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无人救我》作者:九流书生   简介:   十恶不赦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左齐和江一航认识的时候,互相看不顺眼,可是后来慢慢的,这对仇敌居然互相看对眼了。   可是左齐怎么知道,在江一航眼里,他不过是一个人的替身,还是不入流的那种。   *   左齐抹了把额头的血迹,他笑了,道,“嗯,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江一航。分道扬镳吧,以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管死在哪个旮旯缝里,都和你无关。”   江一航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别死在我眼前,太恶心人了。”   阅读指南:1、第一人称,有些虐   2、攻受都不C,结局盲盒   3、可以表达对角色的喜好,但不要骂作者,人身攻击和诅咒全部反弹。   内容标签: 年下 三教九流 虐恋情深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左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十恶不赦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立意:每个人都有坚守的底线,无论是生活,还是爱情 第1章 一恶(1)   我是左齐,混混出身,就是你们眼中不入流的那种,没办法,天生的,就是这么差劲。   其实我也不觉得我很差,至少在遇到江一航之前,我是不觉得的,但是听多了他跟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别问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一点用都没有。”……   诸如此类的话太多了,听得我都有些麻木了,肆意任性的活了二十年后,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远离了平均水平。   对不起祖国和人民,我拉低了大家的智商水平线。   言归正传,算起来我和江一航也认识不少年了,我比他大,算起来我应该是他曾经的学长,初中同一所学校,虽然从没见过面。   “别碰我东西!”一声熟悉的怒吼在我伸手传来,吓得我一抖,忙回头摆出OK的姿势。   江一航今天回来的比以往早,其实我没想碰他东西的,只是他的书放在了纸巾上,我想抽一下纸巾。   “跟你说过多少遍,别随便动我东西。”他的眉头拧的死紧,我能看得出他有多烦躁。   “没有……”想了想,为了防止误会更深,我还是辩驳了一下,“想拿个东西而已。”   “我都看到了,你还说没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谎说的这么溜?”他把他的书拿走了,我瞄了一眼,是《刑法修正案》。   其实我脾气也不好,肯认个错已经是给台阶下了,没想到他今天这么难缠,更何况我又没碰他东西。   这么一想,就火大起来了,“谁他妈说谎了?别特么没事找事啊。”   江一航最讨厌我说脏话,每次都要教训一下,包括这次,他扭过脸看我,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问,“你今天是脑子被水淹了?要不要晃一下,看看能不能晃出点水来?”   他说话一直特别损人,以前还没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上了大学后,就是这样了。   “能不能说点人话?”我也火大了,把手里东西往桌子上一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扎得我有点疼,但是我要面子,硬是忍着没看,“一回来就找事儿,闲的吧?”   我有时候说话也听难听,这是我们经常打起来的原因。   “谁都跟你一样很闲吗?泡泡酒吧,逛逛夜店?”果然,他一如既往的转过身,往后靠了点,双腿交叠了起来,眼神有些轻蔑的看着我,“我明天还得上早课,后天要参加竞赛,你最好别来烦我。”   我忽然发现,我不是受不了他的话,是受不了他的眼神。   太伤人了。   我不知道以我的脾气,再呆下去会发生什么,很有可能打起来,但是我不想跟他打架了,上次挂彩的地方还有点疼。   而且没意思,跟自己的情侣打架?太没劲了。   我扭头就走,刚刚一只脚踏出了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江一航的声音,他说,“我换了书房的锁,指纹的,你那把钥匙没用了,扔了吧,今儿是我不对,走之前没带上门,下次我记住了。”   我愣了一下,没忍住脾气,扭头就朝他挥拳去了。   对不起,我没忍住。   -   这一次打的有点狠,也许是火气压的太多,爆发出来也是很可观的。   我没让他,他也不会让我,这很公平,都把对方朝死里揍,仿佛我们不是同床共枕的情侣,而且生死仇敌。   书房被弄得一塌糊涂,江一航捂着肋骨,一瘸一拐的出去了,脸色铁青。   我以为他是要出去找一把刀来捅死我,他那个眼神是真狠,但是他没有,他出去了就没回来,我也懒得问他去哪里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算是结束了,两个人都没好过,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互相看不顺眼,又何必在一起?大概是我那时候眼瞎,他脑残,然后就凑一起了吧。   瞎子和傻子能有什么结果?同生共死吗?别逗了,还是互相捅了对方吧,一了百了,省的给别人添麻烦。   肋骨真他妈的疼啊,肚子也疼,他那一顶膝,好像顶在了我的胃上,疼的有些难受。   我躺在地上,有些不太想动了,直到一个温润湿湿的东西碰着我的手,我才转过头。   是杀生丸,家里养了一只哈士奇,我那段时间挺喜欢看动漫的,就取名杀生丸了。   哈士奇,看着都挺帅,就是太闹腾。   “别弄了,疼。”杀生丸用它的爪子按着我的肚子,疼的我一抽。   我一动,它就扑腾扑腾的跳一边了,真的是跳,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它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物种了?   书房里一片狼藉,我看的有些糟心,但是也懒得收拾,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脚旁边有一本书,就是江一航刚刚准备拿走的书。   “呵!”大概是我智商又退化了一点,反正犯蠢了,一脚把书踢到了一边,又想起来那人的古怪性格,又只好把书给拎了回来,扔到了地上。   真没出息啊,左齐。   晚上还约了朋友,得要谈点事情,赚钱,养家,学历上已经差人家一大截了,总不能还当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吧。   那还是不是爷们了?   不过胃还是疼,去浴室冲了个澡,身上青青紫紫的,水浇在身上就疼,但是可以忽略。   想到江一航也疼,我下手可不轻,我就想笑了。   他妈的总有一天要同归于尽!   洗完澡对着镜子看了下,头发还在滴水,忽略嘴唇边有些破皮青紫,整张脸还是很帅的,这点是我的骄傲。   老子就是帅,挂彩了也帅!   刷牙的时候胃又开始抽抽的疼,弄得我有些火大,喉咙里有股腥味,我想了想把嘴里的泡沫给吐了。   果然,在泡沫上看到了一点血。   真是操了。   我说了,我脾气不好,看到血那火气蹭的一下爆了出来,把牙刷直接给扔了,随便糊弄了一下水来漱漱口。   手机响起来了,我还没平复情绪,拿起手机就直接暴躁的吼了一声,“喂!”   对面安静了,我想了想,迟疑的把手机拿下来,看到了联系人“一航”。   “你是把脑子连着水一起晃荡出去了吗?”   江一航毫不留情的讽刺。   “我”……操?   操字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的胃一下子绞痛了起来,一时间没忍住,扭头对着洗漱台干呕了一声。   “……齐哥,你这就有点恶心了。”江一航不知道误会了什么,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也没空生气了,我看着洗漱台上的一滩血,又撩起来衣服,看了下肋骨已经肿起来了。   感觉,不太舒服了。   -   因为情侣之间打架了而住院,恐怕也只有我一个,这算不上家暴吧,因为我两都是男的,又没扯证,连个家都算不上,就连医院的小护士都问我是不是斗殴了。   