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旅行琴蛙》作者:无繇可医   文案:   琴某人死了,走得很安详。   三天前,琴某人与红方输出的对决进入最后一局。前者手握对三一把王炸;后者飞龙骑脸逆天翻盘。   某伏姓司机戴着手铐,一本正经地对逮捕自己的人说:“大哥生前是个体面人,让我给他送一束花再走。”   对于水厂而言,这个充满了卧底、叛徒和走狗的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他们曾经试图融入其中,却选错了方向,往反派的康庄大道一路狂奔,最终集体陷入疯狂,自我毁灭。   他们本以为这就是最终结局。   直到琴某人从死亡边缘被硬生生拖回来,并灵魂绑定了位面旅行系统。   系统:星河科技,宇宙奇迹!欢迎使……滋……用……第二百五……滋滋……艹!这破小灵通!什么破网!   琴某人:???   ……   第一个世界,他来到了混乱游乐园。   系统:这里的人超级友善,说话又好听,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旋转地狱上单马,摩天命运酒鬼轮,麻将三缺一恶鬼屋,土嗨DJ碰碰车。   系统:看我给你整个好活!   被赶鸭子上架的宿主琴:……我看你是脑子局部坏死。 前言:   1.主攻,cp琴赤,大约是个在综漫里套原创世界的系统快穿流。   2.综的还是那些熟悉的动漫,不过这次会来点不一样的,旅行青蛙琴的沙雕日常向,没有副cp。   3.随性而作,自娱自乐,不喜请安静退出,可以挥袖,但不必留下云彩。   内容标签: 综漫 相爱相杀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旅行青蛙琴 ┃ 配角:银色子弹 ┃ 其它:综漫,琴赤,沙雕   一句话简介:琴哥的新人生还是如此热闹。   立意:在危机中成长,领会生命的真谛。   --------------------------------------------- 第1章 星河科技   琴酒走了,走得很安详。   安详主要是体现在没有痛苦上,毕竟他把所有的底牌打完之后,就在组织总部的废墟上埋了几百个雷,一波将自己带走,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大坑。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紧赶慢赶,都没能赶上把废墟里剩余的资料刨出来。他们只来得及看见一团火光冲天,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震得世界为之静音三分钟的巨响,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爆.炸后的热风撩过二人衣角,掠上面颊时带来一阵灼烧的微痛,却令他们的神色愈发冰冷。   “我们还是没拿到组织最核心的资料,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安室透面沉如水,弯腰捡起一块被高温烧融了大半,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铁块,“这不算真正的结束。”   赤井秀一并不回应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出几步,纵身跳进坑里,扑面而来的热浪将他冲得又倒退了一段距离。   “你干什么?”安室透疑惑的眼神扫了过去。   “……不干什么,确认一下而已。”抓起一把滚烫的沙子,赤井秀一看着烫红的掌心,面无表情,“确实什么都没了。”   “……”   安室透长长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剿灭组织总部,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嗯。”赤井秀一甩开沙子,“我很高兴。”   ……   轰鸣声退去,世界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琴酒的灵魂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回到天地初开之时,处于无知觉,却能清晰意识到自己仍然存在的状态。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静止的,感受不到任何时光的流逝。   一开始安静得可怕,琴酒甚至能听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回响,那是一阵带着电音、混响、rap和和声的嘈杂的交响乐,听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灵魂塞进炸.药里再来一波物理度化。   这么吵的灵魂,还是毁灭吧。   不过听得久了,琴酒倒是慢慢习惯了这种回响,世界于他而言重归寂静,一切又恢复原样。   他沉浸在诡谲离奇而又热闹非凡的真灵魂交响乐里,开始了生命的又一次惊险刺激的奇幻旅程。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灵魂混响中睡着了。   一睡就是不知道多少年月,等琴酒再度睁眼,忽然惊喜地发现那无处不在的灵魂混响终于停了,但下一秒他又“听”见了另一种更加无孔不入地洗脑,更加刻烟吸肺让人不住地往DNA里刻的旋律……   “寻找合同工宿主——五毛一条推荐信息——”   “回收不合格的宿主、不适应的宿主、不能控制的宿主——换金刚石砧板量子洗衣粉迷你核动力洗衣机——”   琴酒沉默良久,灵魂深处的回响逐渐停止,而后缓缓反上来一个高低情商一致,堪称雅俗共赏的单音:   草。   他现在有点为自己的无实体状态烦恼了,但凡他还剩一只手,他爬都要爬着把声音的来源找出来,然后用砂锅大的拳头把它打成宇宙尘埃。   到底是什么样的傻缺才会到这种地方来放回收广播,而且听听它回收的都是些什么……   琴酒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刚才恼人的噪音便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欢快的系统提示音:   “已成功检索到包含理智的正常灵魂,与本系统契合度百分之二百五,正在尝试接近——”   话音未落,琴酒“眼”前亮起一束拖着长长尾巴,犹如彗星般的银光。   那束银光以一去不复返之势冲向他,直直撞进他虚幻的灵体内,旋即迸发千万道璀璨又刺眼的光线,强势驱散此地亘古长存的黑暗。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觉自己将要在这光芒中融化的琴酒听到了一句冰冷机械的提示:   “灵魂绑定成功。”   大约又过去几千年那么久,琴酒在一个科技感十足的空间醒来。   睁开眼睛,他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间科幻片常备板房,四面嵌着巨大的、宛如落地窗般的屏幕,正在不断刷新海量的信息流,看得人眼花缭乱。   琴酒当下的视角只能看到左右两边和上方的屏幕,翻来覆去都是些能把程序员看秃头的代码,似乎非常高大上的样子,却隐隐透露出一丝土味沙雕气息。   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一丝气息大多来自代码中间穿插的“狐疑”符号,那张慈祥和蔼看破红尘的狐狸脸,真的是越看越生草。   观察完周围,琴酒试图坐起身,刚一动身就感觉到手脚传来的束缚感,定睛一看,原来他竟是被四只铁环牢牢扣在铁床上。   结合这里的环境,他神似科幻电影里被送上解剖台的炮灰。要是旁边再站着个身穿白大褂的疯狂科学家,就更有内味儿了。   反正已经死过一次,现在说不定还死着,琴酒并不惊慌,反而躺回去,静静等待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人现身。   那“人”也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从满屏幕的代码中跳了出来。   真的是“跳”出来。   那是一只兔子,浑身雪白、毛茸茸的垂耳兔。   兔子并起爪子,端端正正蹲在琴酒上方,两只长耳朵垂在身侧,赤色的双眼泛着宝石般明亮的光泽。   它拍了拍耳朵,一本正经地发出卡成电音的声音:“星河科技,宇宙奇迹!欢迎使……滋……用……第二百五……滋滋……”   琴酒:“……”   兔子试了好几次都是这种卡卡的状态,原本无辜软糯的表情慢慢暴躁,最后一跺爪子口吐芬芳:“艹!这破小灵通!什么破网!”   骂人的话倒是很顺利就加载出来了。   琴酒动了动仍被扣着的双手,凌厉的目光扫向它:“不管你想说什么,先放开我。不然我们没得谈。”   兔子霎时消音,不知是被他冷厉的眼神吓到还是陷入沉思,总之它用一种迷茫中带着了然,了然里夹杂一丝困惑,困惑内又掺了些许大彻大悟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两分钟,然后缓缓吐出一句:“你醒了?”   这一句话直接给琴酒整不会了。   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就连死后都能保有神智,时不时吐槽一下自己的灵魂回响的奇葩之处。   但这种风格的兔子,他真没见过。   琴酒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锐利:“你是谁?将我的灵魂拘禁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兔子眨眨眼,好像这时才回过神来,一个纵跃跳到琴酒身上,并着四爪蹲坐,略显高傲地仰着下巴:“我是位面旅行系统的最高级管理者,一只集最顶尖的高维宇宙科技于一体的人工智能兔,我的名字叫Perfect。”   琴酒:“……”   兔子没有理会他那一瞬间被震撼到失语的呆愣,依然矜贵地昂着头说:“我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找到你,选中你,如何?是不是觉得很荣幸,很想跪在我脚边高呼一声‘兔子大人永远滴神’?”   琴酒,一个杀人如麻的大反派,此刻竟被一只兔子震惊到了。   这种赤井秀一和工藤新一加在一起都不敢在他面前舞的自信与高傲,为什么这只兔子能表现得如此自然?   “我想晃晃你的脑壳,听一听里面海的声音。”琴酒实在没忍住吐槽道。   兔子逗逗耳朵,低下它高贵的头颅,伸出一只毛爪子抵在他唇上,不赞同地摇头:“男人,不要装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不过在你看完有关位面旅行系统的介绍之前,我不会让你在合同上签字。”   “我并不……”   “好了,不要太激动,合同会有的,男人,耐心一点。”   兔子勾起半边嘴角邪魅一笑,随即后腿立起,两只前爪一拍,周围屏幕上的代码和信息流顿时变成文字说明,流水一样从琴酒眼前划过。   位面旅行系统,由高维宇宙开发的一种特殊系统,主要功能为向绑定灵魂的宿主提供位面穿梭服务,收集各位面宇宙信息以完善本宇宙规则,达到延长宇宙寿命的目标。   注:本系统只可应用于低维宇宙。   “你所在的宇宙因为种种原因,现在就像个大筛子,四面透风,想要让这个宇宙继续存在和正常运转,作为我的宿主,也就是你,需要收集至少五个世界的宇宙信息补上本宇宙的漏洞。”   系统简介比较少,兔子就稍微拓展了一下,多解释了几句。   琴酒听了只觉得荒谬。   “你的意思是,让我拯救世界?”他半眯着眼,脸上充满了对这个魔幻现实的困惑。   他,琴酒,酒厂二把手,现在被赋予了拯救世界的重任?   江户川柯南听了直呼内行。   “是的。”兔子矜持地点头,似乎琴酒答不答应它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拒绝就意味着你将再次死亡,而这一次,你将再没有苏醒的机会。怎么样?男人,你考虑好了吗?”   原来还有拒绝选项,那没事了。   琴酒稍稍抬起的腰背顿时躺了回去,安详地闭上眼:“我选择死亡。”   “……”   名为“完美”的兔子撞上意料之外的不完美的结局,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爪子拍上琴酒的脸,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人拒绝我?男人,你不该如此,这种欲擒故纵的戏码放在小说里也实在过于老土过时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琴酒忍不住爆了粗口,“谢邀,我对拯救世界毫无兴趣,这辈子也活够了,并不想开始新的人生。”   兔子咂咂嘴,抬爪一抚耳朵:“难以想象,我居然在你这不合常理的话语中听出了你的真心实意。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宿主,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琴酒:“……”   他真的很想给这只一口一个“男人”,满嘴“霸总语录”的兔子来一发正义的RPG。   “好吧,我承认为了留下你说了谎。不,不是说谎,而是隐瞒了一点点细节。”兔子气定神闲地跳回半空,勾起另外半边嘴角,“你的灵魂已经与本系统绑定,不管你是否愿意,在你达成‘收集五个宇宙信息’的成就之前,我们只能绑在一起。”   “如果我一直达不成这个成就?”琴酒猛地睁开眼,隐隐感到不妙。   “那你将和我一起被放逐在死亡后的无边黑暗,聆听每一个死去的灵魂深处的鼓噪。”兔子一身白毛突然变成纯黑,仿佛切换人格,瞬间从霸道总裁变成了痞气街霸,“你应该听过自己的灵魂回响,怎么样?旋律是不是非常劲爆刺激?要不要来一场rap对决?我双押贼溜!”   “……”   回忆起那折磨了自己不知道多久,现在想起来还会下意识哆嗦一下的灵魂回响,琴酒觉得拯救世界其实也就是顺手的事。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口:“我想看一看你说的合同。” 第2章 世界开始   兔子将琴酒腕上的铁环解开,将一份纸质合同递给他。   琴酒将合同快速地浏览一遍,略过前面废话连篇的部分直接看重点——薪酬,在看到那个简约而不简单的数字后,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虽说他不是很在意金钱,但这只兔子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琴酒别无选择。   比起继续在嘈杂的灵魂回响中一边煎熬一边睡觉,拯救世界无疑是当下更有趣也更识趣的选择。   他死都死过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阻挡他的脚步?   “男人,你刚才果然是在欲擒故纵。”兔子收起合同,三瓣嘴邪魅一撇,抬爪撩了一下额前的毛,骄傲地说:“我就知道不可能有碳基生物会拒绝我。”   “严格说起来,我现在是能量体。”琴酒嘴角一抽,不想继续面对这只兔子的“霸总语录攻击”,破罐子破摔地道:“我准备好了,送我去第一个世界吧。”   “这么着急,是我的光芒太耀眼,让你自惭形秽了吗?”兔子眨眨眼,一边调出虚拟屏幕打开时空隧道,一边不忘初心继续自恋,“你大可不必如此,毕竟论美貌,论气质,我在整个低维宇宙世界都无兔可及,拿我做对比,你属实是为难自己。”   琴酒面无表情:“兔子先生,我承认你确实非常迷人——”   兔子捂嘴一笑:“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可惜长了张嘴。”   “……”   “好吧,我们说回正事。”兔子一秒正经,背对着已经打开的空间隧道,长耳朵优雅地抖了抖,“为了让你更快地适应,我特意将任务系统改造成MMORPG游戏的界面,你要做的任务,包括主线和支线、可以领取的奖励、等级以及你所在的位置与大地图等等信息都在上面,一目了然,保证你就算没有玩过这类游戏,也能以最快速度熟练掌握并融入其中。”   一边说,它一边在琴酒面前打开任务面板。   面板一出现,琴酒的审美就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那玫瑰色镶金的背景,那土豪式镀银的边框,那边沿卷翘的花体字,无一不显示出设计面板之人庸俗到清新脱俗的独特爱好。   不用说,这面板一定出自兔子之手,毕竟也只有它这种鸭头文学爱好者才能拥有如此奇葩的审美。   等等!它好像是量产的系统来着?   琴酒不禁为其他和自己一样上了贼船的宿主同僚报以反派二把手的同情。   在琴酒盯着面板疯狂吐槽时,兔子一无所觉,又给他讲了几点注意事项,才进入下一个话题。   “作为新人,你的第一个任务位面将会以随机抽取的形式决定,我已经帮你抽完了,在诡异宇宙。而你的主线任务也非常简单,就一个——拿下混乱游乐园。”   兔子刚说完,面板左侧就弹出一条新的任务提示。   ——主线任务:获得混乱游乐园实际掌控权。   ——任务奖励:经验一万点,初级商场开启权限。   “任务难度那么高,奖励就这?”琴酒眉毛直抽抽。   “年轻人,一万经验正好够你升一级,从零到一,可是相当丰厚的奖励了。”兔子收起霸总语气和句式,兔嘴里叼了根烟,像阅尽千帆的老人般语重心长,“等你到了一级再做任务,你就会明白这一万经验值多么宝贵,所以,努力完成任务吧,这直接决定咱俩能不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   要不是这些年兢兢业业地抓叛徒杀走狗练就一双看破虚妄的眼睛,琴酒还真就要被它这高超的演技唬过去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奖励很抠,但为了维持你完美的人……兔设不能直说?”琴酒灵魂反问。   “什么叫维持完美的兔设?本兔一向都十分完美,连抽烟的姿势都是如此高贵迷人。”兔子甩了甩头顶那撮迎风飞舞的短毛,毛爪子夹着烟,张口吐出一个烟圈,“抠确实是抠了点,不过我的话并不是随便说说,因为一级之后的主线任务给的经验非常少,对比一下其实还算不错了。”   琴酒嗤笑道:“你拼命找补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兔子干咳两声,随手把烟弹飞,侧身让出身后的空间隧道。   黑黢黢的洞里散碎落着星辰般的微光,正以逆时针缓缓旋转,深邃得令人晕眩。   但琴酒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还没开始晕,就被兔子一记优雅的“兔子蹬鹰”踹进了隧道。   “走你!”   “你特么……”   琴酒猛地眼前一黑,骂人的话断在半截,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诡异宇宙,正如其名字所言,是个充满了诡异生物与诡异事件的宇宙。   这里原本是一位古神的栖息地,祂存在于此无数个以万为单位的年头,因自身特性而将这片区域污染扭曲。   即使后来古神被正义的小伙伴制裁,那位小伙伴也没能将此地的诡异气息驱散,为了不让它扩散出去污染其他宇宙,无奈之下只能暂时镇封丢给星河科技,叫他们想办法解决——扔黑洞也好,找个快要坍缩的恒星一起毁灭也罢,反正他只解决古神,不负责售后。   于是在星河科技创始人大胆而前卫的设计下,诡异宇宙被列入新型位面旅行系统的卡池,以它的宇宙信息补救别的有漏洞或是濒临灭绝的宇宙。   有一说一,诡异宇宙虽然危险了点,但经过星河科技这些年潜移默化的改造,内部较之最初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一个合乎法理的宇宙,宇宙信息极其完整,就这么毁灭或者放逐进黑洞实在太可惜了,不如拿来废物利用,也算是为它的创造者行善积德了。   彼时,诡异宇宙因为多次遭受星河科技的薅羊毛,偌大的宇宙已缩水成一颗体型约有八颗蓝星那么大的星球,上面地荒草枯,土裂江涸,全然不适合正常生物生存。   但这并不代表星球上没有生物。   还是有一种外形类人,面貌却狰狞如鬼,甚至狰狞得各有特色的生物生活在这颗多灾多难的星球上,它们自称“祭司里”。   司里是古神.的名字,它们是当初那尊古神的信徒的后代。   诡异宇宙……不,诡异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被带有剧.毒.的岩浆占据。深红色的岩浆从地缝、裂痕、河道等地方渗出地表,流淌的过程中,不但会腐蚀它们诞生的地方,令其朝着同一个方向扩展,还会蒸发出香冽如酒的.毒.雾,捕杀每一个误入其中的活物,化为自身的养料,几乎是这颗星球上最顶级的猎杀者。   这些岩浆支系从诞生之际,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往星球中心那条横贯世界的深渊的方向生长。那里原本是古神与正义小伙伴交手的主要战场,小伙伴一刀连古神的半具身躯和整个星球劈得裂开,身躯落进刀痕里,经过漫长的腐朽与演化,便生出了这处深渊。   不难推测,那些如皮藓般遍布大半个星球的岩浆,正是古神泼洒的鲜血和肢体残躯。   祭司里一族就生活在没有被岩浆侵占的地区,它们无法耕种畜牧,也不能像其他文明一样发展任何一个领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日益缩小的生存空间里苟延残喘,延续族群,一日一日绝望地度过,直至迎来毁灭。   或许对它们来说,死亡才是新生。   而这些,琴酒都一无所知。   ……   失去意识前,琴酒听到的最后一个动静是兔子腿扫过的风声,而恢复意识后,他听到的第一种声音仍然是风声。   只限听到。   睁开眼睛,琴酒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不断掉帧穿模的任务面板。   面板左侧的任务栏里除了主线任务之外又多了一条提示:您已被诡异宇宙残留的古神气息侵蚀,暂时失去视力,恢复时间倒数三日。   红中带黑的倒计时分外显眼,残酷得令人心惊。   所幸琴酒已经死过一回,也算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面对“开局即瞎”的设定十分淡然,尝试点击面板上的其他功能。   然而大部分功能都变成了灰色,一点就提示他在视力恢复之前功能不可用,唯一可用的就是右上角的地图和指路功能。   地图显示他已经进入混乱游乐园的范畴,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北边,提示他那里就是目的地所在。   有小箭头指路,琴酒不担心自己会走错,于是正要起身出发,就见系统弹出了一个方框。   ——鉴于宿主即将离开安全的“初始降生地”,系统为您准备了小小的礼物,您可从以下三样物品中任选一样。   一、普普通通的木棍。   二、比木棍结实的拐杖。   三、可以一发打爆怪物头的石头棍子。   备注:在诡异宇宙,没有什么比一根棍子更适合当武器。   琴酒:“……”   死兔子,我真是谢谢你。   出于实用和杀伤力两方面考虑,琴酒最终毫无悬念地选择了石头棍子。   在他做出选择后,方框瞬间消失,一根石棍随之出现在他手中,触感光滑微凉,非常坚硬,掂了掂,重量恰到好处,是块好石头。   琴酒深吸一口气,向着一切未知但画风似乎早已固定的前方踏出一步。   ——警告!警告!宿主已进入古神气息笼罩范围!   ——警告!您正在被古神残余的力量“注视”!理智值(san值)掉落中——   ——已将理智值自动转化为健康值。   备注:在诡异宇宙,理智远比健康重要。   ——健康值掉落50,50,80,90,50……   ——您已进入极度虚弱状态,将于十秒钟后失去意识。   兔子!你大爷的!   琴酒转念间在心中骂了兔子千八百句,随后心如止水地晕了过去。 第3章 混乱之地   健康值大量流失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身体极度虚弱,即使san值维持在安全区间,琴酒也无法依赖它开始任何行动,只能躺在被污染过的土地上,像块石头似的,不断重复着苏醒——昏睡的过程。   他庆幸自己只迈出一步就中了招,虽然说出去丢人,可离“安全区”近,大部分足以致命的危险暂时不会蔓延到这里来。   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通过任务面板,琴酒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匀速下降,每个小时健康值最高值都会减少十个点,而总数不过才三百点,现在已经降到了一百五十。   这代表再过十五个小时,他的身体就会彻底崩溃,第一个主线任务也将以失败告终。   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等着他和兔子,不知道兔子的双押能不能压过灵魂回响里的rap。   苦中作乐地发散了一下思维,琴酒放缓呼吸频率,决定想办法自救。   系统提供的新手礼包“石棍”还攥在手里,他稍微用点力,把棍子支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只是身体虚弱到近乎虚脱,只能弯着腰,像佝偻的老人般蹒跚前行。   琴酒启动系统的指路功能,跟随箭头所指的方向艰难行走,几乎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等健康值与“古神的残余注视”斗争结束上涨一点,维持住清醒状态,才能再迈开腿脚。   这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次斗争的奇妙经历,让琴酒提前体会到魔幻又现实的老年生活。   诡异星球黑红色的大地上寸草不生,没有障碍物,当然也没有活物,就像一片被锤子夯实的空地,坚实而平坦。   离安全区较远的地方分布着大块大块细密的裂纹,更远的位置还有宽度达十米以上的地缝,它们几乎是这个单调的世界唯一别样的色彩,因为里面涌动着深红色的岩浆,如同这颗星球.裸.露的血管。   空气中很凉,风扑在身上却灼热难当。清冽如酒的香味交织成无形的.毒.雾,在腐蚀着千疮百孔的星球的同时,也为每一个闯入其中的猎物埋下致命的陷阱。   离安全区越远,地缝就越多越大,也越危险。   琴酒看不到路,但有系统指路,得以完美避开了岩浆分布的区域。   他花一个小时走出了一百米,健康值总量跌破一百五,但比起上次直降十点,这次只掉了九点,可能和他选择了自救,而不是坐以待毙有关。   还有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米的路途,不知道够不够他走到混乱游乐园。   琴酒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等健康值恢复一点后,正准备再次出发,敏锐的听力就为他捕捉到自后方而来的尖锐破空声。   顾不上保存体力,琴酒猛地侧身避开这一击,随即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击——他挥动石棍朝破空声响起的方向抽去,那里此刻存在着一团不易察觉的热源,对于失去视力,但其他四感被强化到极致的他来说,等同于活靶子。   琴酒此时所用的身体是兔子根据他生前的躯壳等比还原的,耐力、反应力和爆发力极其强大,几乎在发动反击的一瞬间,他的反击就落在了偷袭他的生物身上。   石棍仿佛敲上一口瓷缸,空旷而响亮的声音“当”的一下传遍四野八方,又像是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震耳欲聋。   巨响之后,绵密的、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噼里啪啦地落在琴酒身前,夏季大暴雨骤然降临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动静。   温热的液体泼洒到他身上,他猝不及防被浇了个满头满脸,接触到的肌肤瞬间犹如被火燎过,烧得生疼。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弹出。   ——您已击杀“混乱生物甲”。   ——您受到“混乱生物甲”的血液侵蚀,san值下降一点,健康值上限提高二十点。   ——已修正侵蚀结果,san值不变,健康值上限提升增加十点。   提升第三条出现的那一刻,琴酒浑身一冷,遍布灼烧感的肌肤迅速随之冷却,刚刚有些迷糊的脑袋也重新变得清醒冷静。   系统可算干了件好事。   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液体,琴酒扫了一眼状态栏,发现自己刚才那一击居然用去了二十点健康值。虽然现在健康值的上限提升了,但数量并没有恢复,他必须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地图上显示他的周围有好几个陌生的红点,每一个点都标注着混乱生物,两个甲,一个乙,正以极快速度向他靠近。   很好,一百二十点健康值,只要运用得当,解决三个混乱生物不是问题。   遭遇突如其来的危机,琴酒的心绪却变得格外平静。   他想起了生前每一次生死角逐的时刻,看到了赤井秀一的枪口与总部废墟上轰然炸裂的火光,须臾之间看尽半生,在这段峥嵘人生的尽头,在死亡之后的起始,又一次与死神镰刀短兵相接。   世事真是奇妙。   感慨间,任务面板上的地图骤然放大,琴酒的位置上多了个惟妙惟肖的Q版小人,三个红点也变成举着镰刀的史莱姆,四者好像动画片里反派与主角团的不期而遇,画面清晰又搞笑。   什么?为什么是主角团?那当然是因为琴酒才是反派啊。   借着地图的指引,琴酒轻松躲开了三只“史莱姆”的第一波攻击。   它们移动速度快,进攻的反应却慢得出奇——至少在琴酒眼中如此。   地图上史莱姆的团子手在现实里是锋利的利爪,琴酒看不到它们,但可以从耳边掠过的厉风中感受到它们的锋利,没有碰上都擦出一阵撕裂般的疼。   这是混乱生物乙的利爪,甲没有爪子,只有庞大的体型。   打怪嘛,自然要挑最大最显眼最易命中的对象开始,两只因为没有有用的攻击手段,所以攻击速度迟缓的混乱生物甲在被琴酒避开第一击后,正后退蓄力发动第二击时,琴酒的石棍已经呼啸而落。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系统备注没有骗他。   这棍子,贼特么好用!   铿锵两声,混乱生物甲应声而碎,血液泼在琴酒脸上,将他的健康值上限拔高了四十五个点。   看来这两只比上一只强一点。   随手一抹迅速冷却的液体,琴酒睁着无焦距的双眼“看”向混乱生物乙,银色的瞳孔涣散成星云般的色泽,却在迷蒙处泄出刀锋似的寒芒,比混乱生物乙的利爪更加可怖。   那是一种清醒的疯狂,没有杀气的杀意。   长着爪子的史莱姆还存有部分生物本能,此时这份本能让它“头皮”一炸,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开。   但被强行植入的毁灭的思维却促使它朝琴酒迈开脚步,爪子上掠过水银色的寒光,张开来如同两只脸盆大的钢铁蜘蛛,凶狠地兜头罩下。   琴酒右腿后撤,蓄力于左手之上,棍子都举起来了,突然异变横生。   “歘歘歘”三下破风声从头顶掠过,三条长腿几乎是同时抽在史莱姆脸上,将它从史莱姆抽成了鸡蛋饼,圆鼓鼓的身形瘪了下去,瘫在仿佛烧着炭火的铁锅般的黑红色地面上。   下一秒,又是“咔嚓咔嚓咔嚓”三声,史莱姆的爪子齐根而断,干瘪的躯壳也被利落地切割成三块,裹着爪子卷成鸡肉卷的模样,塞进了一个被背在背上的“人”嘴里。   它张嘴,咬下。   “嚓嚓嚓”——鸡肉味,嘎嘣脆。   琴酒在系统地图里看完这一连串画面,那建模,那动作流畅度,好似学了四年动画做出来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解决混乱生物的场景还神似弄鸡肉卷,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举着石棍陷入困惑。   这些是……诡异宇宙的原住民?可以交流吗?要不找它们问问混乱游乐园离这里还有多远?   “十分抱歉抢了你的食物。”下手最狠的那只海绵宝宝向琴酒走近半步,发音古怪的语言透过语言翻译插件传入琴酒耳里,“只是我们的祭司快要饿死了,不得已才出手抢夺。请放心,我们这就为你找新的食物。”   海绵宝宝说完的那一刻,系统自发加载的插件也下载完毕,让琴酒顺利地张口就来:“食物?不,你们抢了我的人头。”   海绵宝宝:“???”   派大星们:“???”   放下石棍,琴酒拄着棍子弯着腰,像一位虚弱的老人般低低咳嗽几声,故意示弱,张嘴就是胡说八道:“为了这只史莱姆,我在这里埋伏了三……五天,身体也因为饥饿和疲惫几近虚脱,你们却在我马上要得手的时候抢了我的人头……猎物,你们觉得合适吗?”   海绵宝宝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另一个派大星就不服不忿地反驳:“你胡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你一棍子抽死了两只缸魔,哪里就虚脱了!”   琴酒一挑眉,稍稍挺直腰板,拎着石棍敲了敲地板。   地面裂开了。   他本来只是想营造一个病弱老人的形象,也没有注意到石棍底下的裂缝,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们却第一时间发现了。   在发现的瞬间,它们整齐划一地倒吸凉气,不仅将热风吸成了冷风,也把琴酒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琴酒不明所以。   他对诡异星球一无所知,因此并不知道整颗星球的地质在经过古神与正义小伙伴的一战之后,被强化成了无坚不摧的恐怖存在。这里寸草不生,除了古神血液和残躯腐蚀出的裂缝之外毫无损伤,原因也在于此。   正因如此,他用石棍轻轻敲两下就把地面敲出裂缝的举动顿时吓到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们,这一场景唤起了它们对古神和正义小伙伴的回忆,记忆里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整个宇宙都被打得四分五裂,简直是活生生的末日景象,让它们族群代代刻烟吸肺,记到如今。   妈耶!太恐怖了!难道是新的古神降临了吗?   海绵宝宝差点当场跪下,派大星们也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地图动画表现不出它们的表情,更表现不出它们的心情,盲人状态的琴酒自然对此一无所觉,还在撑着棍子咳嗽装柔弱。   “咳咳,算了,一只史莱姆而已,抢就抢了,只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计较这件事。”   听到这话,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们松了口气,把凉风又呼成了热风。   “您说。”海绵宝宝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   琴酒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你们知道混乱游乐园离这里还有多远吗?”   “……”   “哎呀!”出言杠过琴酒的派大星突然惊叫一声,扶住从肩上滑落的老祭司,惊慌失措地大喊:“快快!药!祭司大人快不行了!……怎么还吐白沫了呢?一定是听到混乱游乐园太激动了,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住了!”   “往北走一千米就是混乱游乐园的区域,大人慢走!大人我们先走了!”   海绵宝宝蚌埠住了,跪下给琴酒磕了个头后把祭司往背上一甩,招呼着身旁的两个派大星急吼吼地离开,速度之快,让系统地图都反应不过来,给琴酒呈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漫天扬起的黑红色沙尘。   琴酒长发飞舞,在风中凌乱。   “混乱游乐园……果然是个危险的地方。”他喃喃道。   ……   “自摸!杠!清一色对对胡!快快快!把你们的三百年陈酿拿出来!”   被枯枝荒草掩映的古堡里传出了得意的话语,枯树狰狞的枝丫上,一只猫头鹰拍打着翅膀惊慌离去,落下几片漆黑的羽毛。   古堡内,一个通体雪白的骷髅坐在天鹅绒软椅上,看骨相生前也是个大美人,现在估计是变成骨架了不用保持形象,举止格外粗犷大气,正一手抠脚一手把玉制的麻将狠狠拍在桌上。   那“咚”的一声响,不只是它胜利的礼炮,也是两名对手心碎的声音。   带着尖顶软帽的恶鬼脸色泛青,方正的脸庞上,两根突出嘴唇的獠牙磨了磨,神情却平静温和,灿金色的眼瞳里透着一丝大彻大悟的佛性,不紧不慢地推开身前的麻将。   它双手合十,默念三声“儒雅随和”,然后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根狼牙棒指着对面的胜利者,微微笑道:“你出千了。”   骷髅上下颚敲击两下,得意洋洋地抖着踝骨:“诶,对,我出了,咋了?你有证据吗?”   恶鬼笑容不变,又闭眼默念三声“有容乃大”,继续问:“这不能算你赢了,相反,你还要给我们道歉。”   “三缺一嘛,就这么个打法。”骷髅拿出一根牙签剔了剔牙:“除非你们能找到证据,不然就算我亲口承认,那也是放屁——别纠结了,给钱吧,不然我就大晚上去你房间门口吹唢呐,你说今天我吹什么好?”   恶鬼默念……它不念了,因为旁边的堕天使终于听不下去,用他的大翅膀掀翻了牌桌,并不慌不忙抽出了把小提琴,抓着琴颈抡圆了砸到骷髅头上,砸飞了它的头盖骨。   堕天使一身黑衣,六只大翅膀也是黑漆漆的,漂亮又优雅。他生得俊美,虽然堕入地狱,却自有一种诡魅而高贵的气质,举着小提琴锤骷髅的动作也是优雅万分,不带一丝烟火气。   “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这么暴躁……”   骷髅翻身跳开,顺手接住头盖骨后落地,像戴帽子似的戴了回去:“好了好了,我不要你们的陈酿了还不行吗?这样,我听说又有愚蠢的生物要进混乱游乐园了,不如咱们换个娱乐方式怎么样?”   堕天使俊美的脸毫无表情,背后的翅膀却动了动,表示他有点兴趣。   恶鬼双掌合十,眉宇间有大慈悲:“要我去也可以,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伤其性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你有那个大病。”   骷髅掌骨相贴,语气肃穆和缓,念经似的吐槽了一句后,一把抓住恶鬼的手腕将它往外拖。   “走走走!再慢就要赶不上趟了!”   堕天使眨眨眼,拍打着翅膀跟上。 第4章 乐园牧歌(上)   琴酒是挪着进入混乱游乐园的。   在这十四个小时里,为了节省健康值,他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对十几种走路姿势进行拆解分析之后,生生创造出一种在耗力少的姿势里速度最快,在速度快的姿势里耗力最少的姿势,即脚掌贴地,石棍借力,以太空步滑行之势行进。   效果明显,成绩斐然。   天色沉沉,一弯镰刀似的钩月挂在黑漆漆的天幕上,清冷的光泽照出一片波澜微漾的血色。   混乱游乐园的大门立在血色中心,两根木头,一块木板,三枚铁钉,钉出令人闻风丧胆的阴影,在波光中沉默地伫立。   大门之后是空旷的原野,月亮照耀的区域就是起始,天低垂的地方就是尽头。   破败的旋转木马无声旋动,马身剥落的漆皮下渗出岩浆般的液体,明亮鲜红,开成一朵艳丽的蔷薇。   扶杆缠绕了一圈骨花,是打磨得锋利、尖锐、妖艳的白玫瑰。花茎上长长的尖刺肆意舒展,偶尔有雾气凝结成露水点缀于尖端,折射出的光芒像极了寻常的月光。   为何说是寻常的月光?抬头看一看这里的月亮,答案不言而明。   更远处,比弯月圆满的摩天轮坐落在唯一不被黑暗笼罩之地,涂着充满童趣的彩漆,扎着粉红色的彩带月季。   它也在旋转,转得很慢。载人的车厢四面无遮蔽,如同齿轮般分离、运行、卡入凹槽,行至顶端,然后重重坠地,摔成雪白的碎片。   那车厢竟是冰塑的,有脆弱的美感,象征着混乱游乐园里最虚假的美好。   摩天轮旁边就是碰碰车,两辆。   它们就像旧世纪的古董,朴素陈旧的型号设计,蒙着灰的座椅与方向盘,唯一显得稍微有那么点特别的是车头安装的钢铁尖椎,半米长,生锈且光泽黯淡,不过从双方车身上的凹陷来看,杀伤力不俗。   游乐园三件套,这里齐了。   可惜也只有三件套。   琴酒站在门口,拄着石棍“眺望”门内的景象。   他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的,但眼前的系统地图上将整座游乐园的场景描摹得惟妙惟肖,至少是学了八年动画才能造出来的模型。   有意思。   琴酒勾了勾嘴角,早已沉寂的灵魂好像被投进去一点火星,在冰冷的死水里燃烧,沸腾出一两个鲜活的气泡。   自死亡以来一直定格的时间好像在钟盘上往前跳了一格,“咔哒”一声轻响,存在感格外鲜明。   琴酒向前走,毫不犹豫地迈入游乐园大门,走进门框投下的阴影,又穿过阴影来到月光下,走近旋转木马。   “砰——”   旋转木马轻轻一震,那匹掉漆的,开着蔷薇花的白马停在琴酒面前,马嘴中吐出一张纸条。   ——尊敬的客人,这里是混乱游乐园第一个娱乐项目,请买票体验。   价格:一半灵魂,坐完一圈全额退款。   备注:你应当感到快乐,我会让你快乐。   坐完一圈全额退款……   琴酒轻笑,像正派一样傻白甜地问:“如果坐不完呢?”   马嘴里没有新纸条,旧的纸条则被焚烧成灰烬,随风散去。   这是无声的回答。   纸条烧毁后,琴酒看见任务面板上弹出一条主线任务提示:您已触发主线任务·乐园牧歌[第一阶段]:旋转地狱马。   备注:你应当让它感到快乐[物理]。   旋转地狱马是第一阶段,看来这个主线任务至少有三个阶段,毕竟这混乱游乐园里可有三个项目。   琴酒正想着,新的系统提示接踵而至。   系统提示:您的外挂——百分之百混乱抗性已到账。   系统提示:或许你应该学习华夏女皇的驯马术。   系统提示:任务倒计时五分钟,四分五十九,四分五十八……   琴酒看着这一连串的系统提示,脑海中一瞬清明,似乎与藏在系统后的某只兔子共脑片刻,明白了这些提示的真正含义。   与他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敛起笑意,琴酒把木棍平放在脚下,借着地图的指引双手撑在白马的马背上,一个利落的翻身坐了上去。   就在他落座的刹那,旋转木马马如起名,开始了高速旋转。   伴随着“唏律律”的嘶吼,琴酒身下的白马仿佛活了过来,正因背上多了个卑贱的生物而暴怒,高高仰起脖颈,背脊在奔跑中快速拱动,试图将他甩下去。   鬃毛飘扬,在迎面扑来的热风中烧灼成白色的火焰,而这火焰自诞生之初就飞快地向全身蔓延,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烧成一个火团,蹄子踏在空中都能溅起滚烫的火花。   琴酒却不闪不避,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整个人沐浴在火焰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蔑地勾着嘴角,俯身抓住被同化成火的鬃毛,再轻轻拍一拍马头。   他像慈祥和蔼的长者看着闹脾气的后辈,一边抚摸白马的头,一边温声问道:“停下,或者死亡。”   白马大怒,身上的火迎风怒涨十丈,烧得头顶的吊绳吱呀作响。   得亏是说不出来话,要是能说话,它已经骂完一整部祖安语录了。   “你的责任是让我快乐,谢谢,所以我也要回报你一番。”琴酒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在白马毁灭宇宙的边沿大鹏展翅,“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   白马仰头长啸,外翻的马嘴一口啃向他的手,虽然他及时躲开,却还是被尖利的牙齿划出一道伤口。   “很好,我想到了。”   伤口很疼,琴酒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松开了抓着它鬃毛的手。   然后下一秒,他就夹紧马肚固定身体,双臂卡住马颈,肌肉暴起,浑身力气汇于手上,猛然——   扭断了它的脖子。   白马那一刻内心是懵逼的,它千算万算估计也想不到琴酒会用这样的方式让它“快乐”,以至于颈骨扭曲地偏斜了十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一双眼呆呆地注视着地面。   在这十几秒中,琴酒跳下马背,捡起地上的石棍掂了掂,反手就是一棍抡在它头上,把它的头又打正了,就是头顶耳朵中间多了条深深的凹痕。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琴酒一边念着“我应当让你快乐”,一边把石棍抡圆了抽,像打铁一样铿锵顿挫,少一分力气都不行。   正所谓铁打的地狱马,打铁的黑泽阵。   系统出品的石棍原本就对诡异生物有加攻加爆降防削血的多重加成,加上琴酒生前火里来水里去练就的一把子力气和高超的发力技巧,这一顿打的可谓是棍棍暴击,伤害百分之两百起。   白马一开始还能忍,不但能忍,还抻着脖子冲琴酒吐火。   但它发现自己的火对琴酒不仅没有效果,还会激怒他,让他下一棍蓄满力才锤下来,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后,它突然怂了,绕着扶杆转圈,想要躲避他的攻击。   可惜,白马这圈只转了一半,就被琴酒揪住耳朵控制在原地,一棍子给它抽成半身不遂,火都给打灭了,凄凄惨惨地挂在吊绳上,原本矫健优美的身躯变成了骨节错位扭曲,形态充满了艺术气息的艺术品。   “你快乐吗?”   琴酒问一句,一棍子敲下来。   “唏律律!!!”   白马势死不从!打得再痛也不从!   “快乐吗?”   又是一棍子锤在头顶,咔一下,马脸歪了。   “唏律律——”魔鬼!你这个魔鬼!   白马破口大骂!   “不快乐?好,那我就委屈委屈,继续。”   琴酒眨眨眼,左手有点酸了,换右手持棍,右腿后撤蓄力,宛如一张拉满的弓,用尽全力抡圆了锤。   “唏律律——”   白马的叫声凄厉而曲折,带着求救、求饶、痛苦、委屈、迷茫等等复杂的情绪,其音之清,其情之浓,惹得天上的月亮都不忍再看,主动挪到云层边把云扒拉过来挡住了自己。   吊绳似乎也不堪重负地断裂,白马重重摔进地里,差点摔个四分五裂,双眼中写着迷茫与震撼,好像在这一刻看尽世间冷暖。   琴酒长吐一口气,把在兔子那受的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他把石棍扛在肩上,右腿踩着白马的马肚子,长眉微挑,星云般涣散而锋利的眼漫出泠泠光辉,是真正清冷的月色,也是凝练到极致的杀意。   白马迎上他的目光,冷不丁一哆嗦。   它是来自地狱的马,但这个男人,或许本身就是地狱。   “怎么样?”白马看到琴酒凑近,左手拿着石棍拄在身侧,一条镶着翡翠的黑色十字架项链从衣领内掉出,在它面前晃悠,“你快乐了吗?”   白马试图咽一口口水,却发现自己嘴歪头裂身体错位,只得赶紧修复了声带,诚恳而热情地说:“以□□义发誓,我快乐了。”   ……   大门后,月亮躲进云层里,四周一片暗沉沉的阴影,正方便藏身。   恶鬼、骷髅和堕天使狗狗祟祟地凑到一起,对视一眼后掏出小手绢,互相给对方擦了擦汗。   它们身前放着一个玉制的盘子,边沿写着琴酒的名字和游乐园的三个项目,中间则放了一把钥匙。   “这局还开吗?”恶鬼双掌合十,语气舒缓,神色慈和,眉宇间有大慈悲,“我觉得我打不过他——不,打打杀杀本就是极不妥当的行为,及时止损,现在还来得及。”   堕天使抖抖翅膀,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恶鬼的肩膀。   这意思就是赞同。   “不行,多多少少得来一局,不然咱们多没面子。何况他不一定打得过那个土味DJ。”   骷髅指骨里夹着一根烟,张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一声在琴酒的名字上下了注:   “我赌他赢。”   堕天使:“……”   恶鬼:“……”   不远处的碰碰车:你礼貌吗?.jpg 第5章 乐园牧歌(下)   “快乐”的地狱马化成一缕青烟,灰溜溜地钻回旋转架子,酝酿三秒钟后重新变换成木制的旋转木马,只是比起一开始带有诡异美感的模样,现在多了几分狼狈。   马嘴里吐出一张纸条,几乎是同一时间,琴酒也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   纸条:您的“旋转木马之旅”已结束,期待(划掉)欢迎(划掉)希望您下次不要光临。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乐园牧歌[第一阶段]:旋转地狱马,百分之百混乱抗性保留,石棍回收,限定道具[墨镜]已到账。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乐园牧歌[第二阶段]:碰碰车。   系统提示:速度与激情,打不过就加入。   看到第二条提示,琴酒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到不远处那两辆“叙利亚限定风格”的碰碰车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其中一辆仿佛活过来一般,浑身杀意暴起,连车头的撞角都带着峥嵘奇崛的压迫感。   琴酒从胸前口袋摘下墨镜戴上,大半张脸掩在漆黑的镜片之后,将散碎的月光柔化成模糊的阴影,随光线流动而描摹他的轮廓。   他扶了扶镜框,甩了甩空空的手,有点不习惯石棍不在手上,但还是平静地走到碰碰车的场地,屈指敲了敲因他的靠近而杀意暴涨的那辆。   “门票。”   碰碰车像是僵了一下,所有零件都在那短短几秒钟里呈现出一种绷紧到近乎崩碎分裂的状态,撞头激活亮起红光,已经对准了琴酒的要害。   琴酒看不到这一幕,地图上的画面是一团红色的棉花张牙舞爪,充满童趣,这实在让他警惕不起来。   于是当他以极为放松平静的状态对上碰碰车的威胁时,碰碰车气得车门都裂开了,恨不得对着他来一套旋风冲锋龙卷风,直接抬走吃席扬灰一条龙。   但混乱游乐园有规矩,客人没买门票,项目就不能运转。   碰碰车只能压着邪火,从车厢里弹出一块牌子。   ——尊敬的客人,这里是混乱游乐园第二个娱乐项目,请买票体验。   价格:生命,过完全程全额退款。   备注:力量!力量!力量!   眼神扫过备注那一栏,再瞅瞅面前蓄势待发的碰碰车,琴酒觉得这个游乐园的设计者多多少少沾点大病。   下次见了得给他点钱去看看脑子,也算感谢他让自己体验了一场惊险刺激的旅程。   想着,琴酒翻身坐进碰碰车的驾驶座。   就在他落座的瞬间,碰碰车形态大变,车身延展,各部位零件重新组合,在一顿铿镪顿挫的改装声下,从“叙利亚限定风格”的碰碰车变成了一辆通体漆黑,外型霸气冷酷的跑车。   不能说是鸟枪换炮,只能说是弹弓换歼星炮。   与此同时,坐在车里的琴酒身前横过一条钢铁安全带,卡着他的胸腹脖颈将他牢牢固定在位置上,抓着方向盘的手盘踞着两条黑漆漆的蛇,它们不是活物,一双猩红的眼却冷冷盯着琴酒,随时等他出错,然后冲他的手腕狠狠来一口。   除了手和眼睛,他动弹不得。   虽然玩不起,不过这是明智的做法。   琴酒眨眨眼,墨镜上忽的亮起微光,光线穿透他的视网膜直达视觉神经,直接将一切景象传递给他。   同时,右侧镜片以红线勾勒出繁复而精密的地图,上面包括了方圆三百米以内的所有障碍物和潜藏陷阱的位置,连陷阱是什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系统出品,良心保障。   至于为什么只有三百米,很简单,因为场地只有三百米。   得,明白了,不就是速度与激情嘛,他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这么干。   琴酒丝毫不急,还有心情找系统要了根烟叼在嘴里,脚踩油门就要冲出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另一辆车的方向传来了分外魔性的,堪比灵魂混响rap的旋律——   “我和你荡秋千   荡到了高压线   看着那黑白无常   相会在那黄泉边……”   琴酒一张嘴,烟掉了。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对面的战术精神污染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同样弹弓换歼星炮的红色跑车踩着这五毛钱多一分钱都不能给的动感DJ音乐“轰”的一声撞上了他的驾驶座车门,如果不是这辆车质量本身够硬,就这一击,他就可以被连人带车一起抬走了。   琴酒定了定神,猛打方向盘侧移滑开,油门一踩到底,跑车引擎全力发动,咆哮着冲出数百米。   红色跑车穷追不舍,车头的撞角始终对准驾驶座,好像杀手的剑锋时刻准备割开任务目标的喉咙,疯狂的杀意在极限速度下怒涨,整辆车都化成了暴虐的地狱之火。   “我和你手牵手   走到那奈何桥边   坐着那笑川游啊游啊   游到投胎彼岸……”   “激昂”的音乐仍在循环播放,旋律清新脱俗中带着许许多多的土,土味里又有不走寻常路的欢快,歌词里每一个字都写着死亡,整首歌却偏偏充斥着让人笑活过来的沙雕。   听一遍胜十遍,一遍就足以让人被洗脑,然后脑内无限循环,起到干扰效果。   副歌起,红色跑车一个摆尾扬尘卷沙,狠狠撞在琴酒的车尾。   嗯,味儿很正,那只兔子肯定喜欢。   琴酒稳住车身,几度变向,尽力与红车拉开距离。   他的耳边现在全是“我和你荡秋千荡到了高压线”,脸都听僵了。   什么狗屁速度与激情,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可怜的盲人司机,速什么度?激什么情?就该拿出三步一撞七步一停的信念,拖着那辆倒霉催的跑车一起下高压线……哦不,一起上秋千……   他这眼睛怎么老瓢呢?   琴酒的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得亏系统给他保留了混乱抗性,如果没有这份抗性顶在前头……   想到这里,琴酒不禁打了个激灵,深吸一口气后摒除杂念,决定融入旋律,跟随这首歌的节拍……寻找突破。   “我和你飞呀飞   飞跃那绿水青山   又撞到了那高压电线   轮回一遍……”   清晰分明的节拍与曲调传入耳朵,琴酒尝试放松绷紧的身体,顺着调子的转折升降变换方向、加速减速,居然轻松避开了两次红车的撞击。   一次在转角。红车斜进突刺,想要借小角度的转向袭击驾驶座,在那车门凹陷处再来一处,送琴酒上高压线。   正好歌曲来到副歌,调子突变,琴酒下意识踩满油门,车子在强大作用力的推动下猛然前冲,不仅正好躲开这一击,还让红车打滑翻身,滚了两圈才立起来。   一次在直路追逐中,琴酒的两次骤停直接给红车整不会了,非但没有撵上琴酒,反而被他抓住机会在侧面用力一撞,车子飞起十几米精准砸进陷阱,被带刺的钢铁藤蔓五花大绑。   哦,原来那句“打不过就加入”是这个意思。   琴酒推了推滑落到鼻翼处的墨镜,捡起掉落的烟叼在嘴角,手指按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胸前的十字吊坠弹起又落下,反射一圈幽微而锐利的光线。   既然如此……   琴酒将附近几个陷阱的位置记住,指尖跟随音乐的节奏而轻轻敲击,心里已有了盘算。   他的目光锁定在已经挣脱开藤蔓的红车身上,嘴角微扬,烟头上的火星映在漆黑的墨镜镜片上,仿佛凶兽睁开的眼瞳,看向苟延残喘的猎物时带着戏谑的杀意。   引擎轰鸣,琴酒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径直撞上还未调整过来的红车,不过力道收住了一部分,并未给它带来太大的冲击力,只是将它撞得滑行了一段距离。   红车大怒,当即就要反击,见琴酒连打方向盘急速变向,不管不顾地撵上去紧追不舍。   然而就在三秒钟后,琴酒高速行驶的车好像撞上什么障碍物,整辆车都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落地。   红车心里大肆嘲笑,正想趁着他短暂停驻的空隙追上去当场绝杀,就在驶过身前二十米距离时车身猛地陷了下去,被沾满血色的铁刺扎出十七八个窟窿。   瞬息之间,千疮百孔。   红车懵了,琴酒则勾起嘴角,咬了咬嘴里的烟蒂。   碰碰车场地的陷阱分布是随机的,红车也不清楚它们的位置。只不过此前与它“切磋”的对象车技一个比一个菜,所以在遇上陷阱之前就会被它一撞解千愁,它自然不用在意陷阱。   但今时不同往日,琴酒虽然不算车神,身边却从来不缺车神和锻炼车技的机会,从技巧上看,碾压它这个长年累月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没见过世面的诡异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借刀杀人,这才只是个开始。   琴酒揉了揉眉心,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两分钟,红车就像个棒槌,被琴酒遛着每个陷阱都体验了一遍。   销铁融金的滚水、无坚不摧的利牙、能把车子前后左右拍扁压缩成金属块的铁板、将车子撕扯碎裂的利爪……   不得不说,设计场地的人对陷阱的把控十分到位,无论是发动的时机还是陷阱本身的设置,都巧妙而凌厉,几乎是一旦触发,踏入陷阱者就不可脱身。   红车算是被自家队友背刺了个透心凉,最后连发动机都给扎成了河豚,那一根根生锈的铁刺令它无语凝噎,只能停在琴酒车前,流下悲凉的车油。   琴酒下了车,吐掉嘴里的半根烟,走到红车前方:“歌不错,陷阱设计非常好,下次还会来体验。”   几近崩裂成一地零件的红车艰难地支起牌子:谢谢。   过了一会儿,它把木牌收回去,“唰唰唰”又加上一行字:您的“碰碰车之旅”已结束,欢迎下次不要光临。   “不用这么客气。”琴酒用力拍拍车头,掌下崩出两个齿轮,“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盲人司机,多谢你让我有如此惊险刺激的体验。”   说着,他站起身,衣角扫过车子,又崩出几颗螺丝钉:“我下次还会再来。”   红车:“……”   我特么的谢谢你!   ……   游乐园,大门后,阴影处。   骷髅点起一根烟,说起了从前。   “那些陷阱谁设计的?”   恶鬼双掌合十,闭口不谈,满脸写着“大慈大悲”。   堕天使拍拍翅膀,两条手臂在头顶画了个巨大的圈,然后交叉着抱住自己。   “哦,懂了,是他啊。”骷髅不知道真懂假懂,反正就是点头,然后掸了掸烟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设计得真贼鸡儿棒!我下把还押他!”   远处的摩天轮被这句话吓得停止了旋转。   我从此不敢再运行.jpg   --------------------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里的歌请某站搜索“我和你荡高压线”,收获快乐(手动狗头)! 第6章 现实预告   从“碰碰车区”出来,琴酒望向前方体型庞大的摩天轮。   它像机械时代残存的遗迹,曾是被污染覆盖的天穹上一轮象征人类科技极限的明月,如今锈迹斑斑地跌落废土,成了一抹仅供凭吊的余晖。   琴酒这辈子只去过一次游乐园,给自己造了一个生平仅有的敌人。他不了解游乐园存在的意义和目的,只为了任务而乘坐过过山车的他对摩天轮也一无所知。   但印象中,这东西应该是用来承载人类美好愿景的东西。对圆满的念想,渴望爱情上的永垂不朽,几乎已经成为它们的固有标签。   这种娱乐设施,为什么会出现在混乱游乐园里?   不不,他的格局应该再打开一点,诡异宇宙被古神力量扭曲了不知多久,早该沦为恐怖诡谲的地狱,怎么会有游乐园这样代表欢笑与幸福的地方?   难道说把画风完全相反的两种东西强行凑到一起是另类的扭曲方式?那这位古神的审美可以说是相当别致了。   主线任务前两个阶段顺利完成,琴酒的体力和精神力都消耗甚巨,所以他并不着急开启第三阶段。   在混乱游乐园中,他的理智值和健康值都不会因为环境影响而持续下降,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正常行动,只不过行动时的消耗比以前要大个两倍左右。   现在还不知道摩天轮里有什么东西等着他去对付,既然系统不催,游乐园方也不设置闯关时间,那他大可以休息够了,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再行动。   琴酒随意坐下。   这时,迟了近十分钟的系统提示姗姗来迟。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乐园牧歌[第二阶段]:碰碰车,百分之百混乱抗性保留,限定道具“墨镜”已回收。   系统提示:待机时间三十分钟,现在开始倒数——二十九分五十九秒……二十九分五十八秒……   琴酒扫了一眼自动弹出的面板,目光在倒计时的地方停顿片刻,才理解这是系统给的休整时间。   三十分钟,也算大方,那只死兔子还挺人性化的。   琴酒长长吐出一口气,枕着双臂躺了下去,静静地放匀呼吸,闭目养神。从外表来看,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大门后,骷髅挠了挠空无一物的头盖骨,空洞的五官藏不住开天辟地以来的困惑:   “他在这种地方也睡得着?”   堕天使摇摇头,闭着眼,双手交叠贴在脸边,比了个熟睡的姿势,然后摆摆手。   “哦,你说他没睡啊,那他心也挺大,敢真的闭眼休息。”骷髅倚着门框,抻着颈骨眺望远处的摩天轮,啧啧两声,“你们说,摩天轮那怂包能挡得住他吗?”   “我佛慈悲,希望这位异界来的先生下手轻一点,也希望摩天轮可以逃过一劫。”   恶鬼立起一掌在胸前,另一手拈着不知打哪儿来的佛珠手串,通体佛光普照,仿佛下一秒就要立地成佛。   骷髅颔骨轻敲,瘦削的骨脸写满了“就尼玛无语”。   三十分钟一晃而过,地上,琴酒悄悄放松绷紧的身躯,好像真真切切睡了半个小时似的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还伸了个懒腰。   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快步走向摩天轮,在最后十秒倒计时结束之前站到了摩天轮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琴酒似乎看到摩天轮颤了两颤,两根生锈的铁钉从顶端砸下,哐当一声拍在他脚边。   这是怎么的呢?挑衅?还是示弱?   琴酒正奇怪着,面板上的系统提示如期而至。   系……   “轰——”   提示才出来一个字,摩天轮便忽然震颤起来,大量的零件如狂风暴雨般抖落了一地,但全部巧妙避开了处于暴风雨中心的琴酒,以至于每一颗螺丝钉都在空中绕出一道优美而古怪、考虑到一切唯独没考虑牛顿感受的弧度。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一条条幅缓缓垂落,鲜红的布条上用掺杂金粉的墨水写了一行字:恭喜您成功通关混乱游乐园三大关卡(划掉)娱乐项目,终点站恶鬼屋已开启,诚邀您的光临。   “……”   死一样寂静像沉沉的帷幕笼罩四野,琴酒半眯着眼看条幅上的金字,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兔子那边估计也是给整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在面板上打出一串省略号和锤子状的问号。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乐园牧歌[第三阶段]:命运摩天轮,百分之百混乱抗性保留,即将开启本世界主线任务最终阶段[永夜之夜]。   系统提示:emmm……   第三条提示完美符合琴酒此刻的心情,就是那种心里知道一定得做出点什么反应或者说两句话,但身体和脑子都不愿意配合的麻木与苍凉。   系统要是有录像功能,都得把这一幕录下来打下“诡异生物迷惑行为大赏”的标签存进“图一乐”文档。   琴酒愣了半晌,在原世界被锻炼得坚不可摧的神经终于恢复过来,重新开始运作,也让他找回了理智。   他收敛起满脸的“大无语”表情,抬腿朝摩天轮迈出一步,想凑近了试探一下。谁知他的腿只迈出一条,另一条还在半空没有落下,摩天轮就跟见鬼似的往后蹦出十几米远……   没有用上夸张拟人这类修辞,摩天轮真就蹦出去了,跟被马蜂叮过屁股所以见着开花的树就后退的熊孩子一样,那么大一个圈儿,愣是比兔子跳得还轻盈敏捷,落地时一点儿大动静都没有。   这属实让琴酒整不明白了。   “系统。”他下意识抬手摸无限耳机,伸出手了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执行任务,于是改成揉了揉耳垂,“我之前那两次闯关,表现得很吓人吗?”   面板上空白了几秒后弹出一条对话框,头像是顶着绿色太阳帽的红眼睛垂耳兔:我觉得还好。   琴酒赞同点头,第一次与兔子站在同一阵线:“我也是。所以,是这个混乱生物的表现过于丢人,而不是我太过吓人。”   对话框里浮出一张图片,上面有兔头雀身的奇异生物端着一杯绿茶,在舒缓的水汽中扔出一个词:雀食。   正当琴酒与兔子跨屏聊天一块儿diss摩天轮的时候,头顶的红月忽的光芒大作,原本神似染血的钩子,现下却在弯钩缺口处拉出弧形的阴影,漫天夜色填充进去,仿佛血月与半个黑月拼接成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下方。   琴酒身上一冷,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选择切断与兔子的交流,同时找系统拿回他的石棍横在身前。   手臂上.裸.露的肌肤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月亮的变化,使得混乱游乐园的地形也在急剧改变,虽然琴酒感受不到强烈的震动,却能隐隐感知脚下的大地,在更深层的地方发生翻天覆地的形态更迭。   这种更迭快而轻微,瞬息之间天地大变,如同被高等生物或高级智能操纵着行进,精密到近乎严苛,以至于给人一种从无变化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   琴酒回身望向后方,那里本是一片荒芜的狂野,如今却有城堡平地而起,在枯树横斜的枝干遮掩下静默伫立。   这就是混乱游乐园的恶鬼屋,或许也是它的核心。   系统提示:您已触发乐园牧歌[最终阶段]永夜之夜先导部分,请进入恶鬼屋,与三位屋主对话。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奖励[一万经验]已预支发送,宿主等级LV0——LV1。   系统提示:武器库已开启,宿主可在已开放的三种武器“万籁光明”、“终末颂歌”、“天地无尘”中任选其一。   备注: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纪元博物馆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复师。   由于系统提示的备注都有大用处,所以琴酒先把备注看完了才去看另外几条提示。这些提示大多平平常常,只有武器库这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光看名字,这三样武器似乎比石棍要强不少。   带着不应有的期待,琴酒拄着石棍点开了右下角第一个冒红点的功能按钮。   面板倏然一变,清冷的蓝白底色上漂浮着三个带金光的缩小图像。   万籁光明:一盏手持型号的聚光灯。   终末颂歌:一台老式收音机。   天地无尘:一把用干草扎的扫帚。   备注:名字是美好的祝愿,也是现实的映照。请相信它们足够强大,因为它们真的如此强大。   琴酒:“……”   太妙了。   我选择石棍。   琴酒抱紧了自己的石棍。   ……   今天是组织覆灭的第八天。新的一周开始了。   赤井秀一从酒吧出来,随手一拨凌乱的头发,却不小心带出藏在衣服里的十字架吊坠。   黑玛瑙上点缀着红色水晶,光华幽幽,对着阳光还能看到藏在宝石中心极隐蔽的一点亮银。   赤井秀一恍惚以为自己在与琴酒对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大约是柯南的信息,这段时间还有些收尾工作,几乎都是他和柯南负责完成的。   赤井秀一收好吊坠,顺手掏出手机,却意外的发现信息不是柯南发的,而是一条游戏推送。不知道哪家游戏公司这么财大气粗,推广都买到他的任务机上了。   反正现下没有急事,出于好奇,他倚在车门上点开了那条推送,伴随着先行概念PV弹出来的是大量的高赞高星好评。   ——五星!必须五星!游戏必须给我按PV这个规格整!   ——看完PV,我对市面上大部分游戏已经没了世俗的欲望。所以你什么时候上线?开个预约页面也好啊!   ——如果这里不是游戏区,我会以为我错点进了什么大制作电影的预告!   ——游戏只要有PV的一半水平,月榜TOP非你莫属!   ——这只是个先行概念?制作组你们不会斥巨资打造了个PV出来骗……咳咳,拉投资吧?这项目我投了!   赤井秀一原本只是好奇点进来看看,现在被这么多好评怼着眼睛安利,对PV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于是他伸手点了一下视频上的三角播放符号。   寂静的风,血色的月,静止的人。   空旷而诡异的世界,扭曲且狰狞的怪物。   夜幕下,套着披风的青年微微低头,拄一把石棍行走在无人的旷野。   兜帽低垂的阴影半掩着他的面容,银白的碎发自额前漏出一缕,发丝飘起的一瞬,藏在暗处的生物迎上他涣散如星云,却凌厉锋锐、杀气无匹的双眼。   那双眼睛……   赤井秀一心中狠狠一颤,未及反应,屏幕上的画面已切至战斗场景。   他按捺着倒退回去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画面中的人正在与怪物搏斗,身手犀利而干净利落,每一次呼啸的风都是一场绝杀,棍棒敲打出清脆的碎裂声,令人头皮发麻。   诡异生物死亡的瞬间,绿色的血液泼了他一身,在他体表燃起诡谲黏腻的火焰。   他却不为所动,只是抬手擦拭一把,指尖拂过的地方,火焰犹如碰上天敌,争先恐后地退避熄灭。   没有音乐,只有静默的风在耳畔流转。   画面里的人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前方,没有焦距的眼瞳对上屏幕外赤井秀一的视线,那一刻迸发的杀意,让他恍惚以为这不是数据塑造的冷冰冰的角色,而是故人魂兮归来。   赤井秀一的手指不由自主点在了这张脸上,正好碰到视频播放完毕后跳出的重播键。   视频又播放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这不就来了吗?   秀哥:不要拦着我,我还能为他再冲五百万! 第7章 先导部分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恶鬼屋并不恐怖。   大厅里铺着柔软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古老的油画。长长的餐桌中央点燃了一排蜡烛,红色的,烛光温暖,更显得餐盘里的菜肴精致而诱人。   琴酒进门时,以为自己来到了哪座中世纪的古堡,连门把上的雕花都带着贵族的考究与优雅。   餐桌旁坐着三道身影。   主位上是一具骷髅,这么称呼它似乎不大礼貌,应该说,那是一位骷髅小姐,或者亡者的女王。   以人类的想象力很难理解一架骷髅如何会有如此惊人的美感,它只是坐在那里,就有睥睨一切的傲气。   但人类的视觉感官会覆盖掉想象力的贫瘠,只要能够亲眼看见它,就会明白这所有加诸于它身上的赞美从何而来。   骷髅的左手边坐着一位堕天使。他的形象实在太鲜明了,因此琴酒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漆黑的优美的六只翅膀,深邃的黑瞳,乌黑的长发。他生得英俊,气质天然带着地狱系的诡魅与冷酷,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堕落前的神性,却不会让人将他错认为天使。   堕天使的对面是一名恶鬼。   青面獠牙,狰狞可怖,拍个侧脸传到网上都能让沙雕网友编出两百万字的恐怖小说,当之无愧的恶鬼界颜值C位。   可是它身披破旧的袈裟,手上拈着佛珠手串,双掌合十闭目诵经,如同一个得道多年的隐士高僧,佛光普照古堡,甚至依稀能够听见从它体内传出的梵唱。   三名屋主,各有千秋,虽然都有元素堆叠的痕迹,但它们确实足够特别——特别到琴酒想转身就走。   “欢迎你,尊敬的客人。”骷髅端起红酒,向站在门口的琴酒举杯示意,“你是最近两个纪元里第十位进入恶鬼屋的旅人,我很荣幸又能认识一位新朋友。”   止住后退的步伐,琴酒顿了顿,还是朝餐桌走了过去,在仅存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对着举杯的骷髅。   身前的桌面上放着一盘牛排,九分熟,配有一小撮意面和西蓝花,几乎是普通西餐厅普通牛排套餐的标配。   牛排旁边有半杯酒,是瑰丽的烟紫色,像西西里岛的晚霞。   “你可以尝尝这盘食物,它叫牛排,我应该没有记错。”骷髅修长的指骨轻敲杯壁,酒水光润的色泽衬得它的骨色白璧无瑕,“这是游乐园创始‘人’留下的菜单之一,我们很喜欢。”   “多谢,但不必了。”琴酒视若无睹,语气淡漠地婉拒它的美意,然后直入正题:“我不清楚前九个人到混乱游乐园做什么,也无意深究,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   “我知道,获得混乱游乐园实际掌控权,来这里的旅人都有这个想法。”骷髅放下一口没喝的红酒,拿起银制餐具,将盘子里的牛排优雅地切割成大小相近的块状,“我们不会拦着,当然,也不会帮你。”   “理应如此。”琴酒耐着性子答复道,“所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这取决于你——”骷髅手中的餐刀绕着指骨转了一圈,刀尖指向他,“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哪些信息?”   琴酒毫不犹豫:“获得掌控权的方法。”   “太急了,前置条件不满足,这部分信息暂不开放。”骷髅摇摇头,空洞的眼眶里幽蓝的火焰闪了闪,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应该从这个世界的起源开始询问。”   起源?真是直白得毫不做作的提示。   琴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   “好,那就从起源问起。”他双腿交叠,手掌相握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个世界最初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喜欢这两个问题。”骷髅敲了敲颔骨,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恶鬼,你来跟他说说吧。我毕竟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很多细节说不明白。”   闻言,恶鬼停下转动佛珠的手,一脸慈悲平和相望着琴酒。   琴酒拉了拉披风的兜帽,半张脸藏入阴影,叫人看不出深浅。   “这个宇宙原名是苏利唯亚,在我们的语言中,这个词代表着希望与勇敢。”   恶鬼的开场白平平无奇,它看着就不像善谈的样子。   “很久以前——抱歉,我并不是不想给出确切的时间,只是我也忘了已经过去多久。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苏利唯亚已经进入大航海时期,向着宇宙的深处和边际探索,试图冲出孕育我们的摇篮。幸运的是,我们成功摸到了宇宙边缘,而不幸也在于此。”   “古神。”琴酒不假思索地道出造成后半句话的原因。   “是的。古神睁开眼,注视了苏利唯亚一瞬,然后再度陷入沉睡。那一瞬于祂而言不过是睡觉中途眨眨眼,但却让苏利唯亚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直到现在也不曾醒来。”   恶鬼掌心相贴,佛珠悬在指间摇晃,静默地哀悼着逝去的过往,与它的身份格格不入。   “后来古神葬身于一位强者刀下,它的躯体四分五裂,大部分镇压在刀痕深渊中,小部分四散各方,成为这颗仅存的星球上又一难以磨灭的灾难。混乱游乐园,是苏利唯亚余晖下最后的净土。”   净土?   琴酒的思绪不合时宜地偏向初入游乐园时看见的光景。   血色弯钩般的月亮,永恒矗立的黑暗,没有尽头的荒野,以及那三样奇奇怪怪的娱乐设施……或者说混乱生物。   好硬核的净土,菩萨听了直呼我佛慈悲。   琴酒收回心神,却见恶鬼没有再继续往下讲,反而定定注视着自己。   疑惑了片刻,他蓦然想到前两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当即又一次开口:“混乱游乐园是什么跟脚?与从前的苏利唯亚有关吗?”   恶鬼点点头:“有关。这里其实可以算是苏利唯亚最后的……‘遗产’。”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安安静静坐着怪无聊的。”骷髅抬起右臂摆了摆,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金丝叠扣的手镯和两只红宝石戒指,在烛火中反射着幽微的光。   “古神不再注视苏利唯亚后,这片宇宙的异化并没有停止,而是维持了极为漫长的岁月,直到祂消逝才停止变化。在异化前夕,苏利唯亚的宇宙学家们留了一份遗产给当时唯一能够尝试反抗的最高人工智能——智脑,可惜它的反抗失败了,它也跟着整个世界一起扭曲,只不过在彻底堕落之前,用一种原理和威力都难以形容的武器解决了自己。”   “当然,在此之前,它把宇宙学家们留下的东西放入地底深处,逃过一劫。直至古神湮灭,这份‘遗产’才浮上地表,根据芯片里的资料发展出现在的混乱游乐园。”   骷髅拨弄着手镯,金丝缠花下点缀的铃铛叮当作响:“你知道为什么这里是游乐园,而不是别的场所吗?”   “……”   琴酒没有回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见状,骷髅轻笑一声,收拢指骨在桌上轻敲三下。红宝石戒指击打着木制的桌面,烛光微颤,整张桌子从中裂开,一团裹着黑色丝线的六菱形物体缓缓自地下升起。   齿轮艰涩卡顿的“咔嚓”声不绝于耳,那物体起得十分艰难,却仍然出现在了琴酒面前。   琴酒下意识后仰了几寸距离,很快又恢复原本的姿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物品。   从外表上看不出这是什么,只能看到它浑身都被沾了湿泥的树根的东西包裹着,那些“树根”还在轻微蠕动,仿若活物,一眼望上去令人眩晕,精神层面倏然一暗。   这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精神污染。   好在系统的混乱抗性犹在,替琴酒挡住了这一波无形的攻击。不过这也让他明白,碳基生物正面对上古神相关的物品,到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耳边的低语远去,眩晕和混乱感一扫而空,琴酒闭了闭眼,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什么?”   “星网核心,苏利唯亚的最后‘遗产’,也是混乱游乐园的核心。”骷髅看着那六菱形物体,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琴酒一挑眉:“你的意思是——”   骷髅平静地接上:“得到它,你就是混乱游乐园的实际掌控者。”   “……”   琴酒细细打量着这六菱形物体,看了一会儿后头脑隐隐作痛,连忙别开目光。   虽然有混乱抗性保护,但这东西看久了,还是不免会被影响。   由此可见古神的强大与诡异。   “我该怎么做?”底牌已经亮出来了,琴酒也不用再思索问什么问题,直切主题。   “很简单,把裹在星网核心外面的东西清除干净,它就是你的了。”恶鬼勾起嘴角,硬是用狰狞的面孔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那些东西来自古神遗骸,在古神被完全毁灭之前,它们是除不掉的。”   “……所以?”   “所以,亲爱的勇士,你要拿起长剑,拿起盾牌,带上勇气和信念,前往刀痕深渊覆灭下方的古神遗骸,抹去祂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也是帮祂解脱。”   骷髅仿佛在唱咏叹调,夸张地起身做了一个舞蹈转圈的动作,手臂优雅地在头顶画了个圆,神似芭蕾舞结束动作。   从恶鬼和堕天使的表情,琴酒大概猜出这个动作的含义,肯定与舞蹈无关,因为它们满脸杀意,而骷髅的尾音也是十足凌厉。   这大约是图穷匕见,只不过它们是给图的人,而琴酒是持匕的杀手。   “在那之前,”   堕天使忽然说话了,声音清澈得像一泓破冰的清水,有一瞬间压下了星网核心上古神遗骸的影响。   “先看看这个。”他把一个陈旧的笔记本扔给琴酒。   琴酒接住本子,打开一看,却发现字迹是模糊的,仿佛一把黄沙尘土,又像自然风化的纸张碎屑。   这是想让他看什么?   琴酒疑惑地皱眉,指尖抚上页面,却见被他碰过的地方,那些模糊的字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风吹去掩住石碑的沙土,露出底下千百年前的遗迹。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永夜之夜[先导部分]。   系统提示:已触发永夜之夜[祝福环节],请完整修复,并阅读笔记本中的内容。   ……   这个单用PV引爆游戏区,暂命名为“纪元修复师”游戏的预约页面已经开启,支持PC和手机双端运行,概念海报与第一次测试的时间也已定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近,就在三天后。   “纪元修复师……单听名字,不像MMO也不像竞技类游戏,这是个什么游戏?”   赤井秀一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刷官方发的第二个帖子,将那几张概念海报看了几遍,然后把有“主角”的两张保存下来。   最后一张海报是游戏简介和测试时间。   ——纪元修复师,穿梭于不同宇宙,寻找已逝去的文明,修复并记录它们最后的遗产。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目标。过程中,你将遇到无数危险生物,只有打败它们,才能得到遗产,获取奖励。   ——高清3D建模,全自由战斗操作,广袤地图无限探索,超多支线等你触发!九月十五日第一次删档内测,期待您的加入!   内测海报下方配了个“主角”Q版建模的动态表情,“修复师”绷着小胖脸举着小胖手面无表情地转圈撒花,可爱到想rua。   赤井秀一弯了弯嘴角,手指戳上去,真的rua了几下。   要是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个人能像这样躺平任rua就好了……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人应该有梦想。” 第8章 永夜之夜   我叫舒里,来自厄非拉星球一个无名小镇,因为那里常年盛开着一种蓝色的花,所以我将它称为蓝花小镇。   那是我的家乡。   我在镇上读完了小学,那时还流行着宇宙很大的论调,大家对神秘的星空充满了向往和恐惧,认为那条闪闪发光的银河就像镇上的土里丝老板的金矿一样,遍地黄金,到处是用不完的资源,同时存在着如同吞金兽那样可怕的庞然大物。   我的数学老师来自当时这颗星球上最发达的城市,他快要退休了,提前到这里养老,顺便给我们这些小毛孩启蒙。   他上课非常随心所欲,往往课本内容没讲多少就偏去了他最擅长的宇宙学领域,用憧憬的语气和神情,给我们讲星辰大海的故事。   在他的引导下,我爱上了这个浪漫而残酷的学科,所以大学便考了宇宙学系,一脚踏入奔向宇宙的飞船。   我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中的人,我的父母为我骄傲,但并不因此而高兴。   “舒里,宇宙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近年在宇宙边际发现古神的踪迹后,越来越多的宇宙学专家丧命于混乱和疯狂之中。”   油灯下,母亲一边为我打包行李,一边尝试劝说我放弃。   父亲在一旁抽烟,眉间深深的褶皱是他无言的担心。   其实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们更多。   我大概真的是生不逢时吧,在我决定要成为宇宙学家的那一年,天文宇宙总局便发现了古神留下的痕迹。   无数宇宙学家对这种诞生在宇宙边界,拥有着无尽传说的神话生物充满了好奇,所以带着满满的求知欲开始追踪溯源,硬是靠着当下还不完善的技术摸到了古神的所在地。   然后,灾难爆发了。   数以万计的宇宙学家在检测到古神存在的那一瞬间陷入疯狂,不但意识被扭曲混乱,连身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检测的机器一息之间化为灰烬,而承载着这些机器与宇宙学家的飞船,连同附近的三十二颗星球,在一分钟之内化为废土,扭曲成怪物。   那天之后,天文宇宙总局宣布放弃探测古神的存在,并开启星网,将宇宙内所有宜居星球保护起来。   此后,宇宙学家成为世界上第一种被古神扭曲的生物,并且这些扭曲将会蔓延到所有宇宙学家身上,哪怕他们还是在校的学生。   当然,人类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在星网发射中心,古神的扭曲之力会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可以延长宇宙学家们被扭曲的时间,让他们得以继续开展研究。   只不过从前他们研究的是如何发展维系这个宇宙,而现在研究的,是如何逃离这个宇宙。   无论如何,古神的灾难已经开启,那样可怕的生物,只需一次注视,就能让这片宇宙陷入极端的混乱之中,一切生物都将随之扭曲成怪物。   “那是比死亡和毁灭恐怖一千倍,一万倍的事。”   一位见过身体和心灵都被彻底扭曲的宇宙学家的作者如此形容道。   自那以后,宇宙学家这个职业从炙手可热的宇宙精英,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禁忌名称。没有人敢再触碰这个领域,如果有,那么他们将在入学的第一天,就与星网里的前辈们共用一个称号——英雄。   是的,英雄。   一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人类的生死存亡付出所有,不计回报,也不可能有回报,或者说享受回报的,英雄。   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悲壮的职业,也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故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   人类总有英雄梦,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家境、学识、出身。   谁都曾梦想拯救世界,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拥抱世人的欢呼与爱戴,获得鲜花和掌声。   籍籍无名地生,轰轰烈烈地死。   多么浪漫。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并且只要我愿意,那个称号对我而言触手可得。   于是我说服了我的父母,走上这条荆棘丛生的名为“英雄”的路,去往星辰大海追逐最浪漫的死亡。   九月一日,我正式成为一名宇宙天文学院的学生,在入学的当天便乘坐飞船,来到星网中心的宇宙天文总局,与我的前辈,与这个宇宙的英雄们见了第一面。   那是我未来不算漫长的人生里最深的噩梦。   在这里,我看到宇宙中最尖端的研究成果和科技产品,它们像垃圾一样随意堆放在各个角落。   一面巨大的观测屏幕是此地唯一的光源,左侧只有一条坐标信息,永远静止;右侧是不断刷新的信息流,庞大而浩瀚,数据复杂到多看一眼都会心神失守。   而在观测屏幕和高精尖仪器之间,几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人”趴伏在地,用十几根触手记录信息,用二十八对苍蝇般的复眼观测数据变动……用丑陋诡谲的面孔,对我微笑。   “啊,又有孩子带着他们的英雄梦来了。”   一条触手落在我肩上,轻轻一点又退开,沙哑的声线在我的耳膜上摩擦,如同毛玻璃刮过金属片,尖利刺耳。   “孩子,离开这里吧,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重叠回响的话语不知出自几人之口,虽然喑哑难听,却满是慈爱,如果声音的主人没有被古神之力扭曲,他一定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我为眼前这一幕感到深深的恐惧与震撼,人类的本能叫嚣冲撞着胸口,急促的心跳声和父母的嘱咐与关怀一起回荡在耳边,逼我赶紧离开。   理智告诉我应该马上离开,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但我一动不动,只是伸手握住了那根曾抚上我肩头的触手。   “初次见面,我是舒里。”   ……   接下来的三年,我在天文宇宙总局一边读书,一边配合老教授们做研究。   是,这里只剩下三名老教授,其余的人都死了。   可即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检测古神栖身地周边环境的变化推测它的动向,以及想办法绕过古神离开这座宇宙。   然而,古神的体型太庞大了,它就像神话中的衔尾蛇,将宇宙圈在怀中,仿佛抱着一个抱枕,沉沉地睡着。   它睡了无数个年头,却可能在下个瞬间苏醒。   绕不过去,逃不出去,也无从抗争。   总局里的宇宙学家还很多的时候,有人试图抗争过。他们在宇宙飞船里装满杀伤力最大的武器,想要飞到古神附近发动,和它同归于尽。   那是一颗就足以毁灭一整个星系的武器,宇宙飞船里装了数万的量,甚至能够炸开宇宙与宇宙之间的间隙。   可现实给了他们无情一击。   事实证明,科学的尽头离神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人类的科技没能对古神造成任何影响,因为飞船在靠近的那一瞬间,就被扭曲成不死不活的怪物,然后在三秒钟之内风化成宇宙尘埃。   人们此刻看到的每一粒星光,都藏着宇宙学家们不甘的灵魂。   “我们别无选择,之所以还坚持观测,是因为我们不想某一日无知无觉地死去。”   老教授的复眼盯着屏幕上那行静止的宇宙坐标,长满利齿的嘴弯起一个笑容。   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替他记下数据里一个有重大变化的节点。   他已经不方便再拿笔了。   三年,这三年来,我学到了宇宙学领域最精深的知识,也品尝到人世间最幽深的寂寞。我的英雄梦做了整整三年,一刻也不曾停歇,只是到底不像少年时那样天真了。   “少年人,你还这样年轻,应该多笑笑,总板着脸做什么呢?”   闲暇之余,佝偻的老教授会跟我开玩笑。   他说他年轻时和我一样帅,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那时追他的人可以从天文宇宙学院排到星网外环,只可惜他沉迷宇宙学事业,甚至还考虑过和自己的学位证书领证,所以全都拒绝了。   那会儿总觉得时间宝贵,喝口水都恨不得掐秒表控制时间,既没时间笑,也不爱笑,现在倒好,有时间了,却连笑的机会都没了。   听完他说的话,我百忙之中抽空勾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我比较幸运,这三年来,我的身上并没有出现扭曲现象,我的大脑也从来没有陷入混乱与疯狂。   我很庆幸,偶尔也有些遗憾,毕竟没有被扭曲代表着我的“英雄”生涯会留下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期盼——   或许古神还将沉睡很长一段岁月,或许人类还有时间。   我如此期盼着,就连枯燥繁杂的数据,也在我笔下开出花来。   直到三名教授突然在我面前碎裂。   毫无征兆的,猝不及防的,碎裂。   他们上一秒还在观测数据,还在教我观测的技巧,还在纠正我的错误,还在和我聊家里的猫,这一秒却无声无息地碎裂成粉末,消散在陡然亮起的警示灯中。   一根触手从半空掉落,那是老教授伸出来要抚摸我头发的手,它落在我的头上,留下最后一点未尽的温情,然后静静湮灭。   观测屏幕左侧那行本应永恒静止的坐标,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化。与之相对的,右侧的数据流静止了下来。   时间到了。   不是我的时间,是人类的时间,是这个宇宙的时间,到了。   我呆坐了一会儿,也许只是一瞬,便抬手按下旁边的红色按钮,向全宇宙发出来自天文宇宙总局的最后一条讯息。   ——古神已醒。   然后我摸了摸头发,好像从前回应老教授的安抚那样,再用笔在纸上写下三位教授和我的名字。   查理尔,菲莫斯,安吉亚,舒里。   宇宙纪3030年,古神苏醒。   天文宇宙总局的智脑自动解锁启动,星网中心开出一朵钢铁昙花。   冰冷的机械音提示着一条条注意事项,所有武器项目全部解锁,对准宇宙深处缓缓溢出的黑暗。   “我是天文宇宙总局的研究人员,舒里。”   “身份认证已通过。”智脑冷冰冰地道,“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请为我保留这个本子。”舒里递出手中的笔记本,“尽力就好,不用强求。”   “好的。”智脑将笔记本收入天文柜,“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舒里摇摇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异化,意识也在向深渊滑落,呆呆地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如梦初醒地对智脑笑了笑:“那么,再见,智脑。”   智脑顿了顿,调过一门巨炮对准舒里。   “再见,舒里。”   ……   天文宇宙总局的智脑早已停运,在古神睁开眼睛,注视着这片宇宙的那一刻,它就随宇宙中所有生物一同异化成了怪物。   只是在异化完成之前,它开启了最大功率的“因果湮灭炮”,将自己从信息层面上彻彻底底毁灭。   毁灭之前,它把存有最终留言的芯片与舒里的笔记本放入星网核心,沉进地底最深处,一如舒里嘱咐的那样——“尽力就好”。   智脑知道,它的异化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糟糕,但是它的运行逻辑告诉它,它应该这样毁灭。   无数个宇宙纪年之后,古神死在正义小伙伴的刀下,连躯壳都被残存的刀光封在割裂的刀痕深处,化为诡异星球的深渊与灾厄——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而星网核心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启动,演化出混乱游乐园。   “游乐园是带给人们快乐的地方,星网核心里存有游乐园的介绍,游乐园最初也是按照这条宗旨发展的。不过,这毕竟是被古神污染过的世界。”   骷髅端坐于红色天鹅绒软椅上,腿骨交叠,指骨间夹着一根烟,说话时口中吐出灰白的烟雾。   它生前是个美人,死后皮囊腐朽,骨相与体态依然优雅而端庄。   琴酒看看它,指尖拂过陈旧的笔记本,所过之处,模糊的字迹逐渐变得清晰,像蒙尘的珍宝露出精致的皮相。   他忽然想起系统那条备注。   ——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纪元博物馆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复师。   ……   ——你不是救世主,也非神明,你只是纪元博物馆一位籍籍无名的修复师。   屏幕上缓缓浮出一行字,停留十秒钟后化为流沙散去,取而代之的一个简洁到让人不知道该点哪里的系统面板。   右上角的地图,左下角的操作按钮,正中央的Q版小人,没了。   赤井秀一虽说没怎么玩过游戏,但多多少少也看过一些直播视频,知道新手入门都会有系统指引。但这个游戏不走寻常路,连开场CG都没有不说,新手指引也没了,真就全自由操作呗。   他叼着根烟,手指在界面上划拉两下,最后点开唯一可能有点用的地图,顿时为那复杂程度堪比卫星扫描地形图的地图惊了一下。   这张地图可以上下左右没有边际地滑动,每隔几厘米就有一处可探索区域,不过绝大部分都是灰色的,点击时会弹出“暂时无法探索”的提示。   右下方有一个定位点,方便玩家精确定位自己当下的位置。赤井秀一戳了戳,地图瞬间滑动至唯一一个闪着光的可探索地区——苏利唯亚。   赤井秀一点进去,屏幕上的画面陡然一变,从深紫的纯色变成了一片蔚蓝的花海。   系统提示:您已开启第一个可探索副本“苏利唯亚”,现在,您将以“舒里游魂”的视角,见证苏利唯亚最后的余晖。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战场——刀痕深渊。   系统提示:您将以辅助身份协助“初代修复师”的残魂击杀深渊中的怪物。   系统提示:战斗已开启,技能解锁,请玩家在适当的时机为“初代修复师”提供帮助。   本次战斗奖励:经验值一万点,初代修复师[六星角色]内测限定卡牌,解锁生活系统。   备注:他是你的过往,你是他的未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给你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机会。   秀哥:明白,今天就给你把氪条拉满。 第9章 刀痕深渊   九月十五日,“纪元修复师”第一次内测开启,测试人数一千人,除了用钞能力强氪到一个名额的赤井秀一,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人都是各大平台游戏板块的资深玩家与UP主。   “Someone”论坛亚洲区区主“钢精骑士就是其中之一。   “Someone”是世界上最大的游戏论坛,人数超过千万,有一半以上的知名游戏玩家和制作商从这里走出去,并且绝大多数的游戏会将第一次测试安排在这里,以期获得最全面精准的测评。   因此,这里被誉为游戏界的“幼苗培养皿”,别名色论坛。   咳咳,这个别名的出现不是因为老色批玩家多,而是全名缩写的锅。一开始只有华夏版面的玩家这么叫,后来华夏玩家太多,一传十十传百,慢慢也就叫开了。   SE论坛的亚洲区区主也是华夏人,手游端游均有涉猎,自己也在研发像素小游戏,因为操作犀利外加有那么点碎嘴子幽默在身上,一入职就成了论坛名人,到现在头衔认证还是总区亲自下发的“欢乐喜剧人”,在一众正儿八经的游戏测评里,只有他的视频是不一样的风景。   这次“纪元修复师”内测,“钢精骑士”也拿到了内部名额,游戏刚一开服他就开了直播,在镜头前摩拳擦掌,期待着大干一场。   “朋友们,我进入游戏了,来跟着我再重温一遍PV……诶?怎么没有PV?时间紧没做新CG就算了,PV咋也没了?这游戏的研发工作室不会真的只有一个程序员吧?……”   “钢精骑士”的碎碎念一直持续到游戏加载完毕,主面板弹出的刹那,他愣了愣,然后保持着嘴唇微张,眉头紧锁,眼睛一边瞪大一边眯小的表情怔了十几秒。   弹幕已经笑疯了。   ——卧槽新的表情包出现了!我就知道每次开直播骑士哥的表情都会给我们惊喜!   ——已截图,一会儿我就把无水印高清图放到论坛娱乐区,各路神仙P图手请一定不要放过骑士哥!   ——骑士哥,诶,把你大脸盘子挪挪,挡到电脑屏幕了!   弹幕刷了一波哈哈哈之后,“钢精骑士”终于回过神来,椅子往后退了一点,将屏幕全部露出来。   “朋友们,这主面板啥也没有啊,就一个操作按键,一个地图功能,还有一个Q版人物……有一说一,这建模真可爱。”   “钢精骑士”的鼠标箭头戳了戳屏幕中间的小人,那小人好像被戳烦了,掀起眼皮冷冷斜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包子脸微微鼓起。   钢精骑士:“……草!被可爱到了!”   于是他把空白的面板抛到脑后,快乐地.骚.扰起Q版小人来。   ——你TM放开你的鼠标!挪开你的猪蹄子!   ——你是在测评啊死正太控!搞完测评再吸崽好不好!?   ——住爪!没看他烦了吗?你是什么牛马!   钢精骑士扫了眼屏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儿,你们看这面板,像是有什么可玩内容的样子吗?我觉着程序员就是让我们一千人进来感受一下这个小人儿可爱的建模,要不怎么这么快就内测呢?”   说着,他把鼠标移到小人头顶一阵乱搓,小人的头发也凌厉地炸成乱糟糟的一团。   小人气鼓鼓地瞪圆了眼,小短手抱住脑袋,抬jio冲屏幕外的方向凶巴巴地踹一脚,然后“噔噔噔”跳进了地图。   “诶诶诶,怎么跑了?我天,这智能程度过高了吧,居然会被rua生气,生气了还会跑路!……”   钢精骑士巴巴地念叨着,手上一刻没停地点进地图,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和赤井秀一一模一样的震撼。   无限广袤的地图,数不清的地区副本,虽然九成九都是关闭状态,但那种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拉不到底的冲击感,还是让他这个浑身是肝的游戏界“老前辈”颤了一颤。   “这么多副本?这么大地图?程序员你很有野心啊?实装几个了?”   钢精骑士也不着急找自家看板小人了,戳这戳那,拉地图拉得不亦乐乎。   戳着戳着,一连串提示音陡然响起,几乎连成一线的“叮咚”声把他和观看直播的人吓一激灵。   系统提示[全服]:玩家[旅行者一]触发全服唯一任务[刀痕深渊],点击此处观看战斗。   系统提示[全服]:完整观看战斗直播视频后开启“生活系统”、“任务系统”。   系统提示[全服]:玩家[旅行者一]赢得胜利后,全服奖励初代修复师[六星角色]内测限定卡牌碎片x(50),集齐一百可召唤该角色。   “全服唯一任务?这特么是什么人品?!”   钢精骑士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等弹幕催促,立马点击链接打开视频。   ——在直播里看直播,这游戏太生草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b游戏能搞出什么花来……卧槽这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程序员长了几个肝?!   ——内测才刚开始,我已经在考虑给游戏原画集攒钱了。这场景这CG,不卖他十个亿说得过去?!   ……   血月之下,刀痕深渊。   绝杀古神那一刀来自天外,刀锋窄而利,落下时就像携着星辉划破长空的彗星,为这千疮百孔的星球补上象征暂时解脱的一刀,也造就一处几乎横贯整片大陆的地上黑月。   站在边沿,长风扬起琴酒宽大的披风,猎猎风声下藏着兀鹫阴鸷的鸣叫。细碎的沙石从地表滚落,如一片微尘没进无边的幽暗,那是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琴酒注视着深渊,而身上渐次沉重的刺痛也让他知道,深渊下同样有双眼睛正在凝视自己。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主线任务[最终阶段]——永夜之夜。请在武器库中选择一样武器,带上你的勇气与信念,终结“古神残念”。   系统提示:只有武器库内的武器能够对“古神残念”造成伤害,不同的武器将为这场战斗带来不同结果,请慎重选择。   备注:你所嘲笑的,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   琴酒:“……”   那三样武器着实是让他破防了一阵,本想着眼不见为净,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用上。   琴酒定了定神,打开武器库,仅有的三样武器立刻跳了出来。   万籁光明:一盏手持型号的聚光灯。   终末颂歌:一台老式收音机。   天地无尘:一把用干草扎的扫帚。   游戏屏幕外,赤井秀一眼前也出现了这三样武器,当即被烟呛了一下,并脱口而出:“这也能算武器?”   几乎是同一时间,琴酒选择了第二个武器——“终末颂歌”。   一台枣红色老式收音机凭空而现,漂浮在琴酒身前,一下将他带回上世纪七十年代,隐隐还能听到收音机内传出的播报声。   “为什么不选‘万籁光明’?那个对黑暗系的怪物才有克制作用吧?”赤井秀一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显得有些焦躁。   他莫名担心游戏里的人物。   琴酒当然听不到他的疑问,也不会给他回答,提着收音机跳进了“刀痕深渊”。   黑暗扑面而来,风声呼啸而过,漫长的岁月洪流在他纵身跃下的瞬间坍缩成短短一瞬,又在他落地之时轻盈散去。   收音机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像一盏小型提灯,勉强照亮方圆五米的环境。   琴酒提着它按照地图指引的方向走去,大约过了半分钟,他的脚尖忽然踢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冰凉的触感透过皮靴渗进肌肤,冻得他一个激灵。   强烈的危机感和骤然加重的剧痛预示着敌人已经出现,琴酒猛地后跳退出几十米。   同一时间,玫瑰色的地图变成了燃烧的火焰般的赤红,边沿泛起烧灼后的焦黑痕迹,一只硕大的眼睛盘踞于上,眼睛里密密麻麻的黑点睁开,数不清的瞳孔看向他,无形无质的目光霎时沉重如山,压得他膝盖一弯。   屏幕外,赤井秀一看到这只眼睛的时候也倒吸一口冷气,明知不是真实存在,只是一段人造的影像,心脏也像被紧紧捏住一样狠狠缩紧,呼吸随之一窒。   他曾经看过克苏鲁神话,知道人类被古神力量影响的感受,那时他只是图一乐,并不认为世上真有这样的力量。   而现在,他信了。   这一幕传到另外九百九十九人个内测人员的屏幕上,又经由他们传入更多人眼中,看到的人都不由得身体一凉。   “这……真的是人类能造出来的建模吗?”   有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了全家的灯,然后缩进被子瑟瑟发抖。   琴酒庆幸自己暂时失去了视力,不必运用人类最敏锐的感官直面古神冲击。百分之百的混乱抗性让他保持绝对的理智,但身体的各部位却在不停颤抖。   血肉之躯,难抗神之威能。   琴酒攥紧石棍,正思考着要不要莽上去时,提示音适时响起。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战斗。请直面古神,击杀它的残骸,净化它的残念。   系统提示:“舒里残魂的祝福”已开启,你将获得以下辅助:   力量提升百分之两百,敏捷提升百分之两百,速度提升百分之两百。   san值固化,永不沦陷。   祝福永固:你永远不会死亡,因为代价有人承担。   备注:我与你同在。   无视掉最后那句来自兔子的风凉话式鼓舞,琴酒身上闪过三道光芒,暴涨的力量突然涌入,令他不禁踉跄一下,旋即借着这个动作腾空跃起,如一粒渺小的微尘,逼近那恐怖的眼睛。   屏幕前,赤井秀一屏住呼吸,一目十行地看完操控按钮上方三个技能的介绍,然后在琴酒挥出石棍的那一刻点击第一个技能:攻击增幅百分之三百。   叠加五倍的力量灌注于石棍之上,在挥出的那一秒钟仿佛击碎了空气壁垒,刺耳的破碎音顿时响彻深渊。   睁开的眼睛瞪大一瞬,被极其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然后石棍砸了上来,正中眼眶中间的那一圈圆形瞳孔。   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刺破人类脆弱的耳膜,无形的声浪逼退了琴酒,也让无数观看直播的人扔掉手机,远离屏幕,赤井秀一却强忍着本能的恐惧,用青筋凸.起的手按下第二个冷却完毕的技能——速度增幅百分之五百。   琴酒的身形犹如闪电,比声波更快一步退至安全地区,躲到了石头后。   五脏六腑泛着烧灼的痛楚,琴酒咳出一口淤血,随手擦掉血渍,借助地图观察古神眼睛残骸的动静。   它像是被钉死在腐朽木板上的铁钉,无法动弹,也没有可以反击的躯壳。眼眶中心的瞳仁被石棍那一击打碎,殷红的血珠缀在眼角,无法滴落,不能干涸,而受创之地也没办法自行痊愈。   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但稍有动作,就能致人于死地……   等等,他是不是不会死?   琴酒终于发现了华点。   “遇事不决莽先行,看来还是要赌命。”   石棍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他眼神凌厉,猛然跳起,踏着石头凌空一跃,再度逼至眼睛之前。这次不打眼珠了,太多打不完,他直接跳高了从眼皮上方往下抡。   赤井秀一的场外援助准时抵达。   相比瞳仁,眼皮更加坚固,反震力险些让琴酒手骨粉碎。还是赤井秀一的任务面板碎了一角,替他挡下一劫。   此时的赤井秀一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但它同时也是古神眼睛唯一的防护,一旦打碎,所有的瞳仁都会脱眶而出,到时要么平A一波带走,要么就各个击破。   于是,琴酒抱着这个想法开启了“打铁”模式。当初怎么把混乱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按着打,现在就怎么有样学样地照着锤。   石棍携着恐怖的力道抡圆了抽,在眼皮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裂痕。裂痕如蛛网相连,网与网之间再连,很快便蔓延成大块的纹路,斑驳欲碎。   石棍也打断了两截,不过飞溅的碎块扎进瞳孔里,给古神造成了二次伤害,也算是意外之喜。   人类的力量自然不能与古神相提并论,可它只是一小块残骸,而且早已被刀痕深渊里残留的那位大佬的力量消磨了不知多少年,已经处于可打败的状态。   不过,系统大概也没想到琴酒这么猛,他套着赤井秀一给予的“不死外壳”,用叠了五倍的力量与速度硬刚古神眼睛及其力量的反冲。   在眼皮上的碎纹连成一片时,他的皮肤上也满布裂痕,就像一张满是划痕的纸,动作再大点仿佛就要散成碎片。   比他的状况更糟糕的是赤井秀一的任务面板,只有技能那一块是完好无损的,其余地方全烧成了灰烬,还冒着幽冷的火星。   但两人都没心思在意这些,因为眼皮就快要碎了。   琴酒深吸一口气,握紧短了半米多的石棍,退后至十米之外,然后前冲蓄力,集所有力量于这一击。   赤井秀一点击速度增幅,看着他如同一道裁破黑暗的光,眨眼之间冲到古神眼睛身前。又在他凌空举棍敲击之际,放出最后一次力量增幅。   也许是来自亿万年前的苏利唯亚民众的怒吼,宇宙学家们灵魂深处的回响,伴着一抹轻巧掠过的弧线,在敲碎眼皮的那一毫秒,因收音机的亮起而悠扬回荡。   “我叫舒里,来自厄非拉星球一个无名小镇,因为那里常年盛开着一种蓝色的花,所以我将它称为蓝花小镇。那是我的家乡。”   “孩子,离开这里吧,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少年人,你还这样年轻,应该多笑笑,总板着脸做什么呢?”   ……   那一日,天地不醒,宇宙长眠。   永夜之夜。   ……   系统提示[全服]:玩家[旅行者一]已协助[初代修复师]赢得胜利。   系统提示[全服]:奖励已发放。   ……   系统提示:您已赢得胜利。   系统提示:您的游戏角色为[初代修复师]死亡25087次,任务面板完全损坏,需修复。   系统提示:因代替死亡次数过多,您的最终奖励已更改。   系统提示:您已获得初代修复师[六星角色]内测限定卡牌满星满级不删档版,另附好感系统[唯一]。   备注:好感系统开启后,您可以通过提升他的好感度获得他的语音、历程、回礼。   备注:他将永远陪伴您前进,直到世界尽头。   备注:请记得修复任务面板。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福利已经安排上了,记得充.钱。   秀哥:了解。 第10章 回到现实   星河永固,古神长眠。   随着最后一丝古神力量的退却,诡异星球恒久的夜幕终于缓缓收拢进那一弯血月,而后迎着苏利唯亚的余晖沉入地底。   祭司里们放下手上的活计,仰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茫然无措。   他们生在黑暗里,今日第一次看见光明。   事实上,诡异宇宙的本体早已在那次大战中分崩离析,或是化为宇宙尘埃,或是不知漂流到哪里,完整留下的不过是这一隅之地,很难说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但至少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刀痕深渊没有消失,也没有合拢,在古神力量消散后陡然自地底散溢出清澈的水流,携着仿若有生命的点点荧光,沿着裂开的地缝向四面八方浩荡奔流,流水激起欢快的曲调,荧光附着于岸上,催生出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星球附近没有恒星,自然不存在太阳,但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种族也早已不需要阳光了,这条由深渊演化而来的河流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度过最初这段最艰难的时光,至于以后……   就像这些蓝色的小花一样,一定能肆意生长,开得灿烂。   混乱游乐园内,白马从旋转架上下来,马蹄子搭着碰碰车的车头,嘴里叼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不容易啊,可算是解脱了。”   碰碰车的车灯闪了两闪,表示赞同。   摩天轮重新转动起来,不过速度很慢,时不时还卡顿一下。边沿拴着的彩灯渐次点亮,一闪一闪的,仿佛阔别已久的漫天繁星。   恶鬼屋内,骷髅端着红酒咔咔大笑,堕天使拍着大翅膀绕客厅来回来飞了好几圈,恶鬼直呼“我佛慈悲”,拈着佛珠的手用力得差点将绳子扯断。   今天是诡异星球新历元年元月一日,所有的生灵都会记住这个日子。   ……   半个小时后,一束光忽然跨越无数光年落入恶鬼屋,在三位混乱游乐园前掌控者面前凝聚固化,变成一只白毛垂耳兔。   它并拢前爪,端端正正坐在半空,颈上系着一条红色领结,还戴了副墨镜,三瓣嘴抿得紧紧的,看上去冷酷而霸气。   “三位朋友,初次见面,请允许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兔子把墨镜摘下来一截,露出深红色的兔眼,“我是星河科技一代智脑,此次前来是代表我司向三位提出合作请求。”   这突如其来的客人让堕天使和恶鬼齐齐愣了一下,骷髅却似早有所料,掌骨优雅地交叠放在膝盖上。   “等你很久了,先生。”   ……   绝杀一击落下后,琴酒没来得及看到战果就被反震力冲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宽敞的双人床上,看床单的样式,应该是某间酒店的普通双人房。   一睁眼,系统的任务面板就弹了出来,一连串提示哗啦啦往下刷,令人目不暇接。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完成第一个主线任务,一万经验值已预支,系统商店已开启。   系统提示:宿主已成为“混乱游乐园”实际掌控者,可享有百分之五十的产出分成,基础身体数据全部提升百分之五十。   系统提示:“舒里的笔记本”已回收,武器“终末颂歌”已回收,两件道具共补偿三千经验值、商店初次购买物品一折优惠。   系统提示:“舒里的祝福”永固,执行任务时你将永远不会死亡。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   看完一大堆提示,琴酒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甩了甩头,坐起身的时候手不小心划拉到一个物体把它碰掉了,低头一看,是个看着不大的黑色背包。   将背包提到床上,琴酒随手拉开第一层的拉链,里面放着两套换洗衣服,几个口罩,一部手机,一串钥匙,还有驾驶证和房产证,证件上写着他的原名“黑泽阵”,照片上也是他的脸,是柯南看了都会直呼“猖狂”的理直气壮。   不用说,这套装备肯定是系统为他准备的。   这样想着,琴酒打开第二层,里面只放了一样东西,是一张沉甸甸的纯银卡牌。   卡牌正面刻着“混乱游乐园”一行字,背面则是他的侧面剪影,下方有一排苏利唯亚文字:余晖之烬。   琴酒攥紧卡牌,指腹轻轻抚摸着这四个字,过了半分钟才将卡牌收好,拉上拉链。   就在他拎着背包起身想离开这个地方时,肩上蓦地一沉,旋即有毛茸茸的长条状物体扫过他的耳廓,痒痒的,一下止住了他的脚步。   琴酒头也不转,顺手揪住趴在肩头的白兔子的后勃颈把它拎到眼前,直直对上它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兔子蹬了蹬小短腿,抗议道:“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你快放我下来!”   “哦。”   琴酒面无表情地松手,兔子顿时像个秤砣似的摔下去,还是半道扒住琴酒的腿才没当场去世。   “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我现在可是你过命的兄弟!你真不怕我下回给你抽个地狱难度的任务吗?!”   兔子耳朵抖个不停,气得眼睛都变绿了。   琴酒冷冷地一勾嘴角,弯腰用两根手指将它提溜起来托在右手掌心,左手戳戳它圆滚滚的兔头:“华夏有道名菜,叫麻辣兔头……”   “行行行,你别说了!”兔子在他手上蹦了一阵,眼睛颜色变了回去,“你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度很高,混乱游乐园的实际掌控权已经转移到你名下。不过我们星河科技拥有第一开发权,那里现在应该开工了,也算给那些祭司里们一条出路。”   “嗯。”琴酒点点头,表情冷淡,“我这是回到现实了吗?”   “对。”兔子顺着他的手臂跳到他肩上,四爪蜷曲趴了下来,“琴酒已死,你现在是黑泽阵,一个合理合法的普通青年,嗯,青年,十九岁。”   顿了顿,见琴酒没有反应,它又赶紧补充道:“你放心,虽然用的是你的本名和脸重新注册,但这个身份很干净,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住下,反正以后你在现实世界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没影响的。”   “……知道了。”琴酒漫不经心地应地。   其实他并不担心这个,如果他真的想躲起来,世上没人能找到他,他只是对现世不感兴趣,没想过会再回来而已。   拿起桌上的房卡,琴酒走出房间,下楼退了房,离开这家酒店。   走出大门,嘈杂的人声和车流声交汇成浩浩汤汤的洪流,迎面扑来,吵得人心烦。   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高低不齐地连绵向远方,暖色的灯光成片亮起,却冰冷僵硬,而且没有一盏属于他。   超市大厦外的荧屏播放着女团的新曲,少女们跳着青春洋溢的舞蹈,引来路人驻足。偶尔在舞蹈间隙插播一条热门新闻,譬如“高中生侦探回归再破奇案”、“怪盗基德现身东京目的成谜”之类的,两相对比,非常有趣。   空气有点浑浊,琴酒嗓子不太舒服,咳嗽两声后摸出口罩戴上,双手插兜穿过马路。   已经入夜,他要早点回家里去睡一觉。   兔子从他胸口的兜里探出脑袋,仰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试图引起注意:“你要去哪儿?”   “回家。”琴酒把它推回去。   “回家?你家在哪儿?”兔子锲而不舍地探头。   “不是我家,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去处,只有我知道,在并盛町。”初秋的天有些凉,琴酒拢了拢衣领,索性把兔子抓出来捂着暖手,“那里盘踞着一只云雀,爪子利,脾气爆,没有任何势力能蔓延到那里,我在现世的日子可以待在那儿。”   兔子拍拍耳朵,眯着兔眼饶有兴致:“云雀啊……我开始期待了……哎哟!”   “别去招惹他。”琴酒板着脸揪了揪它的耳朵,“不要给我惹麻烦。”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兔子扒着耳朵用力点头,满脸写着诚意,但看上去毫无诚意。   “……”   琴酒想了想,说:“华夏有一道名菜……”   “……黑泽,可以了。”   一人一兔一路拌着嘴,直到坐上列车才消停,琴酒坐到离门最近的位置,把兔子揣进兜里,然后掏出手机。   因为他用的是新身份,手机也是新手机,所以他常用的软件账号都没了,只能重新注册。   好在他本就没什么网络社交需要,需要下回来的软件也就两个。一个是SE论坛,另一个是解谜手游“我在世界尽头”。   后者是他人生中唯一有名有姓的消遣,前者是他查攻略的重要渠道。   注册账号、点击游戏板块、关注“我在世界尽头”官方账号、攻略号和几个有名的实况UP主。   做完这些,琴酒舒了口气,正想趁这段时间刷刷论坛有没有出新的解谜游戏,一打开分类区就愣住了。   “初代……修复师?”   这是当下最热门的一款游戏,初次内测就拿到了9.8的高分,精选后再精选的热评都是大吹特吹,几乎所有近期发布的飘红的帖子都和它有关。   点进实况区,好家伙,置顶视频直接就是“初代修复师”的CG,热度第一的帖子则是该游戏全服唯一任务的战斗视频,评论三万,点赞破百万,热度高得烫手。   琴酒好奇地点进那个战斗视频,视频第一秒就让他把手机摔了。   那是他在刀痕深渊与古神残骸战斗的画面。   “……”   捡起手机,琴酒深呼吸数次,默默戴上蓝牙耳机,然后把兔子拎出来。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捏着兔子的后脖颈,语气平淡,“你知道的,华夏有一道名菜。”   兔子:“……”   ……   琴酒忙着和兔子“谈心”时,赤井秀一也没闲着——他在修复自己的任务面板。   系统提示:您的任务面板残破度:百分之九十九,请尽快修复。修复方式请点击此处——   赤井秀一点开提示里的链接,页面自动跳转至刚开的生活系统——日常副本模块。   日常副本有三个,一个刷升级材料,一个刷升星材料,一个刷好感度材料。鉴于好感度系统是他独有,那么其他玩家只有两个副本。   不过,这个游戏的重心其实并不在日常副本,而在地图中的副本。   虽然现在只开启了“诡异宇宙”一个,但副本地图大得离谱,不仅主线任务“苏利唯亚的过往”长得吓人,而且支线任务数不胜数,肝度之可怕,让无数肝帝痛并快乐着,论坛里的攻略帖子现在都没更完,隔段时间一刷就跳出来新支线任务的帖子,可玩性毋庸置疑。   跑题了,言归正传。   面板修复任务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提高“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到满级,也就是说他要打好感度材料,打到材料足够将好感升至满级为止。   可是这个任务的难度实在是……   赤井秀一退出日常副本,转到卡牌界面,点了一下盘膝而坐的“初代修复师”,页面跳转进人物面板。   他的“初代修复师”满星满级,右侧的数据一串下来全是金色,放进jjc可以吊打全服无压力。左侧则是送礼界面,上方的级别条停在一级零好感度上,中间是送礼界面,最下方则是好感度系统自带的“语音”、“历程”、“回礼”板块。   都是灰的。   送礼这块塞满了赤井秀一花两个小时打的礼物,他选了其中一种点击赠送,屏幕上立刻跳出“好感度上升——零”的提示。   他再接再厉,又每一种都试过去,然而三十二种礼物,没有一种可以提升好感度,有些还会掉好感度,跌到负数的好感度直接让他被踢出了“初代修复师”的人物面板。   第三次了。   第三次被踢走了。   赤井秀一以头抢地,无语凝噎。   负数好感度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回到零,大概是两个小时左右,他倒是不担心。然而这么多礼物都无法提高好感度,那他打来干嘛?又要怎么才能修复面板?   赤井秀一怒而打开客服界面,歘歘歘发了一大段话过去。   或许因为他是全服唯一任务的完成者,客服很快就回复了他。   ——尊敬的玩家,我们已经收到您的反馈,以下是解决方法。   一、在“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提升至二级之前,好感度副本产出的礼物将无法提升好感度。   注:二级初始好感经验需通过主地图副本探索,触发随机事件获得。   二、打开系统商场,专属面板修复礼包(限时一百天)已上线。每日免费获取一次,付费购买次数不限,一次可修复百分之一进度。   注:面板修复完成之前,主地图副本将不会对玩家开启。   原来还可以氪金修复吗?   看到钞能力能解决这事,赤井秀一松了口气,立刻点进商店,找到了客服口中的专属礼包。   免费领取一次,购买一次花费十美金。   “不贵。”   赤井秀一领了免费礼包,然后一口气买了九十九个,直接把修复值拉满。   “现在可以打副本了。”他伸了个懒腰,又抻了抻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手脚,目光扫过刚才买的一万体力大礼包,直接全给加上,“希望特殊事件的触发率不要太低。”   ……   两个小时后,推剧情上头又被特殊事件掉率气得脑子不清醒的赤井秀一灰溜溜地退出主地图,回到商店页面氪了十个体力礼包。   一万体力打了十分之一的主线,不知道多少分之一的支线,只触发了十个特殊事件,加了一百好感度。   距离二级好感还有九百好感度。   西天取经和这个任务的难度应该差不多。   这破游戏……真香! 第11章 回归日常(一)   系统提示:你已回归现世,停留时间最长不可超过一周。   系统提示:新世界触发倒计时六天二十一小时三十二分十九秒……   关闭任务面板,琴酒输入密码解开门锁,提溜着兔子走进许久无人造访的房子。   大片尘灰扑面而来,呛得琴酒低低咳嗽了一阵。他把灯打开,看到屋子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好在他以前不常在这里生活,东西很少,打扫起来不麻烦。   杂物间里有扫帚、簸箕、拖把等清洁工具,厨房的洗手池旁有洗洁精和抹布,都是之前买房时上个房主留下来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琴酒将兔子放到肩上,挽起衣袖,拿出扫帚和簸箕开始扫地。   “我打扫卫生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你可以利用这半小时好好解释。”   “……”   兔子抬起两只前爪捂住眼睛:“给我点时间整理一下思绪,这事儿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琴酒懒懒地应了一声,沿着墙根将客厅扫一遍,又到卫生间接了桶水,沾湿拖把慢悠悠地拖地。   他拖到一半,兔子终于整理好了思绪,把游戏的来历、设计思路和目的全盘托出。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初代修复师”,算是单机RPG游戏,玩家们扮演的“修复师”原型是到不同世界执行任务的琴酒,游戏地图和副本来自琴酒完成的任务和去过的世界。   当然了,这个游戏谁都能玩,唯独琴酒不行,因为他是游戏里唯一一个白金NPC兼内测限定卡牌“初代修复师”的原型,换句话说,他是官方GM,可以通过系统随意影响,甚至修改游戏内部的数据。   “我是卡牌?”   听完精简过的设计思路,琴酒腾出一只手揪住兔子的耳朵,盯着它冷冰冰地问:“不会是可攻略角色吧?”   “呃……雀食。”兔子硬着头皮点头承认,然后后颈皮一紧,眼瞅着就要被扔进拖过地的污水,“等等等等!你不是普通的可攻略角色!你具有攻略唯一性!”   琴酒已经把兔子拎到水桶上方,听到这话,也不急着将它丢进去,只是警告式的晃了晃:“说清楚。”   兔子紧张得耳朵直立,不敢动弹,生怕动作大点就摔进水里:“意思就是,你的角色只会被特定玩家攻略。”   “什么特定玩家?”琴酒的手降低几分。   兔子连忙缩起堪堪碰到水面的爪子,干笑着说:“就是……触发了全服唯一任务,协助你战斗并取得胜利,同时用自己的游戏角色……或者说任务面板破碎为代价,替你挡下执行任务时遇到的死劫的……那种玩家。”   “……”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琴酒一怔,他想起自己了结古神残骸时在原本的加成幅度上不时暴涨的速度和力量,以及系统提示里的“祝福永固”一项,随手把兔子抛向沙发。   兔子松了口气,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蹲好,用力甩毛抖掉毛发沾上的灰尘:“这样的玩家只会有一个,已经被系统标注,以后你的每一次战斗,都会有他通过游戏面板帮助你。哦对了,”   突然想到一件事,兔子抓抓耳边的短毛,冲琴酒露出一个憨兮兮的笑:“我给他开了好感度系统,每当好感度提升一级,你就要给他录一段语音,送一样礼物。”   “……”   琴酒万万没想到,他离开组织后干的第一份兼职居然是声优。   “录音就几句话,送什么东西也随便你,人家毕竟花了钱……咳咳,毕竟替你死了几万次。再说我把好感度提升途径卡得很死,各级的数值增长幅度也很大,不会很麻烦的。”   兔子眼巴巴地看着琴酒,一边说一边立起上身,两爪交叠拜了拜。   琴酒拄着拖把看了它一会儿,也不说答不答应,手指轻轻戳了它一下:“这么老实,你的朋克霸总气势呢?不会是憋着坏整我吧?”   “瞧你说的,我就是版本更新,性格模块换了种风格而已。”兔子蹦到沙发靠背上,前爪一抹兔毛,昂首挺胸,满脸骄傲,“你要是喜欢上一个性格,我也可以切回来啊。”   “……免了。”   琴酒转身背对着它,继续拖地,算是默认了它提出的条件。   兔子兴奋地蹦跶了几下,不料激起灰尘一片,把自己呛个半死。   琴酒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拎到旁边的餐桌上,正想叮嘱它老实待着,系统面板忽然自动弹了出来。   系统提示:三分钟后,玩家[旅行者一]将完成特殊事件[幻梦虹彩],游戏角色[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将提升至一级,请宿主尽快上传好感度语音、历程CG视频、回礼。   琴酒:“……”   兔子猛地高高跳起,皮毛炸开:“快快!我去剪视频,你赶快录音!”   琴酒难得手忙脚乱了一次:“录什么?有没有剧本?”   “我的剧本……”兔子在百忙之中犹豫了一瞬,“你确定想看?”   琴酒毫不犹豫:“我自己发挥!”   ……   “纪元修复师”,一个让人类多长一身肝的神奇游戏。   以上是肝了十个小时后终于看到好感度升级曙光因此松了口气停下来歇歇的赤井秀一对这款游戏的评价。   由于主线和支线动画做得实在过于精美,赤井秀一换掉了小屏幕手机端,选择在PC端推剧情。   这游戏各方面都十分精良,但安装包意外的不大,也不需要有多高的电脑配置,真正做到了全民可玩。要不是老人机的按键不好操作,赤井秀一毫不怀疑开发商会整出个“老人机端”。   毕竟要挣钱,不寒颤,能全方位薅羊毛为什么不做呢?   瘫在床上,赤井秀一左手汉堡右手咖啡,边解决晚餐边盯着屏幕。   在几乎扫光所有出了攻略的主线和支线剧情,顺便带着满星满级“初代修复师”清掉地图上每日刷新的小怪后,他整整触发了九十次不重复的特殊事件,这是最后一次,好感度条也来到了九百九十。   一次特殊事件加十点好感,肝了一天的赤井秀一想打爆策划的头。   这个游戏的美工、文案和秃头程序员都是神仙,只有策划该被抬走。   论坛上现在已经出现了“建议美工文案程序员骑策划上班”的帖子,赤井秀一觉得帖主说得很有道理,在帖子右下方留下了一个珍贵的大拇指。   屏幕上的剧情已经进行到尾声,在一片恍若极光的绚丽虹彩中,少年少女牵着手慢慢走远,直至身影淡去。   这不是个好结局,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少给了刷完剧情的玩家一点点安慰。   赤井秀一钢铁般的心脏被最后这段画面整得有些酸涩,咽下最后一口汉堡,他领了奖励后退出特殊事件界面,带着一丝丝期待回到主面板,戳开“初代修复师”的人物面板。   英俊高冷的青年盘坐于虚空之上,因旁边的好感度从“一级”变成了“二级”,所以他的脸上多了些许笑意,抬头看了看赤井秀一。   屏幕外的他因为这仿佛要破碎真实与虚幻界限的一眼心头剧震,刚刷完的“幻梦虹彩”的力量也似渗出机器,缠绕着他微颤的手,将他拽入梦中。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抬手摸摸“初代修复师”的脸。指尖的触感冰冷僵硬,他没能穿透虚妄,触摸到那个人。   触摸到也没用,“初代修复师”到底不是……他,不过是刚好被设定成了这张脸,这种如出一辙的性格。不过,若是他的配音稍微贴近些那个人的本音,那他是不是可以幻想……   算了,还是放弃幻想。   赤井秀一收回手,兴致缺缺地点击好感度条下方的“语音”板块,一条长度为十秒的新语音自动弹出,自动播放。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第一个字从音箱里传出的刹那,赤井秀一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同石化在原地,静止在惊骇与震撼中。   “你是……真的是……”   听完第一遍,赤井秀一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嘴里呢喃着破碎得不成句的话语,机械地点击重播,然后一遍一遍地重播。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多谢你的帮助。”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   “……送给你……”   语言右侧弹出一个小图标,过了一分钟后自动打开,弹出一束蓝色的小花和一张印着相同图案的明信片,上面写着“初代修复师”的语音内容,字体潦草飞扬,也神似某人的笔迹。   明信片停留片刻,慢慢融入一片暗色。一道银河般的星辉横贯而过,宛如擦除沙画的转场过后,英俊的青年从辉光中走出。   他拄着石棍,缓缓走在空阔的旷野上,低垂的兜帽被风掀起,一双无神的眼瞳平静地望向前方,望着他的去处,他的归途。   ——屏幕前的[旅行者一]。   赤井秀一眨眨眼,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滚落,打在手背上。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   朋友们,秀哥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吧(狗头)就当他不缺钱吧。 第12章 回归日常(二)   赶在最后十秒钟录完语音上传,琴酒没有注意到语音旁边标注的“CV:黑泽阵”一行字,只觉得好像刚刚完成了一个艰巨任务,精疲力尽地舒了口气。   “下次,”他揪住兔子耳朵,在它脑门上戳了两下,“至少提前一个小时通知我录音,另外把剧本给我准备好——用正常的措辞,明白?”   “明白!”兔子用力点头,看起来非常聪明的样子。   但很快它就又蠢兮兮地扒着耳朵,一脸不解地问:“什么样的措辞叫正常?”   “……”   琴酒属实让它问愣了。   emmm……他一个反派模板里出来的人,要怎么跟这个连人都不是的系统解释怎样的措辞才叫正常?   系统虽然看着蠢,可多少还是有点机智在身上的。   琴酒深思熟虑良久,将自己的心理底线刨出来一遍遍地反思,最终憋出了一句话:“只要和恋爱无关就行。”   “那简单,我们又不是乙女游戏,更不是蔷薇游戏,哪会有什么恋爱的内容。”   兔子毫不犹豫地答应,说得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让还没有充分受过生活毒打的琴酒信了它的邪,不再就此事做深入讨论,而是提着水桶和拖把回卫生间。   等他把卫生间的门一关,兔子当即并着四爪陷入沉思——哪些措辞和恋爱无关?   并不清楚系统困惑的琴酒将楼上楼下简单打扫了一遍,屋子里焕然一新。这里本就因家具不多而显得空旷,现在少了灰尘的填充和它们带来的视觉错觉,看上去更是空荡荡的,脚步稍重一点都能激起回音。   “孩子,明天到超市一趟,多买些东西回来吧,你说你的屋子空成这样,叫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兔子端坐于茶几上,忽然切换成“德高望重的老者”性格模块,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   这还是只“精分兔”。   琴酒往沙发上一躺,双腿交叠着搭在另一边扶手上,单手握着横放的手机,点开论坛推荐的一个新上架的解谜游戏。   兔子见状,一下蹦过来窝进他肩窝里,炯炯有神的兔眼盯着屏幕,看他操作。   这是个文字解谜游戏,难度不高,但试错成本极高,容错率又相当的低,一不小心就可能失败重来。   更要命的是,这个游戏,它没有存档。   琴酒玩半个小时重来了三回,不是死在“质问”阶段就是凉在即将揭露谜底的时候,手指戳屏幕的动作逐渐暴躁。   要是有存档,重来倒也没什么,直接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继续往前推就是。   可没有存档,就意味着每死一次他都要重新开始,忍着不耐烦把已经解开的部分再走一遍,甚至都不能跳过,因为会影响后续线索合成,说不定都推不到之前失败的地方。   怎么评价呢?游戏是好游戏,就是策划该被连人带电脑抬进医院里去。   赶快去医院挂一个号,检查一下脑子.jpg   “垃圾策划!”   琴酒和兔子异口同声地骂道。   退出游戏界面,琴酒把这游戏删了,手机扔到一旁,准备冷静冷静。   坐起身时,他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本来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少年,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脚步虚浮还一瘸一拐的,神似“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   不过,这少年只是看起来伤得重,其实都是皮外伤,拿药油推两天就能消肿化瘀,好得透透的。当然,过程中肯定会遭点罪,外伤疼起来很多时候比内伤都遭罪。   琴酒看了他几秒就移开目光,对街上出现这么个人并不惊奇。   这里是并盛町,看到什么人都不稀奇。   窗外,正拖着脚步慢慢往回走的纲吉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于是艰难地转动脖子望向目光投来的地方,却看到了一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   并盛町很大,纲吉的行动轨迹一般维持在家和学校之间,很少来这边,只有近段时间Reborn让他找云雀做实战训练,才来得勤了一点。   但在他的印象中,那栋屋子好像是没有人住的。   难道是屋主回来了?还是房子租了出去?   纲吉望着那扇窗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不小心步子迈得大了些,扯到腿上的伤处,疼得他倒吸冷气。   龇牙咧嘴地捂着腿,他忍不住嘟囔道:“云雀学长下手太狠了……Reborn也真是的,明明是自己沉迷游戏不想帮我训练,非说什么真正的强者都是从实战中诞生,让我每天定时定点地去云雀学长那儿讨打……”   说到这里,他夸张地长叹一声:“游戏误我啊……”   路灯下,纲吉的背影萧萧索索。   ……   次日一早,琴酒被兔子用长耳朵扇醒,一睁开眼睛就用衣服夹子卡住它的后颈皮挂到了空调外机前面。   “诶诶诶!不是你让我当你的闹钟吗?!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兔子缩着前爪,后爪无助地蹬动,蹬一下晃一下,吓得它毛发竖立,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刺猬玩偶。   琴酒不搭理它,径直进了浴室洗漱,十分钟后才慢条斯理地出来,换下身上皱巴巴的睡衣。   “我一会儿出门买东西,你留在家里,不要乱跑。”   套上衬衫长裤,将伪装用的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琴酒抄起充了一晚上电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戴上蓝牙耳机往外走。   “有事任务面板联系。”   话音未落,门“啪”的一声关上,也把兔子那句“你先把我放下去”关在了门里。   兔子:“……”   就很气。   并盛町内有便利店,但没有大型超市,琴酒需要的冰箱空调洗衣机在这里买不到,所以他开着系统安排的车去了隔壁的米花大厦,在宿敌眼皮子底下采购生活用品。   不得不说,这可比跟安室透逮虾户刺激多了。琴酒甚至想过要不要顶着这张脸去“红与黑三人组”面前晃一圈,但是想想六天后就要去新世界搞事情,他又觉得没必要。   刺激,但不够刺激。   先到电器区下单了几种电器,琴酒掏出昨晚上列好的清单瞅了瞅,计算着单子上的东西所在区域的距离,决定先到食品区买吃的。   他会做饭,不过自己动手有点麻烦,还是买速食产品比较好。   罐头、方便面、饼干、即食意面、酒水饮料……   琴酒推着小推车,从南走到北,几乎把所有种类的速食食品买了个遍,除了榴莲口味的水果罐头。   这些食物足够他吃上一个月,至少在四次任务的间隔时间里,他不用再为食物问题纠结了。   看了眼还剩三分之一空间的推车,琴酒拿出清单查看还有多少日用品要买。走过转角的时候他还在看单子,没有及时抬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身上。   “抱……”琴酒下意识攥住清单,抓紧了推车一抬头,忽然怔在原地,“……歉。”   被撞的人皱着眉回身,本来想说的话在看到他的瞬间全部堵了回去。   赤井秀一?   琴酒欲言又止,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名字咽回去。   “砰——”   一声脆响惊醒了同时出神的两人,琴酒和赤井秀一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后者的手,他捏碎了玻璃瓶装的啤酒。   澄黄的酒水从指间倾泻而下,碎片叮呤咣啷砸了一地,赤井秀一摊开手,若无其事地把扎进肉里的碎片□□,捂着滋滋冒血的伤口向愣在旁边的服务员微微一笑:“抱歉,这瓶啤酒的钱我会赔偿,麻烦你收拾一下。”   “没、没关系。”服务员脸色微红,连忙小跑到杂物间拿扫帚拖把。   琴酒原本想趁赤井秀一和服务员说话的时候溜边走人,可刚一抬脚就被他抓住了推车的车把,用力拽到他身前。   琴酒猝不及防之下被拽得踉跄两步,一脸无语地看过去:“这位先生,你想做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赤井秀一抓着车把的手就抖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鼓荡的情绪,他松开手,顺势扶了扶眼镜,用冲矢昴的脸露出个赤井式微笑,虽然依旧英俊迷人,落在琴酒眼中却总觉得诡异。   “不好意思,因为你长得很像……”   话说到一半,赤井秀一突然卡壳似的停了下来,好像要给某人挑个合适的身份,而某人本人琴酒奇怪地看着他,怼人的心蠢蠢欲动。   所幸在他开怼之前,赤井秀一已经给他挑好了身份,张口就来:“长得很像我死去的‘恋人’。”   琴酒:“……”   他在说什么屁话?组织倒了他疯了?   用上从前对付组织卧底的莫大毅力压住了骂人的冲动,琴酒面无表情地棒读:“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说完,他拖着推车就要转身离开。   “稍等。”赤井秀一急忙追上前,三两步挡在推车前面,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等回过神来,迎上琴酒明显变得不悦的目光,他也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了,“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冒犯,我……”   “没关系。”琴酒冷冷打断他的话,“如果没有其他事,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赤井秀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过不了心里的坎,有些颓然地让开路:“……当然。”   琴酒向他点点头,推着小推车快步绕过这个货架,匆匆走出食品区。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赤井秀一掌心的伤口忽然泛起剧烈的疼痛,血已经止住了,但酒精渗入伤口,灼烧般的痛楚沿着手臂一路往上蔓延,烧得眼角的陈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痛得不像幻觉,也不像梦境。   赤井秀一攥着手腕,低头不经意一瞥,看到地上孤零零地掉了一包豚骨面,应该是琴酒落下的,于是弯腰捡起放进自己的推车。   “GIN,我亲爱的宿敌恋人,久见了。”   ……   走出老远,发现赤井秀一没有跟上来,琴酒才放慢脚步。   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他知道赤井秀一肯定已经认出他了。   人的气质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琴酒这样的人,而且他虽然死过一次,躯壳却还是原来那具——这要归功于系统的高科技——就更不可能有本质上的改变了。   赤井秀一是什么人?FBI的王牌探员,又与他生死纠缠那么多年,要是这种距离下的照面都认不出来,他就可以趁早退休养老了。   不过,认出来又怎么样?   你的宿敌是琴酒,跟我黑泽阵有什么关系?   琴酒扶好眼镜,不紧不慢地转向了生活用品区。   --------------------   作者有话要说:   秀哥:“宿敌恋人”经典返场.jpg 第13章 回归日常(三)   提着一袋食材从超市里出来,赤井秀一坐进车子时,工藤新一的电话恰好播了进来。   他发动车子,连接上蓝牙耳机后按下接听键,某损友戏谑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赤井,你还在家种蘑菇呢?”   赤井秀一懒得跟他扯犊子,随口道:“有事直说,总不会是你们那边的收尾工作掉了链子吧?”   “当然不是,我和安室从组织的另一个分部内找到了实验资料的备份,灰原和阿笠博士正在研究,很快就能研制出彻底解决APTX4869药性的解药。”   “那不是很好?”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赤井秀一将车子缓缓停在车流末尾,“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解药的事不用你操心,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工藤新一干咳两声,语气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心虚,“你知道‘初代修复师’这个游戏吗?”   赤井秀一:“?”   他愣了愣,不明所以:“知道,我还有玩家账号。怎么,这个游戏和组织有关?”   “……不是。”工藤新一一口否认,旋即咳得像慢性咽炎犯了,咳完了才接着说:“不瞒你说,这个游戏我跟安室服部也在玩,这不游戏出了个团体竞赛功能吗,五人一组,我们现在五缺二,打电话来就是问你要不要入伙。”   “……”   赤井秀一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盒巧克力棒拆开,叼着一根像吸烟似的抽了一口,然后嘎嘣嘎嘣咬下去大半截。   “可以看出你们是真的闲下来了。”   “组织都没了,我们适当放松一段时间也是理所当然吧。”工藤新一忽然不心虚了,说得那叫个理直气壮,“你就说加不加入?”   赤井秀一好笑地说:“加,回去就加,我现在在外面,你先把你们的账号ID和战队编号都发给我。”   “好,那就说定了。”   工藤新一高高兴兴地挂断电话,没过几秒,赤井秀一收到他发来的短讯,正是他们三人的ID和战队编号。   网络游戏不愧是第九艺术,居然把他们三人都俘虏了。有时想想,这个世界还真挺魔幻的,魔幻得本应死去的人都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他面前。   好事!这样的魔幻多来一点!   赤井秀一心情大好,跟随车流慢吞吞地驶向前方,因为车子过多不得不再等一次红灯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另一边,琴酒驱车回到家中,兔子还在空调外机旁边挂着。它很庆幸空调坏了,否则就这个天气,再加上外机热气一烤,琴酒出趟门的功夫它就能被烤熟了。   不过被这么挂着也不舒服,所以从琴酒进门开始,它的三瓣嘴就叭叭叭的没停过。   “琴哥?阿阵?黑泽?打个商量呗?你把我从这上面放下来,我给你开个GM账号到游戏里大杀四方怎么样?或者你挑一个喜欢的解谜游戏,我给你把道具和存档位拉满,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样行不行?……”   琴酒两耳不闻空调外机事,一心烧水泡面吃。   “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用那种方式叫醒你了,你看咱俩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还要一起做任务的……”   “闭嘴。”   “……哦。”   兔子安静了一会儿,等琴酒泡好面,端着面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看他依然没有放自己下去的打算,于是三瓣嘴一撇,决定开王炸。   “阿琴啊,”   “德高望重长辈”模块再次上线:“你想知道唯一能给你刷好感度的玩家是谁吗?”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琴酒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当然,如果你现在不弄清楚,以后很可能会后悔哦。”兔子笑得慈祥和蔼,阳光洒在它蓬松的兔毛上,浮起一圈圣洁的光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它一说完,琴酒心头就漫起了淡淡的不安,似乎这个问题里藏着一个连他都觉得危险的答案。   于是琴酒起身把兔子从空调外机旁揪了下来,屈指弹了弹它的耳朵:“说吧,是谁?”   兔子原地复活,在他腿上兴奋地蹦跶了好几下:“他叫赤井秀一,FBI王牌探员!为了给你刷上一级好感肝了一天还把这个月的体力礼包份额用完了,可见是真的喜欢你……的角色!怎么样?我是不是给你找了个超棒的队友?!”   “而且我还把你的名字加进原画师和声优一栏,以后游戏挣的钱,你也有分成哦!”兔子快乐地补刀。   琴酒:“……”   沉默,是今早的并盛町。   一分钟后,琴酒用晾衣架把它挂回原地,旁边还加了一对拖鞋。   兔子:QAQ   下午,琴酒购买的家具到家了,工作人员帮着安装好才离开,当然,结账的时候他也多给了一笔安装费。   琴酒打开空调,空调外机开始运作,兔子被吹得兔毛凌乱,只恨现在不是冬天。   ……   另一边,赤井秀一回到家里,想了想,还是卸去了“冲矢昴”的伪装,露出真容。   颊边的伤疤仍在隐隐作痛,他却不以为意,反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是真的高兴,镜面上映出的笑脸,还真有几分和琴酒如出一辙的反派风范。   他走出浴室,到厨房烧水,煮了一包豚骨面,又开了个沙丁鱼罐头,坐在餐桌旁边吃边点开游戏。   好感度升到一级后,“初代修复师”已经可以设置为看板郎,赤井秀一一上线就看到他向自己点头示意,心情好得直接忘记之前刷副本的艰辛。   不过,赤井秀一盯着自家看板郎看了许久后,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按钮。他疑惑地上手点了一下,“初代修复师”的各类信息顿时弹出,占满了屏幕。   建模师:尼古拉斯完美。   原画:黑泽阵。   配音:黑泽阵。   其他:……   赤井秀一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信息,最后毫不意外地只记住两条——原画和配音。   “所以,他逃出组织后去游戏工作室当了声优和画手?”   赤井秀一被自己的认知笑到,看着那个熟悉且陌生的名字笑了很久,直到工藤新一亲自打电话催他加好友,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自己还有三个塑料朋友。   “午安,我们等会儿见。”   摸摸屏幕上“初代修复师”的脑袋,赤井秀一先加了工藤三人的好友,然后点进右边新出的功能——竞技场,搜索战队,点击申请。   一秒钟后,他被拉进了战队主页,硕大的战队名称“南柯”映入眼帘。   这个五人战队现在只有四个人,除了刚进队的赤井秀一,另外三个就是工藤新一、安室透和服部平次。   这三人也不知道肝了多久,等级都在二十级以上,在游戏的等级榜上排进了前二十,可惜身上只有刷副本时掉落的武器,没有随行的卡牌人物。   这很正常,到目前为止,全游戏也就只有赤井秀一拿到了完整的六星人物卡牌。   “赤井,你是[旅行者一]?!”   刚进主页,队内语音就响起了服部平次酸成柠檬的声音。   “啊,是啊。”赤井秀一微微一笑,“看,这是我家的‘初代修复师’,满星满级满战力,足够带我们carry全场了,高兴吗?”   安室透的游戏人物举起了自己肝来的红色武器:“……欧吃矛!”   “年轻人不要这么暴躁,我都在你们队伍里了,这也是你们的助力啊。”赤井秀一收起了凡尔赛的嘴脸,“对了,我们战队还差一个人,你们想好邀请谁了吗?”   “不邀请了,直接匹配随机队友,游戏里的孤狼玩家很多。”工藤新一的语气冷静,但不是非常冷静,“既然现在我们都在线,那就打一局试试水,看这个游戏所谓的全自由战斗操作到底有多自由。”   “行。”赤井秀一吸溜一口面,放下了筷子。   系统提示:随机匹配中——匹配成功,玩家[桃李不言]已加入战队。   系统提示:竞技匹配LV.1白板局,南柯战队VS彭格列未来十代小队,倒计时三秒——   “这个战队的名字……”   赤井秀一还没吐槽完,比赛已经开始。   左手边刷下一排技能,技能上方有“辅助”、“输出”和“暴力奶妈”三个选项。他毫不犹豫选了“输出”,技能陡变,身后的“初代修复师”也给予他上回战斗时他扔出的那两种加成。   加攻加敏百分之三百。   ……   兔子在外面挂着,琴酒在屋里坐着,心情还没收拾好,自己的任务面板就弹出了个让他想再给兔子挂个两天的提示。   系统提示:宿主的“绑定战友”已开启竞技赛,点击此处观看直播——   “……”   头疼地揉了揉鬓角,琴酒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阴魂不散。   他之前在组织时,赤井秀一就对他又搞卧底又搞追杀,牛皮糖似的甩不掉。现在他从组织抽身去拯救世界了,赤井秀一还是那块牛皮糖,怎么哪儿都有他?   沉沉地叹了口气,琴酒盯着那条提示,内心一番极限拉扯,最终没忍住点了进去。   照兔子的说法,这游戏的战斗操作极其自由,甚至允许在战斗中融合技能创造新的技能效果,只有脑子够灵光,十个技能可以打出无数种操作。   他倒要看看,他的这位宿敌能在竞技场上做出怎样的惊人的壮举。   画面跳转,银白色的钢铁赛场由极远拉至近处,颇具设计感的台子宽敞而多变,几乎是隔一两秒就会变换形态,无形中提高了玩家的操作难度。   赛场边沿的钢铁丛林内,琴酒一眼就看到激烈鏖战的双方。   他们头顶的ID在琴酒面前都是真名,除了赤井秀一,工藤新一、安室透、服部平次,乃至对面的Reborn、迪诺、Xanxus、斯库瓦罗都是他的熟人,场上唯二的陌生人就是赤井秀一方的木之本桃矢和对面的沢田纲吉。   此时,赤井秀一正在被Reborn按着打。   看到这一幕,琴酒霎时笑出声,笑了一阵才缓缓吐出一句评价:   “有趣。”   --------------------   作者有话要说:   琴哥:这不比自己玩有趣? 第14章 新的世界   在参与团队竞技之前,Reborn就以孤狼玩家身份在竞技场中走了几十个来回。以他里世界第一杀手的战斗意识,三套技能摸清之后,把“新手玩家”赤井秀一按着打是理所应当的事。   同理,纲吉被对面的安室透压着锤了十几分钟也很正常。   双方都是第一次参与团战,除Reborn之外的队员几乎全部处于对技能不了解的状态,所以刚开始交手有一种生存游戏开荒之初的举步维艰感。   不过,随着战局推进,那几个本就战斗意识出众的玩家有了长足进步,而且由于个人风格过于强烈,采取的操作各异,可以说没有任何战术可言,相当于是把团战打成了一对一,每个人都在盯着一名对手疯狂输出。   比如赤井秀一现在已经可以跟Reborn打得有来有回,在三套技能间反复横跳,与Reborn也算棋逢对手。   比如安室透前期锤纲吉,后期被纲吉放风筝,现在两人互相试探,狗狗祟祟,颇有非刺客信条式的刺客风范。   为什么说是非刺客信条式?众所周知,刺客信条里的刺客不学暗杀,只开无双。   再比如Xanxus对上工藤新一,一个大开大合莽得一批,一个靠脑子吃饭只躲不攻,双方僵持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至今战绩为零。   海对面的西西里岛上,Xanxus已经气得想一拳打穿电脑屏幕了。   至于“桃李不言”和迪诺,这两人倒是打得似模似样,有来有回,一看战绩也是五五开,稳得堪比友谊赛。   琴酒嗦着面喝着酒看这两队棒槌搁那各自为战打得风生水起,比自己撸袖子上阵操作有趣多了。   “系统,他们这么打下去最后判谁赢?”看了半个小时菜鸡互啄,琴酒忍不住想提前知道结局。   “看战绩。”兔子在窗外边回答道,“两队总战绩最高者获得团战胜利,单人战绩最高者得MVP称号,前者全队人获得一周经验值双倍奖励,后者有全服通报和随机六星角色碎片——放心,不会随到你。”   “哦。”   琴酒不理会它最后半句,打开战绩面板一看,Reborn遥遥领先,安室透前期虐菜紧随其后,Xanxus和工藤新一是光荣的零蛋,怎么看都是彭格列那边占优。   “妙啊。”琴酒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这一场团战不出意外是彭格列未来十代小队赢了,全服通报,荣誉加身,一周双倍经验buff,可以说纲吉这次赢麻了——毕竟队伍的名字是根据他的身份来的。   看到这个结果,琴酒当场开了一瓶啤酒庆祝。   谁输谁赢不重要,能看到曾经的几个宿敌被打出碾压式战绩就值得高兴,庆祝!一定要庆祝!   一口干了一瓶啤酒,琴酒推开窗户,拎着兔子的后颈皮把它拎进来,手掌覆在它背上揉了揉。   “你答应我一件事,空调外机就暂时不用挂了。”   兔子竖起耳朵:“你说,我尽量找到理由说服自己然后答应你。”   “游戏不是开了竞技场吗?开一个对抗赛,奖励越吸引人越好,持续五天。”琴酒捏扁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随意窝进沙发,抬起双腿搭在扶手上,“这五天休息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我觉得竞技赛很好看……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安排,这就安排!”兔子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它不管用哪个性格模块,刻在代码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永远不变的,琴酒的提议可以说正中它的下怀。   游戏刚开没几天,竞技场更是只开了一天半,大部分没过二十级的佛系玩家甚至都没有解锁这一功能,就更不用说能弄出什么精彩的战斗操作了。   竞技赛一开,玩家之间的肝度肯定直线上升,目前为止还很冷清的竞技场必然将迎来一大批萌新修复师,到时比赛一开,卧龙凤雏辈出,观赏性直线上升——它家宿主与它一周的消遣的都有了。   好主意,好主意啊!   兔子挣开琴酒的手,跳到一旁开始编辑公告,顺手调整游戏模块,保证今天下午就能让竞技赛上线。   琴酒悠哉悠哉地再开一瓶啤酒,点开回放功能,把Reborn按着赤井秀一打的那段重新看了一遍。   二十分钟后,“初代修复师”更新公告登录SE论坛,再度激起轩然大波。   为期五天的竞技赛、零门槛高操作的比赛要求、丰厚到让肝帝眼泪直往嘴角流的前十奖励,让玩家沸腾,非玩家……也沸腾。   ——一千人初测玩这么大?!   ——妈耶,这奖励太大方了!最后一名的奖励都能让我直升五十级了!   ——强烈要求开放更多测试名额!一千人有什么可比的!你知不知道我看竞技场回放视频时有多想灵魂附体那群菜鸡替他们打吗?!   ——看看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玩家吧!   ——竞技赛都开了,不多抽三五万个名额?   ——八级佛系剧情党礼貌:你吗?   ——你游的质量都搞成这样了,还不公测?还不公测?   ——看过游戏商城,我合理怀疑这个游戏还没上线是因为氪金系统没做好。   公告同步上线论坛和游戏,正在观看回放视频复盘第一场团战的赤井秀一四人自然也看到了,三人当即一惊,然后更惊。   “这次竞技赛来得太突然了,下午五点就会开启,以我们的技术未必能拿下前十奖励……我们一定能拿到。”   在看到奖励之前,安室透还能冷静看待公告内容,但瞥到奖励后,他话锋大转弯,坚定而沉稳。   奖励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整套全属性加成的红武和一张完整的六星卡牌——不是琴酒的角色,是新人物。   第一到第十的奖励差距主要在于经验值、体力、特殊支线开启钥匙这些次要道具上,上述两个奖励是前十均有的。   在目前的测试版本里,红武是最高等级的武器,而全属性加成的红武绝对是其中的顶尖装备,任何一个渴望成为强者的玩家都绝不会错过。   巧了,南柯小队一队都是这样的人。   “先刷副本提高等级,装备洗练也安排上。赤井,你家六星卡牌能给你提供力敏双加持,这是个优势,好好用上。”队内频道响起工藤新一沉稳的声音,“战力提高是现在的首要任务,我去商场看看有没有能买的装备。”   “不用去了。”赤井秀一点起……忍住点烟的冲动,叼着根巧克力棒解馋,“商场里只有三种礼包,体力包、特殊支线开启钥匙、武器洗练礼包,每种限购二十个,你想要的,通通没有。”   在给“初代修复师”刷好感度时,赤井秀一已经把游戏商场摸清了,那空荡荡的购物栏简直比dlc游戏都干净,人家dlc好歹有番外和外观卖,这玩意儿就体力包和武器洗练包能氪,特殊支线开启钥匙在游戏初期根本不缺。   商场里甚至没有手游的月卡,网游的点卡和纯氪的等价货币,也不知道策划到底想不想挣钱。   哦,他可能不想挣钱,只想让玩家拼命肝。   抬走吧,累了。   “……行吧,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工藤新一深深叹了口气,可见不能氪金变强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可惜。   毕竟队里这几位都不差钱。   “趁竞技赛没开,咱们多匹配几场,好好找找手感。”服部平次倒是不在意能不能氪金,刚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让他热血沸腾,只想再来十场,“准备好了吗?好了我就开匹配了!”   赤井秀一叼着巧克力棒,言简意赅地道:“开。”   ……   接下来五天时间,简单地说,是琴酒的快乐瀑布。   极端自由的操作,加上三十种可以随意切换组合融合的技能,让竞技赛的上限和下限都直接拉满,以至于论坛里带着“卧龙凤雏”标签和“完美竞技”标签的实况视频数量分庭抗礼,沙雕的认真沙雕,帅气的专心帅气,直接将这个游戏送上世界热搜第一。   琴酒每天就瘫在家里,一瓶酒一包烟,一局比赛看一天,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他最喜欢看南柯小队的比赛,看着一队四只菜鸡摸爬滚打后成长为数一数二的战队,养成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当然,他们挨打的部分肯定比他们反杀的部分好看,不过后者也算得上反差萌,琴酒同样看得很愉快。   “初测一千人太少,下次测试多找些高手发名额,把竞技赛弄成常驻活动。”   琴酒找到了看实况的乐趣,也找到了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丁点必要性,兴致勃勃地给兔子出主意,兔子觉得他的提议不错,直接加入下一次版本更新,也就是第二次内测的测试内容中。   “第二次内测什么时候开?”初测尚未结束,琴酒已经盯上二测了。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看比赛的乐趣,也难怪球迷游戏迷那么多,相关比赛场场爆满,原来不是钱好挣,而是挣钱的人精准拿捏住了他们的喜好,也拿捏住了挣钱的命脉。   所以——   “初测到下个月结束,二测等你从第二个任务世界回来再开。我想过了,内测尽可能扩大知名度,增加玩家数量,这样公测时就可以开展真正的大型赛事了。”   兔子先琴酒一步说出他心里所想。   一人一兔以相似的姿势瘫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举杯相碰,一切尽付笑谈中。   ……   悠闲时光转眼即逝,竞技赛落下帷幕的这天晚上,琴酒收到了系统提示,让他抽取新的任务世界。   系统提示:本次任务世界将在以下十个世界坐标中随机抽取,宿主十秒钟内无操作,系统将开始代抽。倒计时十、九……   琴酒直起身,稍微一活动,僵硬的骨节就噼啪作响。这些天在家里窝着,他骨头都窝酥了。   伸了个懒腰,他随手点击屏幕,一卷绿色的卷轴霎时从指尖跳出,犹如水墨画般缓缓展开。   系统提示:你已选中[天行双星],正在准备传送——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加载中——加载完成,进入新世界后将自动触发。   系统提示:传送开始——   这次传送比上一次人性化多了,至少琴酒是清醒着穿过时空隧道,除了有点晕,没别的不适。   兔子再度回到系统内负责发布任务引导。   短暂而急促的银光闪动之后,琴酒陡然从半空落地,猝不及防一脚踏进泥坑,溅了一腿的泥水。   他皱着眉收回踩到泥坑的腿,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的装束从睡衣变成了黑色的休闲西装,搭着烟灰色的长围巾和同色大衣,手里提着公文包,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金丝缠着镜框垂在耳边,浑身散发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   环顾四周,两边是连绵不尽的荒野,草木枯黄,土地贫瘠。脚下的路坑洼不断,仿佛有人刻意拿着锄头一路走一路挖,大多数坑里还有积水。   将近黄昏,夕阳余晖透过云层散射成清冷的晕彩,霞光瑰丽,沿着落日两边弥漫出烟紫色、橙红色的云气。   夕阳的光照在身上,没有一点儿暖意,倒是有深秋的寒凉顺着毛孔往身体里渗。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主线任务[窃心者]。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窃心者]第一环:苏九先生的真假情人。宿主可在规定时间“一周”内自由探索本世界,查出“苏九先生”真正的情人。   任务奖励[第一环]:一百经验值,庄无梅的私宅钥匙。   备注:年轻人,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第15章 解谜世界(一)   原来是个解谜任务。   想起先前玩过的解谜游戏,琴酒调了调围巾松紧,不着急行动,而是先在自己身上搜寻一番。   他先翻找几个口袋,多数是空的,只有上衣胸前的暗袋里塞了张纸条,写着一串数字:03059。   将纸条放好,他又打开公文包,从中取出一张车票、一个钱包、一份调查委托书。   车票上写着他的名字:黑泽阵。钱包内除了些许零钱之外,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站在雪地红梅树下的身影。   至于调查委托书……   这应该是他手头目前最重要的线索,不过他也不忙看。车票上的发车时间是晚上七点,系统显示现在已经六点十五分了,他必须在四十五分钟内赶到车站,否则后续调查肯定会很麻烦。   在尽可能允许玩家自由探索的情况下保证线索环环相扣,这是一个优秀的解谜游戏需要具备的特点。   把东西收进公文包,琴酒点开面板上的地图,根据指引匆匆跑向车站。   这里离车站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间紧张,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跑了半个小时穿过荒野,琴酒眼前出现了一座古朴热闹的小镇。   镇子外立着一块刻有“双星阵”的大石,黯淡的余晖掺着浓烈的夜色在石头后方拉出长而深的阴影,正斜照在通往前方的道路上,更远处有百家灯火,有歌舞厅内飘出的轻盈舞曲,曼妙且缠绵。   车站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琴酒把车票捏在手里,加快脚步,一鼓作气跑进了车站,踩着发车前的最后一分钟检票上车,冲入既安静,又嘈杂的车厢。   鸣笛拉响,尖锐的笛声刺破夜空,车轮倾轧铁轨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哒声,却被紧闭的门窗拦在迎面袭来的风里。   总算赶上了。   琴酒松了口气,拿着车票一排排对照过去,走到这节车厢末尾时才发现自己买的是卧票,于是他只能掉头往前走,去与这里隔了三节车厢的五号车厢。   火车上的人出奇的多,每一节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不但位置全满,车厢连接处的小空地中也挤满了买站票的人。   琴酒艰难地挤到五号车厢,大冷天出了一身汗。好在买卧票的人不多,五号车厢静得针落可闻,除了他,只有五个房间里传出人声。   他记下了那五个房间的门牌号,再提着公文包走进属于自己的那间。   509。   房间狭窄,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桌子几乎与墙并长,以至于门只能推开一半,琴酒是侧着身子挤进去的。   把门关上,落锁,琴酒坐到床上,解开围巾叠好放在床头,然后从公文包内拿出那份没来得及看的调查委托书,顺便抽出大衣口袋中的钢笔方便随时取用。   委托书是用淡黄色的牛皮纸书就,笔迹清瘦秀逸,像苍山翠竹,不是普通人常用的那些字体。除此之外,纸上的寥寥数行字还透露出了不少细节。   尊敬的黑泽阵先生:   我是苏斐,苏家行九,你可以称呼我苏九先生。此番来信,我想委托先生替我调查一件事,具体内容还请你在十一月三十日之前到天行镇苏家大宅,我们当面详谈。   落款:苏斐。   日期:十一月二十日。   今天是二十八号,这趟火车正是从双星镇开往天行镇。   车票上的到站时间写的是二十九号早上七点整,这意味着琴酒要在火车上度过十二个小时。   这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他直觉一定会发生点不好的事,于是把桌子挪过去顶住房门,再将公文包放到床的内侧,面朝外躺下。   七点到十点,车厢中很平静。   走廊里常有人走动,或是上厕所,或是接水,也有人出来点餐、煮速食面,动静一直没停,却也不算吵闹。   可能有人带了孩子,九点刚过的时候,琴酒听到外面有男人厉声呵斥“管好你的女儿”,但也只有这一句,之后又安静下去。   十一点半,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乘客都回到房间,外面的灯也熄灭大半,只留下几盏暖黄色的壁灯亮着,光线如水流丝丝缕缕渗入门缝,在车厢客房也熄灯之后格外刺眼。   十二点零一分,扑簌簌的落雪混杂着狂风拍打在车窗上,琴酒乍然惊醒,却不是因为风雪声,而是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万籁俱寂的夜里,尤其是黑暗中,一切细微声响都会被极限放大。   原本有风雪声掩护,琴酒应该是听不到开门的声音的,可他的五感远超常人,加上他本就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因此隔壁的人虽然尽可能放轻了动作,却仍是被他捕捉到了那极轻的动静。   他把钢笔攥在手里,缓缓拧开笔盖。   门开后没有立刻关上,大概是怕重复的响动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踏着猫一样轻巧的脚步由远及近,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琴酒门口,停在了外面。   未知的危机蛰伏在薄薄的门扉外,琴酒的后颈汗毛直立,将钢笔笔尖藏在衣袖之下,绷紧了浑身肌肉,一双冷厉的眼死死盯着房门。   停在外面的人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是在观察还是试探房中的人是否有发现自己,等了足足十分钟,他才开始下一步动作。   他好像掏出了什么东西探入锁孔,缓慢而精准地撬开紧扣的锁舌,转开门锁。   锁开的瞬间,那人猛然推门,仿佛想趁琴酒不备冲进来速战速决,却没料到门被桌子顶住了。   他这一推,门重重撞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惊醒了整个五号车厢的人,一时间开门声、脚步声、询问声四起,车厢这时才真正热闹起来。   那个人也因为这一变故呆了一下,正好给了琴酒反应时间。他一把拉开桌子挤出门,扣着那人的手肘和后颈,将他整个按到墙上。   “天哪!这是在干什么?”   “抓贼吗?”   “大晚上的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乘客探出头来,对着两人窃窃私语,嘈杂得令人心烦。琴酒无心关注他们,按着被自己钳制的人转过头来,一张模糊得看不出五官的脸映入眼帘。   “年轻人,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那人瞪着看不清的双眼,张开嘴,层层叠叠的回音像波涛一般从四面八方倾覆而来。   “砰砰——”   琴酒霎时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客人,客人醒醒……”   列车员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敲门声传入琴酒耳里,他刚睡下,又做了个奇怪的梦,现在太阳穴突突地疼,根本不想起身,只隔着门冷漠地问:“有什么事?”   “头等座一位乘客的猫跑进了这节车厢——那是一只昂贵的雌性森林猫,不知你能否让我们进去找一找?”列车员问道。   “我的房门从上车开始就没再开过,猫不可能跑进来,你到其他地方去找吧。”琴酒不耐烦地驳回去。   “这……”列车员犹豫着不肯离开,“实在是非常抱歉,因为这只猫价格不菲,而且猫的主人也是一位大人物,所以……还请先生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看,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   烦躁的琴酒因这几句话冷静下来,忽然想起他在一个解谜任务里,所有的变故和突发事件都有可能是线索,而他的每一个反应都会导致事态往不同方向发展。   那么这个时候,他应该拒绝还是接受?   不必多想,他起身拉开桌子,正要打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原本锁着的门锁不知何时打开了。   琴酒瞳孔骤缩,迅速蹲下观察锁孔,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极细微的被撬过的痕迹,像铁丝留下的划痕。   刚才真的有人来撬他的门锁,而他居然在那个时候睡着了!   冷汗从额头沁出,琴酒深吸一口气,灌进肺部的空气让他浑身一冷,几乎是立刻就镇定下来。   他套上围巾,把公文包藏进大衣,然后拉开门。   门口,一位列车员正满脸歉意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感谢先生的配合,请给我一分钟时间,我检查完马上离开。”   “你检查吧,我去趟洗手间。”   琴酒不欲多说,快步走向厕所,进去时下意识把门锁上,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水真的很冷,仿佛刚刚从冰融化而来,琴酒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复盘那个梦。   梦确实是梦,但从哪里开始,却不一定。   从梦中惊醒时,他第一反应是从发现撬门的动静到后续的抓住撬门的人都是梦的内容,可现在想想却不一定。   他的锁是真的被撬开了,但什么时候入睡的他并没有印象,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听到了撬门的声音,在门开的那一刻睡着了——被动地睡着。   不对,琴酒记得撬门声开始之前,他还听到了风雪声,可是现在……   他看向窗外,外面并没有下雪。   难道他更早的时候就睡着了?   也不对,如果他在之前就睡过去了,为什么以他的警觉性会没有听到撬门的声响?   “系统,我的入睡是否有人为影响?”琴酒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场外求助。   系统提示:存在人为影响,具体原因请宿主自行寻找。   果然。   找到方向,琴酒稍稍松了口气,却并未纠结在自己是如何入睡这件事上。他回忆起梦中那个被自己抓住的人,没有脸,却有清晰的身形和声音,说的话还是系统的备注,说明自己不认识,但有可能见过他,甚至听过他的声音。   因为见过,所以有模糊的印象。因为不认识也没有注意,所以记不清脸。   系统的备注从来不是废话,这句话会出现在那个人口中,说明他和这句话指向的对象有关。   ——年轻人,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想阻止我?”   琴酒勾起嘴角,镜面上映出他的笑脸,冷淡中带着一丝极具欺骗性的儒雅。   蓦地,他觉得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一下。   琴酒皱着眉低头看去,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倚着自己的腿,像冷极了似的瑟瑟发抖。   雌性,森林猫。   看到这只满眼惊惧的猫,琴酒的第一反应是:线索来了。 第16章 解谜世界(二)   这只猫怕的人不是他。   这一点,琴酒是在把猫提到眼前是意识到的。   猫并不排斥他,反而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自己的惧怕之物,中途一声不出,可见是怕到极致。   琴酒没有养过宠物,面对这只猫猫的“投怀送抱”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将它搂紧了,试探地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猫一动不动,耳朵却直愣愣地竖起。   琴酒心下有数,继续说:“能听懂就抖抖左耳朵。”   猫的左耳朵抖了两下。   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手掌顺着猫毛抚了两把,琴酒倚在洗手池上,思忖一番后问:“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人?是就抖左耳朵,不是抖右耳朵。”   猫用力抖了抖左边耳朵。   “那个人在这节车厢?”   左耳朵。   “是熟人?”   左耳朵。   琴酒顿了顿,拧着眉问:“是你的主人?”   左耳朵。   见状,琴酒把猫提起来上下检查,虽然看着受了不少惊吓,但并没有受伤,它的主人应该没有伤害它。   既然没有受伤,那它的主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它吓成这样?   “你要不要……回你主人身边?”   琴酒沉默良久,出于试探的想法,多问了一句。   不料怀里的猫听到这话,顿时浑身僵直,毛发炸开,喉咙间溢出恐惧的“咕噜”声,眼中满是惊惧与哀求。   “……知道了,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琴酒赶紧出言补救,顺手拿过公文包打开,“你先躲进这里,我带你回我的房间。记住,安分待着,不要弄坏里面的东西,也不要弄出任何动静。”   猫用力抖了抖左耳朵,忙不迭蹿进包里蜷缩起来。   琴酒拉上拉链,只留出一个小口,然后把公文包塞进大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时,列车员已经离开了,还帮他把门带上。因为找猫的事,五号车厢的灯全部亮着,透过其他房间的门,隐约可以听到其他乘客的抱怨。   琴酒听了一耳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窃窃私语,正要进屋,饮水机的方向却突然传来暴怒的骂声。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一只猫都找不到?!我告诉你,那只森林猫的身家比整辆车的人加起来都高,真丢了你们赔得起吗?!”   “抱歉……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乘客的房间,真的没有看到您的猫……”   “检查了房间?那行李呢?行李检查了没有?说不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猫,然后藏到行李中了呢?”   “这……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去告诉这节车厢的人,我出钱,他们把行李拿出来给我检查,一个包裹两万,够了吧?”   “那、那我们去问问……”   话音刚落,列车员的脚步声急匆匆往这边来。   琴酒一个闪身进了房间,把公文包里的猫掏出来放到床上。   “找个角落躲好,我这里刚被检查过,他们不会再检查第二遍。”   猫毫不犹豫地钻到床底,也不在意自己一身白毛被灰尘染得灰扑扑的。   等它藏好,琴酒将公文包放到桌上最显眼的地方,躺在床上等着列车员过来敲门。   他闭上眼,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   大部分乘客被吵醒时都很愤怒,用很不好的语气质问列车员。但听到有人要付钱检查他们的行李找猫之后,态度一下就好了不少,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把包裹、行李箱打开,还主动帮着列车员检查。   两万块看一次行李,傻子都知道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除非有人带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没有人会拒绝这种要求。   因为其他乘客非常配合,很快,列车员就来到了琴酒门前,一边敲门一边说明来意。听声音,还是刚才找上他的那位。   琴酒故作不耐烦地把门打开,正想演戏演全套,呛列车员两句,却见列车员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袭曳地红裙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银色的大波浪卷发垂在胸前,头顶右侧夹着一顶装饰用的小纱帽,抬手一抚,虽然烦躁,却也优雅。   “我是庄无梅。”女子斜了琴酒一眼,见他相貌英俊,眼里的漫不经心褪去了一些,“我的猫不见了,想看看你的行李。放心,不会白看,一个行李我会付你两万块钱。”   琴酒眉梢一挑,顺势敛起不耐烦,并回以微笑:“当然可以。我只有一个公文包,你们尽管看,不过我要先把一份重要文件拿出来。”   “请便。”庄无梅抬了抬下巴,语调傲慢。   琴酒取出公文包,当着庄无梅和列车员的面拿出委托书,然后将公文包递给他们。   列车员翻看了一下,尴尬地笑着还回来。   “打扰了。”   庄无梅拿着一个银色的包,拉开拉链,从中抽出两张一万面额的钱塞进琴酒手里,然后大步走向下一间房间。   两万块一个行李,就为了找猫,那只猫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越重要,那只猫的恐惧就显得越奇怪。   另外,她刚才说她叫庄无梅……   琴酒走进房间,落锁、推桌子顶门,而后坐到床上。他唤出任务面板,点击主线任务那一栏,在写着奖励的地方看到了这个名字。   庄无梅的私宅钥匙。   主线任务的第一环叫“苏九先生的真假情人”,莫非他的情人就是这位庄小姐?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真假”二字,就让这位庄小姐的身份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他现在越来越期待苏九先生的委托内容了。   琴酒微微一笑,再次闭上眼睛。   这一晚,五号车厢的人没有一个睡得好。   庄无梅闹了一晚上,叫骂声能从头等车厢传到这边。   她的猫一直到列车到站都没能找到,为此非常暴躁,下车时还骂骂咧咧的,边走边呵斥不断道歉的列车长,说是要去投诉列车员和驾驶员。   