江宵跑了!”   他顿时火冒三丈:“谁知道这个孽畜是装傻还是真傻,不行,得先把这人抓回来!”   “等抓回那个畜生,钟成凤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白清急忙拽住了他。   梅梵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卜星。   卜星一挑眉梢:“梅梵瑙,想都别想,我要和你一起找钟成凤,不然太危险了。”   “我一个人能应付,大不了你尽快抓住江宵,来和我们汇合就是啦!”梅梵瑙有些急,说,“我们就查昨晚住的旅馆,不查别的,你去那找我们,好不好?”   见卜星神色微凝,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梅梵瑙憋了一会儿,无奈之下只得忍着羞意。   娇滴滴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老公……你帮帮我嘛……” 第21章 (倒v开始)   夜店外, 白清远远望着漆黑的浓雾,皱眉说:“梅梵瑙,其实这根本不是极端天气, 对吗?”   “因为我看见, 那些想要跑出去的人……全部遭到了飞来横祸。”她嗓音微颤,“顺着那些路,根本逃不出去,是这样吗?”   梅梵瑙略微愕然, 很诚实地点头:“没错。”   “我们现在,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目光晦暗, 远眺着那可怖的景象,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在这里, 能逃出去便是生, 死了的话……在现实世界也会死。”   白清也只是一个稚嫩的学生, 阅历本身便不多, 此一时瞧见这超乎常理的景象, 又听见梅梵瑙的解释,顿时觉着头脑一阵阵晕眩。   她狠狠摁了一下太阳穴,问:“所以,你和那个卜星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情况,还了如指掌的……”   “嘶,”梅梵瑙让人问得有些心烦了, “帅哥的事你少管。”   白清:“……”   “所以你说的那个地方, 就是这里?”梅梵瑙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旅馆,正是他昨晚和卜星落脚的地方,“钟成凤躲在旅馆里?”   他昨晚可是丝毫也没有察觉到的啊……   这个孽畜倒是会隐藏气味。   白清颔首, 似乎有些紧张:“自从她性情大变后,就开始不停地找男人,找女人,场面远比我想象中得更加混乱,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成那副样子,我甚至怀疑她有……”   梅梵瑙推门进去:“她有什么?”   “性.瘾。”   白清话音落下的瞬间,二人也恰好推门而入,一双摇摇摆摆的脚险些击中他们。   梅梵瑙一个不留神,吓得大叫一声。   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两个人更是脸色死白!   只见昨晚还笑吟吟给梅梵瑙他们办理入住手续的那个年轻前台,此刻已经被吊死在了旅馆里,漆黑浓密又潮湿的头发,紧紧包裹住了她的整个头部。   就算没看见她死去的表情有多么狰狞,但顺着她青白发紫的小腿和手臂,便能才想到她濒死时挣扎得有多么痛苦。   白清吓得几乎神志不清。   “天……天啊,这是谁干的?是那个鬼吗!?”   “你先把眼睛闭上,免得被冤魂冲撞了。”见白清依言闭眼,梅梵瑙来到前台,摸到了一把水果刀,回身挥手狠狠一划,浓厚的发丝瞬间割断。   扑通一声,尸体落地。   梅梵瑙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那姑娘凄惨死状的第二眼。   他伸出一只手,将倔强不肯阖上的双眸轻轻阖上,随后,口中缓缓念了一段,好似咒术与经文的混合,白清压根便听不懂。   但即便是听不懂,她也能明显感到周身不舒服的感觉消褪了一些。   冰冷刺骨的阴气和盘桓不去的怨气缓缓消散了一些   梅梵瑙用毯子将姑娘裹起,放在了柜台后面,低低劝了一句:“安心走,不要裹乱,你的仇……我们来报。”   “睁眼吧,没事了。”他说。   白清应了一声,脸色依然不好看,她想到过钟成凤的疯魔是因为情绪抑郁精神失常,但从未想过她会被脏东西上身,负面影响大到危害旁人的程度。   “钟成凤经常和不同的人来这家旅馆,可惜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间房。”她很是痛苦,“她何其无辜,被那种可怕的东西缠上……”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基本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小命如何保住了。   但即便如此,这个看上去爽朗干练的女孩,还在为钟成凤而忧心忡忡,甚至有几分优柔寡断。   这个中原委,已经不必多说了。   “……”梅梵瑙深深看了她一眼,握着刀说,“先上楼吧。”   方媛媛告诉他,白清已经和钟成凤反目断交了,可是在生死攸关,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怕是连钟成凤的亲爹亲妈,也做不到这个程度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复杂到当事人都解释不清,当执念与感情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便更加纷乱。   梅梵瑙摸了摸裤兜,心说:“还好带了几个雷火符,卜星还没回来,这东西也可以先支撑一会儿……”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她在哪个房间,”白清鼓起勇气,狠狠咬了一下苍白的唇瓣,心一横,“不如我们分头排查吧?”   这时,一缕黑发从墙缝里直接穿了出来,瞬间变得如尖刀一般向白清和梅梵瑙冲了过去!   她躲闪不及,尖叫了一声。   梅梵瑙猛然回身躲开了偷袭,顺便一刀斩断了章鱼爪一般灵活的黑发,保全了白清的小命,那黑发好似能感受到疼痛一般,疯狂地钻进了墙缝,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黑发也顺势就跑,倒是机灵。   他说:“你看见了吧?还想分头排查吗?”   白清一时答不上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幻灭。   “你在想什么?”梅梵瑙说,“是不是在想,你们的关系再差,钟成凤也不可能会杀你的?”   前路危机四伏,二人踉跄着摸索。   平日里梅梵瑙嬉笑,但此一时说起真话来也分外真实和扎心,他嗤笑了一声:“钟成凤变成这个样子,不单单是邪物的缘故,也有她自身的执念,执念太深,容易入魔,从而心性大变。”   白清愣住了,许久之后,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她说:“不会的,我从小就认识她了……她是被欺负了……”   梅梵瑙站定了看着她,一时哑然,对于白清的自欺欺人和痴傻执着,他完完全全能够共情,心下猛地酸涩了起来。   就好像牙龈发炎了一般,人总是忍不住去按压几下,从痛苦中获得一星半点的快.感。   在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里,爱慕之人的一个眼神,都足以令动情之人赴汤蹈火。   明知痛苦,义无反顾。   梅梵瑙忽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世,他为一个人逆天改命的时候。   地府看破红尘的黑白无常也无语凝噎,许久后,如是评价他——   “痴儿。”   梅梵瑙眼眶不易察觉的红了,他声音艰涩,说:“白清,我提醒你,钟成凤不爱你,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   “我不会走。”   这个姑娘回答得那样笃定,眼神中闪烁着不可撼动的坚毅。   梅梵瑙:“……”   他狠狠捏了捏拳:“好!你跟紧我,一起去找她!”   这时,二楼柔软的地毯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印,正好出现在他们前方。   白清揉了一下眼睛:“是我眼花了吗?刚才还没有。”   下一秒,脚印向前蔓延,看那形状大小,很秀气,应当是个女孩子的脚印。   白清看不见,但梅梵瑙的阴阳眼能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纤瘦娇小,正是已经成为魂魄的前台小姑娘。   “谢谢你。”梅梵瑙心下一暖,招呼道,“白清,我们跟着脚步走。”   脚步缓缓延伸,直到一个虚掩着的房门口,消失不见。   他抬头,看见了“404”号房间牌,可这明显是二楼……   “没错了,就是这里!”梅梵瑙从兜里摸出了雷火符,与此同时猛地向前一脚,砰地一声大响踹开了房门。   “钟成凤!”白清大叫了一声。   屋内的景象,简直令人无法直视,无数具躯体纠缠在一块,上面都死死缠绕着黑发,宛如绳索一般将所有人串连在一起。   淫.乱脏污,分外可怖。   很明显,那些赤.身.裸.体的人已经丧命了。   所有人的中间,躺着同样一.丝.不.挂的钟成凤,此刻,她正一脸病态的餍足,享受着众星捧月一般的尸体狂欢。   白清看清这景象后,竟受不住了一般干呕了起来。   她泪水直涌,哀求道:“你看看我,你醒一醒啊!”   “你们来了?”钟成凤长发如蛛网,已经完全不可控了,正在不断向四面八方生长,她已经神志不清,不知羞耻了,何其淡定自若,“要和我一起吗?”   “不嫌害臊。”梅梵瑙痛斥了一声,“你这邪祟作风太混乱,就算吸人阳气勉强苟活,也难以长久!你在造杀孽!”   钟成凤坐起身来,猛地尖叫:“闭嘴!”   她眼中闪烁着无尽的癫狂:“什么杀孽,我在积德!我吸了阳气,我吸了又怎么样?你们谁能阻止我……只有和大家在一起,我才会感到我活在这个世上……”   “……你疯了。”白清双拳紧攥。   “只有用美貌不断的吸引人,我才能感到,这个世界是需要我的!没有人会抛弃我了!”钟成凤突然发狂,发丝狂舞着向他们冲来,尖叫声极其凄厉,“你们和我一起吧,我们永远都别分开!一起吧——”   砰砰砰!   接连三声,三道雷火符掷出去,短暂击退了那些灵活的发丝!   但是令梅梵瑙感到猝不及防的是,那些头发得到阴气滋养,源源不断地生长着,眨眼的光景,便又向他们冲过了过来,这次来势更加凶猛,宛如狰狞鬼手——   他拽住了白清:“跑!”   谁知一回身,梅梵瑙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人的胸膛,那人一手甩出了一个不明物体,另一个手握着鞭子,却还是用小臂将人揽紧了,低笑道:“果然没有我不行吧?你应该乖乖当我的卜家少奶奶。”   “卜星!”他一喜。   “哎哟!”那个被甩出去的东西一叫。   不是别的,正是无辜白莲花江宵本宵。   钟成凤瞬间就要疯了:“哥哥!”   卜星不停留半分,离魂铁鞭猛地甩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便抽断了那长得不像话的头发,尸体噼里啪啦四处乱滚!   “啊啊啊——”钟成凤挨了一鞭子,痛得惨叫。   但她一刻不停,顾不上自己胸口鲜血直流,连滚带爬过去抱住了狼狈的江宵,比自己受伤还要痛苦万分,心疼到大哭起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宝贝,你受伤了吗……”   伸手一摸,满手猩红。   江宵很虚弱,他的生命似乎正在飞快消耗。   “你要问他。”阴恻恻瞪了一眼卜星。   卜星虽中了狐狸精的爱情咒术,但是捉邪祟时,可谓是一丝不苟,威仪大振。   他冷眼看着钟成凤,薄唇轻启:“钟成凤,你醒醒吧。”   “我醒什么!?这些都是我的事情,你们管不着!我爱他,我爱哥哥,我爱江宵——”她癫狂地叫喊了起来,“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是吗?”卜星眸子一眯。   他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条毛发衰败的狐狸尾巴,向前一丢,血淋淋的横在他们面前:“即便知道江宵从头至尾都在利用你?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梅梵瑙也愣了一下:“原来江宵才是……”   疯狂到失去人性的钟成凤,真的只是一个被附身的傀儡。   那尾巴已经有一部分腐烂了,好像从死了很久的狐狸身上切下来的。   钟成凤心痛到眼前发昏:“不……”   “看来你不单单是□□控,你是在心甘情愿的配合啊。”梅梵瑙忽地醒悟,只觉得这个姑娘疯得彻底,“他究竟好在哪里?他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还出来作乱的邪祟,让你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你造下孽果,下辈子可是要当牛做马入畜生道的!”   卜星也嫌恶地道:“他糟蹋你的身子,去迎合无数个人,让你生病痛苦,让你丧失尊严……”   “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借用你的身体去吸阳气,勉强苟活,你竟然心甘情愿?”   “闭嘴!!”   钟成凤嘶哑大喊了一声,紧紧抱着已经无法维持正常体力的江宵,哭腔大骂道:“你们不懂……你们从来都不懂……”   “我……我是小三生出来的孩子,哈哈,我爸是个家暴狂,我妈是个风月场下来的陪酒小.姐,他们生出了我,让我从小受到街坊邻居、老师同学的冷眼,他们说,婊.子生出来的,一定是个小.婊.子,哈哈哈……”   她又哭又笑,涕泗齐下。   “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我只想要爸爸妈妈爱我……可是没有。”钟成凤似乎也觉得自己活得可悲,惨笑了一声,“没有!他们把我当成累赘,殴打我,辱骂我……他们不想承认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爱我。”   梅梵瑙愣住了。   卜星皱起了眉,竟有一丝理解她为何扭曲成这副样子。   “我好不容易遇到江宵,他在我最无助最孤单的时候,让我不要再酗酒了,他给我热了一杯牛奶。”钟成凤怀抱着气若游丝的江宵,万般依恋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卜星的感情细胞有些迟钝,他不理解,“就因为一杯热牛奶?”   钟成凤笑了起来,很满足:“对,就因为一杯热牛奶而已。我爱他。”   在这一片惊人的惨状里,白清双目圆睁,愣愣地望着她永远也得不到的爱,满心勇气的闯进这鬼宅,谁知她并不是英雄。   瞥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江宵,见惯了邪祟的梅梵瑙已经不屑一顾。   他说:“所以,你知道江宵是个早已丧命的邪物,却甘愿为他做尽疯狂的事。”   “是。”   她笑了,满脸泪痕地笑了:“我不怕这些,只要我付出,他就有衣服穿,有饭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卜星看着钟成凤有恃无恐的样子,微微有些疑惑,正要抬手挥鞭,便被梅梵瑙握住了手腕。   梅梵瑙对他摇头,说:“没用的,就算你打散了江宵的肉.体,他还是可以再寻找傀儡。”   卜星一时迷茫。   “我有个惊人发现,我闻到了香灰了。”   便见梅梵瑙拍了拍手,又吹了声口哨:“冤死的大哥大姐们,罪魁祸首就在地上躺着呢,动手吧?”   那些歪七扭八的尸体忽然集体动了起来。   江宵吓得惨叫。   钟成凤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急忙扑上前去:“不要!!!”   但是晚了,暴走的尸体已经将床板掀了起来,下面,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土塑狐仙像,面前摆着大大小小的贡果和一个插着三根香的香炉。   钟成凤为了让江宵活着,居然还给他立了像,每日供奉香火……   好像将那邪物当成了她的信仰。   连淡定的卜星也禁不住摇头叹息:“疯得彻底。”   在钟成凤狂乱的尖叫声里,尸体们将土塑像砸得粉碎,香火瞬间就断了。   江宵断了气,人形眨眼不见,成了一具瘦小腐烂的狐狸尸体,它已经死去很久了。   因自己的执念破土,又因钟成凤的执念而活。   天道轮回,如今终于彻底魂飞魄散了。   “不——!!!”   钟成凤抱着狐狸尸体,哭声撕心裂肺。   她几乎哭得断气,不断重复:“江宵,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求求你!你别离开我,江宵!!我为了你,什么都情愿,我爱你啊……我只想得到爱而已啊……”   不知为何,面对已经疯魔的钟成凤,梅梵瑙深深叹息了一声。   “执念太深,伤人伤己。”他轻轻道。   世界恢复如常了。   卜星的恋爱脑也彻底清醒过来,接下来的事情,有警方和专门的玄学组织来处理。   梅梵瑙看着Freedom有序疏散的人群,松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眼卜星,竟有些遗憾,笑问:“醒了?”   他点头。   “醒了好,那我先走了。”梅梵瑙觉着浑身疲惫,钟成凤对爱的痴狂实在是疯魔到他也觉得疲惫。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卜星攥住了他的手腕:“别走,我……有话想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结束啦!   不知怎么,写完了终成疯的钟成凤,回想一下自己和身边的人,感觉很多女孩子对爱情都特别执着特别认真,付出、牺牲、改变……   做出的努力简直数不过来,但最后却无法得到等价的爱意,身陷囫囵,越是如此,越是渴求爱。   爱别人,随时都有可能患得患失、身心俱疲,可是爱自己不会。   希望姐妹们可以永远坚定的爱自己,而不是被爱意蒙蔽双眼。   啊,写完这章感觉有点淡淡的忧伤……(烟)   为了改变悲伤的气氛,我决定循环一晚上的土味歌:“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狗头保命) 第22章   手腕让人一握, 身子有些虚弱的梅梵瑙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了一下,差点又撞进卜星怀里。   他眼睫微微一颤,随后看向了对方, 略微拉开了距离, 说:“什么事?”   “……”卜星如今连眼神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像从未有过昨夜热烈的爱意。   清高冷峻得宛如皑皑山上雪,令人不敢逼视,不敢亵渎, 任凭谁看了一眼, 都得自惭形秽。   这其中, 甚至包括一向自恋的梅梵瑙。   那人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半晌只是这样看着他, 一声不吱, 梅梵瑙着实疲惫, 见状无奈叹息了一声:“我没事, 就是有点累,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说话我就走了。”   喉结上下滚了滚,卜星着急了点:“等等……我送你回去吧?回住处还是寿衣铺?”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   卜星心知说些没意义的废话留不住梅梵瑙,在一片逃出生天、喜极而泣的背景声里,他头一次如此犹豫,捏了捏拳头, 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看向对方:“我想说的, 其实不是这些。”   “?”梅梵瑙属实好奇了。   这个卜星一贯都是雷厉风行、清冷霸道的性格,这会子搞得好像恋爱脑的后遗症还没消下去似的。   “梅梵瑙,我觉得我们……”他压根儿不会说这种话, 从小到大也未尝面临过这种场景。   毕竟一向都是别人向他卜二少爷示爱示好的。   梅梵瑙似乎预感到了这人要说什么,倏地精神了起来,双眼一睁,吓得赶紧摆手:“不不不,你别说!”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要不要在一起试一试?”卜星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他眼神清正干净,没有半点杂质,漆黑的眉目英俊到让人觉得眩目,可是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看在梅梵瑙眼中却是令他心如刀割。   梅梵瑙神情怔忪。   这些辈子,他气运改变,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短命……   他可真害怕下一秒就遭到什么飞来横祸,早早去地府报到,留下卜星可该如何是好?   与其末了要分道扬镳,各自肝肠寸断,倒不如从没在一起过。   梅梵瑙收起了凝肃隐痛的神色,转而又换上以往的不正经,调侃道:“哟,少爷您这是怎么啦?我是个男的。”   “看出来了。”卜星垂眸看他,淡淡回答。   “……”梅梵瑙挠了挠头,说,“我相信你不是一时冲动的人,但你现在可能是咒术的后劲儿还没过。”   他不再回避对方的目光,微微笑了:“正所谓‘宁搅三江水,不乱道人心’,我觉得还是算了,卜老爷子知道,非要把我皮扒了不可。”   卜星有些不解地微微蹙眉,下颚一抬,显露出了流畅锋锐的线条。   “我是道士没错,可我又不是出家了,怎么会一辈子不谈恋爱?再说,我能感觉到……你应该也是喜欢我的。”话到此处,他莫名有些心虚,但这心虚不是他卜星的风格,于是补充道,“你真的不愿意和我试试吗?不要浪费姻缘。”   梅梵瑙慌了。   他心底当然是喜欢卜星的,这些辈子次次吃苦,都是为了卜星,说喜欢都轻了,他早已爱得发狂,比钟成凤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爱而不得,也是梅梵瑙时常承受的。   顾虑重重,爱意汹涌,一个慌乱之下,梅梵瑙兜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露出慌张而不耐的神情,有些气恼地喊了一句:“行了!”   卜星:“……”   “你这人看上去挺正经的,怎么说起话来那么不靠谱?我们试试之后呢?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你会用尽全部心意来爱我吗?你……你这话讲得太轻浮了,拿我当试验品吗?什么就试试?谁要和你试试!”   卜星一时愣住,他不会表白,也不明白其中的话术。   他就是害怕梅梵瑙直接拒绝,或是认为他卜星并非良人,才这样婉转一些表示想要在一起……   如今看梅梵瑙这个气鼓鼓的样子,看来他还是说错话了。   梅梵瑙不等他再说半句,便转了身,逃也似的跑了。   等回到老柳寿衣铺的时候,他简直满心郁塞,这一路都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进了里间以后,瞥见床上的师父正斜撑着脑袋看电视傻笑,一截粗粗的蟒蛇尾巴就那样垂在地上。   “老柳,尾巴收收!”   老柳回头看过来,手里的炸鸡吃得正欢,见状哎哟一声,呲溜一下化作人腿,他说:“这次怎么样?这么快就回来了,快来吃点炸鸡,这是你张阿姨给我点的,嘿嘿!”   这个意味深长的“嘿嘿”里透露着一丝甜蜜,大有炫耀的意味。   梅梵瑙:“……”我怎么更心烦了?   一段时间过去,沈城并未再出乱子,卜星和梅梵瑙之间的联系便渐渐减少了,往常小梅总喜欢分享一些短视频和明星吃瓜的新闻给他看,仿佛地上路过一只蚂蚁都要和他分享,腻腻歪歪的很讨人喜欢。   可是这段时间什么也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也没有。   卜星坐在办公室里,八风不动地撑着下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剑眉紧锁,神色冷沉,心想:“难道真是我自己闹翻车了?”   手机嗡地一声震动,便被他猎豹扑食一般拿了起来——   竟然是大哥发来的信息,卜星一看这联系人脸都绿了,为什么不是梅梵瑙!   小秘书推门进去送茶水的时候,就看见面若冰霜卜总一改常态地在爆捶桌子,吓得她刚推开个门缝便溜了。   此时的咖啡厅里,梅梵瑙也百无聊赖地咬着吸管,单手支颐,来回扒拉手机屏幕,皱眉暗骂:“怎么都是推送新闻,他也不知道给我发个微信……这木头疙瘩!”   正在写读书报告的方媛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奋笔疾书,摇头叹息道:“难道这就是爱情的烦恼吗?”   “去你的吧,我才和他没爱情。”梅梵瑙顺手拿了一块桌上的小饼干,咔嚓咬了一口。   方媛媛看破不说破,发觉那人心情不好,她便换了个话题。   “小梅哥,这几天我看到了好多前世的画面,一想到我上辈子竟然是活生生饿死的,唉……我心里难受啊。”说着,她嘬了口拿铁,“不过我现在再也不敢暴食了,最近吃得都很健康,我也没有刻意去减肥,体重倒是下降了。”   梅梵瑙瞧了她一眼,关掉手机:“不错嘛。”   “在前世的画面里,我还看到你和卜星哥了。”她说。   梅梵瑙脸又一拉,心慌意乱地道:“又提他?晦气晦气!”   这时,几个穿着职员制服的人推门而入,点了下午茶,坐在梅梵瑙他们隔壁桌,开始谈天说地,嘻嘻哈哈。   梅梵瑙起来抻了个懒腰,说:“我去趟卫生间。”   方媛媛点头。   “哎,我家孩子下个月满月酒,你们记得都要来啊!”林念是那群职员里的女性,她神采奕奕地说,“我家宝宝真可爱,我都想不上班在家照顾她了,虽然辛苦了点,但是我愿意。”   张涛痛饮了一口冰美式,面有鄙夷,斜愣她一眼:“孩子这么小,你就把他交给月嫂带?你这妈当的……”   林念莫名其妙:“怎么了?我不是要工作嘛?”   “要是我家,我肯定让我老婆辞职在家专心生产,专心照料孩子!”张涛理直气壮,“女人生了孩子,不带孩子像什么话?”   “……”林念噎住,心底不爽,挑眉问,“是吗?那你和你家那口子备孕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张涛面露难色,长叹一声:“还没怀呢。”   “那什么,你们去医院检查过没有?”有个同事问道。   张涛点头:“她查了,养养身子就行。”   他们两口子备孕已久,却一直没有半点动静,同事们由不得面面相觑,低低笑了起来。   林念说:“哈哈哈你是不是不行?她检查都没事,那就说明是你的问题啊,你怎么不去查查?”   “这什么话!”张涛脸色红得跟猪肝似的,急得声调都拔高了起来,“女的就该生孩子,这是她们的事情,我一个男的去检查,脸不都丢尽了?大男人检查什么……”   大家开始和稀泥:“好了好了,闲聊嘛,别动怒!”   “就是,我娶她回来就是得生孩子,不生孩子还是完整的女人吗?”张涛愤愤不平,“反正我是努力了,要是生不出孩子就离婚,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林念实在听不下去,起身骂了一声有病,就离开了这群起哄的男人,出了咖啡店。   “这个林念什么意思,生了孩子了不起啊!”张涛气急败坏,油腻的肥脸上满是不解,“女人怎么都这么任性……”   几个男同事一致向着同为男人的张涛,其中李科学更是勾肩搭背地道:“好了!和女人生什么气!”   “我告诉你,过段时间高考结束,我带你去酒吧,有的是喝得烂醉的小妞儿,到时候我们随便捡几个,哄哄她们,带去快活一下。”李科学贱笑了起来。   “噫,你这个禽兽!”张涛面露嫌弃,随后□□道,“我喜欢嘿嘿嘿!”   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都能说得风轻云淡,一边的方媛媛简直听不下去。   从他们这一波人来到这里开始,音量就一直没小过,方媛媛实在是受不了这聒噪,也听不下去他们肮脏的废话,笔尖一歪,接连写错了好几个字。   她烦得很,一摔书本。   这声不耐的响动,引来了张涛的注意:“哎,这女的什么意思!”   看方媛媛不吭声,又是孤单一人,看模样还是个学生,他更加嚣张了:“说你呢!喂!”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副本开始啦!!! 第23章   方媛媛不搭理那人, 那张涛反而是仗势欺人、得寸进尺,一脚便踹在了方媛媛的桌腿上。   茶水哗啦一下洒了满桌子,洇湿了一大块读书报告。   “你们是不是有病?!”方媛媛腾地站起, 抖落着报告上的水迹, 气得脑袋嗡嗡乱响。   张涛见这女学生还敢骂他,一时噎住,但是他身后还有那么多同事,可不能让人看笑话了, 于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断地用不屑地干笑来掩盖尴尬。   “哈……”张涛也站了起来, 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你个小贱.货刚才摔谁呢?拿着你那个破书摔谁呢?你再给老子摔一个试试!”   方媛媛挨了这么通无名火, 只觉得莫名其妙, 脸色气得涨红:“我摔不摔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啊!”   她气坏了, 因此喊起来的气势也不比张涛弱到哪里去。   其他几个男同事全都在那里嬉皮笑脸, 有人甚至还说:“这小丫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谁知道这脾气这么大,还真一点都不怂哈!”   张涛正好在林念那里受了气,没地方撒,逮到这么个单枪匹马的弱势学生,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了。   “妈的……”   他骂骂咧咧地扭动着脖子,衬衫险些兜不住他早已发福的肥硕肚子。   “今儿是真他妈的晦气, 到哪里都和女人犯冲!”张涛走了过去, 居高临下地瞪着方媛媛。   距离太近,方媛媛闻到了那人身上的独特味道——   部分中年人士散发出来的油腻恶臭。   她立刻皱起了眉,嫌弃的便要往后退去, 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由于前段时间在缘来菜馆的冲击太大,加上这段时间方媛媛规律饮食,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今天出来也并非是不修边幅,而是给自己精心搭配了裙子以及化了精致妆容的。   张涛瞧见这小姑娘白白嫩嫩,脾气还火辣,转瞬之间,那恃强凌弱的暴怒感里,又平添了几分色.心。   “嘿嘿,刚才还说找学生妹呢……”他一把攥住了方媛媛的手腕,“学生妹不就在这里嘛?嘻嘻嘻!”   “滚开啊!”   接触到的刹那间方媛媛脸色煞白,浑身上下不自觉起了一层恶寒!   不善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张涛说:“你刚才是在不满我对吧?你现在要是乖乖给我道歉的话,我就放过你,不然的话……”   方媛媛狠狠一挣,却没挣开,怒道:“不然怎么样!?”   “刚才我就是在摔你,又能怎么样?我就是瞧不起你那副大男人主义,颐指气使的样子!你当你是谁?”她彻底让这失礼的人给惹毛了,不管不顾就是一通狂喷,“你老婆怀不上孕,检查又没有问题,那还不是你不行!?”   张涛脸色一变:“你他妈说什么呢!”   这么一闹腾,店里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穿衣打扮不如二十年前的审美,油腻又自信,能不能去医院查查男科顺便看看脑子?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这样特别有男人味儿?”方媛媛皱眉道,“真是牛.子小小,说话.□□.□□!”   “噗——”   店里许多人都憋不住要笑出声来了,包括张涛的那些同事。   “你他妈说什么!?”张涛没想到方媛媛非但不怕他,还让他出丑,立时便愤怒至极,面目豹变,挥手便向方媛媛捆了过去。   方媛媛尖叫一声,却并未挨揍,因为梅梵瑙已经率先一步薅住了张涛的后领将人狠狠甩了出去!   “怎么回事?”梅梵瑙面露戾色。   张涛吓了一跳,见到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白生生的青年,便又开始了,嘲讽道:“哟,你是她男朋友?瞧你这德行,挺有钱的吧?哥们儿,我劝你一句,你换个对象吧!你这女朋友乳臭未干的,一点也不性感,脾气又臭,难道你就好这看上去未成年的这一口?”   梅梵瑙额头青筋暴跳。   这个啥b究竟在说些什么……   “哈!现在这人可真是变态,就喜欢找这种未成——”   “砰!”   话音未落,一记拳头已经招呼了上去,剧烈地疼痛瞬间令张涛倒地不起,大声惨叫了起来,捂着脸嗷嗷道:“打人了!打人了!!”   店内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和鼓掌声。   ……   当晚,卜氏集团,员工休息室。   “嘶,疼死我了!快点过来给我冰敷!”一声怒吼响起,张涛整个左眼眼眶都肿了起来,青紫一片,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的妻子徐伊月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女人耐心又温柔地给人慢慢冰敷,张涛疼得呲牙咧嘴,还在骂梅梵瑙是个横行霸道的小白脸。   “你也真是的,闲着没事你招惹别人干什么?”徐伊月无奈叹息了一声。   张涛立马便不高兴了,臊眉耷眼骂道:“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吧!看看你这素颜,真是丑死了,怎么别人家老婆不像你这样?”   由于要忙着升职加薪还有备孕,徐伊月这段时间都是素面朝天,根本没时间打扮自己,甚至在一天工作结束后,还要强撑着疲惫,去收拾家务。   忙碌至此,还哪里有时间收拾自己?   张涛这句话委实是伤了徐伊月的心了,她眼眶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你说什么疯话呢,你了解别人老婆是怎么着?”   “说你两句你哭什么?”张涛烦躁地推了她一把,抢过冰袋,“我每天赚钱养家累得要死,说你两句怎么了?你给我老老实实怀上孕,生个孩子就行了!”   徐伊月性格温吞木讷,又是出身在农村小镇,思想比较封闭,在吵架这件事上,一向都是吵不赢丈夫的。   因此,即便这顿争执使她受了委屈,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可是结婚好几年,她一直被动,一直受气,甚至感觉愈发迷失了自己,她真的快要忍无可忍了……   公司天台上。   微凉的风吹过,痛哭一场过后的徐伊月渐渐平静,浑身有些发冷。   回想过去这些年,她当真是活得猪狗不如。   今天早上,张涛一时兴起,强行摁着她胡来了一通,即便徐伊月并不愿意。等到后来徐伊月感觉上来,缠着丈夫要求继续的时候,张涛却早早就完事了。   每次都是如此,徐伊月这些年愣是没有体会过床笫之事带来的乐趣。   而且张涛的大男子主义实在是愈发严重了,严重到疯魔的地步,他轻视徐伊月,自身条件并不好,却还在不断打压这个从高中起就已经跟着他的女孩。   在曾经的一次吵架中,徐伊月鼓足勇气对他说:“这日子过不了了,我们离婚吧。”   张涛冷静到可怕,用那双鬼火一般的眼睛,瞪着她,说:“离吧,你第一次早就给我了,没了我,还离了婚,你就是个二手货,我看看谁要你!你这辈子都会孤苦无依,离吧!我看你有没有种!”   徐伊月害怕了。   因为在张涛的话语里,她就像是个已经贬值的二手商品,不对……连二手商品都不算,在他眼里,他的妻子简直是一文不值。   既然离不开对他不断打压的张涛,也认不清自己的前路……   一阵夜风忽地吹来,唤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徐伊月,她站在天台边沿上,望着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只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没办法满足丈夫的要求,做不成一个二十四小时都美丽无暇的女人,也迟迟都不能怀孕。   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徐伊月压榨得生不如死。   她向深渊般的下方望去,只觉得脊梁骨都凉透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下意识让徐伊月心中巨震。   可是……   可是她好像也只有这样一个选择,才可以解脱了。   徐伊月向前一步,脚已经快迈出去半个。   她闭上了眼,心想,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孤注一掷的勇气已经鼓足,纵身一跃!   可是下一秒,徐伊月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还完完好好的,非但如此,她还站在天台最中间,简直安全到不能再安全,根本不是她刚才要轻声的那个危险地段。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伊月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俊美无俦的年轻男人,坐在不远处的废弃沙发上,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才竟然没发现这个鬼魅一般的人。   定睛一看,徐伊月顿时高度紧张,磕巴了起来:“卜……卜总!您怎么在这里!”   卜星脚边摆着几个空啤酒罐,迎着冷风,他有些醉意。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但是,生命只有一次,放弃性命的人,死后依然会受折磨,你可要想清楚了。”他顿了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失恋了,我被喜欢的人拒绝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理我了,我估计……我和他的缘分就要散去了。”   徐伊月一下就从刚才的惊惧里回过了神。   什么?   她没听错吧?   年轻有为、外貌完美、家世显赫的卜总竟然被人给拒绝了,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勇气和胆子?得完美到什么程度才能拒绝卜星?   徐伊月很少见到这位顶头上司,人都说卜总不似他大哥那样好脾气,是个严苛冷肃的阎罗王,人见人怕。   可是,现在这个画风的卜星……   和传闻中似乎不太沾边。   “卜总,我……”徐伊月似乎想诉苦。   卜星只看了她一眼,就好似看穿了她这些天来所有的苦难,修长的手指捏捏算算,突然问:“你是不是想怀孕,可是一直怀不上?”   徐伊月早就听说过卜家玄门的事情,眼睛顿时一亮,激动道:“卜总您果然是料事如神!您……您能不能帮帮我,算一算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为什么这么执着?”卜星反问。   徐伊月想起自己在张涛那里经历的种种,黯然道:“我感觉,我和我老公已经是色衰爱弛了,我想,尽快生出一个孩子,曾经的爱情或许就会回来了。”   卜星简直觉得她这个想法匪夷所思。   他其实也不想在这里开导小员工的,可是偏偏这么寸,他发觉徐伊月身上阴气缭绕,气运走低,是个不好的兆头。   要是不加以开导,恐怕这个人没几天就要丧命了。   “我对你的事情不做评价,但是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卜星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说:“我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给家里的母猪接生,用数猪仔的方法来算他爱不爱我,比如‘他爱我’、‘他不爱我’……如此类推,可是最后我数到了‘他不爱我’,我就说‘加油,再生一个,再生一个他就爱我了’。”   徐伊月一时迷茫,呆呆地看着他,脑子还没转过来。   卜星已经起了身,自顾自推门下了天台。   “你好好想想吧,人生在世,已属不易。”   作者有话要说:  卜星讲的那个故事,是引用杨笠小姐姐的一段话,第一次看的时候,我也没看懂。看第二遍的时候,真是妙啊! 第24章   卜星自认为, 他不算是标准意义上的“霸道总裁”,告白遭拒就开始来“得不到就毁掉”那一套的偏执狂做法。   他自小衣食无忧,能力过人, 并且一直勤勤恳恳修道和学习, 自觉已经十分努力。   外界对他的认可亦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人无完人,整日不是捉鬼就是赶超gdp,卜总到底还是有弱势的……   比如,他是一个母胎单身。   顶着一个令人嫉妒的人生, 这辈子却愣是没尝过半点爱情的苦。   尤其是在梅梵瑙那里踢到了铁板后, 之前二十七年来的平静, 仿佛一夕之间成为了泡沫,他茶不思饭不想, 甚至为此偷偷郁闷酗酒了一次。   卜星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德行, 更是满心费解和惊惧, 办公时, 他偶然在企划报告上看见了“梅”这个字眼, 脑袋里更是开始异想天开。   他笔尖一顿, 开口问道:“李助理,如果……”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如果。”卜星抬起了那张英俊的脸,凝眉询问的样子何其严肃,“如果你被你喜欢的人拒绝了,那么你该怎么做?”   李助理一推眼镜, 从浩如烟海的文件里抬起头, 一根呆毛翘了起来。   “?”   他们家总裁,成天跟真的出家了一样,从公司到卜家, 所有人都担心卜星哪天撂挑子远遁深山了。   她着实不敢相信,这是卜总问的问题。   “既然已经被拒绝了,说明对方不喜欢‘如果’,‘如果’应该趁早放弃。”李助理不知卜总又在隐喻哪个公司该收购了,只得老老实实按自己的想法回答。   卜星一皱眉,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漠的闷哼,文件啪的便丢在了桌上。   李助理见状,求生欲极强地改了口:“但是凡事都有可能,遇见喜欢的人当然不应该随便错过,抓住机会,哄得芳心,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卜星认真忖度了片刻:“你说得对。”   李助理看他突然起身披衣要走,连剩下的文件都还没有处理完,不由目瞪口呆:“卜总您这是做什么去?”   “拿舌头去舔。”   话音刚落,卜星已经大步流星离开了办公室。   二十分钟后,老柳寿衣铺。   梅梵瑙正百无聊赖地撑在简易小柜台上,垂着眼扒拉着网络小说《玄门世家:道士总裁的恶鬼娇妻》,看得他面红耳赤,骂骂咧咧:“这什么玛丽苏破小说……写得这么有代入感!”   笃笃!   一只骨感修长的手叩了叩桌面。   “买花圈纸钱还是撞鬼了?老柳寿衣铺竭诚为您服务!”梅梵瑙换了个姿势,还在目不转睛盯着那小说,一手翻了一下桌上的立牌,立牌上写着“小梅业务”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来人似笑非笑,抽了一张梅梵瑙的名片揣进了兜里:“道士?看来我们是同行。”   一大包打包好的餐盒和烤串撂在了桌上,诱人的香味儿立刻吸引住了梅梵瑙的目光,这是他是最喜欢的那家烧烤店!   “卜星?”一瞧见来人,梅梵瑙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关掉了手机屏幕。   卜星瞥了一眼:“大白天看黄.色.网.站?”   “我才没!”梅梵瑙脸一红,皱眉道,“卜总日理万机,怎么莅临小店?”   卜星将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开始分烤串,态度淡淡:“一起吃个午饭吧。”   “你不是不吃这些卫生不明的东西吗?”梅梵瑙抱着胳膊,翘着二郎腿,瞧他很自来熟的在对面坐下,心底微微有些疑惑,但暗喜也偷偷溜上了眼角眉梢。   卜星说:“我没说过,你听错了。”   “那我勉强陪你吃两口……”梅梵瑙哼哼了一声,忍不住开始动手。   卜星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心知这僵硬的关系总算是缓过来了,忍不住说:“梅梵瑙,我认为西方的塔罗星座,与我国的星象八字十分相似,这几天我从星座算到生辰八字,你猜怎么着?”   “嗯?”梅梵瑙忙着撸串,不太有空理他。   卜星仿佛在说集团收购了全国的小公司一般,挥斥方遒似的兴奋道:“不管怎么算,我俩都是正缘。”   “噗!咳咳咳!”梅梵瑙差点没呛个半死,“你堂堂总裁坐在办公室里成天研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够了啊啊啊——”   ……   “我现在真是不知道娶你回来干什么的,孩子生不出,现在连办事都不让办了!是真他妈晦气!”   老旧小区里,男人的怒骂声响彻了整个楼栋,声控灯都跟着震得亮了起来。   桌上的水果和茶点掀翻在地,凌乱不堪。   在一片可怕的低气压里,坐在沙发里的徐伊月正在捂脸痛哭,她嗓音沙哑柔弱:“我只是说我身体不舒服而已,你也不能勉强我吧?难道你娶我不是因为爱我,只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能够生孩子和……和……”   她抽泣得更甚,早已说不下去。   张涛气得乱转,光着上半身,肥肉也跟着乱颤。   他指着这女人骂道:“我告诉你,我不打你已经很男人了!服侍我,给我生孩子,那都是你应该履行的义务,你知道吗?!”   徐伊月从小到大都是温温软软的性子,吵架愣是没赢过一次,此时在张涛面前彻底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了。   她从高中就认识了张涛,大学也在一起念,毕业后更是一起工作。   但是学生时代的感情终归是平淡且单纯,等到结婚生活之后,她才发现,曾经干净清爽的少年开始发福油腻,他的思想也经常龌龊到自己难以想象,其美名曰“男人嘛都是这样”。   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   甜蜜的空空幻想与现实的满地鸡毛注定不同。   徐伊月哭得脱力,就听见气急败坏的张涛说:“你哭吧,你自己坐在这里哭吧,我要出去玩了!你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能找别人?外面有的是身世清白还年轻貌美的!你就坐在这里不改变吧!”   砰地一声巨响,仿佛是一枪狠狠打在了徐伊月的心里。   ……   当天夜里,酒吧里。   穿着靓丽的年轻人四处可见,女孩子的各种风格的短裙也是十分赏心悦目。   而张涛和李科学就这样色.迷.迷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女孩,目光就在她们大腿和胸口之间游走,一会儿评价这个白,一会儿又惊叹那个大,颐指气使,品头论足,仿佛为陛下选妃的绝顶大太监。   “咱们都点了这么多酒了,你去勾搭几个小学生过来呗!”李科学撞了撞对方的肩膀,开始怂恿。   张涛早就喝得五迷三道,浑身燥热了。   “好!没问题!”   见状,他立刻涌起了所有自信,推了推他的眼镜框,擦了一下脸上因过度紧张而涌起的汗珠和油光,又拽了拽暴露了他所有身材短板的白色贴身半袖,踩着早已过时的运动鞋,向不远处只有两个姑娘的一桌走了过去。   周围偶有擦肩而过的学生会侧目看他,心说:“这大叔哪来的……”   殊不知这位大叔才三十岁不到,女孩儿也都对他退避三舍,全然没有料想中的热情似火。   “你好,我想……”   走到了那桌,张涛刚伸手要拍那女孩的肩膀,便见背影绝美的女孩子回过了头来,一张惨白无比的脸上满是狰狞抓痕,听他说话,血泪便缓缓流了下来,一双漆黑到没有眼白的双眼带着幽怨地光。   “你在叫我?”   一张嘴,宛如黑洞,没有舌头,只有蛆虫缓缓从她口中掉下来。   张涛顿时吓得妈呀一声惨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众人的奇怪眼神里,拽着李科学便出了酒吧:“你怎么还不信我?我都说了半天了,那女孩是个鬼!”   李科学赔了酒钱,很不爽:“我看她比天仙还貌美,你就是抽风了!”   张涛饱受惊吓,不说话了。   “我看啊,你是最近备孕的压力太大了,连酒吧这种地方都不能让你放松下来了,今天还他妈精神失常说自己撞鬼了,真稀奇!”李科学啧啧地说,“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偏方,保不齐就歪打正着让你媳妇怀孕了!”   张涛酒醒了,也来了精神:“什么方法?”   “那个方法,”李科学和他勾肩搭背,嘿嘿一笑,“叫……”   “老婆,我的朋友们说他们有怀孕的方法,是个民间偏方,咱们在这公园等等他们,碰头了就告诉你!”隔日,张涛好说歹说,将徐伊月叫了出来。   这个公园是他们这里的废旧公园,周围的居民楼也是空楼,人迹罕至。   徐伊月心里发毛,但是她想,她老公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将她害死了吧……   结果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了几个男人,开始拿着铁锹和棍子之类的,大叫了起来,对着徐伊月一通毒打!   徐伊月完全吓傻了,也疼傻了。   她边跑边哭喊:“老公快救我啊!”   谁知张涛丝毫没管她,一个劲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花生和瓜子,追着徐伊月朝她身上砸去,嘴里念念有词:“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徐伊月让人追得简直无路可逃,她认出来了,那几个男人里有张涛的朋友和同事。   头昏眼花之下,她剧痛难当,尖叫道:“张涛你他妈不是人!!”   “什么不是人?!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再忍一忍哈!”张涛继续疯狂撒瓜子和花生,念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老婆你不懂!”   “这叫拍喜!”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各位看官,今日更新over!请查收!   张涛坐等受死! 第25章   直到徐伊月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冒金星, 挥舞的铁锹和锄头都开始出现了幻影,那荒谬残忍的殴打才堪堪结束。   她浑身上下是数不清的伤,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变得青紫。   慌乱中, 头上也挨了不少下, 红肿的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   徐伊月几乎昏在了草地上,眼前的世界只让她觉得魔幻。   明明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想当一个普通的妻子,过普通的人生……   “呼——”   那些男人站定了, 各自擦了擦脸上的汗, 纷纷喜悦地说道:“可真是把我们累坏了, 嫂子真抗打!”   听听,这话说上去多么大言不惭, 分明是她挨了打, 到头来竟是将他们给累坏了?自己还要谢谢他们不成?   徐伊月挣扎了一下, 一时站不起来, 动一下, 心肺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谢谢大家, 谢谢哥几个了哈!这次求求神仙,我老婆肯定能怀孕了!”张涛连连抱拳,喜笑颜开,好像高中的状元郎,风光无限,“回头请你们吃饭喝酒, 谁都不许缺席啊!”   几个男人热络的互相寒暄客套, 仿佛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斗。   却没有一个人去扶一把倒在地上的徐伊月。   末了,还是她自己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的,她问:“张涛, 是谁告诉你的这个偏方?”   李科学臊眉耷眼的,也不说话。   张涛扭过头来,不耐烦道:“你少管,别弄得那么不高兴的样子,这招儿肯定管用!这不都是为了你?”   “……”   伤痕累累的徐伊月咽了口血沫,麻木了片刻,低低地哭出了声,声音早已嘶哑:“我背井离乡,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我在这座城市一个亲人也没有,我……”话音至此,已经泣不成声,“我真的……”   气氛陷入僵凝,只剩下女人细细的抽泣声。   张涛见兄弟们都看着,愈发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毛毛虫般的眉头死死拧了起来,呵斥道:“怎么着?帮你还有错了?你嫁给我还后悔了!?我告诉你,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我每天看见你都心烦,我不打你已经很男人了!”   徐伊月抹了把血泪,一双眼冷冰冰地凝视着对方。   “是吗?张涛,你自私虚伪,薄情寡义,不顾我们将近十年的感情,轻视我,打压我,现在居然还叫人打了我,你还这样冠冕堂皇……我真是看走了眼!”   定了定,她双眼通红,泪水盈睫:“我要跟你离婚!”   张涛愣住了。   其他所有人也愣住了,反应过后,七嘴八舌道:“嫂子!民间偏方它就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要欺负你!哥还不都是为了跟你好好过日子?”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张涛看着鬓发散乱、形容狼狈的结发妻,忽然冷笑了一声。   “随便你啊!我看你有没有胆子离婚就是了!娘们儿家的就是多事,谁也别管她,咱们喝酒去!”   当天下午五点,徐伊月去医院做好了全身的体检。   连医生看见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都要面色犹疑地问上一句:“和老公打架了?”   徐伊月只是默默流泪,摇头无言。   哪里是打架?   分明是单方面的遭受殴打。   她拎着一袋子的药,拒绝了医生住院的建议,强忍着肋腹骨裂的剧痛,一瘸一拐去了公司,找到了还在办公室忙碌的卜星。   一瞧见徐伊月这副样子,他便知怎么回事了,眼神示意李助理回避。   “怎么了?”卜星淡淡问。   徐伊月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温水,唇边的伤疼得她几乎抓狂,她强忍着用沉静的声音道:“卜总,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我想请您帮我,报复我丈夫,让他生不如死,然后……我要和他离婚!”   似乎害怕高高在上的卜星不肯答应,徐伊月急忙补充道:“卜总,我会的东西很多,我愿意无偿为公司奉献!”   “只要能让张涛得到报应,不管什么,我在所不惜!”她眼中有幽怨的炬火。   卜老爷子交给他的任务,有捉鬼维持城市一方清正,护佑沈城一地水土,可还从没规定过他是否应该插手旁人的家务事……   他有些犹豫,剑眉紧蹙。   可真要说人世哀苦,不正是在芸芸之中吗?   “很抱歉,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话音冰冷且坚定。   徐伊月双目迷茫,愣愣地看着他:“啊……”   望着眼前失魂落魄、凄惨无比的女人,卜星思忖片刻,忽地灵机一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竟有些舍不得的意味,往桌上一推,说:“但是,你可以去找他。”   日头落下的时候,老柳前去广场舞称霸,梅梵瑙正挖着一盒巧克力冰激凌,津津有味地缩在小店里看剧。   “请问,梅先生是在这里吗?”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和女人微弱的声音。   梅梵瑙咂咂嘴,抬起头招呼:“是,您请进!”   “你好……”   这寿衣铺里四处都是逝者所需的物件儿,大红大绿色调鲜艳,看得人不寒而栗,徐伊月有些害怕。   可是,当她看见那样一个英俊明媚的青年人坐在店里时,心里顿时舒缓了不少,她恭恭敬敬握着卜星给的名片,说道:“劳烦了,我有事想找一下梅先生。”   梅梵瑙又挖了一勺冰激凌,满脸无辜:“我不像吗?”   徐伊月:“……”你说呢?   “缘主有何困惑?且与贫道细细说来。”冰激凌盒子一丢,梅梵瑙赶忙正色了起来。   毕竟是想报复人,徐伊月坐在梅梵瑙对面,即便不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个通晓天地的能人,却还是紧张得掌心冒汗,细细将她这么多年来被丈夫pua以及今天“拍喜”的事情说了出来。   梅梵瑙听后,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这位姐姐,他上辈子救了你的命?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和这种人过日子,这不是活在粪坑里还妄想找糖吃吗?”   徐伊月说着有些委屈,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说:“小师父,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想离婚,但是一定会被他纠缠,我还想……让他也吃些苦头。”   “嗯……”梅梵瑙以拳抵唇,思索了一阵儿。   “您不是来求签算卦,也不是家里闹脏东西,而是要报复一个人,那么这件事就比我平时的业务要复杂一些了。”他一本正经。   徐伊月问:“小师父,你是不是不会这些?”   “我当然会!”梅梵瑙一拍桌子,说,“无外乎是找几个小兄弟小姐妹帮帮忙,上那畜生的身而已,我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寻常人要用这方法,可是损阴德的,但我不同,我是帮你,所以我在积累福报呢。”   徐伊月眼中微微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要小师父肯帮我,价格绝对不是问题。”她来回恳求,末了,还激动得语无伦次,泫然欲泣,“您帮帮我吧……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给您跪下!”   梅梵瑙惊慌失措,一把掺起了她:“别别别!我可受不起您这大礼!”   “我只是担心,今天你来找我,明天其他人来找我,来来回回,都是为了报复人,到最后我分不清自己是在行善还是在作恶了。”他神色复杂。   徐伊月哽住了,眼圈通红,渐渐跌入了绝望里。   梅梵瑙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但这件事,的确是你一直在受委屈,我帮你这一回,你把你丈夫生辰八字给我,有照片吗?手机上的也行,给我瞧一眼,可别找错人了。”   徐伊月喜极而泣,赶忙将张涛的生辰八字写了出来。   她又从手机里翻到了一张和丈夫的合影,梅梵瑙凑过去一看,卧槽了一声,这身材走样、满脸肥油的货,不就是前几天那个吃他无情铁拳的家伙吗?   帮!   必须得帮!   这个辣鸡不仅前段时间欺负方媛媛,如今一看还pua老婆,凡事可着女同志欺负,身为前妇联工作人员的梅梵瑙浑身怒火都烧了起来!   “小梅师父,有问题吗?”徐伊月见他表情微妙,小心翼翼问道。   手机嗡一声震动,梅梵瑙忍不住看了一眼微信。   卜星:【给你介绍了一个客户,增加一下你的业务,事成请我去你家吃饭,有问题吗?】   梅梵瑙哑然一笑。   他敲击屏幕的同时,也微微含笑回应道:“绝对没问题。”   当天晚上,心灰意冷的徐伊月并未回家,而是去了同事林念家里暂住,张涛死活等不到妻子回来,不由心急如焚。   他吃着泡得一块一块的方便面,暗骂:“一整天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真是胆子肥了!”   