我没法回答,只能笑了,说,是,是斗殴了。   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好闻,不知道为什么,我比较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以前江一航很委婉的说,“这味道不太好。”   后来生活了几年后,他可就直接了,直接说,“那你有病吧。”   是,我有病,病得不轻,是精神病,都是他妈的被气出来的。   到医院做了个小手术,但是好歹也算是开了刀,麻药劲一过就疼得很,一疼我就睡不着,开始胡乱的想,反正今晚也是没法去赴约了,我也不乐衷让别人看到我这幅凄惨的样子。   这太没面儿了。   我认识江一航的那会儿,他还是个高中生,我呢,早就辍学了,在社会上当小混混兼职,啧,都不知道我两是怎么互相看上对方的,这是个奇迹。   他那时候正是年少青葱啊,打完篮球,一身的汗水,胳膊里拿着个篮球,头上绑了个运动发带,一米八八的身高,帅气的短寸,挺帅是挺帅,但是他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每次下场后都喜欢甩一胳膊。   本来就一身汗了,这一胳膊甩的,直接把汗水甩我的脸上来了。   操,真他妈的恶心。   我不光是心里这么想,我还说出来了,哈哈哈哈,打起来是肯定的,但是他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好歹我也是混的,他也算是个好学生了。   最后打的有点眼红了,他旁边一哥们忒不地道,偷偷摸摸的报了警,我被抓了,蹲了局子。   其实我无所谓蹲不蹲局子,都是常客了,早就不见外了。   但是他不行,扭头就一声吼,“谁他妈让你报警的。”   好吧,这句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本来以为是个乖宝宝,没想到也有这么硬骨头的,这小子还成。   后来我们就过上了互相看不对眼的日子,直到我两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一个学舞蹈的女孩。   那简直就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但是这女孩后来也没接受我们任何一个人,她忽然转学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命运吧。   再后来,他跟我莫名其妙的经常相遇,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也没了共同矛盾,于是成了好哥们,直到有一天他向我告白,我愣了一下,仔细思考了两分钟,还是拒绝了他。   这小子不死心,跟我后面跟了差不多半个多月,睡眠不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好吧,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直到……他考上了这所全国闻名的大学,我想了想,也跟着他来了,反正我在哪都一样,无所谓。   他今年大三了,明年就毕业了,这两年多吧,他做他的大学生,我也交了一些朋友,做一些生意,多少有点面儿,人前人后都有人喊一声“左总”,亲近一点的喊声“左哥。”   只有他,一直叫我“齐哥。”   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不太一样吧。   反正不管以前怎么样吧,我会江一航现在算是走向崩溃的边缘了,他崩溃,我看得出来,我崩溃,他看不出来。   我觉得胸口仿佛一块石头在压着,让我喘不过气,慌张的很,又痛苦的很。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眼,是江一航的,我突然不太想接他电话了,因为烦得慌。   但是动作快于理智,还是接了。   “齐哥,你在哪里?”电话里的风声有些大,把江一航的声音吹得有些散了。   “酒吧。”我看了眼病房,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个地名。   “哦,今晚回来吗?”他问。   “不了。”我瞄了眼肚子上的纱布,说,“过两天再回去。”   “嗯好,我朋友过生日,我带他来家里过,外地的,你不认识。”他说。   我忽然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些排斥不认识的人来我家,但是这是江一航的朋友,我向来不太擅长拒绝他,“好。”   除了这个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电话挂的很快。   操,这一天天的,过的什么日子。 第2章 一恶(2)   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本来应该躺医院老老实实的待上几天,可我就是翻来覆去的想很多,安眠药也不能让我入睡。   以前就有失眠这毛病,只是现在更严重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上,办了个出院手续,在医生满是不赞同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出院了。   反正也没人来接,自己捂着肚子,出去打了个车,觉得伤口处疼的一抽一抽的。   从医院到我家挺近的,就算路上堵车了,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以往感冒什么的,都直接走着来就成,快得很,可是今天却觉得真是漫长啊,大概是因为我腹部的伤口疼了。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赶紧回去躺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车子到了楼底的时候,我看到了江一航的车停在了楼下,大概是没有早课,所以还没走。   这就不太好了,我们刚刚才打了一架,还没想到怎么和好,不过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再掉头回医院是不是有点太蠢了?   我往后退了两步,发现浴室的灯还是开的。   啧,这么一大早起来洗澡……难得,江一航一向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人,每次早起都跟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从楼下到六楼,算是要了我的老命,当初买六楼的时候,就是冲着它还有一个阁楼,空间大点,但是现在从一楼爬到六楼,我感觉我伤口大概是崩了。   钥匙被我放在了大衣的口袋,但是我去医院的时候忘记带大衣了,真是太惨了,想了想还是敲了门。   我原以为江一航得磨蹭一下再开门的,所有我干脆就靠在门边,准备打个持久战,但是没想到半分钟不到,门就被打开了。   “一航……”我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个人,这人下|身裹着浴巾,上身什么都没穿,身上的水还往下流。   这是谁?   我有点懵了,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眼前这人说,“走错门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啪的一声把门关起来了,隔着门我听到他对里面喊,“江一航,起床了。”   我沉默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脚踹在了门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去他妈的吧!操!睡在老子家里,是他妈的想死了吗!   我说了,我脾气不好,非常暴躁。   大概是这么一声把里面的人给惊了,没一会门又被拉开了,这次开门的是江一航,他沉着脸打开了门,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脸色倏然变了。   “一航?”那个男生穿着运动服走了过来,他看着我,问道,“咦?怎么还是你?”   嗯,还是我。   这他妈的是我家,不是我是谁?   我内心有一万句脏话,能骂到他妈都不认识他,但是看到江一航的脸,我忽然不想说话来了,什么都不想说了。   “齐哥……”江一航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看着我,说,“齐哥,你怎么回来了?”   