琴酒在她之后下车,远远的听到她暴怒的指责,伸手敲敲公文包,藏在里面的猫因为她的声音颤抖个不停,连带着他的包也轻轻抖动。   混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离开车站,琴酒找人打听苏家大宅的位置,正好打听到一个出租车司机头上,被他热情地迎上车。   “苏家大宅嘛,嗨,天行镇谁不知道,就在正南边,可好找了,就是离车站远。”司机利索地发动车子,七扭八拐绕出了车流,“马上要到苏家老爷生日了,先生也是来给苏老爷贺寿的?”   琴酒言简意赅:“不是,我接了个委托,去苏家找委托人的。”   这司机看起来很了解苏家,为了继续话题套他的话,琴酒不介意先透露一点消息。   “啊,我知道了,先生你接的肯定是苏九先生的委托。”司机说得斩钉截铁,让思忖着如何套话的琴酒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说?”   “先生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事儿,其实我们本地人都知道。苏九先生啊,脑子有问题。”司机啧啧两声,非常顺畅地切入话题,想来平时没少拿这件事跟乘客搭话,“苏九先生今年二十五岁,长得好,又有才华,就是身体不太好,结婚之前也是镇上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等等,你说他结婚了?”琴酒才听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打断。   “是啊。”司机点点头,后视镜里映出他惋惜的笑脸,“苏九先生二十岁就结婚了,但他总说自己没有结婚,而且有一个……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两情相悦的情人,还说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情人。”   极限反转。   琴酒撑着额头,这条消息来得突然,他有点消化不良。   妻子?情人?   司机却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继续叭叭地说:“苏九先生这病有五年了吧,五年间他找了很多人调查,说要查出自己的情人是怎么变成妻子的,但所有人给出的调查结果都一模一样,他和他的夫人就是正常的婚姻,而且是双方父母定下的,两人结婚前都没见过对方,夫人不可能是他的情人。”   “可他不信啊,还是孜孜不倦地找人调查,再重复之前的步骤。现在啊,这件事不仅成了苏九先生的日常,也成了我们天行镇上的人的日常。”   “……”   琴酒揉揉太阳穴,想了想,问道:“苏九先生的夫人……是谁?”   “哦,她叫庄无梅,嫁过来前是双星镇首富的女儿,长得美,对苏九先生很好,就是脾气不太好,不过心地很善良,出手也阔绰。”   司机好像回忆起什么,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我以前载过她,那小费给的,可大方了。虽然下车时被她骂开车不稳,但看到她给的车钱,我就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庄无梅,又是庄无梅。   琴酒想着昨夜见到的那个女子,一股淡淡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长得美,出手阔绰,脾气不好,这三个标签可谓精准命中,符合一般解谜游戏的线索铺垫。   可因为司机带出来的一条反转线索,让琴酒觉得这女子的身份不简单,说不定到了苏家大宅见到苏九先生,还有一波反转等着他。   琴酒把公文包放在腿上,隔着包轻轻拍打躲在里面的猫,安抚它的情绪,顺便还想再向司机打探一些内情。   司机却不等他开口就先转移话题,说起镇上琐碎的家长里短来。   “车站旁边新开了一家快餐店,把之前那家老餐馆顶掉了,饭菜又贵又难吃,服务员态度也很差,还是老餐馆好啊……”   “东面的小公园最近也拆了,说是有人买下那片地,想造个私人的园子,不知道动工了没有。这开出租车越来越挣不到钱了,得空得去搬搬砖补贴补贴家用……”   “客人,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天行镇吧?我和你说,我们镇上有两处旅店,一家前年开的,很新,设施齐全,就是住宿费特别贵,我推荐你去镇子南边的老旅店,便宜实惠,除了晚上有点吵,没别的缺点……”   司机开了一路车,也跟他叨叨了一路,不管他回不回话,反正就是一个劲儿地说,善谈得有些聒噪。   琴酒却不嫌他吵闹,反而把他说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都记了下来,以免错过有用的线索。   半个小时后,苏家大宅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琴酒下了车,支付车钱,快步走过去敲门。   门敲三下,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老式西装的中年人,他看见琴酒,伸手扶一扶单片眼镜,不发一言地向琴酒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宅邸,却不走前方宽阔笔直的大道,而是往右手边曲折横斜的小径里钻。   假山奇石间夹杂着花草竹丛,异香扑鼻,勾起琴酒昨夜做梦的回忆,暗暗屏住呼吸。   片刻后,小路拐过一个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红梅树枝影横斜地照着一方水塘,对面一座两层木屋倒映在涟漪里,随晨光而清波潋滟。   “苏九先生已在屋中。”中年人如此说道,话甫落,便又匆匆离开。   琴酒正疑惑间,公文包的拉链下突然伸出一只猫爪。爪子把拉链扒拉开,原本躲得好好的猫跳出来,一溜小跑蹿进了木屋。 第17章 解谜世界(三)   木屋里,两面开窗,正门大敞。深秋的风凉涔涔的,拂过袅袅升起的茶烟,也沾染上不属于这个季节的一丝清冽梅香。   裹着厚实的披风的男子坐在窗边,抬头就能看到门外的红梅树,面前的火炉上悬着一只水壶,底下的茶已经泡好多时。   诚如司机所说,他生得格外俊美,眉宇间却带着病色。搭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的手修长瘦削,白瓷般的肤色衬得无名指上那只红宝石戒指分外突兀。   从公文包里跑出去的猫钻进了男人怀里,只能从披风的缝隙处看到耳尖一撮白毛。琴酒进门时,男人正在安抚它,语气熟稔亲近,甚至对它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的不意外,让琴酒有点意外。   “黑泽先生,你来了。”单手环抱着猫,苏九先生抬眼看向门边,微笑着招呼琴酒过来坐下,并将一盏热茶推到他手边。   琴酒看了看那杯茶,没动。   苏九先生望着他笑,不说话。   深吸一口气,琴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才颔首道:“如此,我们方建立起了初步信任,后面的事也谈得起来。”   琴酒不接茬,把包里的委托书取出放到他面前:“我依照约定前来,不知道苏九先生想让我调查什么?”   苏九先生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黑泽先生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和你打哑谜了。来之前,先生应该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吧?”   “略有耳闻,不过,难辨真假。”琴酒点头道。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哪个版本,但每一个版本里都有一句话:‘苏九先生脑子有病’。我得告诉你,这话是真的。”   苏九先生骂起自己来,语气并不比司机柔和多少,相反,他冷静得近乎恐怖,就像看惯了生死,却未生出悲悯之心的医生下诊断书时那样理智而冷漠,琴酒恍惚以为他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的脑子确实出了一点问题,因为我所拥有的记忆,与现实的、旁人的认知截然不同。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在外人眼里,是苏家的九先生,今年二十五岁,身体不好,体弱多病,二十岁时就和双星镇首富之女结婚,夫妻感情极好。”   他跟琴酒说着自己的“病情”,眼中却毫无困惑,仿佛早已明晰一切问题的答案。   “所以,你的记忆并非如此?”琴酒知道反转要来了,不禁微微挺直了脊梁。   “是的。”苏九先生揉了揉太阳穴,“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妻子,只有一位与我两情相悦的情人,叫庄无梅。他和我夫人同名,长得也几乎一模一样,唯独性格截然相反。”   “我记得我有多爱他,这份爱意让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每每想到他的名字,心口就泛起难以言说的炙热和冲动。所以我想找到他,真正的他。”   苏九先生一边说,一边按着心脏的位置,语气克制而沉郁,铿镪顿挫,不容置疑。   琴酒一个钢筋混凝土式直男,真正的爱情绝缘体,在此刻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既然你们如此相爱,为什么不能是你忘了你们已经结过婚的事?”他冷静地问道。   “我们不可能结婚。”苏九先生长吐一口气,眼底有阴郁的云,酝酿着暴烈的风雨,“他是男子。”   “……”   再次反转。   换一个心态比较差的人坐在这里,估计都得当场裂开。   琴酒是见过庄无梅的,确实是个美丽而暴躁的女子。虽说男人也有可能男扮女装,可那样的体态姿容,世上很难有人装得出来,脸长得一模一样也难。   除非从小刻意培养,否则男人与女人的体格差异几乎不可能靠外力抹平。   当然了,若是这个世界有魔法或者缩骨功之类的非科学力量,那另当别论。   琴酒刚冒出这个念头,系统提示就适时弹了出来。   系统提示:本世界不存在武术、魔法等一切非科学存在。   “……”   琴酒选择端起茶盏多喝两口,压一压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也维持住脸上的镇定:“没想到苏九先生的记忆与现实的冲突这么大,难怪旁人会说你脑子有病。”   “我的脑子当然有病,必须有病。”苏九先生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病,那病的就是这个世界……以及镇子上的所有人了。”   琴酒托了托镜框,金丝垂坠于耳畔,晃动出诡谲的阴影。   “先生的话听上去像是认可前者,实际上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出错,对吗?”   “事实上,所有人都这么觉得——觉得自己没错。”苏九先生把猫从披风里抱出来,揉揉它的脑袋,任它依恋地靠在自己臂弯间。   “这只猫是我和我的情人一起养的,它叫寻梅。但现在,它名义上的主人是我的‘妻子’。它回来了,意味着那个冒牌货也回来了——你见过她了吧?在火车上。”   “……是的。”琴酒低头看向那只猫,“这只猫好像被她吓坏了。”   “先生,动物是不会骗人的,而篡改他人记忆的家伙,也不会想到要去篡改猫的记忆。”苏九先生握着猫爪,声音柔和,眼里的冷光却像刀锋一般锋利。   猫猫仰着头看他,大眼睛里除了他的身影就是担忧,还软软地“喵”了一声。   同样都是主人,担忧其中一个,却对另一个没有实际伤害过自己的如此恐惧,孰真孰假不言自明。   琴酒却仍然想确定一下。   他戳戳猫的小脑袋,等猫看过来,才像之前在火车厕所里询问它时那样问:“火车上那个人……是不是你的主人?是就抖左耳朵,不是就抖右耳朵。”   猫两只耳朵同时压下,犹豫许久,轻轻抖了抖右耳朵。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任务面板上弹出一条提示:主线任务[第一环]完成度:百分之五十。   琴酒和苏九先生同时弯起嘴角。前者是为自己找到对的方向而满意,后者是对自己所料不差的欣喜。   “苏九先生,我们现在需要做一个时间线上的复盘,找出你的妻子是何时替代了你的情人——以及你的记忆与其他人的记忆产生偏差的时刻。”   琴酒提议道。   苏九先生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从桌底下抽出一份文件夹:“我找过很多位私家侦探,每个人都向我要了这份资料,所以这次我提前准备好了。”   “谢谢。”   琴酒接过来,正要拆开,却听到苏九先生又补充道:“那几位侦探在把结果交给我的前夜都失踪了,最后交到我手上的只有一份一模一样的,看不出破绽的结果,这份结果和他们的调查过程我都已经整理好了,也在里面。”   琴酒动作一僵:“失踪?”   “对。”苏九先生脸色平淡,眼神却透着深秋寒风凛冽的肃杀,“其中一个人告诉我他曾恍惚记得自己被人威胁过,可是我让他回想被威胁的过程,他却说那只是一个梦。现在想来,或许那不是……”   “不,”琴酒冷冷地打断,“我也做过一个被人威胁的梦,在火车上。但那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梦。”   苏九先生一怔,仿佛意识到什么,眸光静若深潭。   “你要小心。”   这是他对琴酒说的最后一句话。   ……   从后门离开苏家大宅,琴酒的公文包沉甸甸的,是苏九先生交给他的那份文件的重量。   他当然不可能在大街上查看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按照刚才司机说的,镇上有两个旅店,一个新旅店,一个老旅店,司机推荐了后者,理由找得很充分。   不过,跟苏九先生交谈完之后,琴酒认为不能轻信这镇上的人,尤其是那些给出太过明确指向性的,更要警惕,因此老旅店最好不要去。   去新旅店吧。   琴酒抬脚正要走,几步过后忽的一顿,又退回了原地。   不对,不对。   他撑着额头,仔细回想方才与苏九先生的对话。   苏九先生说,之前几个私家侦探都是在要把结果给他的前夜失踪了,前夜,夜里,说明那些侦探已经查出结果,大概率是在落脚之地整理调查结果时失踪的。   他们之中未必没有人想到旅店的疑点,所以肯定有人不去住老旅店,而是去了新旅店,但最后却依然失踪了。   既然如此,那么新旅店老旅店就都不安全了。这两个地方可能留有线索,之后有必要去调查,但绝不能住。   想通此节,琴酒决定不住旅店,而是开始考虑换个落脚点。   除了旅店,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住?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往前踱,经过一处电线杆时,余光瞥见了上面贴的小纸条。   琴酒刹住脚步,走到电线杆跟前查看,在一众重金求子和寻猫启事的小广告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个。   ——民宅出租广告。   住旅店不如租房,说不定还能触发支线任务,或者有特别的收获。   琴酒记下广告上的号码,就近找了个电话亭拨打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话筒里传出清澈柔和的少年音。   “你好。”   “你好,请问你贴的招租广告现在还有效用吗?”琴酒简单明了地问。   “当然有效,先生是想租房吗?”温和的声音带上了喜悦,“如果你有需要,我现在就把地址告诉你,或者我可以去接你——若是你方便的话。”   还有这种好事?   琴酒毫不犹豫:“方便,我在苏家大宅后门东面的红色电话亭里,麻烦你了。”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你稍等。”   --------------------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副CP:庄无梅x苏九先生。   没有多少感情戏,解谜为主。 第18章 解谜世界(四)   五分钟后,一辆老式自行车哐嚓哐嚓地停在琴酒身前。   漆黑的车身陈旧而结实,虽然看上去一副要散架的样子,主体结构却很牢固,只有下方的链条因年久生锈而摩擦着□□,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   骑车的青年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衫,袖口与裤腿扎得紧紧的,鞋底沾着未干的泥土,像是刚从田野里结束劳作出来。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挡住大半的阳光,光线自侧面沿着帽檐的轮廓照亮他半边面容,映出满脸的笑意。   “你就是打电话给张珂,说要租房的那位先生吧?”青年把帽子转到一边,细碎的刘海间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眼眸,盛着热情的笑意,“我也是他的租客,叫裴宇,受他所托来接你。”   琴酒不置可否,只是退出电话亭,把电线杆上小广告下方那串号码旁的名字再看一遍,确认是“张珂”无误,才说:“他家离这里远吗?”   裴宇点点头,一脸无辜:“远啊,不然我也不会找人借这辆车来接你。上来吧,我这就载你过去。”   “……你确实借了辆好车。”   琴酒用眼神比了下车后座的高度,坐上去时曲起双腿,脚后跟踩在□□前的螺帽上。   动作十分熟练。   裴宇蹬起车轮,轻轻松松下了坡,几个转弯骑进了一片田地。两边是金黄色的稻田,风吹稻浪接天,沙沙轻响和着风声,飘过漫山遍野。   中间一条笔直的路是隆起的黄土,一路坎坎坷坷,不是碾到石头就是骑进坑里,骑车坐车比走路舒服不到哪去。   裴宇打了几声响铃,铃声清脆,像碎玉敲击着初冬的薄冰,阳光直直晒在地上,风漫过成片成片的稻田,仿佛从他们脚下而起,崎岖的路也变得充满意趣。   鼻尖萦绕着的稻谷清香,对于琴酒而言是陌生的味道。他放眼眺望,那金色的浪涛好像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天与地交接的地方,真实又虚幻。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解谜游戏里的地图。   琴酒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发现自己的心态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他一直将这里视作游戏世界,用玩解谜游戏的态度应付着每个人,每件事,从而只在乎主干部分,也即自己认为的能够告知自己线索的人事物,以至于错过许多细节。   火车上,如果他早一点反应过来,就会想到利用熄灯前的那段时间与其他乘客交流,知晓有关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就会与列车员多聊几句,套出有关庄无梅的事情。   在出租车上,如果他回应司机的闲话,多询问两句旅店的事,也不必等到和苏九先生见过面才知道旅店有问题,说不定还能了解旅店里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与调查任务息息相关的细节。   甚至,他还可以直接询问苏九先生关于庄无梅私宅的事。   这不是解谜游戏,不需要按照设计者的思路走出环环相扣的线索进而解谜,他完全可以跳过一部分直接能够推导出的环节,而不必跟着剧情人物给出的信息走。   更何况,剧情人物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他们又不是被设定好的NPC,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必然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也会自己的算计,而这些因素,将会在无形之中影响他的判断与认知。   系统没有限制他,他却用自己的先入为主画地为牢,错过了很多关键点。   想到此节,琴酒脸色阴沉,为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而心生懊悔。   “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呀?是外地人吗?”   气恼间,裴宇突然说话了,语气欢快又明媚,带着并不让人感到冒犯的好奇。   琴酒猛然从负面情绪中惊醒,皱了皱眉,压下不稳的心绪随口回答道:“我来工作,但不太顺利,还在找解决的办法。”   “万事开头难,只要不是大到不能解决的错误就没关系,及时改正就行。”裴宇用力蹬着车轮,说出的话仍带有少年心性,“你的工作很辛苦吗?我刚才看你眉头紧皱,似乎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不辛苦,是我庸人自扰。”琴酒眉宇舒展,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眯着眼欣赏面前的景色,暂时将任务放到一边,“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穿过这片田地,顺着河边拐个弯就是。”裴宇嘿嘿笑了两声,外衣下摆鼓风翻飞,载满稻香,“张珂家旁边风景很好,先生若是工作不顺心情不好,可以自己划船到芦苇丛深处钓会儿鱼,转换转换心情。”   “嗯,我会考虑的。”   琴酒摆正心态,不再拿面前的青年当NPC看待,也不再绞尽脑汁地思索所谓的“关键问题”,只当闲聊似的问:“你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我是从双星镇来打工的,不过在这儿也待了好多年了。”裴宇本就是健谈的人,现在被问到最熟悉的话题,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先生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天行镇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   “哦,那我随便问问。”   换作之前,琴酒不觉得裴宇是局中人,绝不会与他多话,就如同之前也不会跟列车员和司机多说一样。但转变心绪后,他发觉裴宇对天行镇的了解于他有莫大的价值,至少以他现在的身份,假借熟悉环境之名询问任何事都不突兀,对他往后的调查也大有裨益。   事实上,苏九先生的事、镇上两所旅店的情况,包括庄无梅的私宅,他都可以问裴宇,只要稍作包装——   “我刚从新旅店那边出来,因为实在负担不起房价。后来去了旧旅店,对那里的环境不太满意,所以才想到要租房。”   琴酒先给自己的问题打好铺垫,然后故作困惑地问:“我就奇怪,那新旅店也不是顶好的去处,怎么住一晚要那么多钱?”   新旅店房价高是司机给出的信息,他用得很顺手,把疑惑的戏码也演得到位。   裴宇果然不疑有他,不屑地轻嗤道:“别提那两间旅店了,新的旧的都不行,先生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里的事儿,难怪会被骗。”   “哦?那两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琴酒暗觉有戏,马上追问。   “那新旅店啊是苏家六先生开的,听说花了不少钱置办了很多新鲜玩意儿,所以房价贵得很,说是要跟双星镇的鸿门旅馆打擂台。然而擂台还没立起,店里就出事了。”   裴宇的语气有些怪异:“前年九月,旅店刚开张半个月,我去应聘旅店的厨师。才进去干了几天活儿,就听说苏六先生与长嫂在贵宾房通……咳咳,那什么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名声一落千丈。又过了一天,这两人被发现双双死在贵宾房里……我发现的。”   他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不禁拢了一下衣领。   “可是你说奇不奇怪,那天过后镇上再没人提起苏六先生和他长嫂,就好像这两人不存在似的,那件事也没人议论。我寻思着镇子就这么大,那么刺激一件事,街头巷口那些碎嘴子却像不知道一样,没有一个人敢多说半句,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以为那事儿不存在呢!”   琴酒隐隐感到不对,却不好附和:“苏家是这里的名门大户,大家不要议论他们的闲事也不奇怪。”   “不是,你看苏九先生的事就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户人家也抵不住大家说闲话呀。”裴宇反驳道。   “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苏家对外宣称没有苏六先生这个,说苏老爷的第六个孩子是个女儿,早就远嫁了。至于长子夫妇,几年前就已经离婚,没有什么长嫂和苏六先生的通.奸.故事。我有点纳闷,为了遮家丑,至于做到这份上吗?”   “嗯,是不至于。”琴酒开始觉得熟悉,类似的故事他好像前不久才听完一个,“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对,我跟新旅店里的人说了他们也不相信我,反而相信苏家的借口,用他们的话来堵我的嘴,骂我异想天开,还把我开除了。”   裴宇撇撇嘴:“打那以后,新旅店的房价就更贵了,好像故意掩盖什么似的,用高昂的房价拒绝外乡的客人,生意越来越差。”   “……”   琴酒顿了顿:“你不会觉得,是你的记忆出了错吗?”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的,绝不会有错!我当时亲眼看着几个伙计把人抬出去,结果后来问他们,他们却都说不知道,说我白日做梦谎话还编不圆!”   裴宇想起这事儿就气得牙根痒痒。   琴酒微微勾起嘴角,荒唐到想笑。   苏九先生说过,他的脑子必须有“病”,否则病得就将是这个世界。琴酒本来对他的话还半信半疑,现在可好,第二个“病人”自己跳出来了。   但他没有立刻下判断:“那老的旅店又出过什么事?”   “这个啊,那是张珂经历的事,等到了你再自己问他吧,事情比较复杂,我说不明白。”   裴宇一边说,一边减速下坡,绕过前边栽着几棵梅树的路口,路旁现出一条静水流深的河道,河畔便有三两户人家。   自行车停在最靠近河岸的那一户门口,裴宇推开篱笆门将琴酒迎进去,同时不忘朝屋里大喊:“张珂!你新租客到了!”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深绿长袍的少年从中走出,怀里抱着一盆修剪过的三角梅,满身书卷气。   “你好。”他放下三角梅,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琴酒笑着打招呼,“你的房间我已整理出来了,要上去看看吗?”   琴酒还未回答,裴宇便热情地拉着他往里走:“看啊,当然得看,看的时候你顺便跟他说说老旅店的事,他差点就去那儿住了!”   “嗯?”张珂诧异回头,“先生去了老旅店?”   琴酒点点头,撒谎撒得面不红心不跳:“去看了一眼,觉得环境不好就离开了。”   “那真是万幸。”   张珂松了口气,反倒把琴酒整好奇了:“那家店有什么古怪吗?”   “不能算古怪,就是一入夜就吵得很,那里毗邻庄家旧宅,很多时候吵闹的不只是人。”   进了屋,张珂给琴酒倒了杯茶。   “不只是人……是什么意思?”琴酒端着茶杯问。   系统说过这个世界不存在非科学因素。   “庄家旧宅是天行镇的灵异故事里一个有名的鬼宅,大家都以为是杜撰的,但张珂说它真的存在,就是老旅店旁边的那栋老房子。”裴宇自己找了杯子倒茶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都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在那栋宅子里住过几年,还认识宅子的主人,也带你去看过,你怎么还不信我?”   张珂不赞同地摇头,又看向琴酒:“先生听我的,不要去住老旅店,在那儿住过的人都说晚上特别吵闹,可起来一看街上又特别冷清,声音是从那栋老宅子里传出来的。在那儿住过的人离开后无一不是生了场大病,那不是什么好去处,还不如新旅店。”   “诶,新旅店最好也别住!”裴宇连忙强调。   琴酒看着面前这言之凿凿的两人,要不是表情认真得不似在说谎,他都要怀疑他们是故意做套招揽租客呢。   想了想,琴酒并未急着探究他们话里的真假,而是问:“张先生,你说你认识庄家旧宅的主人?”   张珂点头道:“是啊,他和苏九夫人同名,也叫庄无梅,不过他是个男人,而且五年前就失踪了。”   “五年前失踪?”裴宇的尾音惊讶地高扬,“可是大家都说那间老宅子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你信我还是信他们?”张珂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过去。   “信你,信你。”裴宇讪笑着说。   琴酒没理会这两人的拌嘴,他想起了苏九先生说自己有一位叫庄无梅的男性情人,而他与现任妻子结婚的时间,正好就在五年前。   两个庄无梅,两个五年前,三段甚至可能更多的与旁人认知不符的经历。   这案子太有趣了。 第19章 解谜世界(五)   夜里,琴酒来到了张珂口中的庄家旧宅。   一弯冷月悬天,凄清的微光照进幽深寂静的宅邸,在一片荒草枯木中折映出诡谲多变的阴影,远远望去,张牙舞爪得渗人。   瞥了眼上锁的正门,琴酒见四周无人,于是绕到旁边的围墙处翻墙跳入庭院,双脚轻巧落地,发出的动静不比深夜出来觅食的猫重多少。   他的脚陷进草地里,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野草已经快漫过膝盖。   草丛中时不时响起虫蚁爬行过的轻响,深夜听来总觉诡异,好在他出门前换了衣服,还特意穿了贴合腿部的长靴,即使草叶上有蝇虫也咬不到他。   院子很大,周围立起四四方方的围墙,从天上俯瞰就像一口方井。野草长得最密集处有一口几乎被遮掩得看不清的古井,琴酒路过时朝里面看了一眼,水面漆黑如夜,正映着弯弯的月亮。   出了草地,前方就是正厅,后方错落分布着几间不大的宅院,都荒废着。虽然早已久无人居住,可好几间房屋都上了锁,像是故意在提防什么人。   琴酒正要走向正厅,鬓边的金丝忽然被夜风吹得晃动,而偌大的宅院内陡然响起扑簌簌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地界听来十分明显,如果不细听,就像集市之类的热闹地方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令人毛骨悚然。   “……在那儿住过的人都说晚上特别吵闹,可起来一看街上又特别冷清,声音是从那栋老宅子里传出来的。”   想到张珂的话,琴酒又环顾四周,发现这阵声响是由风吹过草地、掠出井口、在四面墙上激起的回音等等声音混合而成,由于附近人烟稀少,太过安静,所以显得格外嘈杂,再加上人心作祟,自然更为可怖。   不过,这也就是他亲自到这里发现了端倪才能这么冷静,不然住在老旅店里,晚上冷不丁听到这声音,也能惊疑一晚上。   琴酒收起思绪,在可以进入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借着月光勉强记住内里的布局,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意料之中的事。   从最后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出来,他想了想,直奔离自己最近的那间上了锁的房间,锁是锁着,打开却不难。   铜制的锁出奇的干净,表面一层暗黄色光泽随月色光华流转,沉沉扣住门扉。   琴酒直接上手抓住那把锁,不是用撬的,而是抓住上方扣进锁孔的较细的铜条,硬生生将其拽得扭曲变形,然后“咔嚓”一声被扯断。   他的掌心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这样做固然会留下痕迹,但琴酒的到来本就不是秘密,肯定早已引起有心人的关注,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查,看摆在明面上的线索有多少。   从探查庄家旧宅这一步起,他的调查路线就和之前所有的私家侦探都不一样,即使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也可能另辟蹊径,发现不同的切入口。   琴酒这样想着,大步走进房中,从怀里拿出找裴宇借的手电筒,借手电筒的光四处探寻。   他刚走出没两步就不小心踩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几本掉在地上的书。相比灰尘厚得能清晰印出鞋子形状,这几本书更像是不久前掉的,边沿还有两个指印,像是有人抱着它们离开时不慎掉落。   琴酒捡起书抖了抖,顺手翻了几页,看到的都是些民间怪谈故事,但最后一页夹着两张泛黄的信纸,他抖开看了两眼,脸色霎时从凝重变成怪异。   这是一封情书,里面掺杂了许多土味句子。   比如“我掐指一算,你五行缺我”。   再比如“我是迷人的男人,你是迷人”。   琴酒看得人都傻了,这封信跟当下的情境简直格格不入,就像恐怖片里拆家的不是吱哇乱叫的主角,而是一群嘴角上扬的哈士奇。   更奇妙的是,情书的落款是苏斐,对,就是他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委托人。   当时交谈的时候没觉得他脑子坏这么大啊!?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琴酒忍着诧异之后接踵而来的笑意,把情书收好,转身又去看了其他几间房。   在那些房间,他同样没有太多收获,好像都被人提前搜刮空了。   不过他从一间卧房的床的前边发现了个暗格,是他踩上去时踩断了木板露出来的,里面有一沓照片,半边被剪去,剩下的半边里赫然是苏斐的身影。   又是一条没头没尾的线索。   琴酒收起照片,正打算离开卧房的时候,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他瞬间警惕拉满,一个箭步躲到门后,屏住呼吸等声音靠近。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即将走到门前时却倏然一顿,好像察觉不对,连忙转身向反方向跑。   都到这个距离里了,琴酒当然不可能让他跑掉,当即冲出房门,锁定走廊中急速奔跑的人影,稍微压低重心猛然前冲,几乎是在冲刺后的下一秒就把人按到了墙上。   用梦里按住某人的姿势。   侧脸狠狠压着冰冷的墙面,那人喉头溢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还想挣扎。   琴酒却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背后,一脚用力踹在他腿弯迫使他跪了下来,同时另一只手扣着他后颈,将他禁锢在墙面与自己之间。   “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琴酒沉声问道。   “嗬嗬……”   那人吃力地张大嘴,却只是发出沙哑的不成句的单音。   “说!”   琴酒见状,按着他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他仰着头呼吸困难,就差翻白眼了。   “你……我……放开……”   那人抻着脖子,额前青筋毕露,非常艰难地从被钳制的咽喉吐出几个字,涨红的脸上滑下几滴汗来。   琴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自己太用力了,赶紧松了松手头的力道——主要是把按着他后颈的手松开了。   “咳咳……咳咳咳……”   那人咳得撕心裂肺,边咳还边痛苦地捂着脖子,琴酒都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厥过去。好在他只是咳嗽了一阵,不一会儿就缓过神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我是个小偷。”他迎着琴酒冷然的目光自报家门,并且丝毫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来这里是想看看能不能捡漏偷点东西出去卖掉换钱……我以为你是我的同行,所以才跑的……”   “胡说八道。”   琴酒作势又要按他的脖子,他连忙扭头大喊:“别别别!你再来一下我脖子要断了!我没胡说八道,我说的是真的!”   “是吗?你说你跑是因为以为我是同行,但你开始跑的时候可没看见我,只看见了被动过的门锁。”   琴酒戳破他的谎言,顺便又在他腿上踹了一脚,这次多用了几分力,他的尖叫声更凄厉了。   “别踢!别踢了!我交代还不行吗?!”   那人顾不上其他,连连大喊,生怕他再给自己来一下,但慌张之余却还不忘讨价还价:“你、你先放开我,这个姿势……我不好说话。”   “不好说话?”   琴酒挑了挑眉,了然地点点头。   两分钟后,琴酒用找系统要的麻绳把人严严实实捆成鸡肉卷倒吊在屋檐上,自己施施然往旁边一坐,捡起根木棍戳戳他的肚子。   “这个姿势好说话了吗?”   “……谢谢,我这就说。”   那人摆出一张生无可恋脸,叹了口气,也不跟他在磨叽:“其实我真就是个小偷,平常偷偷邻居家的鸡蛋白菜度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开张是几天前,有人找我来这里拿走一些东西。”   “继续。”琴酒想了想,不着急往深里问。   他斜眼偷觑,见琴酒一双冷厉的眉眼在月色下愈显清寒,几乎看不出人类的表情,心里顿时一怵,收起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小算盘。   “我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想要什么,他让我把这几间上了锁的屋子里的东西能搬走的全都搬走,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搬完,今天是最后一趟……没想到,碰上你了。”   琴酒没说信不信,只是问:“那些东西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负责将它们运到镇口,有人会再过来取。取东西的人蒙着面,穿了厚重宽大的衣服,我也不清楚他是谁。”小偷语气诚恳又卑微,“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的事了,你能……放我下来了吗?”   琴酒思忖片刻,起身解开绳子,却在小偷即将挣脱的瞬间把人按住——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力道,他龇牙咧嘴地直喊疼。   “帮我做件事。”他淡淡地道。   小偷一怔,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   “跟着那个拿东西的人,看清楚他的目的地后告诉我。”琴酒说着,从腰侧抽出一柄折刀甩开,刀锋贴在小偷颈侧,动作和他的口气一样轻描淡写,“不要想着阳奉阴违,我既然敢放你单独行动,自然有你逃跑或者告密后找到你的手段。”   小偷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只敢与琴酒对视一瞬,就被他骤然暴增的杀气逼退。   “知、知道了……”   ……   看了看小偷翻出来的东西,没什么有价值的证据,琴酒放他离开,并再一次强调自己是私家侦探,寻人本事一流,让他老实照做。同时把庄无梅给的两万块塞给了他。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这小偷只要不是太贪心或自作聪明,自然会老老实实把事情办好。   当然,他办不好也不要紧,琴酒不会苛求能力太差的人。而如果他不仅办不好事还跟那个人告了密,琴酒也有的是办法把这两人捆一起收拾了。   小偷抱着东西出门后,琴酒掏出刚才找到的一封情书和几张照片。   他着重检查了一下后者,手指从照片被剪开的边沿划过,发现边沿平滑利落,不像被撕扯过,反倒是用剪刀或利器裁开的。   有人故意隐藏了半张照片,从另外半张上的人来看,这藏起来的半张,估计就是那位只有苏九先生和他的猫知道的男性庄无梅。   “那个人真正想带走的可能就是和庄无梅有关的物件,不过他的反应怎么这么慢?苏九之前明明都调查过几轮了。”   琴酒有种正在靠近别人设的套的感觉。   于是他又在宅子里转了半个小时,确认已经没多少东西可翻看,便决定先回住处把苏九先生给的资料看了。   正当琴酒要翻墙离开时,那小偷忽然急匆匆回来了,他一副跑得快要断气的样子,一把将翻到一半的琴酒从墙上薅了下来。   “我、我看到他去了镇子北边的新旅店,但不知道他住几楼几号房。”   闻言,琴酒深深看了他一眼,说:“好,我知道了。”   小偷点点头,捂着胸口直喘气,看不出半点心虚:“我在门口偷看到他找前台要了包装用的纸箱和袋子,说不定是要把东西打包运走。”   “嗯,多谢你的提醒。”琴酒拍拍他的肩膀,走过他身边时,留下淡淡一句:“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当然!” 第20章 解谜世界(六)   有人摆明了想引他过去。   琴酒离开宅邸,慢吞吞走在路上,前方的路灯下有个报刊亭还亮着灯,他过去买了包烟和一份报纸,点烟抽了一口。   劣质烟草呛喉的味道让他低低咳嗽,他掸掉烟灰,卷起报纸攥在手里,走到新旅店所在的街道,进了对面的咖啡厅。   对面的旅店楼上有两个房间还未熄灯,琴酒知道其中一盏是为自己亮的,他也不忙着将其找出来,反而坐到窗边,将香烟放到左手边,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并平静地抖开报纸。   驼色大衣长长的衣摆垂在脚边,蹬着皮靴的长腿放松地交叠。浅灰色围巾在他低头时半遮着脸,鼻梁上,一幅金框眼镜闪着微光,鬓边有亮金色的丝线垂坠轻晃。   琴酒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年轻绅士,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阅读报纸。俊美的面孔与冷沉的气质让过路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却在目光落下时触电似的弹开,步履匆忙地离去。   他在店里坐了很久。   已近深夜,街道上万籁俱寂,旅店内的灯也都熄灭了,只在一楼大厅留几盏壁灯,任微弱的光线泄出紧闭的玻璃门。   咖啡厅里倒是还有三位客人,让琴酒看起来没那么古怪。但他点的咖啡一口也没动,报纸也一页没翻,只有先前买的烟少了几根。   蓦地,窗外响起了扑簌簌的落雪声,在寂静的天地间轻轻回荡。不一会儿,雪声混杂着微风扑打窗户,发出轻微的“砰砰”声响。   琴酒忽然生出一种诡异感觉,抬头看向窗外,看见了漫天飘舞的鹅毛大雪。   风雪来得突然又突兀,虽说也贴合季节,但就是莫名古怪。   他合上报纸,伸出右手摸向香烟。烟是摸到了,他也跟着一怔。   收回右手,琴酒低头看向掌心,这只遍布厚茧却修长漂亮的手此刻在他看来竟说不出的陌生,即使哪儿都没变,但就是不合时宜。   哪里不合时宜?   一个左撇子,会在拿东西的时候下意识伸出右手吗?   意识到这一点,琴酒周遭的景色猛地像融化的壁画,迅速褪去色彩,在一片灰白中粉碎消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睁开眼,发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撑着头睡着了。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琴酒疑惑间,忽的想到什么,抬头望出窗外。外面是寂静的夜色,新旅店一楼的灯也还亮着,但并没有下雪。   “呵,原来如此。”他轻蔑又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同样的招数,对他用一次可以,因为无根无据也无缘由,所以他发现不了。但故技重施,还是以一模一样的方式,这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他了?   火车上,琴酒做梦之前也听到了和刚才一样的风雪扑打窗户的声音,在这声音响起之后他就开始做梦,不同的是上次的梦长,这次的梦只有一个场景。   以固定方式让人入梦,这种手法,让他想起了一种东西——催眠。   琴酒端起凉透了卡布奇诺送到嘴边,目光借着杯子的遮挡四处逡巡。   此刻,店内除他以外还有两名客人,比他入睡之前少了一名,那名离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催眠他的人。   先前他并未仔细观察身边的人,现在自然想不起离开的人长什么模样。不过没关系,这儿不是有服务员吗?   琴酒想着,再一低头,就看到桌面上多了一个文件夹和一包压在文件夹上的烟——不是他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而是包装精美的昂贵香烟。   很好,这样询问起服务员和其他人来更加方便,除非他把店里所有人都催眠了。   琴酒挥手叫来服务员,指着桌上的文件夹和香烟问:“你有看到是什么人把这两样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吗?”   “哦,当然,是一位自称给您送资料,但见您睡着不忍心打扰您的夫人留下的。”服务员点点头,“她说这是她代您的客户送来的一些补充资料。”   补充资料?   琴酒立刻想到早上苏九先生给他的资料,旋即反应过来这是那人故意设的障眼法,误导他资料的真正来源。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而是淡定地拿起文件夹拆开,佯装随意地问道:“那位夫人长什么样子?”   “嗯……”服务员想了想,“她很高,穿着宽松的红色长裙和大衣,戴了一顶带有面纱的软纱帽,看不清脸。头发是银色的,盘了发髻,气质冷漠又独特,是见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忘记的那种人——就像先生您一样。”   “谢谢你的夸奖。”   琴酒起身结了咖啡的账,还多给了服务员一点小费。   “她的头发是卷发吗?”离开之前,琴酒多问了一句。   服务员拿着小费眉开眼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是!……啊、是、是卷发,但不是特别卷的那种……”   他莫名有些慌乱,改口得很着急,见琴酒看过来讪讪地笑了笑。   “谢谢。”   琴酒回以一笑,在服务员面前抽出文件夹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后塞回去,再把香烟揣进兜里,大步走出咖啡厅。   身材高挑、红裙、银发、纱帽……女性。   除了不是卷发,服务员口中的“夫人”和琴酒见过的女性庄无梅长得一模一样。   是个聪明人,还知道收买服务员在关键地方误导他。   庄无梅的大卷发是相当明显的特征,服务员形容那人长相时却唯独没说头发是直是卷,反而用意义不明的盘发混过去,就是贯彻了九真一假的谎话原则。   毕竟在场还有其他客人,服务员若是胡乱编造那个人的长相,琴酒再问问别人他就会立马露馅,只能选择隐瞒最显眼的特征。   可惜他想得多不及琴酒给得多,在小费的冲击下,他还是说漏嘴了。   好了,现在首先排除给他资料的人是女性庄无梅这个可能,或者应该说,男性庄无梅比女性庄无梅的几率更大。   苏九先生记忆里的情人,应该还在这个镇子里。   ……   回到住处,裴宇和张珂都已经睡了,只是在门口给琴酒留了纸条,让他从后门进去。   琴酒走上二楼进了自己房间,没有开房里的灯,而是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开了,借着暖黄的光线开始查看到手的两份文件,先看的自然是某人费尽心思交给他的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装的东西不多,一沓剪了一半的照片,一份剪贴报,一对铁木套戒。   琴酒先查看照片。   照片上多是风景,只有寥寥数张中拍到了一个人的背影——穿着黑色西装,红色大衣,披了一头银色长直发。   他把有背影的几张挑出来仔细抠着看,从其中一张的窗户反光里看到了一张略显模糊的脸,眉目清冷却含着笑意,像是在与谁对视。   琴酒一怔,连忙拿出在庄家旧宅里发现的照片一张张拼凑,几乎每张都能与另外一张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这张勉强能看到脸的也一样。   完整的照片中,少年苏九正看向对面的人,两人的视线在窗户的倒影间交汇,彼此都是笑着的。   琴酒把这两半张照片贴身收好,而后拿起剪贴报,却见这些被专门剪下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好的报道都是关于同一件事——苏九先生的神秘恋人。   从五年前六月到十一月,关于这件事都有篇幅长短不一的报道,部分报道还覆上高糊的偷拍图,不是侧影就是背面,基本只看得到剪影。   至于报道内容则天马行空,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有一点是共识,即苏九先生的情人是个男人。   嗯,他自己承认的。   这些报道与天行镇人的普遍认知不同,五年前苏九先生已经和他的妻子结婚了,怎么会和别的男人闹出长达五个月的绯闻,还有这么多的报道?   总觉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   琴酒翻到剪贴报最后一张,发现这张不是说苏九先生的绯闻,而是他花重金定制了一对套戒的新闻。   这对套戒主体为铁木,内部的小环镶嵌着二十八颗宝石,正与外戒的二十八星宿主星处留出空隙嵌合,内敛而奢华。   不必说,这正是文件夹是那对戒指。   琴酒拿起套戒,拈在手中转了转,突然感觉这些证据来得吊诡。   给他证据的人似乎是希望他继续调查的,既然如此,那催眠他做什么?而且用的还是和火车上某个人相同的催眠手法,却做着跟那个人截然不同的事。   同样的手法,一个借此警告他,让他不要继续调查,并且也以此方式警告过之前调查这件事的私家侦探。另一个则利用催眠将线索亲手送上,如果真是同一个人做的,那他怕不是人格分裂。   当然,人格分裂可能性不大,琴酒其实更倾向于另一个猜测,后面这个人是想通过这次催眠提醒他小心前一个人,说不定还在那短暂的梦境里给他留下提醒。   琴酒闭眼回忆着那个短暂的梦,片刻后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拿出那包烟。   他的第二个梦只有一个场景,他伸出右手去拿烟,随后惊醒。而那人特意在文件夹上放上一包烟,估计就是想提醒他,曾经用同样手法催眠过他的人和烟有关。不直接说,估计是怕暴.露身份,或者引起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的注意。   明天再去一趟苏家大宅,找苏九先生问问戒指和香烟的事。   琴酒这样想着,打开了第二个文件夹。   就着台灯,他看了一夜。   ……   今天是“纪元修复师”初测的最后一天,赤井秀一肝完日常,手指按在屏幕上戳“初代修复师”的脸,即使没什么事干也不想退出游戏。   二测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的“初代修复师”虽然会跟账号绑定,但一想到有很久都见不到这个神似故人的游戏角色,他就莫名怅然。   所幸他的生活并不是只有游戏。   赤井秀一正百无聊赖地戳着电脑屏幕,旁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是安室透的电话。   “喂,什么事?”他随手接起。   安室透开门见山:“你要调查和琴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疯了吗?要不要我先把医院的电话号码发给你?”   “工藤跟你说的?”赤井秀一也不生气,往抱枕上一靠,语气慵懒,“我脑子很好,没毛病,之所以让工藤找灰原去查这件事,是因为我在米花大厦见到了这样一个人——我记得我跟工藤说过。”   “对,不过我以为那是你的幻觉,因为监控里根本没有你说的人。”安室透沉声道。   赤井秀一抓抓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监控里没有他,我肯定也不在其中,除非我真的疯了,或者我是在做梦。”   “……”   安室透听着他的叹息,觉得这人在和琴酒有关的事上是彻底没救了。   “我把米花大厦的监控拷贝了一份,现在正在盘问那个跟你撞上的服务员,她是你唯一的证人,也直接决定我会不会信任你——祝你好运。”   “谢谢,祝我好运。”   赤井秀一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屏幕,似乎想透过上面的虚拟人物望见藏在背后的人。   “GIN,让他们去调查,才方便你脱身啊……” 第21章 解谜世界(七)   资料虽多,有用的却少。   刨除几位前辈留下的被替换过的调查报告,苏九先生整理的那部分资料中有用的只有一条,就是他的记忆和旁人认知出现分歧的时间点,正与琴酒猜测的那样,在五年前。   五年前一月,苏斐遇到他的情人庄无梅。   五年前一月,苏斐在家族安排下和双星镇首富之女庄无梅相亲。   六月,苏斐向庄无梅表白,并送出自己定制的套戒。   六月,苏斐与女性庄无梅订婚。   十一月底,男性庄无梅失踪。   十一月底,苏斐跟女性庄无梅结婚。   以上就是苏九先生和其他人记忆的分歧点。   奇怪的是,苏九先生给琴酒的资料里,也包含了一沓五年前的剪贴报,剪贴报上的时间和他之后收到的那份完全一致,内容却是大相径庭,他和男性庄无梅的绯闻全都变成了与女性庄无梅从相亲到订婚再到结婚的过程,看着莫名生硬。   就像……整个天行镇的报社都刻意盯着他们二人的感情生活报道一般。但这个新闻明明远没有不明真假的绯闻来得劲爆刺激。   阴谋的意味太重了。   琴酒收好资料压在枕头底下,只把重要的戒指和照片随身放好,抬眼一看时钟,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叩叩叩——”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张珂的声音也紧随其后传来:“黑泽先生,你醒了吗?”   “刚醒。”琴酒顺手拽过被子抖开,并关上台灯,营造出睡了一夜的样子,“有事吗?”   “裴宇刚刚做了早餐,下楼一起吃吧。”张珂热情地道,“这附近没有早点摊,先生若是要出去买,得穿过田野到集市才能买得到。”   “好,我洗漱一下就下去。”琴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等张珂的脚步声远去,琴酒起身走进卫生间。   洗手池有两个水龙头,前边摆放着还未拆封的洗漱用具,旁边的衣架上挂着新的毛巾。   他习惯性拧开左边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是温热的水。水流平缓,温和冲刷着他冰冷的手指消解寒意。   洗漱完毕,琴酒围上围巾大步走下楼。彼时,裴宇和张珂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了,桌上放着清粥小菜、包子油条,是他人生中只品尝过一次的中式早餐。   琴酒坐到唯一空着的那张椅子上,端起碗先喝了口粥。   “黑泽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裴宇咬着油条,有些口齿不清地问。   “很好,这里比新旅店安静。”琴酒说起谎话面不红心不跳,“对了,昨天晚上我在咖啡厅里见到一个人,长得很像苏家九夫人,不过是男的——镇上有这样的人吗?”   闻言,张珂挑了挑眉:“没有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裴宇本想说话,却被他抢先一步打断了,听到他说完才着急地拿手肘戳他:“有!有一个!”   “谁啊?”琴酒和张珂异口同声地问。   裴宇冲张珂翻了个白眼:“朋友,去医院看看吧,你这记性都快赶上隔壁做豆花的沈阿婆了。”   “快说,别逮着机会就挤兑我!”张珂轻轻给了他一拳。   裴宇咽下油条:“就是你上次给我看的你画的那幅画里的人啊!黑色西装,红色大衣,有一头银色的长直发——活脱脱一个男版的苏九夫人嘛!”   张珂皱紧眉头思索片刻,起身回房里翻腾了一会儿,拿着一幅油画走出来。   他把画展开:“是这个?”   裴宇点头点得像捣蒜。   琴酒接过油画仔细端详,见画上一树耀眼的红梅下,青年迎着风雪看向远方,恍惚间仿佛与画外之人视线相对,神色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冽。   油画里的人乍一看并不会让人联想到女性庄无梅,因为气质实在迥异。一个清冷,一个暴烈,在如此鲜明的特质下,他们相貌间的相似自然会被忽略。   至于画中人这双眉眼……   琴酒压下拿出照片比对的冲动,只拿自己的记忆与之比照,确实神韵相符。   另外,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感觉画里这张脸很熟悉。   “你看,是不是和苏九夫人特别像?”裴宇在一旁问道。   琴酒还未开口,就听到张珂说:“我倒觉得他更像黑泽先生。”   琴酒:“……”   哦,原来熟悉感是这么来的。   之前看照片时,因为看不清脸,所以感觉没那么强烈,而他与女性庄无梅也只有一面之缘,光顾着关注她的气质长相,却没有注意到她柔美的五官里与自己潜藏的相似,现在看了这幅写意感大过写实感的画,才有了些熟悉感。   如果男性庄无梅长这个模样,确实与他很像,可是为什么苏斐见到他时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琴酒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就是我说的庄家旧宅的主人,与苏九夫人同名的那位庄无梅。”张珂照着画来来回回看了琴酒好几遍,“我与他只在五年前见过一次,这幅画也是当时画的。因为时间久远,我居然一直都没有看出黑泽先生你……”   琴酒把画还给他,一转头迎上他的视线,看到他眼中的好奇与猜测,立刻知道他是误会了:“我不是庄无梅,我是双星镇的私家侦探黑泽阵。”   “啊,抱歉抱歉。”张珂连忙道歉,“不说还好,一提起那位庄先生,我就觉得你们二人生得确实太像了。”   琴酒听得直皱眉。   系统是把他的脸批量复制给案子的两个关键人物身上了吗?   没有就这件事发表意见,琴酒安静地吃完早餐,帮着裴宇收拾好碗筷,便出门前往苏家大宅。   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位苏九先生。   苏家大宅外,琴酒敲了敲门,来开门的人依旧是上次的中年人。   看到他,中年人并不惊讶:“先生是来找九少爷的?”   见琴酒点点头,中年人又说:“从上次那条路过去,少爷仍然在那间屋子里。”   “谢谢。”   礼貌地道了谢,琴酒走出几步,忽然回头望向身后,中年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因他的转身而略显诧异。   “怎么了?是不认识路吗?”他问道。   “不是,我是想问,”琴酒摘下眼镜,“看到我的脸,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中年人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揪紧了衣角,良久才说:“只是与九夫人生得像些,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众多,不足为奇。”   琴酒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重新戴上眼镜:“先生这么说,是还见过其他和九夫人长得相似的人?”   “……我还有事,失陪了。”中年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转头快步离开。   琴酒看着他的背影,对这次试探的结果心里有底。   循着上回的路,琴酒很快便来到水塘对面的木屋前,伸手轻叩门扉。   几秒钟后,里面传出苏斐淡淡的声音:“进来。”   琴酒推门而入,见他仍坐在先前与自己谈话的位置,桌上的茶却已凉透了。单薄的衣着外披着一条长披风,衣摆拖曳在地,同样是薄薄的一片,而他吹着冷风,面色苍白,好像不知寒冷似的。   “是你啊。”苏斐抬头看到他,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怎么,调查有进展了吗?”   琴酒在他对面坐下:“遇到一些疑点,想拿来和你探讨一下。”   “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苏斐端起茶盏才发现茶水已凉,于是放回去,从旁边的托盘里拎起水壶烧水重泡,动作熟练。   琴酒拿出戒指和照片托在从庄家旧宅找到的情书上推过去:“你先看看这些东西。”   苏斐的目光在戒指上短暂停留片刻,旋即先拿起底下的情书拆开。明明早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却认真看完了,怀念的笑意漫上眉宇,冲淡了此前的漠然。   “没想到你会找到它们。”苏斐随意搁下情书,却依旧不去碰那枚戒指,只是深深凝视着被拼好的照片上的背影,“这张照片足以证明他的存在了。”   系统提示:……   “抱歉,进入正题之前,我想先冒昧地问一句题外话。”琴酒没有理会突然弹出来的系统提示,像在给自己开门的中年人面前那样摘下眼镜,“苏九先生,请问你的情人是长我这副模样吗?”   “……黑泽先生快人快语,倒显得我的隐瞒有些可笑。”   苏斐一点不慌张,反而调整了坐姿,放松地倚在身后的软枕上。   “是,他是长你们这样。”   “你……们?”   这个词一出来,琴酒就预感到自己的认知将再一次迎来冲击。   “对,你们。”苏斐像是见惯了他此刻的表情,好笑又疲倦,“之前每一个为我调查此事的侦探,都长着这张脸,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你是第九个。”   “所以,”他在茶壶里倒了些茶叶,“他们最后都失踪了。”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第一环]已完成百分之百。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第二环]:千人一面已完成百分之十。   备注:我知道,你还不是他。   主线任务第二环的备注让琴酒意识到这案子的后续发展不对劲,病娇意味十足,令人毛骨悚然。   于是他戴上眼镜,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转移话题:“算了,我们先不谈论长相,还是说说戒指的事吧。这枚戒指是你给你的情人定制的?”   “是的,它们是一对,我们一人一只,但现在谁都没有再戴着它们。”苏斐扫向戒指的眼神冰冷中带着些厌恶,竟一把抓起扔进了外面的水塘,“主人都不要的东西,就丢了吧。”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琴酒都没反应过来戒指就没了。   “那是……”   “证据吗?”苏斐打断他的话,“它们并不承担任何的线索,不必在意。你应该还有其他问题想问我吧,继续。”   “……”   琴酒迎上他的目光,他冷静地回望。   苏斐眼中的情绪一如初次见面时他评价自己“病情”那样淡然得毫无波澜,就像刚才扔掉的不是他花重金为心爱之人打造的戒指,而是枯草败叶。   老实说,琴酒自己就是个感情绝缘体,可此时此刻,还是不免觉得面前这人可能有点大病。   或许他并没有撒谎,他真的有病。   “苏九先生,你抽烟吗?”琴酒突兀地转变话题。   “偶尔。”苏斐困惑地挑了挑眉,随后便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盒子,里面放着好几种烟,都是价格昂贵的牌子,“香烟可以放松精神,我不常抽。”   琴酒注意到盒子里整齐码着的香烟中间空了一块,便指着那处问:“你已经抽完一包了?”   “不,那包味道太重,我扔掉了。”苏斐随手从边沿拿了一包烟填充进去。   “什么牌子?”琴酒又问。   苏斐说了个名字,而那个名字,此刻就印在琴酒口袋里那包烟的封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苏九先生,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来调查这件事?”   “我托人找的。”苏斐真的做到了他说的知无不言,而且一句都没有多问,“那人是我们苏家的管家,就是上次带你来看我的那个。”   “谢谢,我知道了。”   琴酒起身告辞。   他要去把在庄家旧宅遇见的那个小偷找出来,问问他昨天晚上受了谁的指使引自己去新旅店。   ……   “我知道,你还不是他。”   音箱里,温和的男声在凄冷诡谲的曲调中念出这句台词,画面上的红梅由此落入清澈的水潭,惊起的涟漪模糊了水面中的木屋倒影。   “嗒、嗒、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陡然枯黄的滤镜下隐约露出半张男人的脸。男人伸出手去触摸什么,无名指上戴着刻有二十八星宿的铁木套戒,底下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光。   一捧银发从他指尖倾泻而下,拂过他含笑的面容,然后无力垂落。   “他们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男人温柔地说,“那些冒牌货,我已经处理掉了。”   血液滴落在地,溅开的冶艳化为开头时那朵从枝头飘落的红梅,坠入一人发间。   那人躺在地上,银发铺陈,恍如沉睡。   画面渐渐淡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屏幕中缓缓浮起一行字:“纪元修复师”二测即将开启,全新资料片“千人一面”正式发布。   本次测试将开放:新地图“天行镇”、“双星镇”;   全新玩法“沉浸式探案”,玩家可选择案件中出场的任一人物视角体验剧情,不同视角,不同真相;   限时体验“世界探索[新地图]”玩法,或许这个世界并不是剧情中展示的模样。   二测将会开放一万名额,现在即可点击预约!   资料片播完,视频自动暂停在开头,赤井秀一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倒回到第三十二秒某个角色躺在地上的画面。   角色名:庄无梅。   CV:黑泽阵。   “声优就算了,建模难道就只会用这张脸吗?”赤井秀一脱口而出。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评论区差点给我整不会了,实力诠释什么叫剧透了,但没有完全剧透,只能剧透一点点。   整活还是你们强![大拇指] 第22章 解谜世界(八)   江屠苏端着泡好的方便面缩在角落,一边狼吞虎咽大口地往嘴里扒面,一边紧盯着身前的道路,全身都紧张地绷着。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旁的店铺生意红火,像平常一样热闹非凡。   还好,人虽多,却不见他最害怕的那个。   江屠苏稍稍放松了些,不料低头喝口汤的功夫,再抬头,头顶就投下一道阴影。   他仰脸看向上方,逆光而站的人随手一推眼镜,冷冷的视线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令他遍体生寒。   江屠苏扔下碗就要跑。   琴酒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扯了回来,仿佛朋友勾肩搭背似的揽住他的脖子。   “跑什么?”琴酒眉梢轻挑,唇边勾起一缕笑意,“我说过,如果你骗了我,我会来找你的。”   被卡着要害,江屠苏不敢动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没有骗你啊。”   琴酒懒得和他掰扯,径自问道:“昨天晚上是谁让你引我去新旅店?”   “不、没有人……是我看到……”   见他还要嘴硬,琴酒手掌一翻,折刀甩出锋刃,即使藏于暗处也有一瞬的寒光从他眼前掠过。   江屠苏的冷汗霎时从额上滴落,剩下的辩驳的话咽回去,呼吸也重了几分。   “说实话。”琴酒将折刀收入袖口,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我没什么耐心,最多给你十秒权衡利弊的时间。”   “我……”   “十、九、八……”   琴酒自顾自倒数起来,只眺望远方,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江屠苏又惊又怕,既怕他的威胁,也怕另一个人身份暴露后会找自己算账,一时心内焦灼纠结,本就短暂的十秒时间更是转眼即逝。   “……一。”   倒数结束,琴酒作势要提刀,江屠苏看他神色认真,担心他这一刀真的会落下来,也顾不上控制音量了,大声喊道:“等等!我说……我说。不过……能不能换个地方?”   附近人多如潮,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江屠苏也害怕有心人藏在其间盯着自己,所以哆哆嗦嗦地提出换地方再说。   琴酒收刀入袖,勾着他的脖子走向旁边的小巷。   巷子深而曲折,多是别人家的围墙,有果树枝桠从墙头伸出来,枝上衔着深秋的冷霜寒露。   琴酒在一处拐角的空地站定,将江屠苏推开,平静地看着他。   “我、我昨晚照你说的把东西拿给那个人,等他离开了我再跟上去,看他要去哪里。他确实是走到了新旅店那边,但我跟得太紧,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江屠苏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脖子,嗫喏着说出昨夜与琴酒分开后发生的事。   “他将我揪出来,问出了你的事,所以让我引你过去。至于原因,他没有说。”   果然是故意的。   琴酒早已猜到答案,因此并不惊讶:“你见到他长什么样了吗?”   “我说过了,他蒙着面,还穿了很宽大的衣服,看不清脸和身形。”江屠苏摇摇头,与昨天的说辞一致,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连忙补充道:“对了,他的声音有点熟悉,我好像是听过的,在哪儿来着……”   “你先形容一下他的声音。”琴酒追问。   “哦,好。”江屠苏边回忆边描述:“他的声音低沉、成熟,听上去像中年人,遣词用句文质彬彬,肯定是文化人……啊!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很像苏家的管家!”   阳光照进琴酒霎时幽深的眼眸,盖过那一闪而过的寒光。   ……   从巷子出来,琴酒拿出有男性庄无梅背影的那半张照片,指腹轻轻摩挲过窗子倒影里的模糊面容,脑海中回想起之前与苏斐的对话。   “我托人找的……那人是我们苏家的管家,就是上次带你来看我的那个。”   苏家管家为苏斐找了十位包括琴酒在内的私家侦探,这十个人都和他的情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前九个在查到真相时就消失了,到了琴酒这里,管家甚至主动递上线索,很难不让人猜测他的目的是刻意引导琴酒走向与前九人相同的结局。   那九个人现在在哪里?管家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输出是怎么回事?在火车上催眠他的人和昨夜催眠他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琴酒觉得自己已经站在真相边沿,任意往哪个方向迈出一步,都能有所收获。   但……系统提示备注里的那句话让他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我知道,你还不是他。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用“还不是”?那个“他”指的又是谁?   其实查到这里,整个案子的架构已经很清晰了,就是一个“真假情人”的故事,唯一值得注意的疑点就是苏斐、张珂和裴宇三人与旁人记忆上的偏差从何而来,但这个疑点在推完剩下的“剧情”后,自然而然就会水落石出。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找管家?   琴酒皱眉看着手里的照片,那种被推着往别人设的套中走的感觉又来了。   收起照片,他仰头看了看天色,抬脚朝苏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就算是套,他也得跳进去看看。   苏家大宅的门时时关着,这是琴酒第三次过来,仍然门扉紧闭。不过这次又与之前两次不同,门虽然关着,却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喧闹声,暴躁又高亢的女声说着一连串气都不喘的骂人的话,即使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也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理直气壮和中气十足。   “……你说他放着我这个实心实在的人不管不看,反倒偏执在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野男人身上,找了那么多侦探调查,查出什么子丑寅卯了?人会做梦,这不奇怪,可他把梦当现实,拿现实当空气,是不是该去看医生了?啊?你说是不是!”   “你当然不敢说话,现在苏家都是他在做主,你一个小小管家,除了给他找侦探还能干点什么?怕是连劝诫的口都张不开吧?你说说看,我和他梦里的情人长同一张脸,他为何不能移情于我?因为那个人是男人?”   “你放开!让我去跟他说清楚!我倒要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想的!”   琴酒在外面正好听了这场单方面争吵的尾声,刚要避开,苏家大门就猛地打开,庄无梅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气冲冲出来,看也不看一旁的琴酒,抚着纱帽进了路边的车,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管家从里面追出来,没追上庄无梅,却和琴酒迎面撞上,一时僵住了。   “管家先生,”琴酒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有时间谈谈吗?”   “……家中琐事烦劳,恐怕不方便。”管家迟疑一瞬,还是选择拒绝。   “那就在这里说吧,反正我也只有一个问题想问。”琴酒叫住了他,“你知道前九个失踪的侦探现在在哪里吗?”   管家毫不犹豫:“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那昨晚为什么要让小偷引我去新旅店,又给我一个装着线索的文件夹?”琴酒又问。   “我何时给你……”管家下意识否认,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灰败下来,“是,那是我给你的,我希望你能早点查到真相。”   他的反应和那个突然出现的文件夹一样吊诡,琴酒心里立马拉响警钟:“查到真相意味着我会是下一个失踪的人,这一点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依着苏九先生的意思继续找人替他调查?这件事背后到底牵扯了什么?”   “先生,我想是有人警告过你的。”管家一个问题也不回答,反而说起了其他,“你不该探听这个故事。”   话音未落,他转身进了门内,飞快把门关上。   管家逃避的样子太明显,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他是苏家人,天行镇上只有苏家一门大族,能让他惧怕或想帮着隐瞒的,只有苏家的人。   庄无梅刚才说“现在苏家都是他做主”,结合前文不难猜出这个“他”指的是苏斐,既然如此,让管家不敢说真话的,大约也只能是苏斐了。   琴酒慢慢往来路走。   他与苏斐只见过两次……不,应该是三次。在他“前身”的记忆里,曾经在新闻上看过苏斐的演讲,其实是符合他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梦的隐喻——见过面,听过声音,但不熟悉,所以梦里警告他的人面目模糊。   正因看过他的演讲,对他的一些理念颇为欣赏,“前身”才会接下他的委托,毕竟委托书上可没有提报酬,又来得没头没尾,私家侦探大都是性格谨慎缜密之人,不会轻易接下。   两次催眠梦境与现实的交界都是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纵观他这几日的发现和接触到的人,与“风雪”意象相关的只有苏斐和男性庄无梅。   庄无梅的照片、画像都在雪里,失踪时是冬天,与他有关的线索都跟“风雪”有这样那样的联系。   至于苏斐,他和“风雪”似乎没甚关联,但他住的地方有一树红梅。红梅这种花时常与风雪放在一起,一般在晚冬或早春开花,可现在是深秋,他屋子外的红梅已经开满了,勉强也能说得通。   由此说来,或许两次催眠都和他有关,看刚才管家对昨夜之事的反应,那个让小偷引他过去的人可能不是管家,而是一个与他相熟,能模仿他的声音说话的人。   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琴酒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他不明白苏斐整这一出的原因。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线索交给他,为什么要拐这么大一个弯?另外,他第一次做的梦里的那个人警告他不要探听这件事,第二次催眠却是引他怀疑苏斐,如果前后两次催眠都是苏斐做的,那他图什么?   以及,任务第二环的名字叫“千人一面”,这和十个侦探同一张脸的设定惊人的契合,配上备注里病娇意味十足的提示……   总觉得这不是个悬疑故事,是个可能已经走偏了的爱情故事。   难道他真正要找的不是庄无梅,而是那九个莫名失踪的侦探?   琴酒想到这里,忽然记起自己完成主线任务第一环拿到的道具还没用,连忙从从系统仓库里取出那把“庄无梅私宅的钥匙”。   之前他以为庄家旧宅就是庄无梅私宅,但看到钥匙的样式后,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是两个地方。   钥匙长而沉,很新,是嵌在门上的锁的那种钥匙。钥匙背面贴着地址:天行镇东新区。   琴酒攥住钥匙,决定立刻过去看看,于是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   “东新区?”司机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愣,“那边可荒凉呢,您真要去?”   琴酒没有多想,随口道:“嗯,开快一点,我赶时间。”   “好的。”   司机按下方向盘旁边一个按钮,提高车速,风驰电掣地向东面奔去。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片荒凉的空地上。   前方有一片住宅区,类似廉租房那样的高楼,整整齐齐排列在旷野间,有种诡异的不和谐感。   琴酒付钱下车,看到这一大片屋子时愣了一下,属实没料到所谓的私宅居然是这样的普通出租屋。   司机说得没错,这里是很荒凉,房屋虽多,却没有一点人气,里面都是空的。   可即便如此,琴酒也没办法一间一间找过去。十几栋楼,每一栋楼有五六层,每层又不知道有多少间屋子,他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琴酒皱紧眉头,不断回忆着这几天找到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相关的提示。过了片刻,他想起一样被自己忽略已久的道具,从上衣内侧的暗袋里摸出一张纸条。   那是他刚到这个世界时在身上发现的仅有的几件东西之一,纸条上只写着一串数字:03059。 第23章 解谜世界(九)   三栋,地下一层,59号。   琴酒沿着一楼左侧的楼梯下到地下一层,在走廊尽头看到贴着写有“59”两个数字门牌的铁门。   门是锁着的,门锁并未生锈,门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和其他明显久无人居的房屋相比,一看就知道还有人居住。   琴酒用钥匙开门,看见玄关旁的鞋架上并排放着两双拖鞋,门前铺了一张出入平安的地毯,抬头一看,前方就是窗明几净的客厅。   走进房中,琴酒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和温暖,仿佛跨越时空,误入了一户生活平淡幸福的人家。   茶几上有水果热茶,沙发上的毯子和抱枕散乱地堆在一起。墙上挂着几幅油画,窗台摆着一瓶刚刚摘下插瓶的红梅花。   客厅后方是厨房,厨具、食材、调料等一应俱全,料理台上还有一壶热水,砧板洗净擦干立在消毒柜侧边。   卧房的门虚掩着,琴酒推门进去,阳光与微风呼啸而入,他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人躺在凌乱的枕被中,再一晃眼,发现只是错觉。   这是一间“人味儿”十足的屋子,像字面意义上的“家”,虽然此时空无一人,但随时都可能有人回来,让这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明明是如此温馨的地方,琴酒却感到后心发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庄无梅的私宅,而庄无梅已经失踪五年了,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生活痕迹。   还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   拖鞋、杯子、常用的碗筷等生活用品成双成对,都有使用过的迹象,书架上的书虽然种类繁多,却能从书籍的磨损中看出两种迥异的阅读喜好。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放着双人照,即便是背影,也看得出照片上的人就是苏斐和庄无梅。   有人费心在这间房子里营造出了两位主人都未曾离开的假象。   当然,也可能不完全是假象,或许有一半是真的。   忍着内心强烈的不适感,琴酒屋里屋外都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在书架第二层几本商业类书籍中间找到了一个记事本。   翻开记事本,第一页标记的时间是五年前的十一月底。   十一月二十九,风雪交加。   我在结婚这天拥有了另一份记忆。那份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中,站在我面前,让我为他戴上戒指的是个男人。他和我未来的妻子拥有同一张脸,这让我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从前是女扮男装来接近我?   看到这里,琴酒知道,这一天就是苏斐记忆分叉的开始。   翻到下一页,时间已经到了三年后,日期却是同一个日期。   十一月二十九,风雪交加。   替我调查他的侦探失踪了,管家告诉我在他住的旅店客房里只发现了一份调查报告,内容很简单,没有关于我另一份记忆产生的原因,只是进一步证实我有病。   第一个失踪的侦探吗?   琴酒继续翻页。   一年后,十一月二十九,风雪交加。   这是第五个侦探了,还是在报告出来的前夜失踪,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报告,除了那张脸,这些侦探一无是处,难道管家是靠脸雇人的吗?   下一页,又是一年后,也就是今年的昨天,同样是十一月二十九。   十一月二十九,风雪交加。   为什么,他还不是他?啊,我忘了,他来晚了好几日。   看到这里,琴酒忽然遍体生寒。   昨天晚上并没有下雪,唯一与风雪有关的只有他被催眠前听到的风雪声。   所以,连着五年同一天,同样的风雪交加,就是这样来的?   琴酒合上记事本,冷不防回头一瞥,就看到门边不知何时开始,安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   苏斐拢着薄薄的披风,像一抹静默的阴影立在门边,神色平静得毫无波澜,双眸如一潭静水,淡漠孤远,仿佛被放逐进荒无的人。   “我晚了一些时辰,没拦住你。”   苏斐往前迈出一步,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样子,却让琴酒心头剧烈一震,下意识往后退去。   苏斐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一味地依照自己的安排:“你还不该到这里来。你还不是他。”   “你……”   琴酒瞳孔骤缩,用力抓紧记事本:“之前那九个侦探,是不是也是查到这里,就失踪了?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回旅店对吗?”   失踪在调查结果出来的前夜,说明他们是那时发现的真相。   所以每个人失踪的节点才会如此相似,跟他们的面容一样。   其实住哪间旅店根本不重要。   “为什么你们不仅总是早到,还喜欢问我相似的问题?而且每次都只改了数字?”苏斐不悦地蹙眉,缓缓步入房间,反手带上门,“跟着我的引导去走不好吗?走完流程,你们的就能找回我的情人,任务自然而然就完成了,何必自作聪明?”   “引导?”   听到这个词语,琴酒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在往别人设的套里走。   “你给我的所有线索,包括昨晚在新旅店对面的咖啡厅里交给我的那些,都是引导?”   “不然呢?你们的聪明都是选择性的,一边对我有两套记忆的说辞深信不疑,一边又总能跳脱引导,打乱我的计划。”   苏斐慢慢靠近琴酒,不大的房间正方便他行动。   经他这么一说,琴酒顿时惊疑地问:“剪贴报……”   “假的。”苏斐微笑道。   “裴宇和张珂……”琴酒又想到让自己相信两套记忆的存在的两个人,“他们的记忆也是假的?”   “我找的演员而已。你打出去的电话,坐的两次车,都是我的安排。”苏斐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透着股怪异的宠溺,“你们啊,为什么就爱相信与全世界相悖的说法呢?因为那比较浪漫吗?当你看见所有人都在逆行时,你不该立刻反应过来逆行的其实是自己吗?”   是了,利用白猫的反应和裴宇张珂的一面之词让他坚信两套记忆的说辞,顺势用张珂的一番话引他去庄家旧宅,紧接着“正好”遇到小偷江屠苏,又被引去了新旅店附近,拿到第二份重要证据。   而这份证据让他再度前往苏家大宅,注意到苏家的管家,为之后江屠苏的二度引导打下铺垫。   确实是步步算计,环环相扣。   琴酒虽然被算计得没脾气了,但也不会坐以待毙,左手转到身后甩开了折刀:“那记事本里的记录?”   “要想骗过别人,需得先骗过自己。我学的是催眠,可以催眠别人,也能催眠自己。”   苏斐轻轻笑了起来,他生得俊美,现在眉目舒展笑得开怀,却并不赏心悦目。   “我每年只有十一月的三十号清醒,其他时候确实是被催眠的状态,只有他回来,才能真正唤醒我。可是我试了九次,用了五年,还是没能把他找回来。”   “你们……”   苏斐笑容犹在,眼神却渐渐冰冷:“真是可恨,为什么不能照着引导去走?只要有一个人走完,只要有一个……他就回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琴酒就冲向他,扣着他的脖颈压到墙上将他制住。   “你……确实是个疯子!”琴酒一边说,一边四处找可以绑住他的东西,“那些侦探呢?不会都死了吧?”   他的手劲很大,并且毫不收敛,苏斐被掐得面颊通红,呼吸都困难。   可苏斐不慌不忙,反而艰难地伸手指着窗户:“你听……雪、下雪了……”   “你说什……”   琴酒现在听见“雪”字就头皮发麻,条件反射地打断了他的话,然而下一秒,窗外竟真的响起了风雪拍打窗户的声响。   “你……”   他扭头去看,外面并没有下雪,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装了个音响持续不断地播放同一段音频,喧嚣、吵闹、嘈杂……   虚幻。   恍然中,琴酒看见一朵梅花从眼前飘过,坠入一人发间。   那人躺在地上,银发铺陈,恍如沉睡。   ……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第二环]完成度百分之八十,已解锁[普通结局]。   系统提示:正在结算奖励——   系统提示:结算完成。宿主以最低程度[百分之五十]完成本世界主线任务,无功无过,不奖不罚,但下一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完成度下限将提升至百分之六十。   系统提示:你可再次抽取本世界,并更换视角重新完成任务。   系统提示:抽取次数2/3。   备注:这一次,他仍然没有等回他的情人。   ……   现实世界,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一。   琴酒从沙发上惊醒时,日历已翻过整整两个月,可他在“天行双星”世界满打满算才过了两天。   主线任务[窃心者]的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五十,说明还有一半的故事没被挖掘出来。而且他主要在天行镇调查,对于同在世界名称中的双星镇毫无涉猎,这应该也是完成度低的原因之一。   怎么说呢,他不在意完成度高低,却很在意自己这百分之五十的完成度几乎都是从苏斐设下的“套”来的。   有机会再去那个世界转一圈。   琴酒坐起身,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踩着拖鞋去厨房里找吃的。打开冰箱时,他肩头微微一沉,是再次脱离系统的兔子蹲在了他肩上。   “怎么样?这个解谜世界有意思吧?”兔子嘚嘚瑟瑟地甩着耳朵,“整个世界被平分成两个小镇,每一个与‘侦探’相遇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线,不同视角,不同真相,错综复杂,信息量巨大。可惜你只走了其中一条线,打出的还是普通结局。”   说到这里,它拍拍琴酒的后脑勺:“不过没关系,等你完成剩下三个新手世界,就能再回天行双星体验其他支线……要是你不想等那么久,也可以看看‘纪元修复师’的游戏实况,新开的版本剧情内置完整的故事,只是不知道玩家们能挖掘出多少。”   “你在跟我打广告?”琴酒斜它一眼,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罐装啤酒。   “我有必要打广告吗?二测消息和预告一发布,SE论坛直接沸腾,短短两天时间,预约人数已经破百万了。”   兔子昂首挺胸,双爪叉腰,把“高傲”刻进每一根兔毛。   “是吗?”   琴酒不置可否,边喝啤酒边点进SE论坛,果然在游戏区找到人工置顶了两天的“纪元修复师”二测预告帖。   打开帖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黑体加粗三号字体的二测开启日期,就在明天。日期下方则是一测的存档账号,竞技场的前十和触发全服唯一任务的十一人账号可以正常登录,不必从头再来,算是为之后的竞技场活动预热。   再下方,则是本次更新的内容与完整版二测PV,一贯的暗黑诡异风,将庄无梅与苏斐跑偏了的爱情故事浓缩在两分钟内,播放量已有上千万。   这兔子误打误撞的,居然弄出了一个热度这么恐怖的游戏,要是在商城里多塞几个氪金礼包或者出点卡,一定流水惊人。   琴酒这边心不在焉地看着PV,思忖着日后游戏的盈利问题,另一边的赤井秀一已经预下载安装完毕,一遍遍观看开篇CG。   在天行双星的主线故事里,庄无梅五年前就不知去向,很可能已经不在了,苏斐也因此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执着于让和庄无梅长着相同面孔的侦探沿着调查轨迹探知他们的过去,在适当时机以催眠的手法将记忆植入他们的脑海,达到“寻回情人”的结局。   琴酒猜测,这条的故事线其中一个结局就是侦探被多次催眠后拥有庄无梅的记忆,用另类的方式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留在苏斐身边当人形手办。   以苏斐的疯劲儿,这个结局绝不是喜剧,因为他很清楚,假的就是假的,真正的庄无梅不会回来了,所以他“得偿所愿”后,说不定死的人会更多,甚至包括他自己。   总之无论结局怎么变换,故事本身都是悲剧。   但这一点琴酒很清楚,赤井秀一却不知道。   兔子在制作PV时,故意只放了庄无梅与苏斐的过去,他们相遇、相识、相连,虽然滤镜和音乐诡谲暗黑,营造出的却是美好被打碎,但仍有挽回余地的意境。   