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张涛气愤地咬牙道:“我还想不吃饭惩罚她呢!她也看不见我的样子呀,这个徐伊月,真是翅膀硬了!”   但他笃定,徐伊月是离不开他的,因此,张涛有恃无恐地吃完了泡面,美美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洗漱出门,打算去上班。   谁知走在街上,所有路人都斜眼看他,时不时有人露出嘲讽的嗤笑来,仿佛他是什么外星来的怪物。   张涛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   顿时,他脸色大变!   自己穿的并非是公司职员制服,而是他曾经的初中校服!连他的身体都变成了初中时的清瘦模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涛吓得眼前发花……   这时他才发现,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大家都在往校园里走,时不时有人与他擦肩而过,嘲讽地看他几眼。   几个女同学忽然笑嘻嘻地说:“哎哟,这不是张涛吗?你来那个啦?裤子上都是!”   这揶揄调侃的语气,和初中时的张涛一模一样!   张涛小腹绞痛,脸色惨白,根本不敢相信他所经历的一切,他低下头去往裤子上一看,血迹斑斑……   他真的……   来月.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梅梵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个油腻男!   卜星:事成后去小梅家吃饭,计划通! 第26章   张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一切。   但凡他现在身上仅仅穿着校服, 他都绝对会相信,这是有人在整蛊他。   可是,身上的校服整洁如新, 就是初中时他那干巴瘦身材才能穿下的。   “我……我穿越了吗?”张涛看着自己一双细瘦的手, 瞠目结舌,“穿、穿越的话,怎么会连身子都变了?”   几个女同学仍在用那怪异又讥嘲的眼神看他,嘻嘻笑着围着他打转儿:“你裤子上都是血, 还不赶紧处理一下呀?没带姨妈巾啊?”   说话间, 她们的眼神还很直白的乱晃, 向张涛因青春期发育而日渐丰腴的臀部扫去。   小腹传来的疼痛真实可感,张涛脸色发白, 冷汗簌簌掉了下来:“你们没有姨妈巾吗?快帮帮我……我怎么会来月经?!不行, 这事儿不对, 我要请假!这一切都不对!”   女同学们互相对视了几眼, 面露古怪:“你们男人不来, 我们女人来啊?瞧瞧你这样子, 不就是痛经吗?这也要请假?真矫情!”   那股子疼劲儿涌了上来,张涛只觉自己站都站不住,眼前是一阵天旋地转。   这时,同班的男同学一把扶住了他,斥退了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同学:“看什么看,笑什么笑?你们爸不来月经啊?烦人死了!”   卫生间里, 张涛借了同学的干净校裤, 为自己换了上去。   望着那斑斑驳驳的血迹,他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过魔幻了,尤其是方才几个同学对他的嘲笑, 让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下不来台。   “张涛,好了没?”门外的男生开始催促,“要上课了!”   张涛对着手里的卫生巾麻爪了,支吾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我不会用!”   “……”   门外传来了一阵长达两分钟的沉默,但是那个同学却并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而是小声嘀咕了起来:“这都不会?真是无语了!”   张涛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怎么着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用上卫生巾这种东西。   慌乱之下,他胡乱将其撕开,往底裤上一放。   然后果不其然的贴反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那几个女同学还在有意无意用眼神瞥着张涛,窃窃嬉笑和人讲着什么,张涛面上一阵羞赧,他实在是受不了别人的品头论足,上前道:“你们说什么呢?”   “说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女同学一脸不屑,然后弯腰看他身后,啧啧道,“哟,换裤子啦!”   张涛只觉眼前十分晕眩,这一切简直离谱。   但这诡异的离谱里,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熟悉感,他忽地回忆起青春期时,女生藏着掖着从书包里拿卫生巾的样子,然后自己一把抽出了女同学的卫生巾,站在桌上乱蹦乱跳,惹得女孩子无地自容……   放学回家的时候,张涛仍旧游离。   他感觉自己是在做一场真实的大梦,梦里的一切都能看得见摸得着,但都像是虚幻的一般,比如,张涛记不住任何人的脸,即便他知道对方是谁,但一切都好似被设定好的程序,皆是按部就班。   而且就在刚才,小巷子里有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拦住了张涛,说愿意给他点零花钱,想和他交个朋友。   这时候张涛的身体虽是初中生,但心智是成年人,他见状大惊失色,急忙跑了。   身后还持续不断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小小年纪穿得那么.骚,领口都开了,不就是勾引人吗?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   张涛上气不接下气跑回了家里,气喘吁吁地贴着门板:“妈,我回来了。”   客厅里传来了父母和邻居唠家常的热闹声音,他听见了父亲嗑瓜子的清脆声响以及喇叭一般的大嗓门:“小孩儿吧,上了初中这个差别就明显了!女孩子理科学得好,往后干什么都行,男生这个心思就不在学习上,肯定不行……”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下来,张涛身上的冷汗浸透了全身。   一种细密的凉意,宛如藤蔓,缓缓爬到了他的心底,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和恐惧。   ……   在同事林念家休息了一夜,徐伊月今天的气色看上去格外不错,整个人不必大清早爬起来忙碌早饭,心情愉悦了不少。   可是,她同张涛的事情到底还是悬而未决。   “小梅师父,张涛现在去哪了?”徐伊月找到了老柳寿衣铺,神色有些担忧,“这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好奇怪,我真怕他又去哪里发疯?”   梅梵瑙摆摆手,英挺俊秀的脸上泛着玩味笑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现在正在帮你收拾他,他可发不了疯。”   瞧她疑惑,便补充道:“我设了个小小的阵法,现在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相信经过这次,他这辈子都不敢得瑟了。”   “那……他会死吗?”徐伊月脸上闪烁了一丝担忧。   可见她到底还是心软又善良,即便已经仇恨张涛,却不想害他性命。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徐伊月心底时时刻刻还是念着张涛,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当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开。   “死倒是不会死,”梅梵瑙歪了歪头,外面暖融融的阳光正好散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猫似的眯了眯眼,“但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细长的手指微动,敲了敲那花纹繁复的小黑盒子。   ……   张涛这边,转眼之间便到了大学。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时间流逝飞快,可当面临诸多事情时,自己的情绪可一点都没有收敛,反倒是比平时还要激烈。   似乎一丁点的痛楚,在他所在的世界都会被无限放大出来。   由于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一些学校设定男生比女生需要高几十分才能考上,张涛只得忍痛割爱,换了别的院校。   忍耐着这些屈辱,张涛开启了崭新的生活,可是这也是诸多纷扰的开端。   这天他从图书馆复习完,带着满身疲惫回了寝室,不等进门,便从门缝里听见了几个室友的嬉笑议论。   “哎,你们说,张涛新买的手机和球鞋都是从哪来的?我记得他家没什么钱啊。”   他最近的确买了些东西,但那都是打工攒钱买的……   这群人是什么意思?   张涛一愣,放下了搭在把手上的手,将耳朵凑近了些。   室友们话语中的鄙薄都快要溢出来了:“你们不觉得他买这些有点过了吗?太有钱了吧!而且最近学习忙,我们连觉都不够睡,他还起来涂个发蜡,打扮给谁看呀?”   “嘻嘻!”立刻有室友酸溜溜地附和了起来,“还能给谁看?就是为了给女的看呗!”   “你们听我分析哈,张涛努力打扮,是为了讨好某些人,打扮之后就有钱买东西了……这说明什么?”   寝室里沉默了一阵儿,张涛站在门口气得肺都快炸出来了,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只听屋里爆发出了雷霆一般的大笑声:“他肯定是被哪个大姐给包了!他一直都是这种物质男嘛,不奇怪,哈哈哈!”   张涛气急败坏,砰地一声巨响就踹开了门,打算和这几个随便揣测他的人渣打一架。   可是当他进门的一瞬间,场景转换,他竟然坐在客厅沙发上。   张涛的脑子似乎被锈蚀了一般,缓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贯通了一般,抬起头对身边的女友说:“宝贝,今天我和我爸妈都带了礼物来,就是想商量结婚的事情。”   屋中坐着双方父母和张涛以及他的女友。   女友的面孔模糊不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让张涛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他仿佛身处一个万花筒世界,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激烈的情绪却让张涛知道他该说什么:“我们家想要十万彩礼。”   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对方父母一下子沉默了,一直以来对他爱惜又贴心的女友也是面目豹变,声调拔高好几个度,尖利地喊道:“什么?十万?你疯了吗?你是金子做的啊,这不是要了我全家的命吗!”   “……”张涛完全不敢相信女友会有这副可怕的面孔。   他嘴唇不由得哆嗦了起来,错愕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我……我爸爸妈妈养了我一辈子,十万彩礼不过分吧?我要搬到你这里来,为你洗衣做饭生孩子,我要这些不过份吧?”   “怎么不过分啊?”女方一家闹翻了天,“哪有你这样的,太物质了!”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张涛的算盘打得明明白白,可是他完全忘记了在现实世界里,自己也曾因为徐伊月要十万彩礼,而险些与老丈人大打出手,满口脏话。   一向温温柔柔的女孩彻底翻脸,毫不留情地说:“我告诉你张涛,我有十万块钱跑别的地方买个老公都够了,人家照样给我洗衣做饭生孩子!我他妈还能说打就打!”   女孩愈说愈狰狞,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我他妈每天花二百块钱嫖.。鸭.子,十万块钱都够嫖多少年了!?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你是不是疯了!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张涛捂着脸,气得霍地站起,“我要跟你分手!”   女孩一挥手,不顾父母阻拦,大喊道:“分吧,你分吧!你早就不是处.男了,我看你个二手货、你个破鞋有谁要!” 第27章   “这个世界真的病态了, 你说,怀不上孩子这能怪我吗?”张涛正气鼓鼓地坐在沙发里,环抱着胳膊, 幽怨从眼角眉梢往外溢, “备孕是两个人的事情呀,我已经努力了!她还是不满意!”   即便先前因为彩礼闹得很不愉快,但张涛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一般同意了女方“彩礼砍一半”的要求, 满地鸡毛的结婚了。   无论他适应与否, 在这个时间流逝飞快的世界里, 他已经处于备孕阶段了。   此一时,张涛刚和妻子大吵一架, 来到了兄弟家里诉苦, 大有快要气哭的意思, 抹了把眼泪说:“我……我娶了她, 我真是委屈……每天下了班还要做家务, 她像个废人一样瘫在沙发上, 也不知道帮帮我,家务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   兄弟的老婆将剥好的砂糖橘扔进嘴里,橘子皮有意无意便掉在了光洁如新的地板上,勉强将目光从电视上挪到张涛脸上一秒钟。   她面带鄙夷,不冷不热笑了一声:“张涛,我看你结婚前就挺娇贵的, 不就是做点家务吗?我们女人和你们男人结婚, 你连点家务都不做的话,要你们干嘛呀?这就委屈了,真是!”   “……”张涛一时气结, 哽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兄弟给他扯了张面巾纸,推推他:“别哭了,你去医院检查过了没?”   说到这个张涛便更气:“检查了!我一点事都没有!”   “她呢?”   “她说她一个女人,要是去检查那就是证明自己不行了,哪里有女人去检查的?”   ……   眨眼,张涛的小腹已经一天天隆起变大了,他穿着宽松的衣服,心满意足地坐在阳台间晒着太阳,他摸了摸肚子,眼神里含着一丝幽怨:“虽然我老婆现在成天说她忙,不愿意回家,但是有孩子在,她不会有二心的……”   怀孕后,各种激素升高,张涛不仅仅身材飞快走样,而且日夜焦虑,变得十分容易胡思乱想。   “我回来了。”门口响起了妻子进门脱鞋的声响,她不耐地道,“做饭了没?都快饿死了!”   张涛见她回家,安心不少,垂了垂眼:“做了,你先去洗洗澡吧。”   这段时间,妻子早出晚归,半夜里时常盯着手机傻笑,也不知手机里究竟有什么。   一开始怀孕,全家都将张涛捧得像个宝贝,可是久而久之,就连他夜里腰酸睡不着,想起来喝杯水,妻子都会不耐烦地埋怨他多事,他只得凡事亲力亲为了。   妻子将包一甩,随手丢在了一边,甚至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大腹便便的张涛。   这样的冷漠,刺痛了他。   张涛从前真的没觉得女人怀孕,丈夫这样的冷遇算得了什么……可是角色对调,便由内而外感到了不满和痛苦。   趁着妻子洗澡,他忍不住翻看了妻子的手机,那人或许是根本没想到他会看手机,因此连密码都没有设置,直接便让他划开了锁屏。   恰在此时,微信来了消息。   小野猫:【姐姐今天满不满意呀?我最近可是为了姐姐,每天都在吃健身餐呢,可辛苦了,姐姐下次来还要点我,好不好?】   轰然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张涛的大脑。   他竟有一瞬间的眩晕。   那是什么……   这个小野猫是谁?什么点不点的?看上去为什么这么龌龊!   再往上翻,聊天记录里有好几次的转账,张涛一瞬间气得手都发抖了起来,他呼吸急促,怀孕的腹部也胀痛,似乎这辈子都没有经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和愤怒,眼前只有妻子一句句和人不堪入目的话语。   眼泪掉了下来。   聊天记录里,妻子满是厌烦地对那些“小野猫”、“小狼狗”之类的男人吐槽:“天啊你们不知道,我老公怀孕后,身上那个味道很重的,我都受不了了……还是你们好,身材好又懂事。”   “你干嘛呀!?”   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妻子见状勃然色变,冲上来便劈手夺过手机:“干什么翻我东西!?”   张涛一时气得腿软,无法站起,瞪视着她:“你他妈还是人吗?我在这里为你怀胎十月,你竟然孕期出轨!还不止一个!你想活活气死我吗!?”   “你肚子那么大了还瞎嚷嚷什么?别吓着我女儿了!我告诉你,你老老实实养胎,别想那么多,给我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姑娘,知道了吗?”妻子擦着头发,明显也慌乱,但却理直气壮。   张涛只觉天旋地转,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我怎么会跟你结婚?”   “你少.逼.逼.个没完了,”妻子眉头一皱,不以为意,“多大点事哭成这样?我问你,世界上哪个女人不花心啊?你就去问问!哪个女人没个小情人啥的?”   “……”张涛张了张嘴,却目瞪口呆的哑声了。   天啊……   天啊天啊天啊!   她这副根本不在意出轨被发现的嘴脸,竟然同原来世界里的无数男人重合了起来,仿佛处在优势的一方,出轨是根本没有代价的,何其可怖!   明明是妻子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如今她脾气倒是上来了,横眉冷对的态度令张涛呆若木鸡。   她斜睨了一眼他,无不嫌弃地啐道:“瞧瞧你怀孕了之后也不打扮打扮,我给你买的孕期可用的粉饼都不用了!素颜难看死了!”   张涛眼前一黑,彻底气晕了过去。   ……   “小梅师父,张涛现在在干嘛呢?”这已经是徐伊月三天内第五次跑来找他了,她脸上的淤青逐渐消褪,眼睛却仍有青紫的肿块,好奇地问道,“你说帮我惩罚他,我能看看他是怎么被罚的吗?”   梅梵瑙嘿嘿一笑:“行啊,你可别吓到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摆到了桌上,徐伊月一看便汗毛倒竖:“这不是骨灰盒吗!他……他死了?”   梅梵瑙连忙摆手,打开了盒子盖:“缘主切莫乱讲——”   “请看!”   小小的黑盒子里,乍一看,只有一团化学反应一般的黑气在不断旋转缭绕,但徐伊月越看越是忍不住惊疑不定地瞪圆了双眼,这盒子里的景象竟然千变万化,宛如有一个微小无比的世界,里面有着一切的秩序。   尤其是,她定睛看了不过三秒钟,便仿佛看了一场沉浸式的电影,颇有身临其境之感。   产房外,张涛的妻子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儿,盯着半晌也没人出来的门,百无聊赖,干脆就坐在椅子上掏出了手机,开始打起了游戏。   她在用手机游戏消遣时间的同时,张涛可谓是生不如死、度秒如年。   “医生,我真的不行了……”   他的哭声已经嘶哑不堪,止疼泵的药劲儿早已经过了,生产之痛犹如剜心剔骨,十级剧痛令他浑身是汗,大小便失禁在床上,整个人都仿佛在颠颠倒倒。   医生面无表情,仍在麻木地进行着手术:“再用劲儿!”   张涛死死攥着床单,即便是使出了全身力气,依旧让剧痛和无法生出来的孩子折磨得半死不活。   他脸色白得瘆人,凄厉地哭嚎了起来:“我不生了!疼死我了!我不生了呜呜……啊!!让我回家,快让我回家啊!!”   “你少哭两声,少消耗点力气。”助产医生不耐烦了,“这种话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手术室里,医生们的声音冰冷无情,全然没有张涛预想中的不断安慰。   “你得加把劲儿,实在不行可就要顺转剖了。”   疼痛无休无止,折腾了他一天一夜,直到张涛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产床上的时候,他的妻子在外打了个麻将还和姐妹们吃了个饭,他才耗尽了全身的气血,生出来了一个八斤的掌上明珠。   “总算,总算生出来了……”张涛已经疼得麻木了,眼泪毫无声息的往下掉,“我这辈子不会再生孩子了,我本来……我本来也不应该生孩子的,我是个男人。”   “男人不生谁生?你还想让你老婆家断香火啊?”护士抱着孩子。   张涛想起了那么一句话“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如今他也体会到了生孩子撕心裂肺的感觉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生孩子,宁愿直接孤独终老养两条小狗。   “胎盘还没生出来,别放松。”医生又忙碌了起来。   张涛脸色一白:“胎……胎盘?”   医生早已经见惯了这场景,毫无音调地下令道:“按压产妇的肚子,把胎盘挤出来。”   张涛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力气能尖叫,第一次知道尖叫到头晕目眩脱离人世是怎样的感觉……   推出产房时,只有张涛的父母一下子扑过来看儿子。   心急如焚的父亲早已哭得泪眼婆娑了,看着床榻上苍白如纸的孩子,他落泪了:“我的儿子啊……”   妻子一家并未过来看他,而是一窝蜂冲上前去,欢天喜地的庆祝自家生了女孩儿。   妻子看着孩子喜欢得不行:“争气!争气!是个女孩,咱家没断后!”   随后,她飞快发了个朋友圈——   “感谢我女儿。”配图是小婴儿刚出生的照片。   九死一生后,就得到这样的待遇,张涛并不知道她感谢她女儿个什么劲儿,忍不住绝望地哭了起来。   徐伊月见到另一世界的景象,死命捂住自己的嘴边才没有尖叫出来,也不知她是让生产过程吓到,还是让张涛的惨状吓到。   梅梵瑙是个疯癫起来什么事都敢做的主儿,也摸不准对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惩罚。   “嗯,还是梅先生下手够狠。”卜星不知何时出现,对着骨灰盒里的景象如是评价。   梅梵瑙敛去了眼底的得色,哼哼道:“这有什么?不过是让他体验了一下徐女士这辈子可能经历的事情,让他闲着没事说风凉话。你说是吧?”他看向了徐伊月。   徐伊月百感交集,捂着嘴巴无声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梅的共情能力max! 第28章   这边徐伊月情绪失控, 兀自哽咽到失语,卜星和梅梵瑙黏黏糊糊的视线立马便错开了。   小梅抽了张纸递给对方,目光里的同情暗暗涌动:“大可不必为他难过。”   对方泣不成声:“他这些天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他会这样的……”   小梅挑了挑眉, 暗想, 可别因为心疼老公把我给揍了吧……   这惩罚严重了吗?还没让张涛见鬼呢!   一开始,梅梵瑙担心徐伊月看见张涛在骨灰盒里受煎熬的景象心软,而请求他撤回术法,才对于她三番五次的“看一眼”请求, 明确表示拒绝。   但已经小七天过去了, 咒术也差不多该消失了, 即便是看几眼都无所谓。   徐伊月强行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红着一双眼, 很是迷茫的喃喃道:“我……”   卜星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或是恻隐、或是愤慨的话。   可是那女人嘴唇哆嗦了老半天, 只说了一句:“我和他从高中就在一起了呀。”   卜星愣住了。   他对感情的反应一向稍显迟钝, 这会儿也分不清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究竟隐含什么未能说出口的心事。   梅梵瑙轻轻叹息了一声, 忍了忍, 才缓声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和他在一起很久,久到认为他也成为了你人生的一部分,即便他犯了很多错误,触犯了你很多原则,但是由于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一次次自欺欺人, 告诉自己他会改变的, 对吗?”   徐伊月双拳紧攥,浑身都泛着凉意,细细地颤抖了起来。   “纵然婚后满地鸡毛, 你依然是对他有感情的,因为你其实舍不下这么多年来的陪伴,就算痛苦,你还是隐忍了许久。”梅梵瑙一一分析,眼神晦暗了一瞬,道,“当局者迷,你是真的爱上他了。我知道这种无法舍弃一个人的感觉。”   这些天卜星借着查看徐伊月事情进展,闲着没事便往梅梵瑙这小店里钻。   此一时突然听见梅梵瑙清清朗朗的嗓音里,泛着一丝微妙的情感,他这才恍然想起,先前梅梵瑙说了……   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卜星一向自信,这些天还反复对镜观摩自己的样貌,甚至还暗暗想了想自己的资产,哪怕带着梅梵瑙立刻私奔,都够他潇洒好几辈子了。   可是百密一疏,他怎么偏偏忘了这一点了……   隐秘酸涩的情愫一下子漫上了卜星的心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不轻不重地拿捏着他酸痛的心脏。   这种感觉甩不掉,也摸不着,尤其是眼看爱慕之人就在眼前,却明知他的心已经塞进了另一个人,卜星更是难受了起来。   徐伊月的表情已经动摇无比,说她不心疼相处多年的张涛,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在张涛惩罚结束后,会不会动摇一开始坚决离婚的心意。   “我知道这世上只有感情是最难放下的,收了你的钱财,我替你办事,但接下来如何,已经不在我业务范围内了……”   梅梵瑙声调轻缓,他循循善诱,尤其是那天生有些笑意的清澈眼眸,仿佛自带疗愈的力量,令情绪崩溃的徐伊月渐渐冷静了下来:“你自己来决定吧。”   “小梅师父,他在里面待了多久?”徐伊月问道。   梅梵瑙嘶了一声,思索片刻,道:“小半辈子吧,但是一切都经历得很快,我没办法把术法维持那么久,只能一段一段的惩罚他。”   到底是夫妻一场,徐伊月得知那人受苦甚多,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儿。   梅梵瑙看她那犹犹豫豫的表情,真的害怕这位姐姐一时心软,为了维护老公而揍自己一顿,怀着担忧,他小心翼翼撩起眼皮看她,说:“我还没放鬼出来吓唬他呢,就是……让他经历了一下你自小可能经历的痛苦。”   眼眶通红的徐伊月呆呆望着他。   她一开始也觉得梅梵瑙这惩罚重了些,但经他一说,才惊觉这些月.经羞辱、婚前彩礼、房贷车贷、生子之痛以及产后抑郁,也都是她一一需要经历的,更是许许多多女性可能经历的,此时徐伊月才恍然,原来……   这对张涛来说,已经算是惩罚了吗?   那往后可能会面对这些的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卜星这时开了口:“对梅先生来说,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你可不要胡乱心疼,别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有这些年的煎熬。”   “……”梅梵瑙看了一眼神色莫测的卜星,有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摆摆手,“低调,低调。”   往常他仅仅是帮人驱邪算卦,同卜星平时做的其实是差不多的。   徐伊月在他这里,算是一个特例了,梅梵瑙也是熬夜想了很久,才想到了一个足够惩罚张涛的办法,即便这几天为了维持阵法而消耗心神,阴阳眼时常人鬼不分,但他也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了很久。   屋中三人各怀心事,卜星还现在吃干醋的事情里不得解脱,他们呆呆地一齐看向了骨灰盒。   骨灰盒依旧敞开着,里面依旧上演着很常见的戏码。   产后的张涛因为家里不给请月嫂,也并没有入住月子中心,营养有些跟不上,脸色一直都有些难看,身材也臃肿不堪,妊娠纹牢牢扒在了他的肚皮上,讽刺地代表着什么“荣誉勋章”。   夜里,妻子鼾声如雷,孩子哭得小脸涨红也叫不醒她,身心俱疲的张涛只得无奈起身照顾。   小孩稍微大了一些后,家长里短的纷争也一样不少的跟了上来,气得张涛时常暗自垂泪:“我命怎么这么苦……”   “你命苦?”妻子十分不解,尖声骂他,“你就庆幸我家没有地吧,不然你还得下地干活呢!一天矫情死了,做点家务能累死你?哭哭哭的,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一个月给你五百块钱让你在家享福你都不干,哪有你这么蠢的男人?全职丈夫不好吗?不知足!”   张涛几乎气得上不来气:“五百块钱?家里水电费、日用品还有买菜钱哪一样不是钱?宝宝也要奶粉和纸尿裤,你也好意思说这是在享福?我看我就是你的保姆!”   嘶嘶的火焰燃烧声响了起来。   “到时间了。”   托腮看戏的梅梵瑙扫了一眼骨灰盒,端了起来,底部死死贴着的一张符咒燃烧成了细细密密的黑灰,随着门外传来的一阵小风,彻底散了。   “小梅师父,这……”徐伊月满脸泪痕。   梅梵瑙抬了抬下巴,一指门口。   徐伊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看见门口站着呆若木鸡的张涛,他从另一个世界“受刑”回来了。   张涛望着这家诡异的寿衣铺,望着屋中俊美无俦的两个青年,其中一个甚至还是他的顶头上司,颤抖不已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徐伊月的身上。   这一刻,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那个光怪陆离,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果然只是一个可怕的梦境而已!   “……”   眼眶飞快红了起来,浑身哆嗦的张涛失声叫了一声:“老婆。”才颓然抱头蹲了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婆……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我!”他哽咽得说不下去,“我从来……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呜呜……”   徐伊月身子僵了僵,同样也是红着眼的。   张涛忽地要上前抱住她,可是被恶劣民俗坑害的徐伊月心有余悸,向旁边躲了一下。   怀里落空,张涛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将愤怒怨毒的目光投向了梅梵瑙。   他指着梅梵瑙,恍然大悟:“你!肯定是你!”   “我?”梅梵瑙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辜,“我什么?”   张涛环视了一下整间小店,看见那些花红柳绿的寿衣和丧葬用品,顿时毛骨悚然,火气更大了起来:“我他妈这几天跟中邪了似的,是不是你害的!好你个小白脸,之前在咖啡店我不就和你有点过节吗?你就这么害我,还勾引我老婆是不是!”   本就浑身不爽的卜星霍地站起,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你再说一次?”   张涛一时吓傻,全然忘记和他上司打招呼了,哆嗦了一下才壮着胆说:“卜总!卜总你在这真是太好了!”   “他……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太正常!”张涛身高不高,一把拉住卜星的时候差不多才贴到对方的肩膀,他言之凿凿,对外貌甚佳的梅梵瑙无比鄙视,“你看他长得就不太正常,正常人哪有长得像他这样的!他肯定是个什么搞邪.教的,在这里迷惑你和我老婆!”   “……”梅梵瑙揽镜自照了一下,浑不在意地叹息,“难道是我想长得这么好看吗?以后都不许再说我是帅哥了!”   他愤愤道:“现在好,还有人说我不像正常人,这不就是变着法说我有神仙颜值么?好气!”   这理解能力max!   张涛:“……”   卜星略显嫌恶地抽出了那条胳膊来,后撤了一步:“你的意思是,说我卜氏玄门也是邪.教了?这位是梅先生,再敢胡说,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张涛忘记卜家也是搞这些的了,慌忙摇头:“不不不!卜总……”   他眼看这边说不通,又有种强烈的不妙预感,干脆咬咬牙,扑通一声给徐伊月跪下了,声泪俱下抱着她大腿,悔恨不已:“老婆……老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了,你原谅我……我们好好过日子,老婆……”   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经受张涛的无数冷眼和嘲讽,又岂是他痛苦悔恨一番就能化解的?   徐伊月痛苦地闭了闭眼。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保准是要心软,但是看了梅梵瑙的术法后,一向软弱可欺的徐伊月,忽然就铁了心,再不肯继续在垃圾堆里找罪受。   按照梅梵瑙简单粗暴的说法就是:“屎上面沾了点儿糖,它依旧是屎,你要是非得为了那么点腥臭不已的甜蜜去舔他一口,就活该被恶心了。”   温温柔柔的人也有最坚毅的力量,她心一横,狠狠推开了痛哭的张涛:“滚开!”   “你根本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你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一直以来打压我讽刺我,哪里顾得上半点夫妻情分了?我对你,已经彻底失望了。”她目光坚定,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强硬的对张涛讲话。   “我有学历有工作,我能养得起自己,从未有一天需要依附你活着,也从来不是什么被你夺走第几次的物品,你别妄图继续拖累我,让我迷失自己!”   徐伊月一捋头发,那一刻心如明镜:“我们到此为止,你要是再敢纠缠,我就让小梅师父再收拾你一次。”   一向嚣张跋扈的张涛扭过头,看见梅梵瑙笑得人畜无害,顿时浑身颤抖了起来。   “不不不……老婆你别这样,我……”   “明天直接民政局见。”徐伊月不给他半点机会。   那人不依不饶站起来要拽住她,结果不等梅梵瑙他们阻止,便见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徐伊月一手包将张涛抽到了一边去,又狠狠一高跟鞋踹到了他□□,骂道:“无耻!”   说罢,徐伊月潇洒离去,张涛一瘸一拐跟到了街上试图挽留,然而那人已开着自己的车子一骑绝尘,任凭他如何跳脚痛哭。   梅梵瑙对巷子口探头探脑,长舒了一口气:“呼……幸亏徐伊月最后还算清醒。”   “你今天不加班吧?”卜星倒是没去看旁人的家务事,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盯着梅梵瑙。   梅梵瑙看了眼手机:“六点多啦……今天没什么客人,不用加班。”   卜星扭动了下僵硬的脖颈,一只手松了松领带,领口露出了精致的锁骨,看得梅梵瑙有点心慌,赶紧挪开视线。   “那正好,带我去你家。”卜星嗓音懒懒的,又有些强硬。   “去……”   梅梵瑙视线一飘,便忍不住向他修长的脖颈处看去,呆了一呆,脑子轰地一声热了起来:“……去我家?” 第29章   一向聒噪得跟上了发条似的梅梵瑙今天坐在卜星的副驾驶, 一路都安静如鸡,单手支颐看着窗外逐渐升起变幻的夜景。   车内一时安静至极,舒缓柔和的音乐也并未平复两个人的心绪。   梅梵瑙只觉脸上有些热腾腾的, 这就奇了怪, 往常只有他将卜星这木头撩得天旋地转的份儿,自己还从未有过慌张无措的时候。   怎么今天夜色一落下来,他一和卜星待在一块儿,便不由自主的小鹿乱撞呢……   圆滑狡诈的活了这些年, 这会子像个情窦初开, 不好意思和心上人独处的黄毛小子。   这诡异的别扭羞涩感是怎么回事……   一番酸涩的话在卜星肚子里斟酌了很久, 到底还是没好意思问出来。自己暗恋的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简直是人间悲剧, 卜总这辈子愣是没受过这种打击, 这几天也是过得恍惚。   “梅……”他突然开口, 将对方吓了个激灵, 忙闭了嘴。   梅梵瑙:“……嗯?怎么了?”   这小木头最近对他貌似还挺主动的, 又是介绍徐伊月来找他办业务, 又是主动约吃饭,心意都写在脸上了。   小梅心若油煎,很想确认关系,却又担心自己功德积累的不够,哪天一命呜呼后,白白让卜星守寡了……   半人半鬼的小梅也好想谈恋爱啊——!   “我看你好像不爱听英文歌, ”素来话少冷淡的卜星开始没话找话, 将歌曲切换掉,“那放点新闻听听吧。”   “好啊。”梅梵瑙揉了揉发红的耳廓。   晚间新闻的严肃声音突然传来:“据记者来报,《乖小孩》剧组于昨夜凌晨十二点意外失火, 造成两位群演不幸身亡……”   卜星手下是有娱乐公司的,虽不用凡事亲力亲为,但对娱乐圈的事情还算是小有了解,他说:“我要是记得不错,这部剧可是有好几位顶流一线明星参演,还是业界有名的李牧执导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怎么突然出了这种事?”   梅梵瑙悄悄瞥了一眼开车的那人,凌厉流畅的侧颜线条勾得他挪不开眼。   小梅盯了一会儿,嘴角不由自主便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是一种无意义无思想的憨笑,大抵类似可爱小女孩看见暗恋学长的花痴神情。   “你在听我说话么?”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一转,与梅梵瑙四目相接。   梅梵瑙让口水给呛了一下,忙正色道:“啊,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还上热搜了,太惋惜了……说起来这部剧还有我女神唐惜呢,虽然我不爱看年代戏,但还是挺期待的!”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他恍然问道:“我好像在网上看到剧组通告了,昨天他们貌似没拍夜戏呀。”   卜星此时已经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正在找车位,面无表情的单手打方向盘:“这就不清楚了。”   小手臂的肌肉线条细长而充满力量感,梅梵瑙看了一眼,忍不住控诉道:“挺会耍帅的嘛,还好意思告诉我你是母胎solo!骗子骗子,我要打假!泡妞儿技能这不是一大把一大把么?”   “你又不是妞儿,我哪敢泡你?”卜星让他逗笑,心中大抵知道梅梵瑙喜欢什么了,说,“超市到了。”   他迈下了车,穿着休闲西装裤的小腿修长笔直,黑色风衣更是将他衬得高挑贵气。   “我……我跟你说!”   梅梵瑙砰地一关车门,故意笑了起来掩饰心动,爽朗的笑声响彻停车场:“我跟你说哈,两个人逛超市这种事儿最暧昧了,你来我往的跟过日子似的!好像两口……口子,哈哈……哈……”   这段时间他算是让卜星的软磨硬泡、明冷暗撩给折腾得没辙了。   “……哈。”这会儿,梅梵瑙浮夸的笑声渐弱,已经不知道自己这张嘴究竟在说什么鬼话了,“我还是闭嘴吧。”   卜星正用手肘搭着车顶,似笑非笑地歪头看着他,一侧眉毛微微扬了起来:“是么?”   “这个气氛,你要是不挽着我胳膊一起逛超市,好像都有点儿说不过去了。”他咬死了那人在心动,便乘胜追击,一字一顿都低沉惑人,“梅先生。”   梅梵瑙当然不知道这人心里打了一千个撩拨自己的小算盘,转身时甚至有些慌不择路和恼羞成怒,险些一头撞到承重柱。   “谁挽着你,你当我是小姑娘!?肉麻死了你这人!”   卜星看着那人大步流星气鼓鼓的身影,提步跟了上去,一正自己的最新款风衣领子,意气风发。   卜总的千层套路之——   每天都打扮得完美无缺让小梅心动到难以抗拒!   “走那么快干什么?想挽着我就乖乖过来吧。”他喊了一句。   老远都能瞧见梅梵瑙耳根子红了:“别说了!我不挽!!!”   卜总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   计划通!   说实话,卜星逛超市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好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看见许多东西都觉得恍惚,可让梅梵瑙给笑了个底儿掉。   他推着车,跟在梅梵瑙身后。   那人一会儿兴奋不已地说“这个薯片促销可以一次买三包”,一会又像占了便宜的小猫在窃笑“我多买几个熟食就不用给你做菜了嘻嘻”。   卜星惊觉自己这段时间的笑容越来越多。   他暗想:“……他们所说的谈恋爱,难道是这种感觉吗?不错,我很喜欢。”   等到回到梅梵瑙住处时,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了。   卜星四下一扫这干净温馨却又有些狭小的公寓,说道:“原来你住在这里。”   “很小是吗?”梅梵瑙整理着食物,笑嘻嘻道,“没办法啦,和金尊玉贵的你肯定是比不了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卜星帮他将罐装鸡尾酒一一拿出来摆好,摇头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又多了解了你一些。”   梅梵瑙:“……”   屋里可以戴口罩吗?我脸好像发烧了。   卜星随意参观了一下,便坐回了餐桌。   这屋子,连洁癖严重的他都很满意,可见梅梵瑙平日也十分注重打扫,一丁点邋遢的迹象都不存在,卜星突然造访也并不觉着翻车。   牛皮纸袋子里整整齐齐放着苹果、速食鸡胸肉和一些碱水面包,卜星暗想,原来梅梵瑙也一直在严苛的管理身材,也对,毕竟他那么臭美。   他已经能想象到梅梵瑙抓狂地说“我怎么胖了,我可是沈城颜值top”时的样子了。   书架和桌上都摆放着一些绿植,看上去活泼而有生气,内行人能看出梅梵瑙是在正风水。   甚至连卜星面前,花瓶里也插着一朵观赏向日葵,黄灿灿的叶子张扬着,很像是某人灿烂的怀抱。   小鱼缸里,两只小乌龟好奇地抬头看向卜星,小豆眼与漆黑的眸子对上。   卜星是真心实意的忍不住笑了。   这个梅梵瑙……   他真的有在好好生活,阳光积极,想不吸引人都难。   这时候,穿着粉红小围裙的梅梵瑙举着锅铲走了出来,一双亮亮的眸子带着欲言又止:“卜总。”   一听见他这么叫自己,卜星便微妙地挑了眉:“怎么了?”   “呃……那个吧,”梅梵瑙顿了顿,“要不我请你去外边吃?”   卜星迷惑地偏了偏头。   梅梵瑙可怜兮兮对着手指,音量愈发变小了:“我……不会做饭,平时都点外卖什么的,所以……”   卜星瞥了眼桌上的速食产品,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头上隐隐浮现出十字路口,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所以,你买了那么多食材,是打算回来现学现卖?”   梅梵瑙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端出一盘糖醋“黑炭。”   他悲痛点头:“卜总料事如神。”   经过五分钟的对峙,现在卜星正穿着粉红色花边小围裙,在厨房里大展身手,将买来的食材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不一会儿,桌上的饭菜便接盘接一盘的丰富了起来。   饥肠辘辘的梅梵瑙馋得眼冒绿光,赶紧拍马屁:“卜总您真是太棒了!想不到大总裁还会做菜,小弟佩服佩服!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说话间,他悄悄拍了一张少女感十足的卜星,偷偷设成了锁屏。   最后一道菜是辣白菜五花肉,端上来就香气扑鼻,卜星气得连连摇头:“少卖乖!还以为你是请我吃饭,没想到是让我来给你当保姆,好过分。”   梅梵瑙吃着饭,餍足地眯起眼,笑得摇头晃尾巴。   “都是卜总惯的=w=!”   狡黠中又透着丝怂巴巴的可爱。   当然,梅梵瑙也用尽全力为卜星准备了拿手好菜——那就是放在烤箱里十分钟就能吃的速食披萨饼。   卜星低头一笑,照单全收。   二人吃饭气氛正浓时,他佯作不经意问了句:“对了,你之前说你的那个心上人……是怎么回事?”   “……”梅梵瑙心中一跳,含混地道,“本来我是不想提的,但你似乎很想听,我就说一说吧。”   “那个人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了他很久,为他付出了很多代价,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和他的缘分很难长久,有时候连看一眼都是奢望,因为背后所要面临的事情是我难以想象的。”   说着,他灿然一笑:“嗐,我自己在这里瞎深情个什么劲儿,分明我和他经历那么多,但他可能都不记得了,哈哈!”   卜星爱而不得的人,在“旁人”那里竟然那样卑微。   一时间,嫉妒酸涩痛苦甜蜜,万般情绪,堵上心头。   卜星几乎是不假思索:“你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记得你?”   话音落下,二人齐齐怔住。   无数场景在眼前飞快交叠,成了坐在他对面凝望着他的卜星,梅梵瑙眼圈瞬时便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这时,也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卜星接通电话,声音里尽是疑惑:“爷爷,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着写着我就甜到了呜呜呜!腻腻歪歪臭情侣,好过分!什么逛超市、精心打扮、偷拍对象穿小围裙照片又设成锁屏,都太过分啦!(狗头)   【小剧场1】   墨痕子:本来这章是有很多人出场的,还涉及一些恐怖剧情,但是为了让这俩崽崽谈恋爱,我只能让其他人先候场了!大家稍安勿躁,安静候场!   卜老爷子:搞快点搞快点,爷爷的第一场露面戏都准备多久了!   唐惜:敢让一线女星候场,好大的排场,哼。   陆映:情情爱爱,毫无深度,呵。   盛禹思:暧昧期小情侣嘛,大家多多理解,听墨导安排,我都行。   【小剧场2】   两位男主的心理活动。   梅梵瑙:你长得不错,想个办法追我。   卜星:我直接嗨老婆! 第30章   隔天一大早, 梅梵瑙刚到了寿衣铺开始整理货物,便让匆匆而来的卜星给连拖带拽弄上了车,柳先生在小巷口挥手手表示:“去吧, 去吧, 年轻人玩得开心点!”   “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梅梵瑙刚面红耳赤探头喊了一嗓子,便让卜星给摁了回去。   那人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出去老远。   “卜总,您这一天都不用工作的吗?这是要带我去哪?”梅梵瑙哼哼唧唧, 抱着胳膊道, “我这可属于旷工, 这个月全勤打水漂了。”   卜星前一天回去得很晚,吃了饭便心事重重回了卜家, 也不知老爷子找他究竟是什么事, 看样子应当是没休息好的, 眼下微微有些乌青。   男人不搭话, 扭了扭脖颈, 随手拿出手机摁了几下。   “叮”一声, 梅梵瑙的手机传来了一声令人心动的提示音,拿起一看,一个明晃晃的“转账:5200元”映入眼帘。   他捂住了自己瑟瑟发抖的小心脏,慌忙道:“无功不受禄,你这是干嘛?”   “当然是请梅先生和我一起跑一趟业务,这是酬劳。”卜星微微瞥了他一眼, 道, “《乖孩子》剧组出事的其中一个群演,刚签了我们公司,我们现在怀疑他非正常死亡。”   梅梵瑙愣了一下, 凝眉道:“剧组闹东西了?”   卜星颔首,说:“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去处理的,不过想起来唐惜也在那个剧组,就想着把你也带过去搭把手,还能让你见见你‘女神’。”   “!”   原本听说是去剧组,梅梵瑙就隐约兴奋好奇了起来,这会儿反应过来还能看见喜欢的演员,更是眼睛一亮,身子明显绷紧了一下,还故作深沉咳嗽了一声:“那个……你也可以稍微开快点。”   卜星轻轻一笑,踩了油门。   “我现在未免有点太依赖你了,说起来我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临下车时,梅梵瑙一面好奇地望着场景各异的影视城,一面嘴上嘀咕,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连捉鬼都是你带我来。”   卜星倒很享受两个人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找好了露天停车位,发自内心道:“这样不好吗?”   哪怕梅梵瑙现在心里还恋恋不忘那个“旧人”又如何?   这完全不耽误卜星的单恋,即便他偶尔也反思,自己这样果敢无畏的人,何至于落得如此卑微小心。但陷入爱慕的人,往往最爱饮鸩止渴。   “每次和你一起行动,我都对你的本事感到很惊讶,次次都能学到不少东西,这是爷爷不曾教过我的,尤其是经过徐伊月一事后,我认为,在玄学一门上,你一定是我的前辈。”卜星同他向剧组走去,偏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敬佩你。”   我敬佩你,也倾慕你。   梅梵瑙让人给说得直臊得慌,白皙得不似常人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他掩唇咳嗽了几声:“好了好了,我和你一起就是了,可别夸了。你这人平时冷冰冰的不爱讲话,一讲起来比我都厉害,服了你。”   不远处有个宫殿外景,已经烧塌了,被护栏给一圈一圈围了起来,老远便能看见那疮痍。   梅梵瑙眨了眨酸涩的眼,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些景象,但转瞬即逝。   这样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护栏里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板挺拔的老爷子穿着中山装,手里杵着一根龙头拐杖,气势如松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听一旁的李牧导演絮絮叨叨。   “您看看,就是这里……”心力憔悴的导演介绍着,脸上有掩不住的惊惶,“我真的想不通怎么会出事在这里!”   卜星微微扬了扬下颚,对梅梵瑙示意了一下。   机智如梅梵瑙,瞬间就知道那老爷子是谁了,那一刹那竟有种蓬头垢面而被迫见家长的惊慌失措:“啊这,你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噗……”卜星失笑,整了整领口,“不急,不急。”   李牧眼角瞥见这两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还以为是哪来的演员裹乱,心火怒烧扭头就要骂,看清了卜星后,顿时哑火了,拉着一张苦瓜脸,赶紧握了握小救兵的手:“你来了卜总。”   “爷爷,李导。”卜星谦谦有礼地介绍道,“这是我特意请来的高人,梅梵瑙先生。”   梅梵瑙艰辛地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子,这辈子就是个走霉运的命,今天早上还忍不住收集了几个空水瓶打算卖废品,他这一生鲜少有真心实意尊重的时候,卜星忽然如此郑重地介绍他,他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各自寒暄熟悉了一通后,卜老爷子忍不住对孙子带来的年轻人看了又看。   而后,这须发斑白的老人赞叹道:“不错,柳先生的高徒就是了不得!我们家小卜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还要劳烦你多多指正。”   梅梵瑙咧嘴一笑:“不敢不敢,我和卜星也是互帮互助嘛~”   连卜老爷子都对这个年轻人赞赏有加,李导心里不由得更加有底气了,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梅梵瑙咦了一声,问道:“我看新闻说,李导正在拍年代戏,怎么出事的却是这边的宫殿?”   “唉!”   说到这个,李牧便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愁得搓了搓脸:“这就是最离谱的事情呀!”   “原本我们剧组的取景地和这古代布景挨得近,为了顺利拍摄,我们干脆就把场子都租下来了,谁成想这宫殿一个人也没有,半夜却莫名其妙失火了!失火还不打紧,大可以补救,可……可是我们组有两个空档期的群演……”   话到此处,李导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了恐惧神色来,神秘兮兮压低了嗓音,对他们说:“不仅被烧死在宫殿里了,还是被吊起来的。”   卜星和梅梵瑙对视了一眼。   “我们开机之前也拜了神仙,该供奉的一样也没少,怎么出了这种怪事呢?这几天全剧组都乱套了,谁也没睡好。”李导抓了抓头发,“死者亲属刚才还在场外拉横幅闹腾呢,我真是……唉!”   他毕恭毕敬对卜老爷子抱拳道:“老爷子,您是高人,您一定要帮我看看,是不是招来了什么不该招惹的,还是风水有问题?”   这时,一道冷艳冰凉的女声传了过来:“李导,好歹你也是业界有名的大导演,怎么吓成这样?”   梅梵瑙扭头看去,眼睛顿时都直了。   只见不远处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蓄着胡子的硬汉俊朗帅气,是《乖小孩》这部剧的男主,也是坐拥万千影迷的影帝陆映,而那艳光四射的女人,有着一头漆黑明亮的长发,正是梅梵瑙每天捧着手机为她痴为她狂的一线女星唐惜。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梅梵瑙目不转睛,激动得哆嗦了起来,“头次见到活的女明星,这也太好看了!”   被他抓着的卜星能感受到他抖动的频率:“……”   突然就有点后悔带他来了。   “两位怎么出来了?你们在安排的酒店休息就是了。”李导明显和他们两个演员意见不合,皱了皱眉。   《乖小孩》剧组出了事以后,就急忙给演员们安排了同城不错的酒店,但是所有演员都打算靠着这部剧冲击一下奖项,自然不会临阵退缩,一个个都跟卯足了劲儿的战斗鸡似的,全都镇守在影视城里自带的一家评不上星级的小酒店里。   身价如陆映和唐惜这样的演员更是守在拍摄场地不走。   “今天停工一天,就是专门为了看风水吗?”唐惜不施粉黛,脸颊依旧白皙娇嫩,吹弹可破,不过是涂了个口红罢了,论颜值便已经和芸芸大众拉出了天堑。   她裹紧了羊毛毯,不满道:“李导啊……这件事真的是你太敏感了,一个意外而已,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安抚家属。”   “我当然也没有说这几位高人不好的意思。”唐惜瞧了瞧几人,求生欲很强。   陆映也沉声道:“李导,拍摄发生事故是在所难免的,我很悲痛,但也认为不应该耽误进程。”   “就是啊!”一道朝气蓬勃的男音响了起来,不满程度比前两位大咖更甚。   梅梵瑙一看,哟!   这个奶油小生不就是《男团303》选秀节目里c位出道的关哲吗?这位小哥哥硬是连影视学校也没上过,小小年纪便进了公司当训练生练习歌舞唱跳,怎么也来这样看重演技的剧组了?   关哲还打算靠着这一次闹出点名堂来,摘掉别人对他的有色眼镜呢,谁成想半路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拖拖拉拉,他都着急死了。   “导演,我们要崇尚科学好不好?大家都是信奉科学的人嘛!不过就是出了点意外,你这样也太风声鹤唳了,大家都等着拍戏呢!”他嚷嚷道。   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个名叫盛禹思的男生弱弱发了言:“其实我觉得,导演只是想推迟个一两天看看情况,我觉得没什么。”   梅梵瑙身为50G冲浪高手,自然认识这人。   这个盛禹思也是和关哲从同一个选秀节目里出来的,只不过他没录几期就被淘汰了,一直不温不火的,最近两年宛如劳模一般不断地拍低成本网剧,因为出色表现而被观众记住,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大有冲击一线明星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在场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   因为谁都知道一旦细细查起的话,耽误的就绝对不是一两天。   “你们几位怎么都过来了?”李导有些沉了脸,摆手道,“既然这样,我们去会议室谈。”   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走了,只有小透明一般的盛禹思还站在原地。   他望了一眼坍塌的宫殿,叹息一声,眼里尽是悲悯,默默地转动手中的佛珠,默念着什么。   梅梵瑙注意到这个细节,笑了一声,很自来熟地道:“禹思可真是个心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卜老爷子:(鼓掌)孙媳妇是针不戳!   梅梵瑙:??? 第31章   盛禹思听见声音, 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微笑道:“哪里,请问您是……”   “喔, 我叫梅梵瑙, 是一起来看风水的阴阳先生。”三言两语后,梅梵瑙发觉这个近来爆火的年轻演员真的是十分有礼貌,不由心生好感,问道, “你刚才是在为逝者祷告吗?”   盛禹思看上去温温和和的, 戴着副金丝框眼镜, 一点也不如传闻中出身不好素质低下的痕迹。   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串子,又是有些腼腆地低头笑了笑。   “嗐……我其实也不懂这些, 只是好端端的出了这种事, 忍不住心惊肉跳, 尤其是见了外面的死者家属, 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了, 孩子在外当群演本就不容易, 谁成想还……”说着,盛禹思一双温柔的眸子微微红了,声音也略微哽咽,“不提了,不提了。”   梅梵瑙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是个善良的人, 想必死者知道有人为他们祈福, 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相比同组的其他演员……   诸如唐惜和陆映,他们本身就有实力有资源,因此自带盛气凌人的强大气场, 而关哲那种坐拥万千粉丝的流量明星,也有满满的底气,往远一些说,剧组某些叫不上名字的十八线小星,也浑身都是“日后我一定大红大紫碾压宇宙”的信心与傲气。   盛禹思简直像是一股清流,干净温和有礼貌,丝毫没有架子。   尤其是,他身上的慈悲心很重,给梅梵瑙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   年轻温柔的演员望着残垣断壁,叹息了一声:“希望冤魂早日散去……”   梅梵瑙随口应了一声,虽然有些怪异“冤魂”这个用词,但也并未多想什么。   另一头,剧组的临时会议室里,李牧导演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是等到卜老爷子开口了。   老爷子神色凝重,沉吟半晌才说:“不是风水的问题。”   “……”李导心里顿时重重地跳了一下,脸色刷的白了,“那是……”   气场威严的卜老爷子缓缓站起,在场的所有人也毕恭毕敬跟着站了起来,他慢慢说:“李导心里想必已经有定夺了。”   