嗯,我怎么回来了?我不该回来的。   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气得有些懵了,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想揍他,但是我的手在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什么都握不住。   这儿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我转身就要走,江一航急了,他立刻追了出来,我听见他急切的说,“齐哥,你听我解释,他是我同学,晚上需要查宿,我们只能住这了,我们什么都没有。”   嗯,什么都没有。   我停住了脚,叹了口气,忍住开始发疼的胸口,看着他努力平静的说,“什么都没有?嗯,我信了。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和他的纹身,为什么这么对称?一对儿的吗?在我面前表演生死契阔是吧?真他妈的得劲啊。”   “齐哥,你别骂人。”江一航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挑我的刺。   “我不仅想要骂人。”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脸色一定非常难看,我一字一句的说,“我还想打人。”   按照我以前的脾气,连半句废话都懒得跟江一航说的,大概是我现在脾气太好了,或者说对他太好了,以至于他忘记了我本来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混混,不入流的那种,打架闹事算什么?   “齐哥,我们出去说。”江一航一把把我推了出来,然后立刻将门关上,看这速度是生怕我跟他那个小情人打起来了。   呵,打起来?老子想锤死他!TMD   我感觉内腑都在抽疼,一股血气沿着我的胸腔往上涌,我知道我此刻很不理智,如果眼前这人不是江一航,如果不是他,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我都懒得管。   但是这是江一航。   “齐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是我朋友,我同学,所以我让他留在家里了。”江一航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得我有些犯恶心了。   我觉得我已经气到了极点,但是忽然不太想骂人了,忍不住就笑了,我摊开手问他,“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我他妈看起来就是这么一个蠢货吗?”   “齐哥。”江一航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仿佛有些不耐的说道,“你为什么非要纠结在一点小事上面。”   “是我吗?是我在纠结小事吗?”我停顿了一下,觉得在楼道吵架真是太没意思了,难道要把事情闹得整个楼都知道吗?我不是丢不起这个人,而是不想丢。   为了江一航,我丢了太多的面子,现在我一丝一毫都不想再丢了。   “行了。”我拦住了他还想说话的架势,微微抿唇走到了门边,几乎是温柔的说道,“打开。”   “齐哥,你要干什么?”他没有动。   “我不打架,也不伤人,你打开门。”我知道我已经在什么样的边缘,我已经濒临爆发了。   他还是没动,只是坚持的摇了摇头,却也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的和我僵持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好。”   这个字刚刚出口,我的脸色就变了,猛然一脚将门“砰”的一声直接踹开,门口的警报器一直在响着,江一航似乎根本没想到我会这样做,他站在门边,愣住了。   门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了墙上,砰的一声,门锁都断了,我懒得管这些,甚至都懒得再去看江一航是什么表情,只是沉着脸往卧室走去。   卧室里还有未处理的套,我看了眼,感觉胃酸开始往上涌了。   我本来是想收拾自己的衣服走的,但是看到这一床的狼藉,忽然什么都不想动了,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个地板,这个床,这个房间的一切,还有站在门口的那个人,都让我感觉特别恶心。   最后,我什么都没拿,还扔了两百块用来修门的钱,就这样孑然一身的走出了这个曾经温暖的地方。   “齐哥,你想清楚了吗?”江一航在我身后大声的喊我,他倒是不怕被别人听到了。   我想清楚了?我当然想清楚了。我不能对江一航做什么,也不能任由自己被人戴绿帽子吧?我他妈什么都不能干,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齐哥,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   他问我,是不是一定非要走到这样的地步。   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点想笑,是我想要走到这样的地步吗?是我吗?难道我就要忍气吞声的忍着,活活憋着!把这口恶心的东西给吞下去吗!!!   是这样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不想走也不想回头,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他和我僵持了很久,最好大发慈悲一般的走了过来,拽着我的衣服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我做得不对,我跟你道歉,但是……谁不会犯错?总不能抓着这个错误过一辈子吧?”   “过你妈的一辈子!”我没忍住,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他一时不防被我砸到在地,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要上来跟我干一架,我也没再忍着了了。   我两的拳头几乎一个不落的砸在了对方的身上,曾经恨不得揉进骨子里的那个人啊……我恨不得用命来捧着护着的人啊……   江一航,你怎么对得起我。   腹部的伤口早就已经撕裂了,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把我的毛线衣都浸透了一块,江一航估计是摸到了一手的血,他愣怔住了,硬生生挨了我好几拳。   我把他丢开,站都有些站不稳,几乎是扶着墙走的,肚子上湿透透的,让我感觉到难受,鼻腔里都是血的味道,我几乎想要吐出来了。   “齐……齐哥……”   我听到江一航在后面喊我,他的声音都在抖,我就想着,抖什么抖?有什么好抖得?流的又不是你的血,你江一航在怕什么呢?   不过只是流血而已,我左齐,也不曾怕过。   电梯一直迟迟不肯下来,我也懒得再等了,推了安全通道的门就往下走,以前特别容易走的楼梯,我一步能跨三五个,但是现在一个一个台阶的走都有些费劲。   我觉得我不应该出医院的,这下好了,估计还得回去。   算了,分手吧,就算分手了吧……无所谓了。 第3章 一恶(3)   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也低估了手术的后遗症,一脚踏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其实如果不是江一航那孙子,我也不至于一脚没踩到楼梯。   这孙子的声音猛然拔高,几乎是凄厉的喊道,“齐哥!”   我能听到自己骨头撞在了台阶上,发出牙酸的碰撞声,一瞬间的疼痛让我冷汗都下来了……果然是遇到江一航就没什么好事。   大概是我俩的生辰八字犯冲,在一起就是最大的错误。   分开也好,不然迟早得死一个。   江一航似乎是吓到了,他快步拦住了我的路,僵硬的伸着手,掌心还有明显的血迹,他声音颤抖的说,“你怎么回事?你哪里受伤了?”   要不是我早就看透了他,要不是那卧室还没处理的套,恐怕我还真以为他对我情根深种了。你看,他演技多好啊,不然也不会让我心甘情愿犯贱这么多年。   “江一航,好聚好散,别他妈跟在我后面,有完没完了?”我是真的不想继续这段感情了,太累了,实在太累了,我感觉我他妈就像个傻逼一样,居然相信了他爱我这种鬼话。   我是有病吗?两个男人,在一起,能相信爱吗?   江一航固执的问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们去医院……你是不是在外面又跟人打架了?”   “艹!”我深吸了一口气,伤口突突的疼,“滚。”   除了这个,再多说一个字,我都觉得心力交瘁。   这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让我感到胃酸上涌,表面的爱谁都会说,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依旧要做足了表面工作,但是,我已经死心了。   车肯定没法开了,我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恶心,包括江一航和他所谓的朋友。   那个能上床滚床单的朋友。   “左总?”屋漏偏逢雨,在这种狼狈的时候,居然能遇到竞争对手,也是倒霉到家了,我累的头都快抬不起来,就听到他说,“这是?怎么了?”   我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了,胃里不断的翻涌,喉咙里一股股的血腥味往上冲,我怕我一开口就能呕出血来,那太惊悚了。   江一航到底没有再追出来了,算是放我和他一条生路,不然保不齐今天救护车和警车各自拉走一个。   眼前一片昏暗,我无法控制的跪在地上,一头栽倒了。   前二十三年,就像是个笑话,我把我的人生活的一塌糊涂,又被一个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在头顶种了一片青青草原,真是觉得……死了吧。   无父无母,现在连爱的人,住的地方都没了,真正孑然一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如果有下辈子……不了,就这样吧,我累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是这么熟悉,我是被活生生疼醒的,下意识的想要去捂住腹部,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别动,刚刚做的手术,左总真是福大命大,我估计再晚点,咱们就得转个方向,直接带你去看看哪个墓园的风水好了。”   我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像是慢了半拍一样。   “算命的说我这个月不顺,我得给他加钱了。”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个字,但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毕竟这事儿看起来,的确是有些丢人,至少我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晕倒在别人的车前,也是真他妈的点背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这两天手术做到了,失血过多,影响了我的反应速度,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病房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医生还是之前那位,他看着我叹了口气,道,“让你别出院,你自己非要出院,现在好了吧?有二十四小时吗?这又进来了。”   我寻思着这个医生的口才大概是从培训班里出来的,字字命中重点,不给我丝毫反驳的机会。   陆桥在一旁听着,就忍不住笑了,他站起身看着我,说,“没想到,也有看左总吃瘪的时候,不过……左总,两个刀口,够您受的了。”   我想反驳,但是一想到这两个刀口的缘由,就忽然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躺在床上,一个字都不想说,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江一航的样子,一会儿是屋子里没处理干净的套。   我他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医生姓许,他道,“你要是不想第三次手术,就最好老老实实的待着养伤,你之前的伤口裂开了,这次又做了手术,你真以为做手术过家家吗?”   许医生的话,我听到了,但是我没力气回应,我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   一定要说的话……内心仿佛囚禁了一头野兽。   我正在这个囚笼里,做着困兽之争,撞得头破血流。   我不是许医生唯一的病人,他做完医生该做的事情,告诉了我目前我的情况后,也就离开了病房,听到他脚步声越来越远,我莫名感觉到一种松了口气。   “之前就听人说左总有个恋人,而且……”不等陆桥说完,我就猜到他想说什么,忍不住笑了。   有些事情,我不想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我宁愿自己说,哪怕是一件自揭伤疤的事情,哪怕会让我疼的无法呼吸,我还是选择了自己说。   “我的恋人,是同性,但是现在……他不是我的恋人了。”   这句话说出口,我居然没有想象中疼痛的感觉,但是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让我忍不住想要弯下腰。   是的,江一航不是我的人了,以后他跟我没关系了,从我看到另一个人出现在我和他的家之后,我就该认识到这点——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是悲哀。   我为自己感觉到难过。   陆桥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我都能听得出他话里头的小心翼翼,他说,“分手了? ”   分了。   彻底分了。   我不想说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这件事情和陆桥没有关系,和谁都没有关系,全是我自找的,但是我还是烦躁,他拼命的压着内心的燥郁,觉得喉咙里都是砂砾在剐蹭,那些愤怒的,怨恨的,痛苦的字眼,都被我自己吞下去,死死的压在了喉头,不让他们发出一声。   我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在别人面前,继续丢了。   “我也不是想要知道这个事情,抱歉,提到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陆桥说道,“你……算了,你自己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   陆桥是个聪明人。   陆桥走的时候,倒是跟我说了一声,但我有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应了还是没应,只知道听到那声关门的声音后,我就彻底扛不住了,直接睡了过去。   就像是许医生说的,做手术不是过家家。   其实那时候我特别想接一句,我刚刚就玩了一次过家家,总结一句话……谈恋爱吗?要命的那种。   真是要命的那种啊。   麻药劲退了之后,伤口就开始疼了,一开始我还能忍住,它把我硬生生的疼醒的,我躺在床上开始数羊,数错了就重新来,到后来疼的我连羊都不想数了,只是咬着牙忍着。   我不想按铃,不想找人,不想开口说话,我累了。   我就想待在这样的黑暗里,就我一个人,让我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疼死都行。   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我的手机就开始响,我刚刚有点困意,好不容易把自己疼的麻木了,这玩意一震动,又让我清醒了过来,伤口一阵比一阵疼,疼的我心烦意燥。   我就在想着这是哪个孙子的电话?大半夜打电话,一准儿没什么好事。   好不容易挣扎着把手机拿了过来,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写着“一航”,一瞬间,疼痛就像是爆发了一般,,疯狂生长,我感觉不是伤口在疼,是心口在疼,像是被人攥住了,又使劲捣碎,疼的我都想叫出声了。   太他妈的疼了。   艹他妈吧!傻逼玩意!   骂完了,我又想哭了。   艹!没用!废物!哭个傻逼啊!艹!   我将手机放在了床上,没有接听,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把房间都照亮了,它在一声一声的响着,它在一点一点的震动着。   一次没接听。   两次没接听。   