赤井秀一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与琴酒相貌气质相仿的庄无梅同苏斐卿卿我我,面无表情捏扁了好几个啤酒罐,比老盐柠檬水里的柠檬还酸。   但酸归酸,这不妨碍他开局选择“苏斐”视角,在游戏里圆一个亲自将“心上人”找回来的梦。   “游戏嘛……”   赤井秀一长出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道:“开心就好。”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经历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一位小天使基本已经猜出内情了,夸夸!   之前有小可爱说想看赤井秀一看庄无梅和苏斐的爱情,我觉得你们很大胆,但还不够大胆,我要让他亲自揭开苏斐线的真相。   无奖竞猜:真正的庄无梅去哪儿了。友情提示,去看苏斐见到某对戒指的那段剧情。 第24章 爱情开关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九点,纪元修复师二测版本正式上线,一万个SE论坛测试名额在一分钟内全部抢光,其他游戏平台合计两万个名额也在之后的三十秒内一扫而空,热度直接飙升至各榜第一。   赤井秀一这方的四人小队拿到了上回竞技场团体赛的前十,倒是不用拼手速抢名额,加上各自身上都有事,所以并未第一时间登入游戏。   忙活一夜,工藤新一在东京湾附近的桥上堵住了基德。   数百米外的居民楼楼顶,赤井秀一架起重狙,准星钉在基德心脏处,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烧尽的烟。   大桥两侧已经拉起防线,安室透站在最前端,倚着车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手机,耐心等待前方那对宿敌交谈完毕。   “大侦探,我好歹出手帮你们对付过几次组织,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你们反手就给我安排了‘琴酒快乐套餐’,这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基德收拢滑翔翼,轻巧落在护栏上,披风迎风猎猎,半边面容映着霞光,半边藏在阴影里,丝毫看不出惊慌之色,一如既往的从容。   工藤新一看了看手表,微微笑道:“一码归一码,作为赫赫有名的国际大盗,你能造成的麻烦不比组织小。”   “哦?我造成什么麻烦了?”基德索性坐下,双腿交岔着晃了晃,“大侦探举几个例子说给我听听。”   工藤新一闻言,真就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了起来。   “你每次现身都会引来群众拥堵,影响交通治安;你盗窃的物品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石,总金额数量惊人;你每回行动都让多方警局出动,浪费警力……”   说到这里,工藤新一顿了顿,像是才发现他有这些罪状似的惊叹道:“不数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可‘恨’啊!”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基德没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喊冤:“大侦探,我从来没有真的偷过什么,而且浪费警力影响交通这些事也不是我做的,你怎么能都安在我头上?”   “犯罪事实成立,我们论迹不论心。”工藤新一抬头向他招招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像鸽子一样被打下来?”   “鸽子象征和平,你用它们打比方不太好吧?”   基德嘴上不输阵,右腿后退悬空,轻撞了栏杆几下。   工藤新一眼神一闪,抬手比了个手势。   天台上,赤井秀一扔掉烟头,手指扣在扳机上,作势要按下。   这一幕被无人机实时拍摄并通过早间新闻播放,落入琴酒眼中。琴酒觉得无趣,换到下一个频道,看得正欢的兔子差点蹦起来。   “诶诶诶!别转台啊,我想看看这次怪盗基德会不会落网!”   “不会。至少霓虹方面不会再针对他,毕竟他确实没有真正偷盗宝石,而且在组织覆灭这件事上立了大功。”   琴酒不用看也知道这次抓捕行动的结果。   从前针对基德的行动都只报道个开头和结尾,过程一笔带过,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进行实况转播。考虑到基德的人气,不过是想借机蹭个热度罢了,也是官方对外演的一场戏。   你们看,不是我们不抓这个大盗,是我们尽全力去抓捕了但没能成功。怪盗基德的难缠程度国际上有目共睹,我们抓不到也很正常吧?反正态度在这里,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自己信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的也是。”兔子耳朵低垂,很快接受了琴酒的说法,“我说他们一个个搁那摆姿势摆得起劲,却完全没有动手的倾向,合着搁这拍特摄片呢?”   “行了,基德和工藤新一的相爱相杀早就是我们这个宇宙的日常,不稀奇。”琴酒顺手揉了它脑袋一把,算做安慰,“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事你办好了吗?”   “办好了,一楼已经整理出来安装了十台机子,内测账号也已开放。”   一提起这事,兔子的耳朵就兴奋地竖立起来:“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办个修复师特色网吧这主意挺好的,要是弄得好,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本宇宙知名旅游景点之一!”   琴酒戳戳它精神抖擞的耳朵:“话糙理不糙。”   兔子口中的“修复师特色网吧”是琴酒昨夜睡觉之前冒出来的一个点子,就是将一楼改造成网吧,放上几台电脑,每台电脑都绑定一个“纪元修复师”的内测账号,以供没能抢到内测名额的玩家体验游戏。   因为刚开始办没有名气,加上不知道“纪元修复师”在这一片的热度,因此收费会比较便宜,等游戏和网吧的知名度上来了,再出衍生项目,比如联动官方出周边等坑……咳,赚钱。   网吧是兔子开的,游戏是兔子制作的,自产自销,无成本无外来投资,属实是把做生意这块玩明白了。   游戏大火,他们血赚,游戏凉了,他们也不亏。   兔子对这个提议拍案叫绝,连夜从星河科技总部的仓库搬出十台高性能电脑,装载地球电脑拟态插件后放到一楼,又购买了一个科技风实体壁纸,将一楼打造成风格独树一帜且称得上特立独行的网吧。   在搞钱这件事上,兔子一向都表现得很积极,虽然为了追求游戏平衡,到现在都不弄氪金系统。   “时间差不多了,我下去开门。”琴酒说着,起身时把兔子也捞到手里,“你也跟我下楼,待在前台当个吉祥物。”   兔子咧嘴一笑,有模有样地挥挥自己的爪子:“需要我套个招财猫的皮肤吗?”   “……你套个副本小怪的皮肤吧。”   ……   今天是周末,也是纪元修复师二测开服的日子。   纲吉定了三个闹钟,踩着九点进入SE论坛抢名额,却因网速不佳没能顺利下载完安装包而失去了二测资格。   他的经历,同时也是他老师,他师兄,他XANXUS大哥和他云雀学长的经历。   太悲伤了,他已经因为这事儿挨了两顿打——一顿来自Reborn,一顿来自云雀。   人生疾苦.jpg   纲吉拖着疲惫的脚步从云雀宅出来,无意中再次路过琴酒家,余光一瞥,发现那栋平平无奇的房子外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立着的招牌,上书“纪元修复师特色网吧”几个大字。   下边还有一行小字:本网吧提供游戏“纪元修复师”内测账号,限量十台电脑,先到先得。   纲吉:“???”   淳朴善良的好孩子纲吉第一反应就是这网吧在胡说八道,但纪元修复师在霓虹并不算大热游戏,毕竟还没有正式上线,就算骗人也不该拿它来骗。   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纲吉没有转身就走,也不急着跟老师师兄学长通风报信,而是揣着钱包小心翼翼走进了这家网吧。   网吧内,地板与墙壁粉刷成极具金属质感的白色,不时有电流般的蓝色条纹划过,伴随着一声数据载入的轻响。   宽敞的空间里错落摆放着十台电脑,配套舒适的电竞椅和高档的鼠标键盘耳机,卖相极其专业。   犹如山丘般线条起伏跌宕的前台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旁边是一位端着茶盅喝可乐的俊美少年。   “……让我拿茶盅喝可乐,你……”   纲吉进门时,少年揪着兔子的耳朵正说着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倏然止住,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双翡翠般流丽清艳的眼瞳,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也不带丝毫情绪,却无端令纲吉生出警惕之心。   不过很快,他就用一句话化解了纲吉的警惕。   “纪元修复师今天二测,如果你没有抢到名额,可以在这里体验游戏。”看到面前这位不算陌生的年轻客人,琴酒平铺直叙地介绍起来,“一小时五百日元,账号为电脑绑定,无法在其他设备上登录。”   “……啊?”纲吉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走,“五百日元不贵……可是……”   “如果我提供的账号有问题,我会全额退还费用。”琴酒打断他本就说得不通顺的质疑,“要来一个小时吗?”   纲吉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好。”   闻言,琴酒伸手在面前的平板上点一下,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电脑说:“付钱,开一号机。”   “……”   话都说出口了,纲吉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只得支付了五百日元,慢吞吞挪向一号机。   事实上,他还是不太相信这家网吧真的能弄到内测账号,“纪元修复师”的热度跟其他内测游戏不可同日而语,那可是连Reborn都抢不到名额的游戏。   抱着满心怀疑,纲吉坐到电脑前,开机、解锁屏幕,不抱希望地点进主界面唯一一个游戏图标。   千万别是套着“纪元修复师”封面的换皮廉价页游。   纲吉这样想。   下一秒,他就被打脸了。   让无数玩家惊艳到重刷无数次的PV,已经绑定账号的登录界面,进入游戏后熟悉又高级的主面板和看板郎……   这居然!真的是!纪元修复师!   纲吉人傻了。   坐在前台,看到纲吉数度变化的神情,琴酒做好了今后躺着挣钱的准备。   你怀疑的,都是你将真香的一切。   琴酒饮了口可乐,打开SE论坛的新版本游戏实况,热一是[旅行者一]的剧情直播,直播间名字叫“爱情开关”。   “这名字起得不好,不是俗气,而是多了些莫须有的东西。”刚从天行双星回来的黑泽侦探忍不住勾起嘴角,“这段爱情可没有开始过。”   ……   米花町,工藤宅,客房。   赤井秀一从东京湾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第一时间打开电脑进入游戏,想都没想就点进新开的地图“天行双星”,在剧情板块下方多达三十二个角色的选项那里不假思索地选择了“苏斐”,并跳过PV直接开始。   开始了,“苏斐”与“庄无梅”历尽艰辛却终能雨过天晴的爱情。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鼠标轻点屏幕中央的大门,门扉缓缓开启。   03059,三栋地下一层59号,苏斐故事线的开头和结尾。   赤井秀一绷着脸,做好了吃狗粮看人秀恩爱的准备,却猝不及防迎来当头第一击——   里面并不是琴酒曾见过的温馨小家,而是一片狼藉。   深红的地毯、打翻的茶几、碎了一地的水杯、滚到墙角的苹果。   沙发上,长相酷似琴酒的“庄无梅”枕着扶手合眼沉眠,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在白衬衫上泅染出暗色的红。   “苏斐”走过去,温柔地执起他无力垂落的左手,将一枚铁木为底,镶嵌了二十八颗红宝石的戒指轻轻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   “苏斐”微笑着亲了亲他冰冷的唇,伸手将他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   他不曾看到,“庄无梅”手上的戒指,在手垂落的一瞬间掉落在地,似是象征着他死去之前仍在坚持的“离别”。   画面倏然一转,一树红梅开在深秋凛冽的寒风里。   梅树前有一方水塘,水塘旁建着一栋典雅的木屋。“苏斐”坐在屋外的草地上,将一朵飘落的梅花放在水面。   他仍然笑着,笑容映在清澈的水中。   忽然风动涟漪,层层波澜揉皱了天空的倒影。倒影之下,一道身影长眠其中,银发铺陈。   梅花沉底,正落于他发间。   赤井秀一:“……”   被PV骗进来看神仙爱情的观众:“……”   凑热闹的没能抢上名额的剧情党:“……”   玩家礼貌:“你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秀哥:不至于,玩个游戏而已,真的不至于。   大家猜得还是很准的嘛,基本都猜中了。 第25章 人间真香   基德在很多人面前演过戏,唯独今天这场最累。   从东京湾回到家中,他脱下身上的怪盗装备,换上宽松的休闲服,变回平平无奇的中学生黑羽快斗,懒懒地倒进沙发,顺手抄起手机。   “……完美错过。”   屏幕上显示现在已经是十点出头,离“纪元修复师”二测开服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不抱希望地点进SE论坛,测试名额毫不意外的早就被抢光了。   如果没有今早那场戏……   算了,这次测试看看直播就好,新版本是解谜副本,他也不感兴趣。   快斗一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边想打开热度最高的剧情实况。   然而触屏的手忽然一滑,他不小心将页面拉到下方,看见一个两秒前发布的新帖子。   ——并盛町222号网吧有内测名额!   看到这个标题,快斗瞳孔一缩,猛地坐直身体,伸手戳进帖子。   这帖子虽然是新发布的,却很快就被各种讨论帖冲到了下方,因此一个回复都没有。帖子主楼也只有一句话,就是把帖名再复制了一遍,加上网吧的名字,看着很像是博人眼球的胡说八道或打广告。   但真的是胡说八道吗?   快斗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如果帖子说的是真,那他血赚,就算是假他也不亏,就当出门散散步了。   这样想着,他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拿起手机和钥匙快步出门,搭乘列车赶往并盛町。   并盛町内静得出奇,街上除了一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之外,连公园里都没有几个出门活动的老人。   其中以222号网吧所在的街道最为安静,似乎除了这家网吧,其他房子都是空的。   快斗低头看了下手机,他的界面一直停在帖子里,怕退出之后被冲得找不到了,现在正好可以对照地址和网吧的名字。   ——并盛町222号,纪元修复师特色网吧。   名字和号码无误,就是这里。   快斗深吸一口气,怀着莫名的期待走进网吧,脚步踏上地板之际,一道浅蓝色光纹从脚下划过,撞上对面的墙壁后消散。   类似的设计他在一些科技馆里见过,倒是没被吓到,径自走了进去,第一时间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像每次行动前的踩点那样。   网吧占地宽阔,装潢布置极具科技感,连分散摆放的十台电脑看着也像未来操控屏,很有科幻片中的飞船总控室的风格。   进门右手最前方是前台,快斗一眼就看出那是仿游戏中初始副本的地形图制作而成的桌子,线条奇崛锋利,典型的克系画风,只比真正的地形图多了一个总控平板。   前台后,一名少年正边撸兔子边看手机,应该是网吧的主人。快斗走到近前,发现他正在看[旅行者一]的游戏实况。   “你好……是你!”   几乎是在快斗开口的瞬间,少年察觉到他的靠近,抬头看了过去。   他的面容原本掩在阴影之下,现在乍一暴露,登时吓得快斗倒退好几步,右手习惯性摸上腰后,握住藏在大衣下的扑克枪。   即使年轻了十多岁,他也绝不会错认这张脸——黑衣组织最难缠的一员,琴酒的脸。   快斗握枪的手微微发抖,这一口冷气倒吸下去能让全球变暖速度加快几年。   在怪盗基德吓一激灵的时候,琴酒也不能免俗地因为他的脸而略显诧异,而这份诧异落在基德眼底,自然成为他身份的又一佐证。   “你……你是琴酒?”快斗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问。   “琴酒是谁?”琴酒的反应其实比他快了一拍,就着脸上还没褪去的惊讶反问:“工藤侦探怎么会来网吧?”   快斗:“?”   他卡了一下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不对。   琴酒是在众人面前引爆.炸.弹死去的,组织总部整个被炸成废墟,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来,怎可能还会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这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脸虽然还是那张脸,却年轻许多,眉宇间少了许多凛冽的煞气,清冷得不带半分情感。   他很年轻,还毫无顾忌地出现在这里,这不符合琴酒的身份和行事风格。   所以,是认错人了吗?   “……抱歉。”   百思不得其解,快斗决定先按兵不动,松开握在扑克枪上的手:“是我眼花看错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琴酒扶了扶眼镜,长长的金丝从鬓边垂坠摇晃,削弱了他冷寂的气质,添了些许书卷气,“客人是纪元修复师的玩家吗?我这里有二测账号,一小时五百日元。”   快斗定定注视着他,他也淡定地回望,半晌后,快斗主动移开目光。   “那就先来一个小时吧,谢谢。”   “二号机,先交钱。”琴酒指了指纲吉对面的电脑。   快斗支付五百日元,倒退着走到电脑前坐下,一心二用,边点击游戏图标打开游戏,边观察琴酒的状况,顺便给安室透、服部平次、工藤新一和赤井秀一都发了一条短信。   ——并盛町222号,有惊喜速来!   琴酒没有在意他暗戳戳的观察,低头继续看实况直播,剧情已经推进到“苏斐”杀掉第九位脱离掌控的侦探,在水塘旁烧水煮茶。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主人身后,看他用泡茶的水洗去指尖残留的血渍,将一沓情书扔到桌上。   “把这些情书和放到庄家旧宅,随便哪个房间都好。”   “苏斐”语气平缓而慵懒,像是刚刚睡醒,还做了个美梦。   管家身体一抖,又惊又惧地拿起情书,恭敬应了声“是”。   “过了今晚,我又会忘记。不用管遗忘后的我如何想,你继续找和他相貌相似的人,给予适当的引导。”   “苏斐”闭着眼,长长叹了口气。   “少爷。”管家的手微微发颤,“您还要继续……这个计划吗?”   “我只想多看他两眼——我能抓住的,也只剩一具皮囊了。”   “苏斐”幽幽叹道。   月上中天,水塘里盈满月色,水光里脉脉银辉,一片深微清寂,看不到水下的光景。   管家却无端脊背生凉。   “不知道[旅行者一]怎么想。”   方才基德看到他的脸时的反应犹在眼前,琴酒不免好奇赤井秀一操控角色杀了九个“庄无梅”的感受。   他会因这张脸而有片刻的迟疑吗?还是恨不得有手法更狠辣的选项?   ……   事实是,[旅行者一]本人已经杀麻了。   九次,“庄无梅”在他手下死了整整九次!   拿了反派剧本的“苏斐”只有一条主线,那就是引导“庄无梅”们变成真正的庄无梅,一旦计划出错,立刻亲自动手扼杀,连条像样的支线都没有。   选项当然是有的,而且不少。赤井秀一每次都尝试挣出“苏斐”设定的怪圈,尽量去选择那些看起来阳光善良的选项,然而除了绕几步远路之外,没有任何用途。   “苏斐”的执念近乎疯魔,他在五年前杀死“庄无梅”后,人已经疯了。失去记忆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情人,一旦恢复记忆,那些可怜的、没有达到他预期的侦探就会丧命于他之手。   赤井秀一甚至觉得他根本不想催眠那些侦探,只想杀人,因为不管侦探们走到哪一步,哪怕把他设置的流程走完,他依然不满意,反而下手更加干脆利落。   这就是反派吗?怎么感觉这个游戏角色比当初的琴酒还不讲道理?   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琴酒”倒在“苏斐”怀里,赤井秀一怒而关闭直播,退出游戏,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   “这游戏后面不会再有更让人生气的地方了吧?”赤井秀一自言自语,“除非第十个侦探是真正的琴酒……那怎么可能。”   眼不见为净,他关掉电脑,决定出门走走,平复一下心情。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并且是连震三次。   这个月的话费不是交过了吗?   赤井秀一困惑地解锁手机屏幕,发现来的不是三条信息,而是四条,其中一条来自半个小时之前,那时他正在杀第六位“庄无梅”。   更古怪的是,这四条信息的内容一模一样,跟复制粘贴似的。   ——并盛町222号,有惊喜速来!   看了眼发信人,他傻眼了。   安室透、服部平次、工藤新一、黑羽快斗。   “这是邀请我去团建?”   赤井秀一不明所以,不过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还是选择照做,于是戴上帽子和围巾,驱车前往并盛町。   来到222号门前,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写着网吧名字的立牌,然后才是蹲在旁边的三人。   工藤新一皱眉沉思,安室透头痛扶额,服部平次迷茫而震撼。   雪花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赤井秀一走过去,和工藤新一蹲在一起,“这个姿势和位置……有什么讲究吗?”   “没事,只是想在风口待一会儿,清醒清醒。”安室透深深长叹,“有烟吗?”   “戒了。”赤井秀一回答得毫不犹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安室透缄默不语,并把头别开。   工藤新一仍陷于思考之中,没有听到他的询问。   服部平次左右看看,给他解答:“你上回不是让工藤去调查一个跟琴酒长得很像的人吗?他查了,但没查到。”   “所以?”赤井秀一迷惑。   “刚刚在里面,我们看到了……你说的那个人。长着琴酒的脸,名字也和琴酒的真名一样。”服部平次黝黑的脸都震惊到发白,“不夸张地说,把时间往后拨转十九年,他就是琴酒的转世。”   “……”   赤井秀一大概明白了。他们这是误打误撞找上正主了。   他起身拍掉衣服上上的雪,稍微做了下心理建设才走进网吧。   科技感十足的装潢并未能吸引到他半分的注意力,因为他一进门,就看到前台后坐着的少年。   单看外表,他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错觉,只有抬眼时淡漠到冷酷的眼神,才叫人得以窥见一丝灵魂本质。   是他。   琴酒冷不防与赤井秀一四目相对,自己也愣了愣,只是不等他想好怎么反应,赤井秀一就果断走了出去,把他一通招呼客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是在干什么?   琴酒疑惑地皱眉。   门外,赤井秀一风风火火地蹲回工藤新一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棒叼上,冲服部平次叹了口气:“你形容得还是保守了。”   那就是如假包换的琴酒本人啊!   安室透和工藤新一闻言,对视一眼,默默从他手里一人顺了一根。   于是,立牌旁蹲着的人从三个变成了四个,嘴里还多了根巧克力棒。   世界名画.jpg 第26章 “初次”见面   安室透几人没有蹲太久,很快就回到车上,开始调查“黑泽阵”,包括他新开的这家网吧的底细。   工藤新一也给灰原哀发了信息,让她调出之前缴获的组织内部资料,看看里面有没有记录琴酒的其他信息。   很遗憾,双方皆无令人满意的发现。   诚然他们都是掌握着世界隐秘信息查阅权的人,可琴酒背后站着的是来自高级文明的星河科技,由系统亲自操办的所有资料与他们能够查阅的部分嵌合得严丝合缝,饶是他们再如何努力,也查不出一点破绽。   “黑泽阵”,十九岁,出生于并盛町,从小父母双亡,靠着政府救济与父母生前的积蓄生活,十八岁前在国外就读,今年考上东京大学后才回来,成绩优异,没有前科。   这就是安室透和灰原哀的调查结果,即使继续往下挖掘,也不会再有更多东西。   “他的身份天衣无缝,包括那张与琴酒相似,却年轻了十几岁的脸。”安室透的神色凝重而冷沉,试图再探,却意料之中的只能收获空白的页面,“他……只是个普通人。”   对于这个结果,赤井秀一并不意外,所以也不做评价,把巧克力棒嚼得嘎嘣作响。   “或许真的是个巧合。”工藤新一调下车窗,对面就是网吧的窗户,透过锃光瓦亮的玻璃,依稀可以看到少年模糊的身影,“一张脸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服部平次揉揉太阳穴。他是四人中对琴酒了解最少的一个,不好多说,于是曲肘撞了赤井秀一一下:“你怎么看?”   赤井秀一捏着装巧克力棒的纸盒,静默片刻后慢吞吞地说:“纪元修复师里的某个角色也长着琴酒的脸……你们没有发现吗?”   安室透:“……”   工藤新一:“……”   服部平次:“……”   “……初代修复师?”安室透沉默良久,试探地吐出一个名字。   赤井秀一点头。   车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工藤新一摸摸鼻子,无奈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二次元和三次元确实有壁,你要是不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察觉。”   话音刚落,车内气氛骤然一松,安室透和服部平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并放松了无意识绷紧的身躯。   抬手握住方向盘,安室透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稍显激烈的情绪:“我会继续跟进调查,这段时间也会盯着这里。最多半年,如果黑泽阵……没有异动,我再撤除监视。”   “监视工作交给我就好,你不是还有很多任务急待完成?那就去做你的事吧,正好我在休假,清闲得很。”   赤井秀一适时揽过这项工作,找的理由也十分合理,仿佛毫无私心。   安室透偏头冷觑一眼,唇角微弯:“那就多谢你了……对了,你应该不介意我在附近安一套监视器?”   “又不是在我家安,随便你。”赤井秀一推门下车,“我去‘上网’了,游戏里见。”   说完,他“砰”一声关上车门,快步走进网吧。   工藤新一的目光跟着赤井秀一的背影到门口,顺势转入旁边的窗户,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两个“相碰”的影子。   “他看上去真积极……”服部平次咕哝道。   “在琴酒的事上,他一直这样。”安室透似乎早有预料,也像是习惯了,踩下油门驱车离开,“这边交给他吧,回去打竞技场。”   听到“竞技场”三个字,工藤新一不由得坐正身体:“开快点。”   竞技场前十名额代表着三测资格,他势在必得!   ……   网吧里,直到工藤新一三人离开,快斗和他们都没有发现对方。当然,他也没有发现二度进门的赤井秀一,全心投入到新版本的剧情中去。   看着正朝自己大步走来的赤井秀一,或者换个更熟悉的名字,诸星大,琴酒淡定起身,疏离且客气地问:“先生是纪元修复师的玩家吗?”   赤井秀一今天的着装颇为休闲散漫,一身版式简单的长裤衬衫搭配米色的套头毛衣和长款大衣,短靴厚实的鞋底踏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他来到前台,碧色眼瞳微垂,略带探究的视线落在因年纪缩水而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琴酒身上,忽然一笑:“是。我知道这里的电脑绑定了游戏的二测账号,不过我有自己的账号,这里的机子可以登陆别的账号吗?”   “既然有账号,先生来网吧做什么?”琴酒拿眼神比了比与他的身高差,心情一时十分微妙,有点想把他轰出去。   琴酒虽然性格冷酷,少有情绪波动,但不会特意掩饰心绪,或喜或怒都在脸上,死而复生之后也没有改变。   赤井秀一扫他一眼就知道他在不高兴,不高兴的原因也写在了脸上——因为身高。   换作以前,他会因琴酒不悦而紧张,担心他又做出脱离掌控的行动,搅乱当下局势。但现在,他看着琴酒垮下的脸却只想笑。   卸下他攥着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剥离他可能会带来的危机,如今的他,更像一个喜怒形于色的普通少年。   “我的电脑坏了,还在修。”赤井秀一并未真的笑出声,并装作没看出他的想法,微笑道:“用手机玩这个游戏不方便,所以想在网吧将就几天。”   FBI的王牌是有些找借口的功力在身上的.jpg   考虑到把客人往外推不太符合生意人的设定,琴酒不再多问,手指划过平板,给赤井秀一解锁电脑:“三号机,五百日元一小时,先来一个小时?”   “网吧什么时候打烊?”赤井秀一边拿出钱包一边问。   琴酒不明所以,却仍是回答了:“晚上九点。”   赤井秀一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一点零二分,离九点有十一个小时,那就是五千五百日元。我多付一千日元,请在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各替我点一份晚餐,谢谢。”   干脆利落地放下六千五百日元,赤井秀一不给琴酒反应的时间,转身潇洒走向三号机,强压的笑意随即攀上唇角。   “……”   琴酒看看宿敌的背影再看看桌上的钱,伸手捞过兔子低声问:“我可以把钱摔回他脸上让他滚吗?”   兔子伸出爪子将钱扒拉进怀里,一脸认真地回答:“可以,但是没必要。”   “……一会儿你给他点饭。”   琴酒用力一戳兔子脑袋:“点中餐麻辣兔头,重辣。”   兔子:“……无情QAQ!”   赤井秀一戴上耳机,隐约听见琴酒的头两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在登陆界面切换账号,他打开游戏角色面板,“初代修复师”盘腿坐在虚空中,一级好感度曾让他淡漠的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现在这几分笑意却成了淡淡的愠怒。   赤井秀一有些莫名,又觉得这情绪转变来得恰到好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初代修复师”却扭过身,甩给他一个背影,像极了炸毛的大猫。   赤井秀一轻笑出声。   下午两点,兔子给赤井秀一点了份五百日元的快餐,菜色还算丰盛。   琴酒给他送去时,他正在竞技场五人局中大杀四方,并没有注意到手边多了份午饭。琴酒也乐得不跟他打交道,放下快餐就走。   到了晚上,赤井秀一竞技打累了,把界面切回“初代修复师”的面板,看着上面灵动鲜活的游戏角色放松心情,时不时戳一戳屏幕里青年的脸。   琴酒拿着盒饭走近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饭扣到他头上,十分后悔之前怎么没让兔子给自己的游戏人物换张脸。   “……你的晚餐,请慢用。”   琴酒搁下餐盒,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客套话就要离开。   “等等。”   赤井秀一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触动了琴酒的危机本能,反手扣着赤井秀一的手臂就想发力将他甩出去。只是用力到一半,他想起自己在现世的身份,又及时刹住了车。   卸去力气,琴酒冷觑着他:“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赤井秀一能从他刹那间的反应觉察出他刚才的想法,心下一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没什么,只是想向你道谢。”赤井秀一看了看餐盒,菜色都是他不爱吃的几样,他却笑了起来:“我很喜欢你点的这份快餐。”   “不用客气。”   琴酒转身走回前台,在饮食软件上给自己点餐这家快餐店一个差评。   赤井秀一打开餐盒,正要开动,却察觉一道视线落到身上。他敏锐地抬头,冷不防迎上二号机前快斗戏谑的目光。   是的,他也在这儿待了一天。   “赤井先生,你不是不喜欢快餐吗?”快斗笑眯眯地问。   赤井秀一并未因他出现在这里而惊讶,用勺子舀起米饭送入口中,理不直气也壮:“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快斗笑得意味深长。   不远处,琴酒听到两人的对话,莫名品出点“迁就”的意味来,脸色更黑了。   系统提示:他是真喜欢你——我指的是初代修复师(宿主的游戏形象)。   突然弹出的系统提示火上浇油。   琴酒头也不抬,伸手揪住兔子的后脖颈往前一抛,“扑通”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兔子:“……我干什么了我?” 第27章 你想追他?   安室透的监控器是连夜安的,安装好后拍下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琴酒和赤井秀一从网吧里一起出来。   利用电脑远程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安室透托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头里的两人。   彼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路灯的灯光静悄悄洒在店门外,在门槛下拉出一条黑色的界限,屋里屋外,泾渭分明。   赤井秀一站在门外,而琴酒在门里,客客气气地道别。   “这家网吧会一直开着吗?”赤井秀一佯装打量,仔仔细细将琴酒看了一遍,“恕我直言,你看起来还是在校的学生的样子。”   “这段时间放假,营业一周,之后会回校学习。”琴酒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语气冷冷的,并不想与他深谈,“时间不早了,先生看了一天的手机,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说的是没有感情的客套话,和逐客令无异,赤井秀一却恍惚一瞬,以为这又是自己的梦。   在组织的那些日子对他而言确实像个诡谲古怪的梦,虽然是冷血残酷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几缕微光。   赤井秀一能抓住的光里,多数时候站着的都是琴酒。   黑暗里擦着他脸颊掠过的子弹划开一抹星火,救了他一命;   夕阳下血迹斑斑的手递来一支香烟;   山崖上漫过身前人衣角的凛冽的风扑在他面上;   伦敦黏腻的烟雨模糊了头顶的伞……   那段日子,琴酒带着他满世界跑,但仅仅是坐镇后方调度人员,并没有真正对谁动过手——当时组织的状况也不允许他们出手。   如果不是他另有任务,他不会暴露得这么快,或许这样的日子还会更长些……   赤井秀一眼神一晃,被冰凉的雨丝强硬拽出回忆。他仰头望去,看到幽微月色下飘落的雨,而面前已经没了琴酒的身影。   他有发很久的呆吗?   赤井秀一疑惑间,窗户突然打开,一把黑伞从里面丢了出来。   他后知后觉地接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琴酒探出个脑袋,面无表情地说:“明天还我。”   “……”   赤井秀一撑开伞,笑道:“谢谢。”   伞面下暗色沉沉,他的眼瞳却亮起了锐利的光。   琴酒拉上窗户,关掉一楼大厅的电闸,踩着拖鞋上楼。   兔子从垃圾桶里支棱起来:“你不是讨厌他吗?怎么还给他送伞?”   “今晚我给他送伞,”琴酒的声音慢悠悠飘到楼下,“明天他给我送钱。”   “……妙啊!”兔子冲他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从垃圾桶里蹦跶出来,兔子跳上楼,发现琴酒人不在房间,而浴室中传出了水声。透过浴室门上部的磨砂玻璃和厚厚的水汽,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兔子蹦到床上卧下,耳朵耷拉下来,百无聊赖地拍打着,目光不经意瞥到床的另一侧,无意间看到了一条项链。   镶着翡翠珠子的黑色十字架缀在纤细的银链上,光华内敛,看上去普通而又昂贵。   这条项链它在第一个任务世界时见琴酒戴过,原来他一直都带着吗?   兔子伸爪捞过项链,勾在爪子上打量。坠子沉甸甸的,链子虽细,但也颇有重量,可见用料非常良心。   “他不是不戴饰品吗?”   兔子一爪托着下巴,耳朵有节奏地上下抖动,对这链子的来历很好奇,连琴酒何时走到他身边都没发觉。   “你在干什么?”   淡漠的声线从头顶落下,兔子手上一轻,一根手指旋即勾走了项链。   它的爪子下意识追过去,却在半途被轻轻拍掉,又让人揪着后颈皮搁到床头柜台灯旁,眼睁睁看着链子戴回琴酒颈上。   兔子后腿一蹬跳到琴酒胸前,前爪扒拉着项链,硬是将他塞进衣服底下的坠子给拽了出来:“阵啊,我觉得你这条项链很有故事,能给我讲讲吗?”   琴酒本来要睡了,听到这话懒懒地掀起眼皮:“一个纪念品,你喜欢?那送你。”   他说着就要摘下项链。   “等等!”兔子按住他的手,宝石般的眼瞳闪闪发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纪念品啊……纪念什么?分手纪念?”   琴酒眉头一皱,将它拎到眼前:“你是不是很喜欢八卦?”   “是啊是啊!”兔子用力点头,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   琴酒若有所思。   几秒钟后,兔子被扔到书桌上,面前摊开一本琴酒找系统兑换的《周易》。   “好好看,用心思考。”琴酒顺手关灯,只留一盏调到最低亮度的壁灯,舒舒服服地窝进天鹅绒被褥,半个头埋进松软的枕头,“我明天检查。”   兔子生无可恋地看着书上晦涩难懂的华夏文,片刻后,委屈巴巴抹了把眼泪。   它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不好对付的宿主QAQ   另一边,赤井秀一回到工藤宅,发现安室透与工藤新一都在,两人挤在沙发上看着电脑屏幕窃窃私语,从背后看画面极其吊诡。   “你们在干什么?”   把钥匙放在鞋柜顶部,赤井秀一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绕到他们前方。   “在看‘纪元修复师特色网吧’门口的监控画面。”安室透头也不抬,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我们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你要看看吗?”   “你该回去了。”   赤井秀一懒得搭理这俩恶趣味的损友,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才喝一口就被工藤新一接踵而来的调侃呛了个半死。   “你是不是喜欢那位网吧老板?”   赤井秀一:“……”   剧烈的咳嗽声飘出厨房,工藤新一笑得胸有成竹,一脸看破真相的自得:“我看你看人家那眼神就不对,满满都是情意……”   “你这个榆木脑袋还看得出别人眼神里的情意?”赤井秀一从厨房出来,对他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随口反击,“帝丹中学一种比较常见的直男也好意思和我谈情意,你的小青梅同意了吗?”   听到这话,工藤新一脸上的得意顿时垮成了尴尬。   安室透见状,仗着自己的防御无懈可击,接过了调侃的第二棒:“你要不要来看一看你盯着人家发呆的眼神?”   说着,他暂停视频,切到先前特意剪辑下来的画面,再把电脑转到赤井秀一那边。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掀起一截,露出腕上用皮绳穿着的黑色十字架。   屏幕上,昏黄的灯光照出漫天飘旋的雨,赤井秀一站在雨中定定凝视着对面的少年,连他道别的话都没有回答,直到人家进了屋子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画面里其实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神色间的恍惚与怀念却是一览无余。   紧接着,少年开窗给赤井秀一扔了把伞。   “明天还我。”   赤井秀一因这句简短的话又恍了下神,安室透戏谑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一段单剪出来上传到网络,说是拍的一见钟情的短剧都没有人会怀疑。”   “……”   赤井秀一笑了笑,伸手敲了下空格键,播放完自动暂停的视频再次重播。   “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他问。   工藤新一点头,安室透摇头。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只是见色起意。”安室透低低地笑道,不知想到什么,素来明亮的眼眸微微黯淡,“……看脸罢了。”   “那你现在可以相信了。”赤井秀一并未察觉安室透的异样,因为他也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我确实喜欢他。”   此话一出,原本调侃他的两人齐刷刷瞪大了眼,那反应不比知道组织总部被炸上天小多少。   “你认真的?”工藤新一震惊半晌,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   “嗯。”   赤井秀一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回房间。   余下客厅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   ……   琴酒在做梦。   他很少做梦,尤其很少梦到过去的事,大约是潜意识觉得过往发生的一切过于无趣,所以即使偶有梦境片段涉及往事,也总是如同走马观花,草草略过。   今晚却不同,或许因为睡前和兔子说起了项链的事,他梦到了这条项链的来历。   那是在伦敦执行任务期间,琴酒按照BOSS的吩咐替一位深陷囹圄的珠宝设计师送他的女儿出国。设计师以此为条件,为组织担下一部分罪责。   入狱之前,他设计的最后一样珠宝就是一对十字架坠子,以黑玛瑙为基底,黑水晶砌边和填充纹路,又在十字架的交界处镶嵌翡翠珠或红宝石,普通到几乎没有设计感。   这对坠子是设计师为他女儿和未来女婿设计的订婚礼物,然而他女婿是组织庞大的卧底团队中的一员,数日前死在了他自己制造的爆.炸里。   设计师自首前,将坠子送给了诸星大。   “就当是……一点报酬,你也可以视为谢礼,谢谢你们没有伤害我的女儿。”设计师说道。   诸星大收下坠子,转头就去买了十几个相同的吊坠,对琴酒说这是给自己人买的代表身份的信物,当时在伦敦的组织成员人手一个,非要琴酒也收下。   “就当是纪念品吧。”诸星大似笑非笑地把玩着坠子,指缝间泄出几缕红宝石折射的光。   琴酒面无表情地戴上嵌着翡翠的那枚。   后来组织成员死了不少,好几个吊坠被回收再利用,后面进来的波本、水无怜奈都曾拿到过,只是几乎没人当它们是“信物”,现在应该也被他们丢掉了。   再后来,这些吊坠大多流散消失,它们的主人也或死或叛,随着组织覆灭而不再被提起。   琴酒是漠视,甚至厌烦改变的人,所以一直戴着属于自己的这一枚,其实也就是懒得摘下来,死而复生后也没有扔掉它,权当留一个与组织有关的纪念。   说起来,这枚坠子见证了它两任主人的死亡,还是一模一样的死法。单论这一点,就很有“纪念”价值。   梦里,伦敦的天灰沉沉的,绵密的雨丝模糊了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像写到了白学,又好像没写到(挠头)。   这一本琴秀的过去不走原剧线,包括透子和其他角色的设定也有变化,原创剧情比较多。 第28章 孔雀开屏   网吧九点开门。   说九点开门,就九点开门,一分不差,一秒不少。   琴酒毕竟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   大约是“纪元修复师”名声不够响亮,加上网吧地处偏僻,今天这十台电脑依然没有坐满,却比昨天多了几个人——都是由那个看着像是初中生的少年带来的。   “Reborn,就是这里了。”纲吉站在门口,指着立牌对肩上的小婴儿说,他的脸上有好几处伤,唇角带着开裂的血痕,但依然不能阻止他欣喜地勾起嘴角。   “这个网吧的电脑绑定着二测账号,我昨天玩了一天,绝对真实!”   听到他说玩了一天,旁边的俊美少年冷哼一声,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着重看了看他唇边的伤口,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察觉他的视线,纲吉想起早上挨的那顿打和结束时的吻,脸歘一下红到脖子根。   “有意思,看来这家店……”Reborn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一转眼看到自家唇学生脸红的模样,奇怪地问:“怎么,你在游戏里找到情缘了?”   “没没没没有!当然没有!”纲吉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你脸红什么?”   “……我热!”   前台后方,琴酒听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对话,虽然听不大明白,却觉得挺有意思,至少比电视里正在放的晨间剧场狗血剧有趣,同时还给了他一点灵感。   “系统。”他戳戳兔子耳朵,“考虑在游戏里加个情缘系统吗?”   兔子原本在看琴酒给它地那本《周易》,听见这话耳朵直挺挺地竖了起来,几秒钟的功夫已经把地球上所有游戏里情缘系统的资料过了一遍。   “加……也不是不能加,主要是看能不能加出新意。”兔子翻过一页,边查词典啃文言文边思考如何改进这个想法,一心二用颇为熟练,“你有什么修改意见吗?”   “修改意见?”琴酒也意识到这系统的鸡肋之处,托着下巴陷入沉思,“情缘一般是在玩家之间结,或许你可以放宽一些限制,让玩家与剧情人物、卡牌角色也能结成情缘……最好再加上与好感系统的交互和唯一性。”   兔子眼睛一亮:“这个想法有趣,我本来还觉得好感系统只给[旅行者一]一个玩家开放有点浪费,现在正好融合这两个系统,三测的新玩法也有了!”   “嗯,重点是唯一性,你的游戏商城可以多上线几个买不买都不影响游戏体验的好感度礼包了。”   琴酒不忘初心,努力将新玩法和氪金系统联系在一起。   “稳妥!”   兔子收起《周易》,闭上眼团成一团,看似睡觉,实则是待机开发程序。   琴酒满意地点头,拿起遥控器换台。   与此同时,一辆车静悄悄停在网吧门外,车门打开,赤井秀一从中走出。   自从剿灭组织后,赤井秀一就不必再伪装成冲矢昴,而是换回原本的样貌和穿衣习惯,而今天,他直接拿出了诸星大时期的衣着品味,盯着工藤新一钦点的“孔雀开屏”名头,大步走进网吧。   诸星大是他多次角色扮演中设定最独特的一个人物,他独特就独特在组织里处处是他曾经试图追求琴酒,并且真的付之行动的传说。   BOSS评价他这个行为为打车去找死。   诸星大的人物设定里有一条就是拿下琴酒,这一条化用自某位华夏大佬近乎玩笑似的建议:不战而屈人之兵,根本原理是拿下琴酒的心,组织就垮了一半。   赤井秀一当时疯得厉害,脑回路不知转了几个弯,觉得这提议很有道理,于是采纳并贯彻执行了。   因此,为了打动琴酒,诸星大在冷血杀手的设定上添加了许多有的没的东西,比如永远优雅的着装与仪态,对旁人惜字如金,对琴酒张口就来就来的情话天赋。   总结一句话:孔雀开屏[琴酒限定版]   赤井秀一非常认真地演绎着这些设定,从进组织到逃离组织,当了琴酒三年零两个月的追求者,那叫一个孜孜不倦,舍生忘死。   那时他投入了太多心力在这场戏上,很多细节依然历历在目,如今假戏成真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脑海中回放诸星大与琴酒初见的场景,赤井秀一整整衣领,放慢脚步走到琴酒面前。   从前追求琴酒是为了演戏,今天正好相反。   “你好。”他敲了敲桌面,“还是和昨天一样,开一台机子到晚上九点。”   听到熟悉的声音,琴酒的眼神从电视上移开,看到身前的人时猛然一怔,若不是余光瞥见兔子还在手边,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跌入了什么时空漩涡,被卷回三年之前。   赤井秀一换了一身与昨天截然不同的装束。   有夸张涂鸦的衬衫,泛着金属色泽的黑色长裤,样式保守的大衣也变成了皮质外套,搭配时尚前卫的饰品与精心打理的头发,不像FBI的王牌,也不像正经男青年,倒像T台上的模特或酒吧里炫酷灯光下挑动人心的歌手、舞者,垂眸时有种睥睨他人的傲慢。   这是琴酒印象中的诸星大。   琴酒短短几秒钟的注视被拉得无限长,以至于他别开目光时,以为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他眼神的变化逃不过赤井秀一的眼睛,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在他闪躲似的低头后变成了笑意。   还是有用的,至少他没有忘记“诸星大”。   琴酒没有看到赤井秀一脸上一闪而过的窃喜,若无其事地解锁二号电脑,说:“十二个小时六千日元。”   “好。”   赤井秀一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原地多站了半分钟,非得等琴酒向他投去困惑的一眼,才问:“同学,你中午有空吗?”   闻言,琴酒讶异地一挑眉。   这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话术,简直让他梦回三年前。   “显而易见,没空。”赤井秀一的表情太淡定,琴酒一时看不出他的打算,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拒绝,“我要看店。”   “这样啊……没关系。”赤井秀一唇角微扬,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拒绝,所以顺水推舟地说出备用方案,“午餐你多买一份,挑你喜欢的菜色点就可以了,我不挑食,买完再来找我‘报销’。”   “?”   琴酒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而赤井秀一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放下六千日元就潇洒转身——   被琴酒拽着衣领扯回原地。   “等等。”琴酒捏着他的“后脖颈”,大大的眼睛写满困惑,“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请我吃饭?”   赤井秀一掰开他的手指解救出衣领,然后顺势攥着不放:“是啊,我在用你最方便,也最能接受的方式请你共进午餐。”   琴酒光顾着疑惑了,也没注意到被他握紧的手:“我能问为什么吗?”   “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赤井秀一坦然剖白,“因为我想追求你啊。”   ……可以,是诸星大风格,他们第一次打架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句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换的。   “我们认识吗?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说想追求我?”琴酒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直觉自己被演了,“虽然你看起来是个花花公子……莫非你实际上也是个花花公子?”   ……原来琴酒对“诸星大”的第一印象是看起来像花花公子?   赤井秀一绷住了差点崩裂的笑脸:“喜欢一个人又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名字。而且,我也不是花花公子。”   他说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终于让琴酒发现不对,一把甩开了他。   其实琴酒有一万种办法拒绝赤井秀一,就像三年前无数次拒绝诸星大那样。但这些办法琴酒可以用,黑泽阵不行,一用身份就要暴露干净了。   想到这里,千言万语堵在琴酒胸口,他却只能生生憋回去,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冷冰冰地挤出一句:“我不早恋。”   赤井秀一差点笑出声,先前的郁闷因这几个字烟消云散:“你现在不算是早恋吧?”   “我还未成年。”琴酒理直气壮,“成年之前的恋爱经历都叫早恋。”   “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我不强求。”赤井秀一自觉在这场交锋里占据了上风,悠哉悠哉地说:“霓虹二十岁成年,你是大学生,今年应该十九岁了,还差一年就到二十,我可以等你长大。”   说着,他微微俯身在琴酒脸上戳了一下,一触即离,不给他反击和抗拒的反应时间。   “午餐记得点自己喜欢的菜色,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中午记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当是‘报酬’了。”   琴酒正要拒绝,赤井秀一却先一步开溜,脚步那叫个敏捷轻快。   “你的伞我忘带了,明天再还给你。”   琴酒:“……”   一种植物.jpg   就在琴酒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的时候,兔子睁开眼睛,不疾不徐地道:“你昨天说什么来着?‘今晚我给他送伞,明天他给我送钱。’我看他是专门行善积德普度众生,给你送姻缘来了。”   “……”   琴酒揪住它的兔耳朵,平静地将它扔进垃圾桶。   “那儿凉快,待着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琴秀的过去都是原创剧情。 第29章 前置任务   琴酒没有给赤井秀一省钱,午饭点了十个菜,专挑贵的点。   好不好吃,爱不爱吃,不重要。贵,才是重点。   琴酒点菜的时候,赤井秀一正在打“苏斐线”的后半段,也就是第十位侦探的剧情。   虽然早已猜到结局,可看到顶着琴酒的脸的“黑泽阵”死在“苏斐”手下,他心里还是堵了一会儿,看着屏幕上浮出的“BE”两个字母,郁闷得烟瘾又上来了。   “叩叩——”   赤井秀一正要退出剧情重打,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桌子,于是摘下耳机转眼看去,就见外送员把提着的一大袋子餐点递了过来。   电脑桌不大,一个显示屏,加个键盘和鼠标垫就差不多塞满了,没地方放东西。   赤井秀一一看这大袋子装得满满当当的就知道琴酒是故意整他,但他一点不恼,反而笑了起来,接过袋子说:“谢谢。”   外送员离开后,他拎着袋子望向前台,果然在琴酒跟前看到了一个同样的包装袋。他应该是同一份菜单点了两份,而且专门挑价格昂贵的点。   察觉赤井秀一的视线,琴酒抬头回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慢悠悠地拆开包装袋,将打包好的菜肴一份一份取出,摆在前台桌面上。   三文鱼刺身、松茸蘑菇、神户牛肉、河豚刺身、鳗鱼寿司……   这一餐的价格换算成系统所在世界的货币,能赶上整间网吧的装修成本了。   “你是真不客气啊。”   兔子爬出垃圾桶里,抖抖毛,跳上桌子窝到琴酒手边,看着河豚刺身垂涎三尺:“这道菜是最贵的吧?”   河豚肉片得薄如蝉翼,每一片晶莹剔透,在雪白的瓷盘里摆成盛放的牡丹,是河豚刺身装盘中的“牡丹盛”,从卖相到口感都无可挑剔。   价格自然也无可挑剔。   琴酒没有说话,用筷子挑起一片放到醋盘里滚了滚,再送入口中。   河豚肉生吃十分有嚼劲,肉质滑嫩鲜甜,与醋的酸味完美结合,令人口齿生津,胃口大开。   “好吃吗?”兔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琴酒点点头,认可这道菜肴的美味,只是心中毫无波澜。   他不在意口腹之欲,好不好吃都是一顿,要不是想给赤井秀一找点麻烦,他也懒得点这么精贵又不顶饱的食物。   几样刺身琴酒吃了几口就推开,只把鳗鱼寿司和神户牛肉吃完,剩下的全喂给兔子。   兔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乖巧地蜷在琴酒掌心饭来张口,小小一只却吃掉了所有剩菜。   “唔,好吃……”   兔子叼住最后一片三文鱼,吧唧吧唧地啃光,眼珠一转,又盯上赤井秀一那份。   然而赤井秀一胃口可比琴酒好多了,一桌菜硬是吃到只剩了点底,兔子看过去时正好看到他在收拾碗筷,目瞪口呆。   “阵哥,你俩以前……当过队友吧?”它抬爪撩了撩嘴巴,小声问道。   琴酒不想搭理它。   没得到回答兔子也不气馁,拽着耳朵叹着气说:“那你们食量相差这么大,是怎么吃到一块儿去的?难道是你先吃,他收尾?”   那时他们不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琴酒翻了个白眼,把这只八卦兔提溜到一边,打包好餐盒扔进垃圾桶。   就在这时,赤井秀一也提着垃圾袋走上前来,挑挑眉,笑道:“对这顿午餐满意吗?”   “还不错。”琴酒淡定回应,“如果每天都有这么丰盛的一餐,我的生活应该会比之前美好很多。”   言不由衷。   赤井秀一和兔子的思维在这一刻奇妙地呼应上了。   他们都知道琴酒的饮食习惯专治各种花里胡哨,越精致越不爱吃,要是天天让他吃刺身寿司蘑菇这类东西,他能烦死。   不过,赤井秀一现在还不能表露出对琴酒的了解,于是顺着他的话说:“既然这样,那在你返校之前,我的午餐和晚餐都交给你了。”   “……”   琴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气的。   “这位先生,你真的很闲吗?”他冷着脸说道,一身正气,义正辞严,“与其每天来这里浪费时间,你不如做点正事,哪怕是在家看书也好过泡网吧。”   赤井秀一勾起唇角:“我并没有故意浪费时间,我说过,来网吧是为了追求你,追求喜欢的人,怎么能叫浪费时间?”   “……你是认真的?”   琴酒本以为他口中的“追求”是认出自己的身份后说来恶心自己,所以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这时他突然想到,以赤井秀一的性格,并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又不是先前在组织卧底的时候,他得多闲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事?所以……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之前的追求也不是出于当卧底的需要?   什么毛病?!   “我从不拿感情的事开玩笑。”赤井秀一抬手将垃圾袋扔掉,“你中午点的都是昂贵的日料,可见舌头很叼。反正现在无事,你可以开始思考晚餐的菜色了,我很期待你的下一份‘菜单’。”   说完,他笑眯眯地摆手,转身回到电脑前坐下。   琴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倍感荒谬地抓抓头发。   “兔子,他真的喜欢‘黑泽阵’。”   “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兔子舔舔爪子梳梳毛,“这事儿他一出场就说了啊。而且,他以前就是你的追求者,说明他喜欢这个模样这个气质的人,‘黑泽阵’完全长在他的XP上,他能不喜欢你吗?”   琴酒冷笑:“如果他的XP是琴酒,那我只能说,人类的XP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劝他尽早就医。”   兔子梳毛的动作一顿,支棱起脑袋,看看赤井秀一再看看他,小脑袋瓜一阵急速转动分析研究后,忽的恍然大悟。   它一蹬桌面,严肃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把‘黑泽阵’当做琴酒的替身了!华夏有一个词语叫‘宛宛类卿’,指的正是男人的替身情结!”   琴酒:“……?”   兔子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扒着琴酒手臂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他才见你两面就说要追求你,而你和他之前的心上人琴酒长得一模一样,要说这其中没有一点移情因素,狗都不信!”   “再者,‘宛宛类卿’里的‘卿’一般是指死去的白月光,而在他的认知里,琴酒也已经死了。相似的面孔,已死的白月光,这不就是‘宛宛类卿’的标配吗?阵哥,他喜欢你是真的,但拿你当替身也是真的!”   兔子说到最后,痛心疾首地狠蹬赤井秀一一眼:“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男人,阵哥,你放心,下次版本更新我就把‘初代修复师’的好感度提升门槛拔高两倍,让他肝到吐血!”   听完它这番通过错误条件和错误推导过程得出正确答案的分析,琴酒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叹一口气。   他怜悯地抚摸兔子脑袋,叹道:“你看,我当时就不同意你出院。”   兔子:“???”   ……   “初代修复师”的二测热度相比一测几乎是翻倍地上涨,开测不过两天就已经拿下二十个世界热搜,在各国都火出圈了。   二测开放的新地图“天行双星”比第一个地图“诡异宇宙”小得多,但文本量极高,整整三十二条故事线,每一条单拎出来都能写上十几万字,让剧情党直呼过瘾。   与之相对的,新地图的野怪刷新速度也非常快,练度高的人能在临时副本中尽情体验割草快.感,练度低的新玩家也能借此快速升级,游戏体验比一测提高了很多。   不过,由于新地图的文本基本集中在主线里,所以无法触发突发事件,很多有趣的支线依然只能在旧地图体验,让不少被解谜副本吸引过来的推理爱好者颇为失望。   当然了,这是抢到二测名额的玩家们的感受,那些没抢到的只能一边当云玩家看实况解馋,一边对二测玩家的凡尔赛发言予以谴责。   ——“初代修复师”的狗策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家游戏已经不需要测试了?至少不需要小范围内测,直接上公测吧!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的舍友说他走之前想玩一玩“初代修复师”。   ——还不内测,是想等一个世纪后烧给我吗?   ——解谜线太棒了!除了“苏斐线”的循环BE结局我欣赏不来之外,每一条线我都很喜欢!——所以什么时候上线?!   ——散了吧,我每次看到空空荡荡的游戏商城都觉得这游戏上线无期,氪金系统弄好之前策划不会给我们这些可怜的玩家开门的!   ——所以都是策划的错对吧?   ——文案没错,美工没错,程序员没错,你说谁错了?   ——只有策划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兔子刷完论坛的最新评论后,心满意足地关掉手机,抬抓扒拉了一下琴酒的手。   琴酒刚送走赤井秀一,心情刚刚恢复平静,准备收拾东西上楼休息。被它一扒拉,奇怪地低头看去,问:“怎么?”   “还有三天新世界就要开始了,因为你上个世界的完成度较低,所以第三个世界由系统指定,已经给你抽好了。”   兔子说着,随手掏出一套堆起来比它还高的卷子:“这个世界有前置任务——如你所见,明天早上开店之前刷完这套题。”   它话音刚落,琴酒就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新世界前置任务[题海无涯]。   系统提示:请在次日早上九点之前完成一套九科高中卷子,方式不限,可上网、翻书查询答案。   备注:一个人,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琴酒:“……” 第30章 刷题任务   如果不是知道系统任务都是随机抽取的,琴酒真想把兔子毛剃了当场做一顿麻辣兔头。   高中试卷,九门科目,一套九份,每份八张十六面,要他一晚上写完,这不是做任务,这是在下地狱的边沿翩翩起舞……跳的还是探戈。   好在任务的完成方式不限,也就是说,他可以上网查答案自己抄,也可以想办法让别人帮他做作业。   琴酒揉捏着兔子的后脖颈,直把它揉得瑟瑟发抖,背脊发凉。   “那啥,这任务真的是随机抽的,我没有想故意搞你啊!”兔子趴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琴酒低头冷觑它几秒,一指头敲在它脑门上:“我不想写试卷,也不想抄。”   兔子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没明白他想怎么做:“前置任务不做,没法儿获得进入新世界的权限……”   “我知道。我是说,我不做。”琴酒坐起身,顺手将兔子提溜到床头柜上方小山似的卷子上。   “你在游戏里发布一个隐藏任务,将这九套卷子嵌入九个任务当中,随机抽取九名幸运玩家替我做题。等他们做完,你再把答案导出复制到卷子上。”   琴酒叭叭一通说完自己的打算,也不管兔子听没听进去,又补充道:“记得把任务奖励弄得丰厚一些,没有足够的激励,我怕他们做题给自己做出心理阴影来。”   “……”   兔子听懂了,也麻了。   面对这个把既定规则当面团一样肆意揉搓的方法,兔子作为规则的制定者欣然接受,还冲琴酒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你可真为他们着想。我这就去发布任务。”   “嗯。”   解决了试卷的事,琴酒一身轻松,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去了。   兔子则趴在试卷上编写程序,将试题导入任务,再嵌进新地图的野怪副本,触发率设置为百分之一。   与此同时,它在SE论坛上发布了一条更新讯息:   “纪元修复师”将在十一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进行不停服更新,预计用时十分钟,在此期间,玩家们可以正常进行游戏。   本次更新内容如下:   1.修复了新地图野怪副本能玩的bug——野怪副本难度提升百分之五十,野怪在战斗中将获得随机增益,包括并不限于无敌/增疗/复活等等,具体增益玩家可自行体验。   2.野怪副本新增九个限时隐藏任务,触发率百分之一,全部触发后该任务将永久不再上线。   限时任务奖励:超强角色卡牌[安菲利亚生命之神(绝版)]x1、随机绝版红色武器一套九件、无限生命药水(36小时)。   备注:该任务难度中等,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抗压能力,无高操作要求,每位玩家都可以尝试。   更新讯息发布后,整个论坛再次沸腾,所有内测玩家不管之前在干什么,现在都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登进游戏开新地图刷副本。   绝版卡牌,绝版武器,无限生命药水……   新隐藏任务的奖励让内测玩家们直呼策划终于开始做人了,而没能抢上名额的云玩家则补上骂策划的空缺,论坛霎时划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   云玩家一边骂一边求内测名额,内测玩家一边夸一边副本刷得飞起。   始作俑者兔子美滋滋地观战,看了会儿双方的对冲操作才下线,深藏功与名。   赤井秀一当然也看到了这条讯息,不过不是在SE论坛上,而是在工藤新一与服部平次的刷屏转发里。   “竞技场前十的争夺越来越激烈,我们的战队现在只能勉强排到第十,如果可以拿到隐藏任务的奖励,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稳住排位!”   安室透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   “官方发布了绝版卡牌的数据,定位是奶爹,但输出爆炸,差不多和赤井手上那张‘初代修复师’媲美了!”   工藤新一的语音紧随其后。   “别忘了那套绝版红武,足足提升三倍的攻防敏属性,太恐怖了,是足以颠覆游戏平衡的存在,难怪是绝版!”   服部平次也跟着说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几分钟,发现赤井秀一一直没说话。还是工藤新一问了一句,他才慢悠悠地说:“十分钟的更新时间到了,我在刷新地图野怪,难度很高,没空聊天。”   其他三人闻言,立马放下手机刷副本去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云玩家赶着骂策划,玩家忙着刷野怪。后者又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被野怪按着摩擦,另一种则是苦苦挣扎隐忍磨死野怪,只为触发隐藏任务。   众生百态.jpg   作为系统钦定的“欧皇”,赤井秀一在被难度暴增的副本磨砺出自认坚不可摧的心脏后,终于在凌晨三点触发了第一个隐藏任务。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任务内容震惊到蚌埠住了。   隐藏任务:完成一套高中数学模拟卷[八张十六面一百二十题]。   倒计时:五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深夜,月光如洗,万籁俱寂一切都沉在无边的静寂里,只有心跳声清晰可闻。   赤井秀一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题目,终于明白更新讯息里备注那一条说的“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抗压能力”是什么意思了。   另一边,安室透千辛万苦刷出了第二个隐藏任务,也被这套反套路卷子震慑得久久无法平静。   至于地球的其他地方此起彼伏的八声“卧槽”,也掩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下。   琴酒一夜好梦。   ……   第二天早上九点,琴酒打着哈欠准时开门,就见门外蹲着个小小身影。   是和赤井秀一一样连着两天光顾网吧的纲吉。   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到琴酒,顿时哭丧着脸问:“老板,你真的不考虑晚上也开门吗?”   琴酒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纲吉一下跳起来,激动之际抓着他的手臂滔滔不绝:“昨天晚上狗策划……咳咳,‘纪元修复师’更新了九个限时隐藏任务,但我因为没有账号完美错过,我的老师和学长也是同样的情况,为此气了一个晚上,看,我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你是不知道那个隐藏任务的奖励有多丰富,绝版卡牌加绝版全套红武,啊,想想我就心痛……”   琴酒一边听他叭叭,一边拖着他往里走。纲吉丝毫没有感觉,挂在他身上稳如泰山,翻来覆去地形容自己错过任务有多心痛。   “别吵了。”琴酒走到一台电脑前,提着他放到椅子上,“二测刚刚开始,后面还会有新版本新任务,而且就算你没错过,也不一定打得过加强后的野怪副本。”   “嗯?”纲吉眨眨眼,松开抱着他的手,“真的吗?我不信。”   说着,他快速打开电脑,登入游戏,想也不想就直奔新地图。正好几个野怪刷新点都亮着,他兴冲冲地进去,准备大杀四方让琴酒好好看看自己的操作水平。   然后被打了个四大皆空。   伤害栏空,防御栏空,辅助栏空,胜利栏空。   纲吉:“???”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琴酒给客人留了点面子,只是微笑而没有笑出声,转身回到前台,在点餐平台点了份早饭。   在他右手边,一摞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堆放得十分整齐,就等系统验收了。   兔子刚复制完答案,没必要再检查卷子,所以兔爪一挥将它们收了起来。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顺势弹出。   系统提示:你已完成前置任务,新世界将在三日后早晨七点开启。   系统提示:由于新主线任务涉及的地区仅有一座学校,此次新世界将以局部投影的方式直接嵌入本宇宙霓虹国某处郊区。   系统提示:请宿主做好准备,新主线任务的完成度必须达到百分之六十,且不可在现世暴露身份。   看完三条提示,琴酒大致了解下个任务的要求了,估计是让他在异世界的学校投影里整点大活,这大活有可能还会波及现世,所以才有最后一条提醒。   系统的任务一向普通,而琴酒完成任务的方式也总是鬼斧神工又出人意料,理论上异世界投影嵌入现世,该慌的人是系统才对。   但不知怎么的,他这会儿也有些不妙的预感。   “系统,现世的人会接触到这所学校的投影吗?他们会不会给我的任务造成麻烦?”琴酒戳了戳兔子的耳朵。   兔子正趴在太阳底下晒毛,听到这话懒懒地道:“会啊。”   琴酒挑了挑眉。   兔子舔舔爪子,解释道:“说是投影,其实是把学校搬到了这个世界,当然会与这个世界的人事物产生交互。不过你放心,我们集团与那个世界的规则管理者有协定,等你完成任务,投影里出现过的人会忘掉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事,现世的人也同样会忘记他们。”   “包括我?”   “……不包括。”兔子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开口直击重点,“你是唯一的例外。关于你的记忆,我们真没办法清除。”   琴酒还要追问几句,余光却瞥见赤井秀一从门外走了进来,迅速闭了嘴。   他看上去精神不佳,倒不是把疲惫表露在外,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颓然感,而这种颓然感一般只会出现在开学前夕为了肝作业疲于奔命的学生身上。   毫无疑问,他是隐藏任务的触发者之一。   琴酒这回真没忍住,在他走近时笑出声。   赤井秀一揉揉酸涩的眉心,听到他的笑声条件反射地问道:“你笑什么?”   琴酒轻咳一声:“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我的宿敌为我做了一夜的题》 第31章 校园生活(一)   赤井秀一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并且掌握了证据。   于是他问:“什么高兴的事情?”   琴酒避而不答,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在这里待满十二个小时吗?”   “是。”被精准截断话头,赤井秀一叹了口气,心下却不免有些怀念——脱离组织的琴酒并没有太多改变,从前遇到他不乐意回答的问题,他也是像这样径直撇开,搪塞都懒得搪塞,傲慢得气人。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忍不住笑了一下,在琴酒奇怪地看过来时顺口补充道:“不过今天就不用给我点午饭了,你买自己那份就好。我熬夜熬到八点,中午想睡一会儿。”   琴酒给他开了二号机,听到这话,颇觉得荒谬。   “你熬得这么晚不在家睡觉,还来网吧干什么?”说着,他抬眼打量赤井秀一,戏谑的眼神像在看史前巨兽。   “可能因为这是唯一能让我们产生交集的地方吧。”赤井秀一耸耸肩,提起路上买的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到他手边,“当然,如果你今天中午愿意……”   “不愿意,请。”琴酒一口回绝,甚至不想听他把话讲完。   赤井秀一也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头,拎着咖啡走向电脑。   该是多固执又多高傲的人,才能在披上假身份的同时完全保持原本的性格,连拒绝别人的方式、表情、措辞风格都一模一样。   赤井秀一现在快变成“琴酒观察师”了,不管“黑泽阵”做什么都下意识拿他和过去的琴酒比较。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真是多此一举。   坐在椅子上,赤井秀一放松下来,也不开电脑,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这么累,倒不是因为熬夜,以前执行任务时好几天不睡觉都是常事,不至于现在就挨不住了。他的疲惫,大多来自那套数学题。   在昨天之前,赤井秀一从没想过一个游戏的隐藏任务会是做题,还是高中模拟题。   那些题目涉及的知识点他早八百年前就都还给老师了,只能上网查答案、查公式、查定理,八张卷子做下来身心俱疲,恨不得照着策划的脑子来一拳。   这游戏哪里都好,就是找了个不干人事的策划。   赤井秀一休息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他按着抽疼的眉心,满心不耐地掏出手机打开,居然是新任务邮件。   确切地说,是新委托。   一位大佬透过茱蒂那边的关系委托他到位于八原地区一所名叫“晨钟曦光”的大学调查……他女儿的恋爱对象。   看清委托内容,赤井秀一笑出了声。   这人钱多烫手吗?专门找他调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要知道,他很少接私活,每接必是天价,因此不是特别棘手的任务,再有钱的人都不会随意找上他。   茱蒂这是给他接的什么任务?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就想拒绝,可刚输入一个字母,他就把信息拉上去,仔细把那个大学的名字又看了一遍。   晨钟曦光大学。   黑泽阵,十九岁,东京大学新生,十一月二十八日将到晨钟曦光大学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换生。   这是之前灰原哀查到的资料。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琴酒,他正在喝赤井秀一买的咖啡,盯着手机不知在思考什么,不自觉咬扁了吸管。   ——我接了。   赤井秀一删掉打上去的字母,换了一个答复。   很快,茱蒂的电话播了过来,他起身出去接听,路过前台时,琴酒若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等赤井秀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揪揪兔子的后颈皮,没头没尾地说:“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人家想追你,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你确实算是‘不怀好意’。”兔子头也不抬,并抬腿蹬掉他的手,“怎么突然说这个?”   琴酒拧着眉头思索许久,确实也找不出心里头那一丝不安从何而来,只好把目光放回打到一半的解谜游戏上。   “没什么,兴许是我多想了。”   ……   余下的三天闲暇时光在赤井秀一的纠纠缠缠下一晃而过。   第六天晚上九点,琴酒准点打烊,正要关门的时候,却见赤井秀一突然折返,将琴酒第一天借给他的伞还回去。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把伞了。”琴酒随手将伞立在门边,长睫微抬,映着霜色的月光斜照进他眼底,“明天我要返校,这段日子网吧不会再开。你过段时间再来吧。”   “好,我知道了。”赤井秀一不露一点失落,反而弯起眉眼笑得温柔,“既然我们要暂时分别,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琴酒不信他没有调查过自己现在的身份,追问这句估计是他的恶趣味,非要自己做一遍自我介绍。   琴酒不想顺他的意,不冷不热地道:“名字……下次见面再说。回见。”   说完,他也不等赤井秀一回答,反手带上大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门,赤井秀一笑了笑,慢悠悠地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   他已经能想象出,琴酒明天在晨钟曦光大学看到自己时的表情了。   一定很有趣。   此刻,琴酒还不知道他和赤井秀一的缘分并未结束,正为暂时摆脱了他而高兴,关掉一楼的电源后就上楼准备休息。   他在现世的作息比以前健康了不知多少,早睡早起,三餐准点吃,又被赤井秀一投喂了这些天,脸都圆了一圈。就是身高还回不到之前的高度,需要再长几年。   出于伪装需要,他现世的身体被系统缩减到正常男子十九岁的身量,只有在任务世界才会恢复原样。   琴酒前脚上楼,后脚系统提示就到了。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主线任务[幻梦人]。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幻梦人[第一环]:入学。请宿主在明天早上十点之前到达晨钟曦光大学新生处报道。   任务奖励:镜子x1。   备注:晨钟曦光大学校训:打不过,就加入;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主线任务第一环这么简单?”琴酒脱口而出,“这不会又是个解谜本吧?”   “不是,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比你自己抽的那两个简单得多。”兔子蹦到他怀里,扒拉扒拉他的手,舒舒服服地窝着,“你就当是去度假——只要你放平心态。”   听到后半句话,琴酒浑身汗毛直竖。   “……你这么说肯定没好事,我能换一个世界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兔子掀起一边眼皮瞥他,“新世界的投影已经载入完毕,和现世也有了交互,在你完成任务之前无法回收。”   “……”   “安心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兔子一爪子呼在他眉心,“就当是补回你之前没机会经历过的校园生活,好好享受吧!”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太妙了。他更不放心了。   因为睡前兔子的一番话,琴酒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做了好几个古怪的梦,早上醒来的时候眼下青了一片。   “呀,你没睡好啊?”兔子张口就是一句风凉话。   琴酒将它从自己身上提溜开,赤脚走进浴室,拧开冷水那边洗了把脸。晨间的寒气融进水里,沁入肌肤,让他打了个激灵,仅有的一点睡意全都散了。   他洗漱过后,换上兔子准备的衣服,白衬衫,黑色长裤,一件米色套头毛衣,搭配灰色长围巾,再加一副金丝眼镜,书卷气十足。   “嗯,有点帅气学长……哦不,学弟那味儿了,我的眼光就是好。”兔子纵身跃到他肩上,得意地一甩毛,“你进学校之后,不混个校草或者系草过把瘾都对不起我这衣品!”   琴酒屈指把它弹下肩膀。   晨钟曦光大学在八原,离并盛町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任务要求他十点之前赶到学校报道,现在是七点,时间还算宽裕。   琴酒背着单肩包登上去往八原的列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上车的时候他感觉有不少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大部分只看了一眼就移开,有一两道则长久停留,可他环顾左右,却并没有找到视线的源头。   琴酒扶了扶眼镜,走到靠车门的一侧坐下,顺手将背包放在身旁,低头打开了手机里的解谜游戏。   昨晚刚打完一周目,很多支线和结局没有解锁,现在有空,正好利用列车上的两个小时再打一次。   琴酒盯着手机,跟随文字提示搜寻线索、证据,仿佛完全沉浸进去,不再关注外界之事。   过了十分钟,列车上的乘客多了起来,有人趁势挤到琴酒旁边的位置,借着其他乘客身体的掩护,悄悄摸上他背包外侧的口袋。   里面放着钱包,是出门之前兔子随手给他塞进去的。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钱包的瞬间,琴酒猛地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那人的手腕,一扯一拽,直接将其拖出人群,顺势在他腿弯处踢了一脚,把他踢得跪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附近的乘客们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硬是在拥挤的车厢里退出一圈空地。   琴酒看着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抓着他手腕的手一用力,他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闭嘴。”琴酒冷冷道。   迫人的气势与杀意悄然扩散,像深夜下的一场暴风雪,无形间摄人心魄,不仅堵住了小偷的嘴,也让议论纷纷的乘客们不敢再出声。   琴酒以前迫于无奈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的时候可没有人敢靠近他,更别说有不长眼的家伙来偷他的东西。   他这是“隐居”久了,气势不显,才会让这种小喽啰盯上?   琴酒身体不动,只垂眼俯视那人,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直把他看得瑟瑟发抖。   虽然不爽,但琴酒还是没对他做什么,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做什么,所以只是等列车员来把他带走也就罢了。   闹过这么一出,他没心情再玩游戏,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两个小时在列车难得的安静中缓慢流逝。   到了八原,琴酒离开车站,又搭乘公交车坐了五站路,在一处田野前下车。   田野的对面就是晨钟曦光大学,而这边的公交站台前设了一顶遮阳伞,伞上贴着一张白纸,写了“新生接待处”几个大字,伞下有几人忙忙碌碌,应该是学生会的志愿者。   琴酒初来乍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清楚新生处的位置,便走到接待处想看看能不能拿张地图。   他过去的时候,正好一个人走到前边的长桌附近,听到脚步声条件反射地抬头,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是冲矢昴的脸。   琴酒:“……”   “同学,”冲矢昴扶了扶镜框,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温和地笑着招呼道,“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 第32章 校园生活(二)   冲矢昴和赤井秀一是两个人——对于“黑泽阵”来说。   赤井秀一既然换回这副许久不用的面孔,说明他并不是故意追着琴酒过来,至少不只是为了琴酒而来,必定另有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琴酒不感兴趣,不想探究。   于是他学着赤井秀一的样子,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说:“麻烦学长帮我找一份学校的地图,或者告诉我学校的新生处怎么走。”   “黑泽阵”的反应符合人设,甚至比以往对着赤井秀一时还要温和些,冲矢昴面上笑吟吟的,心里却莫名生出一点不悦。   “学弟是今天报道的交换生吧?”他拿过记名册和钢笔,“名字、学校、年级都跟我说一下,我需要登记人数。”   闻言,琴酒诧异地问:“交换生很多?”   “是啊,有二十几人,从大一新生到研究生都有,不然也不会特意在公交站前设立一个接待处,纸条上的‘新生’指的就是其他学校的交换生。”   冲矢昴简单解释几句后又微笑着催促道:“学弟,麻烦配合一下。”   “黑泽阵,东京大学,大一。”琴酒看他不像说谎,便照着人设回答他的问题,“除了登记,还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了。”冲矢昴快速记了几笔,扭头好像想说什么,却见其他过来帮忙的人手头都有事做,于是改口道:“我们这里没有准备地图,学校里路线复杂,我带你去吧。”   琴酒听见他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用了,我……”   “学校面积很大,新生处离两个校门都很远,你要在十点之前赶到那里,不认路会很麻烦。”   冲矢昴抢先点明了他的顾忌,将他拒绝的话都堵了回去,临了,还故意恶趣味地补充说道:“学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设置接待处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供帮助。”   “……好吧,谢谢学长。”   琴酒被噎得无话可说,自己排演的人设剧本,即使对着不喜欢的人也要尽力演完。   冲矢昴看他答应,立马放下记名册,跟身后的同伴说了一声,便主动走在前面带路。   田野扩大,中间有一条笔直的路分开,路的尽头就是学校的正门。   从外面看,看不到学校全貌,也看不清里面的环境,直到进了大门,琴酒才知道冲矢昴没有说谎。   学校内部的道路四通八达、错综复杂,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确实不是他一个新生能绕明白的。   看来他来这里之前做了不少功课。   琴酒若有所思地瞥了冲矢昴一眼。   从右侧第二条羊肠小路绕进去,穿过一片浓绿的竹荫,踏着湿滑的青石板铺成的浮桥七拐八绕走到高处,然后在山腰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蜿蜒曲折的山径尽处,一栋典雅的木……   “轰——”   木屋中忽然传出一声巨响,伴随响声而来的还有冲破屋顶腾起的火光和浓烟,直把“典雅”烧成了“狼藉”。   一个肩上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捂着口鼻跌跌撞撞地冲出塌了大半的门,半边脸白净,半边脸熏得漆黑,张口吐出一股灰色的气体,又被呛个半死,半跪在地上形象全无。   看到这一幕,被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的琴酒和冲矢昴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起他。   “老师……你……还好吧?”冲矢昴给男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询问的语气中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   “咳咳咳咳咳……”   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咳嗽声。   