李牧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他又是投资又是招演员,花出去的钱都不能用流水来形容,只能说是水坝决堤、山洪崩塌,结果剧组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   “老先生,老先生……您别走!”李导慌忙上前挽留,“我知道您道行高深,一般不会出手,但是这次请您务必帮帮我,我一定记得这恩情!”   卜老爷子脚步顿了顿,微微看向了在隔壁化妆间等候的卜星,意味深长道:“好,我可以卖给你这个人情。”   “谢谢您!真的谢——”   李牧刚要笑,便见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大踏步向外走去,一挥手拦住了想要跟上来的卜星,潇洒道:“我孙子留给你,够大方了吧?”   李导看了一眼年岁尚轻的卜星,忧从中来,仰天长叹。   “李导看起来不是很满意?”卜星早就让剧组的女演员给纠缠得烦了,这会子还被强行留了下来,声音不由冷冰冰的,“既然如此……”   李牧立马一勾他肩膀,热络得跟亲兄弟似的:“卜总哪里话,别说是留在剧组,就是你想当导演,我现在也同意!”   ……   当天梅梵瑙他们二人便留在了《乖孩子》剧组,身为李导放在心头的两大救星,衣食住行立刻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这部戏听名字就知道少不了小演员,白天他们参观的时候,便瞧见了一帮帮的儿童演员梳着小辫子,叽叽喳喳的互相打闹。   梅梵瑙本就不喜欢小孩儿,听那些哭哭闹闹的声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揉了揉酸痛不已的眼睛,低声叮嘱导演:“老话说,邪祟喜欢抓小孩子不是吹的,等到入夜,一定要看好小演员们,千万别放他们出来。”   卜星也看出来剧组阴气缭绕,不对劲儿得很明显,也准备了几张符用来镇住演员住处的。   李导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全部照做了。   自此,梅梵瑙和卜星作为剧组的工作人员,留了下来,说是为了监督拍摄进程,其实是为了保全众人的安全。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影视城各个年代的建筑在昏沉夜色下,只有黑色剪影看起来格外清晰,活似一个个即将苏醒捕食的猎物。   当晚夜里,李导便浑身冷汗地敲响了卜星的房门。   一阵阵急促的闷响将卜星也给吓了一跳,他微微皱眉,拉开门不等问话,便听李导像连珠炮似地喊道:“卜总!出大事了,我们有两个场务不见了,唐惜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是说了不要乱走吗?”闻言,卜星脸色一变。   李牧急得抓耳挠腮:“我们光顾着看孩子了,谁成想大人也这么不省心……”   恰在此时,隔壁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梅梵瑙惊醒了,捂着眼睛踉跄着就出了门,喊道:“大佬大佬,世界开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卜星总不可能劝所有人都离开剧组躲避祸事,且不论唐惜、陆映之流根本不肯耽误工作,就说如今已经物换星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和梅梵瑙只好告诉李导看住剩下的人,他们两个出去寻找走失的演员和场务。   梅梵瑙与人分头行动,白天的时候他分明已经将这个不大不小的影视城线路给搞得清清楚楚了,可谁知到了晚上,还是有些晕头转向。   直到他跑得气喘吁吁,看见同样的“皇宫”指示牌后,才明白过来……   哪里是什么迷路,分明就是鬼打墙了!   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吹来,梅梵瑙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指引了一般转过身去,正好就看见早已坍塌焚毁的宫殿。   宫殿破败得只剩个架子的大门缓缓开了,诡异的吱呀声很不祥。   梅梵瑙顿生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但就在此时,那漆黑的破败宫殿里,传来了一阵阵失心疯了似的鬼哭狼嚎:“救救我……救救我啊……”   李导说是走失了两个场务,唐惜也消失不见了。   上次出事的群演,死于午夜十二点,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一了,离那个恶鬼出来杀人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听里面那凄惨的哭声,说不定已经触发了什么死亡选项。   人命关天,梅梵瑙站定犹豫了一下,猛地鼓起勇气,抬脚便踹上了破门,似乎在给里面的东西打招呼。   “有人吗?我是今天来的工作人员梅梵瑙,请问你是走失了吗?我来……”   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瞧不见,眼珠子瞪得老远也只能瞧见一片漆黑,不等他打开手机电筒,脚下便是咕叽一声。   用光亮一照,梅梵瑙脸色当时煞白。   因为他踩到了一个人的尸体,那人穿着剧组的场务服装,眼眶处已经空荡荡黑漆漆的,血迹蔓延到了地面,他嘴巴诡异的大张着,也不知临死时看见了什么场景,竟有如此惊恐的表情。   梅梵瑙恰好踩在了他被掏烂的肚子上,顿时起了一阵恶寒,赶紧挪开了脚。   “咦……”   这个已经烧得只剩个空壳的宫殿也不知怎么回事,鬼哭狼嚎的声音四下响了起来,男男女女的凄厉哭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汗毛倒竖,几乎要吓晕在当场。   “妈呀,什么东西……”   梅梵瑙也心惊肉跳,想了想同样在忍受这样场景的卜星,恐惧不安的心便强行镇定下来了几分。   “总算有人来了,总算有人来了!呜呜呜!”前方有一个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喊道,“快来救救我……我腿软了,这里有鬼!有鬼!我走不了路了……”   “这是怎么回事?”梅梵瑙问了一声。   前面那团跪在地上的黑影嚎啕了起来,见到活人,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今天丢了一百块钱,我就心疼钱忍不住出来找,结果呜呜……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跟我一起来的哥们儿已经……呜啊啊……”   梅梵瑙安抚道:“你别怕,我专门就是来救你的!”   这时,两双脚飘飘荡荡,绵软无力,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膜内炸响了起来,其中间或夹杂着一两道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怎么会这么嘈杂?前面那两个是……   脸色惨白的梅梵瑙僵硬地看向了前方,便见大梁上吊了下来两个穿着极富年代感装的死人,可惜他们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五官都融化在了一起。   扑通两声!   尸体砸了下来,姿势扭曲成了常人绝不会有的角度,梅梵瑙吓得脑袋嗡地一声:“卧槽!!”   这时,身后也传来了大门缓缓关闭的闷响。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大门怎么关了?”梅梵瑙飞快嘀咕道,“不对,不对不对!这座宫殿应该是已经被焚毁的,怎么还会有完整的大门!?”   他扭头一看,不仅大门是完整的,整个宫殿都整洁如新。   诡异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不等梅梵瑙反应,便见那两具掉下来的尸体缓缓扭动了起来,仿佛是大臣在给君主磕头一般,古怪地用僵硬的身体一下一下磕着地面,面向的正是龙椅的位置。   那个活着的场务已经吓疯了,嗷嗷乱叫了起来。   梅梵瑙竟也莫名有种想要跪地的冲动,他悄悄退后一步,尽量隐匿身形。   结果连他身边那个被挖了眼睛的大哥也开始诈尸,砰砰砰地磕着响头,大殿内顿时回荡着清脆童稚的大笑声,可爱的声音,在这样的场合下显得分外恐怖了起来!   梅梵瑙没挪几步,那个无眼尸体便发现了他,一百八十度扭过了头来,猛地向两侧扯起了嘴角,对着他狞笑!   刚伸手要掏符咒,这尸体便极速地探出双臂,死死掐住了梅梵瑙的咽喉——   “咳咳咳!唔!救……救……”   那双手宛如铁钳,一阵窒息感猛烈传来,梅梵瑙顿时便无法呼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我毛骨悚然,吃个宵夜冷静一下! 第32章   那个尸体力量大得惊人, 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尖啸。   “唔——”   一向自诩身强体壮的梅梵瑙只觉得自己在他手下,就像是个脆生生的细杆儿甘蔗,只要再过一秒, 就要咔嚓断掉。   由于无法呼吸, 胸腔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梅梵瑙实在是来不及去细想这种种怪异,拼了命似的和尸体撕扯了起来。   “咳!”手臂用力到青筋绷起,也未能将那铁铸一般的尸体甩开。   对面那个尚且活着的场务早已经吓傻了,以为梅梵瑙必然会和他的同伴一样惨死, 于是他声嘶力竭大哭了起来:“快来人救救我们啊啊啊!!”   几声沉重的闷响, 是梅梵瑙和尸体扭打摔在了地上而发出的声音。   那尸体仿佛得了什么诏命, 用尽全力只为掐断梅梵瑙的脖子,梅梵瑙在这货手下愈发失去了力气, 白皙俊脸涨得通红, 憋得发紫, 手上搏斗的力气竟然渐渐消失了。   他已经濒临极限, 开始不断地翻白眼, 双手也无力又胡乱地扑腾了起来。   “嘻嘻……嘻嘻……”   小女孩的可爱笑声又响了起来, 空灵又恐怖,仿佛就在他耳边轻笑。   梅梵瑙胡乱挣扎着,右手在地上乱划的时候,似乎摸到了什么圆滚滚的珠子,他无暇多顾,只是在触及的那一瞬间, 奇迹发生了。   一直致力于要活活掐死梅梵瑙的尸体竟然罢手了。   不过是一刹那, 场务尸体和前方群演的鬼影齐齐顿住,而后,周遭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宛如被点着的纸房子一般, 在烈火的幻象中一点点泯灭。   工作人员白眼一翻,差点没活活晕过去,哭腔道:“呜……消失了……”   连带着小女孩清脆阴森的笑也消失不见了。   “咳咳咳咳咳!妈……妈的!”   一口掺杂着烧焦味的空气涌进肺腑,梅梵瑙急促地猛咳了起来,翻倒在了一般不住干呕,简直要将心肝脾肺一块儿吐出来了。   他揩了一把眼角的泪珠,虽体力虚弱,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对面的那个工作人员更需要安抚,瞧对方模模糊糊夹紧双腿的影子,就知道保准是吓尿了。   “可狗东西真可恨,看不见摸不着,还有皇帝病!”梅梵瑙一骨碌爬了起来,去搀扶那人。   一想到刚才尸体齐齐叩拜空皇位的古怪景象,他就不由自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哭得不能自已的工作人员被搀扶了起来,宛如融化了的年糕条,吓得浑身都向梅梵瑙那边瘫软了过去。   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不吓晕过去都算心理素质好的了。   梅梵瑙狠狠拍了拍他肩膀,胡乱的一气点头:“没事了,没事了兄弟,大半夜的这里还是很危险,我们先回去再说。”   结果不等跨出废墟,便听见身后某一处传来了微弱颤抖的女声:“别走……等等我……”那哭声哀戚,绵延不绝,还时有时无。   “完了完了!又来了,又来了!!”工作人员吓得鼻涕都飙出来了,一把拽紧了梅梵瑙,“大师……大师您别去,我们快跑!!”   梅梵瑙严重怀疑,这大哥也就是过度惊吓腿软了跑不了,不然他现在能当场飞出去。   “没事。”他向黑暗处照了照,漆黑睫毛眨了眨,发觉阴阳眼并不疼,于是又重复,“没事,那是个活人。”   “活人?”工作人员被强行扒了下去。   梅梵瑙几步走到了龙椅下,皱着眉一把掀开了空壳似的座位,发现那里面竟然蜷缩着一个形容狼狈浑身颤抖的女人。   看这女人抖得跟摸电门了似的,显然精神状态极差。   “喂。”梅梵瑙叫了一声。   那女人狠狠激灵了一下,满面泪痕的小心抬起了头,唯恐对方会发狠杀了她一般,似乎风声鹤唳到看谁都要害怕了。   定睛一看,竟是梅梵瑙喜爱的演员唐惜。   “唐老师……”小梅狠狠一怔,赶紧拽她起来,“您怎么在这儿啊?大晚上怎么还跑出来了?多危险啊,快起来快起来!”   唐惜平日里的气场强大自信,美艳照人,一直以来的人设也是“女王”。   如今遭受毁灭似的惊吓,她哭得梨花带雨黛眉低垂,妆容都斑驳了起来,更有一种柔弱单薄的脆弱美。   “梅先生!”唐惜深深哽咽了一下,向前扑进了梅梵瑙怀里。   与此同时,一片绿油油的树叶飘落到了卜星的发顶上,卜星伸手一抚,见这绿得娇嫩纯粹,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了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跑丢了三个人吗……”   他将叶子扔了,向前缓缓走去,目光如炬,沉声道:“怎么一个人影都见不到?该不会都在梅梵瑙那边吧?”   就在这时,卜星脚下微微绊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个不到他巴掌大小的绣花鞋,红艳艳的仿佛是新鲜血液,带着股时间沉淀后独有的恐怖气息。   按理说这东西不应当随便捡起来,可天生煞气重到可以与鬼一拼的卜星歪头睨视了不过一秒钟,便拿了起来,比划了一下,暗忖:“这个大小和款式,应该是孩子的鞋,难道是白天拍喜时落下的?”   凝眉想了一下,他便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剧组的服装道具一般都是有些发旧的,这小绣花鞋看上去可新得很,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难道是……   卜星脸色微变。   难怪看着眼熟,他去寿衣铺找梅梵瑙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这种颜色艳丽新鲜的衣裳鞋子,这是给死人穿的!   “大哥哥,大哥哥!”   童稚的嗓音响起,引得卜星回头看了过去。   这一大片场地都是落后破败的乡村布景,因此,夜一深,灯未亮,借着月色看见那黑发红衫的小女孩时,直接令人从脊梁骨凉到了心底。   一种不正常的冷意弥漫了上来,卜星汗毛倒竖。   小女孩看上去不到十岁,浑身鲜红的突兀地站在村口望着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似乎带着冷意,嘴角却又挂着似有似无的诡异微笑。   她一只脚果然是光着的:“我的鞋子在你那里,大哥哥还给我。”   这声音邪气四溢,让人头脑震痛。   “……”卜星暗暗摸出了怀表,打算找机会甩出来化成离魂鞭,他一张俊颜毫无温度,声音冷冷的,“如果我不呢?”   红衣小女孩笑了,宛如带着一层厚重的□□,表情极其僵硬不自然。   她咯咯道:“那我就把大哥哥的眼睛挖出来,我喜欢大哥哥的眼睛,好漂亮呀。”   一听说卜星的眼睛漂亮,黑暗里传来了小孩子一声疑惑的“嗯”,紧跟着,又一道接一道的响起了疑惑的“嗯”声,好似乌鸦出笼,好奇的上扬音调密密匝匝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响起。   好像有无数个人在凝望卜星。   卜星心头咯噔一声,头皮发紧。   他目力了得,指了指一个隐秘幽暗的角落,说道:“鞋子不能给你,我觉得鞋子是她的。”   只见那角落里,同样站着一个脸色青白的红衣小女孩,闻言,她僵硬地一下一下扭过头看过去。   “不是!”村口的小女孩让他惹恼,嗓音尖利地叫了起来,“不是!!!”   她面目豹变,五官扭曲成了骇人的神情。   “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挖眼睛有什么好玩的?你可真是没见识。”卜星冷嘲了一声,似乎拿捏准了小鬼好奇的心思,在一片疑惑的上扬音调里,他掏出了可以化身离魂鞭的怀表来,“我有更好玩的。”   怀表链子纤长轻巧,缀着的表身光泽宛如黑曜石,一摇一摆,在月色下分外夺目。   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卜星目光如炽,眉目低沉,转眼便看清了如今让他心惊肉跳的情形。   一瞧见他拿出新玩具来,暗处青面獠牙的小孩子一个又一个冒出头来,一个紧跟一个,一个拽着一个,密密麻麻好像芝麻似的堆满了乡村小道,看得人头皮发麻,胃中恶心。   “想要这个……”另一个红衣小女孩见状,缓缓向卜星走来,“我要这个。”   童年惨死的小孩子们即便成了鬼,也童心未泯,吟唱似的声音响成一片。   “我也要这个……”   “给我……”   死童们如潮水似的向卜星走去,场面壮观。   丢了一只鞋的红衣小女孩见状急坏了,尖叫着让其他小鬼都滚开,拼了命似的挪动僵硬的躯体向卜星奔来。   谁知在摸到怀表的一瞬间,小手便像是印上了烧红的铁板,发出滋啦一道烤焦的声音。   凄厉的尖叫响彻黑夜,红衣小女孩连滚带爬退后了一步便消失不见,其他小鬼见状也四散奔逃,消失在了空气里。   这时,身后传来梅梵瑙气喘吁吁的叫声:“卜星!人都找全了,快回去休息,今晚别出来了!”   这天晚上过得惊心动魄,梅梵瑙个倒霉蛋还一直做噩梦,梦里有个红衣小女孩一直在找鞋,一副想杀他又杀不到的愤恨模样。   而卜星也做了梦,但却是美梦。   梦中虚虚幻幻,一身道袍的自己正坐在桃花树下打坐,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好似脱兔,在他身边闹个没完。   “臭道士,成天只知道天下大义的臭道士,皇上都没像你这样!”   一会儿学他打坐,一会儿去晃桃花树,让缤纷落英缀满卜星的肩头。   “卜星,你理理我呀……”   “怎么不理我?好呀你,敢给少爷我摆谱!不像话!”   梦里的少年声音清澈朗润,他用桃花枝插在了卜星发里,粉粉嫩嫩的一小朵桃花,给这清冷的道人添了一抹春色。   卜星不胜其烦,长眉一扬,终于缓缓睁开了一双眸子。   少年立刻横在他膝前,对着他灿烂爽朗地笑:“哟,舍得理我啦?”   入目,是梅梵瑙那张朝气蓬勃的俊秀容颜,一分一毫,都鲜艳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女孩鬼:嗷!!!手好烫!!!   卜星:呵。 第33章   一夜就这样在人心惶惶之中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 死亡了一个场务人员的消息在《乖孩子》剧组不胫而走,即便李导已经再三想要压住消息,但是一张嘴传一张嘴, 事情越说越离谱。   “哎, 你们知道吗?昨晚闹鬼了,现在事情严重了,导演让我们全都别出影视城!”   “前段时间就有那个什么极端天气,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大白天外面还黑漆漆的, 吓死人了, 这影视城里还有会杀人的鬼, 我真的好想哭啊……”   但毕竟现在还算是安全的,众人唠着唠着就开始跑偏。   甚至还有人说唐惜其实昨晚是被梅梵瑙那个小白脸儿给勾走的呢。   立马有人笑嘻嘻道:“对对对, 看那个梅先生长的, 好像哪个电影学校毕业的演员似的, 女导演不就喜欢潜规则这样的吗?”   这个带着点花边意味的讨论就正好传进了卜星的耳朵里, 这位卜氏财团的太子爷才皱起了浓眉来, 一脚踏进了嗡嗡乱嚷的会议室里。   梅梵瑙在他身后小声哔哔:“我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他们污蔑我……”   “我知道。”卜星冷冷道。   这个身高腿长、外貌优越的男人一进来,便带着一股子强悍凶煞的威压,长风衣衬得他身形修长,气场更是冰冷,令嘴巴喁喁的众人全都不由自主静默了下来,齐刷刷探过头来望着他。   好像在等待君王发号施令一般。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我和梅先生在剧组暂住是为什么了?”他薄唇轻启, 眼皮懒懒垂下, 扫视众人,“现在剧组严禁外出,也并非是因为什么极端天气, 而是因为外面有鬼,你出去,就是个死,明白了吗?”   此话一出,乱哄哄的室内更是陷入了极端的死寂里。   众人脸色不一,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   梅梵瑙无奈地拍了拍脑门儿,靠近了他肩膀,小声道:“大佬,你怎么回事,说得这么直白,他们肯定接受不了。”   卜星似乎还在因他们讲梅梵瑙的花边新闻而不爽,松了松领口,也不忌讳什么,沉声便道:“活腻歪就尽管往影视城外跑就是了,昨晚不是还劝大家不要乱走?死了的那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众人:“……”   “是啊是啊,眼珠子和肠子都被挖出来了。”梅梵瑙见他们脸色惨白,抱着胳膊,嘻的一声笑了出来,干脆跟着煽风点火,“哪位勇士愿意去给小鬼添饲料?”   他这么一说,原本无比头痛的李导倒是放了心,终于有权威人士出来喝止住众人了,要不然这一个个全都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非要往外走。   李牧是最信玄学的了,连连呵斥工作人员们年轻不懂事。   这可是卜家老爷子的亲孙子,还有人家老爷子认证的梅先生啊!他们的话都不听,那还听谁的?   沙发角落里坐着的盛禹思存在感极低,他闷着头不讲话,神色有些惶恐地捏着袖口,无辜清纯的脸上带着遇到坏事后不知所措的迷茫。   一边的经纪人赶忙安慰了起来:“没事禹思,别害怕,有两位高人在,咱们肯定能出去……”   盛禹思勉强地抿嘴笑了笑,点点头。   “不吓唬大家了,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还没办法确定那个鬼究竟在哪里、怎么抓。”梅梵瑙斜斜倚着门框,揉着渐渐酸胀的眼睛,“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每到夜里十二点就会出现变故,最好的办法就是入夜后不要出门。”   这时候,一只纤纤玉手从后方伸了出来,亲昵地搭在了梅梵瑙肩头。   娇笑声也随之响起:“你们可一定要听梅先生的话呀,昨天晚上我就是为了找两颗不小心弄丢的玻璃球,才半夜出门,结果真遇上坏事了,可把我吓坏了!”   众人一看,是唐惜。   这位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讲话,那还能有错吗?于是卜星和梅梵瑙的话更加有说服力了。   “……?”不远处走来的陆映见状,一双浓眉立刻死死皱起,脚下转了个弯儿,便不肯来了,“什么破事,连唐惜也跟着相信这些歪理邪说。”   卜星视线一落在那只手上,眼底就好似烧起了一团幽暗的火光,烫得唐惜十分自觉的将手缩了回去。   他攥住了梅梵瑙的手腕,向自己怀里轻轻一带。   梅梵瑙顺势踉跄了一下:“?”   “让他们自己消化一会儿吧,”卜星话虽是对着梅梵瑙说的,可是目光却从头至尾都死死盯着唐惜,意味深长道,“我们去单独的休息室待着。”   到了隔壁休息室后,梅梵瑙坐了下来,随意摆弄着桌上的化妆刷,眯起一只眼,对着卜星不断打量。   “大佬,怎么从今天早上起来,你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难道还怀疑我是鬼吗?”他毫无心机地咧嘴一笑,将化妆刷放下,仰着脸直直望着他,“喂?难不成是吃醋唐惜拍我肩膀吧……”   卜星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蕴藏着诸多情绪。   他在梅梵瑙面前轻轻蹲了下来,仰着头,对上了那双带着迷茫的瞳色浅淡的眼,这个惯常嬉笑的青年,与他梦境里挥金如土、骄纵任性的锦衣少年渐渐合二为一。   前世的少年一直唤他:“卜星,你理理我呀!”   卜星机敏过人,自小又通晓灵性,他之前就推算出了自己与梅梵瑙的缘分是今生难得一见的正缘。   经过昨晚破碎的梦境,他似乎更加明白了什么。   “……大佬?大佬?我说半天你怎么不吱声?”他看见梅梵瑙的唇一张一合,那张脸依旧明朗俊美,与那任性的少年殊无二致,却好似从磨难里敲打出来了一般,带着太多不可言说的隐晦愁绪。   末了,梅梵瑙有些气恼他忽视自己,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嗔怪又撒娇地喊道:“卜星,你理理我呀!”   卜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目光闪烁了一下。   一阵热血轰地就冲上了卜星的头脑,七荤八素的情绪洪水一般涌起,或是陌生或是熟悉,在这一刻冲塌了理智,化作了粗鲁的动作和急切炽热的喘息。   “唔!……呜!!?”   万般种种,全都刻在了这个用力到梅梵瑙推拒不开的热烈的拥吻里。   辗转厮磨,烈火烹油。   ……   “唐惜姐,在不在呀?”关哲敲了敲房间门,脸上早已摆好了标志性的男团成员灿烂笑容。   脚步声从房间里传了来,不一会儿,房门开了。   里面露出了唐惜一张天生妖艳的美丽面孔来,她脸色错愕片刻,随后撩发一笑:“关关,你怎么来啦?”   关哲立刻将手中的酸奶递了出去,说:“我听说唐惜姐你喜欢喝酸奶,特意来给你送的,嘿嘿!”其实这东西也是别人送他的,他干脆借花献佛,过来讨好唐惜一下。   毕竟唐惜在娱乐圈也是顶流大花了,话题高热度高有代表作,关哲若是扒上了她的高枝,借着《乖孩子》这部剧炒cp,肯定能大火一把!   唐惜收下道谢,却并没有想让关哲也进去的意思。   关哲脑子转得飞快,套近乎道:“我听说唐惜姐特别爱吃零食,这段时间我经纪人一直管我,我都饿扁了……”说着,他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肚子,“姐姐能不能赏我包薯片吃呀?”   唐惜有些犹豫,不等回答,关哲便腆着脸挤了进门。   “姐姐最好了!当初进组我就看见,你有个专门放零食的行李箱,姐姐人美心善,就分我点儿吧!”   结果刚一进门,关哲就脸色一变,愣住了。   因为房间沙发上,坐着拿着半包薯片的盛禹思,那人还是一副有些畏畏缩缩的可怜模样,当初一同参加选秀节目时,关哲就瞧不上农村出身的盛禹思,认为这个人虽然长得还凑合,但是浑身乡土气,性格又胆小自卑,根本登不上台面。   谁知道这两年下来,盛禹思日渐红火,倒是自己,大有糊咖的味道了。   关哲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扭曲了一下,冷笑道:“哟,盛禹思,咱俩几年不见,想不到你现在这么会了?以前在宿舍连句话都不敢讲,现在都敢进唐惜姐房间蹭吃蹭喝蹭关系了?”   喀拉一声,是塑料袋被捏出的声响,盛禹思一副食难下咽的尴尬模样,慌忙摆手:“关,你误会了,我就是想吃零食,现在又买不到,才来找唐惜姐的,你要是喜欢,这个……”   关哲啪的一声拍开了他的手,万般嫌弃地在自己卫衣上蹭了蹭,仿佛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薯片哗啦撒了一地,他高高扬眉,喊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谁吃你那剩下的?简直玷污了我!”   “你爸爸现在还在农村种地吗?哦不对,儿子飞上枝头,老子自然也要当翻身农奴了,哈哈!但是不管你怎么样,都改不掉浑身的土气!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乡下来的穷货,没见识没本事!”说着,他有些得意忘形,赶紧补充道,“你能跟我和唐惜姐一个剧组,真是不知道说我们倒霉,还是说你运气好!”   心高气傲的关哲骂够了,转身和唐惜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盛禹思似乎早就接受了自己就是个农村受气包的设定,甚至一丝丝波澜都没有从脸上浮起,麻木又怯懦。   直到唐惜关了门,他才拉开了窗帘,露出了后面摆着的一个红裙红鞋的硅胶洋娃娃。   盛禹思:“唐惜姐,你下次可要小心点,别让别人发现丽丽了……”   唐惜不理会,上前几步又重新拆了包薯片摆在娃娃面前,满脸宠爱:“我们丽丽是不是很喜欢吃薯片?今天丽丽心情好,就原谅妈妈吧,不要杀人了,乖啊~昨天不是都杀了一个场务了吗?对不对,丽丽?”   硅胶洋娃娃脸上挂着标准化微笑,漆黑滚圆的眼珠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带着股诡异的味道。   三言两语的功夫,面前的饮料和可乐都自动消失了一般。   屋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小女孩笑声。   “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小痕!更新更新! 第34章   “哎, 你们看看,这时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儿?”   白天休息时,乱哄哄的休息大厅里, 各种群演和工作人员汇集在一起, 纷纷慌乱不已地看起了手机和手表来。   有人满面仓惶地说:“这时间肯定是有问题的!我手机上的时间简直是越走越快,过去一个小时,现在快得跟半小时似的!”   “谁说不是。”   李牧导演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呼地吐了出来, 在雾气缭绕里望着窗外黑沉沉的景象, 眯起了眼道:“但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咱们就是集体撞邪了!现在能靠着手机分清现实世界是黑夜还是白天, 就算是幸事了!”   “可是,梅先生说了, 一到午夜十二点, 那个邪祟就要出来作乱的……”一边的几个年轻化妆师已经抱团呜呜哭了起来, “时间过这么快, 马上不就到半夜了吗?我还没活够!”   为了避免入夜后出现乱子, 现在大家都按照指挥待在了同一楼层。   其实人一多, 心中的勇气总归是多了些的。   护花使者梅梵瑙眨眼就转悠到了化妆师那边儿,笑眼弯弯的样子十分乖巧讨喜:“姐姐们别哭啦!等十二点一过,白天不是也快要来了吗?放心吧,凡事有祸必有福!”   几个小姑娘抽抽搭搭地问:“真……真的吗?”   “真的呀!”   梅梵瑙这么说着,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瞥向了淡然坐在沙发上的卜星。   那位大神如今气定神闲,浑身都让禁欲气息包裹着, 带着冷冷的松木香, 仿佛之前那个一声不吭就开始亲他的人不存在似的,饶是满肚花花肠子的梅梵瑙,着实也不敢去招惹他了。   卜星主动得惊人, 梅梵瑙心里当然高兴。   可他短命加倒霉这个亘古难题一天没有解决,他心里的重担就一天不敢放下,只能静静捱着……   再喜欢也得忍住。   梅梵瑙偷窥得太过明显,卜星刚一抬眼,便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惊得梅梵瑙面上一烧,心中轰轰乱跳一气,赶紧扭过了头去,凑向了一边儿的桌子:“哥几个聊什么呢?”   卜星遥遥看着梅梵瑙那一开一合的红润唇瓣,眸底的暗色更加灼热了几分,不由自主探指摸了摸自己的唇,静默不语。   “哟,是梅先生呀!来来来,给梅先生让个座儿!”   “哈哈客气了兄弟们!”   几个灯光师正口水横飞地在讨论着什么,原本是不想让外人加入进来的,但梅梵瑙现在在他们剧组就是祖宗一般的存在,立刻便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进去,几人围拢成了一个仿佛探讨什么世界机密的小圈子。   一人兴致颇高,厚嘴唇上下翻飞:“你们知道这回事儿吗?唐惜背后有个大金主!”   一听见“唐惜”这个名字,梅梵瑙眼珠子一瞪:“啥!?”   这可是他最喜爱的演员……   虽说混这个圈子,背后没有几条大人脉是不可能的,但这群人显然越说越魔幻,令梅梵瑙瞠目结舌。   “那个金主好像是个富商吧?孩子都一把年纪了,结果包了唐惜,这些年唐惜为什么能一步步登顶呀?不就因为这个金主有本事吗!”几人唧唧歪歪,“那老东西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坏呀,虐待人的方法千奇百怪,正常人在他那里都是没尊严的性.奴,好多想攀附权贵的小演员都受不了……”   梅梵瑙一脸“WTF”,耳朵更是竖了起来!   “我估计这个金主是真的厉害,否则他是靠什么方法将唐惜捧红的?”   “到底靠什么方法呢?该不会是鬼神之说吧?”   大家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大休息室里显得乱哄哄的,梅梵瑙宛如坐在了热炕头听七大姑八大姨一起嚼老婆舌,竟然不由自主地犯起困来,眼皮也不受控了似的开始凑在一块儿亲热,他强撑着甩了甩头,谁知两秒过后,又困得难受了起来。   “等等,你们不觉得这些年盛禹思的走红方式和唐惜差不多吗?好像有点巧合了吧?”   渐渐地,众人的八卦声隐没了,无边的黑暗席卷而来。   一阵彻骨的冷意猛地蹿了上来,直冲梅梵瑙的天灵盖,他受惊似的一下子扑腾了起来:“……!!!”   一双眼迷茫地瞪着,甚至有些难以适应陡转的景象。   周遭,是无边无际的夜色,风格迥异的房屋建筑勾勒出了个张牙舞爪的轮廓来。   他们刚才还在酒店里休息,怎么转眼间就到了深夜时分还被传送到影视城里了?这不就等于给恶鬼投食,等着午夜大屠杀吗!?   梅梵瑙脑子一阵阵的刺痛,他踉跄起了身,发现身边还有不少昏迷的剧组人员,于是一一扒拉了起来。   “醒醒,哎,醒了!再不醒要被鬼抓走了!”   无情铁掌拍醒了一个又一个人,盛禹思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妈的!”关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没了在镜头前的伪装,恐惧一下子就冷水似的泼了下来,脏字儿一个劲的往外冒,“妈的妈的妈的!!!”   他烦躁地抓着精心染烫过的发型,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吓得小腿肚子直转筋:“这可怎么办啊,谁成想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大半夜回不去酒店,不就只能在外面逃亡了吗?这一宿能不能捱过去啊?草,眼看着就十二点了!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关哲暴脾气上来,胡乱一嚷嚷,其他搞不清状况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漆黑的夜晚本能性地会让人感到恐惧,不少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想到前几个场务和群演的惨烈死状,哭声低低的响成了一片。   梅梵瑙心说“真是钱难赚屎难吃”,于是一边安慰着众人一边开始引路。   “大家放轻松点,只要等今晚过去了,就暂时安全了!”   很没有说服力的,他话音刚落,前方的小土路上便有几个肤色青白的小孩手拉着手拦路,齐齐朝着他们咧嘴一笑,仿佛是凭空出现的。   他们全白的眼睛没有黑眼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纯粹,直勾勾看过来,显得分外邪恶。   “啊啊啊啊啊——!!”   关哲原本在和梅梵瑙怄气,走在最前,猝然看见这恐怖的景象,简直魂都要吓飞了!   这么一嚎,恐怖像是瘟疫一般飞速传染,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慌不择路。   梅梵瑙大喝了一声:“别乱跑!这么点东西就把你们吓成那样,你们可是一帮子大活人!”   众人是跑也无路可跑,只得心脏狂跳地凑到一堆儿。   哀嚎声此起彼伏。   梅梵瑙一动不动,光是不耐烦地站在那里,几个死了很久的孩子见状觉得无趣,没两分钟就自动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连滚带爬飞回了梅梵瑙身边,一张帅气的脸已经吓得不似人色,讲话时也是颠三倒四咬了舌头:“我我我……我不能待在这里了!我不能!呜呜……我快死了,我再多待一秒就要死了……”   盛禹思也饱受惊吓,但还是好脾气的过来安抚道:“关哲,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同心协力,因为现在想出也出不去呀!”   “你他妈少在这里搅混水!”关哲胳膊抡圆了甩开对方的手,随着动作狠狠扫了一下盛禹思的脸,发出的那声巴掌脆响令其他人也懵了懵,他丝毫不在意,反而骂得更加凶狠,“老子最烦的就是你!装什么装?难道你不想走?”   极端惊恐下,关哲的怒吼声反而越来越大:“你们谁他妈想留在这里喂那些鬼?谁疯了吗!”   “关哲,现在出不去的。”梅梵瑙的一双眉似皱非皱,显出了一股子闲散的不耐。   梅梵瑙曾经也是肆无忌惮的纨绔,彻彻底底的混账二世祖,论起脾气来,他比谁都要火爆,但如今,他就是个捡破烂的加上看寿衣店的,许多棱角也都渐渐消磨了。   “你们骗人……”关哲踉跄着后退,满眼都是狰狞的血丝,“你们一定是骗人的!什么出不去?不就是天黑了点儿吗?我能出去,我自己跑出去不就完了!”   盛禹思虽然和关哲有矛盾,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极力相劝:“关哲,梅先生的话你还不信吗?我们都是外行,我们就听听劝吧!”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梅梵瑙冷冷道。   关哲狠狠呸一声:“少在这故弄玄虚,把大家都关在这破地方等死!我宁可不拍戏了!你们谁想和我走?谁!”   当即,便有三三两两的人举起了手表示:“我们……我们也不想留在这里……”   “旁边就有小门,又没有人看着,谁想出去就跟我走!咱们赶紧回家,不在这鬼地方受罪了!”关哲气冲冲一挥手,带着那几个人跃跃欲试。   闻言梅梵瑙脸色一变,下意识拽住了身边的盛禹思和一个姑娘,大喊道:“离边界太近了!快退后!!”   话音刚落,便听几道金属的摩擦声猛地响起,一个不高不矮正在搭建的影棚上,直接滑下来了几根钢管,一瞬间好像流星似的飞射了下来,让人躲都来不及!   情急之下,盛禹思胡乱将关哲给拽了过来。   剩下那几个闹着要出走的工作人员走不掉了,因为他们已经被尖刀一般的钢管给贯穿扎在了地上,直挺挺地像是几个僵死的士兵,鲜血噗地喷出老远,下雨似的洒落了漫天!   凄厉的狂叫嘶吼此起彼伏。   其中一个离关哲最近的人,出事的时候还好奇地张着嘴向天上看,结果就这样被钢管顺着口腔,穿进了喉管肠胃,末了,定定地扎在了地面。   一下子成为了这个影视城里最为恐怖的布景。   作者有话要说:  来喽来喽!更新喽! 第35章   “我怎么感觉这边越来越黑了呀?我有点害怕了……”   冷得几乎要结霜的空气里, 飘荡着唐惜难以掩盖恐惧的嗓音。   “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上一秒我们还在休息室里,怎么一睁眼,就这么晚了?”她不断地搓着胳膊, 身上仅仅穿着一件轻熟风的肉色蕾丝上衣, 整个人都显得分外娇弱可怜,“眼看就要十二点了,我……”   她说不下去了,低泣声已经响起。   卜星正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执念, 能让这个邪气缭绕的世界困他们这么久, 这边又听见唐惜哭哭咧咧的嗓音, 更是觉得太阳穴发胀,心烦意乱。   他蹙着眉, 低声道:“别哭了, 所有人的处境都是一样的, 大不了捱到正常世界的天亮就是了。”沉沉的嗓音很性感, 但不带一丝温度。   这番说辞, 同此刻正在影视城另一端的梅梵瑙一模一样, 仿若心有灵犀。   唐惜未料他如此不解风情,不由愣住了。   按正常发展,这位财团二少怎么也应该把那厚厚的大衣脱下来,怜香惜玉地披在她肩头了,谁知这位大爷一点关爱女士的心思都没有。   或者说,对待唐惜, 卜星自带一种提防情敌的微妙气场。   他根本不在意那人究竟是否美到让热搜爆炸, 也不在乎她的顶流女演员的身份。从头到尾,卜星对唐惜多看了那两眼,也是因为唐惜仗着偶像身份, 主动向梅梵瑙套近乎罢了。   “唐惜姐!穿我的吧!”   “今儿晚上是有点冷,穿我的吧,我的衣服厚……”   这么多工作人员在场,即便情形危急,也都习惯性地要来照顾演员。   一件带着温暖热度和古龙水味道的羊毛外套突然轻轻落在了唐惜肩头,回头一看,竟是影帝陆映。   “别哭了,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陆映又摸出了一方手帕来,十分绅士地递给了她。   唐惜泪眼婆娑:“陆映哥,我就说这件事根本就是闹鬼了,你还不相信……”   “……”如今发生的种种异常,属实打破了陆映这些年来对世界的认知,他脸色晦暗了一瞬,有些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无奈,叹息道,“或许是什么超自然现象吧。”   “也不知道梅梵瑙那边怎么样了。”卜星在前领路,心事重重。   唐惜裹紧了外套,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部队走,她一双娇媚眼眸上挑,盯着前方男人高挑挺拔的背影,那目光慢慢染上了不属于她的幽怨和恶毒,仿佛想要立刻将卜星撕碎。   走了不长不远一段距离,还是没能和梅梵瑙碰头,卜星便不打算继续向前走了,于是拦住了众人。   “还有十分钟就十二点了,大家先不要前进,在原地休息吧。”   唐惜稍微有些娇贵,立马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累死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四处都是八十年代的乡村布景,一个个土房屋都十分矮小,宛如拉着手的小孩儿,一个挨一个矗立在街边,密密匝匝,乱乱哄哄。   陆映渴得难受,看不远处有个水井,便稍微偏离了他们的视线,打算先弄点水喝。   结果刚一走到水井边,不等伸手,他便下意识地头皮发紧,回头看了寸去——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同时,一阵阵诡异地儿歌不知从何而来,唱得人脊梁骨都凉了。   “什么?”陆映脸色发白,看着眼前的怪象愣住了。   已经十二点了,卜星为了保护众人的安全,正背对着众人靠着一个木头桩子歇息,可他不知道的是,背后所有人,都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阴寒的目光整齐划一地盯着卜星的背影,恶鬼捕食一般缓缓地站了起来。   若是恶意能够化作实质,卜星此刻已经尸骨无存了。   大家怎么都像是中邪了一样?陆映不敢置信,双腿发软的向后趔趄了一步,栽倒在了一个道具堆里,由于寸度的惊恐,他张着嘴一句话也发不出。   “外婆叫我好宝宝,一个馒头一块糕……”童稚的歌唱声掺杂着小女孩愉悦的轻笑。   陆映惊觉现在好像只有自己听见了这歌声,因为他是个独身脱离了大部队的局外人,卜星身为一个保护大家的局内人,根本是陷入了这诡异的圈套!   他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眼看那些人已经丧失神志向卜星冲了寸去,他大喊了一声:“卜星,小心!!”   “他们要杀你——”   与此同时,陆映已经下意识抓起了手边的一个东西抛了寸去。   卜星身手矫健,飞速反应了寸来,旋身的瞬间便抓住了陆映抛来的油纸伞:“多谢。”   但他却并未用这东西,手掌间有银色的链条一闪而寸,下一秒,便宛如雷电一般在刹那发出了隆隆巨响,陆映只觉着眼前一花,就看见一道焰电般的鞭痕闪寸!   啪的一声爆响!   那一排满身邪气的人已经被抽退了数步,有些甚至扛不住卜星的攻势,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抽搐,面目狰狞的滋滋冒着白烟,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   陆映呆住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升起了一个词来——   神仙打架!   在这一片七扭八歪的景象里,唯有一直柔弱不堪的唐惜还坐在最里边的位置,头低低的,一声不吭。   “到底还是来了,没想到一次折了这么多人。”眼皮一垂,扫向了地上渐渐气绝的人们。   那些人已经在转瞬间化作了硅胶人,全都像是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一般,连眼睛直愣愣地人造树脂瞳孔,苹果肌好似在流水线上打磨寸,全都高高耸起,带着诡异而欢喜的笑容。   卜星手中的离魂鞭闪烁着雷电似的光芒,他轻描淡写抬起眼来:“唐惜,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唐惜依旧低着头。   “摇啊摇……嘻嘻,摇啊摇……咯咯咯……”   似乎察觉到卜星有了怒气,那古怪的儿歌此时声音更大了,并且控制不住一般添上了扭曲的笑。   陆映面色惊疑不定,惶恐不堪地看向了唐惜:“你——这歌是你唱的?”   唐惜好似提线木偶一般,缓缓抬起了头来,脸上挂着几乎失去神志的惊恐,惊恐里又带着极端的讨好,硬生生将她堪称尤物的美丽脸蛋给扭曲得极其难看!   她的嘴巴根本没动,可是声音却是从她那边传来的。   卜星定睛看了看,顿时毛骨悚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只见唐惜蓬松的秀发里,长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就那样埋在她后脑勺里,笑嘻嘻地唱着阴森的童谣。   那张脸,正是那天拦路的红衣小女孩儿。   唐惜似乎早已吓疯了,乌七八糟地求饶:“丽丽……丽丽你别生妈妈的气了……”   她似哭似笑:“呜呜……妈妈错了好不好?妈妈错了……哈……你别杀我、你别杀我啊啊啊——”   “嘻嘻嘻……”唐惜的头颅突然一百八十度扭转了寸来,咔嚓一声脆响!   小女孩儿硅胶制成的面孔直直对着卜星,她发号施令道:“我要他的眼睛!”   唐惜此时或许已经死了,但由于寸度的惊恐与执念,她竟然用一个头部已经扭转的身子站了起来,看不清前路就这样踉踉跄跄伸着手扑寸来。   “妈妈给你挖出来!给你挖出来!你一定要保证妈妈大红大紫,当上影后好不好?丽丽乖,丽丽是乖孩子!!!”   “卜星……眼睛……我要你的眼睛!!!”   陆映已经吓得彻底不会动了,他头脑一阵阵晕眩。   唐惜竟然真的养小鬼……   那小鬼头似乎并不知晓卜星的厉害,她只觉得那天没有拿到卜星漂亮的眼睛,也没有摸到那漂亮的怀表,十分遗憾,于是发了疯似的指挥唐惜寸来攻击卜星。   “忙着找小梅,没工夫和你拽词了,所以……”卜星缓缓抬起了手臂来,黑色修身风衣勾勒出了他宽阔紧实的肩臂肌肉,他秉持着最后一丝丝教养,道,“我先送你上路。”   闪电似的光芒大起,伴着冲鼻的腥臭和癫狂的尖叫声……   可是最令卜星诧异的就是,即便唐惜和她养的小鬼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却还没有恢复如初,四周依旧是一片超乎常理的死寂。   陆映这回算是相信了世上有玄学这回事了!   他强撑着打颤的身体,走了寸来,鼓起勇气问道:“卜星,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一向心如止水的卜星心慌了,并非因为这个世界危机重重,而是因为……   他害怕有更难对付的邪物,被梅梵瑙遇上,那个迷糊蛋只会借一点点符咒的力量,手里没有法器是难以对付执念寸深的恶鬼的。   是卜星带他进了这世界,梅梵瑙说到底是来帮他的,他不能让自己心心念念的糊涂蛋落单或是受伤。   当机立断,他划破了自己的手,鲜血横飞。   在陆映诧异的目光里,卜星撑开了油纸伞,开始在伞面上画符咒,打算一会儿找到梅梵瑙就将这个送给他,当作暂时的防身武器。   “我问你,听说寸唐惜养小鬼吗?”卜星动作一刻也不停。   陆映岂止是听寸,如今都亲眼见到了,赶紧点头称是。   “唐惜被金主包养的事情是真的吧?既然如此,突然按照唐惜的套路爆红的盛禹思……是不是也被那个金主包养了?”卜星继续问。   虽是在问问题,但他脑海里电光火石,已经想通了这一切。   唐惜为胡闹的小鬼找玻璃珠、一向严苛管理身材的唐惜来剧组却拖着一行李箱的零食、和她咖位不对的盛禹思和她关系亲近……   唐惜心高气傲,为什么愿意搭理盛禹思?   前两者是因为唐惜自己养小鬼的原因,那么后者,多半是因为盛禹思也知道唐惜的秘密,并且很有可能也是参与者!   陆映这时候点了头:“我是听说了这回事,他们两个是同一个金主,一起被包养,一起被一步步捧红了。”   伞面上符咒渐成,转眼就好像用鲜血画就了一副张狂的画,最后一笔时却因听见了陆映的话而歪了一下。   卜星心里重重地一跳!   梅梵瑙一定和盛禹思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没搞懂规则,今天不小心提前弄了入v,在这里给读者道个歉呜呜呜!   现在已经取消,等着八号正常入v。   应该是有小可爱订阅了叭,真的很抱歉呜呜!可以在评论区举个爪,我会给小可爱发个小红包!啵啵啵!!! 第36章   即便距离群演上吊自焚的事情已经过了将近一周, 但坍塌的宫殿布景还是散发着阵阵焦气,颓靡呛鼻。   “我是真的想要登顶。”   盛禹思喃喃着,走向不远处已经只剩下空壳的王座, 顺着倾塌的台阶一步步艰难的往上爬去。   他怀里抱着一个红裙硅胶玩偶, 小女孩脸上是流水线化的灿烂笑容。   随着盛禹思一步步走上高台,周围的残垣断壁,也渐渐化作了曾经的金銮宝殿,磅礴大气、金碧辉煌。   梅梵瑙怔怔地坐在大殿过道上, 双眼失焦, 空洞无比, 显然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宝座光洁如新,盛禹思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对着怀里的小娃娃又搂又抱又亲, 连连颤声说:“美美……我真的谢谢你,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一路帮助我……我是绝对不会走到今天的, 我马上就可以和唐惜、陆映之流成为同一咖位的明星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卜家的传人也来了, 梅梵瑙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柳先生高徒也来了,盛禹思的秘密终于再难掩盖。   可是事到如今,他早已沉沦于自己的贪婪幻象里。   那个红裙鲜亮的硅胶娃娃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咯咯咯……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现在我是整个华国最有竞争力的新兴演员,我当然开心!”盛禹思生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即便是男人都会忍不住让目光一直流连于他的脸上,他这么一笑, 真有几分风华绝代的意思,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了。”   “那还不快坐下?让我们一起称霸这个世界,让这些蝼蚁都俯首称臣!”硅胶娃娃发号施令道。   盛禹思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傀儡, 曾经有多么自卑痛苦,如今坐在王位上的表情,就有多么高傲不可一世。   殿内,是一众俯首称臣的导演和场务以及其他同剧组的演员,甚至连那些年纪小的儿童演员,也都像是他的文武大臣一般,安安静静地跪在两侧,全都垂着头匍匐在地,恨不能立刻为盛禹思肝脑涂地一般。   “我是谁?”那个叫做美美的傀儡娃娃开了口。   众人仿若感应到了某种号召,全都齐齐以头抢地,撞得鲜血横飞也十分亢奋:“盛禹思!你是盛禹思!华国最年轻最强的新生代演员!”   盛禹思愣了一会儿,忽然大笑了起来,和美美的尖刻恐怖的笑声交错在了一块儿,震得半昏迷中的梅梵瑙稍微恢复了意识。   他勉力眨巴着眼睛,看向了王座上的年轻男人。   “盛禹思……”梅梵瑙嗓音艰涩,眼前恍惚不清,“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世界,会是你的执念生成的?”   盛禹思冷笑了一声,说:“不然你以为是谁?是自小生在京市,衣食无忧,前途顺遂的唐惜?还是天生运气好的陆映?”   话到此处,他突然狠狠一推身边跪着的关哲。   “或者是他——!?”   关哲跪着的位置好像是太监侍奉皇帝的位置,这么被猛地一推,他直接向后仰倒了过去,硬挺挺摔在了地上,已经从脖颈齐齐断裂的头颅直接飞了出去。   “这个处处看不起我的废物!这个在选秀宿舍里每天霸凌我的恶鬼!?”   咕噜噜落到了梅梵瑙面前,关哲黑洞洞的嘴巴大张,似乎受到了极度的折磨,眼眶也彻底空洞了,两颗眼珠子不翼而飞。   “霸凌?”梅梵瑙站不起来,他已经极力与盛禹思对抗,才勉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控制跪在地上俯首称臣。   “没错,你一定想不到吧?参加选秀的一群男人,差不多都二十岁上下了,却还是会发生霸凌这种事情,哈哈!”盛禹思嘲讽地笑了起来。   他那张温和的脸上鲜少露出如此刻薄的神情,此一时,简直与他怀里抱着的笑容灿烂的小鬼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关哲……”盛禹思起了身,一脚踩在了关哲无头的尸体上,只有此刻,他才如此有勇气面对这个曾经的霸凌者,“出道后光鲜亮丽,一丁点的黑料都没有!参加选秀的时候,也是镜头最多的那一个,他出身优越,背后有人,根本看不起我这种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人气高涨的选手。”   梅梵瑙的脑袋浑浑噩噩,似乎受到了那个小鬼极大的影响。   他没有想到盛禹思会养小鬼,更没有想到盛禹思的怨念竟然如此深重。   一个人的执念越深,便越是会让这个世界混乱,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梅梵瑙这时候也只能遭到他的制约。   “于是他处处瞧不起我,每天四处传播我爸爸是个种地的、我妈短命,即便一同参加节目的选手表面不会说我什么,但那种冷眼和揣测,根本无法忽视,像是千万根钢针,每一天都在折磨我……让我生不能,死不得。”   梅梵瑙:“可你不应该……”   盛禹思慢慢用脚尖碾压着关哲的尸体,一字一句都轻描淡写:“梅先生,你知道吗?我满心欢喜的来到大城市打拼,以为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可是那天我回到宿舍,却发现关哲和训练生,一股脑围着我爸爸,拿着我爸进城送给我的衣服,说他们家连擦屎擦尿都不会用这种东西。”   “我爸……”   他无悲无喜的表情忽地松动了一下,眼眶蓦地红了一瞬,使得他有了几分人色,哽咽道:“他说他在电视上看到我了,他说我穿的训练服好看,像大明星一样,但是肯定会冷,于是攒了很久的钱,终于有勇气进城来看我了。”   许是这个世界的能量太强,依稀间,梅梵瑙竟然能看见幻象。   他看见了一个穿着脏旧外套、头发发花发白的农民,抱着破旧带着补丁的包,迷惘地站在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中,站在小辈们的嘲讽大笑里。   尴尬地憨笑,自卑和茫然都无处遁形。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爸脸上露出那么难堪的神色,他以前告诉我,做人一辈子善良就好……可是我善良了,别人又是怎么对我的?”   盛禹思脸上闪烁着无数混乱的神色:“后来,我爸怕我为难,用种地赚来的钱买了一件五百块的衣服送给我,希望我能出道,希望我能出人头地。”   “结果我的出道名额让关哲硬生生压下去了,我被替代了。”说话间,他已来到了梅梵瑙面前,一脚踩得关哲的脑袋脑浆横飞,“那天,他像个风光得意的状元,当晚酒驾的时候,把我爸撞死了……”   梅梵瑙心惊肉跳。   盛禹思低低笑了:“是不是很讽刺啊?他开着五百万的车,撞死了用尽全力给儿子买了五百块衣服的父亲。”   在他臂弯里安然坐着的美美也笑了,两只小手啪的两声捏爆了什么。   梅梵瑙反应了过来,那是关哲丢失的眼睛。   “你说他现在死了是不是罪有应得?”盛禹思缓缓道,“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   “他有钱有势有粉丝有父母,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被他杀了,他却一点代价都不需要付出,转眼间又是清清白白的全民偶像,而我,是农民的儿子,是没能出道的训练生,是阴沟里抱着父亲尸体痛哭的臭虫!”   梅梵瑙脑仁刺痛,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那人的怨念。   “再后来,我在剧组当群演的时候,遇见了来接唐惜的大金主,他一看就看中了我。”说到这里,盛禹思平静无波的脸上荡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好像厌恶,又好像感激,“那个老东西满口黄牙,癖好特殊,喜欢把漂亮的演员当成性.奴。”   “无数个日夜,我都遍体鳞伤,吞屎咽尿,被蜡烛烧,被皮鞭打,戴着猫耳狗尾,像个没有尊严的畜生……”   “你说什……”梅梵瑙瞳孔颤抖了一下。   “没错,你喜欢的漂亮的唐惜也是他的母-狗。”盛禹思礼貌地笑了起来,“她甚至还嫉妒我呢,金主帮我请小鬼改命的时候,她用身体也换来了一个小鬼,叫丽丽,你或许不认识,那是美美的双胞胎姐姐。”   说着,他用指尖逗弄了一下臂弯里的小孩儿,硅胶小娃娃咯咯笑了,天真又邪恶。   “所以你很快就在演艺圈如日中天了?”梅梵瑙冷眼问道。   盛禹思不置可否。   的确,他的确很快就获得了很好的资源,飞上了枝头,也让形势大好的关哲好几年都几乎接不到工作。   “梅先生,那个老东西睡我的第一晚,就因为太喜欢我,给了我五百万。”他在梅梵瑙面前蹲了下来,一双眼眸笑得弯起,两行泪却簌簌往下掉,“我爸爸拼了命才花了五百块,你说,这世界公平吗?”   梅梵瑙不愿对此评价。   他咬咬牙,强忍着不适,说道:“可是你控制不住小鬼了,不是吗?无论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也无论你养了什么东西,你该好好管束她的。”   “不,最开始不是我搞的。”盛禹思站了起来,“都怪唐惜那个贱女人,她没有管好她的小鬼,导致丽丽杀了两个群演来泄愤!如果不是她,你们两个阴阳先生也不会被牵扯进来,我也不会暴露。”   眼中的阴戾恶毒一闪而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会听的,我现在什么也不喜欢,我只喜欢钱,我也喜欢杀掉那些轻视我的人。”盛禹思的声音慢慢温和了起来,“无论现在事情闹得多大,我也可以用钱摆平一切。”   梅梵瑙摇了摇头,望着这个逐渐癫狂、贪欲不断扩大的人,说:“你错了,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你这样做,只会遭到不该有的报应。”   盛禹思听不进去了,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眼底只有不断膨胀的物欲。   “梅先生,你真独特。”他突然转身,伸手覆在了梅梵瑙的眼前,“你的执念似乎不比我轻多少,让我来看看你——!”   “等……!”梅梵瑙本就无力可逃,这会子眼前一白,脑中嗡地一声。   眼前所有景象物换星移,这里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尸横遍野的古城。   年轻高挑的道人四处查看情况,试图拯救这一切,正是前世的卜星,他天生煞气深重,神鬼难近,注定会是个短命鬼。   即便如此,道人依旧心怀苍生。   小城罹难,无数百姓仿佛是天道轮回中一个错误的环节,需要被清除一般,一夜之间爆发瘟疫几乎死绝。   