三次没接听……   我不知道多少次了,手机屏幕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像是在不断的来回循环,又像是下一秒就会归于沉寂。   一整晚,手机响了一整晚,我把声音调到了最小,听着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手里握着它,就像是在囚笼里挣扎。   快看,这头不知名的野兽,他被关在了这个牢笼里。   他在挣扎,他在嘶吼。   谁也听不到他说什么,因为他是野兽,他不适合交流……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快要被我忽略了,我忽然觉得其实伤口疼也好,身体上的疼痛,总比心口的疼要好。   心口还隔着一层皮,隔着骨头,就算它疼的要裂开了,我也不能伸手触碰一下它,除非我把皮肤撕碎了,把骨头折断了,那我也差不多死了。   我抬起了自己的手,像是个仪式一样,看着手上看不见的鲜血,想着如果手里有一把刀就好了,我一定将它毫不犹豫的刺进心口,将心脏重重搅碎。   以后,就不会知道疼了。 第4章 一恶(4)   徐医生说我要早点休息,要好好养病,要平稳心情……我一样都没做的,在我做完手术的当晚,一个名为江一航的人,给我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我连眼睛都合不上。   我睡不着,我失眠了。   我又累又困,我还疼,但是我就是睡不着,我清晰的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还有伤口的刺疼。   外面的太阳都升起来了,像是一切都从黑暗里清醒过来了一样,只有我,一直清醒的待在黑暗里。   最后,我还是看了眼手机,江一航这小崽子几乎把我手机打爆了,他的电话还在继续打过来,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仪式感,分开的时候,就当是补了这个仪式感了。   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原以为我会听到一阵怒吼声,但是我已经决定不跟他闹腾了,我折腾不动了,胃疼,肚子疼,我哪里都疼,其中心最疼。   但是他没有。   电话里十分安静,沉默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打错了?那我挂了。”到后来,我还是说了句话,起了个头。   “别,齐哥,是我。”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我脑袋瓜子疼。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保持沉默,我两僵持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我还是说了,我说,“分手了。”   我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我实在告诉他,我放弃了。   对于这段感情,我问心无愧,在旁人的威胁下,我没放弃过,异地恋的时候,我没放弃过,社会的差距,我拼命的追了上来,但是好像这一切,都没什么用,如果说江一航要的是一百,那我所做的这一切,好像都是一个一个零点一,再多的零点一,甚至零点零一,都很难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一百。   我给不起他要的。   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要的是一百,还是一千,还是一万。   我看不到未来,我看到的是,是黑暗。   “齐哥,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我只要一个解释的机会……”江一航压低了声音,我隐隐还能听到里面能传来老师说“宪法是我国的根本大法”这些模糊的字眼。   “齐哥,那天是我喝多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我一次行吗?就一次。”   江一航的话让我胃部突然开始紧缩,疼的有些发颤,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后背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在那头顿了顿,问道,“齐哥?你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   如果说接这个电话之前,我尚且觉得江一航是个傻逼,但是到底还是个人,那现在,我觉得他妈的就是个畜生。   “傻逼。”除了这两个字,我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挂断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急促的声音,但我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我俩在一起久了,是我带坏了好学生,让他学会了说脏话,他说我平日里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我说他装个乖乖大学生,倒也像模像样。   瞧,话里话外我都忍不住让着他点,要是换个人说我人模狗样,我能让他直接享受一把住院待遇。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到还没到中午,我头刚刚沾了点枕头,他就来了,又毁了我的觉。   更毁了我的梦,我的梦里没有江一航这个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在医院,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东西,来的时候放在了我床边,演的倒是十分关切,问我,“齐哥,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不知道做错事情的人是否都是这个德行,反正他每次做错事情,都是摆出这这副可怜的样子,这个套路,估计他都快摸熟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有些不理解的看着我,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叹气,为什么不跟以前一样,就顺着台阶下来,大家还能维持面子上的友好,至少没撕破脸。   “我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们怎么搞上的,江一航,我放弃了。”   面前这个人,是我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在一起的人,是我每天蹲在校门口等他放学的人,是我放弃了出生地,甩掉了一切,也要追上的人。   是我恨不得用命护着的人。   但是,我这次放弃了,是个人都会累,我是个人,我不是个东西,我也会累了。   江一航似乎还是有些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一直愣怔的看着我,我能看出他眼底慢慢集聚的怒火,我听到他压着声音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道歉了,也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问我要怎么样?   我到底要怎么样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齐哥,各退一步不好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各退一步,行不行?没有人这辈子不犯错,你也犯过错,我也犯过错,我不计较你的,你也别抓着我的不放,成不成?”   我居然会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   每个人都会有错,但是……每个人的错不一样。   我错就错在,相信了你,但是我没后回购,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不否认我曾经的感情,可是我现在要亲手斩断它了。   “我跟人滚床单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江一航没完没了的这些话,让我觉得心口都要炸了,我有一万句想要骂人的话,可是都懒得说,我几乎是恶毒的戳着他的肺管子,“我他妈劈腿了?