男人咳得撕心裂肺,看上去被呛得不轻,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琴酒见状,正想收回搀扶他的手,他却突然身体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琴酒和冲矢昴中间跳开,挺直了脊梁的同时顺手一整衣领,把大衣上的褶皱抚平,并理了理头发,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们。   全套动作一气呵成,比流水线作业还迅速精准,不知之前重复了多少次。只是他严肃的表情再衬上一脸的烟灰,正经是没看出来,反倒很有马戏团式的滑稽。   “两位同学早上好,是其他学校的交换生来报道的吧?”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端着教师的矜持威严淡淡道:“新生处出了点意外,你们跟我到教师宿舍,我帮你们办入学手续。”   “老师,我并不是交换生,这位黑泽学弟才是。”冲矢昴连忙解释,还把琴酒往前推了一步。   男人笑着摇头:“没关系,你也一起吧,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带这位同学回宿舍。”   说完,他就要领着两人离开。   琴酒看了看他身后还在冒烟的屋子,再看他的态度,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嘴,而是从背包一侧拿出纸巾递给他。   “老师,你……先擦擦脸。”   男人一愣,目光落在纸巾上三秒钟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的气场都暗了下来。   现在是秋天,周围植被多,绿意萧萧。而他犹如提前入冬,乌漆嘛黑的半边脸显出了低落的灰白。   “谢谢。”   男人颤抖着手接过纸巾,背过身去——搓了足足十分钟。   生产队的驴洗澡时都不敢这么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自己的脸打磨抛光呢。   怕他把自己的脸皮搓掉,冲矢昴与琴酒对视一眼,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老师,教师宿舍离这里挺远的……”   他没有说下去,主要是男人的气场又黯淡了好几分,他实在不忍心。   深吸一口气,男人转过身来,脸上的烟灰没了,但沾着烟灰的半边脸也被他搓得通红。   他把用了大半的纸巾塞回琴酒手里,弯起的嘴角微微发抖:“走、走吧,咱们抄小路,快去快回。”   “对了。”抬脚之前,男人又抓住他们俩的手,无比郑重地道:“忘掉刚才你们看到的一切,不然——扣学分。”   “……明白。”   ……   一番折腾之后,入学手续总算是办完了。   目送男人签下名字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浴室,琴酒低头,纸上龙飞凤舞张狂霸道、放在医院起码是科主任起步的字迹映入眼帘,唯一能看懂的只有他的名字,还是冲矢昴帮忙写的。   “走吧。”   冲矢昴放好签字的钢笔,拉着他的手臂快步走出了教师宿舍。   琴酒挣开他的手,收起入学证明:“还有别的手续要办吗?”   “没有。”冲矢昴摇摇头,余光瞥见他环顾四周,似乎有些好奇,便说:“老师让我带你回宿舍,正好今天不排课,我带你四处转转吧?”   经过前两次绕路的经历,琴酒不再怀疑他的好心,也不想以后做任务时因为不识路而浪费时间,于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麻烦你了,学长。”   他的声音平淡温和,像是完全进入角色,对冲矢昴这位友好的陌生人抱有最浅程度的善意——那是赤井秀一和诸星大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冲矢昴讶异地看向他,却正好撞上他投来的视线,眼底原本落了一秋的寒霜冷雾,现在消融出了一点暖意。   他垂下眼帘,片刻后笑道:“我们先去跳蚤市场,那里热闹,而且在离学生宿舍最近的路上。”   说着,冲矢昴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校规和一些注意事项。   因为先去跳蚤市场,所以他的介绍也从跳蚤市场说起。   “跳蚤市场是由学生们自发组织的一个小集市,主要出售平价的二手物件,在每年的毕业季和开学季都能淘到好东西。跳蚤市场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还价,学长们都是老油条,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很好说话,其实出价很黑,你是新生,在那里买东西的时候直接对半砍,他们都能净挣百分之五十。”   琴酒轻笑一下:“跳蚤市场可以以物易物吗?”   “不可以,不过有一条免费获取的途径。”   说到这,冲矢昴想起了高兴的事情,微微笑道:“学校有武术必修课,讲究文武兼修,因此学长们的身手很不错。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东西,砍价砍不下来,钱又不够,可以向摊主发起武斗,赢了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琴酒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嗯,我喜欢这个规定。”   两人说话间,跳蚤市场到了。   还没入门,喧闹声就传了出来,木制的门框后方开辟出一条平坦的道路,路旁铺着一张张餐布作为摊子,摊主们姿势千奇百怪地歪在上面,和顾客唇枪舌战吵个不休。   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   冲矢昴想领着琴酒去买生活用品,但刚穿过门框,右边闹腾腾的动静便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摊子前,一位身着厚重繁复的袈裟,头光锃亮的宗教学院佛学生双掌合十,与一个抖着腿流里流气的学长砍价。   “这串佛珠……”   “三千块,不二价。”学长竖起四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佛学生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学长,你知道它不值这么多钱。三十。”   学长一摆手:“信仰无价,五千!”   “你刚才不是说不二价?”佛学生掀起眼皮,眉毛隐隐抽动。   学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挑衅似的笑嘻嘻地反问道:“这你也信啊?七千。”   “……”   佛学生深吸一口气,从袈裟里掏出一支碗口粗的禅杖。他一手持杖,一手立掌,宝相庄严,怒喝道:“老……衲给你脸了是吧!”   话音未落,禅杖毫不客气地锤了下去。   学长怪叫一声,扔下摊子,被锤得抱头鼠窜。   看着满场乱跑的两人,再看看周围人司空见惯的淡然神情,琴酒一时间大彻大悟,终于明白兔子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当是去度假——只要你放平心态。” 第33章 校园生活(三)   “同学,同学……诶,两位同学!”   琴酒和冲矢昴看傻眼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锲而不舍的招呼声。   两人齐齐转身,就见一个不流于俗的摊主搓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之所以说他不流于俗,是因为其他人都只铺了一层餐布当摊位,而他不同,他连餐布也不铺,直接幕天席地盘腿坐得端正,出售的货物在他周身围了一圈,看着好像他才是重磅商品。   琴酒与冲矢昴托住下巴,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从眼神同步到动作,除了身高长相,旁的几乎跟复制粘贴似的。   摊主挺直背脊,大大方方地任他们打量:“二位应该不常来跳蚤市场吧?嗨,你们常来就知道,正在追逐打闹的那两个是出了名的相爱相杀组合,看着闹腾,其实谁都没拿出真本事,我们这些摆摊儿的早就习惯了。”   他说话间,正好是佛学生一禅杖敲在那个嘴欠摊主后脑的时候,隔着几十米距离琴酒都能听到那绕梁三尺余音不绝的声响,后脑同样的部位跟着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冲矢昴摸摸后脑勺,微笑道:“之前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今天以后,我们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嘿嘿。跳蚤市场里的趣事儿多着呢,你们待得久了都有机会看到的。”摊主摆摆手,果断结束这个话题,转而拿起手边一只不锈钢脸盆,热情地推销道:“这位个矮的是今天入校的交换生吧,来来来,看看这只盆……哦不,看看我摊位上的生活用品,全是一手货,新的,还没拆封呢,质量绝对有保障!你要是买一套,我给你打个九折,五千日元怎么样?”   ……嚯。   这么长一段话下来,琴酒只听到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先是嘲讽他个子矮,然后再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根本不是阳间人能说出的话。   冲矢昴用咳嗽掩盖过笑声,转眼一看琴酒,他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学长,涨价无国界,但也要分阴阳。我看了你摊位上的东西,你口中的一套生活用品,应该只包括不锈钢脸盆、牙刷、牙膏和毛巾,连漱口杯都没有,也敢要五千日元?”琴酒开始吟唱,“你定的价格不能说脚踏实地,只能说赛博朋克。”   摊主毕竟是见惯风雨的人,被直挺挺揭了老底也不恼怒,托着下巴笑吟吟打量琴酒,从头到脚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忽的眼睛一亮。   “哎呀!我近视度数又深了,之前居然没发现学弟你这么好看!”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膝盖上,站起身笑眯了眼要去拉琴酒的手:“好看的人在我这儿一向是有大折扣的,今天中午你跟我一起吃食堂,我免费送你一套带漱口杯的生活用品怎么样?”   琴酒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冲矢昴的笑容就垮了,不客气地一把拍掉摊主的手,顺势将琴酒扯到身后,扶了扶眼镜,皮笑肉不笑。   “这就不必了,一套生活用品而已,我再去其他地方帮他买。”   说着,冲矢昴再次拍掉摊主还想伸向琴酒的手,带着他走向跳蚤市场的另一边。   “诶!学弟你别走啊!到食堂我请你吃红烧肉怎么样!这净挣五千日元和一顿饭的生意你都不做吗?”   摊主抻着脖子大喊,因为怕踢翻货物而不敢抬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走到看不见那摊主的地方,琴酒饶有兴致地观察冲矢昴的表情,戏谑地问:“他说要请我吃饭……”   “食堂的红烧肉以肥肉为主,油腻且量少,你不会喜欢的。”冲矢昴的解释有理有据,并且理直气壮,“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间面馆,豚骨拉面做得一绝,等你到宿舍放好东西,我带你去吃。”   琴酒勾了勾嘴角,忽然觉得这戏一直演下去也不错。   身边有个愿意帮自己处理琐事、安排三餐、帮忙认路、又出钱又出力还知根知底的“追求者”真的很方便。   嗯,各种意义上的方便。   “学长请客?”   “当然。”   ……   冲矢昴说的面馆就在学校侧门对面,和一家小超市相邻,就叫“八原面馆”。   店面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六张双人座整齐排开,刚擦拭过的桌面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面馆里只有一名厨师,两位服务员,因为离饭点还差半个小时,所以店内一个客人都没有。   琴酒和冲矢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其中一名服务员立刻抱着菜单迎了上来,笑着招呼道:“二位客人中午好,请问想吃什么?”   “两碗豚骨拉面,额外再要两碗清汤。”冲矢昴与琴酒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把决定权交给冲矢昴,他便也不客气地接下。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迅速记下,向两人微一鞠躬后小跑进厨房。   等上菜的时候,冲矢昴看着对面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琴酒,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个任务,于是问他:“学弟,你被分到大一哪个班了?”   琴酒正在查看系统提示,刚看到任务完成那一条就听到他的询问,头也不抬地道:“一班。”   冲矢昴眼睛一眯,嘴角上扬,内心直呼大妙——他的调查对象正好就在一班。   琴酒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翻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你已完成主线任务:幻梦人[第一环],任务奖励“镜子”已发送至宿舍。   系统提示:你已触发幻梦人[第二环]:上课。   任务要求:课程出勤率百分之百。   任务奖励:枸杞养生茶x1。   这又是什么牛马任务?   琴酒皱起眉头,不知道系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次的主线任务和前两个的风格截然不同,这都不是画风差异问题,而是系统整新活造出来的幺蛾子大小的问题。   琴酒觉得系统在憋着坏要搞事,但他没有证据。   正想着,面馆厨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轰——”   琴酒和冲矢昴同时抬头,第一时间朝厨房看去,恰好目睹一股漆黑的浓烟裹挟着熔金色的火星溢出门缝,迅速扩散开来。   下一秒,里面的人猛地拧开门冲出来,用袖子捂着口鼻,边咳嗽边急匆匆地往外走,经过他们身边时不忘拽着他们一起跑,一直跑到面馆对面,晨钟曦光大学的侧门门口才停下脚步。   “咳咳咳……”   那人松开手,可能是被呛得不轻,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地咳嗽,半晌也不见好。   冲矢昴好心给他拍拍背,看了看对面浓烟滚滚的面馆,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可笑。   “厨师先生,你没事吧?”   “没……咳咳咳……没事。”   厨师艰难地摆手,勉强露出个笑容,然后被塞了一瓶矿泉水。   琴酒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的。   “……谢谢。”   他没有拒绝,道谢后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冲矢昴见他缓过劲来了,便收回手,半开玩笑地问:“你是刚才做饭的时候烧了厨房吗?”   “……抱歉,让二位受惊了。”   那人说话间抬起头,黑发从额前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有些许熏黑痕迹的脸,眉眼柔和漂亮,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面馆今天可能无法营业,明天你们再来,我请你们吃饭,就当是赔罪了。”他一脸歉意。   “没关系,只是一场意外。”话是这么说,但冲矢昴也没有回绝他的邀请,还客气地多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那人笑着摇头:“不用了,没有让客人帮忙收拾的道理。两位请便,我先回去了。”   他似乎很着急,刚一说完就匆忙跑向对面,就仿佛出来这一趟只是单纯为了带他们两个离开。   冲矢昴觉得古怪,却没有多想。琴酒则更关注面馆的情况一点,冲矢昴看过去时,发现他正眯着眼观察那边,脸上写着若有所思。   “怎么了?”冲矢昴有些紧张。   以前琴酒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事态有变,而且多数是向不好的方向变。   “……你不觉得面馆里的烟很奇怪吗?”琴酒不好明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于是尝试旁敲侧击。   冲矢昴循着他的话仔细查看了一下从门窗里逸散出的烟雾,深灰色、夹杂着零星的火光,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具体哪里奇怪?”冲矢昴反问。   琴酒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自己此刻眼中映出的景象是一只烟雾架构成的巨大怪物,它像章鱼一样伸出触爪扒在屋顶,疑似头部的凸起有对称的两团火焰,大约是眼睛。   就在琴酒盯着它的时候,它“脸”上火焰的位置也发生改变,朝他们“看”了过来。   有点他在第一个世界打的古神那味儿了。   “学弟?”冲矢昴见他久久不回答,就喊了他一声。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琴酒摇摇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系统让他把这当做度假世界,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就行了,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做。   “走吧学长。”琴酒招呼冲矢昴离开。   冲矢昴当然不信他的托辞,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面馆里的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像一次普通的炸厨房的收尾,只起烟,没有真正着火。   他决定之后着重关注琴酒的动向和这间面馆的情况。   至于任务,反正不难,顺手就能完成。   ……   琴酒在回宿舍途中被冲矢昴带着去领了一套新教材,没来得及细看教材内容,又被他带去食堂吃饭,还专门点了一道红烧肉。   “你不是说红烧肉油腻量少,不好吃吗?”琴酒用筷子戳开肥瘦相间的肉,拌着米饭尝了一口,“我觉得味道不错。”   冲矢昴矜持一笑,扶了下镜框,理不直气也壮:“我说的油腻,指的是那位邀请你吃饭的学长。和他在一起,水煮青菜都会变得油汪汪的,你吃得下去?”   琴酒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敬佩道:“学长,这种挽回尊严的手段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早了。”   冲矢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微笑着说道:“那我这就去跳蚤市场把那位学长请过来?”   琴酒:“……倒也不必。”   人家虽然不油腻,但过于热情,也挺烦的。   从食堂回到宿舍,琴酒“婉拒”了冲矢昴帮他收拾东西的提议,反手关门上锁,将教材扔到书桌上,这才放松下来。   坐到桌子前,他歇了一会儿,想到明天有一整天的课要上,就没玩手机,而是拆开教材外的纸质包装,决定看看书熟悉熟悉课本内容。   可一打开,他就懵了。   《机械飞升:从入门到入土》   《量子速读:学术无国界,但分阴阳(又名:古典文字学的没落)》   《高情商进修:我坐小孩那桌》   《说话的艺术:背后的原因令全球变暖》   《古典文字学:学习三小时,遗忘两分钟(又名:量子速读的谎言)》   这所学校的教材,真是离了大谱了。 第34章 校园生活(四)   琴酒抱着猎奇的心态,熬夜把所有教材都囫囵看了一遍。   越看越精神,越看越有趣,细咀嚼字里行间无形的逻辑,差点让他自己说服自己——这玩意儿靠谱。   顶着沙雕与宏大并存的书名,教材的内容却是天马行空的科幻故事,甚至带有严肃的神学科普。只不过这个神学不是地球的神学,而来自另一个宇宙,说的是一群科技造神用钢铁信仰在深渊中开疆辟土的事迹……   当爽文看真的巨爽!   琴酒看得入迷,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还是闹钟铃声响起,才让他意识到自己早上七点半有课,连忙放下课本到浴室洗漱。   大学宿舍是三人间,但他的两名舍友迟迟没来,所以这间宿舍暂时是他一个人的。别说,比他在并盛町住的房间小不了多少。   用冷水洗去熬了一晚上的疲惫,琴酒在毛巾上随便擦擦,出来后套上大衣拿着两本教材就走出了宿舍。   一出门,外面天地俱白。   原来昨天晚上下雪了。   原先光秃秃的枝丫上结出了银白的霜花,树梢好像连接着低垂的天幕,让那片静止的沉沉的阴云看起来低得触手可及。   骤降的温度让空气也冰冷得滞涩气管,琴酒冷不防被冷气一吹,打了个喷嚏,果断转身回宿舍换了件厚大衣。   他现在十分庆幸没拦着兔子帮自己收拾行李,要不是它老妈子似的给他塞了满满一行李箱衣服,这会儿肯定只能挨冻了。   拢紧围巾,琴酒踩着雪正准备朝教学楼的方向走,才走出一段路,就见赤井秀一站在岔路口,双手插兜凹造型(划掉)等人,时不时看一眼手表。   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赤井秀一循声回头,看到是他,便把拎在手里的热咖啡递给他。   “拿着暖一暖,我带你……咳,”赤井秀一掩饰似的咳嗽一声,“我们顺路,早课都在第一教学楼,一起走吧。”   琴酒看了看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没有拒绝,接过来捂着:“谢谢。不过校区这么大,两边跑怕是会迟到,学长真的和我顺路?”   “顺路。”赤井秀一点头,他没有早课,“走吧,快要上课了。”   琴酒嘬了一口咖啡,低低地“嗯”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雪地纯白,路旁栽种着苍松翠柏,从雪色中隐隐透出点青翠,生机盎然。   两人并肩走在笔直的校道上,身后留下两串整齐的脚印,不知不觉间,发上也落了一层薄雪。   教学楼在一处空旷的区域,左右无遮挡,四面无植被,只有一栋蓝白色调的古堡静静矗立在低垂的天幕下,烟囱几乎穿云而过,接着簌簌飘落的细雪。   马上就是早课时间,四面八方的道路像支流汇入大海般连接在五个古堡入口,学生们就通过这些道路进入古堡,从上方俯瞰,仿佛回窝的蚁群。   “大一的教室集中在二楼,看你是哪个专业的课,就去课表上的教室上课。”赤井秀一就势跟他套话,“学弟是哪个专业的?”   琴酒回忆了一下系统整的资料:“美术,第一节 课叫‘量子速读必修一’。”   “……啊?”赤井秀一一怔。   他的确提前做过功课,但对于专业课仅仅做了基本的了解,而且他的课程名字都很正常,也很普通,并没有这么朋克的类型,一时怔住了。   “不用多想。”琴酒也不明白自己的专业和那五本教材有什么关系,无法解释,只能先一步堵住他的疑问,“我的教室是A209,你知道从哪个入口进去比较近吗?”   赤井秀一从惊讶和疑惑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这边,上楼左拐第一间就是。”   “谢谢。”琴酒融入人设,道谢的话说得毫不勉强,仿佛真的是一个性子高冷但为人谦“核”的大学生,还向他晃了晃手里的咖啡,“中午我请你吃饭——去学校对面的面馆。”   赤井秀一微微一笑:“好。”   目送琴酒进入古堡,他收起笑容,伸手一扶眼镜,喃喃自语:“美术系学量子速读……这不是物理学和神学结合的杂学选修课吗?”   ……   正式开始上课之后,琴酒发现他的想象力还是贫乏了。   “量子速读”课的老师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上课之前,他先拿出梳子扒拉扒拉头发,然后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柱形的银色手柄,随手一甩,手柄末端就腾出一尺多长的光剑,还“不小心”切掉了讲台一角。   底下的学生肉眼可见地精神了很多,有一个缩在角落偷偷打哈欠的也把哈欠吞了回去。   “同学们早上好。”老师笑得文质彬彬,核蔼可氢,“今天是咱们‘量子速读’课程的倒数第二节 课,再有一个月就期末考了,我会利用这最后两节课给大家画重点,所以答应老师,认真听课,争取一次考试全部过,好吗?”   “好——”   众人齐声答应,生怕嗓音不够大,一个个扯着嗓子喊得脸红脖子粗。   琴酒:“……”   “不错,非常有精神。”   老师向他们竖起大拇指,顺手收了神通……收了光剑,拿起讲台上那本比学生还新的教师版教材,轻轻翻开封面。   “首先,我们来画一下重点——整本书。”他翻到目录,将书举起来,“众所周知,但课本里都是重点,那么这门课就没有重点,没有重点又等于简单,所以四舍五入你们已经顺利通过了考试,毕竟这是一门有手就行的课。”   琴酒:“……”   这种画重点的方式对于人类来说还是为时过早了。   学生们像是习惯了他画重点的风格,一个个抿着嘴把吐槽往肚子里憋,敢怒不敢言地翻开了书本。   琴酒也翻开书,抽出笔,跟着老师的知识点梳理做笔记,涂涂写写。   写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不对,这个任务莫不是要他把前半辈子没上过的课没做过的笔记没考完的试都补回来?   听起来不像是碳基生物能设计出的任务。   哦,系统是精神绑定,那没事了。   跟着老师把教材内容过了一遍,琴酒体会到一种和自己看时截然不同的奇妙体验,比如某些就是把他脑子拆了重装都想不出来的解读,再比如真正意义上的量子速读——老师在上面报菜名似的念,学生在底下记账本似的抄。   琴酒没怎么体验过校园生活,直到抄完最后一个字不小心把笔尖折断时,才感受到这个身份背后的辛苦。   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一上午四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每节课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也就是从早上七点半上到中午十二点。   一节闹着玩似的量子速读,两节人体结构与光影,还有一节练习课……   三个半小时下来,琴酒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原本长着枪茧的地方硬生生磨出握笔的茧来。   放学铃声欢快地响起,琴酒用不常用的右手拿书,左手揣进兜里歇着,走出教室时,比应付赤井秀一还累。   哦对,中午他还约了赤井秀一一起吃饭。   完犊子。   混在人群中下楼,琴酒走出古堡,一眼就望见站在对面树下朝这边看来的赤井秀一。   放学时人潮拥堵,而他自带结界,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想不看到都难。   见到琴酒,他抬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然后大步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   “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赤井秀一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被上午的四节课折腾得烦躁不已,但故意装作看不出来,微笑着问道。   “挺好的。”琴酒攥着还在抖的左手,“美术系毕竟是一个有手就行的专业。”   赤井秀一忍不住笑出声,然后立马用咳嗽掩盖过去:“那就好。我们学校课程压力大,加上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我还担心你刚来不适应。”   琴酒压住目光里的杀意,却在语气中不自觉地满溢而出:“没什么不适应的,在哪画画不都一样。”   想杀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就算闭上眼睛,也会从嘴巴里跑出来.jpg   赤井秀一憋着笑点头:“那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如果你下午还有课,是两点半开始上,晚上的课则是七点半开始,抓紧休息,不要太累。”   所以这丫一定知道他今天满课十节吧?   琴酒暗暗捏紧了拳头。   出古堡之后,众多学生通过不同道路分流散开往各处去,两人也抄近道出了校门,第二次走进学校对面的面馆。   今天他们来的时间正是饭点,所以面馆里几乎座无虚席,只剩一个位置是昨天的厨师特意吩咐给他们留的,一进门服务员就带他们过去坐下了。   琴酒入座后,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把周遭的人都扫了一遍,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他班上的同学。   其中最亮眼的两人,当属他们邻桌的两个姑娘。一个长着甜美可爱的娃娃脸,另一个端庄典雅,温柔可亲,面馆内百分之八十的男生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在琴酒观察的时候,赤井秀一也同样看向那位气质娴静的女生,他倒不是被人家的美貌吸引,而是因为她就是自己此次的任务目标。   一位财大气粗的大佬的独生女。   大佬怀疑他的女儿早恋,并要他查出女儿的早恋对象。   不过赤井秀一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还敲了敲桌子,把琴酒的眼神也勾回来。   “怎么?”   “面来了。”赤井秀一若无其事,“虽然她们很漂亮,但填饱肚子更重要。”   琴酒歪了歪头,下一秒,服务员将两碗拉面放到他们面前,蒸腾的热气带来扑鼻的香气,一下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拉面揉得劲道软滑,吸足了骨汤而显得饱满盈亮。面上铺着一层切得薄薄的牛肉,搭配鲜红色的西红柿与嫩绿的青菜,色泽缤纷亮丽,香味浓郁,令人胃口大开。   “请慢用。”服务员礼貌地说完,又匆匆折回厨房继续端菜。   “尝尝,你不会失望的。”赤井秀一顺势转移话题。   琴酒瞥他一眼,拿起了筷子。   ……   厨房里,两名厨师忙上忙下。   一位是昨日琴酒和赤井秀一见过的黑发少年,他在揉面,脸上还沾了点面粉。只是因为他皮肤白,所以不明显。   另一位与他年纪相仿,微长的亚麻色头发在低头时半遮眉眼,相貌秀丽,气质温柔,是今天刚来的厨师。   他负责熬汤、片肉、切菜,将煮好的拉面捞进碗里,添上浇头,再盛一勺汤,一碗面就做好了,动作熟练迅速,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两人配合默契,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直到下午一点半,服务员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得以停下休息。   “田沼,你的面馆生意越来越好了。”少年喝了口水,一边捶捶手臂,一边笑着说道。   “是啊,不然也不会麻烦你来帮忙了。”被唤作“田沼”的少年也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谢谢你,夏目。” 第35章 校园生活(五)   从面馆出来时,琴酒短暂地察觉到一缕古怪的气息,但只是一闪而逝,等他反应过来,气息已经消失了。   “怎么了?”见他突然停步,赤井秀一奇怪地问。   “没什么。”琴酒回头看了一眼面馆,再看向赤井秀一,“我下午有课,想先回宿舍休息。”   “好,我送你回去。”赤井秀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勾了勾嘴角,“我也可以不送,如果你记得回宿舍的路的话。”   “……”   琴酒尝试回忆从校门到宿舍的路——记得一些模糊的轮廓,但若要他自己走,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迷路。   这学校的路是迷宫吗?   琴酒嘴角一抽:“麻烦学长再给我导航一次,我下次一定记住!”   “记不住也没关系,”赤井秀一忍俊不禁,“我可以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条递过去,笑得纯良无害:“作为交换,也请学弟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琴酒接过纸条展开——一串熟悉的数字,既来自赤井秀一,也来自诸星大。   这个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用一些小细节提醒琴酒,他们有一段不可忘却的过去。   虽然那段过去里没有多少令人高兴的事,甚至在一起时天气也是阴大过晴,见到最多的不是伦敦的大雾就是北海道的雪,潮湿寒冷,以至于回忆的画面也总是像老电影一样灰蒙蒙的。   他却觉得那弥足珍贵。   琴酒曾经是疯子,在相同的时间段里,赤井秀一疯得也不比他轻。   “学长是早有准备?”琴酒的声线低下来,比起刻意调整过的伪音,这句话用的语气语调才更接近他的本音。   赤井秀一心头一跳,下意识停住脚步,认真地笑着回答:“当然。”   琴酒眉梢一挑,明知故问:“为什么?”   赤井秀一双手揣进兜里,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想要摸出香烟或者巧克力棒,却发现这两样东西他都没带。   转过头去,琴酒仍然在看着他,等他回答。   赤井秀一思索片刻,选择了自己的语言系统里最老套的一种回答:“学弟相信一见钟情吗?”   这个回答着实老套,但无论听几次,他似乎都说得无比真诚。   于是琴酒也稍微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指指他的脸,用“琴酒”的口吻说:“如果学长愿意扒下脸上这层假皮,或许我会相信一点。”   说完,他也不管赤井秀一什么反应,抬脚就走。   赤井秀一站在原地,一如初次分别时那样望着他的背影:“我以为你会继续装傻,GIN。”   “我以为你会再装模作样两天,诸星大。”琴酒冷笑一声,脚步不停,“你真是死性不改,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会一套说辞。”   赤井秀一失笑。   这冷酷又高傲的嘲讽,真的是他印象中的琴酒。   不装了,我摊牌了.jpg   赤井秀一小跑着追上琴酒,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或许我可以认为你是愿意接受我了?”   “你想多了,学长。”琴酒加重后一个词的发音,偏头冷觑他,“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演戏,你知道,演员是一个很累的职业。”   “既然如此,你还愿意与我开诚布公,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诉别人吗?”面对他的冷脸,赤井秀一有充足的应对经验。   “你们查不出我身份上的问题,就算你说了又能怎么样?”琴酒扶了扶眼镜,不知是忘了还是没注意,反正没有甩开他的手,“别人先不说,安室透第一个就会觉得你是思念‘琴酒’过度而产生了幻觉。”   “所以,这是一道无解的题,在这道题目下,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赤井秀一的执着已经深入骨髓,他把月老给他们缠的红线打了个死结,生死都要纠缠在一起。   琴酒听出他平静的语气下暗藏的执念,脚步一顿:“如果我永远都不接受你,你要纠缠我一辈子?”   “这是你的第二次人生,所以确切地说,”赤井秀一竖起两根手指,“是两辈子。”   琴酒眯起眼睛,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有紫黑色的烈焰自后方的草丛里冲天而起,浓烟像化开的墨,黑压压地遮蔽了半边天空。   赤井秀一下意识挡在琴酒身前,顺手去摸腰后的枪,却摸了个空。   琴酒斜他一眼,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先别靠近,看看情况。”   “我在你心里已经鲁莽和愚蠢成这样了吗?”   两人表明身份后,说起话来放松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端着,一个装模作样,一个装傻充愣。   懒得理会他,琴酒凝神观察前方冒出火焰的地方,奇怪的是,那里的草丛完好无损,附着于草叶上的火焰并未毁坏任何东西,只是寂静而持久地燃烧着。   两人等了一会儿,见草丛被人扒开,一个相貌秀丽典雅的女生失魂落魄地从中走了出来。   “不是他……不是他……”   女生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两人一样,游魂似的径自从他们面前走过,嘴里喃喃念道着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   “是她?”   琴酒认出她是方才在面馆坐在自己隔壁桌的一个女生。与此同时,赤井秀一也和他说了同样的话。   “你认识她?”顶着尚未熄灭的火焰和遮天蔽日的浓雾,琴酒看向赤井秀一。   “她是我此次进入这所大学的任务目标,来头不小。”赤井秀一解释道,眼神复杂,“他父亲怀疑她与人谈恋爱了,让我找出她的恋爱对象。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我觉得这个任务应该让神父来办。”   “也不一定。”琴酒做了几次任务,视野比他开阔得多,只是开阔的方向多少有些跑偏,“她可能真的谈恋爱了——但不是和人类。”   四周静默无人,突然吹来一阵凉风,让赤井秀一汗毛直立。   他开始怀念有镇定效用的烟,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回去我就推了这个任务。如果和她谈恋爱的不是人类,那这个任务,人类也未必做得了。”   琴酒诧异地看了看他,忽然一笑:“我说你就信?”   “……啊?”   琴酒摇摇头,也不再去看那些诡异的火焰和浓烟,大步朝前走去。   赤井秀一愣了愣,好像意识到什么,也笑着追上去。   “你刚才是在跟我开玩笑?”   “不一定是玩笑,人类。”   ……   回到宿舍,琴酒的心情还和在外面时一样轻松,但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   他坐到床上,慢慢解下围巾,脱下大衣,放松地躺下,准备睡个午觉。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睡过午觉了,学校真是一个帮助人们养好生物钟、调整作息的好地方。   琴酒闭上眼睛,正当睡意慢慢袭来的时候,久违的系统提示忽然弹了出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身边出现特殊人物,正在排查——   “什么特殊人物?”琴酒皱眉问道。   总不会是赤井秀一吧?他不是都出现八百年了吗?   系统提示:已排查完成。   系统提示:特殊人物“苏莉娜”手中握有本宇宙特殊能量,请宿主抽空将之回收,避免她再度破坏学校。   “苏莉娜是……刚才那个女生?”躺着不好看系统面板上的字,琴酒索性坐起身,“具体点,她掌握了什么力量,我要如何回收?”   系统:找机会与她有超过五秒的肢体接触,系统会自动回收。   系统:这股力量,按照人类的说法,叫做“妖力”。   琴酒一愣手指无意识地扣住床单:“她是妖怪?”   系统:不,她是人类,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妖力”。我检测到这股“妖力”里含有强烈的执念,如果不尽快回收,她将会被执念蛊惑,最终死于暴动的“妖力”之下。   系统提示:“妖力”回收至系统,可抵百分之五的主线完成度。   琴酒原本不想管这件事,毕竟他刚才看到那股妖力催生的火焰并没能损坏学校的一草一木,想来系统口中的“破坏学校”只是夸张用语,并不写实。   但架不住系统给的太多——百分之五的主线完成度,足够让他旷掉一节课了。   “好,我答应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双手枕在脑后,悠哉地躺了回去,“有时间限制吗?”   系统:尽量在下个月,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期末考试之前完成。   “因为我考完试就算完成第二环任务了?”琴酒低笑一声。   系统:是的。   结束这次交流,琴酒虽然还闭着眼睛,却没了睡意。   他在思考如何与苏莉娜产生超过五秒的肢体接触,那个女孩看起来不像会容忍陌生男人的碰触的样子。倒是她释放妖力后的呆滞模样显得吊诡,口中念叨的那两句话也似乎别有内情。   冷不丁的,琴酒想起了赤井秀一——他说苏莉娜是他的任务对象。   双眸倏地睁开,他从口袋里抓出手机,不用看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顺手输入了赤井秀一的电话号码。   话筒里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   “怎么?你在宿舍门口也能迷路?”赤井秀一吐出漱口水,开玩笑似的问。   主要他确实猜不出琴酒为何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不是,我找你打听一个人。”琴酒说。   赤井秀一诧异地笑了笑:“什么人?”   “苏莉娜。”琴酒放松地倚在床头,曲起一条腿,“你的任务对象。我对她很感兴趣。”   “……”   赤井秀一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抬手捏捏眉心,长吐一口气,脸上充满说不出的复杂。   “先说说你想做什么。”   “我需要和她有超过五秒钟的肢体接触。”琴酒掐头去尾只留个结论,还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不知道这话单拎出来有多么容易令人误会。   “这么快?”赤井秀一脱口而出。   “……”琴酒的表情慢慢僵硬、冷却,像一张干瘪的面具扣在俊美的脸上,古怪而瘆人。   “诸星大,每次扫(划掉)犯蠢都有你。”   赤井秀一:“……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36章 校园生活(六)   琴酒没有告诉赤井秀一系统的存在,但他说出了系统提供的有关苏莉娜和她所掌控的“妖力”的信息。   听完这一系列能颠覆当代科学体系的信息,赤井秀一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在琴酒不耐烦得想挂断电话的前一秒,才再次开口。   “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只要你遗忘刚才回校时看到的画面——以及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所有与此相似的场景。”   琴酒的回答很干脆,说完还顿了顿,微笑着补充道:“对了,她那位神秘的‘恋人’也可能与她的‘妖力’有关,或许就是‘妖力’真正的主人也不一定。”   “……”   赤井秀一低头看着地面,隐约间好像看到满地的碎片,那是他先当代科学体系一步碎裂的世界观。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你打算让我怎么帮你?”赤井秀一干脆利落地问,一边说一边拉了拉领口,仿佛那里系着一条无形的领带,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做你的任务就可以了,约她出来见面,开诚布公地告知她你的任务内容……”   “然后告诉她,她的父亲担心她的恋情,想办法套话?”   毕竟曾经通力合作过,即使过去三年,两人的默契也还没有被时间磨灭,所以琴酒的计划只说了一半,赤井秀一就能无缝衔接。   琴酒淡淡地应了一声:“能不能套出她恋人的信息并不重要,我只要消除她身上的‘妖力’,她大概率就会把一切和盘托出了。”   赤井秀一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下来:“可以。你今天满课,她和你一个班,课程一样,那就约在明天下午。我想办法约她出来,你负责消除她的……‘妖力’。”   “嗯。”琴酒的手指按在挂断键上,脱口而出一句话:“合作愉快。”   赤井秀一一怔,话筒里随即传来忙音。他摇头一笑,也接了句“合作愉快”。   一天十一节课,从早上到晚,中途也就午休那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课程的内容还颇为庞杂,比琴酒以前满世界地跑着做任务还累。   晚上十点五十,他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脚步沉重了许多。如果不是一周只有一天这样高强度的课表,其他时候加起来只有两节课,他拼着掉完成度也要旷个几节调整状态。   穿过月光照在雪地上的清影,琴酒踏入树梢,一抬头,就看到赤井秀一在前方等自己。   他站在路灯下,平光镜架在鼻梁上,在侧脸打下阴影,越发衬得轮廓瘦削锋利。伪装后的面容儒雅宽和,即使面无表情,也会在无意中吸引他人的目光。   琴酒一脚下去,踏碎一片雪块。赤井秀一循声看来,两人四目相对,在陌生的世界用陌生的面孔重现初遇的场景。   月色,白雪,昏黄路灯下的剪影。   学校里上夜课的人不多,二人走在安静的校道上,谈论起明天的正事。   他们本就不是需要寒暄的关系,比起腻腻歪歪的谈情说爱,还是这种大声密谋更符合他们的画风。   “我已经和苏莉娜约好了,明天下午五点,在文学院旁的喷水池前见面。”赤井秀一没有废话,直入正题,“你真的有消除‘妖力’的把握?”   琴酒点点头:“嗯。这件事你不用担心,还是想想怎么套话吧。”   赤井秀一托着下巴,镜片上亮光一闪:“我听出她语气不对,似乎有些异样的恐惧情绪,为免令她情绪失控,明天我先帮你找机会与她……做肢体上的接触,之后再套话。”   “随你。”琴酒不以为意,想了想又说:“以后不用再来接我,我记住回宿舍的路了。”   赤井秀一轻笑一声:“我来不来和你认不认得路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这张脸,我可以每天做几个小时的赤井秀一,怎么样?”   “很不错的建议,但不建议实施。”琴酒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怼回去。   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很微妙,经常互怼,偶尔暧昧,颇有只差临门一脚那味儿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早在三年前他们就是只差临门一脚的关系,只是这一脚赤井秀一总找不到机会踢出去。   没办法,琴酒走位太秀,经常避开他的“进攻”还老绊他一跟头。   走到宿舍楼前,琴酒本以为赤井秀一会像之前一样离开,客套的道别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他理直气壮往里走的动作憋了回去。   “等等,你怎么还在走?”琴酒拽住他的围巾把他扯回来。   赤井秀一老实地退回他身边,一脸平静的解释道:“我向学校提交了换宿舍的申请,现在也住在这里。”   闻言,琴酒已经猜到后续,嗤笑着问:“刚好换到了我的宿舍?”   赤井秀一抬手一搭他肩膀:“聪明。”   说着,也不等琴酒反应过来,抬腿就是一个疾跑,率先冲上三楼。那敏捷的动作矫健的身姿,就是琴酒真要追,故意也追不上。   你永远可以相信赤井秀一的行动力。   出乎意料的,琴酒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   这人能用数年时间谋划布局摧毁组织,在追求别人的时候却只会用这种笨办法。   琴酒慢悠悠地走回宿舍,推开门,就见赤井秀一躺在不知何时铺好的床上,拿着一本书不知道真看还是假看。   见琴酒进来,他招手打了个招呼,态度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里。   琴酒也懒得与他计较,径直进浴室洗漱,把睡衣换了,大喇喇地坐到床边,整理今天做的各科笔记。   赤井秀一睡在对面的上铺,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发旋。银色长发没过肩肘,垂在腰下,在暖色的壁灯光线中微微发光。   他喉结微动,神色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你今天上了一天课,早点休息。”赤井秀一随手把书搁到一边,“明天你没课,休息好了再整理笔记不迟。”   琴酒“嗯”了一声,也觉得眼睛干涩,于是揉了揉,放下笔记本:“你离开关近,关灯吧。”   话音未落,一瓶眼药水掉到他手边。   琴酒眯着眼抬头望去,见他一手搭在护栏上,悠哉悠哉地问:“要我帮忙吗?”   琴酒转过身,不想理他。   ……   下午五点,琴酒和赤井秀一踩着点儿到了喷水池处,就见苏莉娜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们了。   苏莉娜穿着一身长裙,微卷的黑发垂在肩头,眉眼低垂,手指不安地揪紧。她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裙摆一侧的流苏也跟着抖动,听到脚步声后迅速抬头,宛若惊弓之鸟。   她这样的反应,让赤井秀一对琴酒的话又信任了几分。   “苏莉娜同学,你好。”   两人停在她身前两米之外,维持着陌生人之间的社交距离。赤井秀一先开口与她打招呼,语气尽量平和,以免刺激到她。   苏莉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一阵,无意间对上琴酒淡漠的眼瞳时,缩了缩肩膀:“你们……谁是昨天和我通话的人?”   “是我,冲矢昴。”赤井秀一依然用的是假身份,“他是我的朋友兼……助手,我们受你父亲之托,来调查你的恋爱状况。”   琴酒注意到苏莉娜听到“父亲”这个词时,抿了一下嘴唇:“他又不相信我的话,又要找人调查我,难道比起女儿,他更相信……算了。”   抱怨的话并没有说完,苏莉娜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说:“我的恋人……不,我单相思的对象之前已经跟我父亲说过了,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们,至于信不信或者如何取证,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请说。”赤井秀一直觉自己会听到一个熟悉的答案。   果然,苏莉娜抬眼直直地看向他,眼神里充满坚定:“我喜欢的人是一位妖怪,或许对你们而言也是耳熟能详的存在,他叫……玉藻前。”   赤井秀一:“……”   琴酒:“……”   确实耳熟能详,这位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妖,在平安京时代盛名远扬,至今活跃在各种文艺作品里经历不同的故事和感情线。   熟,太熟了!   苏莉娜本来已经做好被嘲讽的准备,也想好在他们震惊时如何说服他们相信自己的话。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两人平淡至极的反应。   “你们不惊讶吗?”她诧异地问。   “嗯……其实我们之前就有所猜测,而且就我所知的信息,这世上的确存在妖怪。”赤井秀一斟酌着说道。   苏莉娜闻言,却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如释重负地微笑:“太好了,这世上还是有人愿意相信我的……”   见她精神放松下来,琴酒与赤井秀一对视一眼,借机故作惊讶地抓住她的手臂:“苏莉娜同学,我原本以为学长的猜测是异想天开,原来这居然是真的吗?”   五秒!他说这句话用了整整五秒!   在心内计算着时间,五秒钟一到,琴酒立马松手,退回到替自己背锅的赤井秀一身边。   赤井秀一瞥了瞥他,决定不戳穿他浮夸的演技,沉默地接下了这口锅。   “嗯。但其实我只是……单相思而已,我们并不是恋人。”苏莉娜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妖力”已经消失,目光恍惚地望着远方,“他有妻子的,他说我长得像他的妻子,可我又不是她……”   说着,她低下身去,双手抱着耳朵,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赤井秀一想起昨天看到的景象,下意识拉着琴酒退开,却见四周寂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莉娜愣了一会儿,忽然猛地站起身,大喊道:“我、我的力量不见了!我的力量不见了!没有力量,我就不能去见他……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她陷入癫狂状态,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脸和头发,略长的指甲在肌肤上刮出一道道红痕,赤井秀一果断上前打晕了她。   把人放在长椅上,赤井秀一表情复杂:“GIN,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   “把她交给她的父亲吧,再编一个故事,将她说的那些单相思的话融入进去。”琴酒伸手抚上苏莉娜的头,“我会清除她脑海中有关妖怪和玉藻前的记忆。”   说话的同时,他眼前浮现出新的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你已提前触发下一个主线任务的前置任务,请消除“苏莉娜”的记忆,再进行下一步任务。   备注:将手放在“苏莉娜”头上,系统将会自动开启“记忆消除”功能。   赤井秀一看着他一顿操作猛如虎,想说什么却觉得不如不说,于是只回了个“嗯”,开始在心里打腹稿编故事。   离开组织后,琴酒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工作”。   得想个办法加入.jpg 第37章 校园生活(七)   赤井秀一从琴酒那儿接下了一个任务——给苏莉娜同学编一个合情合理、逻辑自洽的爱情故事。   太生草了,这让工藤新一来都做不到,丫能把他和他家青梅的爱情故事写出《工藤新一探案谜题集》的感觉,何况他这个两次追求同一人都折戟沉沙,在同一个坑里一摔就是好几次的屑。   一杯茶,一包烟,一个故事想一天.jpg   周末,琴酒来图书馆为下个月的期末考试复习功课,赤井秀一跟着他来写小说。   琴酒左手边堆着五本课本,右手边十本课程相关资料,身前放着八厘米厚的笔记本,前面一半是各科思维导图与重难点串记,后面一半是……赤井秀一这几天想的梗。   嗯,大多都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好看,真的好看。   翻开一本《论量子速读的消亡史》,琴酒从上面找到“古典文字学”课的重点,分条摘抄下来。又翻开另一半《论古典文字学的低谷与通俗化》,找“量子速读”课的难点,同样是分条摘抄。   这些重难点也好记,记住关键词,提笔就能编——总之只要你骂其中一门课,另一门课的考卷就能得分。   这两门课的创始人是有些血海深仇在身上的。   琴酒这边的复习进度非常顺利地拉了三分之二还多点,赤井秀一那边两个小时憋出三个字。   “我记得你在组织的时候脑子挺好使的,瞎话张口就来,没一句是重复的,怎么这回给你雇主编个故事就这么费劲?”   中场休息时间,琴酒喝了一口由热变温的咖啡,对宿敌的嘲笑虽迟但到。   赤井秀一靠着椅背长叹一声:“虽然都是任务需要,但性质不一样。以自己为主角,临场发挥编几句话很简单,但论起写故事就……”   “实在不行去网上找个悲情故事的模子套一套吧,你憋了三天了,苏莉娜同学都回家休养去了,你雇主就没催过你?”   琴酒拿着已经看完的几本资料书放回书架,见旁边有一本《世界精选短篇小说集》,顺手抽下来递给他。   “看看这个?”   赤井秀一接过书一翻,又叹了口气:“这本书我开始写的第一天就看完了,有用,但不是完全有用,只有一点点用。”   琴酒扫了他那本只写了三个单词的本子,嗤笑道:“今天他们相遇了。这个开头你是用脚写的吗?你真打算挤出一篇短篇爱情小说,给你的雇主从头念到尾?”   “……”   赤井秀一沉默地划掉那三个单词。   “不行,我要场外求助。”他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试图从寥寥几个人名中找出一个有点编故事才能的。   琴酒原本已经开始复习下一门科目了,听到这话特意放下书看他笑话。   果然,他翻了一圈,一个能求助的都没有。唯二有青梅的两位都是钢筋水泥打的脑袋,金刚石镀的红线也给他们拧成了麻花,让他们写爱情故事?雇主能从大洋彼岸打飞的过来将故事打印装订成册摔到他脸上。   至于安室透,铁单身孤狼一个,没必要拿这事儿为难他。   赤井秀一倒也有几个女性朋友,只是除茱蒂和妹妹外,基本都是泛泛之交。茱蒂有别的任务在忙,至于妹妹……   理由参考安室透。   得,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   琴酒成功看到了赤井秀一的笑话,心满意足地捧起书,正要开始看,围巾就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不必看也知道是谁整的小动作。   “我帮不了你。”琴酒头也不抬,悠哉悠哉地道:“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赤井秀一毫不气馁,再接再厉:“给个方向,说不定我能被你点拨成功呢?”   琴酒勾了勾嘴角,竖起一根手指。   赤井秀一心领神会:“接下来一个月的早中晚餐夜宵饮料,我包了。”   琴酒“嗯”了一声,这才开口:“你自己不会编,但你不是有个现成的素材库吗?”   “嗯?多提示两句。”赤井秀一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最近在玩的游戏,《纪元修复师》。”琴酒难以置信地望了他一眼,满眼写着无语,“二测新版本有好几十条故事线,其中差不多三分之一是讲感情的,而且无一例外全是悲剧。你挑几个喜欢的杂糅一下,选个不讨喜的人设给苏莉娜同学那位不存在的‘恋人’安上,故事不就出来了吗?”   听到这话,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是恍然大悟后的信息,然后一转头,想到了让他对着琴酒的脸BE整整九次的“苏斐”。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男人是他跨越次元壁也想锤一顿的,大概就是“苏斐”了。   这家伙亲手杀了他的心爱之人,找了九个替身后又杀了他们,一年里只有一天是清醒的,纯粹的赛博精神病,让人想打开他的脑壳往里面倒药。   这个人设若是给苏莉娜同学的“恋人”安上去,雇主应该就会气得满世界地寻找这个负心汉,而顾不上向他追问更多了吧?   “嗯,我喜欢这个建议。”   赤井秀一歪嘴一笑,终于明白什么是快乐星球。   快乐星球就是给苏斐换个人名让他在故事里病得死去活来!   快乐星球就是苏斐“辜负”苏莉娜后永失所爱!   快乐星球就是……   赤井秀一的灵感如喷泉,源源不断地涌入笔尖,为苏莉娜同学创造了一个虽然渣,但是也蠢的心上人,再将其套进一个极其俗套的故事里去。因为“男主”人设太清奇,以至于整个故事都跟着变得清新脱俗起来。   他一鼓作气写完了一万二千字的“小说”,停笔时只觉得念头通达,身心舒畅。   “我写完了,要看看吗?”赤井秀一微笑着转向琴酒,淡然的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有点向喜欢的人炫耀自己的过人之处的小学生那味儿了。   琴酒正好又复习完一门功课,随手接过他递来的故事草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瞧赤井秀一了。   “冲矢昴,这种文学艺术对于人类来说还是为时过早了。”琴酒将写着故事的本子拍进他怀里,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人的XP是自由的,但我还是想劝你尽早就医。”   赤井秀一喜上眉梢:“意思是我写得很成功?!”   这个理解属实是秀到了琴酒,他没忍住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赤井秀一当他是默认,拿着本子就给雇主打电话讲故事去了。   “祝你顺利拿到尾款。”琴酒冲着他的背影说道。   ……   “夏目,我去超市买菜!”   “好,路上小心!”   田沼要从面馆出来,朝超市的方向走出一段,然后在下一个岔路口选择了另一条路,前往附近的山里。   前方的路越走越窄,光线越来越暗,头顶生出枝横叶斜的冠盖,在地上落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他走进山林深处,头顶再没有一丝光线投下。四周空旷得只有一株遮天蔽地的巨树,树干十人也合抱不住,枝叶占据了半壁天空。   田沼要继续向前走,踏上外露地表的树根时,戴在胸前的御守亮了一下。   他意识到这一点,忙停下脚步,将御守翻到背面,发现上面的字换了——玉、藻、前。   平安京时期的大妖,实力令人绝望的强大。   当今世界,妖怪与人类已分隔在两个次元,只有除妖师和夏目那样生来就拥有灵力的人才能见到妖怪,与妖怪对话、接触。   田沼要原本并不是其中一员,他只能少量感知到妖气,即使如此,这样的感知也时常会令他感到痛苦。   如今他的状况并未改变,依然是看不到普通妖怪,但不知幸是不幸,他遇见的,几乎都不是普通妖怪。   “玉藻前……大人。”他攥着御守,目光平静又镇定地看着身前的大树,眼底依稀映出一道躺在枝干间以扇覆面的身影,“上次,是你袭击了我的面馆?”   风动树梢,枝叶婆娑舞动,发出“沙沙”轻响。   田沼要突然倒退两步,退离原本的位置后,几片边沿锋利的叶子刺进那里的土地。   “……我知道了”   他微微欠身,转头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少年很快跑出了树林,头也不回。自然也就没看到在他转身后,那几片叶子被紫黑色的火焰寸寸燃尽。   风声里响起九尾狐慵懒的声音——   “那个东西还在,还不是时候。”   ……   十几分钟后,赤井秀一转着手机脚步轻快地回来,正要坐到琴酒身边,却发现自己之前坐的位置被一个戴酒瓶底眼镜的双马尾姑娘占了。   这姑娘估计也是来做期末复习的,左手一摞课本,右手一摞资料书,正前方是八、九本厚厚的笔记本,组合成三面壁垒,将身形娇小的她牢牢挡在后面。   别说,跟琴酒还挺搭。   赤井秀一一下黑了脸,既不好过去把那姑娘叫走,也不乐意看见他们“孤男寡女”坐在一处,无意识捏紧的拳头把手机抓得嘎吱嘎吱响。   所幸这个时候,图书馆里的钟声响了,是十一声。   赤井秀一顿时表情一松,先收起手机,再走到琴酒身边,屈指在他肩膀上敲了敲。   琴酒早就察觉他的视线了,一直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过来,所以并不惊讶:“什么事?”   “十一点了,一起吃午饭吧。”赤井秀一逮到机会就上的样子真的很靓仔,“说好的,我请客。” 第38章 校园生活(八)   在大学里,保持全勤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尤其在每周几乎所有的课都集中在周一的情况下。   事实上,只要熬过周一的十一节课,剩下六天就全是琴酒的“自由活动”时间。   在这些空出来的闲暇时间里,琴酒带上赤井秀一这个活地图将学校内外游逛了一遍。   从教学楼到图书馆,从钟楼到公园,又钻到那隐秘幽微之处查看,虽然没什么收获,却很是体会了一遭游戏中寻宝的滋味。   除此之外,在上课期间,琴酒也见识过不少风格独特的老师。   有在绘画课上讲解如何调颜料,却拿出酒精灯并不慎点了教室的;有觉得文字讲解不清楚,于是在黑板上画了两节课的漫画,但依然没能讲明白教材内容;甚至有带他们上室外课,到湖边写生,可讲课时因习惯性地不停后退,不小心跌进湖里的……   赤井秀一每回听他说起自己上课遇到的故事和事故,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琴酒深有同感。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底的考试周,琴酒五门课要考六天试,多出来的一天是考体育——写作体育,读作比武。   考试当天,琴酒抽取到最后一组,便站在场地边看了几个小时的群魔乱舞。   看到那一个个平时看着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姑娘一脚将男同学踢出十七八米,即便是打斗经验丰富如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太狠了,他喜欢!   琴酒的对手是两名膀大腰圆,一看就非常扛揍的肉坦型战士。和他们相比,琴酒可以称得上奶油小生了,大腿都没有胳膊粗。   其中一人还特别嚣张地说:“同学,你认输拿个六十分吧,我怕伤着你。”   琴酒长眉一挑,双手甩了甩,淡然道:“没关系,我不怕伤着你。”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疾冲出去,单薄的身形迸发出狂暴的力量,衣衫鼓荡出猎猎风声,只有一瞬,却像能切割开空气般的刺耳。   那个“口出狂言”的同学被他一记肘击撞飞,身体在地上犁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后,背后冒着烟撞在场地外围的树上。   惊呼声四起,无数目光朝他看来,充满了诧异和惊喜。   琴酒在这一个月里憋着不少气,有对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的,也有对各种挑战他忍耐下限的“校园经历”,正窝火呢,这场考试可算是让他逮到发泄的机会了。   拳头隐隐作痛,琴酒活动了一下手指,再看向另一个对手。   此时,他正目瞪口呆地来回看着琴酒和被打飞的那个人,虽然有一身坚实的肌肉,内心却充满了不安。   “来。”   琴酒言简意赅,微微抬了抬下巴,身形骤如离弦之箭,在对手说出认输的话之前猛然逼近,出手迅如雷霆。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表演赛”,据围观群众说,打得非常精彩。   自己打得精不精彩琴酒不清楚,不过打完之后他拿了个满分还神清气爽,不用四舍五入,就是他赚了!   体育是最后一科考试,考完出来,琴酒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身后还缀着无数高山仰止般惊叹的目光,而他熟视无睹。   赤井秀一正好在人群里看了他那一场考试,本来正跟着同学们鼓掌呢,见他离开考场,连忙快步跟上,先抛了一瓶可乐,再给他递上纸巾。   “试都考完了,明天就放假,假期你有什么安排吗?”他随口问道。   “没有安排,等成绩出来我再离开学校。”琴酒擦了擦汗水,拧开可乐一口气灌掉半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走之前我想再到面馆吃一回拉面,离开八原之后,应该就没机会也没时间再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此次任务一结束,这所大学的投影就会被系统回收,赤井秀一和校内外与学校有过接触的人,只会保留跟琴酒本人相关的记忆,其他对学校的印象,都将被相似的东西替代。   系统的建议是,到那时,除赤井秀一之外,他最好不要再跟这类人打交道,以免使本宇宙的规则漏洞再次扩大。   “行。”赤井秀一点头,“我的任务早已结束了,等成绩出来,我跟你一起走。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说着,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块拇指长短的六菱形水晶:“就是这个。”   听他说要给自己东西,琴酒第一反应是他又要送礼了,没想到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东西。   琴酒捏着那块小小的水晶转动几下,日光中,水晶平滑的切割面折射出绚丽的光彩,从不同角度看去能看见不同颜色,水晶中心好似还有一团火焰在静静燃烧。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琴酒一时看不出这东西的底细,又不觉得赤井秀一会故意随便拿个东西来逗自己玩,于是选择直接询问。   “我捡到的,在……”赤井秀一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在你床边。”   琴酒诧异地扭头,因没预料到他靠得这么近,嘴唇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廓过去地。   赤井秀一触电似的后退一步,手捂着耳朵,露出来的部分微微泛着红。   “你害羞什么?”琴酒看得好笑,暂时将疑惑压下去了,“平时撩我不是撩得很起劲?还是说你就是个嘴强王者?”   “……稍微有一点突然。”赤井秀一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大着胆子又朝他靠近,“要再试试吗?”   琴酒嗤笑一声:“不必了,先说清楚这东西的由来。”   赤井秀一摸了摸鼻尖,略显失落:“我确实是在你的床边捡到的,而且这不是第一次,我连续捡了有一周了,加上今天这颗,一共八颗。之前那七颗过夜之后就自行挥发,只剩我今早发现的这颗。”   “挥发?”   “挥发。”赤井秀一描述道:“像久放的香丸挥发成了气体,我亲眼看到的。”   琴酒将水晶拿至眼前,透过晶莹剔透的外壳凝视内里燃烧的火焰,在火焰灼烧下,整块水晶都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缩小,除了看不见明显的气体挥发痕迹,确实也符合他的形容。   “你都是什么时候捡到的?”琴酒又问。   赤井秀一略做思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比你早起十分钟,所以总是先你一步看到。它们永远雷打不动地在零点之后出现在你床边,但具体是如何出现的,我不清楚。”   “你觉得和我有关?”琴酒转着水晶,意味深长地问。   “我觉得,和你之前说的‘妖怪’有关。”赤井秀一故作不经意地搭上他的肩膀,鬓发蹭在他耳边,很亲昵的距离,“怎么样?有没有关系?”   “说不上来,我要再观察一阵。”琴酒将水晶收入口袋,实际上悄悄把它放进系统空间,在那里时间是静止的,水晶不会挥发,“走吧,先去吃饭。”   赤井秀一低头看了看没被拨开的手,正要答应,琴酒就把他的手拨开了。   赤井秀一:“……”   他果然不该有多余的期待。   如果说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的脑袋是钢筋水泥打的,那琴酒的脑袋就是金刚石做的,又铁又木,根本接收不到别人传递过去的情感讯息。   琴酒向前走了几步,一回头见赤井秀一还站在原地,皱着眉招呼道:“你中午不吃饭了?”   赤井秀一如梦初醒地追上前,开玩笑似的问:“你请客?”   “AA。”琴酒残酷地扔下两个英文字母。   ……   一周后,也就是一月六号,琴酒的成绩单出来了,全A。   “考得不错。”从教务处出来,赤井秀一看了他的成绩单,微笑着夸赞道。   这个成绩算是达到了主线任务第三环的要求。   “我定了下午的机票。”琴酒收好成绩单,随口说道,“你不是要跟我一起走?”   赤井秀一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取出自己的机票:“嗯,和你订的同一班航班,相邻的座次。”   “好,现在去面馆吃面,从面馆出来正好可以直接赶到机场。”琴酒将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连询问赤井秀一的环节都省了,径直朝校门走去。   经过这一个月的努力,他已经认全了学校里的路,只是非必要的时候,他依旧乐意让赤井秀一带路,省得自己去分辨那些奇形怪状的岔路口。   赤井秀一也习惯了当他的导航,甚至自嘲是他的“导盲犬”,被他拽着打了一场。   都是些琐碎但珍贵的回忆。   两人一如往常,抄小路出了学校,走进校门对面的面馆。   因比平常来得晚了很多,已经错过饭点,所以店内空荡荡的,连服务员都不在。   倒是桌椅都擦干净摆放整齐了,仍是平时整洁的模样。   “打烊了吗?”赤井秀一环顾左右,奇怪地说道,“服务员?厨师?”   琴酒从踏进店门就觉得不舒服,鼻尖萦绕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虽然好闻,却也叫他感到胸口一阵窒闷。   他多嗅了几口,香味渐浓,又逢阳光倾斜着照进厅堂,光束下一道道纤细的紫色游丝如水中浮萍遍散四处,让他心内警铃大作。   “当心,这里状况不对。”他扯了赤井秀一一把,“屏住呼吸。”   赤井秀一虽不明所以,但仍是照做。   就在两人都屏息的瞬间,厨房方向传来一声轰鸣:   “砰——”   整间面馆登时爆裂开来,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粉碎迸溅,扬成漫天尘沙。   同一时间,半面天宇也开始汇聚四面八方涌现的阴云,如同一口黑色的锅,正缓缓倒扣向下方的大地。琴酒和赤井秀一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抛甩出去。   赤井秀一感受到强烈的失重感,在被抛上半空的一瞬间,下意识抓住琴酒的手臂扯向自己,险之又险地替他挡下第一波攻击。   紧接着,更恐怖的波动自面馆地下飞快地升腾而起,在即将冲出地表的刹那,对面的大学投影忽然亮起,只维持了一息的光亮,就被天地间的磅礴巨力打碎,露出底下空无一物的荒地来。   与此同时,琴酒看到面馆的地下探出了八颗形体虚幻的蛇头。   “昂吼——”   咆哮声惊天动地,如龙吼狮咆,一层叠着一层汹涌迸发,气势直接拉满。   赤井秀一猛地捂住耳朵,脸上隐隐露出痛苦之色。   琴酒原本也觉得耳膜作痛,但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很快,那声吼叫在他耳里就变了味。   “这TM是什么地方!谁TM带的路!”   “没错啊,我记着是这里!”   “有讨厌的阴阳师的气息,有点像源赖光那个臭小子!”   “拉TM倒吧,源赖光都死了一千年了!”   “先不讨论这些,你们看那边,那个古怪的封印好像解除了!我们自由了!”   “是这样吗?我有点近视看不到,哪个头视力好的替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了?”   “你去配副眼镜吧!”   八个头各持己见,甫一露出地面就跟自己聊了起来,完全忽略了近在咫尺的两只小苍蝇——琴酒和赤井秀一。   琴酒的眉头慢慢皱起。   这八颗头的家伙,是不是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 第39章 任务提前   赤井秀一的肩胛处被妖气重拍一下,仿佛半个肩膀的骨头都碎裂似的剧烈疼痛着,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却面无表情,反倒紧抓着琴酒的手腕,冷冷打量身前半空中胡乱飞舞、自顾自对话的八个头。   琴酒则晃了晃神——新的系统通知来了。   系统提示:警告:外来宇宙投影因不可抗力已提前回收,上古封印同时解除,正在结算本次任务奖励——   系统提示:结算完成。主线任务完成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由于任务进程出现意外,系统将强制提升此次任务的完成度至百分之百作为补偿,所有奖励翻倍。   系统提示:新的主线任务已提前触发,因难以解释的复杂原因,最后两个任务将融合成一个——归宿。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归宿](全一环)触发成功,请宿主为曾经被人类阴阳师封印的妖怪寻找一个合适的归宿。   任务奖励:修复本宇宙规则漏洞。   任务补助:或许你还记得上个任务奖励的镜子?   几条简短的通知从眼前一闪而过,琴酒一眼扫完,回过神来时,听见这八颗头还在吵,而且依旧是只有头出来,身体仍埋在地下毫无动静,于是冷冷喝道:“别再吵了!”   此话一出,八颗蛇头顿时噤声,赤井秀一也惊诧地朝他看去,眼中写满讶异和钦佩。   面前这位看上去怎么也不像阳间的生物,而且从出场的阵仗来看就知道实力不凡,但琴酒依然敢张口呵斥,果真还是从前酒厂二把手冷酷凌厉又无畏无惧的GIN。   “你们看,我就是这人身上有源赖光的气息,灵魂本质也像。”   最中间的一颗头缓缓下垂,伸到琴酒面前,与他近距离四目相对。蛇瞳阴冷幽深,是雾蒙蒙的紫色,凝着寒冰与暴风,摄人心魄。   赤井秀一本是挡在琴酒身前,却让另一只陡然靠近的头颅拍开,牵动肩上的伤,疼得他不禁倒吸冷气。   琴酒听了眉心微蹙,不慌不忙地迎上两对同样可怖的眼瞳,从怀里取出一面铜镜。   这是上个任务第一环的奖励,他一直觉得没什么用,就扔在系统空间里没动过。刚才看到提示的最后一条,猜测它或许有用,就想拿出来试试。   铜镜不过一掌大小,形如满月,内盈清辉,镜面上有月光一样的银白色,照不出人的面容,却可以清晰地映出这八颗蛇头的本体——完全版的本体。   镜中倒映出的是一条巨蛇,身形庞大,有如遮天蔽日。生着八颗巨大的头颅,外貌如蛇,通体紫光沛然,极具神话色彩。   “小子,”   没等琴酒猜到镜子里的巨蛇是什么身份,最先靠过来的那颗头便缓缓开口:   “你是源氏后人?源赖光的第几世孙?”   又提到了源赖光?第三次了。   琴酒和赤井秀一几乎是同时想到这点,也同时选择了不动声色。   “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源氏的人,也和源赖光没有关系。”琴酒一口否认,并不打算在身份上做文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会有源赖光的气息。”   赤井秀一捂着生疼的肩膀,冷笑道:“源赖光是平安时期的大阴阳师,你们这么在意他,不会是曾经被他封印过吧?”   “哼,胡说八道。”最靠右边的头颅立刻矢口否认,只不过多说两句后就漏了底,“他所谓的封印,不过是我们陪他演的一场戏罢了。什么大阴阳师,最终不仍是死在自己的刀下?”   这番话倒与当下记载的大阴阳师的结局不同,奈何琴酒与赤井秀一都不是研究历史的,对这只言片语里透露出的历史秘辛不感兴趣。   他们只想尽快弄清楚面前生物的身份来历和目的。   “你们为了陪源赖光演一场戏,”琴酒上下打量它们片刻,微微勾起嘴角,“被封印了上千年?”   赤井秀一忍不住笑了一声。   论气人的功夫,琴酒在组织里一向名列前茅,现在出了组织也没有丢下这本事。   最靠左边的脑袋脾气也最暴躁,刚才满口C语言的就是它。   蛇哥可听不了这么阴阳怪气的话,歘一下蹿到琴酒面前,凶恶地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冷静点。”旁边的一颗头凑近了,和事佬似的劝道:“我们的确是被那小子算计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算计完我们,他自己也身死魂消,不得不说,这就是报应。”   琴酒听到这句,顿觉机会来了,平淡地对上八头巨蛇的视线:“你们被封印在这里许久,现在破封了,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C语言蛇哥吐了吐信子,只有一颗头也带着浑身霸总之气,冷觑着他说:“平安京时期,人类与妖怪就是水火不容的仇敌,源赖光坑了我们一回,人类既然是它的同族,我们自然也要将这一报还回去。”   “还回去?你们打算怎么还?”赤井秀一嗤笑着接话,“重现平安时期百鬼夜行的盛况?”   最右边的蛇头听得此言,昂起的头颅稍稍下垂几寸:“不需要。人类这种存在,躯壳脆弱而灵魂单薄,唯独欲.望深植骨髓,经不起任何诱惑。当年多少动乱皆由你们私心而起,却都把责任推给妖怪……”   说着,它忽然话锋急转,冷冷一笑:“源赖光虽然诡计多端,但有一点称得上坦荡,那就是——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也不会美化他的手段,更不会打着正义旗号,行愚蠢之事。”   巨蛇三言两语道出它们眼中的人类和源赖光的形象,虽然略显偏激,但确实有准确的地方,别说心性冷酷的琴酒,就是赤井秀一也没有反驳。   “要颠覆这样一个种族,难度比起分化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可低多了。”最先开口的蛇头随即补充道。   话音刚落,八颗头颅忽然一齐向上用力,将深埋于地下的躯体缓缓抽离。其间翻覆地壳,惊起无边沙尘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天倾地转,恐怖至极。   琴酒与赤井秀一却稳稳地立身于半空,铜镜表面流转出皎洁的银色光芒将他们护住,直到巨蛇的真身彻底挣脱封印,又在琴酒的驱使下送他们登上高空,与巨蛇相对而“立”。   赤井秀一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场面,登时觉得电影里的场景都不值一提,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栗。   不过,他一想到自己正和琴酒站在一起,便又冷静下来。   “你们想要阻拦我们?”   巨蛇的八颗头颅意识统一,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重叠的低沉声音仿佛恶魔低语,沉沉回荡在天地间。   “不,我只是想给你们看一些东西。”   在刚刚与它们对话的几分钟时间里,琴酒已经想好安抚它们的对策,此时抬手往镜面上一抹,镜子犹如投影仪一般投射出一束明亮的光,用已被黑暗占据的天空作为幕布,播放一幕幕……   各国的军演图像。   巨蛇一愣。   赤井秀一看了也跟着一愣,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禁低头笑了笑。   图像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了现代尖端科技武器的威力,配以武器实际演练的视频,尤其将密集轰炸作为重点,还在旁边加上文字解说,看得巨蛇的八个头陷入不同程度的迷惑与诧异。   它们是刚出土的千年老古董,甫一睁眼就被按着头往眼睛里塞这么多难以理解的画面,以至于几颗反应慢点的头直到看完了都没明白琴酒想表达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C语言大师头真情实感地疑惑。   “这是人类现阶段研发的武器,还有威力更恐怖的几种我没有放,但就只这些,也够了。”琴酒的手覆上镜子,再拿开,天上的影像二度变换,变成各类高科技产物的展示。   高速行驶的列车、翱翔天际的飞机、海上吨位恐怖的轮船……   这么简单粗暴的展示,让巨蛇再一次陷入惊诧与茫然交织的复杂情绪中。   “人类是短寿种,”琴酒勾起嘴角,操控着无形的放映机,在巨蛇的世界观上来回践踏,丝毫没有考虑它的接受能力,“一千年,足够我们前进到你们的想象力到达不了的地方。你说,如果这些东西对准你们,以你们如今刚刚解封的实力,有几分胜算?”   “……”   沉默片刻,看上去最为沉稳和年长的那颗头颅垂下几分,与琴酒平视:“你不是在操控幻境戏耍我们?”   琴酒还没回答,赤井秀一便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反问:“尊敬的八岐大蛇大人,我想请问,你能否创造出这样的幻境?”   闻言,琴酒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向琴酒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八岐大蛇的资料。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靠近赤井秀一这一侧的一颗头颅语气轻佻,又透出不易察觉的冷冽的杀气。   “不是很难猜。”赤井秀一耸了耸肩。   “你们大可以不信,我不介意,反正你们不管怎么作乱都乱不到我头上。”琴酒收起镜子,天上的影像随之消失,有一颗头好像没看够似的还想阻拦,却被他的下一句话拽回来,“这里是八原,从这里出去,在世人面前现出真身,看看迎接你们的会是什么。”   说着,他向赤井秀一使了个眼色,两人踏着虚空慢慢后退。   琴酒最好还挑衅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最好别去并盛町,我怕你们死在我家门口。”   刚说完,他们的身影便化为碎裂的银光,瞬间消失在半空。   八岐大蛇:“……”   C语言大师头咽不下这口气,骂骂咧咧地吐槽道:“草(一种植物)!那臭小子不仅身上有源赖光的气息,还长了一张跟他一样欠揍的破嘴!” 第40章 暂居此处(一)   最后诛了一把八岐大蛇的心,琴酒带着赤井秀一借用系统的传送功能,从八原直接回到并盛町的房子里。   反正都跟赤井秀一摊牌了,也没有什么继续伪装的必要,只要守住核心秘密,其余的细枝末节让他知道也无妨。   猝不及防从空中掉落,琴酒动作敏捷地踩着沙发借力稳稳落地。赤井秀一虽然因为震惊反应稍慢了一拍,但也平稳落下,并没有出现某只兔子想看到的脸朝下摔个满脸开花的场景。   让赤井秀一奇怪的是,琴酒一到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跟他解释,而是满屋子不知道在找什么,半晌后从角落揪出一只兔子,抓着它耳朵提溜起来就想上楼。   “等等!”   赤井秀一连忙追了上去。   琴酒前脚走进房间,他后脚也跟过来了,好奇地看着琴酒熟练地用夹子夹住兔子耳朵挂到空调外机上。   兔子自从被抓的那一刻起,嘴也没停过,用标准流利的人类语言跟他讨价还价,连“我只能接受挂一夜多一秒都不行”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考虑到刚刚才见过一位传说中的大妖怪,赤井秀一并未因兔子口吐人言的事而大惊小怪——他已经默认琴酒死而复生后一头扎进了妖怪堆里“讨生活”,不然刚才忽悠起八岐大蛇也不能那么轻松写意。   不愧是琴酒,到哪儿都不走寻常路。   赤井秀一戴上了他的八百米滤镜。   “坐吧。”收拾完时不时搞事的兔子,琴酒向赤井秀一一抬下巴,自己先坐到了床上。   刚顶着压力应付完八岐大蛇,他需要歇一歇喘口气。   赤井秀一想了想,搬过一张椅子坐到他对面,好整以暇地问:“想好怎么解释了?”   琴酒挑眉反问:“解释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也参与进去了?”   闻言,赤井秀一瞅瞅在空调外机上迎风飘扬的兔子,再回忆他刚才应对八岐大蛇时平静淡定从容不迫的样子,感慨道:“原来你隐藏身份之后,一直在应付各种各样和妖怪有关的事吗?”   跑偏了,但没有完全跑偏。   “不是应付各种各样的妖怪,是应付各种各样的生物,妖怪只是其中一种。”琴酒纠正了他,却也没有全部纠正,只纠正了一点点,“八原那块地方封印的不止一个八岐大蛇……”   赤井秀一脱口而出:“八岐大蛇还能有两只?”   “……”   “咳。”看到琴酒投来的无语的目光,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想岔了,连忙轻咳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那里还有其他的妖怪,刚刚就是一时嘴快了。”   琴酒收回眼神,没有揪着这点不放,继续说正事:“平安京时期的大妖怪很多,除了八岐大蛇,还有它口中的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另外,当时除源赖光之外,还有一位强大的阴阳师,传说为九尾狐后代的晴明,他的经历中出现的妖怪,很可能也会随着八岐大蛇的苏醒而复苏。”   赤井秀一眉头微皱,显然也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需要我上报给……”   “你不用特意上报,他们不一定会信,比如某个侦探,你说了他也只会以为你在说梦话,没有必要。”   琴酒不赞同他的想法,还顺势笋了工藤新一一句。   赤井秀一笑了一声:“那我应该做什么?这群妖怪如果真的有传说中的战力,会很麻烦。”   “我会想办法拦下它们解除封印后头脑发热的第一波攻击,你帮我调查一个人,找到他,或许事情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琴酒心内已有了大概的计划,使唤起赤井秀一来毫不客气。   “什么人?”赤井秀一问。   琴酒不假思索地道:“源赖光,他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八原。”   “……你在开玩笑?”赤井秀一挑高了一边眉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源赖光已经死了一千年了,八岐大蛇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说他死在里自己铸的刀下……估计也是一个妖怪。”   “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的身上怎么会有他的气息?”琴酒摇摇头,“源赖光的气息,应该是在我到了八原之后沾上的,除此之外就是并盛町了。这两个地方你都可以查一查。”   “为什么你不能是他的转世?”赤井秀一提出了另一个推测,眼中露出一抹探究之意,定定地注视着琴酒,“八岐大蛇也说你的灵魂本质与他很像。”   琴酒抬起眼帘,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地强调道:“我确定我不是。”   赤井秀一与他对视良久,过程中两人都不曾移开目光,片刻后,还是赤井秀一先败下阵来。   “好吧,我先默认你不是。”他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垂眸时有一瞬神情凌厉,恢复成昔日覆灭组织的FBI王牌风范,“我会帮你调查那位可能没死的源赖光,不过必要时候,我依然会将情报放出去,以避免最坏的情况。”   “随便。”   “好,那我先回去了。”   赤井秀一整理好仪容着装,经过琴酒身边时忽然俯身按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耳边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如果有危险的行动,也记得叫上我。”   “叫你去做什么?”琴酒微微抬头,与他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赤井秀一故作沉思状,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给你开车。”   ……   赤井秀一离开后,琴酒没有浪费时间,让系统帮忙搜寻已经解除封印或者复苏的妖怪,包括它们所有的信息和位置。   在与任务有关的事情上,系统的反应永远是最快也最仔细的,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把他要的资料尽数罗列出来。   琴酒快速浏览了一遍资料,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目前解封的妖怪只有两个,一个是八岐大蛇,另一个是狐妖玉藻前,同被封印在八原,它们几乎是同时破开封印,只不过因为八岐大蛇闹出的动静太大,所以琴酒就把玉藻前忽略了过去。   这两位大妖现下都已经离开八原,八岐大蛇去了海底,不知道干什么;玉藻前则正往并盛町这边来,走的是陆路,这会儿在……列车站台上,身边跟着两个人类少年。   八岐大蛇的去向暂时不用管,它看上去也没有搞事的样子,可以暂时延后处理。八原的站台是人类能去的地方,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琴酒立刻做出决定:“去站台一趟。”   “带上我不?我给你开传送通道!”