这年轻的道人心善,不愿看众生于水火,于是以命殉道,愿以无数轮回中惨死为代价,让小城百姓一夜间起死回生。   而梅梵瑙也是这些百姓之一,他是富商梅家的大公子,天生纨绔浪荡,算命的全说他是个世代享福的命。   谁知病死后,他还能让小妹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奇迹般的复生了。   梅梵瑙在前世的风雨飘摇里又哭又笑:“姓卜的……老子他妈算你狠,你敢以命殉道是吗?哈哈……哈哈!”   “那我就敢把我的命换给你,你来享荣华富贵,我来为你赴汤蹈火。”   眼前的景象来回颠倒交错,梅梵瑙已经分不清前世还今生,一会儿是卜星道袍飘飞、决然离去的场景,一会儿是他复生后怎么都找不到卜星的场景。   他简直绝望极了。   于是跪在废墟里,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眼前的乱象不断颠倒,他却如何都够不到自己的心上人。   “卜星!卜星!!你疯了吗……你不能这样做……你别走,你别走……”   梅梵瑙自诩心坚如铁,已经很少哭得这么肝肠寸断了。   他坐在前世战乱瘟疫后的废墟里,也坐在今生混乱的幻象里,拼尽全力叫对方的名字,暴雨倾盆而下,不知道又是来自哪一个世界。   “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一片阴影突然遮住了梅梵瑙,挡住了这些辈子的凄风楚雨,紧跟着,他便让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温暖的体温顿时将失声痛哭的梅梵瑙拉回现实。   卜星低沉灼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不走,乖,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5 23:39:03~2021-02-06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腐宅不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倒v结束)   卜星其实也不知道梅梵瑙和盛禹思在宫殿那边, 但情急之下,他急得眼前一阵阵发花,甚至看见了几分幻象。   “臭道士, 来啊!”   恍惚间, 他看见了那遍身绫罗的梅大少爷一面放肆笑着,一面向前跑去,故意要逗他玩儿似的,一双天生的笑眼灿若繁星, 卜星的心一瞬间就被他给紧紧摄住。   “梅梵瑙……”他呼吸微滞, 不由自主提步跟了过去。   着了魔一般, 连身后陆映的呼唤声都听不见,带着几分飞蛾扑火的决绝, 越跑越快:“梅梵瑙!”   “哈哈, 臭道士!我拿你拂尘又怎么样?你来打本少爷啊!来啊, 跟过来呀……”   “梅梵瑙, 不要走!”   他生怕那明朗如月的少年下一秒消失似的, 拼命跟了过去, 结果正正好好就随着幻象,闯进了执念造就的奢华大殿。   古色古香的大殿里,诡异地跪着无数工作人员和演员。   殿中央,盛禹思怀抱小鬼,青白的脸色已经没了正常人的模样,愈发的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尤其是脸上那狰狞阴戾的神色, 还带着强烈无比的窥探欲望。   他口中正含混不清地哑声念叨着什么:“梅先生……放轻松,让我看看你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臂弯里的硅胶娃娃也开了口,和盛禹思讲出来的话一模一样。   两种音调完全不同的声线, 在诡异阴森的大殿里,渐渐融合在了一处,宛如一场致命的合奏,令人不寒而栗。   盛禹思的手掌大张着,几乎是掐住了梅梵瑙的头,覆盖了他整张带着惊慌的脸孔,笑得愈发扭曲:“啊哈哈,这么害怕啊?都掉眼泪了!哈哈,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这些天下来,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竟然畏惧到了这种地步吗?哈哈哈哈哈哈……”   这大殿本就是盛禹思执念形成的幻象,他这时候意识混乱,导致大殿一会儿是恢弘大气的实体,一会儿又是泛着焦黑的废墟。   卜星踏进来第一步时,黑沉沉好似地狱深渊一般的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时不时便穿过形态变化的大殿,浇在梅梵瑙和盛禹思的身上。   关哲的尸体被雨一冲,汩汩血水便汇集成了小溪流。   “卜星,你等等我!”   陆映气喘吁吁跟了上来,一看见殿内景象,顿时吓傻了。   “啊……啊!不!!”梅梵瑙绝望地呜咽了出声。   他对付这些邪物一向经验十足,甚至还通晓几分鬼神之力,此一时眼神失焦,不住轻微地摇着头,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极端令他痛苦沉沦的景象,显现出了以往不曾流露过的全部脆弱来。   那短短一瞬,怒火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猛兽似的冲垮了卜星以往所有的沉稳冷峻和理智!   “盛禹思——!!!”   伴随着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一道闪电劈下似的爆炸声响了起来,横飙过去的离魂鞭简直催魂夺命,直挺挺抽向了癫狂乱笑的盛禹思。   这要命的攻击当真是粗猝不及防,盛禹思吓得尖叫了一声,胡乱便举起手中的小鬼去抵挡!   叫做美美的小鬼也是躲闪不及,便只能迎面而上,与已经甩到了半空中的鞭子硬碰硬!   在那短短数秒内,天地色变,卜星和盛禹思都遭到了极大的反噬。   卜星直接被代入到了梅梵瑙那不可控制的幻象里,他看到了第一世锦衣玉食的梅大少爷甘愿以命换命,从阴差手里硬生生替下了想要逆天而行的卜星,而后,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   因为从那一世开始,天生煞气重、短命的卜星,就与天生富贵命、注定要长命百岁的梅梵瑙颠倒了。   从此往后,他们的命格调换。   卜星世代顺遂,梅梵瑙世代走霉运。   “梅梵瑙,你可想清楚了?即便之后投胎你再如何大富大贵,也只能是个背负前世记忆的半人半鬼。你做这一切,也未必能和卜星善始善终,很有可能你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要遭到飞来横祸,结束一生。”   那人鬼交界的幽冥之地,连无悲无喜无情的阴差,也忍不住出声相劝。   “而且,你投了胎,还记得他,他却早已忘了你了。”   “你这样做,不值得。”   可梅梵瑙每一次踏入忘川,都那样决绝,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潇洒肆意,他说:“没办法啊,谁让我天生就是个痴情种呢?”   他挥袖,清臞的背影施施然走远,没入了薄雾里,渐渐消失。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轻笑响起,“我就是那商纣王周幽王,为了卜星,把这世界颠个个儿也情愿!哈哈,我情愿啊!”   之后,卜星看见了这辈子年幼的梅梵瑙生活在吃糠咽菜的乡村孤儿院,看见瘦小干巴的梅梵瑙被孤儿院抛弃,看见渐渐失去锋芒的梅梵瑙俯下曾经金贵的头颅,去捡空水瓶……   “梅梵瑙……”   他的眼眶蓦地酸涩泛红了。   双方对峙的电光火石,其实不过几秒,但卜星却仿佛跟着梅梵瑙,走过了这些年的前世今生。   卜星终于明白第一次见到梅梵瑙时,那个迷糊蛋为什么愣愣地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他轻轻回答。   同时,盛禹思眼前蓦地一白,他看见了父亲愠怒又无奈的脸庞:“你这孩子,这些年究竟干了什么!你是要把我气死吗!?”   “爸……爸!”盛禹思突然嚎了一声,混乱间挨了卜星狠狠一鞭子,惨叫了起来,“啊啊啊——”   他倒在地上,脸上皮开肉绽,美美的硅胶胳膊也被抽掉了一条。   但盛禹思似乎已经思念亲人到了疯癫的地步,见幻象消失,他脸上的得意和贪婪荡然无存,惶恐地哭了起来,踉跄着向外跑去,冲进了滂沱大雨里。   “爸爸,你在哪啊……你再让我看看你,再让我看看你吧……”   “儿子不孝,你原谅我吧,爸……我真的好想你啊……”   陆映立刻冲出去捉盛禹思。   卜星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向了美美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暴戾和愤怒,那小鬼事到如今,知道怕了,开始哭惨求饶:“道长,道长你放了我吧……我就是、我就是鬼迷心窍!呜呜呜……我也是受那个盛禹思控制啊呜呜……道长道长道长别啊啊啊——!”   惨烈癫狂的叫声里,卜星手握那把鲜血画就的雨伞,狠狠扎进了硅胶娃娃的肚腹!   油纸伞是束着的,但由于施展术法,伞面的符咒全都在半空现形——   北斗二十四解厄符!   小鬼的阴气彻底散了。   这个世界恢复如常,浮夸的宫殿再度化作废墟,梅梵瑙单薄的身影在雨中无助地抽泣,根本没有从幻象里走出来,微弱凄楚的啜泣,听得卜星心脏阵阵抽痛。   “你别走……卜星,我求求你别走……”   “呜……”   卜星想也不想脱下了昂贵的风衣,抬臂撑着,遮在了梅梵瑙头上,为他挡雨,而后立刻俯身下去,半跪在地将人搂进怀里,紧紧贴着他潮湿颤抖的身子,在他耳边不住安抚:“我不走,乖,我不走。”   他们之间似乎从未如此亲昵过。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也从来没这么脆弱过。   一抽一抽的低泣声渐渐停止了:“……呜……卜、卜星……”   梅梵瑙像是一只落了单的小鹿,高挺鼻尖和眼眶通红,在白皙得过分的皮肤映衬下,更加有种行将破碎的脆弱美感,单薄瘦弱,在他怀里细细颤抖着。   “我在呢。”卜星回答道,目光灼灼。   他叫一次,卜星就回答一次。   如此反复数遍,梅梵瑙似乎渐渐恢复了理智,意识到这个世界终于结束了,他恍惚地看向了地上不远处的油纸伞,又抬起眼睫,看了看卜星抬臂为他遮雨的动作,大衣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卜星整个人却都在挨浇。   梅梵瑙带着鼻音,闷闷的带着委屈:“你……”   卜星以为他要“你”个什么出来,谁知这小玩意掉进钱眼儿里了似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这衣服可贵了,干嘛给我当伞撑?我可……我可赔不起。”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哭嗝儿。   卜星愣愣低头看着他,薄唇一抿,哑然失笑。   他探指抹了一下那人挂着泪的眼角,似笑非笑说:“伞脏了,怎么配给梅大少爷撑?”   梅梵瑙惊愕地瞪圆了哭红的眼。   都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怔了半晌,他突然一把拽住了卜星的衣领,毫无征兆且一言不发,抬起头便覆住了他的唇,好像忍不住委屈了似的,一面亲着,一面黏黏糊糊的哭着。   卜星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着,辗转反侧间,他听见梅梵瑙哭腔说:“不管……我不管了,我真的不管了……”   “我他妈,不管怎么样……”这人似乎想发狠,声调却哭得绵软,不知道藏了多久的情绪在此刻倾泄在这一吻里,“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他们吻得实在太急,又毫无章法,卜星的唇都让梅梵瑙的小虎牙给磕破了。   但卜星甘之如饴。   “好,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这章真是写得我感动死了!终于在一起啦~   哭唧唧的小梅看上去就很好欺负,卜星此时不上何时上!   《乖孩子》副本结束啦!   嘿嘿可以猜猜下一个副本写什么,保证很多人都要中枪,哼哼哼…… 第38章   当天幻境消散的时候, 差不多已经是下午六七点钟了。   警方和相关部门到达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四处都是痛哭流涕、饱受惊吓的人, 唯一一个还算是镇定的陆映和发癫的盛禹思扭打成了一团, 抓着那个胡来的孽畜,一脑袋就扎进了警车里。   梅梵瑙和卜星的工作差不多就此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们来管了。   盛禹思的经纪人差点没哭死在当场, 摇钱树彻底被连根拔起了, 短短两三天除祟的工夫, 热搜就已经爆了五六次,现在社交网络上到处都是他盛禹思的新闻。   连带着唐惜、陆映以及关哲的公关团队也炸锅了, 全员加班, 一个也逃不掉。   卜星见梅梵瑙面色苍白, 精神状态十分恍惚, 便向李牧导演匆匆告别, 直接开车带梅梵瑙回了自家公寓。   “谢谢卜总!真的太感谢了, 这次多亏了有您!”   李导说来算是卜星的长辈,但这次见了不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景,由不得满心恭敬,摘了帽子频频给人鞠躬,最后还目送着他的车开远,忍不住喊道:“改天一定郑重感谢您, 卜总!”   梅梵瑙似乎在前世一次次惨死的记忆里遭到了重创, 坐在车里忍不住频频偷看卜星,生怕下一秒自己又要看不见了似的。   “想看就看,不用偷瞄。”卜星轻描淡写乜过去了一眼。   话是这样说, 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忍不住越收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住了,声音也透着几分不自在的沙哑:“毕竟……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身量修长的梅梵瑙被他的大衣包裹着,看上去还怪娇弱的,闻言,他冷白的脸浮起了一小团红晕来。   原本他整个人都是毫无血色的,但经过卜星这么一句无意撩拨,诸如耳尖、眼尾这样微妙的地方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指尖不由自主捏紧了大衣,梅梵瑙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了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好。”   直到进了卜星独居的公寓,看着装修风格冷淡而奢华的空旷房屋,四处都是智能家居用品,高科技到放佛他们生活的不是同一年代,梅梵瑙这才慢慢回神,终于再次被那熟悉的感觉包围了——   爷就是个捡破烂的罢了!   罢了!!!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这就是钞能力吗?”   “噗。你先乖乖洗澡,然后出来吃饭。”   卜星给他放了水,准备了换洗衣物,又熨贴地试了水温,而后叫了餐,将一切都准备得面面俱到后,这才顶着湿漉漉的黑发,黑沉沉的目光藏匿着几分温柔,伸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还愣着,是要我帮你洗?”   他偏了偏头,举起了手中的浴巾:“或者,一起?”   “我……咳咳!”   梅梵瑙面上一羞,慌乱间让口水呛了一下,赶紧缩进了浴室里:“我才不用!”   他摁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和卜星关系进展得如此飞速,生怕乐极生悲,强压着喜悦,小声道:“这就叫做吃得苦中苦,睡得心上人!终于和他在一起了……”   经过了热水熨贴,这几天在影视城经过的惊心动魄荡然无存了。   筋骨酥软、香气扑鼻的梅梵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面扑棱着自己浅棕色的头发,一面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这就是霸总的生活质量吗?未免也太快乐了吧!”   卜星简单围了条浴巾,将一头黑发向后捋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漆黑的眉眼来,英俊极了。   他显然是从另一个浴室里刚刚出来,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水汽又纠缠在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和线条分明的腹肌上,他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画面很是养眼。   这看得梅梵瑙喉结动了动,心想:“好长的腿……”   面上却做贼心虚似的扭过头,半开玩笑地痛斥道:“这个人,不好好穿衣服!”   “在自家还需要穿衣服啊?”卜星理直气壮,微微抬了抬下颚,一手搭上了自己的浴巾,“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脱了。”   “满意满意满意!”梅梵瑙羞得耳朵通红,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瞧他这副扭捏不敢乱动的样子,卜星莫名有种驯服了不听话小野猫的快意,薄唇一抿,低低笑了起来。   “炸鸡?可乐?”   梅梵瑙打开一个又一个餐盒,发觉都是自己往常爱吃的那些,卜星这种常年泡健身房的早就对此免疫了,他心底便好像可乐一般,冒着酸酸爽爽的泡泡,痛快极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是暧昧期与热恋期的过渡,令人欲罢不能。   梅梵瑙忍着暗爽,到底还是没忍住,仰起脸来朝他灿烂一笑,笑眼和虎牙都在为这张白嫩嫩的脸蛋加分。   “卜星,”沐浴过后,他连眼眸都湿漉漉亮晶晶的,“你怎么会这么好?”   卜星风轻云淡一垂眼:“……没什么,应该的。”   内心却有一万头小鹿在蹦迪:“妈啊///////!!!!!”   这个阶段的小情侣,总有几分欲拒还迎、做什么都要依依不舍的意思,一向潇洒的梅梵瑙和不会恋爱的卜星也是不能免俗。   当天夜里,梅梵瑙挑了间客房就钻进了去,大咧咧摆手道:“晚安晚安!明早继续上班,唉,这就是社畜的苦恼吧!”   卜星嗯了一声,听他关上房门,心里有点舍不得。   住在一个房子里也舍不得的程度。   三秒钟后,门里传来了梅梵瑙有点不好意思的声音:“大佬,我手机忘桌子上了。”   “给。”卜星进门时,发觉他已经关了灯。   漆黑的房间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无比温暖,窗帘并未拉严,透着缝隙洒进来外面的点点灯火,梅梵瑙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也传了来,卜星呼吸一滞。   对方的身形轮廓在黑暗里显得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卜星很清楚的知道,他也正在目光灼热的看着自己。   “谢谢啊……”梅梵瑙拿过手机,那一刹那两个人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立刻激起了细细密密的电流似的,令人着魔一般不想分开。   卜星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声音发紧,似乎压抑着什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是该走的吧?   这才刚在一起,留宿不大好吧?卜星没经历过这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纠结的状态。   梅梵瑙巴巴望着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猫爪搔痒一般的触感传到了卜星的手上,天雷勾地火,立刻点燃了卜星所有隐晦的欲.念。   “我……”   他听见梅梵瑙暗透委屈的嗓音响起。   不知道是撒娇还是暗示,或是,两者都有。   “我不想一个人睡。”   忍不住了。   卜星如是想着,妈的,不忍了。   ……   第二天上班时,公司所有人都发现卜总今天格外神清气爽,面上的表情也不再是万年不变的冷淡和生人勿近。   长腿一迈,走路带风,惹得全公司的员工都惊掉了下巴。   “你们看见了吗?卜总笑了,他这是在笑什么……”   “刚才我和他打招呼,他居然回我了!以前从来不理我的!你们说卜总这是遇见什么好事儿啦?老婆生龙凤胎了?”   “放屁!卜总还没结婚呢好不好?我看啊,可能是谈恋爱了!”   “什么——!?你谈恋爱了!?”寿衣铺里,方媛媛吓得手里的冰淇淋球都掉了一个,“还是和卜星哥!?”   梅梵瑙低头闷笑,肩膀都跟着哆嗦,连连摆手说:“低调,低调!这件事我不想外传!”   方媛媛一脸兴奋,有种好“姐妹谈恋爱全世界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的愤慨,急得乱跳:“你们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啊啊啊我抓狂了!”   梅梵瑙对单身狗的无能狂怒自动无视了。   “大哥,你的纸钱和金元宝,拿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梅梵瑙今天工作时也是容光焕发,态度格外的好,在寿衣铺卖货简直有些屈才了,“下次再来我家啊!您慢走——”   戴着大金链子的大哥拎着塑料袋出了门,一头雾水,嘴里忍不住犯嘀咕:“我烧个纸钱,这男的差点没高兴死了……啥玩意!”   柳先生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鼓捣着新进的小纸人,对着童男童女问道:“你们说,这孩子是不是疯啦?”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梅梵瑙。   那人正在方媛媛“臭情侣好可恶”的幽怨目光下,拍了一张冰激凌的照片,给某人发过去后还附赠一条掐着嗓子的甜甜语音。   “宝贝你猜我在吃什么?”   方媛媛:“……”你照片都发过去了,瞎子才看不出你在吃什么吧!   柳先生叹息了一声,扭过头来,摁了摁一左一右小纸人的脑袋瓜,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姿势来:“嗯,是疯了没错!”   陷入热恋的梅梵瑙当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种种怪异。   直到某天,他去自己常去的那家店买饮料。   老半天,那个一向殷勤热络的店员都盯着手机,没有任何行动的意思,梅梵瑙才懵懵地问:“你好?哈喽?上班啦?” 第39章   店员小哥哥听见了梅梵瑙的招呼声, 这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喝什么?”   梅梵瑙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额头浮现出了一个十字路口。   “我……我刚才叫你三次了, 我说我要一杯柠檬绿茶,加冰。”   店员站得歪歪扭扭,继续扒拉手机屏幕:“等下哈,等我看完这章小说, 怎么就这么好看?”   “???”梅梵瑙懵了, “还能这样吗?以前你服务态度不是这样的呀,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呢。”   后面的一溜儿顾客探头探脑。   有人不耐地叫了一嗓子:“能不能快点儿啊?搞快点搞快点!忙着上班呢!”   店员这才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懒洋洋地放下了手机,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树獭附身了一般, 慢吞吞开始切柠檬片, 嘴里还嘀咕着:“真懒啊……一点也不想动, 不爱上班,只想追文……”   梅梵瑙捧着热气腾腾的柠檬红茶出了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怎么这样……”   刚出门就正好看见了外卖员小吴,也就是之前让梅梵瑙帮忙送过一次外卖的那个青年。   “这群废物玩意,这不是有手就能赢?!”   他支棱着双腿,骑在电动车上, 正不耐烦地打着游戏, 戾气十足地骂着队友送人头,丝毫不管自己的订单。   梅梵瑙觉着奇怪,小吴一向都是骑手冠军, 钱串子似的从早跑到晚,此刻脑袋上还顶着荣誉无比的黄色兔耳朵呢!   这小子今天是吃错了药吗?连钱都不赚啦!   “小吴,你怎么不送单啊?这个时候正好是午餐高峰啊!”梅梵瑙纳了闷,咬着纸吸管凑了上去。   小吴一脸没睡醒还带着起床气的样子,很反常地抓了抓兔耳朵,闹心无比地哼唧道:“不就晚送一会儿吗?就那么着急吃?顾客活不到半小时以后了?真烦,累死我算了!”   梅梵瑙目瞪口呆,看着他不耐烦的一脚油门踩出去老远。   “今天这都是怎么了,戾气那么大,还都不想上班……”虽然情有可原,但也不至于一个两个全都如此不耐烦吧?毕竟日子也是给自己过的,苦也一天笑也一天,到底还是要生活下去的。   吃了午餐的梅梵瑙回了老柳寿衣铺,刚进去就看见一个要买东西的顾客傻站着,茫然地喊着:“有人吗?我想买点东西!人呢……奇怪……”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刚才出门了,您要买点什么?”梅梵瑙立刻一脸堆笑凑上前去。   等到客人走后,疑窦重重的梅梵瑙终于有点气得冒火了,他推开门走进后面的小室,忍不住道:“师父!刚才我不是都说了,我去吃个午饭,你帮我看一下么?你不是在店里吗,怎么还……”   就看见床上盘着一大坨鳞甲发亮的庞然大物,活像是上古传说里的神兽。   那蛇身足足有一人多粗,单人床差一点放不下它,它缓缓蠕动了起来,将脑袋一抬,黄金色的竖瞳里透着妖冶和霸气——这就是东北五仙之一,柳爷。   “老柳,”梅梵瑙简直操碎了心,拍了拍他的身子,“你赶紧变回去,这样子也不怕顾客看见了吓死!又没到冬天你这是干嘛?”   “哎呀,别骂了别骂了……”   那大蟒蛇开了口,懒洋洋的声音不正是老柳么?   “看见了就看见了呗,老柳我帮他们练胆了,他们又不亏。”大蛇见有人回来看店,又继续舒舒服服将脑袋一搭,安心睡下,“再说了,这样睡觉舒服!让你一个大活人变成蛇身生活,你就知道有多不自在了!”   梅梵瑙嘬着吸管,一言难尽:“今天大家都好奇怪,好像全都变……懒了?”   而且,柳先生在人世间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是那种大大咧咧随心所欲的人,大多时候,他都比梅梵瑙更加谨慎,这次倒是反常了。   梅梵瑙有些不爽地横了他一眼,打算转身出去看店,便见蛇尾巴甩给他一把钥匙。   老柳说:“买东西的吵我睡觉,你直接锁门吧,顺便去帮师父把1022的房租收了,钱归你。”   梅梵瑙盯着手里的钥匙和电梯卡愣了一会儿,撇嘴道:“不是吧,你让他手机转给你不就好了?该不会懒到不想开手机吧?”   “那小子联系不上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哎呀……”大蟒蛇在床上不满地骨碌了起来,画面惊悚,声音却还是小老头的哼唧唧,“你快去,快去,我要睡觉了!”   “行行行,今天一个个都让大懒虫附体了!”   老柳盘下的那栋楼离寿衣铺也不远,梅梵瑙骑着自行车,十几分钟便到了。   一走进小区,他就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一撸袖子,见胳膊上都是鸡皮疙瘩,心里下意识有点发毛。   梅梵瑙不是磨磨蹭蹭的人,他阔步流星就向要收租的单元走去。   结果在鹅卵石过道上脚莫名扭了一下,那短暂的刺痛足以令梅梵瑙嘶了一声,他蹲身捏了捏脚踝,纳闷儿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晦气!”   “难道是黑白无常看我历练的不够,开始给我加霉运了?还是说我大限又要到了?”他起了身,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啊,我昨天晚上刚他娘扶一个鬼老头子过马路!”   疼痛刚刚缓解,梅梵瑙便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吓得他面上血色全无!   只见楼上某一户,黑漆漆的房间里透着一个人影,那个人正审判一般冷眼看着楼下的梅梵瑙,仿佛已经盯了他很久似的,身边的大红色窗帘鲜艳无比,衬得那个人脸色死白。   梅梵瑙心中猛地一惊:“卧槽要命了,那是什么!?大活人站在那里看帅哥,吓死人了……”   他今天似乎诸事不宜,刚说完那句“大活人”,就看见那个看着他的人朝他咧嘴一笑,激得梅梵瑙哆嗦了一下,而后那个怪人就慢慢地融化了。   五官和身体轮廓全都变成了一团诡异的肉质物体。   梅梵瑙和卜星在一起后,每天都过得充实又开心,有段时间没看见这么晦气的东西了,一时间有点不适,黑着脸比了个中指便走了。   “什么玩意,还想吓我。”   上了楼,刚一到该收租的楼层,梅梵瑙便闻到了一股子奇臭无比的味道,这味儿又臭又怪,差点给他呛了个跟头。   他四处看了看,这楼道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连个瓜子皮都没有,比他住的那个小区环境还好呢……   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对面那户根本没有住人,唯一住人的便是梅梵瑙要催房租的这家了。   这走廊里有些阴森森的,梅梵瑙甚至都觉得有些发冷,他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但有老柳那个不靠谱师父的任务在身,即便想跑,也只能先乖乖办事了。   “笃笃。”   梅梵瑙敲了敲门:“有人吗?”   半晌,无人应答。   梅梵瑙如是敲了好几次,到最后几乎像是在砸门了,他莫名为自己这种债主子一般的豪横气势而害羞,掩唇咳嗽了一声,喊道:“大哥,开开门!有困难吱一声,别躲着不说话啊!”   “嗯?”下一刻,他便发现门锁松动了。   这正好,不用钥匙也不用骂街了,梅梵瑙一把便拉开了门,霍然一下,差点没将他给活活熏死在这里!   那一瞬间,他都看见星星了!   怕是八百辈子都不会住出来这么脏乱的房子吧!?   整个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垃圾,各种外卖盒塑料瓶以及生活杂物堆放在一起,一个摞着一个,散发着腐败变质的浓烈气息,迎面扑来,垃圾处理场都要甘拜下风。   “嗡——!”   梅梵瑙看见无数苍蝇蚊虫暴起,四处乱飞了起来,这场面简直壮观极了!   “卧槽!”他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生怕虫子飞进来。   那股子浓烈的臭味一股一股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地上的垃圾堆里,也乌泱泱地布满了乱爬的蟑螂和老鼠,梅梵瑙见鬼都没有见到这房子害怕,一瞬间都想哭了。   老柳要是知道他的房子被租客给祸祸成这个鬼德行,怕是能一尾巴将租客给勒死吧?   一种奇怪的感觉猛地敲击了一下梅梵瑙的头。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很重要的事情。   思及至此,梅梵瑙难看的脸色更加铁青了三分,他想到……   刚才朝他咧嘴笑的那户人家,正是自己来收租的这一户!   心重重地一跳,梅梵瑙这次是真的有些吓到了。   但就在此时,更大的惊喜迎面而来,只见那些老鼠蟑螂爬过的地方,垃圾四散开来,缓缓露出了一个已经高度腐败肿胀的尸体!   那尸体油亮亮的,仿佛一个充了气的皮球,就这样躺在客厅的垃圾里面,已经出现了巨人观的景象,看样子是死了七天左右。   脸部肿大到看不清五官,眼球也诡异的即将要突出来了一般!   梅梵瑙生怕这玩意起尸成厉鬼,刚要从兜里摸防身的雷火符,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个尸体炸开了!!! 第40章   梅梵瑙发誓, 他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恶心过。   以往见到各种邪物,诸如杜庆生和盛禹思的小鬼,他内心其实都没有过多的感觉, 但只有这次, 是真的给了梅梵瑙极大的精神伤害!   简直太恐怖了……   那些臭到让人晕倒的尸水和脏器随着爆炸,崩到了梅梵瑙的身上,蟑螂也乌泱泱的乱爬,密恐福利不过如此。   “簌簌……”老鼠们还在四下爬行。   那一瞬间, 梅梵瑙根本顾不上什么鬼不鬼的, 惊得一个屁股墩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而后,他连滚带爬退到了一边, 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连带着三天前的晚餐都给呕出来了。   他吐得脑仁都一阵阵发疼, 泪眼婆娑地掏出了手机来, 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我要报警, 死人了……死人了……”   ……   过了几天,1022房间算是彻底的清理了出来,那个炸了的尸体也让父母给认领了回去。   梅梵瑙连着几天都吃不下一口东西,整个人明显消瘦了许多,老柳看着也跟着心疼,但无论怎么劝, 小梅一要张嘴吃食物, 就忍不住干呕。   “不行不行,我得再过个几天才能吃下去东西,太恶心了!”   老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差不多行了啊, 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至于呕好几天吗?饭都不吃啦!”   “唉,师父你是没看见那个场面啊。”梅梵瑙揉着脑袋瓜,“垃圾多得要开垃圾场了似的,满屋子的苍蝇蟑螂和老鼠,都快成精了!”   面前摆放的食物,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别过头去,一脸痛苦地道:“简直了!不单如此,还有一个气球似的尸体摆在那,臭烘烘的,要老命了!”   梅梵瑙叽里咕噜了一通,描绘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说得老柳也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面包。   “那个哥们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啊?自杀的?”梅梵瑙想了想,“不像啊!”   柳先生剔着牙,望着门口,也有些无法理解似的说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警方那边给的消息我感觉……有点扯。”   “什么消息?”   老柳眼神复杂:“说他是硬生生饿死的。”   “饿死的?”梅梵瑙愣了一下,摩挲着下巴,嘶了一声道,“我看他经济能力应该还没差到会饿死吧?满屋子外卖盒子呢,吃外卖其实也没有那么便宜啊!门口放着的鞋子也不便宜!”   老柳喝了口茶,觉着不太是滋味儿,便又撂下了。   他长叹一声:“什么饿死的?人到什么程度才会饿死呢?照我看,那个人应该是活活懒死的,他懒得去觅食,懒得去收拾屋子,也懒得活下去了,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呗!”   梅梵瑙听了老柳这个解释,不由面色复杂,心想:“究竟到什么程度,一个人才会这样啊……”   反正他这些年虽然过得穷了点,但梅梵瑙一向喜欢穷开心,最擅长苦中作乐这种事了,因此,也无法理解那个莫名死掉的哥们儿。   只是忽然听见还有这种绝望的死法,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老柳还在抱着自己的一大串钥匙,凡尔赛而不自知的絮叨着:“可怜我的房子了,明明那么干净,位置也好,这下子可要贬值了!唉!”   当天晚上,卜星约了梅梵瑙吃晚饭,还特意给他订了他一直嚷嚷着要去的网红餐厅。   挑剔的卜总端详了一下各种菜品,又望了几眼餐厅舒适的环境,眼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了几分赞赏来。   “这家菜还不错。”他如是评价,向后轻轻一仰,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   暖黄的灯光斜斜撒在了梅梵瑙浅棕色的发上,那人吃得心不在焉,纤长的睫毛一扫一扫的。   “还不舒服呢?”卜星见他兴致不高,想到他可能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心里应当是还在犯恶心的,便也不多问,只动作麻利的给他切好了牛排,递到梅梵瑙面前去。   梅梵瑙懒懒撑着胳膊,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食物。   “嗐,早就过去了!我可是梅大胆,这世上就没我害怕的事儿!”他强打精神,抻了个懒腰,咬着粗薯条含混不清地说,“就是最近有点奇怪,总是觉得很累,不想动,连看店都不想去了哈哈!”   但是,在几乎是日理万机还要出来陪他吃饭的卜星面前说这些,多少有点娇气了。   梅梵瑙立刻仰起脸,眯缝着眼睛嘻嘻道:“当然,和你还是比不了的。”   小情侣间难免有点包袱,尤其是梅梵瑙这种本身就包袱一堆的臭美精这里,真是一点不好的地方都不想让卜星知道,即便是真的觉着身体疲惫,也硬是强挤出来了几分精神头来。   这时,服务生端上来了一盘甜点,卜星若有所思,沉痛道:“抱歉,最近让你太累了,今晚我不乱动了,给你好好揉揉腰。”   服务生:“???”   梅梵瑙:“!!?”社死现场出现了!   一脸“我磕到了”的服务生微笑离去,梅梵瑙面红耳赤地瞪了人一眼,卜星桌下的小腿挨了一记,也不恼,只勾唇淡淡笑着,似乎乐在其中:“怎么?”   “别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我腰好得很。”他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哎呀和你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就是懒洋洋的,不想做任何事,当然,我没有抑郁症,这也绝不可能是抑郁症的表现。”   梅梵瑙端起切好的牛排,一本正经地绷着小脸和他解释道:“就比如,你都给我切好了,但我还是懒得动!”   卜星安安静静听着他讲话,并且时不时点头,很是认真。   等他说完,卜星觉着自己彻底悟了。便起身坐到了梅梵瑙身侧来,用小叉子扎起了一块牛排来,递到了他嘴边来,一脸严肃说:“张嘴。”   梅梵瑙似乎从他脸上隐忍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别样的窃喜。   他仿佛在无声的诉说“呵,男人,这点小把戏还是被我给看穿了吧”。   梅梵瑙:“……”哦豁,完蛋!   又过几天,恰好赶上了卜星公司休假,梅梵瑙也无所事事,方媛媛便提议让他们俩一起出去旅个游,方便亲近亲近感情,加深一下对彼此的了解。   这俩人觉着这提议不错,几天时间大可以去别的城市换换心情。   袪一袪那个出租屋的晦气。   于是卜星便将选择权交给了梅梵瑙,那个迷糊蛋那天打游戏到凌晨两点,困得迷迷瞪瞪地点开了一个旅游网站,一看这画面山清水秀的,当时就报了个周边旅游团,随后睡昏了过去。   旅游当天,卜星和他坐上了大巴车。   梅梵瑙溜下去买了两瓶水,才怂巴巴凑了上来,一屁股挤在了卜星身边的座位上,望着他的侧脸说道:“大佬,真不要意思呀,我忘记你之前旅游都是坐飞机到处飞了,可能这种旅游团对你来说有点low吧,抱歉抱歉!”   他黏黏糊糊像块年糕,越说凑得越近,最后,在人脸上啵唧啃了一口才算罢休。   卜星的确稍微有点不适应这种人多事多的旅行团,但也不至于无法忍受,尤其挨了小梅的亲亲后,更是一丁点情绪都没有了。   侧过头来,看着他一挑眉:“没事,人多热闹。”   梅梵瑙的适应能力极强,现在要他穿上高定西装参加上流酒会,他也能应对自如,要他这样抱着零食,坐在乱哄哄的大巴车里,他还是能从善如流。   而卜星认为自己要做的,就是乖乖适应梅梵瑙,这样就足够了。   “哎呀,可算放假了,能出来玩几天了!”几个高中生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上了车,一进来就带上来一股子青春活力。   几个人身上还穿着万能校服,抱着沉甸甸的书包,找位置坐了下来。   “是啊,这几天还留那么多作业,太烦人了!”   “整的我零食都没地方放了,装的都是练习册和卷纸,我淦!玩几天不得饿死啊?”   梅梵瑙咔嚓咬了一口薯片,笑嘻嘻用肩膀撞了撞卜星,示意道:“你看,年轻真好。”   卜星失笑:“你也没老到哪去好吧?”   大巴车开始陆陆续续上来游客了,有几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女也大包小裹的上了车,嘴里嘟嘟囔囔:“工作真累,可算能出来放松一下了!哎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策划还没写,愁人!”   “哈!这什么破b团!”   几个穿着紧身裤豆豆鞋的少年蹿了上来,每句话不带脏字不是人,伴随着唯我独尊的强大气场,王者一般落了座:“真辣鸡呀!”   梅梵瑙:“……这是什么品种。”   转眼间,车里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前座还有个戴眼镜的姑娘满脸焦急的在打字,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响亮,她烦躁道:“我的娘啊,编辑能不能别催了!马上交稿了!”   车辆缓缓行驶了起来,上来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导游,戴着麦调了调音,便开始絮絮叨叨讲述要前去的地方。   “各位旅客好,我们要去的地方,位于……”   这人其貌不扬,讲起话来也没什么吸引力,大家很快便各玩各的,闹了起来。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直接站到了座位上,也不知道是压力太大还是怎么着,整个人都呈现一种亢奋癫狂的状态:“你敢跟我跳?”   “我有什么不敢?”前座的精神小伙也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花花世界迷人眼,没实力你别赛脸!”   雷霆般的音乐炸响了起来,在导游欲哭无泪的呼唤声里,花手摇得快要飞起,双方开始了世纪对决!   梅梵瑙依稀听说那个医生是精神科主任,他咬着饼干棒,一脸迷茫。   “这就是传说中的医者不自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更新结束! 第41章   车上莫名其妙开始了土味的劲歌热舞, 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连梅梵瑙都不由自主跟着那魔性的音调动了动肩膀,忍不住说道:“这精神科医生不错,一看就很精神!”   花手摇得几乎成了虚影, 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大巴车原地改装成直升飞机, 直接飞到景区似的。   卜星:“……”   他有点害怕。   “哈哈,哈……”导游费常蓝遭到了无视,见没人搭理,他掏出了小手绢擦擦冷汗, 弱弱道, “大家都冷静冷静……”   眼看还是没人搭理, 他哭腔道:“各、各位老铁,我才是……才是导游。”   这大巴车内简直是群魔乱舞,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精神科医生和那只精神小伙, 其次霍然起身的便是那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也不知道这些人平时究竟承受多大压力, 出趟门齐刷刷一块儿疯了。   “都是一群什么品种的妖精。”不大喜欢吵闹的卜星扶额叹息了一声。   但一瞥见乐在其中的梅梵瑙, 卜星的不适立刻便烟消云散。   “你看他们!”梅梵瑙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他一下, 笑得正欢,谁知眼睛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忍不住低下头去摁了摁,“哎……”   卜星立刻警惕了起来,隐约觉着不太对劲儿。   “没事吧?”   梅梵瑙推开了他的手,愣了一小会儿, 才说:“没事, 可能是进东西了。”   毕竟他们刚刚才从一个世界里出来,差点连命都没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那么点儿背, 而且梅梵瑙四处看了看,的确也没发现身上阴气重的人,即便惴惴不安,却也只得强颜欢笑。   几个小时后,大巴车缓缓停进了一家民宿。   这民宿颇具异族风情,帷幕和招子都是五彩斑斓的布条做成的,店主正在露天烧烤,一看见他们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大家可以自行选择房间。”   费常蓝在这个时候可算有了几分微弱的存在感,比划道:“看看我们的位置多好,往上可以爬山,往远了走可以看见一个鹅卵石形状的湖,湖中央飘荡着一个小岛,可以钓鱼……哎!”肩膀遭了狠狠一撞,是那几个精神小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这地儿?嘁,也就还行吧!”   “耶,出来玩真开心!”   这波旅客显然是他带过最难的一届,不等他说完,便一股脑拎着行李往民宿里冲了。   “谢谢。”卜星拎着行李,对着费常蓝微微一颔首,擦肩而过。   梅梵瑙也拍了拍他的肩,鼓励了一句:“加油!”   导游抹了抹泪:“……我也谢谢您二位。”   到达的时候才过中午,旅行团一干人乌七八糟吃了个午饭,外面便开始乌云密布,天空中阵阵闷雷响了起来。   众人赶忙退到了屋里去,各自在房间巴望着窗外:“外面什么时候起了那么大的黑雾?怪吓人的。”   “难道山里都这样吗?不会吧?”有的旅客顿了顿,脸色有点难看,“该不会是……”   下一秒,费常蓝敲了敲卜星和梅梵瑙的房门,直接在门外高声道:“抱歉抱歉,我来通知一下二位游客,由于今天发生了极端天气,请不要随意出门,以免走失,如果真的想要出去的话,可以结伴而行。”   说完,他便又火急火燎冲向了下一间房。   床上坐着的梅梵瑙一仰头,朝卜星憨笑了一下:“嘿……”   卜星看出他有些情绪低落却又强作开心,活像是垂头耷脑的小黄狗,忍不住轻声笑了笑,一把揉乱了他的头发:“怎么,出来玩不开心吗?”   “早知道就好好做功课了,都怪我那天打游戏太困睡过去了,没成想第一次一起出来旅行直接翻车……”梅梵瑙眼巴巴望着他,放软了声音道,“对不起呀。”   他这么小心翼翼的用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望着卜星,生怕卜星怪罪下去似的……   任凭是天塌下来,也要原谅了。   “咳。”   卜总的小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软软的击中了,赶紧掩唇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这也不能怪你,再说,我们早就适应随时进世界了,不是吗?”   梅梵瑙忍了忍,说:“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抱歉。”   “你也知道,我是个天生走霉运的,经常性点儿背。尤其是和你在一起后,一天比一天亲密,难免会把气运沾到你身上来,牵连你和我一块儿倒霉,卜星,关于这一点,是我对不住你。”   在一起之前,这人成天兴风作浪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反倒是如今,他开始格外在意那些平时不会纠结的事情了。   “这哪能怪你?大巴车刚进山的时候,我就察觉到风水有问题了,阴气缭绕的地段,容易出事也是正常,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卜星挑眉道,“再说,我俩绑定了正好,可以帮你多做善事,尽早改命。”   他目光顺着梅梵瑙的卫衣领口看了进去,颇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   连声音都更沉了几分:“要是心里还过意不去的话,就好好补偿我,懂吗?”   晚饭时,那个叫尤冰的精神科医生一个劲儿絮絮叨叨:“都是,你们都是……”   梅梵瑙让这个看上去就不太正常的人给撞掉了筷子,才不耐烦地皱起眉,问道:“都是什么?尤医生,我看你压力挺大的,应该经常出来走走。”   “嘻嘻,都是。”尤冰看了梅梵瑙一眼,眼神阴邪怪你,“你也是,你也是!”   梅梵瑙:“……”   我是你个泡泡茶壶啊是!   卜星察觉到异样,淡淡问道:“尤医生,你说大家都是,是什么?”   今天一下午都窝在民宿里拍照看电视,没能出门去玩耍,旅客们此刻全都兴致缺缺,蔫头耷脑的不愿意搭理尤冰。   尤冰也浑不在意,嘴里嘟哝个没完。   直到卜星问他,他才拧巴着眉毛,认认真真盯了卜星半天,医生给患者诊断一般的语气道:“你不是!你不是!”   这个人越说越邪乎,其他人也忍不住好奇看了过来。   “这尤医生是不是不太正常啊?嘴里叽里咕噜说什么是不是的……”   卜星总觉着能从这人嘴里挖出点什么来,于是尽量保持着耐心和礼貌,又问了一次:“医生,您能不能说清楚点?”   梅梵瑙也纳了闷,一言难尽地盯着尤冰,心里已经念了不下十次“果然是医者不自医”。   这时,尤冰忽然啪啪拍起手来,放肆地嘲笑着众人:“你们都是大懒虫,你们都是!”   看向卜星时,他补充说:“你不是!”   说完,这玩意便泼猴儿一般,叼起一块叉烧,兴高采烈要跳回花果山去。   众人:“……”   这个尤冰医生多半是精神状况不太好,大家也确实在民宿里懒洋洋窝了一下午,没有走动,难免这人会笑话他们。   但嘲笑人还嘲笑得这么神经兮兮的,梅梵瑙还是头一次见。   当晚他洗了澡,去楼下买了两罐凉茶上来,走廊里的灯莫名其妙便暗了下去,恹恹的一副要亮不亮、要灭不灭的样子。   这样的阴间光线,有还不如没有呢!   梅梵瑙身上凉飕飕的,胳膊上也有点起鸡皮疙瘩,赶忙加快了脚步向房间走了去。   山里下雨了,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隔着墙壁梅梵瑙都能感受到外面的潮湿可怖。   这样的夜晚,莫名让人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他感到吧嗒一下,天花板上似乎落下来了什么东西,正好砸到了他颈窝处。   怪异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梅梵瑙悚然一惊,一把摸上了自己的脖子:“什么东西?”   是黏糊糊的透明液体。   “轰——”   雷声猛地炸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梅梵瑙也霍然扭过头去,一张白森森的大脸在闪电光亮里,正好和他面对面了,近在咫尺。   脖颈上的水,是这玩意的口水。   “啊!!!”饶是心理素质极佳的梅梵瑙,也呛不住尖叫了一声。   心脏差一点儿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吓得头皮都麻了,正打算连滚带爬回去找卜星求抱抱,便听见一道熟悉的二傻子嗓音响起:“嘿嘿,大懒虫。”   梅梵瑙冷静下来,定睛一看。   这玩意……   不是尤冰还能是谁!?   “你他娘才是大懒虫。”饱受惊吓的梅梵瑙骂了一声,一脚踹上了他的屁股,“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吓唬我?”   尤冰盯着他手里的凉茶看。   梅梵瑙丢给他一罐,还没有从惊恐里回过神来,怂巴巴一撇的动作,大有交保护费的意思:“拿去拿去!烦人!”   想了想,他一阵犯恶心,狠狠在那人白大褂上蹭了两下:“啊啊啊你刚才干嘛往我脖子上吐口水?属羊驼的吗?还是馋疯了?”   尤冰拿着饮料心满意足,说道:“作为回报,我带你去看好戏。”   “你这不是也能正常说话吗?看什么?”   “看那几个女高中生。”尤冰拽着他往前走。   梅梵瑙:“……!!!”   “变态吗?你给我回来!”他大惊失色,一把便拽住了那人的白大褂,谁知没拽好,直接给薅了下来,白大褂里面竟然是蓝白杠的精神病院病号服。   梅梵瑙惊恐道:“你还真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双更……(顶锅盖跑) 第42章   “你是哪个医院跑出来的?我帮你联系你主治医生吧。”   梅梵瑙大惊失色, 赶忙拽住了他上看下看,试图从这个精神病患者身上找出有关他医院的信息。   这时候梅梵瑙急得满脑袋汗,完全忘记了进入异世界后信号不通这档子事儿了。   “嘿嘿。”尤冰让他拽着乱转, 活像是奥尔良烤肉饭烤箱里那个会旋转的烤肉大炉子, 咕噜噜转了老半天,才气定神闲的往原地一定,贱了巴嗖地咧嘴一笑,“傻了吧, 我早就把身上的联系方式都撕了, 就知道你们肯定会发现我不对劲!”   梅梵瑙一时语塞, 不知道这位大哥究竟是什么病症,可别异世界还没出乱子, 先让这精神病砍死俩……   尤冰的观察能力似乎比正常人还要强上几分, 他发觉了对方神色狐疑, 便很是潇洒地一摆手, 道:“小老弟, 你不要害怕, 我就是在院里待久了,感觉闷得慌,这才偷偷报了个旅行团出来玩儿,你懂的吧?”   说着,他嘬了一口凉茶,笑嘻嘻朝人挤咕眼儿。   梅梵瑙握着凉茶瑟瑟发抖:“你这是, 惯犯了吧?”   “别怕, 我只是时不时能瞧见点儿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而已,他们就说我有病,说我有什么幻视幻听!可恶!这明明是老天爷赏给我的饭碗, 我就应该找高人出马,给人算命去!”尤冰愤愤地咕哝了一句,“要不是实在研究不明白那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现在保准成了命理大师了!”   梅梵瑙看向别处冷笑了一声,心说:“你面前就站着一个呢。”   尤冰听见了他那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以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在嘲讽怀疑自己,顿时就瞪圆了眼珠子,焦躁地拽着他胳膊说:“你还真别不信,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他毕竟也是个患者,梅梵瑙唯恐言语上刺激到他,于是半推半就由他拉着自己。   “哎哟,你真是……”一张俊秀的脸险些露出个痛苦面具来。   “真是啥真是!我就告诉你,小伙子,打从进这山里,我就明显发现不对劲儿了,你和你男朋友看上去也是会点儿东西的人,不会看不出吧?”   此话一出,梅梵瑙只觉毛骨悚然,便见尤冰露出了个窥破一切的阴森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瘆人:“这里其实和外界断联系了吧?是个异世界,对吗?”   梅梵瑙背上起了一层白冒汗,没成想这个尤冰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现实世界中,有不少人其实都是由于比寻常人多了一分感知能力,而逾越了普罗大众遵循的规则,一念之间无法把控,才被判定为精神失常等等。   眼前这个笑得仿佛早已知晓一切的男人,就让梅梵瑙觉着古怪又欣慰,古怪是因为这老哥疯疯癫癫的太不受拘束,欣慰是因为……   但凡他不把控一点儿的话,恐怕自己也会被寻常人认为是有“精神病”了。   在他脸上看见了略微惊恐的神情后,尤冰已经无需继续追问,他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于是嘻的一声:“我就知道!”   梅梵瑙心情复杂。   “现在这个地方,”尤冰探头探脑,像个猴子似的眼中精光乱射,“我猜应该是和风水有关,阴气太重,误打误撞掺和进来了一点儿阳气,才形成了一个阳间也管不着,阴间也没法管的地儿!嗯……至于别的,我猜不透了。”   梅梵瑙眼中露出了一丝丝赞赏:“你思路还挺清楚的。”   “有些事,真的不能怪我们,要怪你就去怪管精神病那些医生本事不够,看不到我们眼里能看见的!”尤冰薅着他,继续向前走,絮絮叨叨个没完,“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过话啦,我平时也不太喜欢和人说话……哦对,除了护士站的小姑娘们。”   “你这小伙子好,身上有灵性,我爱跟你讲话!”他显得格外亢奋,变态似的激动到有点儿打哆嗦。   “很久是多久?”梅梵瑙让他硬生生拖着下了一层楼,“我看你话挺多的。”   尤冰眼珠骨碌碌一转:“得有个二三十年了!”   “你又吹牛。”梅梵瑙说,“刚才你也是在套我的话吧?什么异世界之类的……”   “我可没吹牛,我是真的能看到。”尤冰哼哧了一声,“我们院里有个老头儿,医生说他是幻视幻听,把他关医院一年多啦,他还说楼下有心爱的姑娘在等他呢!”   梅梵瑙失笑,全然都是哄小孩的态度了:“其实呢?有吗?”   “当然有啊!”   “那个姑娘天天站在楼下,朝着他笑,编著两条麻花辫,穿着厚厚的小花棉袄,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菜篮子,可惜的是,她被大炮炸没了半个肩膀,站在楼下还怪瘆人的,别人都看不见她!都怪那该死的小鬼子,毁了个好姑娘!”   梅梵瑙听得目瞪口呆,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道:“你们那是撞邪了好吧?”   “到了,来看。”   这时,尤冰忽然压低了嗓音,招呼梅梵瑙凑近了看。   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几个高中生住的房间前,梅梵瑙原本是有些忌讳的,毕竟房间里有女孩子在,他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像什么话?   但是屋中传来了一阵阵炸裂了似的大笑:“干嘛!?还带作弊的!”   声音有男有女,显然那群小崽子全都聚在一个房间里正在玩儿游戏。   梅梵瑙不耐烦了:“我走了,有什么好看?”   “大懒虫,不好看吗?”正在扒门缝的尤冰回过头来,不解地看向了他。   “什……”梅梵瑙心说这人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虫不虫的,于是也不由自主扭过头去顺着门缝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梅梵瑙发现了异样。   其他高中生都穿着他们改良过的校服,坐在床上打扑克或是打手机游戏,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桌子前,背对着众人不知在忙活什么,全然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瞧她的背影,就能够感受到强烈的负能量。   这姑娘叫张莉,白天来的时候是最兴高采烈那一个。   此一时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哗啦啦翻动着堆成小山的卷纸和练习册,发出了纸张翻动的聒噪声,她眉头紧皱,咽了咽口水,焦躁无比地念叨:“怎么办,怎么办……”甚至开始轻轻发起抖来。   床上的高中生时不时看向她,调侃道:“好不容易放假了出来玩儿,你就别用功了呗,不差这几天!”   “就是啊,平时你上个课间操都得带个单词本,这会儿当着我们的面,你还要学习呀!没必要吧?”   “大学霸,我们都在玩,你却想偷偷学习惊艳所有人,过分了过分了!”   张莉像是全然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仍旧在翻动着面前愈发凌乱的作业。   她一会儿看一眼作业清单,一会儿又拿起一本习题册握起笔,像是要下定决心开始做功课了一般。   