床单上是我的子子孙孙?那套儿是我的?江一航,别逼我把话说的更难听。”   我这话其实已经够难听了,从他的表情上,我能看得出他恨不得捂住我的嘴,或者说举起刀剁了我。   我们两之间,从认识开始,就一直打架了,所以会打起来,倒也不意外。   这次也并不能幸免。   可怜我的伤口还没痊愈,估计又要被许医生说了,我尽量护着自己了,但还是撞到了柜子的一角,疼的我瞬间说不出话,扶着柜子跪下了。   江一航比我要好,我他妈没力气,谁做两次手术还能有力气?   他大概没想到我一个市井混大的,打架长大的人,会这么容易给跪了。   反正他站在了原地没动,估摸着是愣了,随后立刻跑到了我的身边,想要扶我起来……我等着就是这个时候,手里的烟灰缸直接扣他脑袋上了。   虽然我力气不行,使不上劲,但是这烟灰缸力道不小,我能听到一阵闷哼声,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他也顾不得扶我了,自己都给跪了。   我他妈真想笑啊,艹,我从来都不舍得真的对他动手,没想到分手,还把他打出血了。   出息呢?打自己喜欢的人,有病吧?   我反反复复的跟自己说,但是……我就是想抽他。   他是我喜欢的人。   我是他喜欢的人吗?我不知道了。   医生护士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两对着跪了,估摸他们职业生涯里,一边腹部流血,一边头流血,两个对着跪,这种情形也是第一次看到吧?   行吧,我不想丢人,但是还是丢人丢到了医院。   大概遇到江一航后,我就丢掉了全部的幸运,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好运。   别人说否极泰来,我还是没看到我的希望在哪。   江一航最后被医生给弄了出去,我看到他脚步还有些不稳,估摸着是脑震荡了,要换成以前,别说是脑震荡,他就是破了块皮,我都恨不得把弄伤他的人给废了。   但是现在。   是我亲手弄伤了他,却不伤心,觉得快意,又好像有些难过。   感情这东西不适合我,容易要命。   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本来我活着就很艰难了,为什么非要招惹这个东西呢? 第5章 一恶(5)   本来就裂开了两次的肚皮面露重新缝合,医生也不需要用麻药的,伤口的血流多了,就算是针从伤处穿针引线了一圈儿,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早就麻木了。   许医生恨铁不成钢的站在床边看着我,他扶了一下眼镜后,忍了片刻,还是教训道,“我看这医院做你一个人的生意就行了,你和院长什么关系,这么照顾他生意?”   我扯了下唇角,缝针的时候伤口不疼,现在倒是后知后觉有点儿疼了。   “行吧,你不想说话就好好躺着,本来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你现在就老实的躺着吧,等什么时候通知你出院你再走。”许医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能看得明白,只不过我现在真的太累了,只想说声谢谢,然后闭上眼睛睡一觉。   最好是永远都别醒的那种。   活着真他妈的糟心。   江一航被我开瓢了,烟灰缸不轻,我下手也黑,这一砸估摸着最少也是个脑震荡了……应该算是故意伤害的范围了吧?   我躺在床上,本以为很快就会睡着,可是却没想到最后还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明明困得要命,就是怎么也睡不着,那股烦躁在内心挤压,郁闷,疯狂,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躁郁症了。   最后我还是爬起来看看用手机查一下故意伤害罪得判刑几年。   “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有期徒刑……”我好像有病,就这么两行字,我的声音都在发抖,握着手机的手也在发抖,但是我不冷。   我就只是难过而已。   医院的病房是安静的,偶尔也能听见几声细小的聊天声,他们都是来看望住院的人的,真好,都有人陪着,我就觉得挺好的,我有点想回去了,回那个小破城,住那个破房子,也不知道现在那儿成没成危楼,空地那片儿有没有被规划重新整改。   门口那个卖包子的李大傻的病有没有好,他家包子还卖不卖。   我仰躺在床上,肚子上的伤终于像是连着心脏一样,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   “江一航,滚你妈的,傻逼东西。”我听到自己一边抽气,一边笑,“老子不要你了,你他妈的就是傻逼,艹。”   骂脏话就是爽啊,反正也没人听得到。   医院这个床比小破城那个卫生所的床铺好多了,以前的那个床铺又窄又小,还出奇的硬,我记得那个时候,那时候我们两个躺在一张病床上,面对着面,几乎贴到了一起,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鲜活又真实的。   我从不否认我爱江一航,但是我爱的是那个时候的他,可是他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死的悄无声息,我连为他办场葬礼,都不知道从何开始,他就这么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一夜我做了很多梦,一个接着一个,我梦到我站在小破城的山坡上,我看到我坐在墓碑旁边,上面还种满了竹子,前面杂草一堆,有人跪在上面拿着铁锹,似乎是在挖坟,哈,多大仇多大恨,连坟都要挖。   但是看到墓碑上的字的时候,我笑的更大声了,上面写的是“左齐之墓”。   我终于死了,好啊,死的好啊,就不难过了,左齐。   但是这终究是梦,醒来之后我还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真觉得没意思极了,陆桥像是不用上班一样,定时定点的来这里报道了,我也摸不准他是不是想要看我的笑话,至少他的第一句就是“听说你把你的小男友,不,前男友开瓢了?左总,这是家暴啊。”   这人真不太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句话就是说江一航的。   这孙子来的时候,陆桥还没来得及走,他来的时候,头上包的和阿凡提也差不了多少了,一副过来讨债的模样,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并非里不止我一个。   不过他们两个之间着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牙酸的寒暄了两句就分开了,陆桥走出门的第一步,我就想把他喊回来,不为别的,我怕我和江一航独处,我迟早得背上一个故意杀人罪。   “他都走了,你还一直看着他,齐哥,你看看我啊。”江一航这狗东西像是忘了昨天的事情,他一副委屈的不行的表情,让我胃部都开始翻搅痉挛,“齐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别不要我。”   我觉得我嘴里都是血味,那种铁锈的味道实在是难受。   “齐哥……”   江一航还在我旁边说,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像是失聪了一样,感觉什么都听不到,满是刺耳尖锐的嘈杂声。   我听到在一片嘶鸣声中,我自己的声音在说——   江一航,你真脏。   我看到他眼里错愕的表情,只觉得快意,他估计是想不到我舍得把这么恶心的词用在他的身上。   你看,只要不爱一个人了,就可以把他往死里伤害,用最锋利刀捅他的心脏,直到鲜血横流,血肉外翻,肉体和灵魂都跟着一起宣泄尖叫。   你真脏。   你真恶心。   你不配。   我恍惚间想到梦里,那个坐在我坟头上一边哭一边挖坟的人,好像就是江一航吧。   那个小土包,我最后要躺很久的地方。   “江一航,我是个没有出息的人,你看啊,你都这么恶心了,可最后我梦到的,死的人还是我,你说怎么不是你呢?为什么呢?”我看着这个我喜欢了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看得比命重要的人,小声的说,“你怎么还没死呢。”   针管回血了,到了一半我才看到,江一航比我紧张,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跑去找护士,我看了眼吊瓶,有那么一瞬间,我有把这东西的碎片插入脖子的冲动,但是这样太给医院添麻烦了,人家护士也不容易,医生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我的耳边不断地有声音在说——真绝望啊。   