兔子在空调外机上大声问道。   琴酒没有犹豫,直接把它从夹子上提下来,揣进口袋:“走吧。”   另一边,田沼要和夏目贵志并肩站在站台前,前者肩上趴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狐狸,后者绷紧面颊,浑身僵硬,看上去比被妖怪巴住的好友还要紧张。   “放松点。”   低沉中带着淡淡魅惑感的声音自二人心间响起,只有他们可以听到。   “只要你们带我找到那个人,我不会为难你们。”   田沼要张口欲言,夏目贵志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打断他的话,还冲他摇摇头。   “玉藻前大人,你说的源赖光在千年前已经死了。”夏目在心里回话,“我们没办法向死神要人。”   玉藻前抖抖耳朵,身上的皮毛在阳光下流转出浅淡的紫色:“他没有死。我能感受到他留存于人间的气息,非常清晰。”   夏目皱紧眉头,正要再说什么,那只小狐狸忽然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提了过去。   田沼和夏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拎走玉藻前,神色平淡地搁在肩头,还呼噜了一把毛。   “你说的是我?”   熟悉的气息迫近,这久违的近乎放肆的举动令玉藻前饶有兴趣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玉藻前定定看着琴酒略带稚气的俊颜,好像透过这副皮相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良久,方在两个后辈震惊的注视中蜷缩身体,窝进他怀里。   “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而且我知道,源赖光的确没有死。”琴酒淡淡地回应它,转而看向面前的两个少年人,“你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田沼与夏目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担忧,却又不敢说得太直白,“这位是玉藻前大人,先生,你……”   琴酒的态度平淡得可怕,他们自然看得出这其中隐藏的底气。只是玉藻前不似普通妖怪,与它相关的传说大多渲染过它恐怖的实力,这让他们不得不担心。   毕竟,玉藻前一开始是冲着他们来了,他们没理由也不愿意将祸水引到其他人身上。   “没关系,我知道它的身份,也可以处理好后续的事,放心吧。”琴酒难得多说了几句,“回去之后,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   夏目犹豫许久,看看琴酒再看看田沼,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们,这是我的电话。”   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笔和便签本,写下自己的号码递给琴酒。   琴酒接过便签:“去吧。”   两人虽然忧虑,但也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站台。   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琴酒双手插兜,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太纯善了,我不习惯。”玉藻前贴着他的侧颈,语气悠远,“还是和你这样本质黑暗的人在一起,我才有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第41章 暂居此处(二)   玉藻前被封印前受过重伤,恢复原形也是一只小小的巴掌大的狐狸,有深紫色绸缎般顺滑柔软的皮毛,一双勾挑的眼眸明亮清澈,倒不似传说中那样时时带着魅惑。   它现在无法变成人身,因为刚从地底出来,身上也沾着许多尘土,乍一看不觉得,仔细看就会发现是灰扑扑的。所以琴酒带它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放浴缸里搓了一遍。   玉藻前不怕水,端端正正地蹲坐在浴缸底部,温度刚好的热水没过脖颈,柔顺的毛□□浮在水里,自动将灰尘逸散出去。   琴酒给它搓了一会儿,再从水中捞出来,涂上沐浴露打泡泡,不一会儿它就被雪白的泡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只有脑袋“幸免于难”。   玉藻前觉得新奇,抬起一只前爪盯着上边的泡沫看:“你们人类现在都用这样的东西沐浴?”   “差不多。”琴酒言简意赅,手穿过它的爪子,把肚皮上细软的绒毛也揉了揉。   玉藻前身体一僵,爪子下意识从肉垫里弹了出来,险些抓上琴酒的手臂。好在最后还是收住了。   “小动物的肚皮,”下巴搁在他手上,玉藻前懒洋洋地说道,“还是不要乱摸的好。”   “你?小动物?”   把毛发擦洗干净,琴酒抬手拿下淋浴头,给它冲洗身上的泡沫:“你的原形恐怕比我的房子都大。”   “比你想象的更大。”   玉藻前歪了歪头,狐狸眼里满是笑意,仿佛对他的“服务”非常满意,恩赐似的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琴酒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帮它冲洗干净之后,用毛巾裹着抱出浴室,一边搓一边拿吹风机插上电源,按下中档,仔仔细细地为它吹毛。   玉藻前并着双爪安静地趴好,享受地眯起眼,背上的毛发吹干后柔亮滑顺,还泛着温润光泽,犹如美玉一般。   兔子在一旁看完全程,酸成了柠檬兔。   “你都没给我洗过澡……”它酸溜溜地说。   “你需要洗澡?”琴酒斜睨它一眼,“我看你更适合被挂到空调外机上。”   兔子听到这话,顿时不服气地跳到他跟前,双爪叉腰:“明明都是小动物,你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我兔子不比它狐狸可爱?”   “哟,”琴酒还没说话,玉藻前慵懒的目光就扫了过去,“你这是在争宠吗?小兔妖。”   “谁是兔妖?”兔子一蹦三尺高,“我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才不是妖怪!”   玉藻前饶有兴致地打量它一番,顿时忍俊不禁道:“创造出你的人类确实很有智慧,但你就不一定了。”   “我怎么……”   兔子还想再蹦过去跟它讲道理,却在中途被琴酒提着耳朵拎开:“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老实,我很老实。”兔子气鼓鼓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拿尾巴对着琴酒。   琴酒无奈地摇摇头,给玉藻前吹干毛发,收起吹风机,然后把它放在几个堆起的枕头上,自己则盘膝坐好,微微低头便能与它四目相对。   “想同我说什么?”玉藻前蜷成一团,下巴搭着交叠的前爪,眼里透出些许笑意。   琴酒开门见山:“有些事想跟你确定一下。”   “可以,直说吧。”玉藻前点点头,态度平和温柔,带着一点长者对后辈的宠溺纵容。   琴酒想到这点,鸡皮疙瘩顿时爬满了手臂。   他搓了搓手,若无其事地问:“我想知道,一千年前,你和八岐大蛇是被谁封印在八原,以及破封后又有什么打算?”   “这两个问题啊……真是说来话长。”玉藻前身后蓬松的大尾巴拍了拍,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昏黄的夕阳,仿佛在怀想什么,“如你所想,我与八岐皆是入了源赖光所布设的局,受封于八原千余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所以布局时下了死手,我这一身伤,也是因他而来。”   “所以,你找他,是为了报仇?”琴酒合理联想。   “是吧,不过也不是,我并没有八岐那么厌恶痛恨他,反倒期待他能杀死我。”玉藻前自嘲地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那时的我已对人世没有多少留恋,我若身陨,还能去见我想见的人。可惜他棋差一招,我则因求生本能驱使,逃出一条命来。”   琴酒听了觉得有些古怪:“你们妖怪,也会有人类这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吗?”   “在人间待得久了,自然会有。我们长寿种多情起来,可不比你们差多少。”玉藻前冲他眨眨眼睛,眼中的笑意更浓烈几分。   “好吧。”在感情这件事上,琴酒比玉藻前更像妖怪,不是很懂这其中的深意,“那你解封后准备做什么?”   “嗯……暂时还没想好。原本是打算去找源赖光算算账,不过一千年过去了,我对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怨恨,就把报仇的机会让给其他被他封印的妖怪吧。”   玉藻前说得很豁达,一边说,一边抻直了前爪伸个懒腰,尾巴一卷圈在身侧。   “我饿了,有吃的吗?”   它是真豁达还是假豁达?   琴酒狐疑地看了它许久,看它似乎真就只想当一只咸鱼狐狸没有搞事的想法,便也没再多问,只是暗暗决定接下来盯着它一段时间。   “你等一下。”   出了房间,琴酒下楼给玉藻前找食物。   房门合拢的瞬间,原本安静蜷着的兔子忽然转身凑近玉藻前,鼻尖轻轻耸动,在它身上左左右右嗅了一会儿。   “小兔子,你要做什么?”玉藻前眸光闪了闪,伸出一爪按在它鼻子上,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是狐狸?可我怎么没闻到臭味?”兔子耿直而欠揍地问。   玉藻前眉骨的位置动了动,好笑地摇头:“我是狐妖狐妖,九尾狐,就算身上有味道也是妖气或者香味,不会有你说的臭味。”   “哦,这样啊……”兔子若有所思,“你们这个世界真奇妙,居然还有妖怪这样的生命体。”   “不仅有妖怪,也有神明。”玉藻前并未在意它的感叹,因为刚刚苏醒,它脑海中尽是过往的回忆,多得让它脑袋胀痛,“我所认识的就有风神、稻神……”   兔子斜眼看了看它,眼珠子一转,说道:“我的世界也有神明,但和你口中的那几位肯定不同。说是神,其实他们更像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性格古怪,喜欢万事都以力破之,尤其是几位战神,动起手来恨不得把战场打个对穿……不,至少也是七进七出!”   玉藻前忍俊不禁:“是吗?那确实和我认识的神明大不相同。”   小动物形态的大妖怪和智能系统就这个话题聊得有来有回,琴酒拿着果酱面包上来时,正好听到玉藻前说起鬼王酒吞童子的往事,还拿它与系统口中的战神相比,场面一度十分神学。   “你要的吃食。”   把面包放在床头柜上,琴酒顺手捞起兔子,戳戳它圆乎乎的脑袋:“你又胖了。”   “我哪有!”兔子想也不想地否认道。   琴酒托着它的身体掂了掂,眼神猛然犀利了一瞬:“在我学习学得水深火热的时候,你居然胖了3.12斤。”   这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让兔子哑口无言。   迎上琴酒冷冽的目光,它连忙赔笑道:“哈哈哈,你不在家我高兴……我难过!就化伤心为食欲多吃了一点!这样吧,今天我请客,我点外送,请你吃大餐,以弥补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说完,它从琴酒手里挣脱出去,一溜烟冲出门外:“我下去等着,送到了给你拿上来——”   话音未落,门“砰”一声关上,将它的身影关在门外。   琴酒弯了弯嘴角。   玉藻前看着一人一兔的互相套路,不禁笑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相处的?”   “差不多,只要它不作死。”琴酒说着,顺势在床边坐下,神色淡淡地拿起面包,抹上果酱,送到玉藻前嘴边,“尝尝,这是人类在平安京时期后新发明的食物。”   玉藻前看看他,再瞧瞧面包,张嘴照着涂有果酱的地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   咀嚼的过程中,它的表情从平静到带有一丝疑惑,再到变得奇怪,最后五官都皱在一起,摆出个用言语无法形容的神情来。   琴酒觉得有趣,于是便问:“味道怎么样?”   “很……奇怪,说不上美味还是难吃,不过我并不讨厌。”玉藻前咽下面包,伸出舌头舔掉嘴边的果酱,又凑上去咬一口。   好怪,再咬一口.jpg   等它吃下一整块面包,它的评价就已经从“奇怪”变成了“好吃”。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妖怪的本质是人类。   琴酒欣慰地看向那一整包在冰箱里放了许久的面包:可算有人能在保质期到期之前解决它们了。   他检查了一下果酱的分量,正想再接再厉喂玉藻前再吃一块,玉藻前也做好了张嘴的准备——   蓦地,窗边传来一声和什么东西撞上的轻响,一人一狐同时扭头看去,前者面露不解,后者则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挑了挑眉。   琴酒并未察觉玉藻前神色中的异样,放下装有果酱的瓶子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探头查看。   他的房间的窗外有一个小平台,可以用来养花花草草,但他没那个闲情逸致,一直都空着。   此时,那个小平台上不知怎么掉下来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左边翅膀上染着鲜红,看上去受了不轻的伤,还因身在高中,不敢扑腾。   琴酒伸手捏住它没受伤的那边翅膀,将它拎了进来。   鸽子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脑袋扎进翅膀底下死活不肯抬头,身上的羽毛紧张到竖起,头顶一簇鲜红的羽毛也跟人的汗毛一样,根根直立。   “鸽子?妖怪吗?”琴酒提着鸽子扭头问玉藻前。   玉藻前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换成另一句:“它算是妖怪吧。为了不让它出去伤害他人,不如把它留下?”   琴酒没发觉不对,听到这话点点头,顺手将鸽子放到玉藻前旁边:“帮我看着别让它乱飞,我去拿医药箱,给它处理一下伤口。”   玉藻前笑眯眯地答应:“好。”   琴酒转身走出房间,下楼进厨房找医药箱。   玉藻前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而后垂头一笑,抬爪搭在鸽子头顶,低声道:“你其实原本是人类,对吗?”   闻言,鸽子身体一僵,下一秒,它浑身羽毛炸开,口中发出了清脆响亮的——鸟叫。 第42章 暂居此处(三)   变成鸽子的半个小时前,快斗正在利用自己的渠道帮赤井秀一调查并盛町和八原内名字叫“源赖光”的人。   这是千年前一位阴阳师的名字,由于名气太盛,与他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在这两个地方却不多。   “并盛町没有,八原有一个,但去年就已经去世了。”   快斗坐在电脑前,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面上映着屏幕反射的光,光影明明灭灭,有些古怪。   调查结果出来,他摘下眼镜随手搁在一旁,捏了捏酸疼的眉心:“这两处地方里唯一一个叫源赖光的人已经去世了,不知道会不会是他要找的人。算了,先把资料发给他吧。”   说着,他将文件压缩,以附件形式发到赤井秀一的邮箱。   做完这些,基德才松了口气,放松地倒进身后的沙发。   蓦地,窗外好似起了狂风,呼呼拍打着窗户。   快斗支起脑袋看过去,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窗玻璃“砰”一声炸裂,碎片溅洒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吓了一跳。   “今天是狂风天气吗?”   快斗满头问号地喃喃道。   他刚说完,就见破开的窗户外蹿进来一团紫黑色的雾气,雾气中仿佛装着一个漩涡,深邃又黑黝黝的,几乎把人的目光和灵魂一并吸进去。   快斗惊得从沙发上跳起,下意识摸出随身携带的扑克枪指向它,冷冷地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雾气里传出一阵低沉的嗓音:“有人告诉我,你知道源赖光的所在。”   “源赖光?”快斗看着眼前这团超出正常人想象的……大致可以称之为雾气的东西,一向机智的小脑袋瓜突然有点转不过来,“你……也要找他啊?”   “废言。”雾气内的存在冷哼道,“人类,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   它的尾音压得冷酷又高傲,伴随而来的是房间里所有电器一齐炸裂的声音。陡然黑暗的视野中,快斗可以看清的,只有自带光源的雾气。   这个世界还是按照科学定律在运转的吗?   这样想着,快斗用力跺了跺脚,发现自己仍能正常站立,说明万有引力定律还在运行,莫名的放松了一点。   “那个……源赖光他已经去世了。”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快斗确认完世界的科学性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调查结果——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需要被隐瞒的事。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位,我说的源赖光是八原的人,他死在那里,也葬在那里。”他补充道。   “……”   雾气沉默了很久。   它的沉默,令时间也停下了脚步,空气宛如凝固的松脂琥珀,粘稠而死气沉沉,压得人快要喘不上气。   快斗一度以为自己被抛进真空,呼吸困难。   “原来,他又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快斗觉得自己今日很有可能会窒息而死的时候,雾气再次出声,却不是刚开始那般的平静低沉,而带着沧桑的感慨,以及不知从哪儿来的遗憾。   “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却能创造出那人手中展现的奇迹,如果你们是神明的造物,那这位神明一定是一位矛盾之人。”   快斗不知如何接话。   雾气的声音听来年轻,语气措辞却苍老得仿佛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   “那你……”   快斗仍然握着扑克枪,枪.口也保持着指向它的姿势,试探地想要说什么。   雾气却忽然话锋一转,阴恻恻地道:“我本想杀了你,不过,看在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的份上,就饶你一次吧。下回,不要再窥探那个人的事。”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雾气猛然扩散,深邃的紫色无孔不入地侵占了整座宅子,同时犹如水雾般浸入快斗体内,让他从头到脚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寒,仿佛从血液开始,至皮毛骨肉,通通凝结成冰,又粉碎成片片冰晶。   他失去了意识。   “咕咕咕……”   ——再醒过来,我就在外面的台子上了,翅膀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   快斗用鸟语向玉藻前解释道。   “原来如此。”玉藻前耳朵微垂,并拢爪子端正坐着,“要不要我把你的身份告诉你方才见到的人?”   “咕——”   快斗连忙拍打着没有受伤的那只翅膀,态度坚定地拒绝。   “为什么不想告诉他?”玉藻前好奇地歪了下头,“他能接受妖怪的存在,必不会因你而恐惧,而且他或许还可以想办法把你变回去。”   快斗圆溜溜的黑眼睛眨了眨,心虚似的把头埋进翅膀下方:“咕……”   ——丢脸。   快斗虽然不知道琴酒的真实身份,但却知道赤井秀一正在追求他。万一他一不小心说漏嘴将这事告诉赤井秀一……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可他并不想冒这种无谓的险。   “好吧,我会请他帮忙,找到将你变回原来面貌的方法。”玉藻前宽容一笑,温和地安抚他的情绪,“在此之前,你先和我一起暂居此处,听他的安排。”   快斗用力点头,老老实实地盘成一坨,等待琴酒拿医药箱上来。   十分钟后,琴酒一手医药箱,一手外卖,肩膀上还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姗姗来迟。   “刚刚外卖到了,稍微耽搁了一下。”   将装着餐点的袋子放到桌上,琴酒提起医药箱坐在床边,动作轻巧地揪起鸽子,查看它翅膀上的伤。   “嗯,不是很严重,可能被尖锐的东西划到,包扎好休息几天伤口就能愈合。”   琴酒检查完,随手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消毒的碘伏、外伤药膏与干净绷带,轻车熟路地帮鸽子处理伤口。   趁此机会,伪鸽子精快斗悄悄抬头,打量了他一番。   这张脸与从前的琴酒几乎一模一样,只眉宇间多了几分稚气,身上也少了很多血火淬炼过的锋芒棱角。   快斗从未如此近距离面对过“琴酒”,之前覆灭组织的几场战役,他都拿辅助牌,不上正面战场与琴酒交锋。现在离近了看,总觉得琴酒不应该长这个样子,又觉得他或许真的该长成这个样子。   快斗把自己绕进了怪圈里,直到一阵剧痛传来菜将他唤醒。   “咕——”   碘伏消毒不及酒精来的痛,但并不是完全不痛。加上变成鸽子之后,快斗的各类神经——尤其是翅膀上的神经变得高度发达,痛觉也被放大了几倍,就更痛了。   鸽子在疼痛时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他无意识地挣扎起来,险些打翻琴酒手上的碘伏。   琴酒也不惯着他:“玉藻前,麻烦你帮我按住它。”   玉藻前看着快斗微微一笑,伸爪轻轻用力,快斗就被按得动弹不得。   “乖,给你处理伤口呢。”   它气定神闲地安抚道。   话音未落,琴酒手上沾着碘伏的棉签再次落下,快斗疼得双眼含了两包泪,可怜巴巴地望向琴酒,发出虚弱至极的一声:“咕——”   “按住,更痛的来了。”琴酒冷酷无情的声音接踵而至。   快斗一怔,旋即目露惊恐,瞪大眼睛看着他换了一根新的棉签,蘸上药膏涂抹向自己的伤口。   棉签触碰到伤口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   “咕——!!!”   ……   八原。   两位大妖解封,并没有为这片土地带来丝毫创伤,月光静悄悄洒落在田野间,涤荡着皎洁的银色涟漪,幽幽渺渺,空灵寂静。   田沼与夏目一人捧着一杯热奶茶,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中途对视过几次,却都没有主动开口。   走到分岔路口处,夏目率先停下脚步,压抑不住内心的忧虑,拉着田沼的手说:“田沼,我还是很担心……”   “担心玉藻前大人会伤害那位先生?”田沼一语道出他的心思。   明亮的月色下,夏目的眼睛太清澈,藏不住眼底的心事,只能低垂长睫遮掩一二:“那是拥有无数传说故事的大妖,因我而破封,本就是我的责任。”   田沼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抬手摘下颈上戴着的御守递给他。   “这是什么?”夏目看看御守再看看他,一脸疑惑。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我能发现玉藻前大人的封印地,还可以与它交谈,这就是原因。”田沼将御守塞进他手里,无奈地叹息道,“我不像你,天生有强大的灵力,可以与妖怪交涉,这个御守能保护我不受妖力侵袭,也让我拥有了看见一部分妖怪的能力,但对我而言,仅此而已。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在你手中,它或许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不行!”夏目毫不犹豫地拒绝,“既然它可以保护你,那它就一定要在你手中。我会想办法与玉藻前大人交涉,至少……让它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说着,他紧紧攥住田沼的手腕,认真而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我不放心。玉藻前大人和你以前遇到的妖怪不一样。”田沼沉了脸,这是他第一次对夏目用这么重的语气,“你不想要也可以,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可以带着它去……”   田沼蓦然一顿,停了几秒才接着说:“去八原东面的山里找一座小院,我有一位……长辈葬在那里,他的……友人,也在其中。你带着这个,可以请那位大人出手帮你一次。”   “长辈?大人?”夏目困惑地皱紧眉头。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田沼摇摇头,逃避似的躲开夏目的眼神,硬是让他把御守戴上,“我进不了那个院子,明天你自己过去吧,不过,我会在山下等你。”   夏目攥紧御守:“……好。”   ……   “源赖光死了。”   为鸽子包扎好之后,琴酒在它头上呼噜一把,正好有新邮件过来,是赤井秀一发的,便顺手打开来看,内容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话一出,正在打扑克的兔子和玉藻前齐齐转头看向他,快斗都疼得抽抽了也没落下,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什么?”玉藻前把本来快输了的牌扔了,正色问:“怎么死的?葬在哪里?”   “病死的,他先天不足,只活了十五岁,去年就去世了。”琴酒微微皱眉,“现在……葬在八原的一座山里。”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琴酒原本打算找出源赖光,转世也好,真真切切活了一千年也罢,只要他还活着,把这些难搞的妖怪一股脑丢给他,任务就差不多算完成了。   可是没想到他已经死了。   “先天不足……”玉藻前笑了笑,大约是觉得荒谬,又感到不可置信:“大阴阳师转世后先天不足?看来前世他死得并不轻松。”   “要去看看吗?”琴酒关掉邮件,随口问道,“也许那个人不一定是他。”   “……去。如果那位在他身边,那他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源赖光,去看看。”玉藻前思忖良久,虽然犹豫,却还是点了头,“一千年前我没等到,现在,如果真的是他……也算是大仇得报,理应去看看。”   琴酒无可无不可:“那就明天出发。”   “我也要去!”兔子踩着扑克牌跳进他怀里使劲蹦跶,“务必让我跟着一起去!”   “咕——!”   ——还有我!   快斗身残志坚,也颤巍巍地举起翅膀。   他算是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赤井秀一要找的“源赖光”是黑泽阵让他帮忙找的,而被自己找到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一千年前那位阴阳师的转世,这个热闹……得凑!必须凑!   “你凑什么热闹?”琴酒斜睨快斗一眼,“还想再伤一边翅膀?”   “咕咕!”   快斗见状,使劲给玉藻前使眼色。   玉藻前被它们这么一闹,怀想感叹的心思也淡了:“那就带上它们吧,就算那位真的在,我也可以护住它们。”   说着,它不给琴酒拒绝的机会,尾巴一甩招呼道:“小兔子,小鸽子,来,我们一起打牌。”   兔子闻言,抖了抖耳朵说:“那你不许在快要输的时候撩牌耍赖!”   玉藻前感到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咕。”   ——你都撩了两次牌了。   快斗平静地提醒道。   “……好吧。”玉藻前无奈地点头。   兔子却还不依不饶:“你发誓!”   玉藻前又好气又好笑:“行,我发誓。”   听到这话,兔子才从琴酒怀里跳出来,高高兴兴地与玉藻前和快斗坐成一个三角形,开始斗地主。   琴酒站在床边,看着这三只打起了一场勾心斗角的扑克,忽然有种很奇妙但又很有可能成真的预感……   他的网吧,以后不会变成老年妖怪集会中心吧? 第43章 故人坟茔   次日一早,琴酒左肩趴着狐狸,右肩站着鸽子,胸前的口袋里还装着一只垂耳兔,一脸炯炯有神地乘上列车,出发前往八原。   他总觉得再多来几只,自己就能把网吧改成宠物店了。   “你们人类的……科技,真是有趣,这辆列车的速度,已经与我全盛时的速度不相上下了。”玉藻前的声音在琴酒心间悠悠响起,“据说你们人类世界还有一种可以飞到天上的……交通工具?有机会也带我体验一下如何?”   “可以,回来我们就坐飞机。”琴酒翻看着手机里的新邮件,答应得很爽快。   邮件几乎都是赤井秀一发来的,有关八原那位“源赖光”的生平资料,看着平平无奇,只有一部分看似巧合的经历隐约透露着不平凡。   譬如小时候掉下河,在不会游泳也无人救助的情况下奇迹般的生还。再比如从十几米高的楼上摔下,却刚好摔到路边的棚伞上,只受了一点擦伤。   他有许多类似的经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就像被上天眷顾一般。   可这么个人,他居然在十五岁时病死了。   琴酒正看着资料出神,这时,赤井秀一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他迅速接起:“什么事?”   “看到我发给你的邮件了吗?”赤井秀一的声线透过话筒显得有些失真,“这个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琴酒垂下眼帘,半倚着身后的靠背,脸色有些许的不平静:“不知道,我正在前往确认的路上——我希望他不是。”   不然玉藻前和八岐大蛇这两个巨大的麻烦就要砸他手里了。   “你去八原了?”赤井秀一不清楚他的打算,自然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觉得他的语气不对,“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不必,你要是想帮忙,就给我订一张从八原回东京的机票吧。”   此行危险,可能会遇上其他大妖怪,琴酒不准备让赤井秀一掺和进来,只把需要花钱的任务交给了他。   赤井秀一云里雾里地答应:“好,我给你订,顺便去机场接你。你自己小心,有事联系我。”   “嗯。”   结束通话,赤井秀一盯着手机看了半晌,顺手抄起沙发上的大衣套上,风风火火地走出家门,驱车赶往机场。   另一边,琴酒把手机揣回兜里,将右肩的鸽子薅下来稳稳托着,低头对上他故作无辜的眼睛。   “你真的是妖怪?”他张口就是灵魂质问。   快斗心里虚得很,面上却一点没有表露出来,仗着自己是鸽子不用做表情,把眼神放得要多纯洁有多纯洁。   “咕……”   玉藻前翻个身,拿尾巴当被子盖在身上,适时翻译道:“它说它本是山中一只修行多年的鸽子精,除了寿命比较长,没有别的本事。”   “哦。”琴酒是在卧底堆里杀出来的英豪,一听这措辞基本就确认他是在扯犊子,也不惯着,直截了当地问:“既然你没有别的本事,就发挥你作为鸽子本身最大的本事——炖汤好了。你喜欢汤里加枸杞还是红枣?”   快斗瞬间瞪圆了一双豆豆眼,急切地拍打着翅膀发出一连串单音:“咕咕咕咕咕咕——!!!”   玉藻前掀开一只眼睛瞅了瞅琴酒,虽然他此时面无表情,却还是能从极细微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它说它活得太久,肉柴了,不好吃。”   “没关系,肉柴我可以不吃肉,只喝汤。”琴酒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完,转而看向玉藻前:“玉藻前大人,你喜欢汤里加枸杞还是红枣?”   “加红枣……咳咳咳,都行。”   玉藻前下意识说出心里话,被伪鸽子精快斗恶狠狠瞪了一眼,连忙收声,但仍然压不住话语中的笑意。   玉藻前是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指望不上,快斗只好自救。   “咕咕咕!咕咕!”   他用没有受伤的半边翅膀摆出叉腰状,挺胸抬头地“咕”了好几句话,然后满含希冀地看向玉藻前,请它帮忙翻译。   玉藻前憋着笑说:“它说它在人类中的人脉非常广,可以帮你做很多事,而且它颜值高,长相可爱,还能为你的网吧招揽客人。”   琴酒没忍住笑了一声,手指打着圈揉搓快斗头顶那撮红色羽毛:“所以你是鸽子里的招财猫?”   “咕!”快斗坚定地点头,“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玉藻前接道:“它说你救了它,它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只有你不拿它炖汤。”   “行,你勉强说服了我。”琴酒装模作样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为难”地点头,“以后你就待在我网吧的前台,替我招揽客人。”   “咕!”   快斗翅尖微蜷,像人类的握拳动作,眼中甚至还燃起了斗志昂扬的火焰。   在变回人身之前,他就是一只光荣的招财鸽了!为了不进汤锅,他得琢磨几个卖萌招数,让愚蠢的人类们见了他就走不动道才行。   快斗用翅膀托着头,陷入沉思。   琴酒有一下没一下撸着他背上的毛,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到了八原,琴酒从列车上下来,照着赤井秀一给的地址往东面的山走去。   八原周边多山,不过都是海拔不高的小山,这一座也不例外。   他缓步穿过田野,远处的天穹广袤宽阔,一碧千顷,仿佛一汪莹莹绿水,漫至山头,接着上方的林海,犹如自此处发源,给人一种奇妙且诡谲的感觉。   山是普通的山,住在里面的人却并不普通。   玉藻前自从进入这座山,原本懒散的态度就变了,在琴酒肩上坐得端端正正,素来澄澈的双眸变得幽深冷寂,凌厉地投向他们正在靠近的地方。   山腰处,一泓溪流穿行,两岸怪石丛生,青翠的竹竿围着超逸的小院,院内栽花植草,花草间立着一座坟茔。   坟前.插.了一把刀。   走到小溪岸边,琴酒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条件反射地停住脚步。   也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四周有阴冷的雾气缓缓升腾,萦绕枝头溪上,凝结一层白霜。   几乎是同一时间,玉藻前跳下琴酒的肩头,踏着虚空旋身,化为一位身着华美衣袍,手持折扇覆面的男子。   “鬼切,是我。”玉藻前吐出一个名字,熟悉又陌生,“你在这里,那里面躺着的,就是源赖光无误了。”   坟前的刀本已锈迹斑斑,此刻却焕发出刺目的光华,嗡嗡刀鸣自带无形锋芒,擦过琴酒面颊的时候,割裂他一缕头发。   窝在琴酒怀里的快斗瑟瑟发抖,鸵鸟似的一头扎进他臂弯间。   “你不必如此,我并非来毁坏他的栖身之所,只想确定他的生死。”   玉藻前上前一步,脚边陡然划开一道深深的刀痕,其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他不怒反笑:“源赖光封印我千载,我与他有仇怨,他若真的死了,我也算大仇得报,不会迁怒一座坟冢,你大可放心。”   刀鸣倥偬,像愤怒的低语,又似悲鸣。   “也罢。”玉藻前侧耳倾听半晌,好像被他说服了似的,摇摇头,退回琴酒身边,“他不死,你不会如此做派。你不想我靠近,我不进去就是了。可惜你名刀蒙尘,要在这里枯守千年万年了。”   光华黯淡下去,刀还是那柄生锈的刀,再没有声音传来。   “我们走吧。”   玉藻前散去幻化形体的力量,重新变回一只小狐狸,跳上琴酒的肩膀。   琴酒看了看身前的刀痕,又看看院子里的坟茔:“真的不进去看看?”   “不了,已经故去之人,不管留下什么,仇恨或是恩情,又或者无法割舍的回忆,都已经毫无意义。”玉藻前似乎意有所指,又好像只是说了句平平淡淡的话,然后拍拍琴酒的侧脸,示意他离开。   周遭冷雾退去,露出了他们的来时路。   琴酒不以为意,反正只是过来确认“源赖光”的身份和生死,现在确认完了,当然可以直接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下山之前,玉藻前给里面的刀悄悄传去一句话:   “如有妖怪扰你安宁,或是寻求庇佑,让它们到我的栖身之地来。我可以收留它们。”   被迫“慷慨”的琴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机场出口,琴酒混在一众大包小包的行人中走出,阳光倾泻下来的刹那,原先在飞机上隐去身形的玉藻前以一种不会被人注意的方式现出真身,懒洋洋地趴在他肩上,尾巴和耳朵软软地耷拉下来。   至于鸽子精快斗,玉藻前的幻术解除后,他正艰难地从琴酒的大衣里探出脑袋,呼吸新鲜空气。   琴酒往前走出几步,从大门出来,走到停车场外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有人扯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进怀里。   玉藻前睡得好好的,他这么一拉,整个人……不,整只狐都被甩飞出去,而窝在琴酒怀中的快斗也差点另一具贴近的身躯压成一张照片,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你没事吧?”赤井秀一紧紧搂着琴酒,略显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带着说不出的焦灼。   琴酒一脸迷惑:“……我没事啊。”   “咕!——”   “嘤!——”   快斗和玉藻前异口同声地愤怒地叫道。   ——我们有事! 第44章 妖怪居所(一)   把赤井秀一推开一点,琴酒从怀里掏出鸽子精快斗,正要给他介绍,就见快斗浑身羽毛愤怒地炸开,在他手上狠狠地啄了一下。   “嘶——”   赤井秀一猛地甩手,疼得倒吸冷气:“你哪来这么凶的鸽子?总不能……是在飞机上买的吧?”   “路边捡的。”琴酒淡定地抬手按住还想继续发动攻击的快斗的脑袋,然后弯腰拎起玉藻前放回肩上,“和它一样,都是妖怪。”   “你……咳咳咳!”   赤井秀一本来想说的话都让他一句简短的解释噎回去,猝不及防下还被口水呛的咳个不停,不得不捂着嘴别开头去。   “至于这么惊讶吗?又不是第一次见。”琴酒对他的反应表示不解。   “……不愧是死过一次的人,遇事就是比常人淡定。”赤井秀一平顺气息,大约是受他的态度感染,再看玉藻前和鸽子精,也淡然不少,“你打算收留它们?”   “暂时收留。”琴酒加重语气,强调了“暂时”二字,“走吧,先回去。”   赤井秀一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刚迈步,玉藻前便出声道:“等等。”   “怎么了?”赤井秀一低头看向蹲坐在琴酒肩头的小狐狸,玩笑似的问:“发现新同类了?”   玉藻前眸光闪了闪,忽的一笑,尾巴盘在琴酒后颈处,施施然道:“是啊,我确实感应到陌生妖怪的气息了,这位先生要随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赤井秀一:“?”   不光赤井秀一懵了,琴酒也奇怪地问:“你说什么?陌生妖怪?”   “是,陌生妖怪,但应该不是在这个时代诞生的,它的气息里掺杂着一丝古老的气韵。”   玉藻前记着刚才赤井秀一把自己甩出去的事,故意拿眼角斜了他一眼,笑吟吟道:“这位先生方才莫不是也发现了同样的气息,才会如此着急地把人抱住,问他是否有事?”   “……倒也不是。”玉藻前语气戏谑,却也藏不住话里的敌意,赤井秀一察觉这点,忽然伸手,大大方方地环住琴酒的肩膀,顺手把它的尾巴扒拉下去,“我知道他今早去确认源赖光的身份,担心他的安全,所以着急了点。”   “啊……原来如此。”   玉藻前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尾巴甩了甩,故作不经意地“啪”一下抽掉他的手。   “既然先生对妖怪不了解,也无法感知我们的气息,对他没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在遇上我们的时候拖累他,那你不如就不要跟着我们了。”   玉藻前用一段好心的“规劝”把赤井秀一损了一遍,偏偏脸上还带着温和礼貌的微笑,语气措辞也不露锋芒,让人想反驳都无从开始。   “多谢狐妖大人的关心。”赤井秀一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手背,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他的,我们曾经是对手,也是交心的同伴,如果遇到危险,我至少还能为他争取一点脱身的时间。”   玉藻前面不改色:“那我拭目以待。”   这一人一妖唇枪舌战交锋不断,却都默契地避开了正处于风波中心的琴酒,场面一度装得十分和乐融融。   琴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一脸的不明所以。   只有被三方忽视的快斗看透了所有,抬起翅尖抚过头顶一撮红毛,发出一声沧桑的慨叹:“咕咕……”   ——男人啊……   根据玉藻前的感应方向,琴酒与赤井秀一来到一家位于街尾角落里的餐馆前,抬头就能看到一块写着“大骨汤泡饭”几个字的牌匾。   “在这?”琴酒迎着阳光眯起双眼,忍不住吐槽道:“你说的妖怪要是在这里,现在可能已经下锅了。”   玉藻前忍俊不禁:“还没有到那一步,不过它确实在厨房里,我能感觉到。”   “有几个?”赤井秀一冷不丁问道。   玉藻前歪头看他:“先生这样问,是也感受到什么了吗?”   “我只是觉得,能出现在饭馆里的妖怪,原型不会是那种能单独出现的。”赤井秀一搭着琴酒的肩膀,唇角微微勾起,“大骨头……一般是用猪骨熬的,你说的妖怪不会是……”   玉藻前冷笑:“先生熬骨汤都是买活猪回来现杀的吗?”   “那倒不是。”赤井秀一摸摸鼻尖,余光瞥了眼窝在琴酒怀里晒太阳的快斗,转而道:“不过像鸽子汤、鸡汤之类的汤食,有可能是现杀。”   快斗原本盘在琴酒的围巾里,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打盹,突然躺枪被cue,头顶顿时冒出了一排问号。   在?为什么内涵我?   “先生可惜是生成人类了。”玉藻前低笑着舔舔爪子,“你比修行千年成精的泡菜坛子都酸。”   赤井秀一淡定地道谢:“谢谢夸奖。”   琴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玉藻前薅下来扔给赤井秀一,自己抱着快斗大步走进餐馆。   “咕咕咕!”   ——干得漂亮!   快斗拍打着翅膀为他的举动叫好。   这两位一个是几千岁的妖怪,一个也活了几十年,吵架时加起来估计也就三岁不到,多跟他们待一会儿都觉得智商被污染了直线下降。   赤井秀一下意识接住玉藻前,和它面面相觑片刻,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假笑。   走进店里,琴酒环顾一圈,只见四下窗明几净的,和普通饭店相似,却空无一人,连个服务员都没有。   不过很快,厨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一个带着厨师帽的中年男人匆匆出来,笑着招呼道:“不好意思啊客人,我们店的服务员今天有事请假了,你要点什么直接跟我说,我立马开火替你做。”   琴酒挑了挑眉,反问:“大骨汤也能现熬?”   “哦,不是不是,汤是一直熬在锅里的,饭也提前蒸上了,只是配菜需要现做。”厨师一边说一边取了份菜单递给他,“配菜都在上面,客人你看看。”   琴酒一目十行地扫完菜单,看到末尾有个明显新加上去的,墨迹还没干的酸笋香菇排骨饭,想到刚才玉藻前说的话,便指了这个配菜。   “两份,中碗,打包。”   “这……”厨师为难地挠挠头,“客人,十分抱歉啊,店里的香菇只剩一人份了,你要不再点一份其他的配菜?”   只剩一份啊……   琴酒合上菜单,正想找个借口进厨房看看,就见赤井秀一双手捧着玉藻前走了进来,淡然的神色间隐隐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嫌弃,而玉藻前面上也有相同的表情。   见状,琴酒顺势转向他们,向玉藻前使了个眼色,再看了看旁边的厨师。   玉藻前下巴微点,心领神会地抬头看向厨师,眼瞳转为深邃的紫色。   厨师也看到了赤井秀一和玉藻前,赶紧迎上去说道:“客人,我们店不让带……宠物……进来……”   话没说完,他像喝醉了似的脚下发飘,原地转了几个圈后倒在地上。   “好了,我已施咒让他昏睡过去,趁这时间进厨房看看吧。”玉藻前说着,足下一蹬,从赤井秀一掌心跳向琴酒。   ——中途被赤井秀一逮住,抓了回去。   “我们一起进去吧。”他冲琴酒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玉藻前一眼。   玉藻前被抓得猝不及防,垂下一边耳朵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下一秒,它的声音在赤井秀一心间响起:“让我回去。”   赤井秀一回以一笑,将它放到桌上。   玉藻前:???   是我太没有大妖的威严了吗?   狐狸大爷在心中如是想。   两人在这边拉扯时,琴酒已经走进厨房,里外打量了一番。   厨房内收拾得分外干净,除了炉上煨着的汤,其余厨具都整齐排放在料理台上,一应食材也各有归置,但都是处理过的生鲜果蔬,并没有活物。   “咕咕……”   快斗抻着脖子左右查看,虽然没看到可能会是妖怪的生物,但却莫名感到不舒服。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人类难以察觉的气息,或者说气味更为恰当,快斗能嗅到一点,只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头晕目眩了。   琴酒在厨房中绕了一圈,心内让系统扫描周围的妖怪,半分钟后停在砧板前,看向右手边装着木耳蘑菇等蔬菜的篮子。   系统:妖怪在篮子里,是一颗蘑菇。   “这年头,不仅鸽子能成精,连蘑菇也可能是妖怪。”   琴酒摇摇头,伸手摸向篮子,在十几颗蘑菇里翻翻找找,抓出来一颗个头最小的香菇。它仿佛被晒干了浑身水分,干瘪的缩成一团,漆黑的伞状冠盖上有些许深紫色的斑点,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并不是香菇,而是某种不知名的野菇。   “这就是那只妖怪?”   赤井秀一突然从他身后探出头来,随之一起的还有玉藻前,两个一大一小的脑袋就这么越过他肩膀打量他掌心的香菇,眼里带着相似的好奇。   琴酒应了一声,戳戳香菇:“醒醒,别装死,你不想下锅就说句话证明你的身份。”   听到这话,香菇在没人拨动的情况下自行滚动几下,蜷缩的躯体也像吸饱了水似的舒展开来,身体的颜色也由黑色转为浅浅的紫色,只有伞盖上的斑点没有改变。   几乎是几秒钟的功夫,它就从一颗瘦了吧唧的香菇变成胖嘟嘟肉乎乎水灵灵的……普通蘑菇。   蘑菇跳起身来,立在琴酒掌上,抬起伞盖露出底下黑溜溜的双眼。   它怯生生地瞥了下玉藻前,扭着身体低头,瑟瑟发抖地说:“大、大人,我……不想入锅……”   “算了,先出去吧。”   琴酒还没蠢到在厨师随时会苏醒的情况下直接在厨房里盘问它,顺手将它揣进口袋,转身拉着赤井秀一走了出去。   赤井秀一看了看他们相握的手,心情大好,小跑两步与他并肩而行,还不忘挑衅似的跟玉藻前没话找话:   “又是鸽子精又是蘑菇妖,下一次我们不会遇到泡菜精香菜精之类的吧?”   玉藻前微微一笑:“不,下一次我们会遇到一只泡菜坛子精。”   说完,它斜眼一瞥赤井秀一,立刻故作惊讶地道:“啊!见着了!”   赤井秀一:“……”   琴酒和快斗一起轻笑出声。 第45章 妖怪居所(二)   赤井秀一和玉藻前互掐了一路,直到回到网吧也没有消停。   琴酒懒得理他们,在车上时闭目养神,下车之后也自顾自地往前走,倒是快斗仗着自己鸽子精的身份愉快地吃了好几口瓜。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赤井秀一这位昔日的半敌半友和玉藻前这个传说故事一大堆的大妖在与对方的唇齿交锋中互相吃瘪,他的内心十分畅快,恨不得给他们鼓掌叫好,让他们快点打起来。   大概“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刻在人类DNA里的本能吧。   网吧今天不开业,一楼空寂无人,极具科技感的装潢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也别添几分朋克格调,好像随时都会有穿着航天服的飞船驾驶员飘进来,操控电脑干一番大事业。   兔子趴在前台打盹,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闭着眼朝前蹦跶,精准地落进琴酒怀里,并一腿将快斗蹬了出去。   快斗好悬拍打着一边翅膀滑翔了一段距离冲到沙发上,差点脸着地再添一伤。   “别吵了。”   琴酒捂着兔子,听身后的一人一狐还在就一个不知道重点在哪的话题针锋相对,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开口叫停。   “玉藻前,我有话要问你。”   闻言,玉藻前把说到半截的话截断,面不红心不跳地道:“问吧,只要不是我的过往或者一些我也不清楚的秘辛,我会尽量回答。”   斗嘴过程中,一方偃旗息鼓,另一方自然也进行不下去。赤井秀一索性坐到电脑椅上,脚下一踩使椅子旋转九十度,面向琴酒,饶有兴趣地打算听他怎么说。   “我有一个任务——帮你们这些妖怪找个落脚的地方。”琴酒思量许久,最终决定拣一部分实话说,也就是在询问之前先透点底以示礼貌,“你有什么想法吗?或者……提议?”   赤井秀一诧异地挑高眉毛,但没有贸然出声,而是朝玉藻前那边看去。   连扑在沙发上的快斗也竖起并不明显的耳朵,等着听玉藻前的答案。   “原来是为这件事。”   玉藻前轻笑着摇头,足踏虚空,优雅地踱到琴酒面前,身上紫雾漾漾,转瞬又化成人身,手中持一折扇轻覆面颊,只露出双琉璃般的紫色眼瞳。   “我觉得……”   他往前迈步,暧昧地贴近琴酒耳边,将柔和的声线刻意压低到正好能让赤井秀一也听到的程度,漫不经心地道:“在你身边就很好。”   赤井秀一脸上看戏的表情逐渐僵硬、褪去,眉宇间掠上冷意:“现在不是平安京时代了,他也不是阴阳师,离他远点。”   琴酒面无表情地推开玉藻前,手伸出去却摸了个空——他的实力并没有恢复,现在的形体不过是以幻术幻化而成。   玉藻前知趣地后退,折扇依然没有放下,只是垂下凤眸,叹道:“你说的不错,不过,除了他,我们也别无选择。”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快斗,又转向琴酒的上衣口袋,里面放着一只蘑菇精。   “那我建议你们回到源赖光的封印里,在那多睡几千年,说不定醒来就又是一个新的平安京时代了。”   赤井秀一冷笑着起身隔开他与琴酒,语气丝毫不客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本就不相信玉藻前会安什么好心。   玉藻前眸光微冷,缓缓收起折扇,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   论相貌,他不输琴酒和赤井秀一,而且别有一种更具侵略性和锋利感的美感,单是冷下脸来就令人不敢逼视,更会下意识回避他的目光。   玉藻前冷冷注视着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也毫不示弱地回望他,两人都是血火里淬炼的锋刃,此时针尖对麦芒,空气中满是看不见的剑影刀光。   良久,玉藻前忽然笑了一下。   他甩开折扇轻轻摇动,下巴微抬,不紧不慢地反击:“先生如果有本事复原千年前源赖光留下的封印,我可以束手就擒。但——只怕你不行。”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正要寻一话头回敬,琴酒却先开口了:“我可以复原。”   “……”   这次换玉藻前被噎得够呛。   见他神色丕变,赤井秀一忍不住笑了:“听到了吗?玉藻前大人。所以你真的要束手就擒?”   玉藻前倍感荒谬地看向琴酒,原以为他是在信口开河,没想到他认真得很,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阵图,看样式,的确很像之前压制他和八岐大蛇的封印。   这是系统提供的阵图,在将任务地点的投影放进八原时,系统就把那里的地形地势完完整整扫描了一遍,扫描内容中自然也包含封印。   玉藻前深吸一口气,默默又后退一步,合拢折扇轻敲掌心:“……不必了,我刚刚破封,还想多看几眼人世的烟火繁华。待我倦了,自然会寻一处地方休眠,不牢你们费心。”   “这个世界可能没有地方给你休眠,说不定你前脚刚睡下,后脚就被开山掘地的工程人员定点爆破掉,还是被封印更安全,至少能保你清静。”   琴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边说,一边将阵图摊开,还抖了两下,看得玉藻前也险些跟着抖两抖。   “……你是认真的?”玉藻前不可置信。   这一波真给狐狸大爷整不会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当今世上还有人能使出源赖光的封印手段,直接让自己陷入被动状态,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跑。   琴酒低头看了看阵图,又与赤井秀一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浅浅地勾起嘴角:“我还有另一个选择可以给你。”   玉藻前迎上两人的视线,左看右看都觉得他们眼底藏着不怀好意:“想必不是太好的选择。”   赤井秀一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对你来说,不会比被再次封印更坏了。”   确实也是。   玉藻前无法否认他说得有道理,只能不甘心地问:“什么选择?”   琴酒合上阵图:“你听说过原画吗?”   ……   一杯茶,一包烟,一张破图画一天。   前台,玉藻前身兼二职,一边看着网吧,一边给游戏“纪元修复师”画三测新版本的原画。   用系统给的异世界生物资料做参考,辅以华丽的画风进行二创,一百三十五个人物CG与六十二张场景CG,一个月内完成。   画完这些画,他才能留在琴酒家里,当一个有编制的打工人……哦不,打工妖。   玉藻前听完这要求人都傻了,甚至想自己拿过阵图盖在头上自我封印得了。   “我确实擅长绘画,但你觉得一个月内画出一百多张图是人能办到的事吗?”他试图据理力争。   “人做不到,但你是妖怪啊。”赤井秀一在一旁落井下石,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知道游戏即将开三测的欣喜,“好好画,我期待你的作品在游戏中实装的一天。”   玉藻前被逼急了,脱口而出:“那我走行了吧?我不留在这里了!”   “不行,我的任务是帮你找到落脚的地方,如果你没有确切的去处,我只能把你封印。”琴酒朝他晃了晃阵图,语气平淡,“你可以尝试偷跑,看我能不能追上你,把阵图糊你脸上。”   “……”   面对琴酒的咄咄逼人,玉藻前无奈之余,对源赖光的恨意突然激增。   要不是这家伙暗算他使他重伤失去大部分力量,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好,我画。”玉藻前咬着牙应下这份差事,并且本着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原则,他向琴酒提出一个条件,“不过,我要那只鸽子精和蘑菇精当我的助手。”   琴酒也不问这俩小弱鸡能帮上什么忙,爽快地答应道:“可以。”   反正快斗本来就要在前台当招财鸽给他招揽生意,多加一份工作也不是什么大事。   快斗:???   在?为什么我又躺枪?   “好好调颜料,注意不要加太多水。”   玉藻前铺开宣纸,两手齐上阵各拿一支毛笔,蘸着颜料快速作画,嘴里还咬着一根细毫笔。   快斗身残志坚,苦哈哈地叼起勺子舀水倒进颜料盒,可怜的小蘑菇精则根据玉藻前的指示,踩了颜料后在纸上跳来跳去,留下形状特殊的斑点,再经他雕琢成枝头的残花。   玉藻前绘画功底扎实,笔风华美,尤擅人物,在吃透系统给的资料后创作出的人物画作细腻而逼真,更有一种残荷败柳冷清孤冽的凄美,放在当代绝对称得上绘画界的大师。   然而,他的画,全都是为一款尚未正式上线的游戏而做。   这落差就很大。   所幸网吧里暂时没有客人光顾,没有人看到这三位妖怪勤勤恳恳打工作画的场景。   一号电脑桌前,琴酒戴着耳机看视频,手中端一杯热咖啡,悠哉悠哉地轻啜一口。   舒坦。   半个小时后,网吧门外来了几位客人。一个是这里的常客赤井秀一,还有一个则是他的朋友,近几日因为案子缠身频繁上新闻的工藤新一。   “多谢你送我过来。”从车上走下,赤井秀一透过车窗跟工藤新一道歉。   “没什么,顺路而已。”工藤新一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目光不经意往外一瞥:“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   话音未落,他就从窗户看到了前台上兢兢业业舀水调颜料的鸽子。   那只鸽子先舀一勺水倒进颜料盒,再叼着细毛笔轻轻搅动调匀,熟练得仿佛做惯了类似的事。   调完一份之后,它还抬起翅膀抹抹头,像人类抹汗一样,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它的疲惫。   不知为何,工藤新一的视线完全被它吸引住,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脱口而出:“基德?” 第46章 妖怪居所(三)   工藤新一本打算送赤井秀一到这里就离开,他还有几件案子需要收尾,虽然不是大事,但早做完也能早些领到委托费。   不过看到那只鸽子后,他又改变主意,将车停靠在路边停车位上,下车跟在赤井秀一身后走进了网吧。   二度来访,网吧与他上次所见并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就是老板的位置从前台换到了一号机,而现在的前台上坐着一位相貌俊美的男子,手边还有一只鸽子和一颗……蘑菇?   工藤新一习惯性打量着屋内陈设,一番探看之后,才把目光重新落回那只鸽子身上。   许是他的眼神太专注炽烈无法忽视,正专心作画的玉藻前若有所感,抬头迎上他的视线,诧异地停下笔锋。   快斗则是早他一步发现工藤新一的到来,此刻收拢翅膀埋头装睡,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塑。   至于小蘑菇精,它已经老实躺平当它的桌面摆件了。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玉藻前搁下画笔,不着痕迹地将蘑菇精收入袖中,而后顺手抱住快斗,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毛发,礼貌地向工藤新一询问道。   “这里是……网吧,我自然是来上网的。麻烦给我开一台机子,先续一个小时。”   工藤新一说着话,眼神却仍黏在快斗身上,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让他毫无预兆地选择改变原则,直接修改行程表,将宝贵的一个小时浪费在这个地方。   快斗听了这话,像鸵鸟似的一头扎进玉藻前怀里,内心暗暗腹诽:你一大侦探贵人事忙,不去办你的案子跑到这儿来上什么网?果然是大敌没了人也懈怠了吗?   玉藻前能听到快斗的心声,当即神色微变,眼里的诧异化作一抹浅笑:“好,请先生去二号机,我为你解锁。”   工藤新一点点头,转身时脚步一滞,忍不住又转回来看着快斗说:“这只鸽子是你的宠物吗?养得很好。”   “不是,他是我们店的招财鸽,放在前台负责招揽客人的。”玉藻前根据琴酒教的在平板屏幕上操作几下,抬头笑吟吟地问:“先生喜欢鸽子?”   听到这个问题,工藤新一第一反应是想起基德的脸,然后才是那寥寥几幕他与鸽子一同出现的场景。   在那些场景中,基德一身白衣,或是踏着月色而来,或是站在高处俯瞰世间,洁白的鸽羽自夜色中悠悠飘过,愈发衬得他不像凡尘中人。   “……不是。”他敛眉轻笑,“只是我有一个故人擅长养鸽子,我看到鸽子,就没来由地想起了他。”   玉藻前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怀中仿佛在逃避什么的鸽子精。   另一边,听到工藤新一这番话的琴酒也若有所思地看了鸽子精一眼。   能让这位大侦探看一眼就想到“故人”的鸽子啊……   再结合他捡到鸽子时玉藻前的反应和意味不明的话,某个奇妙的猜测几乎要从琴酒心里呼之欲出了。   “既然如此,我便厚颜麻烦客人替我暂时照顾他一下。”玉藻前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琴酒的思绪,同时也让快斗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他。   “咕咕咕……”   ——玉藻前大人,您不觉得您有点叛逆吗……   快斗急切地想要据理力争,玉藻前却完全不听,径直将他塞给工藤新一,让这一人一鸟都怔住了。   “他的翅膀受了伤需要人看着,可我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无法时时照看到他,实在是麻烦先生了。”玉藻前饱含歉意地道。   “咕咕咕!咕咕!”   ——我不需要你照看!我还可以帮你调颜料啊!   快斗在工藤新一怀中奋力挣扎,还伸出未受伤的那只翅膀竭力拍打他的手,试图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工藤新一微微皱眉,不禁收紧怀抱,将他牢牢抱住:“不麻烦,我会看着他的。”   “那就多谢先生了。”玉藻前说着,抬手抚过快斗额前的红色羽毛,还在挣扎的他顿时失去浑身力气,只能软趴趴地贴在工藤新一胸前。   工藤新一见状,也试着把手搭在他头顶那撮红色短毛上,指腹轻轻摩挲几下,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大侦探长这么大鲜少与动物这样亲密接触,尤其还是他主动接触,所以显得有些笨拙。   快斗也认命了,老实收拢翅膀,蔫巴巴地窝在他臂弯间,在心里叹了一万口气。   琴酒与赤井秀一看完全程,这会儿正不约而同地把耳机拉到耳朵下方,用如出一辙的戏谑目光看向朝这边走来的工藤新一。   基于他们对他的了解,戏谑程度深浅不一,但琴酒的戏谑中还多了几分对鸽子精身份的探究,眸光不免深沉下来。   “工藤,你今天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忙?”等工藤新一在对面的二号机坐下,赤井秀一便先调侃起他来。   “是有一些工作,但不紧急,在这里玩会儿游戏放松一下也好。”工藤新一打开电脑,见屏幕上有“纪元修复师”的图标,顺手点了进去,然后把快斗放到腿上撸毛。   赤井秀一虽然不知道快斗的真实身份,却从琴酒口中得知他是妖怪,现在见工藤新一对他莫名在意,好笑又疑惑地问:“你很喜欢这只鸽子?”   工藤新一正在等游戏加载,冷不防听到这话,竟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他,恰好对上他黑溜溜的眼瞳。   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再次袭上心头。   琴酒冷眼看着他与鸽子的眼神交汇,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就像组织覆灭前夜,他站在高楼上,迎着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狂风,骤然瞥见工藤新一与基德于无人处对视的那一眼。   基本可以判断出这只鸽子的身份了。   “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把它交给你。”琴酒唇角微扬,施施然双腿交叠,手掌搭着桌面,微微抬起下巴,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他们,“它是受伤后被我捡到的,如果你可以好好照顾它,我就将它交给你。”   此话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朝他看来,都带着不同的情绪。   赤井秀一惊讶,工藤新一不解,快斗心如死灰。   不等他们发问,琴酒就又慢悠悠地说道:“说不定它真的是你那位故人落下的鸽子,只是因为受伤脱离了队伍。你替他照顾一段时间再找机会还给他,一定比我方便。”   快斗疲惫地“咕”了一声。   不瞒你说,我就是他的“故人”。   “这样的话……”工藤新一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快斗背上的毛,对他这个提议颇为心动,“老板真的舍得?”   “为什么不舍得?它又不是我的宠物。”琴酒眼底露出几分笑意,还带着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它的伤还没好,你要好——好照顾它。”   工藤新一笑了笑,再看琴酒这张令他心惊肉跳的脸,也觉得顺眼了不少:“我会的。”   赤井秀一大概看明白了琴酒的态度,隐约猜到这只鸽子精的身份不一般,便没有搭话,只想着等一会儿找机会再问琴酒。   三人各有打算,心情还都不错,到头来受伤的依旧只有快斗一人。   ……   一个小时后,工藤新一心情愉悦地抱着生无可恋的快斗离开,玉藻前也完成了第一幅画,化为小狐狸跳进琴酒怀里。   赤井秀一看见他熟练地盘卧下来的动作,又想到他人形时的相貌,笑容微敛,琢磨着下回过来要给他搭个狗窝。   琴酒倒是不在意两人间无形的火焰,一边看游戏实况一边吃午饭,打发时间。   “琴酒,刚才那只鸽子,你是故意送给工藤的吗?”在心内想好狗窝的样式,赤井秀一不再去看玉藻前,眼不见心不烦。   “嗯,他比我更适合照顾某‘人’。”琴酒吃了口炒饭,头也不回地说。   “人?”赤井秀一一愣,“它不是妖怪吗?”   琴酒摇摇头,嗤笑道:“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妖怪,不过今天看他和工藤新一的反应,加上——”   说着,他偏头看了看玉藻前,继续道:“加上玉藻前之前语焉不详的话,我大约就能猜出这只鸽子精的身份了——你也认识。”   他也认识,又是人类,还和工藤新一有关……   几条线索一组合,赤井秀一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他是基德?”   “聪明,奖励你一根芹菜。”琴酒没有灵魂地夸奖他一句,再借势把自己不吃的芹菜挑出来扔进赤井秀一碗里。   “……谢谢。”   赤井秀一憋不住笑了一下,既是笑他幼稚的举动和理由,也是笑基德的遭遇,以及他和工藤新一碰到一起后可能出现的种种沙雕场面。   希望人没事,鸽子也没事。   琴酒夹起一块牛肉,正要送进嘴里,却被玉藻前扒拉着手拽过去叼走。   “我先前知道他是人类所化,不过他体内有八岐大蛇的妖力,也可算做半个妖怪,便没有告知你此事。”玉藻前边嚼着牛肉边说出姗姗来迟的解释。   “……”   赤井秀一斜眼看他。   琴酒也不在意它抢肉的举动:“八岐大蛇?是他将基德变成鸽子?”   “是啊,如果想让那孩子变回来,须得找到八岐才是。”玉藻前吃着嘴里的看着碗里的,静静地等琴酒夹起下一块肉。   琴酒点点头,作势又要动筷,而玉藻前也蓄势待发之际,赤井秀一突然出筷,迅如闪电地将一根香菜塞进玉藻前微张的嘴唇。   “狐狸要多吃香菜,对身体好。”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   玉藻前叼着香菜,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在口中蔓延、扎根,久久无法消散,使得他不禁冷了眼神,弹出利爪。   赤井秀一也捏紧筷子,目光凌厉地回望。   琴酒:“……要打出去打,别拆我屋子。” 第47章 妖怪居所(四)   赤井秀一和玉藻前最后没打成。   前者觉得自己的武力值打不过这位大妖,于是紧紧盯着它,试图以气势取胜;后者的实力史诗级削弱,自认为胜算不大,也紧盯着前者,同样试图以气势取胜……   一人一妖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之久,而后端起杯子轻碰,再仰头一饮而尽,表示化干戈为玉帛。   琴酒这么个重症面瘫患者,差点被这俩互相虚张声势的样子逗笑。   真就谁都觉得自己打不过对方,所以强行势均力敌并握手言和呗?   这一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   夜里,赤井秀一随便找了个由头,硬是挤进琴酒房间,往他床边一扎,坐着不走了。   玉藻前和他一样,只不过趴在床的另一边,琴酒要是把它拎走,它就再跳回来,死活不肯下去,问就是床上舒服,不睡地板。   琴酒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见赤井秀一倚在床头翻看一本不知从哪儿拿的《时间简史》,似乎对这本书兴趣极大,看得有滋有味的,以至于忘记时间,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兔子和小蘑菇精待在窗边的篮子里,里面铺了棉絮,柔软又保暖,视野又广阔,正是看大戏的最佳位置。   “菇啊,好好看着,以后你可一定要习惯今天看到的画面啊……”兔子抚摸着蘑菇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就差一根烟,那沧桑又犀利的气质就更到位了。   小蘑菇精若有所思地点头:“明白……”   “赤井秀一,现在已经十点半了,”琴酒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眉心微蹙,压低的声线隐隐透出危险意味,“你还不回去吗?”   “你知道的,我现在住在工藤宅,那里是工藤新一的家,我现在回去,不大方便。”赤井秀一翻过一页,仿佛全然不知自己鸠占鹊巢,施施然地说道。   “你住了那么久,现在想起来不方便了?”琴酒嗤笑着问。   “以前是任务需要,现在嘛……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还暂时借住在他那儿。”赤井秀一捧着书,微微抬头看他,眼里浸着台灯暖色的光,“不过刚才你家小兔子妖跟我说,基德体内的妖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可能就会恢复人身……”   “你先停一下——”琴酒抬手示意他打住,然后转头看向窗边,正对上兔子的眼睛,它还没反应过来,“这么重要的事,你告诉他不告诉我?”   “你刚刚在洗澡。”兔子无辜地眨眨眼,“何况以你们俩的关系……我告诉他和告诉你不是一样的吗?”   它这奇葩逻辑来得太突兀,琴酒莫名噎住,一时语塞,没能立刻反驳。   倒是赤井秀一反应得很快,一下坐起身来,向兔子微笑颔首,称赞它会说话,还说:“明天请你吃萝卜青菜套餐。”   “谢谢!”兔子兴奋得耳朵前后甩动,“我可以再要一份龙虾吗?”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   琴酒觉得自己才是那份龙虾。   他给了兔子一记超级加倍的爆栗,再劈手夺过赤井秀一的书,推着他的后背把他推出门外。   “诶……我都说了我不方便回去,我可不想给工藤那个钢筋水泥打的脑袋解释妖怪这样不科学的事。”   赤井秀一踉跄着走到门口,眼疾手快地抬起双臂撑在门框上,抵住身后传来的力道。   “你就收留我一晚,”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旋身面向琴酒,言辞恳切地笑道:“我可以付房租。”   琴酒缩回手,因为不想与他纠缠,便思考起这栋房子的布局。   一楼大厅,二楼有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和两间客房,不过客房太久没用,改成了杂物间,虽然有床,但灰尘很多,根本不能住人。   想到这里,琴酒眼帘低垂,长睫掩去陡然涌上的放松的笑意:“客房都改成了杂物间,没有地方给你借住。你如果一定要住,楼下打地铺吧。”   说着,他作势要关门,赤井秀一连忙腾出一只手抵住门板。   “我觉得,还是在你的房间里打地铺更舒适一点。”赤井秀一脸上满是认真之色,说话间不自觉用上了播音腔,仿佛不是在讨论晚上住哪儿这种小事,而是在谈论什么国家大事,“房租,你的心理价位乘两倍。”   “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在卖.身。”   琴酒飞起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却也松了口放他进房。   赤井秀一低头一笑,反手关上房门,快步跟了上来。   玉藻前趴在床上,掀起一边眼皮看着这两人的来回拉扯,无奈地摇头道:“人类啊……总是这样扭捏。”   琴酒没有听到它的感慨,甩给赤井秀一一个枕头一张空调被,真的让他打地铺去了。   “菇啊……”兔子揉揉额头上被敲到的地方,凑在小蘑菇精耳边狗狗祟祟地说:“记住了,这就叫两情相悦。”   小蘑菇精懵懵懂懂地看着身前的场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这一夜,房间里的人和妖睡得都不错。   琴酒无梦,赤井秀一睡得沉,玉藻前梦见了很久之前的安稳生活,小蘑菇精满脑子都是兔子下定义、前两人倾情演绎的《新概念两情相悦》,把这一概念刻烟吸肺,梦里也在循环回放。   兔子是机械生物,睡觉等于休眠,不会做梦。   早上七点,就在大家都沉浸于美好的睡梦中时,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惊响,原本的正常音量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放大了好几倍。   距离声源最近的赤井秀一瞬间惊醒,琴酒皱着眉头把脑袋埋进枕头中,玉藻前支棱起脑袋,还以为是梦中的“故人”杀出来了。   “赤井秀一……滚出去接你的电话!”   琴酒难得生出起床气,随手抓过一个抱枕精准地砸在赤井秀一头上。   “抱歉,你继续睡,我接个电话……”   赤井秀一猛地坐起,伸手在被子里摸索一阵,抓出电话后迅速按下接听键:“喂……工藤?”   他刚念出来电人的名字,话筒里就传出叮呤咣啷不绝于耳的重物落地声响,即使没开免提,这声音也足够尖锐吵闹。   别说是琴酒,就连离得比较远的玉藻前也听得毛发炸开,蜷在床头的样子就像一团刺猬球。   “赤……”   琴酒忍无可忍,正要掀开被子把人提溜出去,就听到他的手机里响起一声焦急的咆哮:“爸!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音未落,电话就挂断了,唯留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两人两妖一人工智能:???   陡然被吵醒,琴酒头有些疼,揉了揉鬓边的头发,一脸懵圈:“刚才那是……工藤新一?”   “……啊。”赤井秀一迟疑地点头,显然无法很好地分辨那一声咆哮究竟是不是出自那位遇事冷静沉稳的侦探好友之口,“昨、昨天晚上,基德应该已经恢复人身了吧?”   琴酒眼神微变,看他宛如看傻狍子:“你问我?”   赤井秀一摆摆手,又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不然不好继续往下推理。   这时,玉藻前作为见多识广的大妖怪,在缓缓收拢炸起的毛发后,第一个发现了这通电话中的端倪。   它支起脑袋,眸光犀利冷锐,一针见血地问:“知道他是昨夜几时恢复的吗?”   闻言,琴酒与赤井秀一齐刷刷看向它。两人一妖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霎时如打通任督二脉,什么都明白了。   “他让他爸妈不要误会……”   “他昨晚不会是抱着鸽子睡的吧?”   “也有可能是让鸽子在床上睡……”   “鸽子是没穿衣服的吧……”   “确实……”   “好家伙……”   七点半,被吵醒后睡不着的网吧F5下楼吃早餐。   兔子负责点,琴酒和赤井秀一AA,但鉴于赤井秀一要付琴酒房租,所以早餐钱就直接从他那里扣了。   “这家店的寿司不错,你之前去学校的时候我经常点。”兔子熟练地使用手机进行点餐,并用琴酒的账户付钱,“玉藻前大人,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玉藻前并起前爪端坐于前台,听到这话,抬爪撩了撩嘴巴:“鸡肉,或者……牛肉?”   “懂了,只要是肉就行。”兔子迅速提取重点,多点了两份肉馅的寿司。   赤井秀一倚在前台,目光追逐着琴酒,看他把门窗都打开,拉下电闸,大厅里的电脑全部自行启动,地上随之划过几道蓝色的电弧。   “我点了咖啡厅的咖啡外送,过几分钟就能送来。”等他忙完,赤井秀一向他招招手,“过来歇会儿,等一下工藤过来,你可能就没有坐下的机会了。”   琴酒偏头看向他,日光斜照在他翡翠色的瞳仁上,折映出湖光水色般的光彩。   “工藤新一?他来干什么?”   “当然是……”   赤井秀一正要给他分析,话说到一半就被屋外的引擎声打断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网吧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工藤新一踩着杀气腾腾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安室透跟在后面,手里还提着两杯咖啡。   估计是气急了,工藤新一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气恼,一进门就冷冷地各看了琴酒和赤井秀一一眼,蔚蓝的眼怒色沉沉。   安室透的视线在琴酒身上停留稍久,随即转向赤井秀一,无奈地摊手笑道:“我拦不住,他一定要找你们要个解释。”   琴酒唇角掠过一抹冷笑,顺手拉开窗帘,缓步走到工藤新一身前,开门见山道::“基德呢?”   “你果然知道。”工藤新一并不意外,眼底似乎凝着冰,冷冽又清醒,“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鸽子?”   琴酒轻笑一声,微微歪头说道:“有千年前被封印的大妖破封而出,因为一些原因找上他,在他体内注入自己的妖力,将他短暂地变成了妖怪……”   “你在耍我?”工藤新一听不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就是事实,我所知的事实。如果你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大可自己去调查。”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琴酒不以为意,从安室透那里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哦对了,你昨天晚上不会是和鸽子一起睡的吧?他体内的妖力刚好在昨夜耗尽,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听到这话,工藤新一的脸青了一瞬。   安室透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赤井秀一好奇地看过去。   “我在现场。”安室透断断续续地笑着,想忍却忍不住,“他早上……确实是抱着基德睡的……”   “安室透!——”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48章 妖怪居所(五)   工藤宅的早晨从一声尖叫开始。   工藤新一习惯早起,昨夜因为父母回来事情较多,又要帮鸽子快斗换药,所以睡得晚了些,早上因生物钟醒来的时候太阳穴隐隐抽痛,眼前也模糊一片。   他撑坐起身,掌心从丝质的被面上擦过,突然触碰到什么温软的东西。指尖的触感细腻光润,像丝被,却又多了些温度,更像……人的肌肤?   工藤新一被这个猜测惊的一个激灵,人瞬间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就见自己身边躺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轮廓要更柔和些,身上不着寸缕,雪白的皮肤掩在薄被下,他刚才碰到的就是少年的背部……   工藤新一吓得惊叫一声。   恰好安室透有事找他,站在外面正要敲门,听到叫声以为出了事,连忙推门闯入,循声冲进他的房间。   同一时间,他的父母也听见声音匆忙下楼,三人几乎是同时进入房间,就看到了足以颠覆他们关于工藤新一的一切认知的画面。   工藤新一穿着睡衣坐在床沿,身边躺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   安室透向琴酒和赤井秀一简单形容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说的时候,嘴和漏气似的断断续续地发出笑声,工藤新一的脸也跟着青一阵白一阵。   琴酒别过头去试图隐藏笑意,但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幸灾乐祸。   赤井秀一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当着工藤新一的面大声笑了起来:“你爸妈没有误会你和基德的关系吧?”   工藤新一抬手一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然后转向琴酒:“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的私事,而是探查基德的状况。他变成鸽子之后一直留在你这里,请你不要再开玩笑,如实告诉我他这段时间的遭遇。”   “我……”   “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作证,我们没有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在耍你。”   见琴酒脸上露出不耐之色,赤井秀一忙接过话头,将工藤新一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免得两人起冲突,这位大侦探再从他的反应中发现他的身份。   果然,他刚说完,工藤新一就朝他看了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和不信任:“你觉得我会世上有妖怪这种不唯物的生物?”   琴酒冷笑着上前一步,伸手捞过玉藻前,目光淡淡地迎上他的视线:“恰恰相反,妖怪是唯物的存在,你的固执才是唯心产物。”   玉藻前唇角微弯,心领神会地开口道:“久仰了,工藤侦探。”   “……”   工藤新一凌厉的神情一僵,目光缓缓下移,从琴酒的脸滑到玉藻前身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网络不好的卡顿感,怔了半晌才问:“刚刚……是它在说话?”   大概是见“工藤侦探”的世界观坍塌得还不够彻底,玉藻前主动张口回答道:“是我,你没看错也没听错。这既不是你的幻觉,也不是腹语、全息投影之类的把戏。”   说着,它反客为主,跳出琴酒的怀抱,踏着虚空一步步走到工藤新一面前,抬起爪子,用最轻柔的力度印在他额前,在他即将崩塌的世界观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   工藤新一耳边响起剧烈的轰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自他体内碎裂、塌陷,让他陷入短暂的哲学式迷惘中。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琴酒见状,伸手将玉藻前揪回来:“别闹了,画你的图去。你今天的计划是完成两到三张图,但你现在还没开始动笔。”   玉藻前“咻”一下跳出他的掌心,三两步蹿到前台,身形一晃化为人形,妖力注入手部使躯体凝实,再抓起画笔,伏案作画。   看到这一幕,工藤新一已经震惊到麻木,甚至有种自己是在做梦的恍惚。   不仅是工藤新一,安室透也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惊讶归惊讶,但并未重点关注玉藻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琴酒。   如果世上真的有妖怪,那么这个和妖怪混在一起,和GIN长着同一张面孔,拥有同一个名字的男人,真的只是个陌生人吗?   安室透这样想着,又分了一抹余光给旁边的赤井秀一。   他对这人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啊……   一个荒谬的猜测压在心头呼之欲出,安室透喉结微动,强行收起思绪,将另一杯咖啡递给赤井秀一,若无其事地笑问:“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原来妖怪……并不只是传说中的生物。不知道这位妖怪先生怎么称呼?”   “我是玉藻前,幸会。”   玉藻前头也不抬,抬笔画下一个大圈,笔触是与上一幅画截然不同的豪迈大气,线条也格外粗犷。   “玉藻前……”   安室透眼神一凛,几乎是在听到他报出名字的瞬间就有摸枪防御的冲动。   但他刚有动作,琴酒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那是杀气沸腾的一眼,比他的条件反射还要快上一步,就像曾经的GIN复生,下一秒就会把枪.口抵在他头上。   安室透的手微微一颤,旋即换了个方向伸进口袋,点头微笑道:“幸会,我叫安室透。”   琴酒垂下长睫,掩去眸底掠过的杀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杀意外露了,只是刚才安室透的动作让他感到久违的危险,这才不慎撕破伪装露出一点本性。   即使改换身份,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戒心深重的琴酒,平日不动声色,不过是因为生活安逸,不需要防备什么而已。   这时,工藤新一终于回过神来,双手掩面长叹了一声。   在之前短暂的恍惚里,他艰难地重塑了自己的认知,现在想起还有些眩晕。好在琴酒刚才那句话点醒了他,凡存在者皆唯物,妖怪本质上也只是一种比较强大的生物,并没有突破现有的科学理论。   还好,能解释得通。   “你们说基德他……被妖怪注入了妖力,昨天晚上妖力消散,之后会有后遗症吗?”工藤新一重整心情,恢复冷静,将话题拨回正轨。   “不知道。”琴酒喝了口咖啡,看向玉藻前,问:“会有后遗症吗?”   玉藻前动作一顿,提起画笔略做思索:“应该不会吧。不过那是八岐大蛇的妖力,我也不清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琴酒点点头,目光回到工藤新一身上:“他现在怎么样?”   “昏睡不醒,现在……可能还睡着。”说到基德的现状,工藤新一微微垂头,眉宇间掠上些许担忧,“我昨天带他回去之后,他就从傍晚六点开始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丝毫没有清醒的趋势。”   “叫不醒吗?”赤井秀一踱到琴酒身边,倚着他问道。   工藤新一摇头,再抬眼,语气变回往常的镇静从容:“若不是这样,我不会着急过来找你们。我已经把他转移到米花医院,但医生检查不出任何异常,如果你们有空,麻烦随我走一趟。”   “我跟你去吧!”玉藻前眼波一转,突然搁下笔兴冲冲地道。   “画你的画。”琴酒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顺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大衣往外走,“我跟你一起去。”   赤井秀一想了想,也跟上他的脚步:“我也去。”   安室透向玉藻前笑了笑,慢悠悠地坠在几人身后,但走出大门后,他先工藤新一一步坐上了驾驶座。   “我来开车,你状态不好,去那边。”他伸手点了点工藤新一,指尖顺势转向副驾驶座,示意他坐过去。   琴酒和赤井秀一对视一眼,安静地坐到后座。   车子平稳地启动、行驶,安室透握着方向盘,几次抬头扫视后视镜,根据车载电台报导的路况在错综复杂的道路间或绕或拐,车速渐渐加快,窗外的景象掠成一道残影。   “黑泽先生,你开的是网吧还是妖吧啊?”   前方是十字路口,红灯,安室透踩下刹车,像是玩笑般问道:“你家里除了玉藻前,应该还有别的妖怪吧?”   琴酒枕着靠背闭目养神:“是啊,确实还有几个,安室先生想认识它们吗?”   他敢问,安室透自然敢答应:“有一点好奇,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希望黑泽先生能为我引荐一下。”   琴酒睁开眼睛,透过后视镜狐疑地看了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神,笑意里带着藏不住的探究。   两人的视线交汇虽然只持续了一瞬,但仍是被赤井秀一察觉,心内忍不住生出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握住琴酒的手。   “你是对他家里的妖怪感兴趣,还是对他感兴趣?”   “你想太多了,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安室透收回目光,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平淡的语气透出一丝嘲讽,“不要总表现得像护食的秃鹫,这很不体面。”   被暗讽为秃鹫,赤井秀一不怒反笑:“如果你觉得宣示主权是不体面,那就请你一直这样体面下去,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赢。”   安室透一贯好脾气,此时却沉了脸色,冷冷嗤笑:“你的眼光和喜好永远不变,所以,我早该想到的。不过你放心,书上有句古话,叫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好好守着你的‘心爱之物’,我绝不和你竞争。”   “谢谢。”赤井秀一扶了扶眼镜,他今日还是做冲矢昴的打扮。   正好这时,红灯结束,绿灯亮起的一刹那,安室透冷着脸踩下油门,车子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车流,风驰电掣地向前驶去。   车内静默了许久。   琴酒瞄了眼身边的赤井秀一,工藤新一偷觑一旁的安室透,见这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冷硬,又相视一下,都看到了彼此眸中的困惑。   “你们……”琴酒起了个头。   工藤新一接上:“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异口同声地道。   嗯,看这反应,肯定有事。 第49章 所谓故人   米花医院住院部,306。   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令人安心。医生病人们来来往往,都在为他人或自己的生命紧促奔忙,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焦虑。   琴酒推开病房的门,偌大的双人间里,只有一张床位躺着人,便是查不出异常的基德,或者说黑羽快斗。   他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手背上吊着葡萄糖,熟睡似的昏迷不醒。   “系统,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琴酒向病床扫去一眼,心里暗道。   系统:“正在检测中——”   系统:“检测完毕。八岐大蛇留下的妖力并未破坏他的身体,但残存的余力有致幻效果,他从鸽身变为人身后不慎陷入幻梦,只需昏睡几日就会苏醒。”   “所以他现在是在做梦?”琴酒眉梢一挑。   系统给出了肯定答案。   心内有底,琴酒也放松下来,踱到病床前装模作样地打量快斗一番,又伸手搭上他的手臂,探看他的脉搏。   工藤新一第一次接触与妖怪有关的事情,还没有经验,真被琴酒这些举动蒙混过去,紧张地凑近了问:“怎么样?他没事吧?”   “没事。”琴酒收回手,故作认真地向他复述系统的结论:“八岐大蛇的残余妖力有致幻效果,他只是陷入了幻梦,过几天就会醒了。”   “那就好。”工藤新一松了口气。   赤井秀一没有进病房,半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似乎很关心基德?你们不是宿敌吗?”   “我……”   工藤新一想要解释,安室透这时拎着一只果篮进来,在医院对面的便利店里买的。