可是每次要落笔,张莉的手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缩了回去,拿起别的东西翻动几下。   “干嘛呀,真是……”大家见她不听劝,还在自顾自忙活,便也不搭理她了。   梅梵瑙眼睁睁看见张莉身后站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正在不停拨动张莉的胳膊,只要她想开始行动,就立刻捣乱,让她不得执行想做的事情。   那女人的脸白森森的,红唇鲜艳。   但是现在只有梅梵瑙能看见她,即便是与阴间有点交融的尤冰也瞧不见,还在新奇地说道:“你看,那个张莉现在就是大懒虫……”   大懒虫到底是什么呢?   梅梵瑙纳罕,尤冰从今天白天就一直念叨什么,大家都是大懒虫,难道受到那个女鬼打扰的,就都是所谓的“大懒虫”了吗?   女人惨白无比的手插进了张莉的头发里,现实中,张莉的头发开始慢慢散乱了起来,她也愈发焦躁了。   “妈个逼的……”   张莉骂了句脏话,她受不了这种焦虑却不能行动的感觉了,明明很想和同学们一起痛快的玩,但是心里却一直想着学校的课业,可一旦要行动,却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无从下手,只得空空忧愁。   “不行了,真是受不了!”她下定决心,拿起了一张卷纸,开始凝神去做。   梅梵瑙眼看那女鬼又要捣乱,心里不由不爽快了起来,哪来的鬼东西,就会欺负小孩儿?   他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眼。   梅梵瑙释放出了同类的气息,冷意顿时使得屋里的活人齐齐哆嗦了一下:“咋回事,突然这么冷?好奇怪啊。”   女鬼察觉,猛地向门口看了过来。   下一秒,便消失在了梅梵瑙视线范围内,想必是逃了。   但是张莉受到那女鬼的阴气影响,精神状态已经愈发错乱了起来,写着写着,就听见刺啦一声响,她干脆用笔将卷子划破了,而后一只手将其团成团,口中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同学这时察觉到她的异样,吓了一大跳:“张莉你干嘛呢?你拿刀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上夹子,还会有一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地方春晚,等睡前我去看看辽台春晚,超想看小品的! 第43章   “我干什么!我当然是要做作业了, 可是这有什么好写的?要我看老师都有毛病,说什么就留一点儿,妈的, 六七科加起来可不是一点儿!学习?学个屁!”   张莉狂躁地站了起来, 嘴里骂骂咧咧,全然没了白天时的活泼可爱。   她手里握着一把壁纸刀,喀拉一声就推出来一大半的刀身,眼神也开始失焦狂乱:“作业……得做作业了……可是我不想做。”   同学们纷纷惊恐地站了起来, 玩耍的心思荡然无存了。   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张莉怎么突然疯了?”   “没、没事的呀, 张莉。”班长一推眼镜框, 似乎也很害怕现在的情况,但是这里也只有她嘴皮子还算灵活了, 安慰道, “我们出来玩儿不就是为了放松的吗?何必想这些呢, 我们先开心的玩儿, 等过几天回去了, 我们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室写, 好不好?”   有个高高壮壮的男生盯着她手里的刀子,警惕道:“你别这样了,真的……出来玩又不是找晦气的,你现在写,写得进去吗?”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张莉,她眼里闪烁着不自然的红光, 猛地看向了那个男生。   男生是他们班的体委, 一米八几身高体壮的人,让她这邪气十足的一眼给看得不寒而栗,哆嗦了一下。   “写不进去, 我就是因为写不进去才他妈烦的……”   她突如其来的负能量吓坏了所有人。   有同学呆住了:“你平时也不这样啊,怎么突然情绪这么大?”   张莉摇了摇头,很痛苦的样子,她感到自己内心的野兽被唤醒了:“拖来拖去的,现在不写,回去更不爱写,只能等上学早上去抄你们的,可是早自习时间那么短,我抄也抄不完,好烦啊,好不想动啊,真是过够这样的日子了……”   那个野兽的名字叫做“懒惰”和“颓丧”。   二者相伴相生,一旦出现,势必会让她不断地否认自己,进行自我打击。   虽然平时也偶尔会出现这种感觉,但基本上过段时间就自行消散了,这次却不太对劲儿……   张莉似乎也很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但躁郁过度,就像水闸突然开了似的,堵住只会更加来势凶猛,刺啦一下,她猛地用壁纸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划出了一道口子来!   “啊啊啊啊啊——”   同学们吓得尖叫了起来!   梅梵瑙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赶忙冲了进去,劈手夺下刀子的时候还让她给手背划了道口子:“张莉你干什么呢!一点儿作业还把你逼疯了怎么着?”   尤冰拍手大笑了起来,站在门口跺脚道:“她是大懒虫,她要变成大懒虫啦!”   孩子们全都呆若木鸡,尤其是见到了张莉腿上汩汩流出来的血后,更是一个个小脸苍白。   “出事了?”   这边的动静将旅客们全都惊动了,纷纷出来看。   导游费常蓝过来一看,哎哟一拍大腿,急得都快哭了:“这是怎么回事呀,你们这个团太难带了!我都想辞职了!”   几个同学七手八脚的摁着暴躁无比的张莉,有个小孩儿都急得带哭腔了:“导游,她大腿划开了,得缝针,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吧!”   张莉躺在床上,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满脸麻木,力气却极大,不断挣扎着:“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躺着,我要休息,我要睡觉!”   卜星第一时间找来了创可贴,火急火燎给梅梵瑙手上的伤口贴上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手:“嗐,这么点儿伤口其实不用贴的。”   卜星脸色有点黑,似乎在埋怨他出来行动不带自己。   梅梵瑙只得又和他解释了一通。   “祖宗们,现在可是极端天气,没办法出去啊,路都看不清。”费常蓝有些不耐烦了,看着孩子们哭丧的脸,又看了看张莉皮肉外翻的大腿,“不缝针是不行的……还好我有紧急药箱,又学过护士,还能应个急。”   梅梵瑙眼看这小姑娘气运开始走低,怕是过不了多久还要被那女鬼纠缠,说道:“那你把药箱取来帮忙缝个针吧?”   费常蓝忽然打了个哈欠,神色很是倦怠:“太晚了。”   卜星:“?”   梅梵瑙:“……”   奇怪的是,其他游客也浑然不以为意,全都穿着睡衣懒懒散散地看着,似乎觉着张莉的生死与他们当真是一点点的关系都没有,显得有些冷血了。   “太晚了是什么意思?”卜星觉着很怪异。   游客们打着哈欠,看过热闹就陆续散了。   费常蓝嘿嘿一笑,说:“我有点困了,要不你给个创可贴,帮她贴上吧?等过几天能出去,再让她去医院。”他眼中有了明显的倦意,似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你是个导游,还有护士的资格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梅梵瑙无法理解,“万一她破伤风了,出了事,你怎么交代?”   白色床单上已经斑斑驳驳全是血迹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谁知道失血过多的张莉还在说:“我也好困,我懒得让他缝针。”   梅梵瑙猛按了按太阳穴,压低了嗓音:“这个世界的bug难道是降智吗?不等鬼来杀你,自己就先被懒死了?”   ……   翌日,外面阴雨朦胧,依旧不能进山。   最开始大家还有点不情不愿的,但一看见那黑雾弥漫得跟吃人妖怪似的,便也都不敢走远了。   经历了昨夜张莉突然发疯的事情,几个小朋友情绪低迷,最开始亢奋的情绪也彻底冷却,私下纷纷讨论张莉是中邪了。   但与他们相反的则是那一群工作党,由于湖边儿还没有被黑雾吞噬,他们便向店家借了雨伞和渔具,兴冲冲组队去钓鱼。   梅梵瑙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双手撑着栏杆,吹了个口哨。   这小团队一共六个人,其中四个是一个公司的同事,还有一个穿着运动裤扎着发带的则是自己出来玩的全职写手,叫毕更新。   梅梵瑙今早还说她这名字吉利来着,转头就知道这货是个拖更惯犯了。   “哟,小梅!”这没心没肺的还回身朝他比划了个耶。   梅梵瑙和人侃大山:“六个人去钓鱼啊?”   “会不会查数儿?”毕更新看了看身边,几个人立刻开始哄笑梅梵瑙眼神不好,全都调侃道,“我们明明是五个人好吗?”   梅梵瑙心里忽然一咯噔。   那个穿红裙子的是谁……   卜星探出身来,居高临下睨了那边一眼,好心提醒道:“你们早点回来。”   几个社畜一早就看出卜星身份特殊,一看就有种顶头上司的气质。   听他讲话,还有点受宠若惊,纷纷说:“ok的卜老板~”   “是啊是啊,尤其是那位,早点回来更新啊,要不然都对不起你这个名字。”梅梵瑙打了个哈哈,再一看,多出来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显然这邪物胆子不大。   他叹了一声:“这个东西怨气不重,还胆小,但是一直盘桓不去,究竟是什么呀……”   卜星目光幽暗,远远看了眼兴高采烈的毕更新。   “还是小心点儿吧,我总感觉要出事。”   当天,毕更新和那一行人抓了几条鱼回来,在大院的棚子里架起了烤炉来,风风火火张罗了一顿烧烤。   别说,要这几个人去工作,就跟要了命似的,要他们大费周章抓鱼准备调料吃饭,倒是像上了发条似的,积极得不行。   “正所谓,吃饭不积极,智商有问题!”   这其中,属毕更新最积极,她一边被烤鱼烫得呲牙咧嘴,一边没心肺地哈哈笑:“今天还算开心,这么好的日子,就不更新了吧。”   “能行吗?大作家。”几个社畜调侃了起来。   毕更新顿了顿,想起读者和编辑的催促,又想起这个月还没到账的稿费,无比头疼。   但愈是头疼欲裂,她就越不想动,眼神有着张莉昨晚的狂乱焦躁与迷茫,喃喃道:“怎么不行?我就不写……我累了……”   几个正在烤串的工作党闻言愣了一小会儿。   毕更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里透着微微的红光。   随后,哈欠像是传染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疲惫和焦虑静静蔓延开来。   阴戾无比的抱怨声响了起来,嘈嘈切切。   “我那个ppt还差一点就做完了,但是我不想做了,老板还催我说明天就要,怎么着,他活不过明天了?瞅他那膀大腰圆的废物样儿我就烦!”   “我也烦透了,什么狗策划,那是人写出来的方案吗?”   一种异样的疲惫渐渐蔓延上了毕更新的全身,即便焦躁,但她还是将该做的事情一拖再拖,晚上洗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手机震动叮叮咣咣一通乱响。   “哎!”她翻了个身,改成平躺的姿势,“好烦……今天早点睡,明天早起写吧。”   虽然毕更新很清楚明天保准会睡过头,却还是宛如台上的老将军,身上插满了flag。   就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的被子怎么也捋不平整,按了好几次,还是鼓鼓囊囊的,心口气得有点闷疼。   毕更新更加烦躁,打开了台灯,掀起了被窝一看,脸上顿时一片死白。   便见一个黑黢黢的脑袋压在她身上,其下,是一团血肉模糊的红色,那怪物被她发现,抬起头,朝她缓缓咧起嘴巴,露出了个撕裂到耳朵根的夸张狞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44章   “呃啊啊啊啊啊——”   大脑短暂冷却之后, 受到冲击的毕更新声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卯足了劲儿一把便将那女鬼从身上给狠狠推开!   她脸色死白, 牙关也咯咯打起架来:“救……救命……”   “救救我!呃啊……啊啊啊!救救我, 快来、快来人啊——!”   手上是一种极其滑腻柔软的古怪触感,仿佛刚才那一把全然摸在了某种没有骨头的烂肉上,使得她飞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毕更新全然被恐惧包裹了起来,望着那女鬼的双眼几乎要脱眶而出。   那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女鬼果然像是无骨的腐败之物, 遭受一推, 上半身又迅猛又柔软的仰倒了下去, 然而下半身还牢牢附在床上,随着咕叽一声怪响, 她整个腰肢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了过去, 仿佛是进行到一半的古代腰斩之刑。   红衣女人毫无感觉一般, 猛地一扭头, 看向了惊慌失措的女孩。   她咧起鲜红的唇, 笑了。   “嘻嘻……嘻嘻……懒虫, 又一个懒虫……”   本着求生的本能,毕更新连滚带爬下了床,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你是谁!”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满脸眼泪鼻涕,慌不择路一般向门外爬了过去,口中还在求饶, 希望对方能够放过自己, “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来找我!我不认识你,救命……救命啊啊啊!”   红衣女人还在笑, 仿佛看着晚餐一般,胜券在握,气定神闲。   “懒……”她就以那个扭成麻花的诡异姿势挪动了起来,向着毕更新爬行了过去,“虫!”   这一幕疯狂地刺激到了毕更新,她彻底失去了理智,野兽一般嚎啕大叫了一嗓子,竟然激发出了几分力量,站了起来,猛地撞开门向外冲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极度恐惧下,她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民宿的走廊悠长且潮湿。   照明用的都不知是哪年的老旧灯管了,此时,在这个令人绝望的雨夜里刺啦乱响,灯光时明时暗。   “轰——”   闷雷滚滚,闪电炸响。   毕更新玩命了似的狂奔着,仿佛走不到尽头,心肺几乎就要因剧烈的奔跑而炸开。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去敲门,因为她深知那个异形怪物就紧随她身后,影子似的甩不掉,身后传来了那女鬼奔跑时的闷顿声音,好像是将一块沉甸甸的猪肉猛地拍在了案板上一般,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何时,那声音慢慢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拐角,毕更新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希望,发了疯似的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小角落里,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这种隐秘又局限的空间才能够给她安全感。   她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唯恐被那怪物给听见。   她绝望地想着:“谁能来救救我……”   身后蓦地传来了一声水泡的咕咚声,仿佛有什么柔软的半液体正在缓缓蠕动,毕更新如遭雷击,整个人木立当场,缓缓回过头去的时候,眼白上的红血丝丝丝缕缕几乎要爆开,而她漆黑眼瞳里,倒映着一团烂肉似的恐怖异形生物。   “啊!!!”   毕更新疯也似的狂叫起来,向后爬去,两条腿不断乱蹬。   她清清楚楚看见那团有一个成年人大小的腐烂肉色异形上,有着东倒西歪的人类五官,那个长在了眼睛上的嘴巴还在嗫嚅:“我不写……我不想写,作业好多……”   女鬼的阴笑声桀桀响了起来,冷得透彻骨髓。   就在这时,毕更新发现自己的双腿动不了了,低头一看,她的双脚已经开始融化,也变成了和对方一样的腐烂物质,并且在不断与对方融合。   她万念俱灰,野兽濒死一般嘶嚎:“不……”   翌日,天没亮的时候就有旅客睡眼朦胧地问舍友:“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所有人的回答几乎都如出一辙。   “不太好。”   “昨晚雨下得好大,我好像听见了谁在哭?”   “民宿是不是漏雨?我总感觉有水声,好奇怪,听得我怪瘆得慌的!”   “昨晚睡得不舒服,眼睛一直在疼。”梅梵瑙顶着一双黑眼圈和卜星推推搡搡下了楼,就看见楼下乌泱泱一群人正围着费常蓝在争论什么,其中那几个高中生争执得最为激烈。   卜星伸出手去,在替人揉腰还是捂眼睛之间斟酌了片晌,还是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腰肢,轻轻按捏了起来。   他淡淡说:“昨晚多半是出事了,连我这种丝毫不惧怕煞气的人,都感到不安。”   梅梵瑙一想到他昨晚鬓发濡湿、低喘厮磨的样子,就觉着耳根子有点烫,鄙夷地道了句:“我信你的鬼话!”   随后拍开了他趁机揩油的手,自顾自敲敲打打,挤进了人群去:“这是咋啦?”   几个工作党神色各异,说道:“毕更新不见了。”   高中生们显然更为激动,并且会为了同学义正词严、仗义而出,带着一股子青春悍勇,围拢着导游嚷嚷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张莉腿上还有伤,怎么人就不见了?你是导游,这件事你必须给个说法!你要保证我们的基本安全!”   “就是!张莉去哪了,你说啊?”   梅梵瑙顿了顿:“这是丢了俩人?”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们,毕更新和张莉那么大个人了,能说丢就丢了吗?”   费常蓝愁眉苦脸,两条眉毛硬是给愁成了倒八字,他受不住了,无奈道:“得得得!告诉你们吧,她们俩其实是结伴儿去附近县城医院了!现在极端天气比较危险,我担心张莉出事,就让毕更新陪着她去,找人把她俩给送走的!”   这个说法令躁动的人群将信将疑,但明显也是安抚到了他们,乱哄哄的声音逐渐消散了。   “嗤。”梅梵瑙笑了一声,一扭头。   卜星刚好与人四目相接,两个人的轻蔑眼神里都不约而同散发着一个意思——这个费常蓝在撒谎!   费常蓝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向大家保证明天就可以云开雾散,继续旅行,于是恹恹的人们算是振奋了一些。   当天下午,有个叫周琦的男人坐在楼下沙发上,端着电脑就开始认认真真搞起了策划方案。   “我倒要看看,你个导游搞什么鬼。”梅梵瑙就在不远处露着一双眼睛,暗中观察jpg.   费常蓝端了杯水给他,笑说:“出来旅行还这么辛苦啊?咱又不是学生了。”   “唉,以前总以为念书辛苦,后来才发现,干什么都辛苦。”周琦接过水道了谢,便又将目光落回了屏幕上,“还是早做完早结束吧,不然老板又该催了。”   费常蓝生着一张端正的脸,看上去很有温厚的亲和力,闻言坐在了他身边。   “你们老板未免也太不体谅员工了,员工也是人啊,一年才能有几次休假,好不容易出来玩,他还要一个劲儿催你,给你多少加班费啊?”   周琦脸色变了变,看着电脑的目光也有点不爽了起来:“这不算加班的。”   “不是吧,加班费都没有,你还要这么卖力?他现在指不定在哪个沙滩上,抱着哪个小姑娘正在快活,钱还源源不断的入账,你看你值得吗?”费常蓝半开玩笑地道,“好家伙,累死累活的……我看你都累,要不回去再弄吧?”   周琦心中忽地涌起了无限焦躁和反感,大有一种想把老板脑袋按屏幕上的冲动,而且,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妈的,你说得对!”他一合电脑,起身就走了,“不做了,回去睡大觉。”   “这就说动了?”梅梵瑙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周琦从另一个楼梯上了楼,又看着费常蓝坐在沙发上的惬意身影,心里只有种不好的预感,嘶了一声,“我怎么看这人这么眼熟……”   他就这样在费常蓝周围晃悠了一整天,心中诡异的熟悉感简直挥之不去,但就是想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在哪里似曾相识。   入夜后,梅梵瑙和卜星开始罗列消息,抱着胳膊道:“这个导游百分之九十九是背后的操盘手……”   “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见过,但我现在还不确定,必须继续跟着他。”   卜星纳罕挑眉:“什么味道?”   “尸臭。”   这时,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阴云密布的天仿佛永远都亮不起来。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悄悄从前院溜了出去,步履匆匆。   梅梵瑙的一半侧脸埋在阴影里,凝望着那个阴沟老鼠一般不断乱蹿的人,沉声道:“费常蓝出门了,我得跟过去。”   卜星刚要开口,他便望着对方正色道:“昨天夜里已经出事了,今天你留在这里也算是有备无患,我只是去看一眼,确认一下心中的猜疑,很快就回来。”   瞧他态度坚决,卜星也只得同意,并且给了梅梵瑙一个开了光的匕首当作防身。   “那你万事小心。” 第45章   白色休闲鞋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道路上, 很快便成了两只花脸猫。   但是身上裹着雨衣的梅梵瑙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必须跟住这个费常蓝,来验证一下他心中的猜想是否正确。   那人一路闷着头狂走, 梅梵瑙几次都差一点被他给甩掉, 末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并未被黑雾彻底吞噬的小湖边。   “嘻嘻,又钓到一只大懒虫……”费常蓝脱下了雨衣,任凭自己浇在越来越急促的雨水里。   不远处的草木遮掩里, 藏匿着浑身凉透了的梅梵瑙。   一张白生生的脸在雨水下显得愈发透明, 连浅琥珀色的双目也散发着执着的幽幽光芒。   连这个费常蓝也念叨着大懒虫, 这个大懒虫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仅仅是像张莉那样被负面能量控制,就叫做大懒虫了吗?   费常蓝脱完了雨衣, 又很激动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一边焦躁又兴奋地踱步, 一边在口中念叨:“这个皮囊真的是太难受了, 捡来的东西就是不行, 烦死了, 烦死了!”   梅梵瑙的手机忽然轻微震动了一声,将他吓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在这信号隔绝的地方,是哪来的消息。   那边费常蓝还在没完没了地嘀咕,他鬼使神差的趁着这个空档将手机掏出来瞥了一眼,谁知这一眼, 便看得他血液凉透了。   手机屏幕上, 显示着三天前推送的未读新闻:“导游夫妻张某李某不慎跌入悬崖,齐齐身亡……”   打了马赛克的证件照配图,正是费常蓝和那个骚扰张莉的红衣女鬼。   梅梵瑙僵硬地抬起头, 看向不远处莫名其妙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的费常蓝,只觉得一阵恶寒。   所以说……   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那个导游张某,还是导游费常蓝呢?   “呜呜……”一阵阴风响起,伴随着期期艾艾的哭声,“呜……”   眼前红影一闪,就看见了那个新闻里的女主角此刻正跪在地上,还保持着坠崖后折断腰的扭曲姿势,哭道:“你要我帮你骚扰活人,我这些天一直在做,放我走吧。”   把自己剥个精光的费常蓝瞥了她一眼,冷硬地甩下一个字。   “滚。”   “你……你把我老公的皮还给我,我才能走……”女鬼很是胆怯地道。   梅梵瑙悚然,皮……什么皮?   就见面色不悦的费常蓝忽然嘿嘿一笑,说道:“也是,我要这身皮有什么用?还有更好玩的呢!”   说着,他便摸上了自己的头顶,摩挲一阵儿,忽然用手指狠狠撕开了自己的头皮,便听一阵分筋错骨的泥泞声响起,费常蓝硬生生将自己的皮从上到下剥了下来,而后向女鬼一扔。   女鬼见状哭泣了起来,抱着丈夫的皮便消失不见了。   梅梵瑙看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卧槽!”   他眼睁睁看着费常蓝从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浑身流脓、分辨不清五官、尸斑遍布的怪物。   这东西浑身肿胀肥大,梅梵瑙简直不能再熟悉了,他倒在一边强行压制着猛烈的干呕。   这就是前几天在柳师父的出租房死掉的租客!   费常蓝走向了黑雾缭绕的湖边,忽地伸手向里一摸一拽,下一秒,一个长着两双眼睛两张嘴巴的腐烂怪物,便被他硬生生从湖里给拽了出来。   这一大坨子烂肉差点没把梅梵瑙恶心过去了。   “不想写作业……”肉状怪物发出了两种女声,轮回交替,阴郁怪异,“别催了,写不完……救命,我不认识你……”   那全然不同的五官七扭八歪,各自在烂肉上横行霸道,十分令人倒胃口。   乍一看,还真就像是一条无足、只会爬行的大肉虫子。   梅梵瑙现在算是明白尤冰为什么一直嚷嚷大懒虫了,那货多少是带着点儿未卜先知的能力的,就如同他的阴阳眼一般,只是尤冰不得点化,有点走火入魔的意思了。   “哗!”   费常蓝在这时候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极其雀跃。   但透过那早已生蛆流脓的尸体,其实也能看见,他眼中闪烁着隐晦的悲哀。   “我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看吧,你们其实也都很懒的。”他有种拖人下水的心安理得,摊手道,“不止你们俩,他们所有人都要陪我一起,不然我太孤独了……”   毕竟卜星这个最强战斗力不在身边,偷偷观察的梅梵瑙也不敢妄动。   他纳闷儿地眯起眼来:“这人要干……”   话音未落,就见费常蓝张开双臂,拥抱住了那异形烂肉,直接与其融为一体了!   这下子,这坨怪物有了三副人的五官了!   “好满足,好开心哈哈哈……桀桀……”费常蓝厉声尖笑了起来,“我不再孤单了,有人愿意陪我啦!”   烂肉,恶臭,脓水,眼球……   各种血腥的秽物交杂在一处。   梅梵瑙实在扛不住这冲击,倒在一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踉跄起了身,趁着那怪物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狂笑,一阵风似的往回跑。   与此同时,卜星假借着给大家送饮料的名义,有意无意问屋中有没有缺人,确保人数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谁知那群成天嚷嚷策划和ppt做不完的男男女女说道:“哎呀,周琦不见了,我们都找一天了……”   “外面还下着雨,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我们也不敢出去呀!谁成想现在也没找到人!”   卜星心中一沉。   多半是已经……   这群职业各异的旅人们终于惊慌了起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没心没肺。   梅梵瑙此时已经奔命似的跑回了旅馆,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在棚子里拿来了铁链子和锁头,一层一层的加固着民宿大铁门,直接将大门给封锁了起来。   他急得呼吸都直打哆嗦,苍白的脸上挂满雨水。   梅梵瑙现在心中有一个可以破解这个世界的猜测,但是……   他拿不准。   需要回去和卜星商量一下可不可行。   “卜星!卜星……”   刚到了二楼的时候,梅梵瑙看见大家都人心惶惶聚集在一块儿,显然是从卜星那里听见了什么,而那冷峻沉着的男人正在告诉他们无需慌乱,安抚人心的效果一流。   卜星见梅梵瑙安然回来,面色一喜,心里的巨石落地,拿起了一直没离手的干毛巾就要过去。   “你可算回来了,看见什么了?”   来人神色凝肃:“听我说,我看见——”   电光火石间,卜星神色剧变,上前一步飞快将他整个人都紧紧护在了怀里。   下一秒“哗啦——”一道玻璃的爆炸声响起,身后的玻璃落地窗竟然被硬生生击得粉碎了!   费常蓝合成的怪物挤进了并不宽敞的走廊里,缓缓蠕动着。   “那是什么啊啊啊!”   “怪物……是个怪物!”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梅梵瑙目眦欲裂,见卜星胳膊上都是被碎玻璃扎出来的血迹,不由得心如刀割:“你受伤了!”   卜星见他没事,又是松了口气:“我没关系。”   没成想三言两语的工夫,走廊里已经是一团混乱了,有不少人见到费常蓝现在的恶心模样彻底吓呆了,根本腿软跑不动,或是跑两步就摔倒在地的。   “和我合体吧……”   那巨型的腐肉活像是大肉虫,看上去行动缓慢,可实际上却很快地吞噬了几个活人。   不同人的黑眼珠和其他眉口鼻在烂肉上横陈,很像是虫类身上的花纹。   “合体……”   蠕动着的躯体上,传来了不同人的哀嚎声,看上去简直恐怖至极。   “这个就是死在我师父出租屋的租客!”梅梵瑙双眉紧锁,唰地拔出了匕首,将大家一齐护在身后,“他想吞噬所有人一起陪他!”   卜星不可置信:“什么?”   这巨型怪物正气势汹汹向他们冲来,显然是根本不怕他们俩的。卜星见状就要掣出离魂鞭,梅梵瑙想到费常蓝轻而易举融合别人的样子,心中一慌,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先不要动!”梅梵瑙咽了咽口水,一边带着大家躲闪奔逃,一边心念电转,“我、我有办法了!”   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老柳之前说这个人,是活活懒死的。   那么以毒攻毒的办法不是手到擒来?   眼看两个高中生摔了个屁股墩,就要被费常蓝给吞噬,梅梵瑙忽然大喊了一嗓子:“奇变偶不变!”   学生们一脑袋雾水,但许是吓疯了,嘴里就一吐噜:“符号看象限!”   费常蓝张开的肉嘴巴顿时僵住了,而后,不可置信地缓缓缩了回去,喃喃道:“不对,不对……你们居然学习?这太勤奋了,这不对!不是大懒虫!”   梅梵瑙见状,眼睛顿时一亮:“这招居然可行,商人重利轻别离下一句!”   “前月浮梁买茶去!”大家齐声答道。   卜星:“???”   梅梵瑙上前去拽起了两个小崽子,飞速逃跑,对着那群接茬儿的人大喊道:“多大人了还跟着背高考必考诗词?你们赶紧回房间,该写策划的开始写策划,有神经病的就赶紧他娘的吃药!都别给我拖,行动起来!不想变成怪物就立刻行动!”   这次,费常蓝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四处蠕动,试图继续吞噬下一个能变成大懒虫的人类,可是尤冰开始乖乖吃药,学生们掏出了练习册开始写作业,社畜们拿起电脑开始讨论方案,精神小伙们花手摇得也整齐划一。   可谓是各干各的,效率奇高。   哦对,就连三高应该减肥的民宿老板,也开始原地做起了平板支撑:“卧槽,这每一分每一秒竟然如此漫长,谁快把那个到处乱蹿的怪物收了!?”   卜星天生煞气重,厉鬼邪神难近,因此,这尸臭冲天的费常蓝并不想去踢铁板。   于是便将目光落在了无所事事的梅梵瑙身上,谁知道这人发觉后,一把牵住了卜二少爷的手,语调里贱中透着深情:“卜星,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和你相爱,紧紧握住你的手,一刻也不放开。”   卜星以为他在闹着玩,谁成想费常蓝还真就不敢过来了。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竟然有人最重要最不能拖延的事情,是爱他。   其他写作业的减肥的做ppt的见状,全都让这狗粮给噎得直翻白眼。   费常蓝四处蠕动,却抓不到一个可以和他融合的人,愈发焦躁,愈发痛苦。   他身上有太多眼睛了,那些眼睛不安分,四处都在看,因此,费常蓝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好孤独啊……”   “我真的好孤独,我三十岁了,我已经而立之年了……这种应该有一番作为、成家立业的年纪,我自己活活饿死在了家里,我好痛苦……”   费常蓝自言自语着,意识已经陷入了死后灵魂的消散期,只在痛苦的回忆着这匆忙的一辈子。   “我从小,就得不到别人的认可,无论做了什么,大家都说还不够好……”   “九十分不够高,需要一百分,本科学历不够高,需要研究生博士生,年薪十万不够多,需要一百万……我真的好累,我变得好懒,总是将事情一拖再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我不敢努力,我怕自己努力了也还是个废物,可是又在心里自傲,认为我努力了也可能是块美玉……犹犹豫豫,一辈子,不知道错过多少机会……”   梅梵瑙仿佛看见了一个已经有了严重心理疾病的人,将自己封锁在家里,不肯行动,不肯改变,只得空空焦虑。   到最后,放任自己被老鼠蟑螂啃噬,孤单又绝望地死去。   “直到我妻子和我离婚,我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一切,我真的食难下咽,干脆连饭也懒得吃了……后来我死了,我活活饿死了,好孤独啊……”   说话间,费常蓝身上的烂肉仿佛化作了液体,一点点融化了下来。   那些融化下来的东西,又在眨眼的时间就恢复成了那些被吞噬的活人,死而复生的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效仿着他们的动作,开始找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去做,免得再次变成“大懒虫”。   转眼间,费常蓝失去了那些烂肉的扶持,又成了一个浑身尸斑的腐烂尸体。   他犹自在原地打转,呜呜哭着:“我好痛苦,好孤独……谁来陪陪我吧……”   卜星见时机到了,离魂鞭已经光芒大作。   梅梵瑙深深看了费常蓝一会儿,低声说:“卜星,他没有杀人,一个也没有,虽然也做了一些错事,但和之前的那些邪物比起来,其实可以稍微轻一点处理。”   卜星不解地看向了他:“什么意思?”   梅梵瑙朝他轻轻一笑。   这一笑有梅家大少爷的肆意,却更有历经磨难后的悲悯仁慈。   “让我超度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结束啦! 第46章   “你想变漂亮吗?”   “你有外貌焦虑吗?”   “你够漂亮吗?”   “不够, 这哪够!”   “现在不流行你这个样子的,你得是小v脸,嘟嘟唇, 大眼睛……”   ……   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谁都想要变得更美,社会上也几乎默认美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为一个人加分。   于是不少姑娘便勒紧了裤腰带,面对未知的风险与锋锐的手术刀, 化身成为勇敢美女, 或是脱胎换骨、焕然新生, 或是一改再改、永无止境。   但相较那些费用高风险高的手术,其实美容机构还是有不少面向方媛媛这种贫穷学生党的选择的, 比如——   “啥玩意!?”梅梵瑙大吃一惊, 捏着她的小圆脸看了又看, “你说你去打瘦脸针了!?”   支楞着腿正在刷手机的柳师父也摘下了小墨镜, 悄悄用蛇瞳瞧了瞧那小胖丫头。   “哎呀你喊什么!”   方媛媛一丢手里的饭团, 奋力拍开了他的手, 脸上泛出了一丝小秘密败露后的恼羞成怒,憋红了脸道:“我就是……现在都喜欢瓜子脸嘛!我就去打了!”   似乎为了掩盖心虚,她抱着胳膊扬声道:“这有啥大不了的,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儿。还挺贵呢,哼哼!”   虽然梅梵瑙不清楚方媛媛说的贵究竟是多贵,但他俩穷得好像是亲生的一样, 此一时也能依稀感觉到小丫头的肉痛。   “打……打一针多正常啊, 好多学生都去做的。”她还在心虚巴巴地辩解,“我也就是没啥钱,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做最新的机器了, 一下子返老化童,变成婴儿肌肤。哎,真是梦寐以求啊。”   沉思片刻后,梅梵瑙贱嗖嗖腆着那张清瘦的脸,凑上前去:“哎,你看看我来一针怎么样?”   方媛媛盯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棱是棱角是角,怕是整形医生见了都没地方下手术刀。   她深吸一口气,友善地吐出了一句芬芳:“哈哈,我他妈的。”   “现在好像是挺流行打针啊微整啊什么的,女人对自己要求就是高,不像老爷们儿,一个个肥腻得跟猪一样,还敢说自家媳妇儿该减肥了这种话。”老柳咂巴着电子烟,爱抚了一下纸扎人的脑袋瓜,想了想,又笑嘻嘻问方媛媛,“小孩儿,你看我用打个水光针什么的不?推荐推荐!”   梅梵瑙也跟着起哄:“我呢我呢?”   方媛媛额头浮现出十字路口:“爬!”   隔天上午,外卖员小吴神秘兮兮地走进了老柳寿衣铺,紧张无比地到处看了看,还特意将脑袋上的兔耳朵拿下来攥在手里。   “小梅哥,在不在?”   摆满了杂物的柜台后,梅梵瑙睡得毛儿都翘起来了,打了个哈欠,猫似的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细瘦的腰肢从卫衣里露出了一截儿。   “哟,这位黄袍加身的大人找谁?”他迷迷瞪瞪地眯缝着眼睛,“你看在下像不像梅梵瑙?”   小吴兔子一般蹿了上来,又紧张又激动:“哎你在这儿呢!今天上午忙不忙?”   “……”一听这语气就是有事相求,梅梵瑙醒了盹儿,斜愣着眼看他,“就还行。”   老柳寿衣铺这家店的作风一向潇洒自由,毕竟丧葬用品的需求量并不是那么大,因此,柳师父也允许梅梵瑙在有事的时候,暂时锁店。   小吴二话不说,颠颠儿跑出去把电动车上的奶茶取回来,恭恭敬敬孝敬给了梅梵瑙,往前一递。   “说吧,这么客气干什么?”他嘿嘿一乐,接了过来,“该不会又让我帮你跑单吧?”   “小梅哥,你陪我去趟美容院吧?”小吴羞涩地拧嗒了起来。   梅梵瑙差点儿一口奶茶喷他脸上:“……啥?”   小吴让他这反应搞得有些害羞了,声音弱弱地说:“下周就是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一周年纪念日了,我常年跑外卖,皮肤都吹得裂口发红了,正好我看见一个美容院搞优惠,我想去做个皮肤管理,免得我对象嫌弃我呀!”   “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去,你跟我一块儿!”   于是,梅梵瑙稀里糊涂坐上了小吴的小电驴,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欧莱美容机构。   看着金碧辉煌到浮夸的门脸,他和小吴肩并肩瑟瑟发抖,好像俩刚进城还沾着泥点的土豆蛋子。   “这……”   “这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吗?”   进了大堂,扑面而来一股子清淡的香水味儿,年轻貌美的前台给小吴做了登记,其他小护士瞧见了样貌出众的梅梵瑙,似乎也是让他的外貌给震惊了,半天挑不出一点儿毛病,便都格外热情的过来接待。   小吴看着手里拿着果脯和温水的梅梵瑙,酸溜溜道:“你是男明星吗?”   梅梵瑙沉默片刻,灿烂咧嘴一笑。   “是的,我是。”   “吴先生您真幸运,刚好今天我们院长在,我可以带您去找院长面诊,看一看您的面部情况……”小护士步履匆匆的替人引路,来到一间房门前,轻轻一推。   刚一进门,梅梵瑙和小吴就全都傻眼了。   因为他们全都被那美艳妩媚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屋中坐着的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就是这个美容机构的院长梦蝶,哪怕是梅梵瑙这种外行都能看得出来,这院长的五官几乎没有一个是原生的,可见她做过的整形其实是十分明显甚至有点夸张的。至于身材,则看不太出来了。   但……   那种美丽迫人的强大感觉,完全令人难以忽视!   她微微一笑:“请坐。”   给小吴面诊过后,他便由着护士领去做护理。   梦蝶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梅梵瑙的脸上。   纤长的睫毛忽闪着,她目光如炬。哪怕是对方脸上动过一点,都难逃梦蝶的眼睛。   但是打量了这么一会儿,她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甚至想给鸡蛋里挑骨头坑他一把,也无计可施。   梅梵瑙刚才在发呆,这会子发现这女人在端详自己,便将目光看向了她,礼貌性微微一笑。   好看的人,光是一瞥一笑,都能令人心驰神曳。   “唔。”梦蝶忍不住狠狠一怔,回过神来,强行挑了点儿毛病说道,“梅先生,你的五官已经非常完美了,但鼻子是不是太高了点儿?我们院最近做活动,可以……”   “可以什么?”梅梵瑙笑眼弯弯的,说起话来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可以拿我的鼻子当整形模板吗?我还挺期待的。”   梦蝶心里暗骂了一声:“奇了怪,怎么这么好看,真不公平,老娘挨了多少刀子啊……”   她正张嘴打算去再劝一劝,凭她巧舌如簧,一定可以让梅梵瑙做点项目的!   但这时,小护士敲了敲门,领进来了一个穿着咖色长裙的卷发女人。   小护士:“院长,这位女士说是你的老同学,点名要见您。”   梦蝶开得有些过大的眼睛瞪圆了,有几分目眦欲裂的诡异感觉,神情瞬时紧绷了起来:“谁啊?”   美艳的脸上难掩慌乱。   “是我啊,思文。”卷发女人从小护士身后挤了进来,一见了她,立刻激动地拔高了好几个音调来,上前拥抱住了梦蝶,“我的天呐,小梦,这都多少年没见到你了!我都快想死你了,找你真的是费尽了千辛万苦啊!”   梅梵瑙坐在一边儿的小沙发上,傻乎乎看着眼前老同学叙旧的一幕。   也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了。   刚才居然从这个思文的脸上看见了一瞬间的鄙夷和打量。   方才给梅梵瑙推销整形项目时口若悬河的梦蝶一下子哑火了,好似被人拔掉了三寸不烂之舌,僵硬无比地被老同学抱着。   “梦蝶!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而别?”思文看着她,动情地道,“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梦蝶声音干哑地道:“已经十多年了……”   “是啊,十多年了!”思文的热情与她的冷淡对比截然,还在滔滔不绝地道,“我听朋友说才知道,你都开了美容院了,而且还给人做的不错!可算找到你啦,我还想做个鼻子呢!”   见梦蝶无甚反应,她又满面歉疚地压低了嗓音。   “梦蝶,当初的事情那都是年纪小不懂事,你是不是还记着呢?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特别愧疚,要不然不会一直找你的……”   梅梵瑙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当初什么事?   “梅先生,请您跟我这边来。”不等他继续吃瓜,小护士便将梅梵瑙给引了出去。   ……   又过几天,梅梵瑙在巷子口遛弯儿的时候,经常能看见骑着电动车满面春光的小吴,小吴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嗨,小梅哥!”而后嗖一声飞走。   端着茶水的梅梵瑙啧啧两声:“瞧那德行,看来皮肤管理确实挺好的哈!”   结果当天下午,便有一条本地新闻上了同城榜。   梅梵瑙点进去一看,正是前几天他陪小吴去的那家欧莱美容机构,新闻说,有个女顾客被歹徒恶意砍掉了一条腿,当场身亡。   他不由激灵了一下,活活砍下一条腿吗?   这件事出来得突然,欧莱美容机构的治安一下子被网友们喷得体无完肤,结果一小时后,梅梵瑙再去看,发现出现了院长梦蝶的采访新闻。   她哭得我见犹怜,鼻尖泛红,一抽一抽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简直让我太心痛了,希望警.察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现在我好害怕……”   评论的风向瞬间就转变了。   网友A:打了马赛克都这么美吗?   网友B:我看也不能怪美容院治安不好,谁能想到歹徒会闯进这种地方呢?看院长这么美,就知道都是歹徒的错,她肯定是一点儿错也没有的!   网友C:院长做错了什么被你们这么骂?还能不能有点同理心了?无语!   网友D:她一哭,这个世界就错了……   梅梵瑙暗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刚才请一水儿的还在骂梦蝶没有好好管理美容院吧?看来美貌真是强无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这天没更新,假装自己有约会的样子。 第47章   对于每天都更新飞速的同城新闻来说, 欧莱美容机构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一场小小的意外罢了。   不过三两天的光景,大家也都不约而同淡忘了那个惨淡的事故。   偏远寂静的小公园里,梅梵瑙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 看着远处拿着两杯咖啡走过来的高挑男人, 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哟,男明星来啦?”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曾经只追求简约舒适的卜总这回也是每天精致出行,身上时刻萦绕着浅淡的古龙水味。   乍一看活脱脱是画报里走出来的当红男明星。   卜星老远让他调侃了一通, 不由哭笑不得地扬了扬眉梢, 眼底藏不住笑意:“这不是为了配得上梅家大少爷么?免得你嫌我是个不识风情的臭道士。”   第一世, 梅梵瑙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解风情,每天张口就是一句跋扈嚣张又恃宠而骄的:“臭道士, 本少爷在这儿呢, 你往哪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 朱门绿墙都化作了万丈高楼, 他们才终于再次相守。   梅梵瑙时常觉着恍如隔世, 但他心中再如何酸涩, 脸上也都是笑着的,眸底灿若星河,仿佛天塌下来他都会是这副潇洒无所畏惧的态度。   “嗯,不错。”梅梵瑙顺手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将目光从远处的风景挪回来, 落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张容颜上, “这次算是识抬举,本少爷非常开心!”   他唯恐下一秒万事皆空,只愿卜星记住他这一秒的温暖。   就像是有什么咒语一般, 卜星只要见了梅梵瑙,便真觉着半点烦恼也没有了,素来绷紧的冷峻面庞上,宛如冰山融化,潋滟出了柔柔的笑意来。   “也就是休息日太少,不然我一定每天陪你。”他说。   梅梵瑙前几天才知道卜氏财团的背景有多么雄厚,这会儿听见他这么讲,不由吓得呛了一下:“不不不,真不用!你那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我可不敢每天耽误你,到时候大家该说你被什么妖精冲昏头了……”   小梅身为网上冲浪头号选手,基本上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网红店铺,他都会第一时间记下。   比如这次,他就哼哼唧唧表示想来郊区这家小咖啡店喝饮料。   他一哼唧,让卜星给他摘月亮都行。   于是卜总任劳任怨驱车几十里,宛如三下乡的村干部一般跑到了这偏僻的小地方带他喝东西,因为梅梵瑙一句“我想玩那个秋千”,便纡尊降贵陪这货坐在花里胡哨的秋千上晃悠了起来,一双大长腿有点无处安放……真的是好有童心哦。   “你确实有点妖精的意思。”   话到此处,卜星的目光不由得深邃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喝了口那家网红小店推出的草莓淡奶油咖啡,平平静静陪着梅梵瑙聊天,嗓音沉沉:“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做梦,每个梦里都有你。”   比较反差的是,笑起来甜丝丝的梅梵瑙喝咖啡的口味苦得一批。   他面不改色灌了一口冰美式,唔了一声:“前世我还是挺拉风的吧?一掷千金的事情经常干,曾经连着一个月给京城的大花魁砸金子,我爹差点没把我腿打断……”   “最后梅老爷委托我去捉你。”卜星说,“对付鬼都没有对付你那么棘手。”   “你还好意思说!”   梅梵瑙屁股长刺儿了似的,愤怒的将秋千晃得吱嘎乱响,那气鼓鼓的小表情和千年前的阔少爷重叠在了一起。   “我梅梵瑙这辈子没受过那么大屈辱,你居然用姑娘的披帛把我捆了起来,扛在肩上就从花楼里大摇大摆走出去了!哦对,你还因为我骂你,打了我屁股!”   “从此那些纨绔就再也没跟我玩儿过了,他们说我能被一个道士拿捏……”   卜星现在很想拿一个逗猫棒来逗一逗哼唧唧的梅梵瑙。   不过一想到小梅在夜店里扭得骚彻全场的样子,卜总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笑容一敛,露出了个危机的表情来——   原来这货喝花酒的习惯从古至今就有!   但一看到他那笑嘻嘻的无害模样,心里的醋意就消减了下去不少,卜星说:“没关系,遇到我以后,你就不必为能不能活下去而烦恼了。”   “我大概摸清楚黑白无常给出的规则了,你的福报大概是从异世界里积攒出来的,虽然不知道需要进多少个世界,但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把一切交给我就好。”   梅梵瑙有种被大佬带着升级的爽感,白皙细腻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咳嗯,那我勉为其难的同意吧。”   二人悠闲的在这里荡秋千,一切都那么和谐。   嘬着草莓味饮品的卜总掏出手机,点开了几个公司给出的加急方案来看。   梅梵瑙眼尖,恰好就瞥见了手机上几个漂亮的男男女女:“哎,这不是最近挺火的小演员吗?我还看过他们的网剧呢,原来是你们公司的啊。”   “唔。”卜星点点头,一目十行。   梅梵瑙大学毕业后也差点儿和娱乐圈沾边儿,只不过是厌恶极了油腻男上司,这才老老实实在师父手下看店捉鬼。   他心里痒痒的,八卦道:“老板,他们几个是要接新剧了吗?给我透透消息呗?我肯定开会员追剧!”   卜星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眼睛里透着几分调侃:“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买几个ip让你当男主。”   在对方惊恐的小眼神里,他忍不住扑哧一笑:“逗你的。”   “他们最近没有接戏的打算,他们的经纪人在跟我报备演员整形的事情。人无完人,这几个演员长得还不够完美,需要做一些强制性的调整,目前正在签合同。”   “强制的吗?”梅梵瑙一时茫然,讷讷道,“你说起这个,前几天有个整形医院还出事了呢,不过不是医疗事故……”   说了没两分钟,就听见前方的康复院里,传来了一阵阵欢快的大笑声和歌曲声。   这半开放式的小公园和那残疾人康复院的距离不过是一条窄窄的人行道,透过栏杆,可以看见里面正在热热闹闹的举行着什么派对活动,不少杵着拐杖的残疾人士脸上都带着灿烂阳光的笑容。   而众人簇拥之间,站着一个拿着麦克风的靓丽女人。   一打眼就知道那女人生得漂亮极了,风姿绰约,深邃的五官仿佛经过了精雕细琢。   咬着吸管的梅梵瑙愣了愣:“嗯?”   “怎么了?”卜星问。   “康复院里面那个女人,就是欧莱的院长梦蝶。”梅梵瑙站了起来,拉着他就往那边凑,“前几天她还因为舆论哭得容颜憔悴,怎么这么快喜笑颜开的了?哇,这是在康复院当义工吗?还挺善良的。”   卜星有点不情愿凑过去看热闹,却让梅梵瑙小混混似的勾着脖子,只能强行看院里的歌舞表演。   隔着铁栅栏,他看了一眼梦蝶。   头皮麻了麻,低声说:“要是我手下的演员想整成这个样子,我可绝对不会同意,太假了。”   “嘶,你小点儿声!人家过来了!”梅梵瑙拍了他一把。   梦蝶对样貌精致的人一向敏锐,早就发现这两个看上去很登对的英俊男人了,走过来招呼道:“这不是梅先生吗?这位是……”   “他男朋友。”   卜星抢在梅梵瑙开口前说了话,说得斩钉截铁。   梅梵瑙面上一羞:“嗐,低调……低调哈!”   梦蝶笑容一僵,出于整容医生的敏锐,下意识开始打量卜星的长相,发现他的脸是纯天然的英俊,心里不由有些嫉妒了。   “两位还真是般配。”   梅梵瑙向院里看了一眼,说道:“你在这当义工吗?”   “是啊,我很喜欢大家!”梦蝶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使得她略微僵硬的脸生动了些许,“大家都是先天或者后天的残疾,心里上很需要疏导,我经常过来看大家,能帮上一点小忙就很满足了!”   “你可真善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梅梵瑙有意无意提起,“对了,院里的事……”   提及这个,梦蝶神情惆怅,叹息了一声。   没三秒钟就掉了眼泪,抽泣道:“院里的事情,实属意外,是我们没看管好电梯,才让那位女士的丈夫闯进来的……她拿了家里的钱来整形,丈夫气急败坏就来砍了她……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好愧疚……”   见她哭成这样,身后的那些人也有所察觉,赶紧一股脑安慰她。   梅梵瑙留心观察,发现梦蝶在这个康复院威望颇高,每个人都非常喜欢亲近她。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许之前美容院的事情,的确是他想多了。   两个人在外像是寻常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闲闲散散一整天,每分每秒都格外珍惜有对方陪伴的时光。   入夜,卜星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副驾驶的梅梵瑙悠悠转醒,嘤咛了一声:“累,想睡觉……”   “回公寓再睡,我帮你放个热水,泡个澡怎么样?”车熄了火,卜星扭头一看,这人还在犯迷糊,心里有点着急了,将身子靠了过去,在人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醒醒了,还有正事没做。”   “什么正事……”   梅梵瑙微微偏过头来,唇畔正好就擦着了卜星薄薄的唇,呼吸交融间,气氛逐渐暧昧:“倒是说说?”   懒懒的语气似笑非笑。   只要落下一颗火星,立刻就要燃起滔天烈焰。   这时,一只手敲了敲车窗,有人在外说:“咳,打扰一下二位的好事?” 第48章   梅梵瑙顿时激灵了一下:“谁?”   原本他昏昏欲睡还带着三分情.欲, 这会儿让那几道敲窗声给吓得荡然无存了。   卜星面色不虞,变沉的呼吸都透露着不爽的意思,几乎是看也不看便降下了车窗, 向外看了去:“有什么事?”   站在外面微微欠身的人好脾气地笑了笑。   等到看清来人后, 梅梵瑙愣了愣:“卜星,这人怎么长得和你有点像?”   那是个斯文儒雅、带着金丝镜框的男人,笑眯眯的很有礼貌,估摸着刚到三十岁,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脾气很好但一定不好惹”的天然气场。   “……”方才还浑身不爽的卜星顿时顺毛了, 沉声唤道, “大哥。”   梅梵瑙目瞪狗呆,大哥!?   卜星的亲生大哥, 卜岳, 现今卜氏财团的一把手。   传说这人在商场上一向是把锐利的尖刀, 做事势如破竹却又有君子之风, 相比卜星是要温和许多, 称得上是菩萨心肠雷霆手段。   “抱歉打扰你们, 刚好看见星星的车在这里,我一着急就直接过来了。”男人声音和煦。   卜星掩唇低咳了一声:“哥,在外别叫我小名。”   “哈哈,这位就是你经常提起的梅先生吧?”没想到卜家大哥是温柔款款这一卦的,他笑起来是个月牙状的眯眯眼,看上去可谓毫无攻击力, 此刻看向梅梵瑙的目光, 颇有种看见未来弟媳的慈爱,“果真一表人才。”   凌乱的衣衫,粗重的喘息, 两张尚且带着暧昧神色的脸。   小梅羞愧地认为他现在实在是谈不上一表人才……   梅梵瑙百分之一百二的清醒,暗戳戳整理了一下让人扯得散乱的衣领,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咳,卜先生您好,我是梅梵瑙。”   怎么每次见他们卜家的人都会这么突然……   卜岳微微抬手,制止了他们要下车的举动。   “有空就带小朋友到家里玩儿,不要吝啬。”他对卜星道,“我急着找你,是要给你这个。”   卜星伸手接过了那张印着干花火漆的邀请函,纳闷儿:“这是什么活动?”   “不是活动,是同学聚会。”卜岳温温和和说,“曾经班级里有个小姑娘叫梦蝶,这些年自己开了整形医院,想请老同学都去吃饭参观一下,我这边工作忙,你代我去。”   梅梵瑙:“梦蝶?最近怎么总听见她的名字。”   “世界真小。”卜星面无表情。   不知怎么回事,他对那个女人半点好感都没有,总觉得她身上处处都违和,好似那个人是用七七八八的零件拼凑而成的,美则美矣,但看上去有些瘆得慌。   “原来你们也认识啊,那更好了。”卜岳道,“我不去其实有三个原因,一是工作确实比较忙,二是这次赴约的地方不太干净,或许需要星星帮忙处理一下,三嘛……”   话到此处,这张儒雅英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赧然来。   梅梵瑙:“三是什么?”   “三是,她曾经追求过我,但我当时只想好好学习,就拒绝了,毕业后她再告白,我也的确没有恋爱的心思,便认真和她谈了这个问题,谁知道她已经陷入单恋的情绪里出不来了,这些年一直用各种方法试图联络我,甚至有些称得上骚扰的举动……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但多年同窗,她现在飞黄腾达来邀请我,我却之不恭,只好让你走一趟了。”   卜星的手指慢慢拂过,似乎沾染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微微皱眉。   “知道了,大哥。”   他一抬眸:“正好我要带小梅一起去。”   卜岳能兴师动众让弟弟跑一趟,就说明那欧莱美容机构多少是有点问题的,因此,梅梵瑙临睡前还在被窝里一个劲儿查资料,试图看一看那个开办年头很短的医院曾经死没死过人。   卜星一掀被子,将人裹进怀里。   低沉磁性的声音含着笑意,从背后响起:“能没死过人么?前几天不是才出了事。”   梅梵瑙有些泄气地叹息了一声,扣住了手机:“也是……”   “累了吗?”卜星紧了紧手臂。   频繁的进入世界,对本来就有心理压力的梅梵瑙来说,无外乎是身心上的极大考验,但凡没有达到黑白无常的标准,他依旧会不得善终,变着花样儿的惨死。   这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这背后的一切代价,都是为了帮助当年不畏生死、违逆天道的卜星。   卜星现在当然又是惭愧,又是不忍,他知道那人一定会说“不累”,于是愈发将人搂进怀里,耳鬓厮磨道:“你放心,不管再进那鬼地方几次,我都陪着你。”   若是真的算起来,梅梵瑙其实也就这辈子过得穷困潦倒了一点。   其他辈子,他的命都还算不错的,虽然下场凄惨,但天生坚挺的富贵命保证了他不会一直吃苦。   