真的太绝望了啊,还是梦里好,我想早点躺到小土包里了。   护士来为我拔针,江一航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就这演技,我觉得影帝奖不颁发给他,一定是有黑幕。   “齐哥,等你出院了就跟我回去吧,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你怎么舍得不要我?”护士出去了,江一航就又开始了他的表演,他看着我,那副哀求的模样,仿佛我才是和别人滚床单不扔套的那个。   我就觉得挺有意思的,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渣到这个程度。   那吊瓶碎片要不插到我身上,要不插到江一航身上吧,我们两个……迟早要死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等待,新更奉上! 第6章 一恶(6)   江一航远比我想象的有耐心,或者说比之前有耐心多了,大概是察觉出这次我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终于紧张起来了。   “齐哥,我过段时间就要期末考试了,然后咱们就去旅游吧,你之前不是说想起滑雪场吗,这大夏天的滑雪场不好找,不如我们……”他顿了顿,趴在我的床边小声道:“你理理我吧,齐哥。”   其实他的话我都听得到,又不是耳聋,但就是不想说话,我什么话都不想说,只觉得很累,灵魂快要脱离□□的那种疲惫,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我来的路上不小心被车蹭了一下,不过就是膝盖摔破了皮。”他见我不理他,自己转了个话题:“我们下周还有运动会,你来不来看啊,别人可都带家属去了。”   他脑袋上顶着可笑的绷带,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着我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恍惚,好像之前在我们住处和别人翻云覆雨,跟我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   如果那个人不是他,那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又是谁……   反正都他妈的恶心人。   一口恶气梗在我的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我觉得呼吸都好像在发颤,江一航在旁边一直说话,他一直在说话……不断地说话。   他的声音想要避开都无法避开,我感觉呼吸声已经开始滞重,几乎要窒息的喘不上来气,胸膛憋得要爆炸了。   “昨天我一晚都没睡……”   “你闭嘴吧。”我看着天花板,有些眩晕,最后只是闭上了眼睛:“要不你同意分手,要不你弄死我吧。”   “……”江一航沉默了很久。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也知道他很生气,但那又怎么样,都要分手了,我他妈还考虑你生没生气,我又不是犯贱。   要不是因为国家有法律,我就想要你死,懂不懂,我就是想要你死!   去死吧你,傻逼,出轨的破烂玩意。   我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江一航的声音,他嗓子听上去有些嘶哑了,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恳求,他近乎卑微地说:“别分手好不好,别不要我。”   我觉得自己彻底清醒了,那梗在胸膛的怒气还是无法自觉笑话,睁开眼后愣了两秒,自顾自地坐起来,江一航也没想到我忽然起床,他吓了一愣后,又想要来扶我。   也许他说的一夜未睡是真的,盯着可笑的白色绷带,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我,活像是我丢了他。   “齐哥。”他不敢碰我,怕我又要动手,但又企图靠近我:“你听我解释吧。”   “江一航。”这是这件事情发生以来,我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即便胸腔里都快血肉模糊成一团了,即使我感觉呼吸之间都是血腥味,但我还是平静地告诉他:“如果我和别人滚床单了,你能接受吗?”   我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死死盯着我,我没说话,我等着他先说,果然他没一会儿就憋不住地问我:“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我把问题抛给了他。   在和江一航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我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除了和他打架,这个例外,可他却带着人进我的家,滚我的床。   “齐哥,这个玩笑不好玩。”江一航看着我:“我知道错了,这件事情咱们就此揭过,以后谁也不提,我再也不做任何让人难过的事情了,我保证,好不好?但你不能糟蹋你自己,齐哥,你知道的,我接受不了这个。”   “如果我继续跟你在一起,那才是糟蹋我自己了。”我抬手触碰了他头顶的纱布,用力摁住他的伤口,看他疼的龇牙咧嘴却执着不肯动弹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你的血。”我摊开手给他看,刚刚用力沾到了他头上的血。   江一航不明白我想要做什么。   “以前你打篮球磕着碰着,我就跟孙子一样背着你上下楼,你跟别人打起来,我恨不得跟人玩命,我当初是真的喜欢你啊。”我看着江一航的脸,长得真好看,要不然我也不能犯迷糊了,但就是这个人,这张脸,让我已经心力交瘁,真的没力气再跟他辩驳什么了。   “那你继续喜欢我好不好?”江一航说道。   “但是现在,我只觉得你的血又脏又恶心。”我看着他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觉得快意,生活了这些年,我也很清楚他的底线在哪,每个字都在他暴怒的边缘践踏,我说:“你和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想跟你上床,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如果我只是为了欲望,我们约炮,我们419,我们一夜情,那我和谁玩不行,我非要跟你在一起吗?我花钱养一个好看的,听话的,干净的,这样不好吗?   我非要上赶着自虐去给你上?   但是,我知道这些,我从没去做过,我以为你也没有,但是我错了。   我错的离谱。   江一航的满脸怒火在听到我那句话的时候,像是被冷水浇头,瞬间愣在了原地,他才二十一岁,高考完之后就直接进入了大学,他甚至都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但他就先学会了出轨。   我可真的想笑啊。   “你滚吧,从那个屋子里搬出去,拿着你的东西走,我们互删联系方式,以后再也不要见面,再也不要有任何的联系。”我觉得自己的语调已经算是平静了,只是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只能藏在被子里:“我不找你麻烦,但你也别上赶着来我这里,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弄死你……但我觉得为你坐牢,划不来。”   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好的办法就是永不来往了。   江一航最后是被医护人员拖出去的,因为我摁了报警器,伤口本来就疼,三更半夜还得处理这些糟心的问题,看他一眼我都怕晚上噩梦连连。   胃里又开始翻搅着疼,一阵一阵的,像是有小刀在内脏里划拉,我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像一只大虾一样把身体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不会冷,也不会疼了。   但是现在还是夏天。   ……   “和你那个小男朋友正式分手了?我瞧着这几天他都没来了。”陆桥办完事后路过医院,本着两人曾经也算合作过的份上,过来看看。   