他接过话茬,笑着调侃道:“是宿敌,是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说完,他斜了赤井秀一一眼,又淡淡的刺了他一句:“这种感情,冲矢先生不是应该最能理解的吗?”   赤井秀一别开头,不与他多说。   这两人一向气场不合,凑在一起总有话互怼,工藤新一早都习惯了,倒是琴酒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看着他们。   安室透以卧底身份加入组织时,赤井秀一已经假死脱身,这两人并未真正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更遑论让他看到相处的场景。   不过,琴酒知道安室透与赤井秀一结怨的原因,他对赤井秀一冷嘲热讽很正常。但赤井秀一为何防备、针对他,琴酒就想不通了。   即便是正义阵营的盟友,也会有难以调和的矛盾?   我不理解.jpg   “没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照看他就可以了。”工藤新一最后也没回答赤井秀一的问题,主动转移话题,并坐到床边,抬头看了下葡萄糖的量,“关于……妖怪的事,等他醒来,我再与他一起登门拜访。”   后半句话,他是看着琴酒说的。   琴酒直直迎上他的视线,不以为意:“我家是网吧,欢迎随时光临。”   从病房出来,赤井秀一走在琴酒右边,而安室透不想与赤井秀一靠得太近,于是走在琴酒左侧,两人对琴酒形成两面包夹芝士,周身气场还特别诡异,让他梦回死前打的最后一场架。   琴酒拉了拉衣领,后颈处凉嗖嗖的。   “安室先生,你跟着我还有事?”   他不想继续夹在这莫名的氛围间,于是先停下脚步,等他们俩也停了,才又往前一步,脱出他们的夹击范围。   “工藤的车钥匙在我这里。”安室透连余光也没分给赤井秀一,只是对琴酒笑着点了点头,“我送你们回去,再去做我自己的事。”   说着,他好像想起什么,顿了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给赤井秀一:“哦,刚才我在便利店吃了一块酒心巧克力,不方便开车,麻烦你当一次司机了。”   丢钥匙的时候,安室透左手的袖子扯上去一截,露出底下缀着十字架坠子的皮绳手链。琴酒扫了一眼,脸色微妙。   赤井秀一也看到了那条手链,表情冷了几分。   察觉两人的视线交汇的地方,安室透奇怪地低头看了看,旋即微笑道:“一个……故人送的纪念品而已,不是值钱物件。”   那十字架坠子是赤井秀一在伦敦买的,他买了不少,当时在组织里几乎人手一个,还剩了一些。   赤井秀一离开之后,安室透进入组织,琴酒便废物利用,把剩余的几个交给那一批进来的新人当做信物。   所以……   琴酒的目光在安室透与赤井秀一身上逡巡,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   ——安室透暗恋赤井秀一?   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了。   琴酒觉着自己拿捏住了真相,若有所思地点头。   赤井秀一不知道他的想法,接了钥匙拉过琴酒,大步朝停车场走去。安室透落后他们几步,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迈步,静静地注视着身前两道贴近的背影。   “以后……”赤井秀一瞥一眼安室透,声线压低,“离他远一点。他很危险,对你而言。”   琴酒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我觉得比起他,你更危险。”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赤井秀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唇角勾起得意的浅笑,却还不忘继续叮嘱:“但是他的危险和我的性质不同,我不会伤害‘黑泽阵’,可他无所顾忌。”   琴酒眸光一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他这句话里嗅出危险讯号,好在对系统的信任让他压下了采取极端手段扼杀危险的本能。   深吸一口气平息心口沸腾一瞬的杀意,琴酒想起自己的猜测,拍开他牵着自己的手,意味深长地道:“也不一定,他的顾忌,不就是你吗?”   “……啊?”   赤井秀一脚步一顿,只觉不明所以满头雾水。琴酒则施施然走向前方,也没有停下来等他消化。   什么叫……他的顾忌是我?   赤井秀一脑袋里的问号倒出来能填满整个东京湾。   ……   车子驶动,赤井秀一坐在驾驶座掌握方向盘,琴酒与安室透都在后座,两人中间隔着两只抱枕,划开一种泾渭分明的距离感。   琴酒的头倚着车窗,双手环胸闭目养神。安室透戴上耳机,打开手机上“纪元修复师”的游戏应用。   登录界面上,那位孤独又冷酷的“初代修复师”也是这样抱着手臂倚靠在墙上,只留给他一个线条锋锐的侧脸。   安室透看着界面上的虚拟人物出神,直到车开进人群最密集的入口,他才在喇叭声中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黑泽先生,听说你是‘纪元修复师’的主策划之一?”他没有登录,反而关上手机后顺手揣进兜里,跟琴酒没话找话。   闻言,琴酒的眉毛一下皱得死紧:“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安室透微微一笑,看了看前边的赤井秀一,琴酒顿时就明白了。   这家伙估计以为自己“重生”后在某个游戏公司任职,还用自己的脸整了个游戏角色的建模,并把这一信息告诉了他身边几个一起肝竞技场的朋友。   不能说全错,但也不是对的非常多。   “我不是主策,只是一个……测试人员。”考虑到“纪元修复师”的起源,琴酒没有彻底否认这个推测,而是选择给自己换一个职位,“你想知道什么?”   安室透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手摩挲着手链上的吊坠,好像在边思考边问:“我想知道……‘初代修复师’的设计理念。”   琴酒:靓仔语塞.jpg   这个角色哪里有什么设计理念,不过是系统懒得多花一点心思设计个新角色,所以直接把他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的形象搬过来,连好感语音都是他亲自配的,就图个省钱又省事儿。   让他想想答案应该从哪里开始编……   不过,还没等琴酒想出个所以然来,赤井秀一就一个急刹停车,惯性使得两人身体前倾,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撞上前面的椅背。   “他只是测试员,这个问题你该去问游戏的主策划。”赤井秀一抬头扫向后视镜,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侧边,“再说了,这是绝版卡牌,你又拿不到,问这些有什么用?”   “一是因为好奇,二是也想知道这张卡牌以后有没有复刻的可能。”安室透冷冷地回答道,“你还是专心开你的车吧,别什么话都想插一嘴。”   又怼起来了。   琴酒摇摇头,抓过一个抱枕搂在怀里,转过身继续闭目养神。   他今天醒得比平日早,趁这会儿补补眠。   见他安静地闭眼打盹,赤井秀一咽下到嘴边的话,沉着脸发动车子,开得风驰电掣。   安室透也懒得搭理他,别开头,攥着十字架坠子看窗外的景色。   到达目的地,赤井秀一先下车,将钥匙丢给了安室透,转身拉开琴酒那一侧的车门。   琴酒还记着自己的人设,礼貌地向安室透点头道别,见赤井秀一没有和他一起离开的意思,便默许他跟着自己走进网吧。   车子启动的声音在门外远去。   “他今天话很多——应该和你有关。”   早餐放在前台,旁边是喝到一半的咖啡,琴酒端起半凉的咖啡嘬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被他看得身上毛毛的,又想起他在医院外说的那句语焉不详的话,顺手拉过一张电脑椅在他身前坐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你平常很聪明,怎么在对待安室透的事情上这么迟钝?”琴酒摸摸鼻尖,借此动作遮掩脸上看戏的表情。   赤井秀一的感觉更不好了,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说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愿闻其详。”   原本趴在前台小憩的兔子闻言,也悄悄支起耳朵偷听。   它看过琴酒过往的所有经历,对频繁出现在他生活中的赤井秀一与安室透也颇有了解,饶是如此,它也不明白琴酒这话想表达什么意思。   琴酒放下咖啡,左手一拍赤井秀一的肩膀,认真地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安室透暗恋你?”   赤井秀一:“……”   他认为自己这辈子再不会听到比这更离谱的话了。   旁边的兔子没忍住,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我笑到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JPG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50章 确认关系   琴酒揪起笑得停不下来的兔子放到前台上。   赤井秀一还在迷茫中。   他知道琴酒迟钝,尤其在感情方面就像脑袋里没长那根弦一样,甚至能跟工藤新一那个铁直男掰一掰手腕。   但他属实没想到,琴酒不仅迟钝,脑部逻辑回路也如此清奇,居然能从一枚吊坠推导出这么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结论。   诚然,琴酒至今不知道安室透对他的微妙感情这件事让赤井秀一很高兴,可这不代表他要背“被安室透暗恋者”这个名头,当即就用力摇头表示否认,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抗拒。   “不是!他没有暗恋我!他就是喜欢超市里的神户牛肉也不会喜欢我!”   琴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我知道你和他有宿怨,不过,你也不至于拿自己和神户牛肉比……”   赤井秀一正要反驳,就听见他又补了一句:“神户牛肉多好吃啊。”   “……”   合着他在琴酒心里还不如神户牛肉呗?   赤井秀一气笑了,拉过琴酒在自己身边坐下,肃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先不讨论牛肉,把安室透的事说清楚。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或者说对他,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琴酒一扬眉,好奇地问。   他对安室透的了解远不如赤井秀一,毕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短,安室透又是在被怀疑的情况下加入组织,琴酒待他总比其他人多很多警惕。   现在见赤井秀一要讲安室透的情感八卦,琴酒还挺感兴趣的。   见他满脸兴味,赤井秀一既哭笑不得,又高兴于他对安室透没有其他想法,哪怕是对安室透的事感兴趣,也是由自己引起,和安室透本人无关。   思及至此,赤井秀一也不担心说出安室透真正“有情”的人可能会将琴酒推到他那边去。琴酒是真没那个心思。   “他……”赤井秀一思忖着从哪个角度说起,“你说他离开组织后还一直留着我买的吊坠,所以可能暗恋我。但你想过没有?吊坠是我买的,却不是我送的。”   “嗯?”琴酒一愣,被他这样一点拨,也隐隐觉得不对,似乎自己的推导过程出了什么问题。   “还不明白?”赤井秀一无奈扶额,“吊坠到他手上的时候,我已经不在组织里了。他就算要睹物思人,思的故人也不可能是我——你还记得吊坠是谁给他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调微扬,凑近琴酒露出一抹促狭的笑。   琴酒微微瞪大眼,终于恍然大悟:“……我?”   话音刚落,他倏然皱起眉头,并不相信这个推测:“不可能。安室透曾经很明确的说过他的‘恋人’是国家,说明他并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最好不是。”赤井秀一笑容一敛,身体松弛下来,歪头靠在琴酒肩上,“反正这辈子他是没有机会了,是不是也无所谓。”   琴酒没有接话,他倒不是非常在意安室透喜欢谁,只不过突然想起刚才安室透看他的目光。当时他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那样深沉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看一个不熟悉的人的眼神里。   他若有所思。   赤井秀一是第一个发现他真实身份的人,时隔这么久,第二个也要出现了吗?   以安室透嫉恶如仇的性子,琴酒几乎能猜到往后安室透会对他采取什么行动。调查、监视、寻找证明他身份的证据,种种手段不一而足,不管怎么样,安室透都绝不会轻拿轻放,善罢甘休。   麻烦啊……   “我现在希望他真的喜欢我了。”琴酒面无表情地道。   懒散地倚着他闭目养神的赤井秀一听到这话,像触了弹簧似的猛然坐起,紧张又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对他有兴趣?”   琴酒推开他靠近的脸:“没有,只是想避免麻烦。”   赤井秀一与他亦敌亦友多年,默契仍在,一听他这么说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你是觉得他察觉了你的身份?”   “有你在,说不定哪天工藤新一也会察觉,意料之中的事。”琴酒冷笑着觑他一眼,“我就说你才是我最大的麻烦。”   话虽如此,可他的语气中却没有多少冷漠和烦躁,也没有抗拒赤井秀一的倚靠,对他的接受度远超从前最亲密的时候。   那时的琴酒浑身是刺,因为干着卖命的事,所以警惕身边每一个人,哪怕要与同伴依偎取暖也是相隔甚远,一般人甚至根本没有走近他的机会。   如今组织倒了,琴酒以死脱身,曾经的习惯被迫瓦解,他成了普通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默许赤井秀一的存在。   赤井秀一若是不抓住这么好的时机,都枉为FBI的王牌。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计上心头,勾着琴酒一根手指攥住:“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为你杜绝麻烦。”   默契是双向的,诚如赤井秀一能轻易猜出琴酒的想法,琴酒也可以一眼看出他在打什么算盘,反问道:“跟你在一起?”   “是啊。在他们的认知里,琴酒是彻头彻尾的感情绝缘体,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尤其那个人还是我。”赤井秀一压低了声音,话语中隐隐带着蛊惑之意,“如果我们成了恋人,即使安室透怀疑你也做不了什么,至少有我在,他无法明目张胆地针对你。”   说着,他的手从琴酒手臂攀到肩上,见他眼中隐隐有迟疑之色,乘胜追击道:“和我交往吧,我会替你解决所有麻烦。”   “……”   不得不说,他的提议很鸡贼,也很有吸引力。   琴酒反手抓住赤井秀一的手腕,长睫微垂,仿佛从前对着叛徒下最后通牒的样子,声线沉沉地问:“你确定?”   有门!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既然他上赶着往自己这个深坑里跳,那琴酒也没必要跟他客气。用一段看似浅薄的感情绑住世上最了解自己的宿敌,在琴酒看来,这桩生意非常合算。   最重要的是,琴酒已经给过他无数抽身而退的机会,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纠缠了上来。既然是这样,往后产生任何纠纷矛盾,琴酒都有全身而退的理由,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我脾气很差。”琴酒开始吟唱。   赤井秀一轻笑:“我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可以忍受。”   “我无法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你天生感情缺失,待我比待旁人不同就算是爱了。”   “我有很多秘密。”   “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走上老路。”   不管琴酒说什么,赤井秀一的答复都足够坚定,但他还有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必须要问,那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极端的分歧。   琴酒定定注视着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上你口中的老路,你会怎么做?”   赤井秀一低了低头,再抬首,脸上满是坚决与从容:“我会和你同归于尽——尊重你的决定,也捍卫我的感情。”   大厅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两人静静对视,谁也不愿先移开目光,同样的,他们也都不想成为率先打破这份近乎凝固的安静的人。   就这样过了许久。   琴酒轻吐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   “我……”   他刚要开口答复,却听见不远处的前台后方,被忽略已久的玉藻前发来了警告:   “要告白,要谈情说爱,麻烦挑一个私密空间。你们这样旁若无人地说情话,让我一只单身狐很受伤,很难办。”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玉藻前一手提着画笔,一手指着自己:“我,形单影只,懂?”   兔子窝在他手边,赞同地点头。   “……”   虽然最重要的环节被看不下去单身狐打断,但琴酒和赤井秀一还是在一起了。   确认关系后,赤井秀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群发邮件,将这件事告知他的一众损友。   ——手滑地给安室透连发了三封。   ……   收到邮件时,安室透正在吃午饭,本以为赤井秀一的邮件刷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一打开看到内容,他就忍不住发了个白眼,膈应得烦都吃不下去了。   “还是这么幼稚。”   他嗤笑一声,将手机收起,然后推开吃到一半的拉面,结账离开。   面馆外是热闹的街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道路的两边开着许多特色小吃店,卖什么的都有,他路过一家卖章鱼烧的店时,一股极尽诱人的香味伴着热气扑鼻而来,他停下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买一份时,旁边的垃圾桶里突然蹦出一抹黑影,冷不防扑到他身上。   那团黑影“啪叽”一声在安室透胸口饮下个漆黑的印子,而他今天穿的是白色毛衣。   安室透额头青筋一抽,揪着黑影提到面前,一只体型迷你、还在张牙舞爪的紫色章鱼顿时映入眼帘。   “放开本大爷……!”   章鱼口吐人言,声音直接穿入他的大脑,嚣张又狂妄。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压过章鱼烧香气的恶臭涌入安室透鼻腔,他呛得轻咳一声,下意识松手,紫色小章鱼就如它所愿掉到地上,差点摔成一张章鱼饼。   “咳咳……什么东西?”他捂住口鼻,拧着眉头低头看去。   小章鱼暴怒,纵身一跃而起,触手狠狠抽在安室透膝盖上:“你说谁是东西!”   安室透一愣,仔细打量了它一番,想起今天的经历,脸色渐渐凝重。   “你不是东西,你是……”妖怪。   安室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章鱼又抽了一下:   “你再骂!?” 第51章 香料腌制   安室透四下观察,见过路人没有发现这边的状况,便抽出一张手帕盖在章鱼头上将它包裹起来,再揣进口袋。   “愚蠢的人类!快放开本大爷!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本大爷一指头就能碾碎你!”   章鱼在他脑子里破口大骂。   “不管你是现在什么,现在都请安静。”安室透的脑袋被吵得嗡嗡的,勉强维持住礼貌的语气和用词,“我会带你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专业人士会帮你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本大爷能有什么问题?你别胡说八道!”小章鱼在他口袋里横冲直撞,奈何力气不够,怎么也挣不出去。   安室透被它闹烦了,探手进去握住手帕,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它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小章鱼,你再吵我就把你送进章鱼烧店。”   “……”   口袋里安静几秒后,小章鱼沉了声线,仿佛夜半回魂的恶鬼,幽幽地道:“谁TM是小章鱼啊?劳资是八岐大蛇!神话里的八岐大蛇!你再骂一句试试?!”   安室透绊了一下:“……没听说过八岐大蛇长得像章鱼啊……人家八个头,你八条触手,不能因为都有八个相同器官就随意碰瓷吧?”   “人类,你鼻子长来看路,眼睛用来呼吸,精神错乱了吧你?”八岐大蛇忍无可忍,再次破口大骂,“本大爷不过是妖力失控被迫倒立,屁的八条触手!你看到的就是本大爷八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头颅啊!”   说着,它反方向重重撞上安室透心口,由于用尽全力,力道多少还是透过厚厚的毛衣落在实处,带来的疼痛等同于被蚊子叮了一口。   安室透顿了顿,默默掏出手帕摊开,并换了一个角度观察“小章鱼”,果然在它的“触手”上看到了鼻子眼睛,还有八种不同的表情。   他长叹一声:“原来八岐大蛇长这样……果然神话里都是骗人的。”   他没有用任何羞辱性措辞,那话里话外的惋惜与看轻却令八岐大蛇再次暴怒。   “臭小子!你说什么!你给本大爷再说一遍!”   安室透没有接话,只是将手帕叠成正方形,严严实实包裹住它,再揣回兜里。   赶回网吧,安室透在门口踯躅几步,并不很想进去招赤井秀一嘚瑟。   然而想到口袋里的麻烦,他还是一咬牙踏入其中。   彼时,玉藻前刚刚画完草图,吵着脑子使用过度,想找点别的事做放松放松。   琴酒毕竟不是什么魔鬼,也没有压榨太狠,给他提了一袋子食材回来,让他去厨房里做饭,还交给他一份午餐菜单。   “我的手艺……你们要是愿意相信,我当然也可以做。”玉藻前化为人形,扒着门框跟琴酒讨价还价,“对了,我一会儿如果把房顶炸飞,你们千万不要太惊讶,因为我接下来还会炸墙壁和地板,说不定还能给你整个地下室出来。”   琴酒半倚在沙发上,撑着头似笑非笑:“我不介意,不过,装修房子的钱由你出,你若是没有人类的货币用来付款,我就换算成原画,给你的利息超级加倍。”   玉藻前“嗖”一下缩回脑袋,安静得如同早上吃的那只烤鸡。   赤井秀一端着刚煮好的咖啡从厨房出来,一杯递给琴酒,另一杯放在琴酒身前的矮几上,再给窗边的兔子送了杯果汁。   “上道!”兔子冲他竖起硬凹的大拇指,然后拍拍蹲在自己头顶晒太阳的小蘑菇精,“进去打个滚,我喜欢你身上的蘑菇味,但不要太浓,三分就行。”   “好的!”   小蘑菇精“咚”一下跳进果汁,在里面仰躺着自由泳三圈,再跳上杯沿,甩掉身上的水滴,微微蹲身蓄力蹦回兔子头上。   兔子不费一点力气就得到一杯带有野山谷菌香的果汁,美滋滋地叼起吸管品尝了起来。   赤井秀一回到琴酒身边坐下,见他腿上放着平板,上面显示的都是东京最近的猎奇新闻,不禁疑惑:“你在查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在找东京还有没有其他妖怪。”琴酒的主线任务完成度卡在三分之二,触发了自动结算倒计时,现在只剩三天时间,“从八原破封了两个大妖怪,现在我只找到了玉藻前,八岐大蛇下落不明,估计就藏在城市的某个地方。”   完成最后一个主线任务,本宇宙最大的几个破漏就能修复,琴酒也可以有半年休假时间,之后再保持每年五个任务的频率就可以了。   可是东京这么大,八岐大蛇又是大妖,它不想露面,琴酒属实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   “我帮你查一下近几天的特殊新闻吧。”   见他眉头微皱,赤井秀一虽然不知道他找妖怪的原因,但拿出手机打算给朋友打电话求助,只是电话还没拨出去,他就看到安室透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大厅。   “你怎么回来了?”看到他,琴酒坐正了一些,目光一瞬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在紧锁的眉宇间看到不妙的预感。   难道他发现了我的身份,要摊牌?   这是琴酒的第一反应,巧的是,赤井秀一想的差不多也是这个可能性。   安室透与“黑泽阵”几乎没有任何交集,除了他的真实身份。   “我捡到了一个自称是八岐大蛇的章……咳,妖怪。”安室透来得着急,并未察觉二人眼中陡升的警惕,边说边掏出抱着八岐大蛇的手帕,“你们看是不是它。”   冷不防从他口中听到“八岐大蛇”的名字,琴酒一怔,再看他竟觉得有些陌生。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幻现实,才能让他一个信奉科学与唯物主义的公.安如此干脆又直白地说出妖怪和八岐大蛇的名称?   难怪这个世界的规则破漏成了筛子。   琴酒与赤井秀一对视一眼,起身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展开手帕。   手帕打开的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腐气味陡然飘散开来,就像一盒鲱鱼罐头开盖后在闷热潮湿的地方沤了几天,味道一言难尽。   兔子正啜着果汁,闻到这味道顿时干呕一下,两只前爪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距离最近的三个人受到的冲击自然最大,琴酒被呛得别过头咳嗽,赤井秀一拉着他急速后退,安室透也掩住鼻子,满脸嫌弃之色。   别说他们,八岐大蛇也快被自己身上的气味熏晕了。   “什么味道这么臭……”   玉藻前正在挑拣琴酒买回来的香料,准备中午炖肉,冷不防嗅到这极具冲击力的恶臭,举着锅铲就冲了出来,准备给没事找事放毒的人一铲子。   结果他才走到门边,就让那股味道熏回去了,只得扒着门往外看,还只露出一双眼睛。   “本大爷是……八岐大蛇……”   看见玉藻前,在手帕上躺尸的八岐大蛇颤巍巍支起一颗脑袋,小眼睛里泪光闪闪,竟是活活给自己熏哭了。   “你……怎么回事?”赤井秀一不仅呛,还觉得双眼辣得慌,“掉进泔水桶了吗?”   他这么说只是想打个比方,没想到梦想照进现实,八岐大蛇八颗头都立起,痛不欲生地一起点头道:“对啊……本大爷今早妖力突然失控,正好掉进了泔水桶里,在里面泡了三个小时才恢复气力跳出来……就遇上这个人类了。”   “……”   安室透连它带手帕放到茶几上,浑身僵直板正面无表情:“抱歉,请问洗手间……不,浴室在哪里?”   琴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二楼,我房里有浴室,衣柜右侧有没穿过的衣服……去吧。”   “多谢!”   安室透拔腿就走,一秒也不想多待,其跑路速度之快,让赤井秀一也不禁投去既同情又钦佩的目光。   八岐大蛇见状,在茶几上一蹦三尺高:“本大爷也要洗澡!靓仔!看看我!”   “你啊……”琴酒捂着鼻子后退一步,“都腌入味了,拿沐浴露搓也没用,需要下重料。”   “什、什么重料?”迎上他淡漠坚冷的视线,八岐大蛇有史以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不寒而栗,往后蹦跶了两步。   “玉藻前,”琴酒却没有理他,而是转身向玉藻前使了个眼色,“烧一壶……不,一锅开水,将我买的香料全部放进去,给你的这位‘故友’好好腌……洗个热水澡。”   “可我中午要炖肉……”玉藻前不太情愿。   “有它在……”赤井秀一指了指八岐大蛇,它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什么,“你中午还吃得下饭吗?”   “……倒也是。”   十分钟后,玉藻前用厨房里最大的锅烧了满满一锅开水,三斤香料全部倒进去,什么辣椒八角等气味混合在一起,足足熬出可以做二十斤炖肉的香料水,然后在过分浓郁的香味中逃出厨房。   琴酒戴上口罩,拿工具钳夹着八岐大蛇走进云烟缭绕的厨房,在堪比兜率宫的烟雾下,将八岐大蛇投入锅中。   “握草你们#@&#%$%……”   八岐大蛇一进锅就被淹没,在“香汤”里沉沉浮浮,发出咕噜咕噜的吐泡声。   妖力失控、体型变小导致它无法跳出对它来说无比巨大的锅,而不会游泳又导致越沉越深,香料水逐渐渗进它的四肢百骸。   “一切,都是修行。”兔子在琴酒肩头人立而起,前爪合十,一脸慈悲。   “等你出来,修行就圆满了。”赤井秀一语气深沉地道。   琴酒揉了揉太阳穴:“希望不会给它炼出新的天赋技能……比如‘入味’之类的。”   他一点也不想收留“SP腌制八岐大蛇”,到时候满屋子飘香,他这网吧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第52章 世界修复(上)   八岐大蛇在锅里泡了三十分钟,直到水温变凉,琴酒才戴上一次性手套,把它从一锅香料间捞出来扔进旁边的水盆里清洗。   “……”   八岐大蛇已经泡得没脾气了,软塌塌地任他折腾。   赤井秀一凑在琴酒身边,给他递香皂、递沐浴露、递洗浴香精,还往水里撒了点浴盐。几乎把家里洗澡用的东西都用了个遍,琴酒才停手,把八岐大蛇包在毛巾里,搁到窗前晾干。   “嗯,很香,闻不出泔水味了。”兔子靠上前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香味有点杂,带着点劣质香精的味道。”   “只要不是泔水味……”安室透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毛巾不断擦拭湿淋淋的头发,身上的衣服是琴酒之前去超市买的打折款,布料款式一般,胜在厚实保暖,“或者过于浓郁的香料味就行。”   诚如兔子所说,八岐大蛇在锅里翻滚沉浮的那一阵就像一场修行,如今修行结束,它也悟了,蹲在毛巾上晒着太阳,浑身上下散发出佛性光辉,好像由妖入佛,大彻大悟。   “香味还是臭味并不重要,万物皆无,又何必拘泥于表相。”   八颗头颅立起,每一颗都露出不同表情,眼里却都带着慈悲,就如传说中的八部天龙,每一位都代表着佛陀的不同面。   玉藻前扛起铁锅倒掉香料水,从厨房出来时看到它这模样,嘲讽一笑:“别装了,你是八岐大蛇,传说中的邪神,再怎么装也不会真的变成慈悲渡世的佛陀。”   “世间本无佛,佛在人心中。”八岐大蛇可惜是没长手,不然现在也要双掌合十,把宿慧觉醒的戏演得更真切一些。   赤井秀一看得好笑,安室透也向它投去古怪的眼神,咕哝道:“这年头,妖怪的演技都比某些明星好。”   琴酒没有搭理它,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他见过很多神神叨叨的人,早已有了免疫力。应付这类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随便他胡说八道胡诌乱演,不理会就是了。   等他自讨没趣,自然会消停。   找到八岐大蛇之后,一直卡着的最后一个主线任务也完成了。由于第五个主线任务性质特殊,奖励只有一条,就是修复本宇宙破损的规则,只不过需要半天的冷却时间。   几乎是在冷却开始的那一秒,窗外天色丕变,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东京上方,云中电闪雷鸣、银光游走,大有灭世神话里天塌地陷、末日降临的景象。   滂沱暴雨说下就下,雨中夹杂着雪粒,被狂风一吹,甚至比冰雹还厉害,就像机关.枪里打出的子弹,别说冒雪行走,就单是看着也足够吓人。   安室透刚擦干头发,正要提出告辞,就遇上这么一场狂风暴雨夹雪,人都傻了。   八岐大蛇太阳晒得好好的,猝不及防被突变的天气背刺,让雨夹雪劈头盖脸抽下窗台,脸朝下摔得结结实实。   兔子反应极快,一脚蹬在滑窗的侧边把窗户关上,然后驮着小蘑菇精和八岐大蛇扑进琴酒怀里,四爪并用地扒着他胸前的衣服钻进口袋,只露出一截耳朵尖。   “冬天也会有这么大暴风……雨夹雪?”   赤井秀一顶着狂风把网吧门关上,顺手落锁,就这么短短几秒钟功夫,他的衣服已经湿透,头发里也夹着许多雪粒,融化后沿着他的鬓发滴落。   天色暗沉,网吧里也黑漆漆的。   琴酒走到墙边把灯打开。正好这时一道惊雷打下,不知道是不是影响了城市的供电系统,灯光几度闪烁,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看来我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安室透将毛巾搭在脖颈处,苦笑着摇头,坐到身后的单人沙发上。   窗户猛了一层霜雾,灰蒙蒙的,看不清外面的景象。琴酒看了看系统面板上才过去两分钟的冷却倒计时,不用猜也知道这场风雪是怎么回事。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等风雪停了再离开。”他随口说道。   安室透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赤井秀一牵着琴酒到自己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亲昵地挨在一起。   ……非常扎眼。   挑衅似的迎上安室透的目光,赤井秀一微微一笑:“难得有空,要不要到竞技场双排?”   他说的是“纪元修复师”的竞技场,二测的竞技场被系统设置为常驻PVP本,每周结算一次,头部奖励虽然不如一测,但也是玩家们不能抵挡的诱惑。   “不,我们进移动端的‘竞斗’模式。”安室透面无表情地打开游戏,“来比比操作吗?”   他实在是看不惯赤井秀一这嘚瑟模样,又不好在现实中动手。既然都是“纪元修复师”的玩家,那不如用玩家的方式解决争端。   “可以。”赤井秀一稍稍坐正,把手臂从琴酒的肩膀挪回手机上,点开游戏图标。   “什么是‘竞斗’模式?”琴酒在心里询问系统。   他这段时间光顾着做任务,没有关注游戏,对许多新出的功能一无所知。   “是竞技场的衍生PVP本,玩家单人竞技,目前只在移动端上线,还有一些技能的平衡性没有做好,算是测试阶段。”系统解释道。   琴酒点点头,转头看向赤井秀一的手机屏幕,他已经向安室透发起“竞斗挑战”,正在等最后的五秒倒计时。   竞斗场整体设计偏向古罗马斗兽场风格,有方形的竞技台,四面是高高耸立的石柱,观赛区处处都是NPC建模,还有口哨声、欢呼声等音效,竞技氛围浓厚。   赤井秀一操控着“初代修复师”冲向安室透的“烈阳女神”,两个角色都是顶配卡牌,而且都擅长正面硬刚,霎时天雷勾动地火,针尖对麦芒。   两人不愧是一测过来的高玩,将人物的技能设定都吃透之后,借着高自由度的操作系统给琴酒展示什么叫单人竞技的魅力。   竞技台上光效四起,语音也没断过,妙之毫巅的微操与独特的技能搭配、释放顺序,将这两个角色的战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赤井秀一紧盯着屏幕觑准时机,手指精准而快速按在控制键上,眼手脑高度配合,操控着“初代修复师”来了一套漂亮的连招。   安室透也不甘示弱,几次精确闪避都以毫厘之差躲过致命攻击,硬是在有限的区域里腾挪出一片生地,看得人提心吊胆。   这就是高玩的世界吗?   琴酒看着两人近乎恐怖的手速与反应能力,莫名的很爽,但也累得慌。   算了,这个游戏以后看实况就好,他就不参与了。   琴酒犯懒地靠在赤井秀一肩上,在风雨声和游戏音效中沉沉睡去。   熟睡的他并不知道他这一举动使得两位激战正酣的玩家同时打出了一个错误操作,差点就跟对方同归于尽。也没有发现他们关掉了音效,打了半场“哑巴局”。   ……   一个小时后,客厅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打完竞技场,以微妙差距赢了赤井秀一的安室透心满意足,搂着抱枕闭目养神等雨停。   琴酒也早已睡去,倒是玉藻前苦哈哈地作画,看着面前悠闲的三人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众人都静悄悄的,唯独赤井秀一纠结在刚才的败局中,看着回放碎碎念着自己失败的原因。   “三分二十秒这里不应该放大,虽然暂时拿下一城,却打乱了之后的节奏……”   “五分十六秒这迟了半步,后面防御没叠上导致被一套带走,但凡还剩点血皮我都能丝血反杀,可惜了……”   “六分十八秒……这失误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会忘记给‘烈阳女神’叠迟钝、减速和损血?还有七分十二秒这里,他是套了什么装备才让‘烈阳女神’拥有锁血技能?三秒锁血,绝地反击,这太恐怖了,意味着以后我还要练驱散吗?……”   赤井秀一反省到激动处,声线忍不住拔高,惊醒了倚在他身上的琴酒。   琴酒睡得迷迷糊糊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有蚊子嗡嗡嗡地叫,吵的人心烦,想让他快点闭嘴。   于是他半睁开眼,一把扯过赤井秀一,在他猝不及防之际掰过他的脸,偏头亲上……或者用堵上他的嘴更为恰当。   赤井秀一愕然瞪大眼,感受着唇上的温热与柔软,怔在原地。   琴酒只是亲了他,以最简单的双唇相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甚至于他见赤井秀一安静之后,便又稍稍退开,重新枕回他肩上。   不是接吻,只是想睡觉而已。   赤井秀一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熟睡的琴酒,他难得舒展眉眼,温和而又平静,只看他眉宇间的稚气,完全联想不到从前那个冷酷桀骜的杀手。   平淡琐碎的生活可以磨平世上最锋利的棱角,琴酒那颗钢铁铸打的心也是放在血肉之躯里,并不能免俗。   也因此,赤井秀一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将手机放下,双臂拥住琴酒,与他头靠着头,缓缓闭上眼睛。   等他醒来,要叫他补一个真正的亲吻。 第53章 世界修复(下)   宿敌三人组在大厅里睡了一个下午。   他们醒来时,外面的雨夹雪已经彻底变成暴风雪,门前的积雪高高堆起,几乎快要漫过台阶,涌进房屋中来。   风声呼啸凄厉,像刀刮过玻璃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噪音,又空灵又吵闹。琴酒到门前望了一眼,摇摇头。   “你恐怕还无法离开,外面风雪太大了。”   这句话他是对安室透说的。   安室透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在这里借宿一宿了。黑泽先生,请问你家还有空房吗?”   “没有。”赤井秀一作为过来人,好心地替琴酒给出答案,并提议道:“不过你可以打地铺,被褥枕头管够。”   安室透也不惯着他,当即微笑着反击:“你这么熟悉,想来没少干这样的事吧?”   “恰恰相反,我就打过一次地铺。”赤井秀一扬扬眉,用近乎挑衅的语气反驳道,“打完地铺我就与他交往了。”   “……”   失策!   安室透嘴角一抽。   琴酒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小学生式的斗嘴,除了好笑就是无语,还开始怀疑起他们是不是被幼稚鬼之类的妖怪夺舍了。   他记得这两人以前不这样啊!   赤井秀一,FBI王牌,组织最大敌人之一,飙车玩狙肉搏洋洋精通,挨他一拳就算是琴酒也要痛好几天,真正的强者模板,在琴酒见过的所有人里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安室透,公.安队伍精英中的精英,赛博车神国性恋,文能磨咖啡,武能一打十,既顽强又坚韧,聪慧机敏不输工藤新一。   这么厉害的人物,放在哪里不是行业的中坚力量中流砥柱?怎么一碰面就像天雷勾动地火,三句话说不到就能吵起来,还不如小学生冷静理智?   琴酒此时脑子里的问号要是倒出来,能填满整个太平洋。   “借宿可以,”见他们的辩斗逐渐白热化,即将升级之际,琴酒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不过你只能睡书房的支架床,另外,今天的晚餐交给你来完成,没问题吧?”   “没问题。”安室透笑着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冲着赤井秀一嗤笑道:“你看,书房里有支架床的,不反思反思你之前为什么会打地铺吗?”   赤井秀一面不红心不跳:“没关系,一次打地铺换来一个恋人,还是我赚了。”   安室透:“……”   只要他扣住这点,几乎就立于不败之地。   气人!   琴酒翻了个白眼,上前把赤井秀一拖走:“厨房里有些咖啡豆,你去煮咖啡,我看看玉藻前的画画得怎么样了。安室先生,你请自便。”   安室透耸耸肩,乐得不与赤井秀一吵,只是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是他先嘲讽我的……”   赤井秀一冷不防被拽走,虽然知道琴酒是在“劝架”,却仍然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道。   琴酒斜眼觑他,戳破他的小心思:“是吗?我怎么好像看到每次都是你先去撩拨人家?”   赤井秀一轻咳一声:“其实我的话听起来像是挑衅,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是他误会我了。”   “……去煮咖啡。”   “哦。”   赤井秀一老实进了厨房,在还未完全散去的香料味中开始碾磨咖啡豆。他知道琴酒的口味,不需要过多询问,而除了琴酒,他也并不打算照顾其他人的喜好。   琴酒走到玉藻前身旁,微微俯下身去,一只手撑在桌沿,细细打量他的画。   与上一幅不同,第二幅原画他参考了最近网上比较热门的画法,刻意模糊线条,以大块的色彩为主体,给人以极富视觉冲击力的观感。   “这是新的BOSS?”他问道。   玉藻前停笔,换了一支细毫毛笔略略蘸色,填补边沿的空白:“是。你家兔子精说,三测要做全开放世界,要我根据你的小情人设计一个角色,我仔细揣摩过,这样浓墨重彩的笔触比起细腻的画法更符合他的气质。”   这是根据赤井秀一设计的角色?   琴酒闻言,不禁更加认真地看了起来。   画尚未完成,却已定好基调,勉强能看出主要轮廓。   这个BOSS并不是标准的人型,反倒更像调色盘打翻后一团无规则形状的五彩痕迹,边沿淡薄透明,仿佛燃烧的火焰,内里色彩浓艳灼烈,有墨青色的斜簪花枝、锋利的锯齿状发尾、神似刀锋的凝着冰雪的指尖,走的是意识流风格。   琴酒越看越心惊——不是心惊于这幅画的气质的确像赤井秀一的本质,而是心惊于玉藻前对他本质精准的把握。   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大妖怪,恐怕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已经彻底看穿了他们。   不过……   琴酒稍稍抬头,从整体出发,再看这幅画,忍不住轻笑一声:“原来赤井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混沌的样子。”   “不,他是色彩斑斓的混乱,”玉藻前抬眼,眸间溢满笑意,“你才是混沌,一片黑暗,无规则无秩序的那种。”   琴酒并不意外他的评价:“那我期待你以我为原型设计的人物诞生。”   玉藻前也笑道:“好,等我给你画成一朵黑莲花。”   ……   冰箱里的食材都是琴酒上午买回来的,除去中午用光的香料,其余的还留着,非常新鲜。   安室透擅长西餐,问过众人意见后,决定做煎牛排搭配意面和牛奶浓汤,正好赤井秀一车里放着半瓶红酒,也能加入晚餐。   风雪狂暴,直至入夜依旧在肆虐天地,丝毫没有停止的倾向。到了七点左右,并盛町突然全部断电,大厅顿时陷入了黑暗。   琴酒打着手电筒,到杂物间翻出一大包蜡烛,在房中四处各点了一支。微弱的暖光照彻小小的一隅天地,倒是让气氛温馨不少,连带着赤井秀一与安室透也有两个小时没有针锋相对了。   这可是整整两个小时啊!   琴酒颇为欣慰。   晚上八点整,正式开饭。   安室透解下围裙开始装盘,赤井秀一顶着出门拿酒,玉藻前与兔子拉着八岐大蛇一起端菜,只有琴酒没事干,于是搬来四张电脑椅摆在前台边上,又在台上放了两盏烛灯。   “生活还是需要一点氛围感,你看这蜡烛一点,瞬间就和平时吃饭的感觉不一样了。”   小蘑菇精说着,头上顶着一个放了七只高脚杯的托盘蹦蹦跳跳上桌,小巧的身体沐浴在暖黄色的光辉下,依稀可以看到它脸上的感慨。   琴酒从它头上拿下托盘,将高脚杯挨个放下。   过了一会儿,玉藻前端着牛排、兔子头顶意面、八岐大蛇身边飘着牛奶浓汤,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出厨房。   八岐大蛇身边遍布金黄色的闪电,电流密密麻麻织成蛛网,互相碰触还会迸发出火花,偏偏能稳稳地托住三碗浓汤,一滴都没有溅洒出来。   真·一路火花带闪电。   “八岐!你的妖力是不是又失控了!”玉藻前冲在最前方,尽量离八岐大蛇远远的,以免被它“电”到。   “哦,好像是有点,不过问题不大。”八岐大蛇扭了扭脖子,“我的体型缩小后,妖力也自动封印起绝大部分,现在失控的这些我勉强可以控制,你们离远点就行。”   玉藻前吐槽道:“你的存在让我知道,源赖光封印之术的水平的确是登峰造极!”   “谢谢,我当你夸我了。”   两位大妖吵吵闹闹地布好了菜。   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隙,赤井秀一拿着半瓶酒艰难地挤了进来,头发上、衣服上都积着一层雪,好不狼狈。   他一进来,立刻就把门顶上落锁,免得寒风吹散了屋里仅存的暖气。   本来就没电,暖气无法运作,再来一阵风,那今晚大家只能抱团取暖了。   等安室透从厨房出来,人到齐、菜上齐,晚餐终于开席。   四个人,四张椅子,琴酒与赤井秀一坐在一测,安室透和玉藻前坐在另一侧,兔子、八岐大蛇与小蘑菇精由于体型小,直接坐在桌子上,热热闹闹地碰了一杯。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丝毫不受影响。   人与妖同在一桌吃饭,并无隔阂,也无忌惮和惧怕,最大的摩擦是某位大蛇热衷于抢别人吃的,然后被反锤回去,引来一阵欢声笑语。   此情此景,就算是源赖光复生,也不由得惊叹一句:“大人,时代变了。”   琴酒不参与饭桌上的争端,只会在赤井秀一又想出言挑衅安室透时用食物把他的嘴堵上。   安室透对此表示十分满意,再与他轻轻碰了下杯,感慨这顿饭没白做。   赤井秀一:“……哦。”   看着面前称得上和乐融融的一幕,琴酒似乎有点明白第五个任务的意义了。   这就像小说里的主角在外面拼生拼死之后,回来看到的众人欢聚一堂、亲朋好友都在的场景,既是对主角的心理慰藉,也是给读者的心理慰藉。   琴酒想了想以前,他好像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历,说不上有多喜欢,但这样的感觉不差。   ……   晚餐之后是娱乐环节。   安室透说是要在网吧留宿,其实根本没有睡觉的打算,而是冒着风雪也回了车上一趟,拿来一副新买的七人本文字类剧本杀,拉着众人一起玩。   “这个剧本杀在网络上人气很高,由于案情复杂且不需要另外布置场地,在各个剧本杀店里也很受欢迎。”   安室透一边解释一边拆封,分发身份牌和相应的剧本:“我们扮演各自拿到的角色,背景设定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围炉夜谈。我们说的每一句台词都是线索,通过这些线索进行质询和推理,找出凶手。”   琴酒拿到了一张“猎人牌”,剧本有十页,台词超过三百条。   “你确定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玩完一局?”他狐疑地问。   “不一定。”赤井秀一听说过这个剧本杀的大名,但没有玩过,“不过这套剧本分外上中下三个部分,我们今晚可以先来聊聊‘上’的故事。”   八岐大蛇摇晃着八颗脑袋:“这种靠智力取胜的游戏我从来不虚,毕竟我可有八个脑子,优势很大!”   玉藻前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我赌你等一下必输。”   “呵。”八岐大蛇冷笑,“十七张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我,我就把桌子吃了!”   闻言,在场的三个人类对视一眼,暗暗替它记下了这句话。   三个小时后——   “我不信!凭什么黑泽不是凶手!”八岐大蛇仰头,发出了八重叠加的咆哮。   琴酒微微一笑,也不解释,让推理出全程的安室透简单说了一下它失误的地方。   他解释完后,赤井秀一指着不远处的桌子,说:“吃吧,要蘸点什么酱料吗?”   八岐大蛇:“……”   不应当,它只是一条十厘米长的小蛇蛇,为什么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在针对它? 第54章 团建烧烤   一夜风雪后,天地洗去仿佛洗去一身风尘,银装素裹,纯粹洁白。   赤井秀一拉开窗户,明亮的天光倾泻入屋。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床铺,琴酒仍陷在被褥里,半张脸埋在枕头下,睡得正沉。   昨天晚上众人闹到三四点才睡,现在不过七点,按照琴酒调整过的生物钟,还不到他睡醒的时候。   如此情景,和寻常情侣没甚区别,赤井秀一看着他就觉得高兴,心里浮起了欢乐的泡泡,像烧沸的水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然而没等他高兴太久,楼下就传来了煞风景的嘈杂声响,还惊醒了熟睡中的琴酒。   有人试图溜门撬锁,在门开的瞬间被一早蹲在门后守株待兔的安室透逮个正着,一把扭住那人的胳膊把他按在墙上。   那人“哎哟”一声,身体如游鱼般滑溜,灵巧地挣脱之后从他手臂下方钻了出去。但他并没有逃跑,反而在安室透面前站定,抬手扯去脸上伪装用的面具。   “是我!”快斗甩甩头发,大喊一声叫停他已经摆开的攻势。   “黑羽快斗?”安室透动作一僵,“你怎么会过来?还……撬别人家的门锁?”   之前与新一他们合作对付组织时,基德以真身份做假身份,用“黑羽快斗”的身份和他们相处过一段时日,今天只是故技重施,不算暴露。   “……不瞒你说,我就是想过来打盘游戏,你知道的,纪元修复师。”快斗抓抓头发,脸上浮现出一丝心虚,“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打完游戏我会给钱的。”   “堂堂怪盗先生,盗窃宝石的时候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居然也会有偷偷摸摸的一天?”   安室透还未开口,就听到楼梯方向传来冷冷淡淡的嘲讽话语,两人一齐抬头,就见穿着同款睡衣的琴酒和赤井秀一前后走了下来。   听到这话,快斗顿时神色一凛:“你知道我的身份?”   琴酒不答,同时不慌不忙地看了身旁的赤井秀一一眼,聪明如快斗当即心领神会,冲赤井秀一翻了个白眼:“你说的?”   “嗯?”突如其来的一口锅把赤井秀一砸懵了一瞬,但他反应很快,想也不想就点头:“嗯,我说的。”   “就算你要哄你家小情人高兴,也不必献祭我吧?我还单着呢,你就不怕我身上单身贵族的芬芳传染给你们?”见他这么爽快地承认,快斗皮笑肉不笑地道。   安室透却发现了赤井秀一短暂的停顿,心里越发如明镜一般。   “只是闲聊时随口提到了一句。”赤井秀一圆谎的话张口就来,“何况‘黑羽快斗’不过是你的一个假身份,又不是很重要……”   “很重要!”快斗没好气地顶回去,转而看向琴酒,扁扁嘴,“你看,我这么重要的秘密让你知道了,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小小的折扣?”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琴酒唇角微扬:“如果三测你没有抢到名额,我做主给你留一个。另外,你来网吧的前两个小时不收费。”   “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干脆的人!”快斗高兴地说着,还要伸手去揽琴酒的肩膀,却在中途被赤井秀一隔开。   “你不是说那是你很重要的秘密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赤井秀一双手抱肩,下颚微抬地冲他开嘲讽。   “反正都已经泄露出去,自然要想办法多捞些补偿。”快斗不甘示弱地反讽刺回去,“你泄的密倒让你的恋人替你赔偿,你不应该感到惭愧吗?”   “是啊,他是我的恋人。”赤井秀一不怒反笑,搭着琴酒的肩膀笑眯眯道:“你就不怕我劝他把你的三测名额拿掉?”   “……做人留一线,我们好歹当过几天队友,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其幼稚程度连小学生都要甘拜下风,琴酒听得无奈,索性先回楼上洗漱,眼不见为净。   等他洗漱完毕,换下睡衣,再下楼来,却发现原本安静的网吧大厅不知何时热闹了起来。   左边是赤井秀一、安室透、快斗、新一和服部五人的竞技区,一人一台电脑,登录游戏后直奔竞技场,为了本周的前十名额横扫战场。   右边是兔子、玉藻前、八岐大蛇和小蘑菇精的妖怪区,玉藻前在前台尽职尽责地画画,另外三只围在他身边打扑克,可以说是非常在乎他的感受了。   大厅里人一多,即使不大有人说话,气氛也略显嘈杂,神似公司团建现场。   琴酒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往赤井秀一身旁一坐,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点之前,他还随口问了一句:“有人想吃早餐吗?”   话音未落,众人有手的伸手,没手的抬爪,都没有的(八岐大蛇)就把自己八个头颅笔直抻起,齐刷刷一排整整齐齐。   琴酒见状,果断放下自己的手机,戳了戳赤井秀一:“你请客。”   “我请客。”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点头,“拿我手机点吧,或者我把卡号给你。”   话一出口,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声。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小蘑菇精拉长了语气感慨着,直接将手上剩下的牌全部扔下:“两王四个二再带一把顺子,我赢了。”   兔子、八岐大蛇:“……”   它们当中出了一个叛(欧)徒(皇)。   ……   新一两人是快斗打电话叫过来的,正好他们俩今天没事,所以相约打一天竞技场,在二测的最后一周拿下账号存档的资格。   原本只是想坐在一起打交流起来更方便,没想到一开打,他们就察觉到网吧电脑和网速的优越性——顶配机器、超高网速、丝滑无比的体验堪比德芙。   虽然这里的电脑自带二测账号,但也能登出后登录自己的账号,非常方便。在如此优秀的硬件条件加持下,他们的操作水平都好像无形中提高了许多,让一开始不乐意过来的服部直呼真香,甚至不在意网吧里养了好几只妖怪的事。   ——来之前,新一跟他说过此事。   “二测下周一结束,今天是周五,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可以肝。”   一局结束,中场休息的间隙,新一按着后颈稍微活动了一下:“我们现在刚打到二十名,如果这几天没事的话,咱们就约一个时间,到网吧来专心打竞技怎么样?”   “你们随意,反正我每天都在这里。”赤井秀一拿起只咬了一口的汉堡,是半个小时前送来的早餐。   快斗耸了耸肩:“我都可以,时间你们定吧。”   安室透也点头。   见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提议,新一便根据自己的时间表,将每日竞技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之间,早午餐也在这里吃,饭钱与网费统一交给赤井秀一,再由他上交。   “为什么交给我?”赤井秀一一头雾水,“阿阵一直在网吧里,你们直接给他不就好了?”   “反正你的钱也是他的,你连带我们的一起收好了再给他,不是为他省时省力了吗?”服部促狭地冲他挤挤眼,“不用害羞,夫管严不丢人。”   “……”   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上去就要跟他好好探讨关于“夫管严”的话题。服部笑着连连后退,退到一半忽然听见厨房方向传来琴酒的声音:   “赤井,竞技场打完后进来帮我处理食材。”   “来了!”   赤井秀一想也不想就抛下服部,抬脚快步走向厨房。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大厅中爆发出几乎冲破屋顶的杠铃般的大笑,八岐大蛇甚至笑出八重音浪,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赤井秀一加快了脚步,权当没听到。   和大厅的吵闹不同,厨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琴酒切菜的声音。   水池旁放着好几个篮子,除了新鲜蔬菜,还有牛羊肉和鲜鱼,更远的地方则放着一把竹签,看上去是烧烤的配置。   赤井秀一脱下外衣和围巾搭在门边的架子上,挽起衬衫衣袖,拿起清洗过的牛肉:“今天晚上要开烧烤宴会吗?”   “嗯,兔子提议的,它说偶尔弄一次家庭聚餐有助于增进感情。”琴酒像个没有感情的切菜机器,说话时动作不停,满厨房都是“咄咄咄”的声音。   赤井秀一低笑:“它为了吃顿烧烤,还真找了个不错的理由。”   琴酒微微勾起唇角,将切成条状的竹笋和黄瓜串到竹签上,正要把剩余的菜一起洗了,就被赤井秀一拦下。   “冬天水凉,我来洗吧。”他切好牛肉,拉着琴酒换了个位置,“你负责切就好。”   琴酒原本有些诧异,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后又释然了:“……嗯。”   在两人的努力下,只用一个半小时便把食材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调制酱料、准备烧烤架和碳火、制作肉串等工作则被分配给其他人,包括知道他们晚上要开烧烤宴的快斗几人。   八岐大蛇一开始不乐意,它食量大,这么多东西在它眼里都还不够吃呢,不想再来这么多人分一杯羹。   不过在新一出钱多买了一倍食材回来后,它的态度就从排斥变成了热烈欢迎。   看到八岐大蛇手舞足蹈地与新一交流烧烤心得的场景,琴酒一度怀疑自家的风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无论多么正经的人,到他这里都会染上沙雕的恶习?   现在就剩他自己和安室透还正常点了。   “我来调酱料。”安室透自告奋勇地加入烧烤筹备大部队,“征集一下,你们都喜欢什么口味的酱料?多说几种,只要是阳间有的味道,我都能给你们调出来。”   琴酒:“……”   嗯,就剩他自己了。 第55章 团建烧烤(下)   傍晚,天空一半深蓝一半浅绿,一边晚霞漫漫五彩斑斓,一边星辉熠熠光华灿烂。   院子里,安室透支起电热烧烤架,铁制的栅栏板下闪烁着火星一样橘黄色的光,模拟炭火烧烤的场景。   架上泾渭分明地分成三大块。   一块专烤肉串,鸡翅鸡腿牛肉串羊肉串等等应有尽有,油脂冒泡滋滋地响,撒上一把孜然,再添点辣椒粉,香气诱人。   一块用来烤蔬菜水果,除茄子、韭菜、玉米、空心菜等常规烧烤菜之外,兔子还往上面扔了两颗胡萝卜和一颗苹果,烤得干巴巴的,八岐大蛇尝了一口后给出反向好评,它梗着脖子非说是人家没有品味。   两只凑到一起掐得昏天黑地。   第三块则是留给“业余人士”自由发挥脑洞的地方。   玉藻前在这烤了一串葡萄,半干的葡萄浇上辣椒油,味道十分的赛博朋克;   新一烤了一块面包,一面抹黄油,一面抹安室透的秘制酱料,最后出来的味道嘛……高情商的说法是口感丰富,低情商说法则简单明了——难吃。   其他人没有他俩这么特立独行,都是烤的普通食物,吃起来也比较阳间,最多是没熟透,但味道好歹是人、妖都能接受,“雅俗共赏”。   不过,他们也只是体验生活顺带整活,真正的烧烤都交给了专业人士——安室透和服部。他们俩一人负责烤肉,一人负责烤菜,占据着院中最暖和的地方努力干活。   琴酒没有烧烤,也没有去凑热闹,像个老大爷似的坐在庭前唯一一张椅子上,端着热咖啡边喝边看报纸。   赤井秀一负责将烤好的食物装盘,毫无疑问将第一盘烤串放到了琴酒身边,为此引来一片嘘声。   琴酒笑了笑,也投桃报李,在他走近时拉着他的手让他弯下腰,把一串羊肉喂到他嘴里。   “好吃吗?”琴酒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赤井秀一低低笑了几声,顺势俯身亲亲他的唇角:“好吃。”   “啊!——”   正好看到这一幕的快斗捂着眼睛惨叫:“瞎了瞎了!我的眼睛瞎了!你们这对该死的情侣要亲热回房亲热!不要影响我们的食欲!”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新一还笑着轻轻踹了他一脚:“别贫嘴了,过来帮忙。”   “帮什么忙?”快斗捂在眼上的手张开一条指缝,看到新一手上的香蕉,再次发出惨叫:“大侦探你收了神通吧!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上烤架的!”   “我听人说香蕉烤过会很好吃,又甜又糯,就想试试。”新一不为所动,拿来一根竹签串上剥好的香蕉,放到“自由发挥区”,“你帮我拿一下番茄酱,我要翻面和关注火候,脱不开身。”   “……放弃吧大侦探,人家的经验对你根本不适用。”   快斗嘴上碎碎念吐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给他拿了番茄酱——然后躲得远远的,免得被抓过去当试吃的小白鼠。   上一个帮他试吃的小蘑菇精现在还在热水里泡着呢,不这样它会控制不住地抽抽,甚至会脱水变成蘑菇干。   黑暗料理的威力恐怖如斯!   一个小时后,大部分肉食都被两位大厨烤熟装盘,放到了琴酒面前的圆桌上。剩余的小部分食材留在烤架旁当备用粮,一会儿吃完了,如果有人还不满足,可以自己再烤。   众人回屋里搬出椅子,然后人手一盘烤串围到桌子边上坐下,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闲聊。   聊着聊着,服部觉得这样坐着没意思,于是提议来玩游戏,还给出几个选择——剧本杀、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   “人太多,没有这么大文本量的剧本杀,狼人杀倒是可以。”新一吃着自己烤的香蕉,嘴角有些许抽搐,却很倔强地不肯停下,“不过在开始玩狼人杀之前,我们先来做一个小游戏,权当热场如何?”   琴酒眉梢一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可以啊,玩什么?”玉藻前托着下巴,优雅地啃着鸡翅,毫无防备踏进了挖好的坑。   “就玩真心话大冒险。”鉴于桌上有几位老古董妖怪,新一给他们解释了一下玩法,又说:“我们转红酒瓶子,瓶口对着谁就回答一个问题,或者做一件事——问题和要做的事由转瓶子的人提,被选中的人回答完或做完之后,再由他来转瓶子。”   瓶子原本是赤井秀一昨夜回车上拿的红酒,酒喝完之后,空瓶子一直放在厨房,现在正好废物利用。   “好,就这么玩。”小蘑菇精从热水里支棱起脑袋,身残志坚,“谁来做第一个转瓶子的人?”   “黑泽吧,他毕竟是网吧老板,多少给人家一点特权。”安室透对琴酒的称呼去掉了原先的“先生”,变得熟稔许多。   “我赞同。”赤井秀一笑眯眯地将瓶子递给自家没什么参与热情的恋人。   琴酒耸耸肩,接过酒瓶放到桌面上用力一转,瓶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才在气力将尽时缓慢地停下。   瓶口对准了本次游戏的发起者——新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斗的笑声十分猖狂,“大侦探,你果然还是那个反向欧皇啊!”   “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琴酒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   新一白了快斗一眼,几番斟酌后回答:“真心话。”   琴酒点点头,没有任何停顿思考,直截了当地问:“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你和基德,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请看着他的脸回答。”   “咳咳咳……”   快斗本来在喝饮料,等着看新一的笑话,没想到琴酒的打击范围直接将他也囊括进去,顿时呛了个半死。   众人一顿哄笑,玉藻前还想保持大妖的优雅,捂着嘴不发出笑声,却还是像漏气似的断断续续地笑着。   新一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他十几年时间构筑的逻辑系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不过他是侦探,颇有急智,因此很快想出了答案,“邪魅一笑”。   他板过快斗的肩膀,在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你……”   “大侦探你冷静点,怪盗和侦探是没有未来的……”快斗垂死挣扎。   “我会对着镜子喜欢我自己。”   “……”   这个反转了千八百个弯的答案差点闪了另一位当事人的腰,也让桌上的人怔愣一瞬后放声大笑,其中属赤井秀一笑得最欢,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大侦探,算你狠。”快斗皮笑肉不笑。   新一淡定地轻抚头发:“承让,谬赞。”   转瓶子的权利来到新一手里,他倒是没有特别想整的人,于是随手一转,瓶口很快停在了安室透面前。   “大冒险。”不等新一发问,见识过琴酒脑回路清奇的问题的安室透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黑泽阵开了这么好一个头,要真选了真心话,新一只会用相同画风的问题让他知道什么叫“游戏的真谛就是玩玩家”。   “行。”新一危险的目光锁定了刚才笑得最大声的赤井秀一,让他后脊一凉,“那就请你公主抱一下——”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没有立刻说出“公主抱”的对象,在赤井秀一头皮发麻,恐惧拉满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名字:“黑泽老板。”   赤井秀一:“?!”   琴酒:“……”   妙啊,一件事“报复”三个人。   服部反应过来后,第一个用力鼓掌:“一箭三雕,干得漂亮!”   安室透无奈一笑,起身对琴酒说了句“冒犯了”,便在他和赤井秀一都没回过神来之时,将琴酒打横抱起。   只抱了三秒,就将他放回了椅子上。   赤井秀一脸都黑透了:“工藤,你等着。”   新一不理他,笑眯眯地问被抱的琴酒:“黑泽老板,感觉怎么样?”   “……臂力超群。”琴酒随口夸了一句,而后看着新一意味深长地道:“我刚才还是留情了。”   新一嘿嘿一笑。   如此走过几轮,转瓶子的资格回到了琴酒手里,而他这次转到了赤井秀一。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新一,又给快斗和安室透使了个眼色——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新一嗅到危险的味道,缩了缩脖子,试图给自己找补:“这只是个游戏,大家不要这么认真,开心就好。”   “放心,我只是随便问个问题,大家也只会随便回答,你不必害怕。”琴酒微微坐正,指尖敲打着桌面,笑容平淡,“如果你未来的伴侣是像工藤侦探这样的人,你会几点回家?请看着他的脸回答。”   赤井秀一压下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在新一见鬼似的眼神中一本正经道:“我四海为家。”   新一:“???”   安室透笑眯眯地点头:“这个问题很好,我也来回答一下——我选择出家。”   新一:“!!!”   “我也想回答。”快斗憋着笑,双掌合十,宝相庄严:“我从此不敢回家。”   新一:“……”   他默默伸手拿起了红酒瓶子,在掌心掂了掂,嗯,趁手。   赤井秀一、安室透和快斗拔腿就跑。   “我工藤新一今天就要物理超度你们!”   大侦探愤怒的咆哮直冲云霄,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格外突兀,也莫名和谐。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日常真舒坦啊。 第56章 清闲时间   世界修复完成后,极端天气也随之消失,而更为明显的改变,就是霓虹的命案,尤其是以工藤侦探为中心发生的命案数量骤降。   “他果然是这个世界的BUG。”   从系统口中得知此事,琴酒勾了勾嘴角,并不觉得意外。   他从前虽然不常关注“柯南”的生活,但也时常从新闻报纸杂志等地方看到他的大名,什么“基德克星”、“死神小学生”之类的外号,都能充分表现出他的事逼体质,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案子。   现在系统修复宇宙规则漏洞,估计把他的体质也修了修,往后因他而生的命案应该会一直这么减少下去,虽然不可能一个都没有,但至少比起以前,目暮警官他们可以轻松不少。   毛利侦探的脖子也能少挨几针。   “阿阵,早。”   赤井秀一揉着头发走下楼梯,脸上带着一点睡眠不足的疲惫,见琴酒坐在前台拿着一叠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纸张看得专心,便上前腻到他身边。   他昨夜出任务去了,很晚才回来,手臂上还带着伤。血腥味将琴酒从睡梦中惊醒,一边听他说受伤过程一边给他上药,五点多才又睡下。   因为这样,琴酒按生物钟起床时,一向起得比他早的赤井秀一还睡得正香。   “早。”琴酒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示意赤井秀一坐下。   那里是玉藻前画画时用的椅子,不过刚才他带着兔子和八岐大蛇去逛超市买东西,就暂时空了下来。   “你昨晚只说自己是调解矛盾时受伤,没有说调解什么矛盾。”琴酒放下那一沓纸,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意寻了个话题和他闲聊,“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赤井秀一捏捏眉心,露出头疼的表情。   “其实……是意大利黑手党内部的争端,原本是不需要我们指手画脚的,我们也没有立场管。”   “黑手党?”琴酒眸光闪了闪,稍微坐正了一些,看起来更感兴趣了,“展开说说。”   赤井秀一好笑地摇摇头,顺手端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说:“昨天晚上,就在并盛町的并盛中学里,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家族彭格列家族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首领继承人之战,其中一方的‘首领’你可能认识,就是之前来过网吧几次的那个褐发少年。”   琴酒眉心微凝,垂头思索片刻,不大确定地吐出一个名字:“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一个不陌生也不熟悉的名字。   他是网吧开业后的第一个客人,在刚开业那一周时间天天都来,还曾带着他的老师——一个小婴儿——和他的学长过来一起打竞技场。   只是琴酒从大学回来后,就很少再看到他了。   “原来是去准备这场战斗了吗?”琴酒低声喃喃道。   “原本双方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在褐发少年那方胜出之后,他没有选择对自己的对手赶尽杀绝,而是报警处理。”   赤井秀一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黑手党报警,怎么听都很荒谬。   “然后这件事没有人敢接手,兜兜转转就落到你手里了?”琴酒猜到结局。   “是啊。”这才是赤井秀一头疼的根源,“我去的时机不巧,赶上对方的最后一波反击,人虽然是制服了,但也不可避免受了点伤……”   “话又说回来,我到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遍体鳞伤,换了普通人怕是抬一抬眼皮都费劲,我也没想到他们还有余力奋起反击,当时我的反应若是稍慢一点,现在医院里躺着的人就要多一个了。”   说着,他抚上手臂一侧包扎好的伤处,有些心有余悸。   琴酒淡淡地刺他一句:“阴沟里翻船。”   赤井秀一撇撇嘴:“我受伤了,作为恋人,你不该安慰我几句吗?”   琴酒想了想,转身迎上他期待的目光,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嗯,下次一定。”   “???”   赤井秀一也不管伤口疼不疼,两手齐上揪住他两颊的软肉:“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琴酒在现世的躯体是个十九岁少年,脸上满满都是胶原蛋白,还带着点未退的婴儿肥,捏起来手感极好。   赤井秀一想捏他的脸很久了,今天可算是找着了机会。   “……赤井秀一,今天晚上你睡书房!”   两人打闹间,一个裹着厚衣服都挡不完身上绷带的少年探头进门,瞧见他们明撕暗秀的画面,忙退出去,顺手拦下身后的人,却不小心按上那人的胸膛。   “沢田纲吉,”云雀脚步一顿,目光缓缓下移至他缠了好几圈绷带的爪子上,神色冷厉,“你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   纲吉“咻”一下缩手,轻轻拍了下手背,欲哭无泪:“学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你现在进去打扰老板和他恋人秀恩爱……”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中途毫无断句,听得云雀眉头紧皱,觉得这只小动物简直无法无天。   于是他揪住纲吉脸蛋,把他没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   Reborn站在门上,看不下去了,一扯帽檐飞起一脚踹在纲吉背上,顺腿将云雀也绊了进去——   “进去吧你!”   ……   下午,玉藻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网吧,左肩趴着兔子,右肩趴着八岐大蛇,这两只都吃得肚皮滚圆,张嘴打个嗝都是十种小吃混合的味道。   “你们早上九点出门,”琴酒坐在窗边,阳光斜照进来,满身都是金色光辉,温暖又明媚,“下午三点才回来。是出去买东西顺便拯救了一次世界吗?”   “出去买东西,顺便拯救了这两个饭桶的五脏府。”玉藻前拍拍兔子的脑袋,将几个购物袋搁到前台上方,没有系紧的带子散开,露出里面分门别类堆放整齐的东西。   “这是本大爷收拾的!”八岐大蛇其中一颗头颅吐着信子说道,说完又随其他头一起懒洋洋挂在玉藻前肩头,昏昏欲睡。   寒冬腊月,蛇类生物总是提不起精神,八岐大蛇虽然是大妖,却也逃不过本能的驱使。   琴酒掀开购物袋,见里面放着许多生活用品,从洗漱用具到各个款式的睡衣,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其余物品里很大一部分是零食,几乎将超市出售的种类买齐全了。   玉藻前是真不心疼赤井秀一的钱。   “除了这些东西,我们还买了两套惊悚片的碟片,今天晚上一起看吧?”他一边说,一边从袋子最底端抽出两张碟片,一套是《寂静岭》,另一套是《闪灵》。   琴酒眉梢一扬,随即抖了抖报纸,意味深长地问:“你们为什么会挑这两部影片?”   “是影音店老板推荐的。”八岐大蛇懒洋洋地道,“玉藻前问他哪些惊悚片好看,他就拿了这两张碟片给我们。”   它说话间,赤井秀一正好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两盘蛋糕。   看到桌上的碟片,他笑道:“你们的胆量都不小……”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琴酒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挑了两部不太恐怖的?”赤井秀一硬生生扭转语意,顺势坐到琴酒身边,将其中一盘蛋糕推到他面前,“下午茶蛋糕,尝尝。”   “这两部电影都不恐怖吗?”玉藻前翻到《寂静岭》的封面,只有一片笼罩在黑暗中的山岭,有些无奈,“罢了,剧情精彩就好,恐不恐怖倒是次要的。”   “希望我不会因为太无聊而睡着。”八岐大蛇说完,八颗头颅同时打了个哈欠。   “希望如此。”   琴酒切下一块蛋糕送入口中,掩去唇角一抹笑意。   赤井秀一摸了摸鼻尖,大概猜出了他的恶趣味。   晚上一定要录音……还要录像。   夜间,吃过晚饭之后,网吧众人与众妖聚在琴酒房中,关了灯看惊悚片。他们先看的《闪灵》,因为画面明亮鲜艳,都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八岐大蛇啃着青瓜味的薯片,用带着三分讥诮三分不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也不怎么样嘛。”   小蘑菇精窝在兔子头顶,赞同地点了点头。   玉藻前和兔子虽然没有附和,眼中却也有些不以为然。   琴酒与赤井秀一坐在妖怪们后方,闻言,交换了一个含笑的眼神,并开启了手机的录像录音功能。   随着剧情推进、越发诡谲的BGM的渲染,画面质感从明媚转为诡异,急促变换的音效与逐渐密集的惊悚剧情点,让一开始心情轻松愉悦的妖怪们绷紧了皮。   八岐大蛇叼着薯片却不敢咬,玉藻前的嘴角微微抽搐,兔子进入半炸毛状态,小蘑菇精已经把自己藏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就在众妖的心弦绷紧到极限时,电影第一个小高.潮如期而至。一声刺耳的尖叫冲出音箱,勾带着它们也惨叫起来。   “啊!!!——”   兔子和八岐大蛇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玉藻前掀起袖子挡在眼前。明明是见多识广的大妖,看过不知多少尸山血海的景象,现在却被人类拍的惊悚片吊起来打,这胆量……着实不同寻常。   “啊啊啊啊啊它过来了!”   “眼睛!我的眼睛!……本大爷不看了!”   “这特么是碳基生物应该看的东西?!”   看着四只妖怪连滚带爬地远离电视机,一个个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琴酒低笑一声:“这个胆子还看恐怖片呢。”   赤井秀一笑倒在他身上:“它们真的……一点妖怪的尊严都没有!” 第57章 欧皇抽奖   《闪灵》看了三分之一,《寂静岭》一点都没看,两张碟片就被几只妖怪埋到院子里,还下了起码八十个封印咒术,说是驱邪避凶,逢凶化吉。   琴酒在一旁围观了全程,啃着苹果一脸无语地道:“那只是电影,人类杜撰的故事,要说邪凶,你们自己才是吧?”   “你不懂,我们在世人眼中虽是凶恶的象征,可其实比起这两部影片里的存在,我们都能算良善了。”   玉藻前一边拿铲子吭哧吭哧地挖坑,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以他为代表的妖怪们洗白,理不直气也壮,就像曾经的人、妖大战不存在一般。   邪神八岐大蛇在一旁投来赞同的目光。   赤井秀一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你们是妖,电影里的是鬼,妖也怕恶鬼?”   兔子闻言,把贴了符咒……哦不,被符咒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快递打包的碟片放进坑里,斜睨了两人一眼,煞有介事地纠正道:“其实妖和鬼都怕恶人……哎哟!”   话没说完,它就被琴酒抛随手来的苹果核砸个正着,差点跟着碟片一起栽进坑里去。   在兔狐蛇三妖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小蘑菇精却在琴酒身边偷闲,还用他的手机抽奖。   说是抽奖,其实就是它们去购物的那家超市搞的福利小活动,购物金额达到一定档位获得抽奖资格,可以在官网的“转盘抽奖区”使用。   奖品种类很多,大约有二十几种,便宜和昂贵的五五开,因此每一种占据的格子都很小。   不仅如此,在这二十多种奖品中还掺进去了十个“谢谢惠顾”,格子还都挺大,摆明了就是告诉客人们,这个抽奖不必在意得失,重在参与。   玉藻前昨天在超市买了近十万日元的东西,得了十次抽奖机会,一个十连。抽卡游戏里的卡池十连有保底,这种转盘抽奖可没有,能抽到什么东西全凭运气。   小蘑菇精盯着转盘看了好一会儿,在各种奖品中挑挑拣拣,最后选定其中两个,“啪”一下按下了“十连”抽奖键。   “鬼王酒吞童子大人!九尾狐葛叶大人!西国犬王杀生丸大人!请赐予我欧皇之力吧!——”   它虔诚地放声大喊,把琴酒和赤井秀一都吓了一跳。   这是在干什么.jpg   琴酒嫌弃地看着这颗小蘑菇,实在不能理解它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小蘑菇精全神贯注地盯着转盘,没有发现他们的眼神。   转盘指针连转十圈,停下时,没等它看清具体指到了哪个格子,就见手机连震十下,每一下都伴随着金光闪闪的特效。光芒散去后,十个奖品分成两行在屏幕上排开,其中六个是相同奖品——游乐园单人全项目套票,剩下四个则分别是空调、笔记本电脑、冰箱和大屏液晶电视。   几乎把转盘里的大奖掏空了。   也把昨天花的钱都赚了回来,甚至富余了两倍以上。   琴酒眼里的嫌弃顿时变成了震惊,赤井秀一也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   这种欧气是真的存在的吗?它不会是在玩什么欧皇抽卡模拟器吧?   小蘑菇精如愿以偿拿到了六张游乐园套票,开心得一蹦三尺高:“抽到了!我抽到了六张套票!我们四个妖怪,还有老板和赤井先生一人一张——老板,我们明天去游乐园好不好?”   说着,它眼巴巴地看向琴酒。   琴酒、赤井秀一:“……”   好家伙,这位欧皇还自带“言出法随”技能。   两位没见过“大世面”的人类还没回过神来,那边埋完碟片的三只妖怪听见这话,全都噌噌噌蹿到小蘑菇精身边,七嘴八舌地询问怎么回事。   在得知小蘑菇精欧皇附体抽到了六张游乐园套票和四台昂贵的家用电器后,它们欢呼一声,扛起小蘑菇精就往天上抛了好几下。   不过,庆祝完毕之后,能不能去还是得看网吧主人的意见。   于是四只妖怪露出了同款眼神,一齐眼巴巴地看着琴酒。   琴酒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   “黑泽,看在小蘑菇精为网吧拿到这么多免费电器的份上,带我们去吧。”玉藻前主动出击,揪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与他谈条件,“我可以给你们游戏的三测多画三……十张画!”   琴酒还是不说话。   赤井秀一见状,勾住自家恋人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是怕它们出去惹祸,但也不能一直把它们关在家里——不如,我们和它们约法三章?”   四只妖怪点头如捣蒜。   琴酒挑挑眉,斜他一眼,装作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说:“去游乐园可以,但你们要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八岐大蛇的八颗头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第一,可以化形的全部化成人形,不能化形的只能跟着我。”   “可以!”   玉藻前一口答应,八岐大蛇和小蘑菇精顺势化为一位英俊男子和一个撑着五颜六色小花伞的小女孩。   只有兔子纠结了几分钟,四腿一蹬,跳到琴酒肩上。   琴酒点点头,接着道:“第二,你们可以自由参与任何项目,但不准与人类发生纠葛,万一真的发生了,不要想着自己解决,想办法联系我。”   玉藻前想了想,揪着八岐大蛇后颈的衣领说道:“我和小蘑菇会看好他的,放心!”   小蘑菇捏着粉拳用力点头:“嗯!”   八岐大蛇冲玉藻前龇了龇牙,看在可以外出活动的份上,勉强忍了。   “最后一件事。”琴酒的目光依次从三个人形妖怪身上扫过,“无论发生什么,不可以在普通人面前现出原型。退一万步说,如果你们当中出了一位反向欧皇,遇到当代的除妖师被看穿了原型,也尽量不要跟他们纠缠——还是那句话,想办法联系我,我来处理。”   “明白!”三妖不约而同地应下。   见他们态度还算诚恳,琴酒便不再唠叨更多,挥挥手,让玉藻前和八岐大蛇带着小蘑菇精去超市领取抽到的奖品。   兔子爱凑热闹,也跟了过去。   平时略显嘈杂的网吧随着一众妖怪的离开而安静下来。   “自从交往以来,我们好像还没正式出去约会过。”赤井秀一倚到琴酒身上,伸手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行了,放宽心,他们虽然都是孩子心性,但一个个活了成百上千年,懂分寸的。”   “嗯。”琴酒淡淡应了一声,难得抬手回抱了他,“明天不管他们,随便他们闹腾。”   赤井秀一一愣,旋即高兴地笑道:“当然!”   ……   次日一早,琴酒在门口挂上“今日休业”的牌子,领着一夜没睡还能精神抖擞的妖怪们坐上赤井秀一的车,前往游乐园。   副驾驶座上,琴酒系好安全带:“今天是二测最后一天,你不用跟工藤侦探他们打竞技场?”   “不用,我们的排名已经稳定在前三,不会再有变动了。”赤井秀一驱动车子,缓缓驶入道路中间的车流,“就算有,晚上再打一两局也就稳了。”   琴酒点点头,没有再问。   今天是工作日,他们来得又早,踩着游乐园营业的点到的,所以游乐园内人不多,也就几个热门项目的售票口前队伍比较长。   小蘑菇精抽中的是全项目套票,意味着他们不用再排队买票,想玩什么可以直接过去。   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游玩时间,刚进大门八岐大蛇就“不经意”地提出分头行动的建议,然后让迫不及待想享受二人世界的赤井秀一立刻答应。   一人四妖就此打成共识,就连原本因为不能化为人形而必须要跟着琴酒的兔子,都被他扔给了玉藻前。   “走吧,我们去坐海盗船。”赤井秀一兴冲冲地拉着琴酒往前走。   琴酒一脸蒙圈:“……你认真的?”   来游乐园约会的情侣不是坐摩天轮就是玩碰碰车,他这么硬核,直接就上海盗船?   “海盗船、过山车,这两个项目是游乐园里最刺激的。”赤井秀一牵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还是说你比较喜欢旋转木马?”   “走!现在就去坐海盗船!”琴酒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五分钟后,琴酒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神情木然地被赤井秀一紧紧抱住。   “……放松一点,你是在锁我的喉吗?”   另一边,四只妖怪显然忘记了他们在惊悚片上失败的尝试,毅然决然走向另一个刺激性拉满的项目——过山车,还选了前后相邻的座位,打算好好比一比谁的胆子够大。   这要让琴酒来评价,必然只有一句——菜鸡互啄。   四妖在游乐园游玩手册上看了过山车的介绍,虽然对自己的胆量有信心——这真是不错的笑话——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于是在正式发车之前,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扯犊子来转移注意力。   玉藻前:“关于后现代主义艺术表现形式我有以下六点看法……”   八岐大蛇:“你说得对,但是梵蒂冈的常驻人口只有八百人,而华夏的小龙虾甚至要靠人工养殖才能繁衍生息,可即便如此,它们也没能混上保护动物的名头……”   兔子:“接下来我简单地喵两句,汪呜……”   小蘑菇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尖叫,过山车迎着朝阳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世界的尽头,在高速翻转腾挪之后落下满地破碎的骄傲。   “本大爷再也不想坐这破玩意啦!——”   “比妖鬼更可怕的是人类!是人类——”   那是人类中最强大的阴阳师都没能摧毁的骄傲。   源赖光、安倍晴明:谢谢,走得很安详。 第58章 乐园一日   从海盗船上下来,琴酒面无表情,赤井秀一则若无其事,好像刚才借着惊险刺激的氛围锁喉……哦不,死抱着琴酒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不会还要带我去坐过山车吧?”琴酒忍了一会儿,见赤井秀一拉着他往某个依稀可以听见妖怪们尖叫的方向走,不禁嘴角一抽。   “不是,这里有些项目看上去刺激,其实玩起来也就那样。”赤井秀一说得轻松写意,顺手指向前方,“我们去坐那个吧。”   琴酒顺着他的指尖看去,不远处,一辆长长的游园车静静地靠在路旁,通体刷成粉色,画着许多可爱的动物图案,充满童趣。   那是亲子项目,常见于父母不想陪孩子逛了的时候,现在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即使临近第一班发车时间,车上也只有司机一人。   “你确定?”琴酒哭笑不得,“那一般亲子项目,按照我们如今的年龄差……你想当我爸还是我妈?”   饶是赤井秀一神经坚韧,听到他后半句话,额上的青筋也忍不住蹦跶了两下,捂着额头无奈地说道:“情侣也会一起坐游园车!情侣也会!——还是你更喜欢摩天轮、旋转木马这样的项目?”   闻言,琴酒花了一秒钟时间权衡利弊,毫不犹豫地抬脚走向游园车。   “走吧。”   赤井秀一望着他坚定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   两人坐在车子最后排,上车前还买了一蓝一红两大支棉花糖,软绵绵如云朵般的糖果比他们脑袋还大,虽然是糖丝缠绕的产物,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分量,拿在手里也觉得无从下嘴。   “……赤井,是不是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有童心?”   游园车缓缓驶动,游乐园内的场景从身侧慢悠悠地滑过,琴酒盯着棉花糖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不会沾到脸上的角度咬了一口。   糖丝入口即化,除了一点淡淡的甜意流连于唇齿间,口感宛如在吃空气。   “你也有和我一般年纪的时候,那时你有这样的童心吗?”赤井秀一笑眯眯地反问,丝毫不为他的挤兑生气,很高兴地扯了一大口棉花糖下来,然后半块沾到脸上,化为蓝色的糖粒。   琴酒嫌弃地瞥他一眼,从车子旁边的小格子里抽出纸巾扔给他。   纸巾上印着棉花糖的图案,估计是工作人员考虑到了吃棉花糖沾脸的情况,特意准备的。   两人拿着棉花糖,坐在平缓行驶的游园车上,享受着微风轻抚,看尽园中人间百态。   有孩子玩不到喜欢的项目坐在地上哭,有刚从过山车上下来腿软得相互搀扶的情侣,有摩天轮前排队的一家人,有在碰碰车场上所向披靡的孩子王……   大家都很开心,处处是欢声笑语。   琴酒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游乐园时的场景,那时他和伏特加为一桩交易而来,还敲了工藤新一的闷棍,间接造出一位死神小学生,没想到一晃眼都过去这么久了……   “阿阵。”   琴酒出神间,忽然被赤井秀一戳了戳。他疑惑地转头,却被揽过肩膀,一个带着香甜气息的吻如约而至。   棉花糖很甜。   ……   游乐园的另一边,新一半蹲在凶案现场,死者的身亡之地,旁边是一脸不知所措的纲吉。   安室透从外面回来,见纲吉局促地揪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便把他拉出去,让他先去做笔录。   “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他,我甚至不认识他。”虽然紧张,但纲吉还是口齿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刚才走到这个地方时,看见地上有血迹,所以绕到柱子后面看了看,我才刚发现死者,你们就过来了……”   “我没有怀疑你。”   新一突然站起身,打断了纲吉的话:“死者的伤口不像……人为,更像是野兽撕咬出来的,法医化验了伤口上的唾液残留,证实那的确是大型野兽的唾液。”   安室透和纲吉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和他一样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这里是游乐园,如果真的有大型猛兽在这里伤人,必须尽快疏散人员!”   安室透说着,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通知公.安方面直接向游乐园上级下达命令,暂时闭园休整半日,直到将袭击人的猛兽找到为止。   新一赞同他的做法,可眉宇间的忧虑并未因此减少:“安室,我觉得所谓的大型猛兽,可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猛兽。”   闻言,安室透神色一僵,纲吉却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你是说,妖怪?”安室透接过话茬,虽然没有解释,但已经把答案亮明了。   “妖怪……”   纲吉大为震撼,原来这世上除了死气之炎以外,还有其他不科学的存在吗?   没有理会这个二次面临世界观重塑问题的孩子,新一拉着安室透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恐怕我们得找几个外援。”   “……网吧里的那几位?”安室透眉梢一挑,迟疑地道:“我总觉得它们不太靠谱。”   “术业有专攻,妖怪的事,还是交给它们妖怪内部解决比较好,人类不好插手……其实也没办法插手。”   新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得厉害:“退一万步说,至少要找它们来确认一下这个案子是不是跟妖怪有关,没有当然最好。”   安室透思忖片刻,沉沉应了一声,眼前浮现出琴酒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野兽的咆哮与人类的尖叫。   两人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   纲吉见状,愣愣地挠了挠头。   游园车的终点站位于僻静处。   旁边是一片幽静的小树林,附近只有几对耳鬓厮磨的情侣,比起其他地方的喧闹,这里的氛围更好,却也不像游乐园。   琴酒和赤井秀一从车上下来,手里的棉花糖已经吃完,只剩一根竹签。他们将竹签扔掉,四下看了看,决定过一会儿再搭游园车回去。   “让超市老板大出血的套票,我们居然光用来坐游园车了。”赤井秀一笑道,“一会儿要不要去尝试一下摩天轮……小心!”   玩笑的话还未说完,身后忽然腥风横扫,赤井秀一神情一凛,猛然推开琴酒,自己却因这一举动慢了一步,肩膀被利爪划开浅浅的伤口,骤然涌出的鲜血使得空气染上了令人不舒服的血腥味。   旁边的情侣们好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齐声尖叫起来,纷纷朝着远处夺命狂奔。   琴酒踉跄一步站稳,猛地抬头,尚未看清袭击者的样子,身体本能就让他接连后退,险之又险地躲过数次角度刁钻的攻击。   与此同时,赤井秀一抬脚踹在袭击者的腰部,这凝聚着愤怒的一脚,陡然爆发出近乎蛮横的力道,直接将其踹得侧翻仰倒,而后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然而到此,危机并未结束。   琴酒若有所感,偏头一闪,一只紫黑色的爪子从他脸边擦过,爪尖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他顺势扣住这只爪子,臂膀发力,带动全身肌肉配合,一把将爪子的主人过肩摔了出去,庞大的躯体重重砸在地上,激起淡淡的灰尘,一声暴怒的咆哮震耳欲聋。   借着短暂占据上风的时刻,琴酒终于看清地上这两只的样子。   它们如人一样直立行走,却有四只兽爪,爪尖锋锐且力大无穷。在人形的躯壳上,它们裸.露的肌肤长满了青色毛发与类似虎纹般的纹路,几乎辨不出样貌的脸凶性毕露,除了吼叫,它们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类人,又像野兽。   琴酒与赤井秀一站在一起,正琢磨着如何处置这两个半兽人,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急促又敏捷的脚步声。   安室透和新一带着警员过来,吩咐他们拷走那两个被揍得七荤八素的兽人。   “不出意外的话,”安室透有些气喘,“你们果然是出意外了。”   琴酒嗤笑道:“我上次听到这么有营养的话还是在上次。”   安室透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们刚才在处理一桩命案,不出意料的话,那两个……就是凶手了。”   赤井秀一不在意案子,只沉了脸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哪家实验室‘产物’?”   “不知道,我们也是今天才发现的,甚至比你们还慢一步。”安室透摇摇头,又拧着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我在一份卷宗里看到过相应的记录,它们很可能是意大利上个月被彭格列家族收拾掉的一个黑手党家族造出来的人、兽共生实验体,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跑到了霓虹来。”   “那边的警方怎么说?就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彭格列?”琴酒追问道。   “不清楚。”安室透摇摇头,“卷宗上倒是记录了如何对付那种实验体,不过步骤很多,还不如你们刚才的物理震慑。”   “呵,如果卷宗上的方法有用,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实验体跑出来。”赤井秀一冷冷一笑,“但凡有点用,也不至于一点用都没有。”   “……”   新一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谈正事的时候,你们可以不说垃圾话吗?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琴酒:“……”   赤井秀一:“???”   安室透轻咳一声,扯了扯新一的袖子:“你好像被他们同化了。”   新一:“……”   --------------------   作者有话要说:   废话文学真的会传染(捂脸) 第59章 游戏三测   几人说话间,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纲吉也跑了过来,看到周遭的战斗痕迹,秀气的眉眼一下子紧紧皱起。   “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赤井秀一闻声抬头,看见是他,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笑道:“看来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已经主动出现了。”   听到这话,新一和安室透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倒是琴酒想起他们昨天闲聊时说到的事,脱口而出:“彭格列首领继承人?”   纲吉挠挠头,并不讶异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赤井秀一是前天到并盛中学调解的人,他们又是伴侣。   但另外两人反应就没这么平淡了,纷纷用看远古巨兽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纲吉,直把孩子看得又紧张又不好意思,下意识退到琴酒身边。   超直感告诉他,在同一阵营的情况下,待在这个人身边就是最安全的。   “你是彭格列家族下一任首领的继承人?”察觉到自己冒犯到人家,新一忙收起眼中的探究,只是仍盯着他看。   纲吉张了张嘴,看上去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苦笑道:“算是吧,前天晚上刚刚定下的。”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这里的事跟彭格列家族有关,连忙追问:“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新一迟疑着要不要把事情原委告诉他,安室透则在思考怎么说比较好。   等了一会儿,琴酒见这两人还没组织好语言,摇摇头,一句话概括全部:“彭格列家族近日收拾掉的一个小家族实验室里跑出来几只失控的不完全实验体,正在四处袭击普通人——我和赤井刚刚就被袭击了。”   “什么?!”   闻言,刚纲吉吓得跳起,抓住他的手臂连声询问细节。   可巧,琴酒对细节知道得还不如赤井秀一多,而且刚才的袭击来得突然,他只用一个过肩摔就结束了战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顺手把人推到了新一面前。   “去问工藤侦探吧,我只是一个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的普通受害者。”琴酒平平淡淡地说道。   好一个普通受害者,不仅重新定义了“普通”,还拓展了“受害者”的词语,我愿称他为新时代词典。   虚假的受害者:放声尖叫、四处乱窜、仓皇逃命。   真正的受害者:一个过肩摔解决所有。   在场知晓内情的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我们回去吧,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赤井秀一牵住琴酒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另一只手朝三人挥挥,“走了,有事再联络。”   “你不留下帮忙啊?”新一在他身后喊道。   赤井秀一摆摆手:“约会呢,没空。”   新一:“……”   游乐园因实验体戒严,迅速疏散了所有客人,四个刚从过山车上下来,都有不同程度的腿软的妖怪也不例外。   可能是天晴了雨停了他们又觉得自己行了,出园的路上一直在跟琴酒吹牛,什么自己在过山车上不仅不害怕还在大笑,什么过山车项目很有趣他要再来十次……   反正说的东西跟谁都可能有关,就是跟他们无关。   琴酒也不惯着他们,直接戳破:“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坐过山车,那我们去另一个游乐园,我买票让你们好好玩个够。”   “不必了不必了!”   “你太客气,大可不必!”   “你看你这话说的……比起游乐园,我们现在更想吃东西,中午买点食材回去做大餐吧!”   拒绝的有,示弱的有,转移话题的有,就是没有勇敢答应的。   “这就是妖怪啊……”   赤井秀一意味深长。   于是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去了附近的超市,根据琴酒拟定的午餐菜单买了许多食材,大包小包地回到网吧。   “今天我掌厨。”   赤井秀一脱下大衣,挽起衣袖,自告奋勇地进了厨房。不过进去之前,他也没有让妖怪们闲着,一个个都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或是去打扫庭院,或是去洗衣服和晾晒被褥,除了琴酒,其他人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玉藻前倒是不用干活,但他要画画,游戏二测一月中旬,也就是今天结束,三测则暂定二月份上线,他只剩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还差二十张……现在是三十张原画没有画完。   时间紧任务重,他必须从今天开始爆肝了。   见众人都有事干,连兔子都在为三测琢磨竞技场平衡性和制作新的全套卡牌的技能,琴酒总觉得自己清闲得与他们格格不入,想了想,也走进了厨房。   彼时,赤井秀一正在切菜,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是要拿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来给你打下手。”琴酒解开衬衫袖口,将袖子挽到小臂上方,“你刀功不如我,我来切菜,你去做别的。”   “行。”   赤井秀一侧身让开,将菜刀递给他,然后转身去煎牛排。   锅里热油滋滋冒响,砧板上咄咄的落刀声轻快而有节奏,厨房中无人说话,却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   琴酒将黄瓜、番茄切丁,单手打了两颗鸡蛋搅散成金黄的蛋液,放在一旁备用。   正当他干完手头的活儿,四处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处理的食材,冷不防被塞了一小块牛肉到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赤井秀一笑着问道。   琴酒仔细品尝了一下,点头:“不错,不过对于外面那几个来说,味道可能会淡点。”   “不管他们,你喜欢就好。”   赤井秀一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让琴酒帮忙把煎熟的牛肉切碎,又从蒸锅里取出几颗土豆,捣成泥状,和牛肉拌在一起,做了两盘牛肉土豆泥出来。   “牛肉土豆泥?”琴酒不知如何评价这听起来就很赛博朋克的菜色,“能吃吗?”   “我从一个美食节目上看来的。”赤井秀一用勺子挖起一块送到他嘴边,“尝尝?”   琴酒:“……”   他以前和赤井秀一中门对狙时,差不多也是这种心情。   跃跃欲试中带着一丝同归于尽的疯狂。   赤井秀一歪头打量他:“吃个土豆泥,不至于露出这么悲壮的表情吧?”   “你不懂。”   琴酒斜他一眼,张嘴吃下那勺土豆泥——   怎么说呢,味道还可以,甜的土豆混着咸香的牛肉却并不突兀,两种味道融合得很好,口感绵软丰富,不难吃。   琴酒松了口气:“你的新尝试很成功,继续做下一道菜吧。”   得到他的认可,赤井秀一特别高兴,也用同一支勺子尝了一口,兴冲冲地回到灶台前。   厨房门外,八岐大蛇、小蘑菇精和兔子扒着门框依次露出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土豆泥,不约而同咽了下口水。   “我也想吃土豆泥……”小蘑菇精可怜兮兮地说。   “等开饭吧。”八岐大蛇叹了口气,“品尝新菜这种事,是大厨留给他家伴侣的特权,我们就别想了。”   兔子往上看了一眼:“你这次倒是很清醒。”   八岐大蛇的八颗头同时冷哼一声:“本大爷一直都是人间清醒!”   ……   主线任务完成后,系统给琴酒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他也没客气,真就窝在网吧里当咸鱼,连学生人设都懒得维持。   兔子倒是对他的生活方式没有意见,反而拖着他当了几张人形卡牌的原型,这张用他的眼睛那张用他的腿,看得赤井秀一直嘬牙花。   赤井秀一是知道游戏里的卡牌人气有多高的,尤其是直接把琴酒等比复刻进去的“初代修复师”,在论坛里一天天的被“老公老公”地叫。   “初代修复师”是唯一卡牌,赤井秀一勉强还能忍,最多偶尔带着游戏截图上论坛气一气那帮光喝酒不吃菜的家伙。   可这些卡牌都是要进卡池的!   完犊子,他的赛博情敌又要增加了!   没错,系统这个狗策划终于在三测里加入了抽卡功能,那乏善可陈的系统商店里也多了三款抽卡礼包,分别是648档的五十连、1888档的一百二十连和6888档的五百二十连。   起步就是648,单位还是美金,系统这不叫割韭菜,就是奔着刨韭菜根去的。   赤井秀一作为制作组成员家属兼半个编外人员,即使不差钱,在听到这三个礼包时也心脏骤停了一秒,回过神来后一把搂住琴酒压压惊。   “这个定价是认真的吗?”他哭笑不得地问。   琴酒拍拍他的脑袋,淡声道:“不用紧张,那三个礼包是给氪佬提供用最短时间拿到所有新牌的途径出的,除了氪金,新卡牌里有一半可以通过任务肝到,另外新剧情上线后,通关一条线可以拿到一个十连,成就系统里也会补上以往剧情通关后的奖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心里估算了一番才接着说:“二测的解密线几十条,一测主线剧情开了十章,一条支线也有一抽奖励,保守估计一百抽没问题。”   闻言,赤井秀一长出一口气:“幸好,策划还是那个大方的狗策划啊!”   “嗯,抽卡材料不用担心,你需要担心的是三测的新玩法。”琴酒顺着他的背脊轻抚,像是给大猫顺毛,“等新玩法出来,你就知道狗策划确实还是那个狗策划。”   赤井秀一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能……透露一点吗?”   琴酒思索片刻,微笑道:“肝上长了一个人。”   “……”   ……   《纪元修复师》三测/终极删档付费测试上线公告:   经过小半年的测试,本游戏各大系统及所有玩法已全部完成,因此本策划决定于二月二十日开放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内测,测试名额增加至三万个。   三测更新内容/新玩法如下:   1.成就系统:上万条成就奖励已就位,是时候检测一下各位的肝度了!   2.抽卡系统:前两次内测所有卡牌(除唯一性卡牌和竞技场排名奖励之外)都将进入卡池,分为R、SR、SSR三个等阶,抽取概率将在游戏中公布。   3.全新卡牌套装上线!新版本主线、活动剧情、大量支线剧情上线!玩家可通过剧情副本获得抽卡材料、卡牌碎片等丰厚奖励,成功收集全套卡牌后将触发唯一套装属性,套装内卡牌与其佩戴的武器都将得到全属性增益。   4.竞技场商城开放,玩家可使用竞技胜利/失败后获得的特殊货币兑换竞技场独有卡牌、武器、经验书等商品。   5.全新玩法:“人生的一百次救赎”开放!玩家进入副本后,将随机获得一个人物身份,以该身份通关剧情,将获得抽卡十连、副本特殊卡牌、升级材料等奖励。   注意:副本每日开启一次,一共五十九次开启机会,完整剧情达到五小时以上,中途退出/通关失败将会导致悲剧结局,玩家操控的人物也会因此死亡,以后无法再刷出相同的身份,并永久损失一条副本成就!请玩家在过剧情时谨言慎行,做决定时深思熟虑,不要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6.三测将上线全新卡牌一百三十二张,其中三套为主线剧情、活动剧情剧情、新玩法副本专属,共三十张,其余卡牌将随一二测旧卡牌同时进入常驻卡池。   三测福利:   1.上线即赠抽卡十连、每日登录送三次抽卡机会(日常、活动任务、累计登录成就)、SR强力输出新人物卡[卖花姑娘]。   2.登录七天赠送SSR强力辅助新人物卡[花瓶美人]、常驻卡池每日免费指定一次抽取目标,指定后该卡牌将占百分百出卡概率,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会歪池了!   3.商城上线648、1888、6888三档抽卡礼包,三测期间每日一次半价购买机会,累计充值18888将赠送全新唯一性人物卡[初代修复师·少年](仅限二人,先到先得,绑定账号不删档)。   ……   二月十二日,《纪元修复师》的三测公告在各大平台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玩家在惊叹于游戏增加的近乎恐怖的文本量和新卡牌数量的同时,新的玩法系统与商城累充金额也让他们看到了狗策划刨韭菜根的獠牙。   ——累充18888得存档名额和唯一性卡牌是这个意思吗?卖这么贵居然还限量,狗策划到底想不想挣钱?!   ——你们看到那一百多张人物卡了吗?这也太好看了!我要抽空卡池!   ——本以为二测已经是大手笔了,万万没想到三测玩得更大!十连和新卡说送就送啊!   ——今天先不骂策划了,没空,我去舔我的新老婆了!   ——看到新玩法,我觉得我的肝在隐隐作痛。   ——不是,你们就这么有信心能抽到名额吗?   大家都在讨论新系统新玩法,只有赤井秀一看着累充卡牌搓了搓手,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   谁也不要拦着他,这个18888他氪定了! 第60章 氪金大佬   二月二十日上午九点,《纪元修复师》开启三测。   赤井秀一担心自己睡过头,专门定了个闹钟,结果不到七点他就醒了,而身边人还搂着被子沉沉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再回来,便一点点抽出琴酒怀里的被子,小心翼翼将他扒拉过来,圈在怀里。   “赤井……松手。”   琴酒深吸一口气,咕哝了一句梦话似的话,眼睛却没有睁开,脑袋也乖乖搁在赤井秀一肩膀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两弯阴影,尚未完全长开的五官犹带着几分稚气。   倒是不太像他记忆中那位杀伐果断的组织二把手。   三测的累充卡是照着他少年的面孔画的,比现在还小一些,十五六岁的模样。背负重.狙、手持匕首,大概与他刚进组织时的样子差不多,那是赤井秀一无从得知的过往。   他总想多收集一点琴酒不为人知的模样,不管是在恋人与朋友面前的放松,还是面对警惕之人时的凌厉和强装的平静,再或者如游戏中那样似是而非的面貌,他都喜欢。   人是复杂的生物,琴酒尤其如此。他不是建筑平面图,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他身上藏着许多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秘密,是赤井秀一一直在努力挖掘的东西。   不着急,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就先从收集以琴酒为原型的游戏卡牌开始吧。   赤井秀一高高兴兴地想道。   ……   因作业睡得晚,已经养成良好作息的琴酒今早起得也晚了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听到耳边嗡嗡嗡嗡的,不知是耳鸣还是真的听到什么杂音。   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正要坐起身,目光突然不经意扫过身旁,就见赤井秀一一手圈着他一手拿着手机,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着“支付成功”的字样,手机紧跟着嗡了两下。   所以这就是嗡嗡声的来由?   那他刚刚听了几声?二十声有吗?这家伙到底支付了几次?   琴酒支起脑袋,眯着眼凑近一点:“你在干什么?清空购物车?”   “不是,我在买抽卡礼包。”赤井秀一条件反射地回答,说完才反应过来他已经醒了,低头笑着说道:“醒了?去洗漱吧,我点的早餐应该快送到了。”   “现在几点了?”琴酒一边说,一边就着他的手看了看手机时间,九点零三分,“这才刚开服三分钟,你就买抽卡礼包?卡池还没开吧?”   常驻卡池需要通过主线剧情第一章才能开启,活动卡池则需要升到十五级,通关前置关卡开启。   三分钟,也就够他做完登录、进商城、点击购买几个动作。   “确实没开,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氪到18888档累充,拿到你的少年卡了!”   赤井秀一说着,兴冲冲地调出卡牌界面,将“初代修复师”的少年建模放大,再递到他眼前。   琴酒:“……”   见自家恋人一脸“你给我整无语”了的表情,赤井秀一清了清嗓子,随便找了个方向为自己辩解道:“虽然我只用了三分钟就拉满氪条,但我并不是速度最快的。这张卡只有两人能得到,另一个人比我还快了一分钟!”   说完,他似乎还有些遗憾,咕哝道:“也不知道谁的手速这么快……”   琴酒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间,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算了,反正游戏是他的,赤井秀一氪得再多也不过就是把钱左手倒右手,比起冲动消费,性质更类似于上交工资卡。   琴酒拍开他的爪子,翻身下床:“你想氪就氪吧,反正是你的钱,我管不着。”   赤井秀一对着他的背影晃了晃手机,笑道:“你现在和我到国外领证,我的钱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了!”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琴酒洗漱完毕,换下睡衣之后,拖着还想再来两单的赤井秀一下楼吃早饭。   彼时,几位妖怪已经帮他把店开了起来,却没人在前台看店,而是人手一台电脑,居然也玩起了“纪元修复师”。   现下距离开服不过才过去十几分钟,速度最快的八岐大蛇已经打完了三个副本,主线也看到第一章第三节,八颗头颅正吃着薯片讨论剧情,着重探讨前三节出现的异世界菜肴能否复原,一个个还说得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仿佛在开小型辩论会。   玉藻前没有打副本,他把所有时间都放在过剧情上,就像看有声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兔子和小蘑菇精则是在看商城的“全服累计充值”页面,数着数字后方不断翻滚的零,兴奋地又蹦又跳。   琴酒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他大概能猜到游戏公测后,网吧里会是个什么状况了。   “老板——”   网吧大门忽的被推开,纲吉卷着一身风雪匆匆跑进来,额前的发上还缀了两三片花瓣,一进门就从琴酒身边掠过,直奔空着的电脑。   “——帮我开一台机子,三小时!”   话语姗姗来迟。   “彭格列首领继承人?”赤井秀一正拆着早餐的包装,看见来的是他,奇怪地问:“你不是去处理实验体的事了吗?”   之前琴酒和赤井秀一在游乐园遇袭,袭击者是从里世界某个小家族的实验室里跑出来的实验体,由于纲吉与彭格列关系匪浅,新一和安室透商量之后,决定将此事转交于他,美其名曰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处理。   纲吉考虑几分钟,倒真接下了这件事,恰好赶上游戏二测与三测之间的空窗期,又在放寒假,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办这件事。   “大致处理好了,只差一些收尾工作,我的老师在盯着。”纲吉没有说处理方法,只给出了最重要的结论。   他属于抽不到内测名额的非酋,一测之后就一直用琴酒这里的账号体验游戏,现在颇为熟门熟路地登了上去,创建人物、过剧情、打副本,一气呵成。   得,网吧又添一位网瘾少年,还是熟客。   琴酒也不忙着找他收网费,反正他一会儿离开时自己会给。转身端走赤井秀一手上刚从包装袋里取出的热粥,他绕到前台后方坐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赤井秀一端着第二碗粥蹭到他身边。   “阿阵,我们感情很好对不对?”他叼着勺子,冷不丁问了个没头没脑奇奇怪怪的问题。   琴酒斜他一眼:“其实也不是很好……”   “没错,我们的确很好!”赤井秀一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然后自顾自地问:“你告诉我,这个游戏,氪金能不能改命?”   琴酒不想搭理他,懒懒地回答道:“你都氪完了才问有没有用,难道我说没用,你就要找我退钱?”   “……也不是。”赤井秀一连忙摇头,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机登录游戏,眉头纠结地皱起,“我只是发现这个游戏的玩家有钱人真多啊……”   虽然觉得他在没话找话,可这没来由的感慨还是让琴酒好奇起了游戏里的氪金状况,于是抓着他的手扯过手机,点进商城的“全服充值排行”页面。   排行榜只显示充值金额前十位的ID,琴酒粗略扫了一遍,发现第十名到第三名的ID隔几秒钟就会变动,但前三名一直稳如泰山,他们分别是排在第三的安室透,第二的赤井秀一,还有第一的……Reborn?   “你居然充了这么多钱?”琴酒长眉一扬,随手抓起一个笔帽扔他头上,“钱多烧得慌?”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挠挠脸,碧色的眼瞳心虚地瞥向一旁:“以你为原型的卡牌有二十多张……我想抽个全图鉴……”   “……我今天就把你的抽卡概率降到百分之零点一。”琴酒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作势要联系江湖传说中的狗策划。   “别啊!我快要抽完了,把号上剩下的两百抽扔进去,最后两张肯定到手!”赤井秀一手忙脚乱地按住他,还抽出他的手机塞进自己口袋,“我绝对不氪了,你放心!”   琴酒非常费解,完全搞不懂他的想法:“我好好地待在你身边,你去游戏里找什么代餐?”   “不是代餐。”闻言,赤井秀一莫名感到大事不妙,正色解释道:“那些卡牌人物上有你的一部分特质,是你很少表露,在极偶然的情况下被画手捕捉并呈现出来的——和你有关的一切,我全都要。”   他的话语认真而狂热,将强烈的执着融入占有欲中,化为一种令常人窒息的痴绝,让琴酒顷刻回想起曾经被他的重.狙瞄准的一瞬。   那时的他心里想的,大概也是杀掉此时此刻的琴酒就能将他永恒定格于心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极端占有。   “赤井秀一。”琴酒微微坐正,又一次喊他的全名。   “嗯?”赤井秀一疑惑地歪了歪头。   琴酒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揪住他半边脸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给我收起你过剩的收藏癖和占有欲!”   “唔唔唔……”   两人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丝毫没有发觉正在打游戏的几人纷纷向他们投去了疲惫而沧桑的目光。   纲吉从玉藻前那儿顺了一根薯条,语气低沉:“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啊。”玉藻前轻叹着点头,“不分场合,不分时候,随时随地想起就能秀。”   “这你们也能忍?”纲吉不解。   “我们没钱。”八岐大蛇咽下嘴里的辣条,一本正经,“所以能忍。”   人类不会明白,妖怪为了口吃的,能坚强到什么程度。 第61章 新的任务   游戏三测开启,意味着琴酒混吃等死的咸鱼躺平生活暂时结束,系统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向他发来了新的任务。   系统提示:宿主已触发全新任务:[拨乱反正]。   系统提示:注意,该任务为月常任务,一月一次,只有一环,完成度达到百分之五十即可结算提取奖励。完成度达到百分之百,将触发双倍奖励。   系统提示:任务奖励:直升一级、游戏收入一成分成。   琴酒收到提示时,正好在看“纪元修复师”的全服充值总额,虽然只开服一天,但这个数字已经快逼近部分游戏一个月的流水了,这里面当然有礼包定价高昂的原因,可也从侧面说明了玩家里有很多土豪。   比如霸榜一整天,直到现在充值金额还傲视群雄的Reborn。   琴酒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常来网吧蹭账号的纲吉的老师,里世界第一杀手,一个有着婴儿外表、鬼畜心脏的强者。   三测将会持续两个月,一直测到四月底,即使不是每天的流水都能这么高,可只要能有首日收入的一半,甚至百分之三十左右,三测的流水都会非常可观。   这个月常任务的奖励还不错。   琴酒放下手机,抬手戳了戳趴在一旁的兔子的屁股:“任务内容。”   兔子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瞅他一眼,下一秒,新的提示发到了他的任务面板上。   系统提示:“拨乱反正”[全一环]:清除盘踞于白马别墅中的鬼怪。   “白马别墅是……”   琴酒倒是不太在意任务里的“鬼怪”一词,但他没听说过白马别墅,上网查了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赤井秀一从浴室出来,身上冒着蒸腾的热气,拿着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   他正好听到琴酒的自言自语,眉梢一挑,坐到床边:“你要找白马别墅?做什么?”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琴酒不答反问。   “我听说过,离并盛町不远,大约在偏郊区的地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后来被白马探买下才改叫白马别墅。”赤井秀一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你要找白马探?”   琴酒托住下巴,不置可否地道:“地址给我,我明天过去一趟。”   白马探是基德的旧识,既是基德的宿敌,又是黑羽快斗的同学,两人的关系很微妙,之前组织覆灭,他也出过一份力。   赤井秀一与白马探不熟,不过该了解的都了解,于是勾住琴酒脖子往下一拉,与他面对面凑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   “你不会是想找他麻烦吧?”   “不,正好相反。”琴酒偏头避开他突然袭击的吻,“我是要帮他解决麻烦。”   “……”   赤井秀一收了笑容,扳过他的脸用力亲了上去。   “你居然因为他避开我!”   “……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停药。”   在这对狗情侣亲热之时,距离并盛町不远的白马别墅里,白马探端坐沙发,双腿交叠,端着咖啡抿了一口,对时不时闪烁的灯光和电视机里若隐若现的鬼影视若无睹。   “别费劲了。”少年相貌英俊,眉眼是欧式的深邃俊美,一身家居服也被他穿出了高定礼服的气质,“在弄清楚这栋别墅的过去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电视机里原本正在播放晚间新闻,画面却突然变成黑白色,边沿泛起了雪花状条纹。   楼上传来重物落地的轻响,卫生间里的滴水声不绝于耳。白马探猜测,自己如果现在上楼,应该能收获一颗沾血的人头,而若是去了卫生间,大约就能亲眼看到水龙头里滴出血水的恐怖片常规桥段了。   白马探并不害怕,反而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才是这座房子真正的主人,你千方百计赶我走,也是不希望我探究这里的故事。”他认真说着,英俊的脸庞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正义凛然,“但我作为侦探,有义务找出真相,哪怕是一桩早已过去多年的案子。”   “所以……”   白马探唇角微弯:“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害怕你的小伎俩,也不会离开。”   “……”   安静的房屋里,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一声幽幽叹息,落在常人耳里只怕鸡皮疙瘩能掉一地,胆小些的夺门而逃,甚至直接被吓晕都不是没有可能。   白马探却置若罔闻,还敢拿起遥控器换台。   “不过,你一直这么闹,阻碍我调查,的确也影响我的办案效率。看来明天要找一位大师暂时镇压你一番,待真相浮出水面,我再把你放出来。”   ……   琴酒婉拒赤井秀一跟自己一起前往白马别墅的提议,搭乘列车抵达他给的地址,按下别墅大门的门铃。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式复古别墅,带着浓烈的中世纪时期风格,以低垂的阴云为背景,如同走入电影里的吸血鬼城堡,就差一棵枯树和一群蝙蝠做气氛组。   门很快便打开,出来的是穿着厚棉睡衣的白马探,他似乎刚刚睡醒,栗色的发凌乱地垂在额前,脸上带着倦色和一丝尚未褪尽的惊吓。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他扒了扒头发,礼貌地笑问道。   琴酒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偶然经过的路人,发现这座房子鬼气森森,所以过来看看。”   白马探脸上掠过几分诧异,但不是诧异于他说屋子鬼气森森,而是他居然能看出这一点。   “我本想趁今日出门找个除魔师暂时镇压房子原主人,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出门,大师就自动送上门了。”   白马探微微一笑,看上去并非信任,而是有探究和试探之意,甚至没有与他交换名姓,就侧开身体让他进去了。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对彼此这一刻的想法心知肚明。   琴酒走进别墅,刚入大厅,一股焦臭味便钻进鼻腔,针扎似的刺了他一下。   一滴冰冷的液体从他眼前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深红色的,是血水。   电视机自动打开,泛着雪花状条纹的空白画面里鬼影重重。   卫生间方向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虽然不大,却莫名嘈杂得让人心烦意乱。   客厅里的灯光莫名闪了两下,仿佛接触不良。   白马探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早已习惯房子里出现的异象,所以好整以暇地观察琴酒的反应。   琴酒神色平静:“我现在开始?”   白马探耸耸肩:“你随意。”   琴酒点点头,脱下妨碍动作的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挽起衬衫袖子,然后走到电视机前,拔掉了电源。   屏幕一黑,画面消失。   琴酒再走进卫生间,见水龙头没拧紧似的往外滴着血水,直接把水阀关了。   马桶突然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一只腐烂的手从中探出,指甲长而尖锐。   琴酒抄起旁边的马桶搋歘一下将它按回去,然后关上了马桶盖子。   之后,他又登上二楼,刚从楼梯口,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便滚到脚边,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琴酒与它对视三秒,随手扯过窗边圆桌上的桌布把它盖住,包裹起来,而后提着它走到杂物间翻出一只盒子,将它扔进去,合盖、落锁、焊死。   琴酒忙活的时候,白马探就跟在他身后围观,一边看一边笑,笑过了又摇摇头,觉得他这样是治标不治本。   他却没想到,琴酒的除魔行动到这,不过是个开始。   “先生,我建议你接下来三天时间暂时搬去其他地方住。”   白马探诧异地扬眉:“为什么?”   琴酒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黑色的音箱,往客厅一放,再按下开关,“大悲咒”宏大慈悲的旋律就如惊雷般炸响,吓得白马探后退了一步。   “其实要对付这种顽固却不伤人的鬼怪很简单,他们既然保留着生前的理智,当然也有活人都会有的感官,并受这些感官影响。”   琴酒穿上大衣,接着对一脸莫名其妙好像没听懂的白马探说:“大悲咒开路,广场舞十大神曲洗地,炫光水泥鬼火DJ舞曲补刀,装修噪音锯墙拆地板打扫战场,没有搞不定的鬼怪。”   白马探:“……”   这是真·未曾设想的道路。   他清了清嗓子,客客气气地笑着问:“现在的除魔师都用这么硬核的方式驱鬼吗?”   “不是,我的其他同僚现在应该还停留在用符咒驱鬼的阶段,我觉得那样太没效率,索性用人类的科技造了一个鬼怪快乐套餐,让他们感受一下科学社会的毒打。”   琴酒的解释比白马探想象得更加简单直白,而且说不出有说服力。   “走吧。”琴酒向他摆了摆手,“不出意外的他,只要这里的鬼怪没跑,三天之后你将会收获一屋子和善友好的原住民,不管你坚持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都能达成。”   说完,见白马探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他直接把人拽了出去。   大悲咒放完,混着广场舞神曲旋律的炫光水泥鬼火DJ舞曲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锯墙拆地板声响彻整座别墅,白马探都被琴酒拉着走出老远了还被吓一激灵,可想而知此刻待在别墅的鬼怪们的感受。   白马探只是听了一耳朵,就觉得san值狂跳,脑袋嗡嗡的,赶紧捂住耳朵转移注意力。   他想了想,由衷地对琴酒说:“大师,你经验丰富,能否告诉我以前你在用同样的方式驱鬼时,那些鬼最后有没有陷入自闭?”   “没有。”琴酒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这是第一次用这个方法驱鬼,回答没有并不算错。   白马探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还是希望可以和理智状态下的鬼怪们交流的,对梳理案情有帮助。   别墅里的鬼怪:“……”   我们虽然不是人,但你们俩是真的狗啊! 第62章 物理驱鬼   琴酒和白马探分开,回网吧的途中调出任务面板看了看,任务状态没有改变,应该是白马别墅的鬼怪还没被打服。   没关系,那个音箱是系统送的,可以连续播放三天三夜。以音箱里存的那些乐曲的风格,最多今天晚上,他们就能心服口服。   琴酒毫无压力,甚至心情还不错,一回网吧就把赤井秀一的手机没收了。   “我今天才上线一个小时!”赤井秀一无奈地看着他,嘴里辩解着,却没有真的上手抢。   昨天晚上睡前,两人立下君子之约,内容是互相限制对方花在最近沉迷的一件事上的时间因为。琴酒没有沉迷对象,所以内容删删改改后变成了防沉迷监督——琴酒监督赤井秀一打游戏。   游戏时间一天不能超过三个小时,以及不能连续三个小时泡在游戏里。   听到他的辩解,琴酒也不忙着反驳,扫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后说:“我是七点半准时出门,我起床的时候你也醒了,早餐还是跟我一起吃的。从我出门开始算,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你猜我信不信你是用这中间的一个半小时做了其他的事?”   赤井秀一不动声色:“我看了一个半小时的店,不信你问他们。”   说着,他抬手指向前方,两排电脑前整整齐齐坐着四只妖怪、一只怪盗和一只彭格列十代首领继承人。   戴着耳机打游戏的一众人、妖闻言,与赤井秀一对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   “我作证,他确实在前台坐了一个半小时。”老实孩子纲吉如是说道。   赤井秀一微微一笑。   这句话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什么都没说,而且正反两套说辞都能说得通。坐了一个半小时可以是看店,也可以是坐在那儿玩游戏,突出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   “你教得很好。”琴酒不慌不忙地轻轻点头,“但你知道我在前台安了摄像头吗?”   赤井秀一笑容一僵:“什么?”   不应该啊!他刚才开游戏之前将整个网吧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摄像头或其他的监控设备,难道琴酒在诈他?   赤井秀一保持镇定,谨慎地问:“真的吗?”   琴酒当着他的面走到前台,探手至台子底下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视觉死角的角落,摸出一只微型摄像头。   之后,他又调出上传至手机的监控视频,通过清晰又稳定的画面可以看到赤井秀一登录游戏的全过程,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是七点三十九分。   琴酒七点半出门,赤井秀一用九分钟检查网吧。   严丝合缝。   赤井秀一从他手中拿过摄像头,左看右看也没看明白,这个小东西到底是怎么在那种极隐蔽的角落用如此刁钻的角度拍出这么清晰的画面,现在的微型摄像头已经发展到黑科技水平了?   兔子见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为自己无意间坑了他一把而在内心默默道歉。   那个摄像头是琴酒从系统里兑换的,真正意义上的黑科技产物,自带反侦查功能和全息扫描式监控镜头,还可以锁定对象进行精准监控。   之前它不知道琴酒换这东西干啥,自从主线任务完成后,他就悠闲得像条晒太阳都懒得翻身的咸鱼,根本没地儿用。   现在它懂了,狗情侣之间的情.趣嘛,明白。   tui!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赤井先生。”琴酒冲他晃了晃手机。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交待!   赤井秀一两手齐上拢住他的手,微笑着问道:“我能晚上再玩剩下的半小时额度吗?”   琴酒笑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摇头。   “说谎骗我,扣掉半个小时游戏时间。”   赤井秀一嘴角一撇,把他扒拉过来用力抱住。   网吧内所有活的能喘气的生物都他们秀了一脸。   ……   白马探就近搬到了并盛町内的一家旅店,还给琴酒发了封邮件告知他自己的住处,方便之后见面交流。   但两人还没来得及碰面,白马别墅里被吵得差点再死一次的鬼怪们就主动找上门了。   彼时,琴酒正在浴室泡澡,本来泡得好好的,浴室的灯却突然闪烁几下,浴水也迅速变得冰冷,水面上还结出了一层浮冰。   一只半腐烂的手缓缓攀上边沿,带着浓烈腥臭味的血水从排水口下涌出,铺了满地,几乎就像活物一般慢吞吞地蠕动着,令人脊背发寒。   琴酒眉头一皱,正要起身,就见浴室门突然被人推开,周遭的一切变化也随之静止。   “阿阵,我们一起……啊!”   赤井秀一没能把话说完就看到了浴室中的景象,紧接着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后抄起旁边的拖把将那只险险要碰到琴酒的手拍下去,再抓起水管拧开水阀,将地上猩红的液体冲个一干二净。   从发现到解决,赤井秀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全程用时不超过两分钟。   鬼怪:“?”   琴酒:“……”   “阿阵,你怎么在冰水里泡着?快出来。”   赤井秀一一扭头,见浴缸里的水冒着冷气结着冰,连忙放下水管,把琴酒抓出来裹上浴袍,半搂半抱拖出了浴室。   “你干什么……”   琴酒被他塞到床上拿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又见他脚步匆匆地往回走,有些呆愣地问。   “浴室的排水口出了点问题,可能是下水道堵住了,我去修理一下,你先歇着。”   赤井秀一说完,从衣柜里拿出枪匣,取出许久未见天日的重狙扛在肩上,大步走进浴室,砰一声甩上门。   “……你拿狙通下水道?”琴酒脱口而出。   而且就浴室那么大点地方,施展得开吗?总不能是用枪管去戳吧?   琴酒还懵着,浴室中已传出了噼里啪啦叮呤咣啷一连串连贯的不明声响,灯光也一闪一闪的,透过门的上半段磨砂部分还能隐隐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阴影,总之就离了大谱。   浴室内,赤井秀一扛着重狙,一边把枪口顶在那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人头上,一边踩着半腐烂的手,唇角微扬,笑容邪戾,好像曾经与琴酒互相把对方逼上绝路的那位FBI王牌之前从他的人格里出走,今天终于回归了一样。   “还来吗?”   人头疯狂旋转甩头发表示否定,人手也竖起五指用力摇晃,一个怂的比一个快。   “没劲。”赤井秀一一撇嘴,收枪收脚,“你们怎么能怕人呢?我的枪对你们又造不成伤害。”   鬼怪:因为鬼也怕恶人啊……   把两只鬼怪赶走,赤井秀一扛着枪推开浴室的门,开门瞬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阿阵,排水口修好了,一起泡澡吗?”   琴酒的目光越过他看了看浴室,里面的一切都已恢复正常,想来鬼怪都离开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赤井秀一,思索片刻后居然点了头:“好啊,一起吧。”   另一边,白马探居住的旅馆房间里逃来两位不速之客。   它们刚刚被收拾一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其实也没打算给白马探捣乱,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慌不择路之下就奔着熟悉的气息来了。   没成想它们来的不是时候,正好赶上新一和服部过来找他交流案情。   人头是从天花板上掉下的,它用头发勾着吊灯,狰狞的脸正对向白马探那一侧。   白马探坐在沙发上,突然看见这熟悉的一幕不禁一愣,但没有太大反应。   没办法,看熟了。   然而与他坐在一起的服部却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景象,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怪叫。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像普通人一样夺门而逃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而是飞起一脚把人头踹了出去。   人头没有虚化形体,差点被这一脚踢得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那只半腐烂的手落在茶几上,恰好迎上新一的视线。   新一原本拿着刀在削水果,看见它,刀锋下意识掉了个个,一把扎在它身上。   好消息是,手虚化了形体,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坏消息是,因为一击不成,新一追着它砍了半个房间。   谢邀,鬼在阳界,想回阴间。   这一届人类太吓鬼了!   十分钟后,服部和新一蹲在茶几旁,两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两只鬼怪,问道:“它们就是你说的探案路上遇到的小阻碍?”   因为这两人太勇,反而衬得远远避开的白马探和善了许多。   “是啊,它们一直在白马别墅里给我捣乱,不让我找证据。”白马探无奈地点头,“这里只有两只,估计还有两只没过来——或者去找大师了。”   “什么大师?”服部在近距离观察鬼怪之余抽空看了他一眼。   “没有问他的名字。”   白马探耸耸肩,简单形容了一下的琴酒的长相,又着重描述他的驱鬼方法,看向抖成了筛子的鬼怪们的眼神中带着同情和怜悯——那本是不该出现在人类脸上的表情。   “音箱现在估计还响着,也不知道留在别墅里的那几只怎么样了。”   新一听完他的描述,嘴角一抽:“我大概猜到那位大师是谁了。”   服部面无表情地点头:“我们猜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么不像人干的事,除了某位网吧老板还有谁干得出来呢? 第63章 新的旅途(完结)   第二天上午,应别墅原住民鬼怪们的要求,琴酒、赤井秀一、白马探、新一和服部五人在午间阳气最旺盛的时候聚在别墅客厅里,听他们诉说案情。   当然,条件是把那个破音箱关了。   众人坐在沙发上,听着鬼怪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昨天一整天时间遭受了怎样的对待,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听得除琴酒以外的四人心有戚戚。   “老板,你下手真的太狠了,下次还要这么干。”服部由衷地称赞道。   琴酒点点头:“这是当然。我又想出了一套新的鬼怪快乐套餐,有机会和之前的那套叠加尝试一下。”   鬼怪:你们说的这是人话?   赤井秀一看那几只鬼脸都绿了,憋着笑拉了拉琴酒的衣袖:“咳,阿阵,你快收了神通吧,先听听他们的案情。”   “我就不听了,几位侦探听就行。”琴酒不想动脑,于是当即拒绝,起身往楼上走,“我去上面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你们慢慢聊。”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赤井秀一连忙追上。   小情侣勾肩搭背地去祸祸藏在暗处的鬼了。   见状,那几只与案件有关的鬼怪松了口气,再看向前方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的三位侦探,压力似乎也没有那么大了,不存在的大脑再次活泛起来。   “不要想着胡说八道,扯谎骗人。”在他们开口之前,白马探淡定地交叠双腿,一句话堵死了他们捣乱的心思,“不然,我就花钱请黑泽先生帮忙审讯你们。”   鬼怪一个激灵,马上将刚编好的谎话压到心底。   新一见状,诧异地挑了挑眉,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笑道:“鬼也怕恶人。”   白马别墅的案子年代相对久远,一应信息和证据比较少,光是梳理案情就花了几个小时。   琴酒并没有留到最后,到楼上转了两圈,揪出两只小鬼警告一番,便和赤井秀一一起离开,到附近的情侣餐厅吃午饭去了。   下午,两人回到网吧,头挨着头坐在前台后打盹。   “他们……可真闲啊。”玉藻前嘬着椰汁,一边看游戏剧情一边感慨道。   “确实。”兔子抖抖耳朵,眼睛一眯,眼底闪过一丝深意,“是时候给他们整点活儿干了。”   春天马上就要到来,连流浪猫都开始努力叫唤求偶,他们居然还能这么清闲,着实是它这个系统当得不合格。   听说琴酒以前是顶级社畜,赤井秀一也算半个打工人?   很好,下次任务安排个情侣档,把这对狗情侣扔异世界去打工,也省得它一只兔子还要天天吃狗粮。   兔子勾起嘴角,邪魅一笑。   ……   晚上,网吧准时打烊,游戏上头的纲吉被玉藻前拎出门,又被杀气腾腾冲过来的云雀拽走。   八岐大蛇的八颗头如海藻摇摆,幸灾乐祸地笑着与他道别。   琴酒倚在床头翻看杂志,赤井秀一裹着浴袍一身热气地跑出浴室,以百米冲刺的劲头扑到他身上,打个滚,自动滚到他身下。   “阿阵,现在方便吗?”他笑眯眯地问。   “不方便。”琴酒将杂志拍到他脸上,顺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先坐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赤井秀一也不着急,整了整领口后坐正,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吧,又要削减我多少游戏时间。”   “我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如果你希望的话……”   “说正事!亲爱的!说正事!”   赤井秀一手忙脚乱地捂住琴酒的嘴。   两人打闹一阵后,终于进入正题——琴酒把系统和任务的事告诉了他。   事实上,琴酒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知他此事,毕竟他已经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对妖魔鬼怪这些非科学生物都接受良好,再来一个系统似乎也问题不大。   只是之前琴酒没想好怎么说,总觉得没有契机的话,贸贸然提起这件事会显得很奇怪,所以就搁置了很久。   正好,兔子今天发布了新任务,将契机亲自送到他了手里。   正如琴酒所想,对于系统的存在,赤井秀一只是诧异几秒钟就迅速接受了,不过关注点与琴酒先前预料的不同,他联想到了任务过程和游戏剧情的关系。   “所以一测的‘初代修复师’剧情和二测的侦探解谜线,都是你完成任务的过程?”赤井秀一极其敏锐地抓住重点。   “……啊。”   琴酒点点头,想到“”初代修复师”的好感语音,不由得戴上了痛苦面具。   果然,下一秒赤井秀一就问到了这件事:“初代修复师就是你,那好感语音……”   “闭嘴,再问扣光你明天的游戏时间!”琴酒果断选择及时止损。   赤井秀一不问了,他抱着琴酒笑成了震动模式。   “苏利唯亚的蓝花开了,我摘了一束,送给你@#&+*%$……”   赤井秀一边笑边复述“初代修复师”的二级好感语音,即使被琴酒捂住嘴,也坚强地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乱码语言说完。   琴酒难得动气,暗暗决定今天晚上把他扔去隔壁书房睡。   大概是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赤井秀一忍住了笑意:“抱歉,我只是高兴,嗯,真的只是高兴。”   “哦,那你慢慢高兴。”琴酒语气冰凉,“系统今天给我发布了一个双人任务,让我带上恋人一起完成,我觉得你不是非常适合……”   “适合!我非常适合!”   赤井秀一终于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是你的正牌伴侣,武力值高,又和你心有灵犀!带上我吧,我一定帮你拿下任务!”他一脸真诚地说道。   琴酒斜睨他:“是吗?可我觉得昨天认识的白马侦探也不错……”   “哦?”闻言,赤井秀一的声音骤低,顷刻间冷了好几度,“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主要取决于你的表现……”   赤井秀一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偏头吻了上去。   遥远的白马别墅里,刚刚整理好证据的白马探突然打了个喷嚏,后背一阵阵发凉。   “季节交替,注意保暖。”服部头也不抬地叮嘱道。   这一瞬间,新一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多余。   ……   新任务定在三日后,任务地点还是异世界,但自由度比以往高,允许自带武器。   赤井秀一当即把他的大.狙扛了出来,拆解成零件后静心保养,就等着上战场后大放异彩。   “我和赤井去做任务,你们在家老实待着,不要惹祸。”   琴酒将四只妖怪和因为网瘾太大而混入其中的纲吉叫到面前,板着脸如教导主任般训话,语气中满是冷冰冰的威胁。   “我给工藤侦探打过电话,他会时不时过来盯着你们,如果你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等我回来,他会告诉我,到时候我再一一清算。”   说到这里,琴酒眸光一厉,直勾勾看向玉藻前和八岐大蛇:“尤其是你们两个,年纪最大,最不正经。”   玉藻前突然被点名,还没来得及为叫屈,八岐大蛇就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我哪里不正经?”   “我正经得让人害怕好吗?”   “反正我比旁边那只狐狸正经!”   “你有证据吗?”   “你听听,这说的就不是人话!”   再次被扫射的玉藻前:“……”   一种植物。   训完话,琴酒单独将兔子提溜出来,与它进行了一次长达三分钟的深入交流,知道它这次不跟着自己一起出发,只会给自己一缕兔毛后,平静地剃光了它头顶的毛。   兔子抬爪摸着凉嗖嗖的头顶,惆怅地道:“虽然我是说过,你带着我的兔毛犹如我亲临,不会影响任务发布和结算,但我没说一定要头顶这撮……你故意的是吗?”   “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出去作死。”琴酒收起兔毛,没有搭理它,“我回来若是发现他们闯了祸,就剃光你的毛,然后把你送去绝育。”   兔子闻言,浑身如同过电般哆嗦一下,害怕过了才想起自己不是碳基生物。   然而琴酒已经走开了。   三天后,网吧门口,琴酒与赤井秀一并肩而立,前者什么也没带,后者带了心爱的狙.击枪,手牵着手,好像不是去做任务,而是出去郊游。   “一切顺利,早点回来。”玉藻前挥舞着小手绢依依不舍地告别,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八岐大蛇支棱起脑袋,语重心长地嘱咐:“遇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图一时痛快而冲动出手,命比什么都重要。”   小蘑菇精不会做戏,只能幻化出人形,蹦蹦跳跳地过去一人给了一个拥抱。   兔子则只是咧嘴一笑,大有“你们放心去,这里有我兜着”的感觉。   琴酒看着他们,大概猜到自己回来后会面临什么局面,好在他也已经想好了收拾他们的方法。   “走吧,这次任务如果需要武力解决的地方,就交给你了。”琴酒看向赤井秀一,翡翠般的眼瞳波光流转,仿佛春日消融的雪水。   “好,交给我。”赤井秀一微微一笑。   兔子不想再吃狗粮,嫌弃地一挥爪子打开时空隧道,就把他们送去了任务地点。   隧道入口关闭的刹那,网吧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大爷要大杀四方……”   “老板。”   “纠正一下,本大爷要去游戏里大杀四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妖怪仿佛过年了一样,喜气洋洋地回到大厅,点外卖的点外卖,上游戏的上游戏,兔子还给安室透打了电话,约他们一起打竞技场排位,赢了就送公测限量大礼包。   #今天老板不在家#   #老板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这个时刻,每个人都很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还有三个番外。   当大家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存稿箱肯定已经空了(狗头),所以番外的更新时间会比较魔幻,当然还是连着三天更完,不过具体时间点不确定。番外内容大概还是日常,也会提一嘴做任务的经过,反正写什么都有可能。   短时间内不会再开同人了,以后我们有缘再见。祝大家天天都有好心情,都能淘到好看的文,都能日进斗金,一夜暴富!么么哒^3^! 第64章 番外一、任务日记   【琴酒任务日记】   x年x月x日,晴。   今天接了新任务,跟赤井一起回到之前经历过的解谜世界,在那里遇上了差点让我任务失败还捅了我一刀的苏斐。   谢邀,赤井秀一看见他,如同疯批遇上病娇。   这架反正我是劝不住。   x年x月x日,大雨。   今天的雨下得就像赤井秀一躲在危房拿枪狙我那晚一样大。   他又在狙人,还指名道姓要我做他的观察手。   这人永远记不住任务刚开始那段时间是角色扮演时间,你TM一个敌方高层找我这个正方俘虏当观察手是真觉得自己的队友都是蠢材看不出破绽吗?   (两个小时后补)   抱歉,他们确实是蠢材,当代酒厂罢了。   x年x月x日,阴。   我就不该相信赤井抽签的手气,任务开局抽取身份,他给我抽了一个儿女双全的命格,自己成了隔壁老王。   意思是,他的身份绿了我的身份。   谢谢,人已经打过了,这顶赛博绿帽很舒服,很暖和。   ……   【赤井秀一任务日记】   x年x月x日,晴。   我并不气苏斐捅了阿阵一刀,毕竟以前敌对时我们互相捅的刀从没少过。我主要是生气……   你TM都把人追到手了还TM不好好珍惜!病娇是吧?我赤井秀一今天就要把你的娇和牙齿一起打掉,滚医院病着去吧!   x年x月x日,大雨。   今天的雨下得就像阿阵开着他那辆老保时捷把我从山上撵到山下那晚一样大。   敌方高层,十项全能,身边十个队友九个猪脑子……   这个设定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是不是在哪个世界经历过?算了,先把我家小俘虏召回身边吧,用什么理由好呢?嗯,我还需要一个观察手!   (两个小时后补)   我想起来自己在哪儿看过这个设定了。   琴酒竟是我自己(烟头)。   x年x月日,阴。   阿阵把我打了一顿,说我绿了他……哦不对,说我的任务身份绿了他的任务身份。   我看着他身后那两个长相与“我”酷似的孩子不敢还手,但是敢还嘴。   “你要是介意,我可以跟你一起养啊!”   ……他打得更重了。   ……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这不是我的日记!你别胡说八道!”   看着熟悉的本子上熟悉的笔迹,赤井秀一果断否认三连,坚决不肯那个本子连带里面的内容属于自己,以避免被公开处刑。   从他行李箱里翻出日记本的八岐大蛇现在已经快笑得背过气去了,玉藻前和兔子也转过身,用力捂着嘴巴,憋笑憋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是什么品种的宝才?老板跟你在一起还真是捡到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藻前本来都笑够了,不经意间瞥见日记本上一句话,又低下头接着笑,满屋子都是震耳欲聋的笑声,赤井秀一脑瓜子嗡嗡的。   “别笑了。”他无奈捂脸,“阿阵在楼上洗澡,这本子里也有他的日记,你们当心他听到,下楼来收拾你们。”   小蘑菇精气定神闲地摇头:“那没事,反正他的日记和你的日记可以对照着看,看了他的我们只会继续笑你,并不会波及到他。”   “……哇,你这说的就不是人话。”赤井秀一无言以对。   小蘑菇精在他面前蹦跶两下,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我是蘑菇,说的当然不是人话啦!”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跳到赤井秀一肩上蹭了蹭他的耳垂:“趁老板没下来,你给我们讲讲第三个双人任务世界的经历吧?你们俩最后真的一起养孩子了?”   赤井秀一撇撇嘴:“没有,孩子让他们母亲带走了。”   那个世界比较特殊,比起真实世界,更像剧本杀的衍生时空,所以开局就需要他们抽身份。   琴酒因为懒得动弹,就让赤井秀一把他的身份一起抽了,没想到他的手气这么独特,偏偏抽出两个绝对对立的身份。   琴酒身份是一个老婆出轨又出差,自己暂时带着两个三岁孩子生活的家庭煮夫。赤井秀一则是住在他家隔壁的王老板,诶对,就是他“妻子”的出轨对象。   任务开始于“妻子”出差第一天,琴酒扮演的家庭煮夫刚刚从蛛丝马迹里发现妻子出轨真相和奸夫身份的时间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拿到这么个窝囊身份太生气,琴酒得理不饶人,捏着他奸夫的身份就把他按着打了一顿,要不是孩子饿得在门那边哇哇哭,他能给赤井秀一打出两只对称的熊猫眼来。   好在系统并没有对赤井秀一太残忍,把主线任务设置成了“两个父亲一起照顾孩子”,让他得以待在琴酒身边。   不然以琴酒的脾气,非但在这个时空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回来后还会把他赶去睡书房,等到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才有可能放他出来。   然而,睡书房的事虽然暂时不用担心,但之后照顾孩子的经历还是让他们两个大老粗痛不欲生。   接送孩子上下学、给他们做饭洗衣陪玩,一有不顺心就大哭大闹吵着要妈妈,时不时还要给他们洗尿湿的床单。   身心俱疲。   正因为这样,琴酒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逮着兔子把它全身的毛剃光了,赤井秀一虽然不动手,却也给他递了剃须刀,顺便将兔毛收集起来搓了两颗毛球,送给邻居家的猫当玩具。   不能多想,再想偏头痛要犯了。   赤井秀一痛苦地捂脸。   在众妖怪看着日记本笑得起劲之际,琴酒擦着头发走下一楼,顺手将日记本拿回来,扔进赤井秀一怀里。   “老板!”八岐大蛇扭着八颗头欢快地扑到他膝盖上,“我不问第三个任务世界的事,我就想知道第二个世界你们都干了什么?是不是正反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没有。”琴酒把他提溜到桌子上,语气平淡地说道:“在赤井先生的带领下,反方成功洗白上岸,最后凭借着果树种植成为当地最大的水果经销商,身价上亿。”   “……你是认真的吗?”   闻言,八岐大蛇愕然瞪大十六只眼睛,玉藻前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赤井先生,说说你的丰功伟绩吧,我也想挣一个亿。”琴酒拿手肘戳了一下赤井秀一,眼里隐隐泛起几分笑意。   “说得你没有似的。”赤井秀一无奈。   自从某个游戏公测后,狗策划往游戏商城里塞了不少平价礼包,挣得盆满钵满,琴酒每个月都能拿到三成的流水分成,身价多少不好说,银行存款早就过亿了。   说起第二个世界,其实发展很戏剧化。   赤井秀一当然不乐意当反派,刚开始也抗争过,但每次都是功败垂成,跟一众猪队友开会时寂寞得宛如混入一群哈士奇中的狼王。   琴酒的身份比较特殊,装成俘虏混进反方,为的是从内部把他们分化掉。   不过反方的卧龙凤雏虽多,整体实力也是真的强,他们还特别团结,硬生生用集体智慧跟人才济济但处于开荒阶段的正方打了个五五开。   两人不想在这里耗太久,于是商量出个计划,由琴酒假意透露正方的下一步行动,赤井秀一旁敲侧击引导反方行事,最终成功地将一个反派团体洗白成当地最大的水果经销商,一方面顺利帮琴酒完成了任务,另一方面也站着把钱挣了。   两人离开那个世界时,反派还特别依依不舍,见赤井秀一不肯收礼,于是脑洞大开地给他整了面锦旗。   说到这里,琴酒忍不住笑出声来,四只妖怪也笑成一团,其中以毛被剃了,裹着小被子取暖的兔子笑的最欢。   赤井秀一能怎么办?他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笑过一阵后,玉藻前坐到琴酒身边,突然想起第一篇日记的内容,好奇地把手搭到琴酒肩上。   “老板,你们回过解谜世界了?怎么样?打通关了吗?”   琴酒还没开口,赤井秀一就主动伸手将他的手拨了下去。   “当然通关了。”他唇角微扬,仿佛想起什么极过瘾的事,笑得很痛快,“阿阵还是侦探,我当他的助手,我们俩走到苏斐面前秀一次恩爱之后,他心态就崩了,当成黑化要弄死我。”   “我能惯着他?当然是用尽一切手段反击!我们打得有来有回,还从他家池子里找到了他恋人的尸体,逼着他直面事实。”   说到“尸体”,赤井秀一不自觉皱了皱眉,那位庄无梅和琴酒长得一模一样,他很忌讳。   “后来呢?”小蘑菇精追问道。   “后来他疯了,这次是真疯,除了庄无梅,他忘掉了一切,包括自己。”琴酒随口解释道,“通关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找到庄无梅的死因和尸体,然后把这两样东西放到苏斐面前,他自己就会逼疯自己。”   “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恋人?”玉藻前咬着指甲,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啊,他没说,我们也没来得及问。”赤井秀一耸耸肩,“大概他本来就疯了,然后庄无梅不知做了什么刺激到他,让他觉得只有死亡才能拥有留住心上人,所以……”   说到这里,赤井秀一卡了一下壳,他发现在某些微妙的地方,自己和苏斐的想法还挺像的。   幸好他遇到了系统。   琴酒并未发现他不自然的卡顿,正要在他的推断上再延伸一下,就被他突然扳过脸亲了一口。   琴酒:?   妖怪们听故事听得好好的,冷不防被塞了一嘴麻辣味的狗粮,味道呛得辣眼睛,顿时惨嚎起来。   “啊啊啊啊啊不要再秀恩爱啦!”   “我的打火机呢?本大爷的打火机呢?!”   今天的网吧依旧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快活的空气。 第65章 番外二、年少轻狂   组织覆灭之前,赤井秀一还没暴露的时候,曾和琴酒在法国住过一段时间,不是出任务,而是休假。   那时BOSS还是个神秘存在,除了琴酒和贝尔摩德无人知晓他的身份,但他意外的大方,尤其是对琴酒,居然会在他完成任务后给他放假,让他公费旅游。   一放就是一个月。   琴酒不喜欢出门,尤其不喜欢在雨天出门。他讨厌潮湿黏腻的感觉,而伦敦的雨几乎都占了,偏偏他们在伦敦的那一个月,几乎有二十天在下雨。   于是赤井秀一只能陪琴酒当个家里蹲——毕竟他可是人家的追求者。   那段日子,赤井秀一如今想起,只觉得模模糊糊的,像上世纪的黑白默片,又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幕,记得起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却不太能想起来细节。   在下雨的那二十天里,琴酒几乎是寸步不出住处,赤井秀一则会每天早上起床,撑着伞到对面街道的糕点屋为他买早餐。   他出门时,琴酒往往还睡着,回来却总能看见琴酒坐在客厅里,或是看电视,或是看报纸,听到门开的声音便扭头看他一眼,等他笑着说一句早安,再转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到了中午,做饭的人多数是琴酒。   他意外的擅长做饭,法国菜做得很地道——鉴于法国菜色不多,也可以理解。   他喜欢做烤鱼和奶油浓汤,因为相对简单。   赤井秀一一个月连续吃了十天这两样菜色,吃得他自己都快变成烤鱼了,实在坚持不下去,才旁敲侧击地请琴酒换掉。   当然,做饭没问题,琴酒很乐意,可他讨厌洗碗,即使有洗碗机的协助,他也不愿意完成将碗碟放进机器、清洗干净后再取出来这两个动作,总是打发赤井秀一去做。   为此,赤井秀一一直怀疑他是为了躲避洗碗才主动做的饭,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找到证据。   晚餐一般是点外卖。   打电话请附近的饭店送来,或者托人买了送到门口,再额外支付高昂的送餐费。   后者大部分时候是琴酒出,因为他既不愿意出门,又懒得下厨,还嫌弃赤井秀一的厨艺,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拧巴的状态。这个时候,外卖是唯一的选择。   从伦敦离开后……确切地说,是从组织离开后,赤井秀一有一段日子经常会梦到在那里的生活。   琴酒窝在沙发里等他买回早餐,中午他等着琴酒做饭,晚上琴酒嫌弃他厨艺不好,又嫌雨天潮湿不乐意出门,便掷色子决定今天打哪家饭馆的外送电话……   他这一小块人生经历仿佛被单独切割出去,永恒凝固在默片般的静寂里,偶尔回想,会让他有种那只是梦,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的错觉。   于是,为了消除错觉,赤井秀一开始苦练厨艺。他以前只会泡咖啡,现在什么都会一点,甚至各国的名菜都能还原个样子。   但他从来不做烤鱼,偶遇还会尝试一下奶油浓汤,唯独烤鱼始终被排除在食谱之外。   有人问他,他就说以前吃得太多,吃伤了。   其实他很清楚,他并不是吃伤了,只是会做烤鱼给他吃的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   从琴酒死后,到重新遇见黑泽阵的这段时间,赤井秀一并不消沉。   恰恰相反,他把生活过得极其充实,除了清剿组织残余人员就是东奔西跑的做任务,将此后好几年的任务份额都做完了,才换得之后那段什么也不用管的清闲岁月。   琴酒实际上并非死于他手中,他是主动引.爆.炸.弹,算是另类的反向止损。   赤井秀一其实看不懂琴酒,他自称是琴酒的宿敌,也与他相处过很长时间,但他确实看不懂这个男人。   琴酒冷酷、残.暴、下手狠辣,同时又是BOSS最喜欢的那种员工,行动力极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他穿着黑衣,却有一头银白的头发。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杀掉上一刻还是同伴的人,也会在情人节买走路边小姑娘手里的花。   这些矛盾的举动在他身上统一,交织出斑驳又斑斓的光影,从任何角度看都光辉熠熠。赤井秀一狙.杀他时,透过狙.击镜看到的他又是另一番光景。   或许对于艺术家来说,他会是个极好的创作素材。   赤井秀一当然不敢自诩艺术家,但他学过油画,工藤宅冲矢昴住过的房间里还有一幅琴酒的背影。   画里的他站在完全扭曲的色块间,虽然只是个被定格的影子,看久了却会让人觉得,他一直在走远。   那幅画后来不见了,工藤新一说收拾屋子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人要走,到底是谁却也说不清。   琴酒并不在意,一幅画而已,赤井秀一却有所猜测,看向旁边的安室透。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他的恋人是国家的男人正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掩去眉眼,以至于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大概是他吧。   是也不要紧,反正他迟了三年,早就出局了。   ……   更久远一些的记忆,发生在赤井秀一刚进入组织不久的时候。   他化名诸星大,被抱着试探想法的贝尔摩德扔去某个小国找一块丢失的宝石。   随行的队友都是新人,其中或许也有其他组织派来的卧底——哈,谁知道呢,反正组织里卧底比正式成员多,在未来几乎成了个梗,时不时就要被工藤、服部他们拿出来取笑。   诸星大刚刚加入组织,当然不好表现得太出彩,但也不能一点高光表现都没有。无用之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垫脚石,他清楚得很,于是挑了个折中的法子——危险他扛,但东西他不拿。   虽然计划得很好,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随行的人里有人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导致宝石持有者提前布下杀局,不仅打破他们的计划,还带人一路追杀,险些让他交待在那。   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上要隐藏实力,带着一众同僚想尽办法周旋脱逃,硬生生从死路中杀出一条生路,挨到琴酒带人回援。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碰面。   赤井秀一蹲在琴酒的保时捷后方,手里端着他随手抛来的枪。   琴酒则扛着两柄AK,站在车顶接连开火,独自逼退了后方一群追杀的人。   “什么狗屁宝石,我根本不稀罕。”   他最后将枪口顶在为首之人的头顶,一双翡翠色的眼瞳凝着凛冽的杀意,霸道又张狂。   余晖下,一线霞光蜿蜒迂回。   琴酒解决掉剩下的人,让赤井秀一从车后方出来,问他同行者还有几个人活着。   他回答只死了泄密的那个,被对方杀的。   琴酒看着他,眼神微变,而他沉溺着琴酒碧色的眼波里,错过了这一瞬的变化。   若非如此,他会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引起琴酒的怀疑。   组织的人是不会刻意保全同伴的,或者说,他们心里没有同伴的概念。赤井秀一这种尽力周全的做法,恰恰说明了他出身于相对光明的地方。   心里有光的人,怎么会加入组织呢?   赤井秀一之后的暴露几乎是必然。   ……   合上本子,赤井秀一结束了今天的记录,准确地说是回忆。手机上显示现在已经十一点,他的恋人已经看完最后一页小说,准备入睡了。   “你在写什么?”琴酒钻进被子,目光扫过他手边的本子,奇怪地问。   赤井秀一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嗯……一个FBI王牌的老年回忆录?”   琴酒回以一个冷笑,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才故意说实话的。   赤井秀一满意一笑,掀开被子的另一侧贴近琴酒,从背后抱住他,故意字正腔圆地问:“亲爱的,请问你今夜有空,跟我做一件伴侣间一定要做的事吗?”   琴酒拨开他的手,他锲而不舍地缠上。   再拨开,再缠上。   “赤井先生。”琴酒好像无奈了似的,不紧不慢地问:“你的腰不痛了?”   闻言,赤井秀一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牙切齿地说:“当然!”   “好吧。”琴酒转过身,“那我有空,亲、爱、的。”   第二天早上,赤井秀一因腰肌劳损而卧床不起。   “阿阵,我想吃烤鱼——”   他拉长了声音说道:“要正宗的法国风味。”   琴酒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把昨晚试图偷窥而被吊在空调外机上的兔子放下来,揪着它的耳朵往外走。   “可以,等一下让八岐大蛇给你点外卖,他对附近的饭馆熟。”   “我可以吃你做的吗?”赤井秀一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个答案,支起脑袋问。   “我做的?”琴酒脚步一顿,似乎有些茫然,“我不会做法国风味的烤鱼,如果你愿意尝试,我可以试试,顺便也拓展一下我的食谱。”   赤井秀一哭笑不得,只得抱着枕头坐起,旧事重提:“以前我们在法国度假的时候,你可是给我连续做了十天啊!”   “是吗?”琴酒努力回忆了一阵,在他的几番点播下才恍然大悟,绷着脸说:“那不是烤鱼,那是蒸鱼——只不过做的时候不熟练,把汤烧干了。”   “……”   赤井秀一:“我吃了十天。”   “嗯。”琴酒面色凝重,估计是记起了烤鱼……不,蒸鱼的味道,“味道还可以,不过我不一定还有当年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你确定要我做吗?”   赤井秀一无语望天:“亲爱的,你破坏了我的美好回忆——还有我的回忆录。”   ……   今天我知道了一件事。   琴酒根本不会做烤鱼,在伦敦的那段时间,他让我吃了十天失败的蒸鱼!   好在当时的鱼味道不错,而且他也陪我吃了十天。   不过……   做得很好,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 第66章 番外三、日常   游戏公测之后,加入了很多琴酒和赤井秀一一起做任务的剧情,为此出了个新的NPC,兔子还专门请赤井秀一亲自配音,满足了他在游戏里也和琴酒在一起的愿望。   琴酒表示:可以,但是确实没必要。   公测期间,“初代修复师”依旧是唯一性卡牌,不过在主线中戏份激增,身边又多了个“助手”,加上剧情的确精彩,因此吸了不少角色粉,在网上有很高的人气。   因为有赤井秀一这个“助手”的存在,所以除了角色粉,琴酒还有一批基数庞大的CP粉,她们在各个平台发布了很多同人作品,无形中为游戏做了宣传,吸了不少热度。   赤井秀一最近就特别喜欢找“初代修复师”和“助手”的同人粮看,还买了一大堆周边收藏,这是继游戏氪金之外,他第二项花钱如流水的支出项目。   琴酒倒是不太会管他把钱花在哪里,只不过偶尔抬头,看见床头的CP立牌,墙上的CP挂画,卫生间里印着CP图的口杯与毛巾,总是会对他莫名其妙的魔怔感到无奈。   “你就这么喜欢这两个虚拟角色?”   一天,琴酒打开床头柜取东西时,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个不同的吧唧,嘴角一抽,忍不住对窝在床上看视频的赤井秀一发出灵魂质问。   “喜欢啊,不过我是喜欢在一起的感觉。”赤井秀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从吧唧底下拿出自己的东西,琴酒抬头瞥他一眼,随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就像我们在虚拟世界的化身,是我们生命的延展。”赤井秀一暂停视频,把琴酒拉到身边躺下,“而且没有相杀,只有相爱,这不是很好吗?”   “嗯,听上去似乎不错。”琴酒把他凑近的脸推开,“所以,这就是你上网跟拆CP和角色唯粉吵架的原因?”   “emmmmm……”赤井秀一少有的犹豫了,“你都知道了?”   琴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不仅知道,还围观了全程。”   琴酒说的是昨天晚上SE论坛爆发的“初代修复师”与“助手”的CP粉和两方唯粉的键盘大战,三方混战骂了整整三个板面,还霸屏了一整晚,闹得沸反盈天。   琴酒登上论坛,原本想找找游戏实况或者沙雕段子楼看看,放松一下心情,不想一打开论坛就被三方争吵跳脸,尤其在看到CP粉阵营那个熟悉的ID后,血压直接拉满,差点让兔子把他网断了。   赤井秀一咬了咬牙,嘟囔道:“一定是那只死兔子告的密,晚上就吃麻辣兔头……”   还没说完,琴酒突然拍了他的头一下,既无奈又好笑:“你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做上一个世界的任务复盘,免得下回遇到同样的情况,你又阴沟里翻船。”   他说的是刚刚结束的任务世界里,一次突发状况,赤井秀一因预判失误,导致琴酒落到了敌方的陷阱里。   虽然两人最终联手反击成功,也拿满了主线任务完成度,然而这次失误依旧为他们造成了极大麻烦,短期内是不可能再进入那个世界了。   “等兔子根据我们的经历做出剧情,更新主线,我再到游戏里复盘。”赤井秀一一手圈着他,一手拿着手机,“我要再看两个视频。”   琴酒拍掉他的手:“走火入魔。”   ……   任务间隔之间的休息时间,是两人过得最清闲的日子,回来之后连饭都不用做,看店的事也交给了几只妖怪,只需要好好休息,恢复精神即可。   偶尔赶上大家都有空的时候,他们会和新一、服部、快斗几人出去聚餐,或者相约一起打竞技场。安室透可能是杂事多,所以经常缺席,白马探就会弥补他的空位。   若是他们几个遇到一些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或案件,也会找上琴酒和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叫他们帮忙,再在他们要求报酬时故意只点一份外卖打发。   美其名曰:“朋友之间相互帮忙,提钱伤感情。”   然后琴酒和赤井秀一就会联手把那两份味道一言难尽的盒饭喂进他们嘴里。   美其名曰:“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   当然,这样一群人罕有能够凑齐的时候,非要说出一个时间点,那就是每年的“纪元修复师”竞技场赛季。   因为奖励丰富,又有情怀加持,不论再忙他们都能抽出一天或半天时间坐下来好好打一盘竞技,有时加上几个妖怪,人数太多,他们还会抽签分成两组,热衷于互相匹配,自己人打自己人。   人生总是短暂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大忙人来说当然更加短暂,忙忙碌碌的,半辈子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一群原本英俊潇洒的青年人,居然个个都年过五六十了。   深秋雪夜,几个老头子聚在网吧里,围着壁炉烤火。   玉藻前化为狐狸窝在琴酒怀里,八岐大蛇趴在赤井秀一肩上,兔子和小蘑菇精占据了最佳取暖位置,一个个暖和得昏昏欲睡。   “我一直以为你们几个工作狂会猝死,没想到这么长寿。”琴酒托着下巴眯着眼,话锋还与年轻时那样锐利,一点也不留情。   他说的是工藤新一、服部平次、安室透和白马探四人,这几位是业内有名的007打工人,只不过都是为自己打工,现在也算功成名就,不久前才隐退下来。   至于快斗,早几年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便褪去了“怪盗基德”的皮囊,提前三十年开始养老。除了偶尔去帮新一办案,谁也别想让他离开那栋神似哈尔的移动城堡的屋子。   新一和白马探嘴上倒还嚷嚷会把他缉拿归案,结果一个比一个手下留情。   之前“怪盗基德隐退纪念日”,赤井秀一一时好奇,领着琴酒去找快斗过他的节日,却在他家里看到他们三人围坐在一起喝茶打牌,一副多年老友久别重逢的做派。   挺离谱的,但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赤井秀一愉快地加入打牌行列,琴酒则坐在他们身旁,静静地看雪落在庭院里的樱花树上。   “抱歉,让你失望了。”安室透微微一笑,他老了也是个帅老头,上个月还索性把斑白的头发染成全白,非常有个性,“我年轻时可是想过要跟你们进同一家养老院的,选哪间都想好了,才不会抢先离去。”   “是是是,你的恋人毕竟是国家,国家不发话,死神也不敢轻易收你。”新一想起他年轻时说的玩笑话,忍不住拎出来调侃他。   快斗喝了口茶,听到这话差点把茶喷到他脸上,一边笑一边低低地咳嗽:“难怪你到现在都没结婚,身边也没个恋人,原来是国性恋啊。”   赤井秀一现在看安室透,眼里已经没了敌意,毕竟他早就赢麻了,心态稳得不行。   他拎起茶壶给琴酒杯子里添了点茶,兴冲冲地提议道:“你们不是明年退休吗?退下来之后我们组个老年团,一起环球旅行去吧。我想想,这辈子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我还是有些著名景点没来得及打卡,反正家里没孩子需要养,就当给自己找点事做。”   琴酒笑了笑:“嗯,提议不错,如果你愿意像年轻时为游戏和周边一掷千金那样包揽费用,那我就参团。”   “不错的想法。”白马探举杯与他轻碰,房间里发出清脆一声响,“带我一个。”   服部拍桌大笑:“你们家阿阵都这么说了,还不把你的养老金拿出来造福大家吗?”   “行,包揽就包揽,一点小钱罢了。”赤井秀一懒懒地倚在琴酒身上,大手一挥,豪气万千,“我出钱,你们把自己带上就好,第一站我们就去北海道看落日雪景!”   窗外落雪簌簌,秋日的清寒渗进窗扉里来,却被壁炉的热气阻隔在外,消融成几寸薄雾,飘摇入灯光之中。   琴酒枕在赤井秀一肩头,赤井秀一歪头看他。   安室透托着下巴凝视两人,昏黄背景里依偎的两道身影在他眼中定格成画。   白马探伸手去够沙发上的毯子,服部抓着他的手让他悠着点,别把腰闪了。   快斗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国际象棋,拉着新一非要跟他下棋。   头顶的灯光闪了闪,突然光线汇聚成一束流光,在屋子里落下一道斜长的光影。   兔子窝在光影中间,仰头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幕场景,眼中掠过几分惆怅,又埋头接着打盹。   玉藻前蹭了蹭琴酒的掌心,轻快地跃起,叼走赤井秀一肩上的八岐大蛇,也躺到兔子身边,蜷成一团毛球。   今天太冷了,先睡一觉。等天气暖和,再醒过来吧。   ……   琴酒倏然惊醒,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前台睡着了。   他揉揉眼睛,往前望去,赤井秀一五人与三只妖怪面对面坐着玩剧本杀,八岐大蛇不知抽到了什么适合他发挥的角色,八颗脑袋摇晃得非常投入。   兔子趴在他手边打盹。   头顶灯光闪了闪,他琢磨着,一会儿这局剧本杀结束,让输的人帮忙换灯泡,然后拿起了赤井秀一的手机,询问道:“有人想吃夜宵吗?”   一瞬间,五只手,两只爪子,八颗头和一颗蘑菇精齐刷刷支起,点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琴酒把手机拍他们脸上,让他们自己下单,再找赤井秀一付钱。   “阿阵,你刚才梦到了什么?”兔子抓抓耳朵,冷不防问道。   “一些未来的场景,几个老头子。”琴酒想起梦中的画面,不由得笑了笑,“以后说不定真的要坑赤井出钱环球旅游,现在还是先限制他买周边的数量吧。”   兔子眨眨眼,应了一声,又笑嘻嘻地给他出了几个主意。   等琴酒从前台离开,它才又趴下,扭头看着窗外的落雪。   今年的秋天来得真早啊……以后还要在这颗星球度过很多个秋天吧。   兔子这么一想,心就静了下来,安安心心地接着睡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