别说是好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的梅大少爷,就算是又凶又野、带着法器的卜星,平时遇见些狰狞的邪物,心里也会打突突。   这些天卜星渐渐从梦里找回了过往的记忆,更加知道梅梵瑙是个多身娇肉贵的命了,他本不该这样吃苦的。   见这位“娇娇”一直闷着不吭声,卜星揉了揉他的肚子。   背对着他的梅梵瑙吸了吸鼻子,一行眼泪滑过高挺的鼻梁,无声地落入绵软的枕头里,消失不见。   他带着鼻音,回答道:“……我是有些怕了。”   怕结果不能尽如人意,竹篮打水,到头来枉费卜星陪伴他出生入死的。他们之间,在一起难,不在一起也难,真是要把梅梵瑙活活愁死了。   “我……”梅梵瑙似乎要把这些话告诉他,但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哭,干脆收了声。   卜星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柔软的发,轻轻安抚着受伤的小动物一般,讲起话来的语气却十分气人:“不用怕,多叫几声老公我都能把命给你,还怕我不救你吗?”   梅梵瑙:“……”   拳头属实硬.了!   一晃眼就到了赴约的日子,卜星和梅梵瑙带着邀请函去参加了梦蝶的高中同学聚会,门口的小护士今天也稍微打扮了一下,穿着类似迎宾的制服。   “咦?邀请函上写的是卜岳先生呀。”她显然听过梦蝶的描述,“你们二位……”   卜星面不改色:“我是他弟弟,我哥公事繁忙,让我来参加。”   “拿着吧,小姐姐。”梅梵瑙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递上了伴手礼。   这整形医院装修得豪华,不说的话,其实也很难看出是做什么的,因此,被小护士一路引到餐厅,大家也都不觉得违和。   前来赴宴的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梅梵瑙落了座,觉着眼睛渐渐酸胀疼痛了起来,忍不住一直眨眼,往外一看,天色果然渐渐变黑了,那不详的雾气又弥漫开来。   卜星也发现异样:“来了。”   “哎哟,幸亏赶到了,你们看,刚一过来,外面儿就下雾了!这要是堵在半路,岂不是要吓死了!”那个叫思文的女人又来了,梅梵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脱下大衣,神色有点不悦,“真晦气……”   几个男男女女落了座,互相寒暄很是热情。   见卜岳没来,大家便开始和卜家财团的二公子攀起了关系,毕竟那位的兄长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大家仰慕的对象了。   卜星反应冷冷淡淡,最多嗯一声。   其中一个叫李帅的男人一脸痞气,观望着周围的装修,笑得嘴都歪了,也不知道是鄙夷还是艳羡:“看来梦蝶这小妮子这些年混得不错嘛,这整个医院都是她的?哈,不知道她跟当年是不是一样,我听说整容啦?”   “可不是嘛?”王松泉嬉皮笑脸,“好像整成了个大美女,哈哈!真好奇!”   “你好奇个屁,她能有我好看?”   他媳妇儿在一边狠狠拍了他一下,这妆容精致的女人叫李雅欣,也是梦蝶的高中同学,到最后和班级男孩内部消化了。   “大家都来了啊?”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清甜的女声,但有点气息不足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惧怕的事物不敢面对一般。   梦蝶姗姗来迟。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针织淡粉色连衣裙,外面简简单单打了个白色西装外套,不需要任何衬托,她的肤色就已经很白皙了。   经过这些年来的保养和修整,梦蝶的五官已经和高中大相径庭了。   现在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混血芭比的味道,是个大美人不错。   她一进来,众人就不由自主被这美貌给震慑了一下,虽然大家心知她是整容改头换面的,但那又如何?都是各人的选择,落子无悔。   那几个原本还带着讥讽意味的高中同学见状,齐刷刷愣住了。   思文先前就见过了梦蝶一次,这会儿见男人们除了那俩情侣以外全都呆住,不由有种被抢了风头的感觉,很是不爽的哼了一声。   梦蝶之前做任何事都是落落大方的,见了老同学,倒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她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卜星身上,之前已经从小护士那里听见了消息,但还是很失望地问道:“卜岳……没来吗?” 第49章   卜星礼貌性的一颔首, 起身道:“大哥公司有产品发布会,失礼了。”   梦蝶并没有理会那些呆住的老同学,而是因暗恋多年的男神不能到场而黯然神伤。   她回过神来笑了笑, 说:“之前我就听说卜岳有个弟弟, 想不到都这么大了,前阵子我们几个还在康复院碰过面,是不是?你们两个的样貌很扎眼,我这些天还一直和我们院的护士念叨来着。”   梅梵瑙闻言捋了一把头发, 尖尖的小虎牙一笑就露了出来。   “梦蝶姐, 你要这么夸我们, 我们可就不好意思了。”小梅自来熟第一名,三言两语就把情绪不太好的梦蝶给哄得喜笑颜开, “我看整个沈城也没几个像你这么好看的, 应该是我们俩一直念叨你才对啊。”   这话正中她下怀, 笑得人合不拢嘴。   那几个眼神直勾勾的男同学也回了神, 但视线就没从梦蝶身上挪开过。   大家又是错愕, 又是惊喜:“梦蝶, 想不到多年不见,你现在变得这么好看了?”   美女在场,故人重逢,已经一股子中年油腻气息的王松泉也嘎嘎笑了。   “当初瘦瘦小小的,现在胖了点儿,有成熟女人的气质了, 哈哈!”他眼神儿色迷迷的, 早就忘记自己身边还坐着老婆,“要我说,那群干巴瘦的毛小子才喜欢竹竿子呢!”   锐痛袭来, 桌下一只高跟鞋狠狠踹上了他的小腿。   “嘶……”   得意忘形的王松泉一扭头,就对上了老婆怒不可遏的一张脸,顿时萎了:“你、你干嘛呀!”   “你眼珠子就差掉进梦蝶的饭碗里了。”李雅欣咬牙切齿地笑了,瞥向了对面女人丰满白皙的胸脯,心中酸醋翻涌,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变了味儿,“梦蝶呀,我记得当初你在班级里可是黑黑瘦瘦的呢,平时穿校服跟个小男孩似的,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二次发育了呢?”   她刻意挖苦,掩唇娇笑了起来:“真不愧是开整形医院的!”   思文跟这李雅欣宛如同气连枝好姐妹一般,收到嘲弄人的讯号,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梅梵瑙吃了口拍黄瓜,撇了撇嘴。   心说,要不是说这是同学聚会,我还以为是战场火拼呢,药味儿也太浓了点吧?   卜星静默地环视了一眼餐厅,发觉并未有什么异样,除了一个拖着腿一瘸一拐的女鬼之外,再无其他了。   那无甚攻击力的女鬼口中凄凄念着:“我想变漂亮,变漂亮就可以活得更轻松了……”   正在埋头干饭的梅梵瑙一抬头,跟两眼血泪的女鬼来了个含情脉脉的四目相接,吓得噎了一下:“嗝!”   他埋怨地看了一眼卜星:“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想看你一口气能吃到什么时候?”卜星优雅地将长腿交叠,眼尾余光先扫了他一下。   屋中其他人都瞧不见这边的小小异状,梅梵瑙也不想将闹得太大。   于是他对那女鬼小声说:“亲姐姐,你看我好看吗?”   女鬼:点头点头点头。   梅梵瑙:“就算到了我这种程度,也得大清早就爬起来上班,晚上时不时加班到十一二点,每个月需要计算房租水电,吃顿好的要犹豫半天,买衣服舍不得买贵的,逢年过节还要看店……”   他小声对着空气絮絮叨叨,没过三秒,那女鬼就受不了他,消失不见了。   屋中怨气顿时消散开来,梅梵瑙甚微满意。   点头表示:“看来我的‘话疗’大法还是挺管用的,以后打打杀杀交给你,我耍嘴炮就行了。反正我上辈子养尊处优,压根儿也不是你们玄门中人,本来就不会什么东西。”   那番话其实不单是女鬼听了进去,连一边不断给他夹菜的卜星也听在心里。   他垂下眼,淡淡道:“生活有困难怎么不早说?以后刷我的卡,等这个世界结束,带你去提车。”   “???”   拿着筷子风卷残云的梅梵瑙直接傻掉。   餐桌上,同学们还就着梦蝶整形的事情高谈阔论,思文红唇一抿,不怀好意地扫了一眼桌下,说:“梦蝶,我还以为你是健身练出来的蜜桃臀呢,其实也是你们医院的项目吧?”   “呃……”   女人有些尴尬的一撩卷发,前几天在康复院面对需要帮助的人们的强大气场荡然无存了。   她徒劳地解释道:“的确是垫了的,但我这些年也有好好健身。”   “哎呀,都是女人嘛,你说出来我们又不笑话你,关键是他们这些臭男人也听不懂。”李欣雅找到了可以痛击梦蝶的最大关键,立刻火力凶猛了起来,生怕自己老公对这女人有什么好印象。   瞧见梦蝶愈发卑微尴尬的神色,她乐得前仰后合,就要打鸣儿了。   “哎哟喂,真是……”一摆手,“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们谁不认识你,谁不知道你当初什么样子?就算你整容整出花儿来了,我们也都记得你之前的样子!”   一直都表现得十分自信有魅力的梦蝶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去反驳,难为情到在自己的地盘都无所适从。   这个李雅欣和思文的笑声交错在一起,刺耳至极,说起话来也不中听,谁整形是为了让你嘲讽她原本的样貌的呢?   桌上几个男同学也不明就里,没有人帮梦蝶说话,似乎是习惯了随波逐流欺辱一个人,也都乱哄哄笑了起来。   “我看大家肯定都敢来这里做整形,毕竟院长都快整成个假人了!”   “嘿嘿,你讲话可真够损的,毕竟梦蝶以前长得丑,她多整整怎么啦……”   让人给聒噪得不行的梅梵瑙敲了敲桌子,皱眉道:“差不多行了吧?”   “人家梦蝶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她有勇气有财力,不然像我们……”他眼珠子一转,回忆了一下几人之间的称呼,甜腻腻笑起来,道,“像我们雅欣姐姐,你想隆胸的话,是不是还得和你老公商量一下费用问题?”   此话一出,李雅欣立刻斗鸡似的,问王松泉:“我要是隆胸的话,你给我拿钱吗?”   梦蝶没想到会有人帮自己说话,还有些意外。   原本她都快卑微到桌子底下去了,这会儿有梅梵瑙这一句无心帮助,顿时就从紧绷的情绪了挣脱出来。   “隆胸其实也贵不到哪去,我们是老同学,我给你优惠,几万块钱差不多了!”   一听这价格,王松泉就算对妻子的小平板身材再怎么不满,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了。   “咱家一年才赚几个钱,油盐酱醋房贷车贷哪个不要钱?哪来钱隆胸啊,我看你已经很完美了。”男人心虚巴巴的说。   李雅欣心里是又痛快又不痛快,一时间脸色有点扭曲。   梦蝶向梅梵瑙那边看了一眼,感激地笑了笑。   “奇怪,”梅梵瑙也是一笑,不动声色地小声道,“怎么感觉这几个同学对梦蝶敌意这么大,就因为她曾经长得不太好看吗?”   卜星默了一会儿,摇头叹息道:“或许吧。”   “今天请你们来时间也不算早,加上外面天气不好,我看大家今天都留在我这住吧?我这里什么设施都有,不用担心不方便。”   刚才这几个同学那样挖苦梦蝶,她还是耐着性子笑着邀请大家。   这段时间因为这个极端天气可是死了不少人的,大家都有所耳闻,见她这样邀请,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众人也放下了心来。   李帅高中的时候就是个二流子小混混,这些年没娶媳妇也没在事业上混出名头来。   刚才他觍着脸向卜星献殷勤失败,这会儿见梦蝶变得这么美艳动人,又坐拥无数财产,眼睛滴溜溜一转,不由得动起了歪心思来。   笑问道:“梦蝶,这些年……你应该过得挺快乐吧?有男朋友了吗?”   他就挨着梦蝶坐,说话间手也不由自主搭上了人家的肩头。   女人身子一僵,有些不适地要挣脱,但李帅手上一用力,正在给她散发威压,她头脑发胀,心里也慌慌的,便不敢动了。   “还没有……但我还喜欢卜岳。”   卜星也在席间,免不得会将今天的消息带给大哥,梦蝶的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其他同学却是哄堂大笑。   “卜岳也得有三十了吧?他肯定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白富美,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网红脸嘛!”这女人对他不感兴趣,李帅只得大笑着压抑自己的不爽。   在饭桌上表现得有点包子的梦蝶这回不干了,她一在这些老同学们面前讲话,就好像是害怕一般,声音不由自主开始打哆嗦。   “我……”   “我当初长得不好看,你们都说我像个山里娃,我这些年努力读书研究这些,又整了容,学习新知识,就是为了能离卜岳稍微近一点点。”   “他说过他很欣赏努力的人。”   “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梦蝶泫然欲泣,说这些话又难为情,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也是为了卜岳。”   梅梵瑙戳了戳卜星,一脸吃瓜群众的兴奋样:“哎哎哎,你大哥还有这么深情的追求者呢?跟你说过吗?”   卜星也是头次听说,没想到这次进世界还有点意外收获。   他迷惑地沉声道:“我从来不过问我哥的私事。”   几个同学互相对视几眼,有些惊讶,李帅手都搭梦蝶肩膀上了,现在不是摆明了被拒绝吗?   他面子上抹不开,脸上一绷,一瞬间又好像变成了当年那个打架斗殴的无赖混混。   “梦蝶,卜岳跟我们不是一个级别,我今天跟人家二少爷搭话人家都没理我呢!”李帅夹枪带棒,手也不由自主摸上了她的腰,“要不……你考虑一下我?” 第50章   梦蝶明显让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了起来,却又不敢直接拒绝。   李帅压低了嗓音,蓄势待发的豹子似的温柔逼问道:“说嘛!”   思文和李雅欣立刻也跟着起哄:“大家都是老同学, 你们要是成了两口子, 岂不是亲上加亲了?我看行!”   她们俩深知李帅脾气暴躁,又寒酸吝啬,绝对不是什么好男人,因此, 见了梦蝶如今有颜有钱有身材, 巴不得将梦蝶给推进这个大火坑, 希望李帅去吸她的血呢!   “说呀……”李帅掐在她腰上的手愈发用力了起来,眼神也愈发阴戾, “看不上我?嫌我穷?嫌我长得不好看?”   砰一声, 卜星将酒杯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搁。   那几个起哄的还有这个威胁的, 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梅梵瑙暗戳戳激动了起来:“呜嗷嗷嗷, 这就是大佬的气场吗!?”   “又穷又丑, 没有女人看不上你不是很正常?”这群人刚才还拿梦蝶曾经不好看来取笑挖苦, 现在又开始对李帅双标了,把一个女人欺负得下不来台,卜星很瞧不上,冷冷道,“做人还是需要有自知之明的。”   他冷淡锐利的目光一转,落到了李帅不干净的那只手上。   男人莫名觉着如芒在背, 很不舒服, 慌慌张张就把手从梦蝶腰间撤了出来。   开始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   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讽刺的闷哼,卜星已经全无胃口,修长的十指交叉, 用一种目中无人的态度道:“梦蝶对大哥的心意,我回头会转告,大哥之后态度如何,再让他亲自来回复你。”   桌上众人的脸色很不对劲儿。   卜二少爷说这话,摆明了就是看不过眼他们欺负梦蝶,而且,要是梦蝶真的能攀上卜岳,岂不是更要改变阶级,翻身成为富豪太太了?   到时候收拾他们这几个不入流的高中同学,还不是易如反掌?   李帅暗骂了一声“妈的”,便自觉和梦蝶拉开了距离。   相比激进的李帅,王松泉就显得聪明了许多,他客客气气对人笑道:“梦蝶,今天你能邀请我们来,我们真的很开心,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女人神色一恍然,讷讷问:“是么?”   “是呀,你变得好漂亮啊。”男人眼中的痴迷毫不遮掩,李雅欣在一旁差点没气晕了过去,他赶紧违心地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说,你是我见过除了我老婆之外最漂亮的女人!”   梦蝶心里暗自冷笑,不可能……   她可比那个人老珠黄、花不起钱保养的李雅欣好看多了?   “真是看脸的社会啊。”梦蝶叹息了一声。   “谁说不是,但那些都是虚的,比不过我们之间的情谊,对不对?”王松泉势头凶猛,贱兮兮笑着,“梦蝶,我真诚的为过去的不懂事道歉,当年……”   梅梵瑙恹恹地听着,突然嗅到了瓜的味道。   当年?   当年怎么了?   他宛如一只瓜田里的猹,眼睛瞪得像铜铃,随时准备消化多重信息,谁知梦蝶只是不咸不淡笑了一声:“都是过去了,别提了。”   餐桌上一共就这么几个男人,眨眼的工夫,除了梅梵瑙和卜星,全都成了对梦蝶见色起意不断讨好的舔狗。   其实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她确实很美。   ……   当天梦蝶给众人在楼上安排好了住处,众人也都各自参观休息了起来,谁知楼下出了个小小的意外。   梅梵瑙和方媛媛在楼下旋转门相遇了。   梅梵瑙:“……”   方媛媛:“……嗨,小梅哥。”   看了一眼黑雾弥漫、危机四伏的外面,梅梵瑙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按捺着脾气问:“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上次没被杜庆生吃掉,比较遗憾吗?”   “我、我来做个皮肤管理。”方媛媛仰着一张小圆脸,呆呆地比了个大拇指道,“没想到出不去了,刺激。”   小护士一脸歉疚,哭腔道:“都怪我,我忘记及时把客人们都清走了,给小妹妹做完项目,外面就已经发生极端天气了……”   梦蝶闻讯赶来,责怪地瞪了小护士一眼,正打算给人安排房间。   便听见了思文的尖利的独特嗓音响了起来:“哟,这小妹妹皮肤不错嘛,做的什么项目?光子嫩肤?”   方媛媛:害羞.jpg   “梦蝶,都是老同学了,我还没做过那个项目呢!你帮我免费做一次,要是好,我以后每个月都来找你。”她毫不客气地说,“没问题吧?”   梅梵瑙看出来了,说这话一般都是想白嫖。   梦蝶顿了顿,还是点了头。   看着两个人上楼的身影,梅梵瑙由不得啧啧感慨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梦蝶的脾气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要是她真能和卜岳好上,往后岂不是成了他大嫂?   “这个什么思文也太理所应当了吧?性格好讨厌啊。”方媛媛瞧他一脸呆样儿,鄙夷问道,“你想什么呢?”   梅梵瑙呃了一声:“我想你这小兔崽子倒霉,这都能撞进异世界来!跟我上楼,我要带着卜星一起批.斗你!”   或许是应了那句“恶人自有天收”,当天晚上,做完了美容护理的思文在下楼的时候,硬生生摔断了一条腿。   当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医院。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这楼梯一点也不陡啊,四平八稳的都能摔?我的天!”   众人赶紧将思文抬到了手术室,梦蝶毕竟也是正经医科大学出来的,对这方面还算是有所了解,她见思文的腿都已经开始微微变形了,脸色不由沉重了几分。   “思文……你伤的很严重,保不齐需要截肢。”   “但是现在跟外界没法联系,出不去的,我先帮你这条腿做一些应急措施。”   思文目眦欲裂:“什么!?”   她又痛又气又崩溃,尖叫了起来:“你这个贱人啊啊啊!什么叫出不去,我现在要叫120来!我要走!老娘要是截肢了,我他妈撕了你这个小贱货!”   “极端天气就是这样。”梦蝶道。   等到处理好,思文被安置到了病房里,她已经疼得虚脱,浑身都是冷汗,脸色泛着毫无生气的死白。   梅梵瑙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抱着胳膊道:“怎么会有这种倒霉事?上一秒才美滋滋的做了护肤出来,下一秒腿就摔断了。”   “……”卜星目光沉沉,低声道,“世上不会有这种巧合。”   思文悠悠转醒,躺在病床上开始痛骂了起来:“你个贱人……为什么不拉住我。”   “我在收拾仪器,是你害怕付钱所以走掉了,我拦不住你呀。”梦蝶见她变成这样,眼泪也一颗颗往下掉。   思文瞧见她哭,更生气了,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化作实质扎在她身上了。   “闭嘴!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开这个什么破同学会,我就不会来到这里还出了这样的事,到现在……好疼!我、我还被困在这里!”   梦蝶愧疚至极,不住呜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其他几个同学,原本都是在饭局上帮着思文一起贬低梦蝶的,这会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或许真的是梦蝶如今哭起来的样子太楚楚可怜了,没有人能拒绝美女的眼泪。   他们全都调转了口风:“啧,你也别这么说吧……”   两个男士更是言辞激烈:“人家邀请我们来参加同学会有什么错?就是你自己贪图小便宜,才把自己害成了这个样子,你能怪谁?还不是你小气巴拉的!”   “你们,你们……”思文面色愈发苍白了起来,也不由得掉下眼泪,“这次我要是变成残疾人了,可怎么办啊!”   梦蝶抹了抹眼泪,在大家看不见的时刻,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原本来参加同学会,其他人都是抱着好奇和嘲讽的心思,卜星和梅梵瑙则是揣着大哥的任务在身,谁也没想到倒霉催的摔残了一个思文,这位姐姐战斗力十足,瘸了一条腿还骂个不停,精神状态好得不得了。   隔壁房间里,梅梵瑙看了眼手机,道:“差不多晚上九点了。”   “我觉得,这次来参加同学会的所有人都有古怪。”卜星神色复杂,回想了一下大哥高中时期的事情,“他们好像有很多话都藏着掖着,早知道就多问问大哥了。”   入了夜,大家也都不再围拢着昏睡过去的思文了。   方媛媛被分配到了思文所在的病房,无可奈何地睡了下去,本就心中有愧的梦蝶也守在这间房,随时观察思文的情况。   她现在右腿几乎要断掉了,白天还能跟回光返照似的乱骂人,也真是人类极限。   “唔,”方媛媛昏昏欲睡,翻了个身,“梦蝶姐姐,她怎么样了?”   梦蝶俯身拿起了体温计,皱着柳眉看了看,满面担忧:“不太妙,发烧了……”   谁知床上的思文猝然睁开了双眼,眼珠极其灵活的一转,邪气森森,着魔了似的。   她怨毒无比的牢牢盯紧了梦蝶,下一秒,猛地坐起身来掐住了梦蝶纤细的脖子!   “我杀了你!!!”   这攻击来得突然,梦蝶瞬间就喘不上气,翻了白眼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深情脸) 第51章   方媛媛和梦蝶显然都没想到已经病到可以截肢的思文会突然发难, 好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似的。   “贱人!你这个死贱人,我杀了你!”   思文整个人连头发都肉眼可见的炸了起来,浑身战栗, 面色愈发狰狞发青, 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咳!呕……”几秒钟不到,梦蝶已然脸色如猪肝,就要晕厥过去了。   方媛媛大喊了一嗓子:“你干什么呢!?”   她下了床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攥住了思文的胳膊, 谁知道那人的两条胳膊像铁一样坚硬, 牢牢焊在了梦蝶的脖子上了似的, 带着势必要将对方给掐死的气势。   “快来人,快来人啊!思文中邪了!!”   眼看扒不开她的手, 方媛媛扯嗓子大喊了起来。   很快, 隔壁那些个同学便一股脑儿涌了进来:“出什么事了?”   来的时候, 这些同学其实都是和思文穿同一条裤子的, 可是如今思文出了事, 他们唯恐出去了还要摊责任, 于是纷纷回避,不肯跟这横生枝节的女人同一屋檐,倒是一直被她刁难的梦蝶,辛辛苦苦照料她。   一见这边几乎都要闹出凶杀案来了,这些个老同学也全都七手八脚过来摁住了思文,好不容易才将这发疯了的女人给控制住了。   梦蝶倒在了一边, 剧烈无比地咳嗽干呕了起来。   梅梵瑙过来看了看状况, 见方媛媛无事,倒也放了心。   李帅又气又烦,抓着头发骂了两句脏话:“这个思文, 你都摔断了腿,还这么不老实!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呗!?看看你现在的德行,出去了你都得截肢!”   “她……她身体好烫,应该是发高烧了。”李雅欣见思文脸色铁青,右腿歪扭,实在是太吓人了,于是哭腔道,“思文还能撑得住吗?她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现在大家都因为极端天气而被关在同一个医院里,谁也不希望突然死个人,没办法处理,又晦气,还平添恐惧。   王松泉低吼了媳妇儿一声:“去,别乱说话!”   思文的眼睛出奇的发亮,即便梦蝶已经几乎要超出她的视线范围,但她还是斜愣着眼睛,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梦蝶,用一种怨毒至极的语气碎碎骂着什么。   “都是你……一定是因为你,我才会发生意外……”   “虽然当时你离我很远,但是我感觉背后有人推我!没错,背后一定是有人推我的,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但现在一想,那么缓的楼梯,没人推我我是不可能摔下去的!”   梦蝶头发散乱,捂着胸口依然十分难受。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都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惶恐无比的连连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当时在美容室里整理仪器!”   方媛媛是刚才眼睁睁看见思文发疯的人,对那个疯女人的话自然不会信了。   她忍不住道:“我相信梦蝶姐,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她了,她不可能推思文的。刚才你们都躲着,不肯来照料你们的老同学,是梦蝶姐寸步不离照看她的。”   “放屁!放屁!!!”思文忽然尖声大骂了起来。   但是断骨的疼痛和绝望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的声势减弱了不少,但还是饱含怨恨戾气:“一定是因为当年我们做的事情,梦蝶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你还记恨我们?一定是,一定是!”   话一出口,那几个同学的脸色都十分微妙。   李帅阴着脸:“你个臭娘们儿,有病了就赶紧睡觉,在这发疯也没用!人家梦蝶都说不在乎了,你少在这里挑事儿!”   “赶紧把嘴闭上吧。”王松泉也横了一眼思文,“没见过腿断了的人这么能跳!”   李雅欣尴尬地瞥了一眼一头雾水的梅梵瑙与方媛媛。   此时,梦蝶也好似让人提到了什么隐痛一般,沉默了起来。   梅梵瑙就知道这几个人之间没有那么简单,抱着胳膊问道:“当年什么事?既然已经冰释前嫌了,就给我们都讲讲呗。”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开口。   “丑女,梦蝶你就是个活脱脱的丑女,你又矮又胖又矬,也配暗恋卜岳吗?”健全的人全都装聋作哑,倒是断了腿的思文战斗力十足,口角流涎,原本漂亮的脸蛋也扭曲了起来,“就凭你?就凭你!?你这个整容怪,网红脸……花了再多钱也没用,因为你当初就是个人尽皆知的丑女!”   梦蝶愈发失魂落魄,眼神也失焦了起来。   她这些年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煎熬痛苦,不知道花了多少辛苦攒下来的钱,去改头换面,想要换一个充满阳光的人生。   原来,在他们的眼中,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的丑女。   两行眼泪无声无息掉了下来。   “这话说得太过了。”梅梵瑙皱了皱眉,很明显的看出来那病床上的人阴气缭绕,怕是命不久矣了。   思文还不依不饶,一边癫笑,一边狂叫:“梦蝶!你抬头啊,你花了几百万整容,怎么不敢抬头?是不是没办法见人?因为你脏……因为你当初就——啊!”   不等说完,便听“啪”一下清脆无比的耳光声响了起来。   是性格暴躁的李帅动了手:“别他妈说了!”   分明思文羞辱的人是梦蝶,可是李帅他们几个的脸色都极其阴沉难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像是在维护梦蝶,又好像是心虚害怕,而急于打了她一巴掌让她闭嘴。   梅梵瑙:“……”   这几个人当年有故事,而且好像是对不起梦蝶的?   思文挨了一巴掌,消停了,哭着骂着便昏睡了过去。   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梅梵瑙的胆子不算大,他一直都执拗的觉得,深更半夜在医院住有点瘆人,悠长安静漆黑的走廊,绿莹莹的“安全出口”荧光牌,滴答滴答的钟表声,一切都让他瑟瑟发抖。   你说巧不巧,大半夜十二点多,他尿急了。   即便美容院再怎么温馨,可那到底也算是医院啊!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子来,看了一眼旁边床安然睡着的卜星,那人呼吸绵长均匀,散发着舒适安逸的磁场,显然正在做一个好梦。   ……拽他陪自己上厕所,还怪不好意思的,多破坏小情侣之间的神秘呀!   厕所就在这条走廊里,梅梵瑙咬咬牙,想着速战速决,干脆就推门出去了。   灯光惨白,刚方便完的梅梵瑙舒了一口气,谁知不等出卫生间的门,就看见一个小护士的身影晃晃悠悠过了来,她手里拎着一个看上去就沉甸甸的铁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闯进了……男厕所。   那短短一瞬间,梅梵瑙醒了盹儿,双目圆睁,心中大骂了一声。   “这个女流氓!”   下一秒,他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般,一骨碌就钻进了洗手池下方,缩了气来。   那小护士的步伐有些踉跄,一步一步走到了洗手池前方来,铁桶砰一声就摔在了梅梵瑙眼前,里面的不明物体发出闷响。   那一瞬间,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就要吐出来。   梅梵瑙:早知道,就憋着了。   他听到了磨刀的尖锐声音,紧跟着,那小护士从铁桶里捞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腿部,人的脚踝处已经摇摇欲坠,看上去马上就要断了。   梅梵瑙:“……”   谢谢,我很平静。   砰!砰!   剁骨声在梅梵瑙头上不断响了起来,那小护士每剁一刀,就隔着大理石板传来强烈的震动,梅梵瑙有一种被人敲打天灵盖的恐慌感。   他捂着嘴,唯恐自己“卧槽”出声,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谁能想到,他不过就是出来上个厕所的工夫,就能碰见这么刺激的画面啊……   梅梵瑙愈发慌乱了起来,心念电转,想着如何才能从这个鬼地方脱身。   谁知他刚一扭头,就正好看见女护士弯下腰来,直勾勾望着躲在水池下的他,白森森的狰狞脸部与他正好打了个照面。   小护士猛地扯起了两侧嘴角,朝他露出了一个夸张怪诞的笑容。   一刹那,梅梵瑙头皮都麻了。   与此同时,方媛媛所在的房间里,早已经关了灯,思文昏昏睡着了,梦蝶也在她旁边的床铺睡去。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依稀看见有个护士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护士进来,那肯定是来找梦蝶或者是来看思文的,方媛媛没有理会,懒洋洋的刚要闭眼,就发现那护士走到了思文的床边,忽然扬起了手里的剁骨刀。   咔嚓一声闷响,是切入骨头的声音!   方媛媛目眦欲裂,那个护士把思文的右腿砍了!   门缝很大,走廊的昏黄灯光照射进来,思文也惊醒了,那一瞬间,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愣愣地看见了那长长的剁骨刀深陷在自己的右腿里。   这回,截肢都是好下场了,她能不能保住命才是个问题。   本能的恐惧已经盖过了一切,使得她几乎抓烂自己的脸和头发,拼命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第52章   屋中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早就惊醒了沉睡的梦蝶, 她惊慌失措滚下了床,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惊恐之下, 脸色死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 她让那血腥的场面给震撼住了。   “杀人了……”填充玻尿酸过度的丰厚唇瓣颤抖了起来,目眦欲裂,“杀人了,啊……杀人了!!”   “救我啊!快救我!”剁骨刀死死卡进了思文的右腿里, 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 痛得人几乎昏厥过去。   思文满头大汗, 惨声哀求道:“与其看自己这样,不如立……立刻死了……快救我啊梦蝶, 我求求你了, 快救救我!我快要死掉了!”   鬼护士肩膀一耸一耸, 一只脚踩住了床板, 正奋力要拔出来, 刀子在骨肉间发出泥泞狰狞的声音。   午夜屠杀正在眼前上演, 方媛媛脸都青了,腿肚子一直打哆嗦。   这怎么可能救得下来?   那鬼护士一刀一个人,现在思文的死亡其实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我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当牛做马,你们快来救救我吧!啊啊啊——”   思文歇斯底里的求着梦蝶帮她,满脸都是冷汗和血泪, 先前辱骂梦蝶是个没人要的丑女的凶悍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来帮你, 我来帮你!”   梦蝶显然也吓住了,双手乱摸,从床底下摸到了一个废旧的铁管, 握起来的时候紧张得手都抽筋了:“思文别怕,我来了!”   方媛媛没想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自己的小命都难保,梦蝶竟然还要帮着这个一直诋毁谩骂她的“老同学”。   她鼓起勇气,砰地一声打在了鬼护士头上,却只听见了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铁头?”方媛媛怂巴巴缩在一边儿,根本不敢动手,因为那护士如今的样子实在是太狰狞了,根本不可能是白天温声软语带她去做护理的小姐姐。   “梦蝶!你快救我!”思文见有希望,哭得大鼻涕糊了满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好好对你!你救救我吧,你别放弃我啊!”   鬼护士忽然遭到攻击,一只手还在徒劳地拽着剁骨刀,另一只鬼手狠狠向后一甩一抓,竟然直接将梦蝶肚子上的衣料给划开了。   攻势迅猛,好像锋利的刀子。   “……”梦蝶吓得一头冷汗,险些被人开膛破肚。   病床洁白的床单已经让思文的鲜血给染红了,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响彻整个房间,人类求生的本能一向超乎想象,她卯足了劲儿,尖叫着拽住了梦蝶并未脱下的白大褂一角,不肯让她走。   “梦蝶,梦蝶梦蝶!你听我说,你……你帮帮我吧!以前真的都是我做的不对!我才三十几,我不想死啊,我真的……”   方媛媛看傻了。   “我……我可能救不了你了!”梦蝶哭花了脸。   思文哑声:“不行,我还没活够!”   那边鬼护士忽然专心起来,更加用力的去拔刀,看架势是打算将她们几个磨磨唧唧的人给团灭了,而思文和梦蝶竟然开始拉拉扯扯,思文自己多半是活不成,眼中神色愈发癫狂,打算让梦蝶也和她一起死。   “好同学,反正我也要交待在这儿了,你就看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别让我太孤单!你陪我一起死吧好不好?你陪我一起……”   她猝然尖叫抱住了梦蝶:“你跟我一起死!!”   “不……不不不!你、你别这样!”   就在此时,喀拉一声,鬼护士猛地拔出了剁骨刀!   思文大动脉被切,鲜血狂涌而出,喷了她们满身满脸,糊得梦蝶睁不开眼,慌乱间,她感受到自己让人狠狠一拽,听见方媛媛喊了一声“救不了了,跑吧”,便不由自主便跟着人撞出门去,狂奔了起来。   另一边,梅梵瑙和那小护士来了个亲切的面对面,不由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摆摆爪子:“嗨?”   洗手池下方就那么屁大点儿的地方,他是想出也出不去,想退也退不得。   小护士嘴角夸张的笑容越咧越大,到最后,整张脸都变形了起来,眼中迸射着诡异的兴奋光彩。   她双手握紧剁骨刀,猛然朝梅梵瑙砍了过来——   变故来得突然,而且冲突发生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梅梵瑙根本来不及拿什么符咒,脑袋一空,只能想起前段时间卜星告诉他的一句话,抱头闭眼大喊道:“老公救我!!!”   下一秒,便听见一声足够能将人给抽得皮开肉绽的鞭响,以及,那小护士嘶哑难听的惨叫响起。   梅梵瑙浑身都凉了,手指支开个缝儿往外看。   就看见小护士倒在地上一抽一抽,脸上还保持着面对他时的诡异笑容,电流滋啦之间,他看见了卜星纤细笔直的小腿,那人正提步向他走来。   迷迷糊糊间,梅梵瑙心想:“很好,我现在有偶像剧女主那味儿了。”   “没事吧?半夜容易出事,上厕所怎么不叫我陪你来?”卜星将他拎出来的时候,这货还一脸怔忡发着呆,直到看见了洗手池里放着的东西,梅梵瑙才面色一变,狠狠捂住嘴巴干呕了一声。   他双腿发软,鼓起勇气重新看向了洗手池。   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了个人,说是人全都因为他顶着个脑袋瓜,还能依稀认出来他是个人类,他的四肢已经被切掉了,活脱脱就是古代所说的人彘。   地上的铁桶里还放着另一条胳膊。   这些年梅梵瑙也没见过这场面,吓得怔住了,卜星也觉着浑身不适,一双浓眉死死皱着,他捂住了梅梵瑙的眼睛,将人往自己怀中一带,温声安慰道:“好了,别看了。”   “那个……是不是王松泉啊?”梅梵瑙声音轻颤,“就是白天向梦蝶示好的那个人。”   卜星轻轻点头:“是的。”   他瞥了一眼地上早已动弹不得的小护士,护士浑身抽搐,由于挨了离魂鞭狠狠一下,她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了,转眼间,就变成了本体,本体是一个铁做的空壳人,看上去冰冷而诡异。   “看来到了晚上,这医院里的护士都会变异,就是不知道身为院长的梦蝶会不会知情。”卜星神色一冷,“得赶紧找到她。”   梅梵瑙身子一僵:“糟了,方媛媛和她一个病房住着呢!”   方媛媛此刻正拉着梦蝶在奔命,那鬼护士的奔跑速度不快不慢,剁骨刀在地上拖得直冒火星子,由于过度紧张,两个逃命的人摔了一次又一次。   “我感觉我快吓尿裤子了!”方媛媛上气不接下气,惊得浑身发烫,头皮发麻,“梦蝶姐,快,这边!”   梦蝶跟着她踉跄撞进了一间空房。   一进房间,梦蝶便飞快锁起了门来。   方媛媛反应飞快,将床头柜搬了过来,堵在了门口。   二人做完这些,便累瘫在了地上,死死捂住了嘴巴不敢出声。   门外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伴随着剁骨刀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惊心动魄,一下一下敲击在二人的心里。   直到那声音逐渐远去,她们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下来。   “呼……”梦蝶不断大喘气,手捂着肚子。   方媛媛一看,惊道:“姐姐,你肚子上被那鬼东西抓破了,都流血了。”   “是吗?”许是刚才的冲击太过强烈,梦蝶一时间有些讷讷的,干笑道,“我都没注意。”   方媛媛从抽屉里找出了碘酒和纱布,说道:“我帮你擦一擦吧,你现在看起来很虚弱。”   梦蝶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这个不熟悉的小姑娘又勇敢又热心肠,抿唇一笑,脱下了衣服。   “……”眼前的大美女几乎不穿什么,方媛媛视线一乱,赶紧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个反应倒是逗笑了梦蝶,她漫不经心垂下了眼睫,瞥了一眼腹部不深不浅的伤口,一边用外套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一边淡淡说:“都是女人,害羞什么。”   “美女姐姐在我眼前宽衣解带,我能不害羞嘛?”方媛媛和人玩笑了几句,便放松了下来,“擦碘酒可能有点疼,忍一下哦。”   腹部传来了刺痛和微凉,这点感觉对梦蝶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她安安静静由着方媛媛的动作,小姑娘未曾动过刀子的脸近在咫尺,显得天真又美好,圆润饱满的脸蛋带着不加修饰的美感,梦蝶细细观赏着,像是在看什么艺术品一样认真专注。   “疼的话可以叫出来。”方媛媛干着嗓子说了一句,试图缓解安静的气氛。   梦蝶摇了摇头,说:“和整容削骨相比,这只是毛毛雨而已。”   “刚才谢谢你救我。”她轻声道。   方媛媛给她一圈一圈的缠着绷带,憨笑一声:“不用谢我啦,我不可能把你丢在那里的,那个思文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我……唉!”   “希望不会留疤。”   她双手穿过梦蝶腋下,和人凑得很近,脸几乎埋在那人胸口,除却那些淡淡的血腥味,鼻腔里便全是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儿了,她说:“姐姐这么好看,可不能留疤。”   面无表情的梦蝶闻言,忽然抬起了伸手,捏住了正在绑绷带的方媛媛的下巴,垂眸和她对视,一张饱满红润的唇瓣开合。   “如果我不长这张漂亮脸蛋,你还会勇敢的拉我一把吗?”   方媛媛猝然涨红了脸,呼吸一乱:“梦蝶姐,太近了……”   然而,即便她挣扎了一下,那人也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梅梵瑙:卧槽方媛媛有危险!急死了急死了!   方媛媛:不管我叫多大声,都别来救我。姐姐你来吧,不要怜惜我。 第53章   方媛媛这辈子还没和这么漂亮的女生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一时间又羞又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姐姐在问你话。”   梦蝶一双轮廓深邃的漂亮大眼紧紧盯着她,纤长的睫毛和她的名字一样, 宛如蝴蝶翅膀, 扑闪扑闪,靓丽而惹人怜爱。   她铁了心要挖出一个答案来似的,就这样定定看着方媛媛。   并未涂口红的嘴巴带着后天做成的饱满和粉嫩,一开一合, 世上最诱人的妖精其实也不过如此了。   “回答我呀, 小妹妹, 告诉姐姐……”   “你会救我吗?”   梦蝶其实能看得出来方媛媛的动摇,更能看出来这小姑娘已经羞红了脸, 却还是在刻意引导她, 一双柔软的手扳住了她的肩膀, 不让她离开自己。   这种情况下, 就特么是神仙来了, 也会老老实实说“我会救你”。   其实她很清楚, 自己自从整容之后,生活便天翻地覆的发生了变化,这些年梦蝶一直享受着外貌红利带来的舒爽和愉快。   此时,方媛媛的答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   梦蝶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想听小姑娘随波逐流的一句认可,还是希望渺茫的试图探寻一丝丝真心话。   “姐姐, 我会不会救你, 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我承认你很美,没有人愿意看美女香消玉殒,这个社会对颜值高的人其实也更加宽容, 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当时并没有什么私心,这也是真话。”   方媛媛的声音忽地轻了下来,似乎有些无奈:“虽然我很不解,为什么你会问这个问题,但是……”   “遇见这种紧急情况,不管美丑,都是生命,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怪物一刀杀死。”   “我救你,就只是因为你是梦蝶,而不是比寻常女孩子颜值高的姐姐。”她说得一本正经。   回答完这个问题,方媛媛自己也觉着十分困惑,有一种千辛万苦哄无理取闹的女朋友的心酸……即便她并未交过女朋友。   梦蝶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可能是我这些年外貌红利吃得多了,总以为别人接近我,都是因为这张脸。我想我真的应该反思了,是不是自己将人都想得太坏了。”   她踉跄来到了一个病床前,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无法忍耐的痛苦,摁着腹部,慢吞吞爬上床去躺下:“你知道吗?在餐厅经常会有不认识的男人为我买单,约摄影师拍外景也会被路人惊叹偷拍,谁都因为我优越的外貌而喜爱我,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感觉很好……”   方媛媛心说,这是干什么,凡尔赛吗?   小姑娘瘪着嘴不说话,有点酸溜溜的。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打扮一下勉强算是个小美女的类型,自然鲜少能够有梦蝶的待遇。   梦蝶单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弯着眼睛望着她,忽然抛去了一个飞吻。   “差一点忘记世上还有你这种热心肠的单纯小可爱了,”她轻笑,“晚安。”   方媛媛咽了口口水,脸上热腾腾的。   算了……   不是凡尔赛,她确实很漂亮。   惊心动魄的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如今医院里一共就住着这么几个人,那些小护士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了,怕是晚上又会变成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钢铁怪物,大家全都战战兢兢,为昨晚的事情而焦虑担忧。   王松泉昨晚也是闲不住,想出来找梦蝶“叙叙旧”,结果反被小护士拖走杀了。   李雅欣哭了个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啊啊啊!松泉,你走了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昨晚……昨晚你说你出去抽根烟,怎么、怎么就没回来啊……”   得知王松泉的尸体就在男洗手间,李雅欣哭嚎着就要往里冲。   但现在那人已经不能看了,简直分尸得比案板上的猪肉还零碎,人彘的冲击力实在是太过强悍,不愧为古代酷刑。   “哎,你还是别看了!”梅梵瑙伸手要拦。   结果那人动作飞快,已经一溜烟扑了进去,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和汹涌的呕吐声,李帅也站在门口向里瞥了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汗毛倒竖,浑身都瘫软了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   李帅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头皮都硬生生拽了起来,面目扭曲,魔怔了似的不断喃喃:“我完了……我完了……”   那边梦蝶遭到了盘问,她哭得我见犹怜表示这件事她不知情,不知道为什么小护士们都消失不见,变成杀人傀儡,因为自己也是受害者,并且展示了腹部狰狞的伤口。   面对质问,方媛媛笃定的向梅梵瑙保证:“小梅哥,我觉得梦蝶姐姐不会是坏人,昨晚那鬼护士差点连她一起杀了,你们没看见那架势,简直吓死人了!我和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小命来。”   “是吗……”见圆脸小丫头极力担保,梅梵瑙也有点哑口无言。   卜星一双浓眉紧紧蹙着,浑身都散发着骇人阴戾的低气压,他心疼梅梵瑙在这里受惊,在梦蝶那里又问不出什么消息,简直心烦意乱。   “别嚎了。”   于是他一脚踹翻了神经质的李帅,冷声开口:“什么完了?说清楚。”   “完了!松泉死了,思文也死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李帅却只是抱头痛哭,起身跑远,精神状态显然已经不怎么样了。   好在梦蝶性格温和,即便自己受了伤,也一点不摆架子,还一直安慰痛哭的李雅欣和李帅,好不容易哄得那俩人和缓了下来。   当晚,几个人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问题,干脆就凑到了一间房休息。   房间角落里摆放着小护士落下的一把剔骨刀,众人打算用作防身,一直担惊受怕的李帅坐在靠角落的床上,背对着大家,瑟瑟发抖。   梅梵瑙提防他出乱子,问道:“李帅?你有事没事?没事和大家说说话吧,不然多无聊。”   李帅一张嘴,聊天的对象果然不出大家所料。   “梦蝶啊,来之前我听思文说过,你好像这些年一直忙着帮助残疾人,参加残疾人聚会,你好善良啊。”   脸色有点苍白的梦蝶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的背影,干笑道:“是啊。”   “为什么?”   “因为他们需要帮助。”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那么热情的,你在班上没有朋友,也不爱跟人说话,说起来,我们几个还算是你的好朋友呢。”李帅声音僵硬,讷讷道,“毕竟我们一直在你身边,可惜现在死了两个了。”   “我帮助残疾人,是因为他们先天或是后天遭遇不幸,很令人同情。”梦蝶和他讲话完全在两个频道上,似乎并不把他当朋友,“就像人因为长相,而被区别对待一样。”   梅梵瑙听得一头雾水,卜星也不愿搭理他俩,干脆闭目养神,方媛媛呆呆望着漂亮姐姐不说话,而李雅欣早已被惨死的丈夫给吓坏,如今死死依偎在同为女性的梦蝶身边,很是黏人。   李帅忽然哈哈一笑:“原来你慕残啊?”   梦蝶脸色一变:“你说什……”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莫名的危险意味。   不过是电光石火间,李帅已经十分迅猛地抄起了角落里的剁骨刀,将胳膊放在床上,一刀接一刀猛地向自己胳膊砍了过去,三两下的工夫,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就已经只剩下皮肉黏连,令人恐怖又恶心。   他像是不知疼痛一般,在屋中人惊恐的叫声里癫狂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梦蝶,这样你会同情我吗?你不是喜欢残疾人吗?那我就变成残疾人好了!”李帅双目猩红,快速断臂失血令他虚弱地站不起来,神色却狰狞病态至极,“梦蝶,梦蝶,你原谅我,你爱上我好不好?你现在太漂亮了!你快来爱上我吧!”   梅梵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猝然叫道:“他……他不是疯了,他是中邪了!”   “究竟是谁在操控他。”卜星沉喝了一声。   方媛媛吓得捂住双眼尖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救命,我想离开这里!”   梦蝶也惊慌失措哭了起来:“李帅你别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一直紧紧抱着梦蝶的李雅欣见状却一声不吭,因为她早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了,她如坠冰窟,僵硬地瞪圆了双眼望着李帅的惨状,过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和梦蝶拉开了距离。   她扑通一声给对方跪了下去,哭嚎得不似人声。   “梦蝶……我们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吧,我求求你原谅我吧!你已经杀了他们三个了,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想活下去啊梦蝶!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   说话间,李雅欣以头抢地,一声接一声脆响。   “你别求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梦蝶,你放过我吧……梦蝶!”   眨眼功夫,她额头上已经血肉模糊了,嘴里还在哭喊求饶。   这下子,就算方媛媛再如何为梦蝶洗白,也不可能了,卜星手中电流闪烁,已经掣出了离魂鞭,目光沉炽,咬牙喝道:“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梦蝶眼泪像晶莹剔透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无助地摇着头,似乎难以抵挡几个人的质疑目光:“不……你们为什么不信我?李雅欣已经疯了,她说的话不可信……”   她被逼得节节败退,受惊的小鹿一般靠在了门板上。   忽然,梦蝶回身狠狠一拉房门,猝然放进来了一只鬼护士,鬼护士的剁骨刀迅疾凶猛,划成了一道圆月弧形,一下子就砍在了李雅欣的脖颈上,收割了那人的头颅!   她漂亮的脸狞笑起来:“哈哈哈,李雅欣,你求我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54章   李雅欣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 便直接毙命了。   一双满是泪水的脸上还尽是惊恐和哀求的神情,飞出去的头颅骨碌碌甩出去了老远,恰好就摔在了梅梵瑙的脚下。   他向后撤了半步, 才没让那满是血污的脑袋蹭到自己。   “求你, 求你……我错了……”李雅欣的嘴巴里甚至还发出朦胧嘶哑的音调,一张一合,还在执拗地认错,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真的、错了……”   梦蝶眼中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去的温柔亲近, 此刻只有无限的怨毒和鄙视。   她狰狞冷笑了一声:“道歉有什么用?虚情假意!”   眼看梅梵瑙吓呆, 卜星一脚便将这东西给踹出去老远,头颅一滚, 又回到了那鬼护士身边。   鬼护士踉跄进屋, 才堪堪站稳, 便又接到了李雅欣的脑袋, 立刻手起刀落, 脑浆飞溅!   这下, 李雅欣终于没办法再认错了。   银色流光一闪,卜星手中的怀表眨眼就成了气势凌人的长鞭,蓝紫色的光芒十分晃眼,映出了他那浓重深邃的眉眼,锋芒毕露。   “早就猜到背后搞鬼的人是你,要不是方媛媛一直极力担保你是清白的, 我们还会留你到现在?”他声音已经冷到极致。   方媛媛仰着一张惨白的小脸, 不可思议地将颤抖的目光落在了梦蝶脸上。   她甚至连干裂的唇瓣都在哆嗦:“姐姐……我那么信你的。”   “很抱歉,”梦蝶摊摊手,一歪头, 光泽感十足的丰厚波浪长发便倾斜而下,还是那副好看诱人的样子,她笑了,“小姑娘,我骗了你们。”   “啪!”   长鞭猛地一甩,向他们几个扑来的鬼护士便被抽到了一边去,当的一声巨响撞到了铁柜子,而后毫无声息地滑坐下去。   头一歪,化成了个冰冷的金属人。   “我明白了,这整个医院,其实只有你一个人是活人吧?”梅梵瑙看了一眼原形毕露的金属人,“难怪,我从一开始进这个医院,就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梦蝶警惕地瞪着这个长相十分漂亮俊秀的男人。   梅梵瑙:“你的内心极度的自卑,可是并不是李帅所说的‘慕残’,你平时基本上只与残疾人交流,也只能在康复院与那群身体有残缺的人打成一片,因为在他们那里,你可以找到你从前没有的优越感和自豪感,会被他们当成善良的美女,而得到众星捧月一般的对待。”   “你闭嘴!”心事被血淋淋地撕开,梦蝶尖叫了起来。   梅梵瑙的猜测是正确的,继续道:“你对自己的外貌十分不自信,纵然如今已经是可以吃外貌红利的大美人,却还是会嫉妒比你更好看的原生态美女,对吗?”   “这样的你,怎么会容忍医院里有年轻貌美的女护士?”他看着对方愈发扭曲变色的脸,淡然说,“这个世界是你的执念生成,你甚至还造出了这么多半人不鬼的东西帮你经营美容院,说明你早已经发现了玄学的力量。”   梅梵瑙托着下巴,嘶了一声:“你可真会节约成本啊,都不用给员工开工资了!”   卜星不由得有一个想法,脸色微妙了起来:“所以……之前在你医院出事的女人?”   “哈哈,”梦蝶见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败露,干脆也不慌张了,而是露出了极其暴怒的神色来,“你们说那个不小心残废的女人吗?”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一垂,眼底都是掩盖不住的怒意和傲慢。   “那个该死的女人,长得比我漂亮也就罢了,她老公偏偏还那么爱她,给了她那么多钱来美容,我可真是好生气,快要气死了!凭什么,就凭她长得好看,就能得到那么多‘红利’吗?”   方媛媛简直要晕过去,没想到前一天对自己用美人计的姐姐,竟然是个杀人狂魔。   光是想起来,她就起了一身白毛儿汗!   “那个新闻是假的?”梅梵瑙。   世界受梦蝶情绪的影响,周围的景象已经开始模模糊糊了,视线所及,都是逐渐弥漫开来的黑色雾气。   梦蝶冷哼了一声道:“那个死女人长得太过完美了,我快要活活把自己气死了,所以,她一定要变成残缺的才可以!”   “我让她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了四面八方,有着穿透耳膜一般的诡异震慑力,她的声音因激动和兴奋而不住颤抖,“我把她剁了,在手术室剁了,哈哈哈,她哭得好惨,好难看,眼泪鼻涕到处都是!这就是你比我更美的代价……”   “比你更美?”   梅梵瑙听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闻言,赶紧将男明星一般的卜星给拽到了身后去:“你魔怔了,世上那么多人,肯定是美丑不一,你何必作茧自缚!让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梦蝶惨然笑了起来:“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你们不会懂的……”   她的脸上里蕴含着许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缓缓后退,嘶声道:“原本我没想大开杀戒,只是单纯的想邀请卜岳过来的,想让他看一看我如今的样子,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丑八怪了。也想让他们几个废物看看我如今有多美,我不怕他们了。”   看着地上已经被戳得稀巴烂的脑袋,看着不远处自戕惨死的李帅,梦蝶眼中狠意暴涨,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可我没想到——”   “可我没想到!”她尖声大叫,“我见了他们还是抬不起头,我还是害怕,还是想要妥协求饶!不是我非要杀了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是他们本就该死!!!”   梦蝶猛然转身,逃也似的冲出房门,顷刻间消失在了走廊无边无尽的黑雾里。   卜星的离魂鞭抽了个空:“该死!”   他刚一推门,周围的景象便物换星移,再不是医院的走廊了。   他们三人像是一下子被拽进了无边无尽的黑洞,失重感猛然袭来,令人类本能的安全感全部消失!   方媛媛吓得大叫了起来:“啊——!!”   谁也没想到门外会变成这样,卜星下意识便拽住了身边的梅梵瑙,将人摁进了怀里,紧紧护着他后脑勺。   梅梵瑙撞到了他胸肌,趁乱揩了个油,呲牙咧嘴道:“哥哥哥,冷静!”   对方无疑是十分紧张的,因为小梅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肩膀都快让人给搂骨折了。   “我们没事,我们没事……”他轻声安抚,“虽然现在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周围都是黑布隆冬的,但这个地方的怨气,甚至还不如刚才的病房,梦蝶没想杀我们几个。”   “真的吗?”方媛媛瑟瑟发抖放下了捂眼睛的手。   一看他们俩互相抱着,便又默默捂住了眼睛。   梅梵瑙嘶了一声:“嘛呢!手放下来,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好随机应变呀。”   方媛媛哦了一声,干脆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果然如他所言,漆黑如墨的空间开始渐渐有了景象。   眼前光线明亮,教室里窗明几净,每一个桌子上都被书本摆得满满当当。   “哎班长!数学老师今天留什么作业了,你就提前告诉我吧……”   “隔壁那女孩儿偷偷来看你了,她肯定是暗恋你!”   “有点饿了,还有两节才下课,靠!有没有吃的?”   “喂……”   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或是在埋头苦学,或是在三三两两唠嗑闲走,吵吵嚷嚷的声音潮水似的就响了起来,这一幕在许多人心里都是无比熟悉的。   梅梵瑙踩了踩地面,发觉他们能走在平地上了:“咦,神奇!”   “这是怎么回事?”方媛媛痛苦地揪着袖子,“是梦境吗?是回忆吗?天!代入感太强,我开始要去做五三了!”   卜星斜斜看了一眼身边路过的学生,一伸手,果不其然被那个人径直穿过了,自己和他们俩都是虚体。   冷峻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怔忪:“看来,我们在这里都是局外人了,他们都瞧不见我们。”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不远处有个座位很是热闹。   三两个男女坐在椅子上,正在拿着十年前的手机自拍,其中一个打扮很张扬的女生正对着小镜子画眼线,越描越粗,越描越歪,最后,她不耐烦地嘶了一声,骂道:“妈的真烦!”   这个妆容和发型都十分非主流的女孩儿踹了一脚前桌的凳子腿儿。   “叫你呢!”   她一开口,身边玩手机的两男一女也笑嘻嘻地摆出了看热闹的架势。   梅梵瑙呆了一呆,看着眼前十几岁的高中生,觉着很是面熟,却死活想不起来。   一直埋头看书的前桌缓缓回头,厚重的齐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其下,是一张方方正正偏男性化的国字脸,油性皮肤已经使得她满面油光了,青春痘横行的脸上是扁塌的肉鼻子,有些皲裂的唇,狭小且天生有些歪扭的小眼睛。   “嘴里没味儿。”眼线女孩儿抱着胳膊,皱起眉头来。   “哦、哦……”这个有些憨胖的女同学立刻开始翻包,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糖果来,递给他们,“给你们。”   另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孩儿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上前拍开她拿糖的手,开始翻她的钱包。   “谁吃你那点儿破糖?我都没钱花了!”这个样貌清纯的女孩子,带着不符合她外表的恶毒,“呀!一百块,正好给我!”   “一百?这么多?”令两个男孩儿也急了,凑过来,“见者有份,给我们分点儿!”   那个黑胖的姑娘瞪圆了眼,却讷讷的不敢说什么:“你们……你们不能这样……”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握着眼线笔的女同学,小声道:“思文,我已经给你们买饭买零食了……”   梅梵瑙看着这个诡异的搭配,恍然大悟:“对对对!这个挺不要脸的女的是思文啊!”   这时,思文已经将刚拿起来的糖果甩到了对方脸上,抽出啪的一声脆响:“少放他妈屁!才拿你多少钱?长那么丑,要不是看在你有点钱的份上,早他妈抽死你了!恶心!” 第55章   那个被欺负霸凌的女孩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景象, 脸上除却恐惧怯懦之外,还有一丝麻木。   “你们给我留点儿啊,我还想买化妆品呢!”   糖果掉在了地上, 思文了站了起来参与抢钱活动, 咔嚓一声就将糖踩碎了。   几个人拿着她的粉色小钱包,转眼间就将里面的零钱给瓜分了。   “梦蝶,你对我们可真好。”李雅欣拿了钱,笑容甜丝丝地看向了那女孩儿。   虽然也算是早有预料, 但三个人看着那个体型外貌并不美观的姑娘, 还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   并不是因为他们觉着那姑娘丑得惨绝人寰, 而是因为她和现在的梦蝶,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现在的梦蝶, 高贵优雅艳光四射, 这幻境里的梦蝶, 黑胖丑陋胆小怯懦。   “老天爷, 怕是投胎都不带这么脱胎换骨的。”梅梵瑙一个没忍住感慨了一声, “现代整容技术牛批!”   李雅欣长得算是小家碧玉的温柔好看, 这么对谁讲话,谁都遭不住,梦蝶被抢走了零花钱,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忽然有人肯这样好脾气的搭理她,她的不爽也渐渐消失了。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梦蝶抬起眼, 怯怯地瞥了他们一眼。   她觉着自己长得丑, 根本不敢正眼看人。   谁知这句话问出来,将思文李雅欣和另两个男生给笑得天翻地覆,李帅叼着烟屁股, 流里流气地学着梦蝶的腔调:“那我们算朋友嘛~”   几人笑得更加开心了。   本就自卑的梦蝶瞬间涨红了脸,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头埋得就要钻进地底下了。   “他们在霸凌她,怎么会和她做朋友?”紧皱着双眉的卜星冷哼了一声。   “你过来,”李帅一屁股坐了下去,对梦蝶不耐烦地招手催促道,“过来啊!”   梦蝶又怕又气:“你……你干什么?”   “我叫你过来,你特么丑成啥德行了?还敢坐着和我讲话!”那人胆小,老老实实起身过去,他便得寸进尺地使唤她道,“蹲下。”   梦蝶又依言在他面前蹲下。   “跟狗似的,哈哈!”李帅把最后一口烟喷到了她脸上,呛得那人眼泪直流,痛苦地咳嗽起来,他和几个朋友笑得更加开心,“你长得真好玩儿~”   说着,他抬起手,一巴掌比一巴掌响亮,硬生生扇在梦蝶脸上。   “不对不对,狗都比你好看,你和狗相比,最大的价值就是逆来顺受,又给我们跑腿,又给我们钱花,生气了还能打你一顿,真不错。”他如是评价。   教室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周围的同学或多或少都能注意到这里气氛不对,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帮那个女孩子的忙。   方媛媛骂道:“奶奶的,太过分了!”   梦蝶就是因为自卑胆小,才剪了厚厚的齐刘海,试图遮盖一点点自己的样貌,听见他们对自己的外貌百般羞辱,低着头默默地掉下了两行眼泪来。   这时,一个挺拔干净的少年握住了李帅又要挥下去的手,李帅不耐烦的一抬头,见了来人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识笑道:“卜岳大少爷,你干嘛?”   “别欺负她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不断变化。   一会儿是梦蝶被堵在学校后门,让李帅一行人给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一会儿是在女厕所被踩着头摁在小便池里的惨状,一会儿又是她唯唯诺诺交出“保护费”的情形。   那句“你长得好丑”贯穿了梦蝶的校园生涯。   一分一寸,将她的尊严消磨殆尽,折断了她的脊梁骨。   高高在上的霸凌者对梦蝶非打即骂,失去尊严的梦蝶也对他们唯命是从。   直到某一天,彻底成为了她人生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天是王松泉的生日,这几个小混混将梦蝶叫过去端茶倒水加跑腿,她从没去过ktv,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瑟瑟发抖,缩在角落无所适从。   酒过三巡,醉醺醺的王松泉想亲李雅欣,却被人甩了一巴掌拒绝了。   李帅打了个酒嗝儿,忽然邪气十足地瞥了一眼梦蝶,问的却是王松泉:“哥们儿还是处.男吧?”   “放屁,别告诉我你不是!”王松泉涨红了脸骂道。   李帅哈哈一笑:“我初中就不是了,谁跟你似的那么怂!”   思文和李雅欣都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儿,神色古怪的互相对视了几眼,娇声质问道:“你们两个变态要干嘛!”   “想开开荤呗,”李帅和王松泉勾肩搭背,调侃道,“你们让啊?”   身为看客的梅梵瑙三人傻眼了,他讷讷道:“我咋感觉要出大事……”   卜星也是心里一沉。   那俩趾高气昂的女孩子自然是不让的,他们各自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梦蝶不知所以然,只感觉恶狼一般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你们要干什么……”   她身上慢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帅摩挲着下巴,笑嘻嘻说:“虽然是丑了点儿,但好歹是个女的,松泉,咱们今天就开开荤。”   梦蝶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人一把拽住,狠狠甩在了沙发上。   她尖叫了起来,衣服却被一下撕开了。   “别这样!别这样……”   “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我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磕头了!啊啊啊——”   恐惧迫使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连唇瓣都在不断哆嗦,字不成句,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李帅和王松泉的身影遮住了无助的梦蝶,欺身而上,思文和李雅欣在一边又羞又嬉笑,甚至掏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丑东西,闭嘴!”   “啪!”   “呼,舒坦,哈哈……”   巴掌和嘲讽雨点般落下去,梦蝶绝望的尖叫被狂笑声掩盖在岁月里。   梅梵瑙额头青筋暴跳:“妈的,畜生!”   虽然知道这是梦境,却还是不由自主冲上前去,试图拽住施暴的李帅和王松泉,挥出的拳头却一次次穿过了虚幻的身体。   卜星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梦蝶会让那几个人接连惨死了。   这样的阴影,是会活生生折磨人一辈子的。   眼前的惨状渐渐被黑雾蒙蔽住了,耳边是梦蝶持续不断的凄惨求饶声。   源源不断的声音里,坐着衣衫褴褛,浑身都是殴打痕迹的梦蝶,她坐在人走茶凉的ktv包厢里,木然敲碎了一个啤酒瓶,呆呆地看着锋利无比地玻璃,陷入了死寂。   最后她自然没死成,否则不会有今天改头换面的梦蝶。   但是幻境却忽然紊乱了,周围的景象开始不断扭曲变化,小包厢震动了起来,地震似的,吊灯砰地砸了下来,方媛媛让碎片给割了手,啊了一声。   很快,她脸色一变:“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局外人吗?按理说我们根本不会碰到这里的东西啊……”   卜星也顺手摸了一下身边的点歌机,发现果然是实体。   他暗叫一声不好:“梦蝶情绪失控了,这个幻境马上就会崩溃,我们现在实体化了,一旦幻境崩溃,我们也会死!”   梅梵瑙也惊觉事态不妙,咬牙道:“可恶,都进了异世界这么多次了,这次可不能栽在里面。”   “这时候你的鞭子就派不上用场了,”他有些不愿承认地垂下眼,“……我是半人半鬼之身,我想我能帮上忙。”   卜星让这个开始颠三倒四的世界给震得几乎站不稳,听见梅梵瑙这么说,心中咯噔了一声。   “你要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能做。”他慌了神。   梅梵瑙挠挠头:“倒也没有多危险吧,也就出卖一下色相。”   “什……”   便见他咬破了手指,血珠瞬间滚落,白皙的手指抬起,在半空中飞快画着繁复的符咒,下一秒,卜星和方媛媛只觉着眼前一花,神思也开始恍惚。   梅梵瑙不再是原来的梅梵瑙,依稀的样貌,竟然是高中时期的卜岳大哥。   “梦蝶!”   他上前一步,一把抚落了她手中的残缺酒瓶,顶着卜岳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声音缥缈若即若离,唤她道:“别离开,你的存在一定是有意义的。”   眼前的女孩子抬起了头,满脸泪痕。   绝望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梅梵瑙循循善诱,起了身,温和地望着她,用上次超度费常蓝的语气,一声声唤道:“醒来,梦蝶,醒来吧,不会再痛苦了……”   “醒来——”   教室,校园,ktv包厢……   一并消失了。   欧莱整形机构的窗外洒进来大片大片的阳光,那些诡异而不详的黑雾也跟着渐渐消散。   医院内是满地狼籍,梦蝶满脸迷茫地缓缓抬起手来,染血的双手不住颤抖。   “我……”   她一开口,就忍不住崩溃了,抱头痛哭道:“我没想这样的啊……我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他们欺负完我还不用付出代价……”   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梦蝶,筋疲力尽的梅梵瑙三人一时无言。   这下子那几个霸凌者死得渣都不剩了,可梦蝶也彻底崩溃,哭得精神恍惚,他们不知道该对她抱以同情,还是以看暴怒杀人狂的眼神看她。   皮鞋声轻轻响起,卜星顺势向门口看了过去,眼瞳一缩:“大哥?”   “你们消失好几天了,我不放心。”卜岳一路进来,见到不少血腥残局,脸色不太好。   梦蝶听见了这日思夜想的声音,当即浑身一震,完全僵住了。   她一动也不敢动,一如当年在俊朗温柔的卜岳面前自卑的小女孩。   “不……不可以……”即便她已经脱胎换骨,但梦蝶还是不敢让卜岳看见她的脸,自卑完全刻在了她的骨血里,以至于她一面哭着一面像是过街老鼠一般抱头躲闪,“呜呜……”   “梦蝶,好久不见了。”卜岳望着她,眼神清明。   他缓缓走过去,掏出了一方手帕来,轻轻擦了擦她手腕上沾染的血迹,轻轻说:“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样的景象,我还是有些意外的……”   梦蝶觉得自己毁灭了,她完了。   现在卜岳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他教养良好,脾性温和,但是非分明,他一定会痛骂自己的!一定会的!   可是卜岳没有,他只是轻叹了一声,说:“那些事我后来听说了,我深知错不在你,请你……放过自己,好不好?”   窗外那丝涤荡不去的黑雾,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结束! 第56章   沈城郊区, 锦绣城。   “唉……”   搬家公司的司机坐在货车里,猛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间眯起了眼睛, 环视着周围日渐荒凉的景象, 有些不甘的啧啧道:“这楼盘多好!亮亮堂堂的,又干净,可惜就是破事太多,没什么人来住, 房价都便宜成那样了, 还是没人, 你说邪门儿不?”   一旁翘着腿的同伴闻言嗤了一声,很是鄙夷, 重重地咬字道:“干净?”   “你真是心大啊!”他鄙夷地看了司机一眼, 如临现场了似地讲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些年这里多热闹, 差一点就要成为富人区带动整个区的发展喽, 可惜后来那个有钱人家倒了霉,一场大火烧得是渣也不剩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狗都没剩下。”   司机好奇:“咋回事?”   同伴其实也不太了解,含糊说:“这……就是说那场火灾后,风水好像就不好了, 经常闹鬼啥的, 咱也不知道真假,都听说的。”   “嘶!”   他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赶紧道:“难怪这几年这边楼盘都不好卖, 我感觉这地儿也不太对劲儿,一到这里我就浑身不舒服,看来传言未必是假的。”   司机让同伴说得心里也毛毛的,但一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大活人,也就不害怕了。   “喔……”   谁知道他随便向身边的人一瞥,正好就看见了同伴方向的车窗上,紧紧贴着一张惨白狰狞的人脸,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大叫了起来:“呃啊啊啊!”   “卧槽你干什么!”同伴也毛骨悚然,大喊起来。   “你……你那个车窗!”   同伴侧头一看,脸色铁青地骂了一句脏话:“这不是啥也没有吗?你鬼叫什么,想吓死我啊!?”   “不是,我刚才明明……”司机揉了揉眼睛,的确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不断忙着搬行李的一家人,但回想刚才那一幕,他还是如遭雷击,由内而外的不舒服了起来,“我看这里确实不太对劲,等他们收拾完我们就赶紧走吧。”   车窗外,一脸富态的中年女人笑盈盈的过来敲了敲车窗。   “两位师傅辛苦哈,这地儿挺远的!”   两人各怀心事,跟着打哈哈。   女人正好抓住气喘吁吁下楼的儿子,说道:“郝明远,你去小区门口的超市给司机师傅买两条烟,快去快回!”   “好嘞妈!”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兴冲冲去了,不过还没走到小区门口,他就在一口水井处停了下来,水井下方摆着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那么新,一看就是谁不小心丢的。   “哎?”郝明远四处看看,但小区荒凉,一个人也没有。   他干脆就弯腰捡了起来,好奇心使得他拆开了手帕,里面还有一层残破烧卷边的纸张当作包裹,其中夹了一张破旧到几乎认不出来的符咒。   这些当然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里面那一卷厚厚的粉红色现金,数目不菲。   郝明远瞬间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钱啊……”他讷讷地握着钱,以至于根本不分给那符咒和破纸一点点目光,“……钱,钱。”   郝父远远就看见儿子发呆,叉着腰暗骂一声:“这小子磨蹭什么呢!”   “看看去!”郝母不耐烦催促道。   郝父小跑过去,推搡了一下儿子的肩膀,问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去买烟吗?你这臭小……”   话音未落,郝父便彻底呆住了。   因为郝明远已经抬起了头,朝着他露出了迷茫而满足的憨笑来,那是正常智力的人绝不会露出来的神色,两行晶莹的口水从他嘴角缓缓淌了下来。   自小聪明伶俐的儿子是绝对不会这样的,看得郝父整个人都呆住了。   “儿子……”   他眼神都颤抖了起来,失声道:“儿子你怎么了!?”   ……   这天,卜星兴致勃勃邀请了梅梵瑙到家里做客,去的自然不是他居住的豪华公寓了,而是和诸多富豪明星同一区域的独栋别墅,光是看看小区门口站岗的精神奕奕的安保人员,梅梵瑙就忍不住在心里卧槽了几声。   “真是生不逢时啊!现在科技和居住条件这么好,我这辈子却是个捡破烂的烂命!”他在心里小声哔哔。   但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卜星,纵然有千万句抱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梦蝶被专门组织接走后,”梅梵瑙强行找了个话题,“现在情况稳定了?”   被公司员工们私下誉为“随时可以出道的男演员人选”的卜星淡淡嗯了一声,在心上人面前多少有些包袱,惜字如金,冷静高傲,不可攀折。   梅梵瑙沉吟片刻,说:“这种超乎科学解释的事情用法律太难界定了,我听说她和小顺被关在同一所精神病院做康复,你大哥和她是老同学,去看过她没有?”   回想起那天卜岳三言两语,就让精神崩溃的梦蝶冷静下来,他还真是不得不感慨,爱情时而石药无医,时而可破万难。   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去看过几次,梦蝶的情况算是渐渐平稳下来了,身上的阴气也几近于无。”   卜星将车缓缓驶进了自家车库,身边的小梅早已经扒窗户去感慨周围的各类跑车了,他却难得有些伤感地道:“但我大哥对她,注定没有她对我大哥的感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相爱是这世上很难的事情,所以……”   “好多车啊——”梅梵瑙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画风迥异得仿佛二傻子进城。   “嗯……是很多。”   卜星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隐隐跳着,良好的教养和昨晚的折腾,使得他并未现在就教训一下这不好好听话的小东西。   兴致勃勃参观了一圈后,一向自信张扬的梅梵瑙难得露出了有点怯场的神色来。   “哈哈,这停车场,比我住的房子都大不少啊,厉害喽卜少爷!”   “啧啧啧!那不是上次你开出去接我和小媛去吃饭的跑车吗!小粉,爸爸好想你——”   卜星第一次邀请交往对象来家里,并且前阵子被爱而不得十多年的梦蝶给刺激到了,此一时心情格外波澜起伏,谁知道梅梵瑙还真是个没烦恼,不知道他霸总的心事,还在这里傻乎乎看车感慨。   宛如让需要陪伴的小女友多喝热水的臭直男。   “梅梵瑙,我……”卜星耳根莫名开始发热,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梅梵瑙扭头一脸无辜看向他:“怎么?”   “是我太唐突了吗?”小梅笑得弯起了眼睛来,眸光莹润,卧蚕饱满,是个天生惹人喜欢怜爱的笑眼,赶紧道,“抱歉抱歉,一时忘形,咱们赶紧进去拜访你家人!”   深邃英俊的脸带着扭捏,微微泛着酡红,吭哧瘪肚地道:“我是想说,我……我……”   那三个字,好难说出口。   他可真想不通电视剧里那些演员们,是怎么一口一个我爱你的,这种真情实感,饱含相思的话要面对恋人亲口说出来,试图让人感受到自己一本正经的真诚热烈的示爱,简直比抓鬼难一千倍一万倍!   梅梵瑙的笑容渐渐僵硬。   完了完了完了……   这辈子的卜星,该不会不喜欢自己吧!?这不科学!   吭哧半晌,性子冷硬的卜星泄了气,手上的动作却不止于此。   “我给你我的附属金卡,你去开心开心,喜欢什么不许舍不得买,花不够数要挨罚。”他摸出了一张黑卡和一把车钥匙来,说出的话冷冷清清又霸道得毋庸置疑,“有问题吗?”   梅梵瑙:“……?!”   握着钥匙的手轻轻一摁,冰莓粉跑车的灯光闪烁了两下,下一秒,车钥匙就塞进了梅梵瑙手心里,卜星用一种下令的语气道:“开着,一开始买它就是为了讨你欢心的。”   梅梵瑙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哆嗦了起来:“你你你……别……”   “嘴上的甜言蜜语,我可以慢慢学,物质上绝对不会短缺你半分,梅梵瑙,从一开始,就是我承蒙了你的恩惠和拯救。”卜星一双深潭似的纯黑眼眸望着他,带着难以言表的温柔和痴情。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梅梵瑙一时大脑当机,多少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被拉到了客厅去和卜家人打招呼,他才终于意识到卜星是有多隆重,一家老小差不多都盛装打扮来迎接他这个准“豪门少奶奶”了。   卜老爷子一个劲儿拉着梅梵瑙,既欣赏他年轻潇洒,又赞叹他天赋异禀,隐约猜到了他有异于常人的阴阳眼。   “小梅啊,你知道吗?爷爷一开始听说星星喜欢你,一下子就懵了!连吞好几粒速效救心丸!”   “对不住您老人家,是我们有些莽撞了。”梅梵瑙干笑,面对几个小表妹表弟的无辜圆眼光波攻击,同时被卜老爷子握得手都快断掉了,忍不住瞪了一眼卜星。   奶奶的,没告诉我你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啊!   卜星低头下去,嘴角不住的上翘。   “哎!没事,没事!要是星星错过了你这个好男孩,那才是一辈子遗憾,我和他私下里算过,你们俩是上天注定的正缘,前世羁绊太多太多,不在一起都天理难容啊哈哈哈!”   卜老爷子爽朗大笑了起来,猛拍他肩膀:“我就是惜才,缘分可不该错过!况且我一听说是你柳先生的高徒,恨不得让卜星直接去你家入赘了,哈哈哈哈哈——”   卜岳今天也难得回来,一面优雅切着牛肉,一面温文尔雅地笑说:“是啊小梅,爷爷都认可你,你也尽管放下心来和卜星在一起,我做大哥的可以担保,他不是负心薄幸的男人。”   梅梵瑙挑眉看了眼卜星:“哦?”   “你知道吗?他为了邀请你来,还提前嘱咐阿姨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香氛清新剂全都招呼上了。”大哥笑面虎似的揭老底,“最后还是不放心,亲自拿抹布把地都擦了一遍,真是奇景!”   卜星俏生生的脸在家人们的不断揭老底之下,彻底涨红。   咬牙切齿道:“你们,大可不必说这些……” 第57章   稀里糊涂见了卜星的家里人, 梅梵瑙只觉得如梦似幻。   当天晚上,在卜家众人热情似火的挽留下,他才扭扭捏捏住了一宿。   “你还记得当年你被恶鬼所伤, 在路边病痛交加, 差点饿死吗?”泛着阳光味道的柔软被褥间,梅梵瑙翻了个身,抬起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望着对方,“我那时候去郊外狩猎, 下马想找个草丛方便, 结果……”   “结果你差点儿尿我身上?”那人含着浅笑接口道。   台灯灯光明亮温柔, 为卜星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了一层暖光,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禁欲冷淡的金丝框眼镜, 手指一抬, 懒懒翻过了一页书。   梅梵瑙脸上一羞, 捶他一下:“什么呀!”   “记得, 当然是记得的。”看他恼羞成怒, 卜星总算是正色了起来, “那可是我们缘分的开始,第一次相见。”   “是啊,那时候我还没脱裤子,就有只大黑手把我拽住了,问我要水喝,真是差一点点就把我吓尿裤子了!”讲起旧事, 梅梵瑙眉飞色舞, 仿若还是那个没有受过半点蹉跎的二世祖大少爷,“我当时真没打算救你来着。”   卜星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是啊。”   “你当时气坏了,让下人把我架上马, 说要把我带回梅府鞭打八百下,打算看着我活活渴死,还骂我是个煤山里爬出来的莽夫,胆敢惊扰你梅大少爷的尊驾。”   梅梵瑙神色微窘,叽咕眼道:“这……我当年这么狂吗?”   “不仅狂傲,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卜星合上书本,目光幽深,“简直不要太好收买了,我也不过就是挺着病体,把你家里的小邪祟捉了,你就叫了全家老小一起来围观我。”   卜星前世完全是个孤家寡人,性子冷硬,煞气又重,连亲师父都说他是个短命之人。   因此,他为了不累及师门,早早学成出师,四处流浪收妖。   谁成想歪打误撞,一下子撞出来了这么多辈子的缘分。   “啧啧,天道轮回……”梅梵瑙将胳膊一摊,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想不到我也有被人一家老小围观的一天……哎,我算是明白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为啥那么累了,就是活生生被人看累的!”   卜星疑惑地嗯了一声,被窝里的手悄悄摸了过去:“哪里累?我帮你捏捏。”   “不行不行,你捏着捏着又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哟,柳先生的高徒不是什么都不怕吗?怎么脸这么红了?”   夜半三更的枕边嬉闹,总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这些辈子吃的苦,算什么呀?   几天后,梅梵瑙仍然觉着这一切都顺利得不太真实,唯恐这是一场一触即碎的美梦,每天都要对着祖师爷画像唠叨两个小时请求庇佑。   这天他才刚到了寿衣铺,就看见一家三口围着柳师父絮絮叨叨。   “大师,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医院也去过了,什么脑科外科都检查过了,大夫就是说我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呀!”夫妻俩神色惊惶,频频抹泪,“我们感觉这事情不对劲了,千辛万苦找到您,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柳师父神色凝重,盯着郝明远看了一会儿。   他说:“不稀奇,这个病症我徒弟也会看。”   一招手,叫道:“小梅,考考你,看看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梅梵瑙爽朗应了一声,提步过去,他其实刚一进门就发觉这屋里阴气缭绕了,只不过是柳师父道行高,是东北地区的一位大能,那些寻常的小精小怪都惧怕他的威严,这才没有在这屋里造次。   夫妻俩看见这个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诧异。   他们惶恐又怔忡的表情里都在透露“这么年轻能看懂什么啊”的信息。   但柳师父发话,夫妻俩又不敢胡乱反驳,于是赶紧将事情来龙去脉复述了一边,想让梅梵瑙无计可施,趁早将事情甩回给师父。   “嘿嘿……”   郝明远双目失神,呆呆望着他,咧嘴一笑就口水直流,俨然一副智力不正常的样子。   “给我看看你们儿子捡到的东西。”梅梵瑙心中已经有了估摸,“肯定是撞到东西了。”   郝母见这小伙子或许真会点儿什么,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赶紧将那天捡到的“邪物”拿了出来。   她惊讶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道:“呀!那天这手绢儿还干净得跟新的一样,今天怎么都变黄变旧了?”   “手绢儿?”梅梵瑙拿来一看,手才刚翻到破旧手帕里包裹着的符咒和一张写了小字的纸,那听呼的一声风响,眼前骤然火光大作!   那符咒竟然自燃了!   连带着那里面卷着的纸张也跟着烧成了灰,这奇异的景象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简直比变戏法儿还精彩。   柳先生冷笑了一声:“那东西还挺聪明的,知道隐藏自己的信息。”   “两位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郝父急得冷汗直流。   梅梵瑙甩了甩手,沉声说:“黄符里夹着的那张纸,写的是对方的生辰八字,对方早预料到你们会来找阴阳先生,所以设了个小小的咒术,只要道行里的人碰到,符咒就会瞬间自燃,将它的信息全部烧毁。”   夫妻俩听得一头雾水,着实不懂。   但这些超乎常理的东西肯定不是好东西啊!不然怎么会把他们儿子害成那样!   “都怪这臭小子,闲着没事捡这东西干什么!”红着眼圈的郝父激动不已,又心疼又哀恸地拉着儿子,不断拍打他,“家里又不是不给你花钱,你贪图那么点儿钱干啥啊!拿着就不撒手,这下子好,出事了吧?万一那是买命钱可怎么办!”   郝明远失了智,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了。   见父亲打自己,阿巴阿巴的哭着躲在母亲身后。   梅梵瑙冷静分析道:“买命是不会有丢失魂魄的反应的,你们说他贪了财?”   “是啊梅先生!”郝母早就急得泪流满面了,拼命去掏儿子的裤兜,“这孩子这几天就抱着那一卷钱不撒手,谁说都不给,非要自己藏着!这孩子,你拿来给先生看看!”   说着,母子二人争执起来,郝母凶狠,一把将钱抢了出来!   手里握着的,赫然就是一把冥币!   “啊!!”她尖叫了一声,纸钱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前几天还是人民币来着啊!”   梅梵瑙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们儿子这是倒了霉,被人下降头了。”   夫妻俩大惊失色,又痛哭了起来,混乱地问着:“谁啊!谁那么缺德要害我们家孩子,他那么无辜!”   “郝明远是吧?”梅梵瑙看了看,“他被女鬼招冥夫了,现在魂魄都被勾走了,人间就留了个躯壳,所以才出现了失去神志的状况。”   “不错,认出来了。”柳先生赞叹地道,“这件事交给你。”   老先生其实一眼就能断定出了什么事,但梅梵瑙毕竟不是专业做这行的,也就是这辈子才为了混口饭吃开始学艺。   要说他过往的职业是什么?   大概是有钱人吧。   小倒霉蛋又要开始跑业务了,他坐着一家三口的车去了事发地点锦绣城,那里的楼依旧冷冷清清,大白天都看不见几个业主,保安也懒洋洋打着瞌睡,四处都呈现出一种颓唐衰败。   但寻常人对这些都不太敏感,自然体会不到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了。   “梅先生,就是这里了!”夫妻俩惶急带着他来到枯井附近,近乎哀求地望着梅梵瑙。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口井在这里?也不怕小孩儿淘气掉下去,怎么想的……”他惊诧地走过去,忍不住摁着井口向下看了看,“枯的?”   郝母点头说:“听说这是以前一个大户家的井,后来大户被火烧了,别墅也都拆掉重新盖楼了,井还一直保留着。”   “我们一家人都坚信科学,肯定不会相信会出今天这种事的。”郝父见儿子痴傻,又忍不住红了眼睛,“唉,没想到这地方风水不好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郝母又道:“啊对了,这个枯井还有个不太好听的谐音名字,叫‘哭井’,哭泣的哭,说是半夜三更经常会听这井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呢……”   梅梵瑙冷笑了一声。   这种都市传说哪里都有,并且花样百出,真假难辨,并且无从考证。   况且,这又不是他当初的那个处置丫头下人就往井里一抛的年代了,这口井看上去不算老旧,应当不会有那种怪事的。   “知道了。”梅梵瑙轻轻闭了闭眼。   正打算开阴阳眼看一看邪物的气息,以便顺藤摸瓜处理任务,谁知道刚一闭眼,便听见夫妻俩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儿子!”   一直浑浑噩噩,走一步撵一步的郝明远,竟然两个箭步冲上前来,闪电一般弯腰向井里扎猛子!   “卧槽!”好在梅梵瑙就在井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的腰。   他身子不如郝明远壮实,惯性拽得他向前一个趔趄,也差点儿让那发了驴癫疯的货给带进井里去了,吓得心脏差点儿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这孩子到底要干什么呀!”郝母过来给了郝明远一嘴巴,抱着他大哭了起来。   这边还一团乱糟,正哭泣着要骂儿子的郝父忽然神色一变,抬手指向了梅梵瑙身后。   梅梵瑙回身的瞬间,就看见一个人从三层高的别墅上跳了下来,离得这么远,都能听见那人脖颈断裂的脆响!   那人精准无误的将自己摔死了,并且头和身子错位,扭曲成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姿势。   他立时脸色死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嘿嘿! 第58章   一般人怎么会见过这种阵仗?哪怕不走运看见了一次案发现场, 多少也要缓上几天才能恢复精气神儿。   郝家夫妻俩直接撞见了这跳楼场面,身上的阳气宛如被扑灭的火焰,呜的一声降下去了一大半。   “啊啊啊啊啊——!”郝母不受控制的尖叫了起来。   郝父也是汗毛倒竖, 浑身鸡皮疙瘩, 混乱地大喊了起来:“死人了,死人了!啊……啊!我的天,要命了!”   这两口子惊恐万分的尖叫痛哭声交汇在一块儿,差点没把梅梵瑙耳根子震聋了。   他赶忙安抚道:“你们先不要看那边, 跟咱们没关系, 好好握着我给你们的这张符, 免得看见这场面不小心招晦气了。”   好说歹说将吓坏的人安顿好,梅梵瑙嘟嘟哝哝撅着嘴, 干脆无比地掏出了手机报了警。   “那位大哥的不幸, 纯属是我业务范围外的事情了, 我可管不着了。”他眯起眼, 远眺那具扭曲变形的尸身, 眼看着那边生魂离体, 心中默默念起了往生咒,“一路走好。”   梅梵瑙领着他们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落座,说:“最近的警局很快就会派人来,等他们把那边处理完,我们就接着研究郝明远的事情。”   郝父郝母接连点头。   “好好好,实在是太感谢大师了!”   “梅先生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肯定见过大世面, 您是我们的全部希望了!”   这年轻人临危不惧,瞧见尸体摔成个稀巴烂也没太大反应,令他们不由敬佩相当, 终于实实在在的认可了梅梵瑙的本领——至少,这胆色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四周阴气沉沉,天空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半分阳光也透不下来。   锦绣城名字起得倒是轰轰烈烈,如今的楼与楼之间却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阴郁,仿佛是进入了一场黑白电影里,令人情绪低落。   “警察什么时候到?”郝父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不等回答便小声咒骂道,“等这件事结束,我肯定赶紧叫人搬家!”   郝母抹泪道:“当初就不该贪便宜!”   长椅上,梅梵瑙眼看着夫妻俩将儿子紧紧搂在中间,一起握着他给的那张护身符,一家人都瑟瑟发抖,却彼此依靠着。   只有他一个外人,孤零零地杵在他们面前站着。   还是一副两手插兜,拽得要命的姿势。   张狂俩字就差刻在梅梵瑙脸上,看上去有种即将称霸这个闹鬼小区的气势了。   他垂了垂眼,眸光闪烁间,却是有些落寞地想着:“谁不想要爸爸妈妈抱着呢……”   但梅梵瑙已经好些辈子都没有好好和父母在一起相处过了,这辈子更是绝到家了,他投胎后就他娘是个孤儿!   这时,手机传来了急促地响铃声。   “喂你好。”梅梵瑙想也不想就接了起来。   手机那头传来了有些冰冷鄙夷的声音:“先生,我们已经在锦绣城确认情况了,根本没有人跳楼自杀,您是不是看错了?”   梅梵瑙:“……?”   他一回头,遥遥还能看见那边横着的尸体,焦急道:“不可能,我们就在锦绣城进门儿的长椅这里坐着,现在那尸体还没有处理呢,你们在哪里?”   扭头看了看,铁栅栏外空荡荡的,别说是警车了,就连个鸟的影子都没有。   “我再说一次,我们已经来到锦绣城确认情况了,根本没有人自杀,门口也没有坐着任何人。”那边的回答很是笃定,带着不耐,“请您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胡乱报警,谢谢配合。”   “嘟嘟嘟……”   “喂!?”   梅梵瑙只觉着不可思议,但不管他如何解释,那边已经干脆利落挂了电话,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死死皱着眉:“这算怎么回事儿?我们明明就坐在这里,怎么说没看见我们?大白天的跟我玩平行时空呢?”   郝父忽然眼珠子一瞪,血丝慢慢攀上了整个眼球,他颤巍巍道:“梅……梅先生……”   梅梵瑙若有所感,回头看了过去,果然,那边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愣了下,还是稳如老狗:“小意思,先别慌。”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坚定科学的郝母已经开始念叨各种东西方的咒语了,“阿门,耶稣……”   梅梵瑙沉吟片刻,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发觉远处渐渐弥漫起了熟悉的不详黑雾。   “还真是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他扯了扯嘴角,冷冷笑了。   亲眼目睹儿子中邪,今天又见了这么多反常的景象,夫妻二人也算是有了些心里抵抗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慌慌张张了,勉强咽了咽口水问道:“梅先生,眼前的楼……好像也变了?”   “……”梅梵瑙对林立的高楼并不敏感,但这会儿也发觉了不同,“是啊。”   因为他们面前不远处,不再是高耸简约的居民楼了,而是一个巍峨而气派的西式别墅,花园和水池也都自动修葺好了似的,绿植铺散,喷泉涌动。   梅梵瑙只觉太阳穴突突乱跳,猛摁了摁!   “最近进世界真是太频繁了,看来是黑白无常那边开始对我不满意,正在加大难度。”他惆怅地想着,“连见客户都能稀里糊涂闯进世界,吾命休矣!”   他荡漾无比的一转身,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温暖微笑:“先生,女士,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   郝父挺着啤酒肚,望着横空出世的大别墅,讷讷道:“我看也是。”   “所以,接下来请你们尽量保持心态平稳,见到反常的景象也尽量克制恐惧。”梅梵瑙缓缓向前走去,咬牙道,“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是,我也是!”   这时,附近的人开始莫名多了起来,人声渐渐嘈杂。   “怎么这么多人啊……”   郝母刚一出口,就想起了梅梵瑙的叮嘱,赶紧捂住了嘴巴。   但大多不是穿着拖鞋出门买菜的邻居,而是穿着高定西装和精致礼服的富先生阔太太,一个一个都板着身子,高傲地扬着下巴,从他们身边一一穿行而过。   一直呆呆流口水的郝明远忽然挣脱母亲的手,向前一个小天鹅式跳跃。   “呜呼~”   还跳舞似的缓缓转了个圈儿,郝父郝母急得抓他也抓不住。   梅梵瑙瞧他这会子精神了,于是轻轻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捉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郝明远,浅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探究。   “郝明远,你为什么跳舞?又为什么跟着这群人向别墅走?”   郝明远摇头晃脑的动作依旧诡异,像是个僵硬的木头人,但说起话来却十分活泼,连珠炮一般往外突突:“这你都不知道?吴家大富豪的酒会谁不想来参加?要是能蹭到半张合影,那往后我岂不是火了?哪个做生意的人不高看我一眼?嘻嘻,我要参加酒会!”   梅梵瑙点点头,摩挲着下巴:“不错,既然进了世界,这种凑热闹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   一行人稀里糊涂混进了别墅大厅。   高高的台阶上,一身正气、眉目端正的吴先生高举酒杯,中气十足:“感谢各位莅临寒舍,感谢!”   他身板依偎着的女人也抿起红唇笑着举杯,是个端庄优雅的样貌。   大家纷纷应和:“吴先生客气了。”   梅梵瑙看着华灯璀璨的厅堂,心说:“寒舍?我呸呸呸!”   这时候屋中已经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了,四处都摆放着精美香甜的茶点和新鲜的水果以及红酒,这是众多商界政界人士的聚会,隆重而热闹。   此时,酒会已经开始了,外面还在源源不断有人进来,四处都是碰杯交谈声。   “你们认识那个吴先生吗?”梅梵瑙纳闷儿地扭头问道。   他捏了块侍者托盘里的茶点,同郝家人到角落里小声议论了起来,郝明远端着酒杯扭成了麻花,随着音乐根本停不下来,倒也不像是要搞幺蛾子。   “我一开始还想不起来,但越看越觉着眼熟。”郝父冷汗直流,说道,“我可算是知道那个吴先生是谁了!”   “嗯?”梅梵瑙轻轻咬了一口点心,发觉没有半点能吃的味道。   倒是……   有他熟悉的感觉,那是早已死去的腐败气息。   郝父说:“据说从前锦绣城还不是这个布局,当时这里有个姓吴的富商,也住着一栋羡煞旁人的大别墅,还时不时举办酒会宴请众人,结果六年前某个酒会的一场大火,把整个吴家都烧没了,一个活口都没能逃出来,就像是……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我也是买房的时候,听人议论的,当时没放在心上,谁成想就……唉!”他连连拍着大腿感叹。   越是感叹,几个人就越发觉着这个酒会诡异重重。   “什……什么!?”郝母反应过来,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难道我们就在这个酒会里?那我们岂不是都要被活活烧死了!”   梅梵瑙的背包里只有一些最简单的符咒以及一个骨灰盒子,除此之外,防身的东西就只剩卜星送他的匕首了。   他面色渐渐凝重,慢慢抬起头来。   眼前觥筹交错的少爷小姐们,似乎在烈焰里失去了年轻貌美的皮囊,成为了苦苦挣扎而无法逃脱的恶鬼。   没有卜星在身边的考验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哦! 第59章   关于这个让大火烧了个精光的富商吴家, 这些年致力于捡破烂的梅梵瑙所知甚少,而刚搬过来的郝家人也是道听途说,对各种版本争执不下。   如此一来, 他们手中现有的消息着实就少得可怜了。   最关键的是, 难以辨别真假。   想要冲破这个阴云重重的虚假世界,似乎难度不小,若是没能赶在那场意外的大火之前逃出去的话,梅梵瑙便又要重新投胎转世了。   那么……   他下辈子能否再次像此生一样, 幸运的遇到卜星并且和他相爱呢?   “啧!”   梅梵瑙一把薅下了斜挎包, 挂在了郝明远这二傻子身上, 语气带着背水一战的笃定,眸光闪烁, 颇为动情地说:“我还是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今天能和几位缘主一起看见这种奇景, 也算是缘分了……”   郝父苦哈哈地说:“我倒是不想有这个缘分。”   “……”梅梵瑙道, “你不想也来不及了, 现在要么生, 要么死,你们一家子就乖乖听我的好了。”   “好好好,大师,我们什么都听您的!只要能平安无事出去,我保准给大师当牛做马,包一个大红包, 再给您送一面锦旗!”   郝母点头如捣蒜, 可不像郝父那样贫嘴,拽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扒着梅梵瑙的胳膊, 唯恐他下一秒就甩下他们这一家子,自己逃之夭夭了。   这家人能选锦绣城这阴森森的鬼区来住,想必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了。   小梅这些年行走江湖,见过的稀奇事海了去了,并且他的良心一直都在侠义和缺德之间反复横跳。   比方说,有时候遇上根本没撞邪却给自己太强心理暗示的有钱人,他务必就要招摇撞骗狠坑一把,要是遇上了没什么钱却倒了霉的可怜穷人,仗义出手也是经常的事。   瞥了眼郝母洗得发旧的衣裳,梅梵瑙打了个响指,爽快道:“一言为定,要是出去了记得给我送锦旗!”   他捏了捏郝明远的肩膀,看着这个傻笑淌哈喇子的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片晌后,梅梵瑙眼睛一亮,说:“几位好好听我说,就算是鬼,也是有自己的法则定律的,我们也要入乡随俗,不要轻易露怯,懂吗?”   一家三口点头。   “而且,现在还没有到吴家被大火烧毁的日子,正在举行最后一场酒会,他们也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群鬼了,就是群蹦迪的二傻子,好骗得很。”他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个坏笑来,“所以,我们身为参加酒会的人,也得有一个身份合理的待在吴家,不是吗?”   郝母郝父见不远处的众人非富即贵,与他们的穿着打扮有如隔着天堑,不由有点怯怯的。   “这……”   “我们一看就不像是能参加酒会的人呀,我们实在是太寒酸了,也不会跳舞,也不会喝红酒。”   梅梵瑙风轻云淡地闷笑了一声,转手从郝明远的挎包里掏出了不大不小一盒发蜡来,说:“虽然说出来有些自恋,但我光是站在这里,就像是金尊玉贵的阔少爷,谁能对着我这张脸说不呢?”   郝母瞧这小伙子浑身都散发出自信光芒,跟郝父嘟哝了一句:“唉,要是咱儿子像梅先生这样,估计孙子都抱三个了!”   而他们的傻儿子被女鬼勾走了魂魄,现在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背包机器,看着捯饬发型的梅梵瑙嘎嘎傻笑。   “这孩子,出门带什么发蜡!”   简直是槽多无口,郝父有些愤愤地剜了眼臭美的梅梵瑙,着实是对他那个挎包里的东西感到担忧,该不会里面又是是什么打扮的东西吧?   要是靠着这些东西他们能逃出去,那他妈就是真见鬼了……   抓了不过几下,梅梵瑙原来乖顺垂下来的浅栗色头发,就成了个精气神儿十足的帅气背头,偶然垂下的几缕碎发更加衬得他额头光洁,眉目清晰而俊秀。   “现在,你们就是我梅梵瑙的助理了,而我,则是深居简出、头一次露面来参加酒会的阴阳大师。”昂首挺胸端起了一杯红酒,他捏了捏郝明远的肩膀,“明远现在就是我的背包小弟,负责帮我守护我的包,ok吗?”   郝明远如今智商低下,谁都拿他当小孩儿,他一听见梅梵瑙委托给他任务,立刻笑着狠狠点头,张大了嘴巴努力想要说出什么来。   这可是这些天他头一次露出如此生动的神色,并且主动要讲话。   大家全都全神贯注盯着他。   谁知吭哧瘪肚半天,郝明远掷地有声地大喊一句:“好!!!”   梅梵瑙:“……”个倒霉孩子!   “梅先生,这样能行吗?我们不会被识破吧?”郝父忧心忡忡,斜愣着眼,“毕竟我们真的……”   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   谁知梅梵瑙逼气十足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本道家经法来,装模作样翻了起来,还啜着红酒,要多自然有多自然,淡淡道:“几位助理不用对我怀疑,身为阴阳大师,自然是不能太过招摇,穿成我们这个样子的,叫做大隐隐于市。”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已经非常清楚的认知到了一句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太抹不开面子,就会错失很多机会,让自己陷入固步自封的为难境地,丢下了脸皮,什么事都能做个十之七八。   喧闹的社交酒会里看经书,无异于酒吧里背单词,多此一举。   “嗤!”郝父更加怀疑了起来,心里小声嘀咕,“这小子上辈子别是个裤衩子吧,这么能装——”   或许是懂行的人看出来梅梵瑙是个什么职业了,很快便有几个衣着不俗的人举着酒杯过来和梅梵瑙攀谈起来。   那热络亲切的场面,看得郝家人目瞪口呆。   “想必能被吴先生请来酒会的大师,也是人中大能了,有机会一定要请大师莅临寒舍,好好替我看一看,哎呀,这几年的生意可是不太好哇……”   “大师真是年轻有为,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这新官上任,心里好没底!”   “哎哟喂,大师您说得好准!我养的小情儿刚被我媳妇抓住,现在分财产可愁死我了……”   一声接一声的“大师”叫得梅梵瑙飘飘然。   “哎呀,在下不才,都是吴先生慧眼识人!”他眯缝着眼睛,只有偶尔大笑时露出来的小虎牙,能看出这人雀跃的内心,“区区何等何能!”   抿了口酒,梅梵瑙心说:“娘嘞,这么多年头一次被恭维成这样,还是被一群死鬼恭维,心里的滋味儿好复杂!”   有了这么一出儿,他们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怯生生缩在一个角落里哪也不敢走了。   几人都开始活动了起来,郝父说道:“想不到你这招还真管用啊!”   “嗨,我就知道梅先生这个主意可行!姓吴的请了那么多人,他哪里记得谁是谁?”郝母也喜笑颜开。   “淡定,淡定,大师的助理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梅梵瑙哼唧了一声,“刚才我从那些人嘴里打听到,这个吴先生和吴太太是个大善人,非但自己发财,还经常做一些慈善,尤其是关心孤儿院的孩子们。”   郝明远口齿不清地说:“好人,好人……”   “吴启明为人宽厚善良,鲜少树敌,大家对他都是一致好评,看来吴家的火灾,还真有可能是一场意外。”梅梵瑙补充道,“当然,也不是没可能遭人陷害。”   乐队开始奏乐,舒适放松的钢琴曲水流般缓缓而起。   那些侃侃而谈的人们也都自然而然跳起了交谊舞,梅梵瑙一行人打算退到一边继续观察,这时候,一个落了单的小姑娘朝他走了来。   “先生,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她穿着洋娃娃一般的精致蓬蓬裙,却不显得招摇,并且用一个兔子面具遮住了脸,即便如此,也能看见她纤瘦修长的脖颈。   梅梵瑙应下,与人到了舞池中央,随着乐曲和人潮慢慢动了起来。   “看来追鬼也得与时俱进啊,”郝父啧啧感慨,“不然被女鬼邀请跳舞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郝母瞪他一眼,给了他一肘击:“咋地,你也想跟女鬼跳舞去啊!”   “我没我没……”   “小姐,来参加吴先生的酒会,怎么能不带舞伴呢?”梅梵瑙刻意提起。   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单薄幼态,今年估计最多十五岁。   她顶着可爱的兔子面具,笑嘻嘻道:“你不是也没带?”   “我是阴阳先生,孤寡一生,带几个助理就行了。”梅梵瑙开始胡扯,“倒是你,这么可爱,应该会有不少人邀请你跳舞的,就算没有,你也可以让吴……”   小姑娘态度明显一冷:“现在是我们在跳舞,你能不能别提那个姓吴的!”   “……”他没料到她会对吴先生反应这么大,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惹了她不开心,连忙道歉,顿了片刻又说,“我看你很眼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轻轻一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其实你早就认出我了吧?”   梅梵瑙不搭话。   “想起曾经在孤儿院的日子,我还是挺怀念的,我们一起分一角钱一个的糖果,一起编鬼故事给大家听,可你总是讲得最吓人……当然,也仅仅是怀念而已,谁又愿意当个无父无母的死穷鬼呢?”   她侃侃而谈。   “我可恨极了穷到穿旧衣服,吃玉米面馒头的日子了!”   “你还记得孤儿院对面就是一所小学吧?每次透过孤儿院的围栏,看见有小孩儿被父母牵走,我都快恨死他们了,我想让他们全都死掉,谁也不要幸福……”   裙摆在柔情的小提琴声里飘舞旋转,像是温柔的迷蒙。   说出来的话,倒是淬着毒:“我每次看见那所小学,那些充满希望幸福的孩子们,那些被父母开车接送上学的小鬼们,都希望他们能被歹徒杀死,被货车撞死,或者,从高楼跳下去,嘻嘻嘻……”   听她说到这里,梅梵瑙失笑:“贾霏,之前倒是没发现你嫉妒心这么强。”   “不不不,我早就不叫贾霏了,我叫吴霏哦~”   她笑声清脆可爱,漆黑浓密的睫毛翘着,里面是浓浓的幸灾乐祸:“一开始看见你这么帅气高大,我也很嫉妒你,但一想到你和我一样是个死人,我就开心得不行!梅梵瑙,你也死掉了,对吗?”   梅梵瑙苦苦挣扎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好好活着和找卜星。   这小丫头一讲话就踩他雷点,梅梵瑙微微一笑。人畜无害地道:“对你大爷,短命的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卜星:“小梅去哪了,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哦我知道了,在玩欲擒故纵,呵。”   柳师父:“嗯?我徒弟去哪了?一定是和卜总约会去了,不管了不管了,年轻真好。”   梅梵瑙:“你们tm快来救救我!!!” 第60章   还是熟悉的不羁语调, 梅梵瑙居高临下睨视着她:“你什么时候死的?”   “唔。”吴霏冷笑了一声,那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中,满是怨毒和阴狠, 蛇蝎甩尾一般扎在梅梵瑙那张白皙却鲜活的脸上, “原来你和我不一样,你没死啊。”   那种没来由的嫉妒又死灰复燃了。   温柔和煦的音乐声几乎到达了高.潮,在这令人春水般的柔和里,梅梵瑙目光幽幽, 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吴霏, 我不知道孤儿院倒闭后你经历了什么, 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惋惜, 但我真的只是不小心被牵扯到这个世界来的, 我需要出去, 你一定知道方法的对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 做人大家都喜欢你, 做个半鬼, 也能在这种异世界里淡然处之。”吴霏答非所问,狠狠眯眼,“梅梵瑙,小时候我和你有多要好,现在就有多厌恶你。”   说着,二人舞步交错, 她刻意跳错了一个拍子。   尖利的小高跟狠狠踩上了梅梵瑙的脚面, 疼得那人嘶了一声:“吴家究竟是谁有这么深重的怨气,你?”   吴霏的笑容再度恢复甜腻:“梅梵瑙,谢谢你看得起我, 我养父养母的万贯家财在一把火里散尽,而我只是一个半途被收养的养女罢了,你却怀疑是我怨气冲天,将你们拉进来?”   “说到底啊……”   她转了个圈,提起美丽的轻纱裙摆,缓缓行礼:“我一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旦人的出身卑贱贫穷,果然任谁都瞧不起。”   冤死鬼戾气深重一些,其实是很正常的。   “梅梵瑙,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当年我们明明一样的贱如草芥蝼蚁,现在你却摇身一变,成了个幸福成长的幸运儿,我好讨厌你啊,嘻嘻嘻……”小姑娘的清脆笑声带着稚气和软腻,全然是个孩子模样,“要不你也陪我死吧?”   按理来说,吴霏今年是和梅梵瑙一边大的,只可惜她不幸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梅梵瑙倒也没将她阴森森的气话当回事,而是摆出了惯常讨好耍滑的态度,笑嘻嘻道:“霏霏,好朋友多年没见,难道你不应该很想念我吗?好歹朋友一场,你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和我说说,说出来也就不难受了。”   当鬼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了,难得见到故人,也是意外之喜。   吴霏精灵一般的长睫毛一垂,哼了一声:“孤儿院倒闭后,我在火车站被院长趁乱丢下了,之后,我阴差阳错遇到了吴家夫妻俩,他们看我可怜又无家可归,就收养了我……”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那双闪烁的大眼里有一丝贪恋:“我还以为我要有爸爸妈妈了呢,谁成想,回到家才发现,他们还有一个收养的女儿,叫做吴真。”   “她是姐姐,也比我更早到这个家庭,所以我怕她又羡慕她,好在她是个短命鬼,我来后没多久,她就死了。”笑了笑,这个明艳的小姑娘说,“吴家是出了名的有钱,我觉得,我的好日子就要从此开始了。”   梅梵瑙见她忽然不讲了,不由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吴霏的笑容渐渐苍白了起来,在这个时候,终于露出了几分属于鬼魅的狰狞来,“我福浅命薄,就被烧死了啊。”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了起来,今日的盛大酒会接近尾声了。   不少人已经停下了舞蹈,打算回到客房去休息了。   眼看人群要散去,吴霏也提着裙子打算走了,梅梵瑙一把拽住了她:“你要去哪?”   吴霏似乎并不想暴露在人群里,一把甩开了他。   “朋友一场,我提醒你不要吃这里的肉,也不要向我养父养母提起我,我讨厌他们。”   说罢,她泥鳅似的溜进了人群,眨眼的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角落里,呆呆望着吴霏的郝明远,缓缓流下了一行口水,憨笑着嘿嘿道:“结婚,结婚……”   来参加酒会的人有这么多,梅梵瑙他们一开始还以为会安排不下,谁知道侍者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富丽堂皇的房间,由于郝家夫妻俩对儿子不放心,坚持要和儿子一起住,于是便由三间缩减成了两间。   当晚洗漱过后,夫妻俩也是睡意全无。   他们全都聚在梅梵瑙的房间,千叮咛万嘱咐,请求梅梵瑙保护好他们,梅梵瑙不知道从哪里划拉到了一件伪劣道袍,穿在了身上,一面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面连连点头道:“你们就放心吧,有我在,你们一家子一定平安无事。”   “你这道袍是哪来的?”郝父问了一句。   梅梵瑙神秘一笑,一把拉开了屋中的衣柜门,里面赫然是一件件五花八门的衣服,大多数是少儿不宜的服饰,看得郝母哎哟了一声,狠狠拍了拍郝父:“这糟老头子,好奇心那么重!”   郝父也红了脸:“这都啥啊!”   “小梅师父,”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转换话题道,“你倒是跟我们说说,要是外面的那些鬼发现我们是活人,你打算怎么保护我们?”   梅梵瑙见这一家人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本事,也不多加解释,只穿着道袍,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来。   “天机不可泄漏,我自有下策。”   折腾了一整天,这一家子人不懂玄门,也没有修过道,已经是精气神儿恹恹的了,累得不行,一家三口便战战兢兢回了房间歇下。   而精力旺盛的梅梵瑙,则是继续逛酒会的午夜场。   这个时间段,诸如吴先生吴太太那样身份的人,已经歇下了,倒是有不少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还在狂欢,得亏吴家别墅大得跟城堡似的,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别墅宽敞得离谱,梅梵瑙在走廊里转悠了好久,都没走明白。   谁知道没过多久,迎面他就撞上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人。   “哎妈!”梅梵瑙让人撞得向后一趔趄,赶紧一甩道袍,恢复仙风道骨的气度,“缘主请当心。”   那人头发有些凌乱,此刻正浑身冷汗的粗喘着气,他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衣,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您……您就是梅大师吧!?”他激动不已地握住了梅梵瑙的手,“可算找到您了,可算找到您了!我听我朋友说,您是位高人,幸亏您来参加我的酒会了啊!”   梅梵瑙一愣,这人不正是东道主吴先生吗?   “呃……吴缘主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情不妨慢慢说。”他文绉绉的。   吴先生扶了扶自己差点滑下鼻梁的金丝镜框,咽了口口水,身上的汗水蒸腾了起来,使得他浑身冰冷,有些微微打颤,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脸色极其难看。   “梅大师,此事说来话长,我想请你替我在我家做一场法事,安抚魂灵。”他勉强冷静了下来,“因为这些年,我和我妻子,总感觉半夜的时候,会有……会有东西爬上我们的床,让我们不得安宁!”   梅梵瑙挑眉:“哦?”   “刚才,我和我夫人又看见那个东西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回忆起来,吴先生就忍不住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大师……大师救我们啊!”   梅梵瑙拍了拍他的肩,装神弄鬼地蹙着眉:“缘主莫怕,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你有没有看清?”   吴先生见梅梵瑙如此淡定,心中也算是有了几分安全感,说:“那个魂灵……是我们曾经的养女,名叫吴霏,她去年就已经死了,可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折磨我们!”   死了?   梅梵瑙脸色一白。   那么,刚才在酒会上和他翩翩起舞的女孩子,其实是在撒谎吗?   他以为吴霏是跟随整个吴家一起死于火灾,其实她早在火灾发生的前一年就死掉了吗?   梅梵瑙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小时候认识的玩伴,其实并非那么十恶不赦的人,但或许那只是童年给她增添的滤镜罢了。   说到底,吴霏又为什么要欺骗他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令嫒是怎么……”他欲言又止。   吴先生又推了推眼镜,沉痛地道:“我小女儿贪玩,去年的时候,不行摔到了井里,发现的时候……唉,已经晚了!”   梅梵瑙眉目一沉,落井而死?   “既然是一场意外,令嫒又为什么会回来纠缠呢?”想起了舞会上,吴霏对养父母的厌恶溢于言表,他只觉这件事无比蹊跷,道,“难道,你们之间感情不好吗?”   吴先生冷汗直流。   “哎呀大师,你这是哪里话?我们夫妻俩一生没有孩子,全都靠收养,才先后收养了真真和霏霏两个女孩儿,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关系不好?”   说话间,他眼珠微转,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语气十分恳切地道:“或许……是霏霏到了青春期,开始不愿意和我们夫妻讲话了,不管我们怎么做,她都认为我们只喜欢真真,即便真真很快就生病去世,她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开始变本加厉的疯魔了起来,到最后,竟然摔进了井里。”   话到此处,温文儒雅的吴先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刚才睡觉时,我竟然看见那个小……竟然看见我们的真真,变成了恶鬼,在一点点往床上爬。”他脸上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恐惧,简直要忙不过来,赶忙拉住了梅梵瑙,“大师,您帮我震慑恶鬼,不管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第61章   吴先生的说法, 同吴霏有不少出入,梅梵瑙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愿意相信。   因此,他只是跟着吴先生去卧房里转了转, 简单清理了一下邪气, 顺带安慰了几声美丽的吴夫人,便找了个借口表示等下次恶鬼再出现时来将其收服,随后便仙气飘飘的,甩着道袍离去了。   临走时, 吴先生还感恩戴德写了一张支票给梅梵瑙。   梅梵瑙推辞不得, 便拿着走了, 心说:“要是现实世界里真有人给我签支票就好了。”   暖黄色的走廊光线中,两侧挂画中的人全都静默地注视着梅梵瑙。   “嘿, 想不到今天还被鬼打赏小费了, 稀奇!”他一脱离吴先生的视线, 就彻底原形毕露, 走路也吊儿郎当了起来, 道袍穿在他身上也瞬间不正经了起来。   冷白的指尖夹着那张支票, 像是摆弄符咒似的晃来晃去。   他垂眼看了过去,眼睁睁目睹这张阳间的支票摇身一变,成了一张印着“天地银行”四个大字的支票。   梅梵瑙霎时觉着浑身都凉飕飕的,暗骂了一声:“老子可花不上这种钱!”   指尖一捻,口中飞快念了个诀,手指中的支票便瞬间烧成了灰烬。   梅梵瑙回到房间, 并不打算再四处转悠了, 他需要老老实实待在郝家人的隔壁房间,以防突生变故。   柔软的被褥,泛着几分潮湿的气息。   这是阴界的寒冷湿气, 梅梵瑙很不喜欢。   “也不知道卜星发现我消失不见了没有?没回他的消息,他会不会生气呢?”掏出手机,翻到了微信聊天界面,他和卜星的消息记录差不多停留在两天前,往上翻翻,越看越眼酸,“有点想他……”   卜星不是那么黏人的男人,恋爱中也将分寸把握得十分得当。   要是梅梵瑙忙碌,他绝对不会没完没了发信息来打扰。   所以,这货还真有可能不知道梅梵瑙消失到了异世界这回事……   “靠!”他燥郁无比的一摔手机,干脆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梅梵瑙强行让自己睡去,以便养精蓄锐明天再战。   “咯吱,咯吱……咯吱……”   半睡半醒之间,一种类似于指甲挠墙的尖锐声音响了起来,昏昏然的梅梵瑙皱了皱眉,迷糊地想,什么玩意?   “咯吱……咯吱……”   那诡异的声音挥之不去,还在持续不断,似乎正在拼命抓挠着,就要冲破墙壁了一般,着实是刺耳又瘆人。   “咔!”   梅梵瑙猛地拉开了灯,与此同时坐了起来,目光如炬直直瞪着自己床对面的墙壁。   声音……   是从这墙里传出来的吗?   他穿鞋下地,缓缓靠近,手中捏着一张雷火符——至于梅梵瑙为什么喜欢这雷火符,那是因为画符工序繁杂,他能精准无误使用出来的,就这一个。   梅梵瑙的呼吸都紧张了起来,一步步靠近,手中的符咒也一点点捏紧,火星依稀迸溅而出。   然而,此时的墙里寂静无比。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梅梵瑙的一场梦魇而已,尖锐的指甲挠墙声不复存在,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安静得吓人,惹得他也有些一头雾水。   “或许,刚才真的是我鬼压床了?”他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屋中的灯光惨白灰败,照得他脸色极其难看,面上仍带着三分惊疑不定。   正当梅梵瑙打算转身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大哭声,那是郝父郝母的声音!   叮!   脆弱敏感的神经立时间狠狠一扯,梅梵瑙几乎没有思考,便已经冲出了房门去。   “怎么了!?”   他闯进去的时候,那夫妻俩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郝母已经快要吓晕,郝父一个劲儿在掐她人中,脸色灰败无比地喊道:“刚才我们睡觉的时候,有个女鬼爬上了我们的床!我们被魇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梅梵瑙见他们两个吓得魂儿都快要飞出□□了。   他顿时间就觉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用那个计划了?不然的话,之后保不齐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万一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别怕,别怕,魇住了没关系。”梅梵瑙急忙上前安抚,急得额头滚下汗来,“魇住了其实是正常的现象……刚才你们看见的,也都只是假象,哪有什么女鬼?”   郝母勉强镇定了几分,仍然抱着丈夫瑟瑟发抖。   她哭腔道:“梅师父,我们究竟是到了哪里啊,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不等说完,郝母又是一声激烈的尖叫,将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梅梵瑙一惊,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   便见那个小床榻空荡荡的,还散落着带着温热的被褥。   郝母面上血色全无,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了起来,惊慌失措叫道:“明远……明远不见了!”   “……”郝父这下也慌了,“明远该不会是被那女鬼给抓走了吧!?”   梅梵瑙暗道:“还真没准儿!这倒霉孩子本来就是被人拽去凑冥婚的,这下子……唉……”   他站直了身子,强作镇定道:“别着急,我早就料到明远进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被人盯上,我们时刻都看着他才是坏事呢,尽早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我们才能活着出去。”   夫妻俩早就乱了分寸,呜呜哭了起来。   “我在郝明远身上放了子母符。”梅梵瑙抽出了一张笔法繁复的符咒来,眉目压低,“母符在他身上,而子符就在我手中,我想要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   他来到门口,凌空抛出了符咒。   黄符本身轻如鹅毛,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操控似的,变得好似□□的利刃,漂浮在半空中,缓缓起伏着。   那一双委托人还是头一次看见梅梵瑙用这种本领,不由目瞪口呆。   “郝明远在哪?赶紧带我过去。”梅梵瑙不耐烦地吩咐了一句,“快!”   一双纤瘦修长的手,瞬间捏出了几个极其复杂的手诀来,寻常人的手根本难以纠缠成这些姿势,但他做起来灵活自如,不费一点力气。   刹那间,还在半空漂浮的纸符像是一根风向标,刷的一声就指向了一个方向,向前飞去!   梅梵瑙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子母符的精妙之处,不单单在于子符可以寻找母符所在的位置,还能不顾一切去营救母符,比如眼前这一幕,子符刚寻到了母符所在的房间,就预感到了危险,不顾一切率先将门冲破!   砰地一声,地下室里破旧不堪的木门被撞开了。   “嚯!”梅梵瑙老远就看见地下室门口红光闪烁,竟然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   郝父郝母腿脚儿当然不如年轻人了,但他们爱子心切,也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跟了上来。   “哎呀,唉呀妈呀,那是什么!”   “阴森森的,又像是办丧事又像是结婚,吓死人了!”   两口子看上去骁勇无比,跟着梅梵瑙东跑西跑,但遇见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大呼小叫的壮胆。   梅梵瑙不等进门,就看见了地下室里面的构造。   此时,那已经不再是一个存放杂物的地下室了,而是一个幽暗却喜庆的婚房,各种喜字、瓜果和红床单交相辉映,显得分外诡异可怖。   这显然是一场中式的婚礼。   床榻上,坐着穿着新郎吉服的郝明远,他手里握着红绣球绸缎的一端,脸色白得像是死人,双眼空洞无神直挺挺望着前方,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样子。   而他的新娘,则是端坐在他另一头。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露出来的双手早已经皮肉腐烂,显得分外恶心,枯骨隐隐约约露了出来,死了该有许久了。   梅梵瑙刷一声拔出了匕首来,眼神冷冽阴戾,似乎打算和这女鬼硬碰硬了。   他抬起一条胳膊,挡住了要扑过来的郝父郝母:“两位别靠近!”   但是那两口子已经看见了儿子如今的惨状,惊叫了起来,口不择言:“啊!!那是什么鬼!?”   “噗……”梅梵瑙无奈道,“那就是把你们儿子勾来结婚的女鬼!”   床榻上的女尸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生变故,僵硬地动了起来,可是早就死去的肉身,又怎么可能像活人一样行动自如呢?   那子符若有所感,不单单冲破了房门,还为了保护身有母符的郝明远,而不断围绕着女鬼舞动,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   “啊……”   女鬼嗓音里发出了破碎嘲哳的声音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却又因为鬼魂困于肉身,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出来而为难,发出了刺耳凄厉的叫声:“呜呜——啊!!!”   她的指爪锋利,胡乱挥舞间,撕破了正在旋转的子符!   郝母大叫:“大师,符咒毁了!!”   梅梵瑙让这声音吵得耳朵疼,看着女鬼,又为难又恶心,赶紧道:“还来得及!”   手中接连掣出了几道子符来,黄符几乎在那女鬼身边舞成了旋风,惹得女鬼不住大叫起来!   “雷火符——”他看准时机,双手捏诀,“破!”   轰轰轰轰——   阴婚毁了,女鬼在一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烈焰里,尖叫着灰飞烟灭,却有一缕魂魄飞快从肉身里逃窜了出来,尖叫道:“气死我了……你这个畜生,敢坏我好事!”   此时,郝明远眼中失去的神采骤然回归,他可算是清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来也! 第62章   腐烂的尸体被带着咒文的火焰烧了起来, 散发出了阵阵奇臭无比的焦糊味道,呛得人头晕目眩,胃中翻涌个不停。   郝家人见状, 当即便呕吐了起来:“哇——”   滋啦滋啦的怪异声响, 似是女人压抑的嘶嚎。   呼呼的火焰里,那副尸体渐渐扭曲了起来,肉身损毁了,灵魂自然是无处藏身的。   “梅梵瑙……”那飘荡的游魂逐渐凝成了吴霏的样子, 不过转眼却的一瞬, 她又成了一个亭亭玉立毫无瑕疵的可爱少女, 根本看不出是个鬼魂。   “梅梵瑙!!!”尖啸凄厉。   身体焚毁只是表象,她的灵魂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持续不断的灼烧之痛, 不住的撞墙打滚起来。   恶毒的咒骂也灌进了梅梵瑙的耳朵里。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个不阴不阳的怪物, 你不配活着!梅梵瑙!”   “孽畜, 我的几位缘主还在这里, 你敢口出狂言?”眼风轻描淡写地瞥了去, 梅梵瑙浑不在意她的诅咒, 甩了甩自己宽大装逼的袖袍。   吴霏见事态不妙,再纠缠下去,自己恐怕就要折在这儿了,便一边痛苦打滚一边趁势退到了小天窗旁边,顺着缝隙,犹如一缕黑烟, 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逃跑了?”郝明远这会儿恢复了神志, 说起话来口齿十分清晰,即便因撞见了鬼怪而脸色难看,但精气神儿已经缓了过来, “大师,就是那个东西……拉着我配冥婚?”   “是啊。”   梅梵瑙冷笑着瞟了一眼窗缝,勾唇道:“当了鬼还担心寂寞,破鬼!”   大红色鸳鸯锦被上,烧得几乎渣都不剩的尸体泛着一股子焦糊臭味儿。   他转了身,去拍了拍仍在呕吐的郝父的后背,安抚道:“没事儿了哈,您儿子已经被救回来了!现在已经是个正常人啦!”   “爸,妈,让你们担心了!”郝明远热泪盈眶扑上前去。   一家三口大难不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梅梵瑙孤零零站在一边儿,有些欣慰地提起嘴角笑了笑,旋即,神色又陷入了凝重:“只要我们还没有出这个世界,危机就没有解除,现在……也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   【是不是又睡过了?】   【刚才我在开会,这几天有点忙。】   【晚上要不要去接你?】   这已经是卜星今天第二百次看手机了,但聊天界面空荡荡的,梅梵瑙依旧没有回复他,满屏只有绿色消息框。   卜星嘶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地托着下巴,回想着自己这些天说话有没有哪里得罪到他,但越想越不对劲,梅梵瑙也不是胡乱闹脾气的人,平白无故也不会两三天不给自己发消息。   半小时后,卜星出现在了老柳寿衣铺。   “小梅?小梅不在店里啊,这两天都不在。”   老柳和他面面相觑,手机里还放着老年迪斯科,一脸迷茫地道:“我以为他这几天都去找你玩了,还打算记他旷工呢。”   这个当师父的心也太大了点儿,卜星脸色一变,忍不住沉声道:“他去哪了?”   老柳的气势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儿,颤巍巍挤出了几个字来。   “锦……”   “锦绣城。”   去锦绣城的路上,老柳已经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他一向粗枝大叶,鲜少过问年轻人的行踪,梅梵瑙消失两天,他愣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而且,那天郝明远虽然被下了降头,却也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主儿,他行走江湖这些年,不相信自己竟会看走了眼。   卜星砰一声关了车门,望向了一片萧条死寂的锦绣城大楼。   他缓缓皱起了眉:“这地方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高楼林立之间,竟是一丝丝的活人气息都找不到,方才他们开车进来,保安室里也是空荡荡的,仿佛这里是个被人遗忘的空间。   “这早就是个不该住人的死城了,怨气太重!”老柳掐指飞快算着什么,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不远处的枯井上,“小梅这孩子,的确跟他们来了这里,但是气息消失了……”   卜星一张俊脸阴沉得可怕,捡起了已经蒙了不少尘土的符咒,他能感知到那是梅梵瑙的东西。   他说:“梅梵瑙还在这附近,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心底重重一沉,仿佛让巨石猛地一坠,卜星的面色有些惨白了:“……他又进世界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枯井里,忽然发出了重物不断碰撞的闷响。   老柳的双眼瞬间就变成了蛇类的竖瞳,身上散发出了强悍而阴戾的威压,连卜星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那是……”卜星话音微凝。   因为密密麻麻的骷髅状怪物,已经从枯井里爬了上来,源源不断,似是要对抗这两个外来入侵者,残肢断臂在碰撞间洒落得满地都是,令人作呕。   ……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梅梵瑙心中对这个诡异的世界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只可惜吴霏这地头蛇跑得太快,又奸诈狡猾,要是想一击杀了她,光凭几张符咒和一把匕首,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大家请不要客气……”   宽敞大气的餐厅里,侍者来来往往,精致的餐品端上了桌,桌上的玫瑰红得似血,娇艳欲滴。   吴先生和吴太太专门请梅梵瑙和他们坐一桌,笑逐颜开,竭力巴结着这位“大师”。   “这是专门空运过来的牛排,梅先生尝一尝。”吴先生彬彬有礼。   梅梵瑙饥肠辘辘,但看了一眼泛着血水的肉,只觉胃口全无,但还是礼貌性笑着吃了点水果。   咀嚼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吴霏好像提醒过他……   不要吃这里的肉来着。   看着吴先生和吴太太美味地吃着带血的牛肉,梅梵瑙不由毛骨悚然,谁知道这俩人什么癖好,吃的又究竟是不是“牛肉”呢?   这些东西摆盘再怎么精美,都难以掩盖本质上的腥涩口感。   梅梵瑙盯着眼前令人作呕的食物,忽然陷入了沉思,似乎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缓缓形成了。   吴先生盘问了一大通有关捉鬼的事情,梅梵瑙都随便找了幌子敷衍过去。   那人还以为十拿九稳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得逞的笑容,温和地问道:“对了,梅先生的几位助手去哪了?”   “哦,他们身体不舒服,我就让他们留在我房间画符去了。”梅梵瑙指了指面前的一盘肉,“吴先生,这个我可以晚上带回房间去吃吗?”   娇美动人的吴太太抿起红唇一笑:“梅先生尽管吃,我们这里还有的是,晚上再给您重做一份。”   “您客气啦,这份儿就行,珍惜食物是美德。”   梅梵瑙打了个哈哈,心说:“重做?你们就差直接撵着牛啃了!”   当晚,欧式风格的房间昏昏暗暗,他并不想开灯打草惊蛇,便拿了一个装饰用的手持蜡烛,擎着托盘,来到了光洁平整的墙面前。   梅梵瑙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此刻那墙中一片死寂。   “饿不饿?”他轻轻说着。   那块满是血水的牛肉拿了出来,在墙壁前方不住地晃悠着,似是在逗弄宠物一般。   果不其然,一阵尖锐而急促的抓挠声响了起来。   里面的东西似乎饿极了,奔命似的挠着墙面,近乎癫狂的想要冲出来,那尖锐的指甲挠墙声听得梅梵瑙直起鸡皮疙瘩。   梅梵瑙闷闷笑了一声:“看来吴家人的口味都一样啊,你也是吴家人,对吗?”   打从上次他无意间听见挠墙声开始,梅梵瑙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有一个人因为犯了什么错或是撞见别人犯错误,而被杀了砌进了水泥墙里呢?   随着里面的东西挠墙动作愈发猛烈,梅梵瑙也依稀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怨气并不深重,虽然有不甘的意思……   但它更像是大部分邪物的处境,软弱无攻击力。   想必做人的时候,也定当是个被人欺负拿捏的软柿子。   “咔……”   墙面裂了,石头泥土簌簌而下。   一具早已腐败得几乎看不出样貌的尸体露了出来,是个骨架娇小的女孩子,身上可爱风格的蓬蓬裙像是公主才会穿的,可见她生前也是很娇贵的。   也不知究竟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过错,竟然落得一个如此惨绝人寰的下场。   梅梵瑙看她有几分像吴霏,不由皱起眉便问:“你是吴霏?不可能啊,吴霏的肉身已经毁掉了……”   她听见这个名字,反应激烈地嘶吼了一声,却并未出手攻击,而是下意识伸手够向梅梵瑙手中的肉。   其实从另一个立场来说,梅梵瑙这种有前世记忆又有阴阳眼的人,算是半个开了挂的邪祟。   一物降一物,他的本事自然能降住这个软弱的鬼了。   “欸?”梅梵瑙胳膊向后一扬,偏不给她吃,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女尸顿了顿,喉嗓间发出破碎的沙哑声音:“我……叫……吴真。”   “大……”她仅存的几分灵魂支撑出了这句话,“小姐。”   梅梵瑙一愣,大小姐?   也就是说,吴真是吴家的亲女儿了?亲女儿又为什么死这么惨,衣冠楚楚的吴家夫妻还在设宴款待众人?   梅梵瑙真怕这小骨头架子下一秒就塌了,神色复杂地将肉递了出去。   女尸接了过来,狼吞虎咽了起来。   可惜她早已香消玉殒,胡乱撕扯下去的肉,顺着食管滚落,又从腐烂破漏的胃里掉了出来,她根本吃不得。   梅梵瑙决定问简单一点,尽快扯清楚吴先生和吴霏的善恶。   “小妹妹,我问你……”他试探道,“你的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女尸木头人似的,思考很艰难,半晌吐出两个字:“坏人。”   “那——”梅梵瑙捋了一下关系,问道,“你妹妹吴霏呢?”   女尸那张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上,竟让梅梵瑙觉得她在那一瞬有痛苦流溢而出,她用骨节森白的手摸上了脖子,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嘶哑的声音也激动了起来:“疯……”   “疯子——”   话音刚落,一道暗影从梅梵瑙身后猛地蹿了出来,阴邪无比地尖叫着一把扯住了吴真的头:“你为什么还会出来!为什么!!?” 第63章   这个变故来得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 梅梵瑙不知道吴霏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但凡刚才这恶鬼扑向的是自己……   他登时惊起了一身冷汗,喊道:“吴霏住手!”   但是此时的吴霏已经比之前还要疯癫了, 怨念和嫉妒将她滋养成了一个怪物, 她的手臂像是沾染了什么阴邪至极的东西,变得漆黑粗壮,指爪尖利,几乎一下就能穿透一个人的心脏。   消息还没打听出来个所以然, 那姐妹俩已经不断撕扯了起来, 滚作一团!   吴霏不住尖叫, 正如吴真所言,她是个疯子。   吴真或许本就柔弱, 在她的单方面殴打之下, 一点点的反抗能力都没有, 三两下就让吴霏给掐着脖子摁住了, 几秒后,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吴真的头以诡异的姿势歪了下去,断了。   目睹了一切的梅梵瑙脊梁骨都凉了:“卧槽……”   那尖锐如刀的指爪挂着腐肉和黑色的血液,似乎能够摧毁一切,想切了他貌似也是一抬胳膊的事儿。   “哈哈……”   “哈哈哈!”   吴霏癫狂地笑了起来,眼中散发着紫红色的光,恶声道:“吴真, 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去死, 活着的时候你别想跟我争宠,死了也别想爬出来!哈哈哈哈哈……”   尖叫声从整个豪宅各处散发出来,烈火熊熊燃气。   “大家全都葬身火海吧……一起陪我去死吧……”   那邪恶的目光一转, 见梅梵瑙已经抱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跑了出去,吴霏的笑声戛然而止,身形鬼魅一飘,便穷追猛打了起来。   “梅梵瑙!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能当逃兵?你该和我同甘共苦,因为……”   “我们都有一样的命运,我们都是下贱的命啊!”   梅梵瑙跌跌撞撞奔出了起火的豪宅,他没有想到世界崩塌来得这么快,直到现在他竟然都还没有找出破解谜团的关键,一切都在恶化。   身后是烈火熊熊,身前是无边黑雾。   无论怎么逃,他都逃不出去的……   梅梵瑙抱着手中的骨灰盒,咬咬牙:“我该怎么办?”   那骨灰盒是他的法器,也就是上次帮助徐伊月收拾张涛的那个盒子,可以藏人可以幻化景象,但每次使用,都耗费不少的心力,上次悠哉悠哉不受干扰倒还好,可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他神经紧绷,根本无法让郝家人在这盒子里待太久。   为今之计……   看着眼前浓重的黑雾,梅梵瑙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凶狠,猛地扬手甩出来四张符咒!   不能让无辜的人死掉,绝不!   在从天而降的电光里,黑雾被撕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梅梵瑙拼尽全力将骨灰盒从裂缝里抛了出去,与此同时,心肺巨震,一口鲜血噗的喷了出来。   下一秒,裂缝消失不见。   吴霏恰好追了上来,趁着梅梵瑙虚弱的一瞬,一抓便抓上了他的小腿,顷刻间皮开肉绽,骨头也剧痛了起来,行动能力当即丧失。   “唔!”梅梵瑙脸上沾染着血迹,目光有一刹那的失焦。   吴霏见状,舔舐着变异指爪上的血迹,冷笑道:“梅梵瑙,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拼了老命救下别人,自己却想留在这送死?哈哈,我可以成全你!”   另一头,恶鬼和腐烂的生物从井中潮水似的往外涌。   离魂鞭的光亮宛如闪电,却总也杀不净,柳师父也有些气喘吁吁了。   黑雾缓缓蔓延了起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也进了异世界,而是代表,梅梵瑙所在的世界正在抵挡他们的进入。   “该死!”卜星急得发疯,“梅梵瑙究竟在哪里,这些东西又是从哪来的!?”   这时,一个小小的盒子摔在了柳师父的身后。   柳师父逮了个空子捡了起来,一瞧见这熟悉无比的小骨灰盒,他脸都绿了:“……!”   卜星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问道:“那是他的东西吗?”   柳师父顿了顿,眼眶倏地红了起来:“这小疯子拼命把郝家人送了出来,就没有想过谁去救他吗?”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卜星瞬间僵住了一下,险些让一只恶鬼给扑了。   “什……什么?”   “我……”柳师父一向有些佝偻的背倏然直了起来,狠狠抬起猩红带泪的一双眼,嗓音酸涩地道,“当年承蒙梅梵瑙渡劫之恩,这些年又挂着他师父的虚名,也到了该报恩的时候了,今天就算是豁出我的命,也要把他带出来!”   猛兽般的尖啸突然响彻云霄。   黑雾缭绕之间,已经看不见那个喜欢戴墨镜的小老头了,卜星只觉自己让一片阴影裹住,猛地后退了一步,抬头,便看见了一条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大蟒蛇,眸光狠戾威严,鳞甲熠熠发光!   ——“东北柳仙。”   但就当巨蟒出现的那一刹那,眼前的团团黑雾里,也出现了一个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脖子细肚子大的食人鬼杜庆生,浑身挂满了纠缠的人的钟成凤,骂骂咧咧满脸戾气的张涛,剧组的双生小鬼美美和丽丽,融成了一个巨大人肉球的费常蓝,拎着砍刀状若疯魔的梦蝶……   他们全都虎视眈眈,缓缓露出了邪恶不堪的神情。   “这些人都是我和梅梵瑙见过的。”卜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骤然看见这样震撼的景象,连沉稳成熟的他也由不得微微发颤,“……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没死的也都被收容到了其他地方,怎么会突然一齐出现在这里?   大蟒并没有口出人言,但是卜星心中却莫名听见了老柳的声音:“他们不是你们曾经看见的那些人,这些……全都是怨念,在拦路呢!”   一场鏖战就要开始了。   ……   小腿应当是骨折了。   梅梵瑙没有想到,吴霏发起疯来,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由于失血过多,身上渐渐冷了下来,他只觉眼前一阵阵晕眩。   吴霏像是逗弄濒死猎物的凶兽,看着梅梵瑙气若游丝的样子,慢慢笑了。   “小梅呀……”   她笑起来甜腻腻的,圆润可爱的脸型上配着大大的杏眼,睫毛忽闪间像是展示柜里最贵的洋娃娃,在别墅熊熊燃烧的火光里,连裙摆都被映出了血色。   “你看看你,即便是人,最后不还是活得不如我吗?倒不如早点死掉好了。”   梅梵瑙虚弱地捂着皮开肉绽的腿部,疼痛使他的笑容有一丝扭曲。   他嘲讽似的勾起嘴角:“你嫉妒的嘴脸很可笑。”   “因为你嫉妒姐姐比你拥有更多的宠爱,所以你杀了吴真,是这样吗?”梅梵瑙喘了口气,说,“我们是孤儿出身,其实本身……就不该奢求太多。”   吴霏天真烂漫的那张脸露出了几分迷茫。   她歪了歪头,像个小孩子似的瞪着眼睛,面上竟出现了一丝难以掩盖的难过:“可是,正因为我们是孤儿,从小到大都无遮无掩没有父母庇护,一个人孤身穿过了森林、荒漠、泥沼、烈阳……好不容易走了出来,有了机会,我们就不可以渴求爱了吗?”   梅梵瑙望着她,哑然片晌:“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毕竟你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我杀掉的废人。”吴霏的声音脆生生的。   “孤儿院倒闭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事情一定没有吴霏一开始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至少梅梵瑙不信,吴霏看着他那张苍白虚弱的脸,透过时空,依稀看见了小时候带着大家一起玩耍的小梅哥哥。   “梅梵瑙,我要是活着的话,今年是和你同岁的。”   她怔怔的。   “当年我被姓吴的从火车站捡回去,他和他的妻子说要收养我,当我的爸爸妈妈,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他们有豪车,有仆人,有昂贵的衣服,有大房子,有吃不完的巧克力……当时,我以为我要和你们这群小孩儿彻底划清界限了,我以为我要飞上枝头当大小姐了。”   吴霏叹息一声,看着自己的利爪,冷笑,“谁知道回了吴家,早早就有一个吴真等在那里,她的样貌,和我有七八分的相似,我这才知道,我的养父养母只是看中了我的外貌。”   “即便如此,以吴家的财力也不会亏待你。”梅梵瑙不解,艰难地咽下了一口血水,“你为什么要杀吴真?”   吴霏纤长的睫毛翕动:“这很简单,因为我嫉妒,因为吴真明明也是个养女,却能得到比我更好的待遇,只因为她比我更早到了吴家吗?”   梅梵瑙失笑:“简直荒唐,你一个后来的,凭什么要求你养父母给你比吴真更好的待遇?”   “因为我太可怜了。”她慢慢扯出一个笑容来,像个玻璃娃娃,易碎又美丽,“我缺爱,又缺物质,我早就受够了孤儿院的生活。”   梅梵瑙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捂住了微微发疼的胸膛。   要是按照吴霏这个说法……   他这个破财加上投胎失败的大少爷,岂不是应该反社会报复全人类了?   “要说我杀了吴真姐姐,其实也是机缘巧合。”   她的长指甲缓缓划着梅梵瑙的脸,说:“我一开始以为那夫妻俩真的只是因为无法生育,才收养了我和吴真的,直到我一天比一天发现吴真的不对劲儿……她吃生肉,精神癫狂错乱,不断说胡话,动不动颤抖哭泣,像是个被打怕了的动物,总是一副很可悲的样子,明明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还摆出那副样子!”   梅梵瑙扭了扭头,厌恶吴霏的手。   吴霏浑然不以为意,收了手,冷哼道:“结果某天晚上我发现,他们夫妻俩就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变态。”   “什么?”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怔忡。   “他们收养我和吴真,是因为我们刚好符合他们的变态审美罢了。”她说,“那天晚上,我看见姓吴的夫妻俩疯了似的虐待吴真,他们什么都没穿,像是原始人,光溜溜的,哈哈……吴真怎么求饶,叫他们爸爸妈妈,他们也不停下来。”   吴霏笑着笑着,眼眶红了起来:“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我的下场注定也是如此。”   “我看见吴真哭得呕吐,浑身都是鞭痕和蜡油,她流了很多血,脖子上也都是指印。那时,我在想,为什么他们不给我很多零花钱、不给我吴真的奢侈品呢?是因为我没有放弃尊严吗?因为我幼稚吗?还是因为……吴真的存在?”   “直到我的养父养母发泄完,我才过去……”她声音轻缓而癫狂,“我把吴真掐死了。”   梅梵瑙听罢,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近乎透明似的。   他忍不住痛苦地咳嗽了一声:“吴真没说错,你就是个疯子!”   “我想要更好的生活而已,舍弃尊严,换来你八辈子都得不到的富贵,值了!”即便死了,她眼中还是闪烁着嫉妒与疯魔,“梅梵瑙,虽然最后我还是没能活下来,但是……我们殊途同归。”   吴霏似乎已经笑不出来,却硬扯出来一个难看而生硬的笑容。   “你说,是不是?”   别墅的烈焰直冲云霄,烟熏火燎的味道已经快将梅梵瑙呛头晕了,烈火已经蔓延到了吴霏的身后,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了。   她说:“小梅,我们从孤儿院里出来,漂泊小半辈子,也是时候结束啦,你别看不起我,我们到头来还是一样的。”   梅梵瑙已经听懂了她话中的暗示,她要梅梵瑙体面的和她一起死,不许他挣扎。   他看着冲天火光仔细回想,这些辈子颠沛流离,如今再度身陷囫囵……   似乎和曾经惨死的场景殊无二致。   梅梵瑙自认为今生已经足够努力,小时候吃糠咽菜,长大后努力读书,一天最高打三四份儿的工,累到俊俊俏俏的小伙子都快变成裂枣了,好不容易积攒了运气,遇到了卜星,可到头来,却还是……   他闭上了眼睛,惨淡一笑,似乎已经疲惫到无法直面这一切:“……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宿命啊。”   吴霏阴恻恻抬起了手来。   此时,化身巨蟒的柳先生正与小鬼们不断纠缠,也是伤痕累累,参天巨蟒渐渐力不从心,发出有些衰老的咆哮声。   “先生,求您撕开裂缝,晚辈愿意进异世界救梅梵瑙出来!”   卜星方才其实已经央求柳先生很久了。   但柳先生一贯都不喜欢让小辈冒险,尤其卜星身份尊贵,要是出了事,不单没办法和卜老爷子交代,更没办法向梅梵瑙交代。   可是他年岁大了,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小子,有去无回你也要去?”   卜星不假思索:“要去!”   “……”柳先生看得出,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意气用事,于是道,“好。”   下一秒,已经趴伏在地的巨蟒腾身而起,蛟龙一般甩开了涌上来的小鬼,长啸声震穿耳膜,骤然拼尽了全身力气,撕开了幢幢黑雾!   卜星在那一瞬间宛如一道闪电,冲进了那道一人宽的裂缝!   黑雾势头猛烈,阴气沉重,即便是煞气重到小鬼不敢近身的卜星,也在这迷眼的层层雾气里觉着胸腔剧痛,几乎要炸开,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喷出了一口血来。   另一个世界的尽头在哪,谁也摸不到,只能在这地狱般的痛苦里忍耐煎熬。   他咬碎牙关。   “梅梵瑙,我把命给你都情愿,我说真的……” 第64章   卜星冲破了那重重围困的黑雾的一瞬间, 便看见了足够令自己撕心裂肺的一幕。   吴霏高高扬起变异了似的巨大黑色利爪,满脸都是癫狂毁灭的笑意,扑向了浑身是血、恹恹气绝的梅梵瑙。   那个往常嬉皮笑脸, 最没个正形的小年轻儿, 此一时像是看破了前尘往事,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了一般,软软瘫倒在地。   不可以……   卜星的动作甚至没有做出半分,脑海中已经疯狂喧嚣起了巨浪。   梅梵瑙不可以有事!   他的肤色比卜星第一次见到他时, 还要苍白几分, 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致瓷人, 在鲜红血液的映衬之下,重伤至此, 却有这样破碎的美丽。   上次在剧组惊魂一夜, 梅梵瑙脸上皆是慌张的神色, 即便脆弱, 却有生气。   这次他好像已经不肯再挣扎半分了一般, 似乎在绝望地面对着自己熟悉的死亡, 全无留恋。   可是却在下一刹那,瞪大的眼中,猝然擦亮了一团花火。   因为梅梵瑙看见那重重黑雾之间,拼杀出来了一个悍然无畏的身影。   “卜……咳!!”   刚发出一个脆弱的音节来,胸腹间的血意便猛然翻涌了上来,梅梵瑙便再难隐忍一般狂呕出来了一口鲜血, 整个人瞬时犹如被抽空了似的。   可见方才将那一家子封在盒子里送出去, 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血。   男人冲破黑雾的影子,宛如天神降临,高大而无畏。   “什么!?”吴霏要挥下去的手臂一阵发麻, 竟像是阴邪之物见了顶头人物,又或者食草动物见了生物链顶端的猎杀者,本能性地麻木战栗,不得动弹。   也不过就是短短一瞬间的工夫,却在梅梵瑙眼中一缓再缓,成了个恒久的画面,直到许久之后,仍然会在记忆里鲜活。   “苍天有眼,卜某人三尺微命,戾煞缠身死不足惜!”   记忆深处的疤痕似乎被猛地掀开了,梅梵瑙似乎隔着悠远深邃的时空,又听见了那年卜星的朗朗声音。   那个满城都是阴兵索命的疯狂年月,人间成了炼狱。   “但,这怀远城梅家镇芸芸众生,何其无辜……”   彼时仍是养尊处优的梅大少爷一无是处,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修罗一般的城池破败,看着凡人之躯的卜星鬓发散乱,浑身是血,一己之力,面对滚滚黑浪一般的恶鬼。   他手臂大张,护住了身后满城哀嚎痛哭的老幼妇孺。   双膝狠狠跪地,分明是示弱恳求的姿态,可那坚毅笔挺的背脊在昭示,他决不允许那些阴兵前进半分。   “卜某甘愿以再无来生为代价,恳求老天抬眼,放过无辜百姓!”   之后天雷降下,所有人都在一夕之间殁了。   但不久之后,大家却又奇迹一般死而复生,全城或是感染瘟疫或是生死不明的人,全都恢复如常。   也是自那以后,那个挺拔俊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道长消失了。   看来,卜星的承诺应验了。   他成了拯救了全城百姓的大恩人,受百姓数十年上百年的香火爱戴,却唯独辜负了梅家大少爷的落花有意。   他真的不在了吗?   这个问题,从梅梵瑙自死人堆里被挖出来的那一刻,到他看着小城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复苏,到他疯疯癫癫穿透了阴阳生死,闹翻了厉鬼凶煞阎罗殿,再到他走过了十几辈子的颠沛流离、孤独萧瑟,最后……   到那个神一般的人,在他眼中一点点放大。   梅梵瑙才忽地反应了过来。   太好了呀。   前世以命渡苍生的疯道士,原来这辈子心甘情愿做他一人的星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吴霏已经尸首分离,一颗头颅摔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不住地咆哮尖叫:“啊啊啊啊!可恶,可恶……怎么可能有人闯进异世!怎么可能!!?”   “梅梵瑙!”卜星跌进世界,不等稳住身形立刻扑上去抱住他。   “你……”他奄奄一息,又气又急,“你来干什么!危险!”   卜星见他这样的惨状,心如刀割,急促起来倒是能说出平时不好意思说的情话了:“有你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进去。”   “万一……咳咳,万一出不去……怎么办?!”   “我和你同死。”卜星发了狠似的咬牙道。   梅梵瑙能感受到那人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那不是因为身处异世的害怕,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爱他,他真的爱他!   尖锐凄惨的笑声响彻天地。   “啊哈……”   “哈哈哈!”吴霏的头颅癫狂大笑,“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这样拼命,会爱得这么无私……我不相信!我的养父母羞辱我打骂我,最后却因为惧怕我把真相说出去把我推到井下杀了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爱我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哈哈……”   梅梵瑙虚软无比躺在卜星怀里,第一次感到人的体温可以如此温暖。   哪怕死了,他也值得。   “梅梵瑙……”吴霏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含混着将死的颓败。   她凄然道:“小时候,你总说你运气不好,可是你明明拥有我从未有过的东西,你看啊,你多幸运啊……”   “你拥有毫无怨怼的爱。”   话音渐渐随风消散,尸体、黑雾、大火和高楼……   全都随着她那声叹息般的笑消散了。   这个世界竟是梅梵瑙和卜星双向奔赴的爱意来共同解开的。   “卜星,我是真的爱你……”   拼尽全力压着翻涌的血意说完这句,梅梵瑙眼前便彻底一黑,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了。   在浑浑噩噩间,他迷迷糊糊看见了一句金光闪烁的文字——   “业障已消,可得善终。”   梅梵瑙,再也不是一个背负罪孽的人了。   他终于,可以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了。   半个月后,私人医院里。   “卜总,你说你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可爱呢?”穿着病号服的梅梵瑙枕在他腿上,闲闲散散打着手机游戏,心不在焉问了句。   这位大哥大难不死,腿上并未骨折,只是有些骨裂,养了这么十天半个月,已经好了许多。   尤其是卜总财大气粗,把他当个易碎的水晶杯子似的,捧在手心怕化了,在医院全程陪护,照顾得无微不至。   用柳先生的话来说:“你就差把他伺候得四肢退化了。”   前几天还无甚血色,食难下咽的梅梵瑙,这几天已经明显圆润了一些。   卜星刚往他嘴里递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垂眸看他:“嗯?”   梅梵瑙一边腮帮子鼓了起来,咔嚓咔嚓嚼着:“我是说,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星’这个字儿,可不好取名字的。”   “其实……”他沉吟片刻,继续有条不紊地削苹果,粉红的苹果皮垂下来一圈又一圈,“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第一辈子,你在郊外捡到我时,我根本没有名字,师父嫌我命煞,师兄弟畏惧我,都只是随便给我个称呼而已,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当时你们家人也都是随意称呼我为‘道长’的。”   躺着等伺候的梅大少爷嘴巴一顿,像个吃食物时呆住的仓鼠。   “对吼!”   他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拍着脑门儿:“我……我怎么才反应过来?那你这个名字是——?”   卜星翘起嘴角只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忽然不肯多说了。   这样英俊冷淡的人眉眼一温柔起来,尤其是这种藏着小秘密的窃笑,总带着令人着迷的魔力,梅梵瑙看傻眼了一秒,赶紧撒娇催问:“哎呀,你可别卖关子,告诉我呗,哥哥?”   “看来你真的不记得了。”他遭不住梅梵瑙撒娇,无奈说,“当时你看我不爱理你,对我怒吼了一句‘我梅大少爷就算是要捕那天上的星星,也捕得来’,忘了?”   “……”   梅梵瑙对上了他挪过来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眼眶忽地一酸。   他竟然……   即便时隔了这么多辈子,突然说破了自己一开始就生出来的小心思,卜星竟然还是忍不住有点耳根发热,不知道怎么面对。   但话还是不由自主从嘴里说了出来,深邃眉眼里透着毫不遮掩的深情,嗓音沉沉道:“我是专门为你捕天上星星的人,所以,我叫卜星。”   这个小秘密,连梅梵瑙都不知道。   如果他不说的话,梅梵瑙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了。   这个闷骚臭道士!   他一开始就看上自己了,比梅梵瑙起歹念还早!   可真能憋!   梅梵瑙透过起了水雾的薄膜,看见了卜星干干净净的一张俊脸,心头的酸涩浪潮似的万般涌了上来,将他好端端一个人给拍得七荤八素,手机游戏也顾不上玩了,恨不得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   但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他感动哭了。   于是,梅梵瑙咳嗽了一声,憋住汪汪的泪意,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哦,起了这么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你不行呢。”   一圈圈稳稳下落的苹果皮咔嚓断了。   卜星俊脸微沉,高挑的眉梢透着几分不悦,在梅梵瑙还在强行看手机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他的手便不由自主摸进了那人的病号服里。   梅梵瑙一激灵:“你干嘛!?”   双目圆睁,像是受惊的无辜小动物。   “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侵略性极强的身影已经欺了上来,独属于他的气息也铺天盖地覆了上来,梅梵瑙吭都没来得及吭哧一声,便被恶狠狠堵住了唇瓣,本就红润的嘴唇让他这么毫不怜香惜玉的一番折腾下来,更加添了几分血色。   连瓷白的脸颊上都是红雾一般的薄薄颜色,好看极了。   梅梵瑙感觉自己的衣扣在被飞快打开,他让人吻得晕乎乎的,赶紧半推半句,声音软下去大半,哀求道:“别……还在医院,别让人看见了……”   “门关了,不会的。”   卜星急不可耐,埋首在他脖颈间啃噬。   谁知这时,门口传来了无数人刻意压低的嗡嗡讨论:“哎哟哟哟……这门可没关,赶紧撤退!别打扰人家小情侣好事!”   “你踩我脚了!”   “我再看一眼好吗?”   “卧槽!”梅梵瑙猝然清醒了过来,尚且来不及推开卜星。   就看见病房门口站着遮着双眼还故意露出两条缝的方媛媛同学,一脸“啧啧啧年轻人好开放但是我喜欢”的柳师父,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的钟成凤和陪同的白清,抱着果篮呆若木鸡的徐伊月,戴着墨镜便装出行的盛禹思,以及举着“感谢梅先生救我全家狗命”的郝家一家三口。   方媛媛:“……哥,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我来迟了,我来迟了!小梅这几天怎么样了?”   卜岳的声音人群后方响起,刚一挤进人堆儿,就看见了病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的一幕,不由惊得金丝框眼镜都歪了:“看来……我们来的都不太是时候?”手里的迷你烟花筒也啪一声爆了开来,彩条乱糟糟喷了一屋子。   脸皮一向厚实的梅梵瑙头一次如此无地自容,赶紧拽了拽衣服。   他几乎羞得钻进卜星怀里,咬牙切齿地道:“……看你干得好事。”   卜星倒是气定神闲,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正好。”   “什么?”梅梵瑙一愣。   门口挤着的众人见气氛正好,也都乱哄哄挤了进来,随即便见卜星自然而然从兜里掏出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求婚戒指,起了身单膝跪地,打开了丝绒小方盒,里面的低调而精致的钻石熠熠生辉。   起哄声一瞬间炸开,几乎掀翻了这家私立医院的楼顶。   梅梵瑙的脸一瞬红成了熟虾,惊惧之下连连咳嗽:“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卜星微微仰着头凝睇着他,阳光刚好倾泄而下,照进了他幽深漆黑的一双眼眸里,素来冰冷的眼底,此一时只有温柔的春水荡漾生波。   “害梅大少爷苦等我这么久,我这个罪人可算是来赔罪了……”   万般柔情里,却只有梅梵瑙一人的身影,久久不去。   隔绝无数世的阴阳生死,终于再会。   “嫁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陪伴我的两个多月,也很幸运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与惊吓(误),下一本希望多多支持!   小梅:“谢谢您诸位,我谈恋爱去了哈,祝大家早日脱单!”   卜星:“我真不是‘不行’,我是捕天上的星星。”   柳师父:“怎么样?师父本体是不是很酷炫?”   方媛媛:“不许暴饮暴食哦,女孩子爱自己就是最美的!”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