我其实对陆桥并没什么太大兴趣,不过算上来,他也是救过我一次了,多多少少还是得换点人情,但我最近没去公司,公司那边都是交给副总的……   “我问了医生,下午就准备出院?你这伤口受得了?不会刚出院不满二十四小时又得回来吧,我看你不如在医院半个至尊VIP年卡算了。”陆桥这人话多,麻烦,以前和他合作的时候,我就深有体会,但的确是个聪明人。   现在这个聪明人告诉我:“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都这么熟悉了,你这医药费还不如让我赚一笔。”   我看了眼病房,又看了眼他,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但不记得听说过陆桥买了家医院的事情,但眼前这个人却跟我说:“这家医院是我家的,我妈的。”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经常在医院遇到陆桥,看来下次做检查不能来这家医院了。   “有住的地方吗?住酒店,还是住哪里?”陆桥问道。   “那个房子是我买的。”我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失血过多,总是有些眩晕,只得闭着眼睛说话。   “你的?那你……准备回去住?”陆桥的话明显有些犹豫起来。   我睁开了眼睛,眩晕稍微好一点了,但没法动弹,这种感觉比晕车更难受,但还是告诉他:“我还有别的房子,不劳费心。”   从陆桥的身上,我嗅到了一点同类的味道,但又有些不同。   总而言之,我现在除了觉得恶心就是觉得厌世了,对其他的没有半点兴趣。 第7章 一恶(7)   送我回去的人,最后陆桥。   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几年,虽然情场失意,但好歹商场得意,也算是有了一些经济基础,去年买了一套大平层,今年才装修完,本来准备散散味道,等江一航毕业了就送给他,当做他的毕业礼物。   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装修的味道,我看到陆桥皱起眉头了,忍不住乐了:“陆总,要不你回去吧,这都送门口了。”   “就是到门口了,我才得把你送进去,以后认认门,也好经常来串门。”陆桥脸皮一直都厚,以前做生意的时候见识过,我倒也无所谓,肚子上的伤好了又裂开,裂了又愈合,就这样往返好几次,我都已经麻木了。   “要不你还是住我那里吧。”陆桥最后还是忍不住:“你这里装修后的味道对身体不好,你这才刚出院,别后来又……”   他倒是没说完,估计是怕把我又给咒进去了。   我也怕了他这个乌鸦嘴。   “没事,我用的天然环保材料。”味道有点重,我闻得到,但是也不想挪窝了,这儿就挺好:“你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行吧。”好在陆桥也不坚持,他临出门的时候,还给我做了个鸡蛋羹,顺便把厨房给擦了一遍,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他道:“蛋羹保温了,你记得喝,有事就打我电话。”   “嗯。”我真的困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外面的电梯声也到了,我想睡但是睡不着,梦里都是江一航的影子,乱七八糟的梦都有,就是没一个是好结局,仔细一看也不过才过去十多分钟,我却已经做了好几个噩梦。   手机又在震动,我看了眼,倒是小秘书发来的信息,之前我跟她说我出差去了,她就撒欢儿跑去跟她男朋友度假,现在我回来了,她的假期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喂,老板,我听说你住院了,我这就回来。”电话里的声音依旧火急火燎,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事,出院了,你过两天回来也成。”   “那不行,我是你秘书。”小秘书大学毕业没多久,算起来还是江一航的师姐,当初就因为她的毕业院校和江一航是同一所大学,我就直接录用了她,谁知道江一航为这件事情吃味了很久,每次提起这个,都把我在床上折腾到求饶。   江一航。   生活处处都是江一航,就是每一处让我顺心的。   我闭上眼睛,肚子上突突地跳着疼,医生说我如果实在疼的厉害,可以吃一点止疼片,不过这东西不宜多吃,因为我的胃本来就不好,这玩意伤胃。   其实我也不在乎伤不伤胃,说不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不觉得自己能活到五十岁,因为没太多想要或者留念的东西,硬要说的话,以前小镇子上的屋子,算是一个留念,但是应该已经是危房了。   “咚咚”的敲门声又想起来,我刚刚好不容易浅眠一下,在梦里梦到刚刚和江一航认识的那会儿,互相干架的事情,刚刚在梦里砸了他一拳,这就被敲门声给震醒了。   咚咚!   咚咚咚!   我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之前那个小房子,我一水杯还能砸到门,这个就算了,我磨磨蹭蹭地扶着桌子,从客厅挪到了门边,凑在猫眼里看到了一个外卖员站在门口。   “谁?”我记得我没点外卖。   “是陆桥先生吗?这里有您的外卖,我给您搁门口了。”外卖小哥将东西放在了门口,然后又忙着去赶下一单,我只能打开门把东西拿进来,这玩意还挺沉,放到桌子上才发现点的全是粥……   八宝粥,黑米粥,紫米粥,清粥,香菇瘦肉粥,海鲜粥……   随便一数就有十多种,估计是把粥铺所有的粥都来了一遍,摆在桌子上满满的,我这个星期都吃不完。   “嘶。”肚子疼,本来还不疼的,就因为把这十几种粥提溜进来,大概是扯痛了伤口,我一下子扶着桌子,弓着腰,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小心翼翼地托着肚子,生怕出血了。   没一样是我喜欢吃的,但是的确很久没人给我送过东西了。   小朱赶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到晚上了,她是我的小秘书,来的时候还不忘记把公司文件连着水果篮一起给我端过来,气喘吁吁地跟我说:“左总,你挪地方了也没告诉我一声,我都去您之前住的地方找了。”   “忘了忘了。”我看了眼那一堆文件就觉得头疼,小朱还继续说:“老板,我从外面度假回来带了一点养生的,说是对胃很好。”   “你怎么知道我胃疼?”这小姑娘倒是细心,以前是因为她毕业于那所大学,现在用她是因为她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挺不错。   “我当然知道,你办公室的胃药我又不是没看到,还有一堆止疼药。”小朱把我屋子收拾了一下,她男朋友也跟着帮忙,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了,但我一个病人,也只有坐着的份,小朱临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要加工资。   “行,行,加工资。”我的确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真心对我好的人,我都挺喜欢的。   “对了老板。”小朱关门的时候,还扒拉了一下,她探着头跟我说了一件让我有些郁闷的事情,她说:“我去您之前住的地方的时候,看到了学弟。”   我没说话。   小朱小心翼翼地说:“他问我您在哪,我没告诉他……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不是。”我说完这两个字,又接着告诉她:“我们分手了。”   我不是没想过和江一航分手,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这句话是由我提出来的,我努力地追逐他的脚步,我以为这辈子我都要追着他走。   现在想起来,我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开始提这辈子,本身就幼稚可笑。   小朱和她男朋友走了,看样子应该快要订婚了,屋子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我躺着都舒服了很多,医生让我最近每天都要去换药,因为他不放心我的自理能力。   如果我是医生,我看到我的病人刚刚出院又回来,缝合的伤口刚刚弄好又裂开,我也得暴躁,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晚上一般是最难熬的时候,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反正伤口一般晚上最疼,吃了两粒止疼药才算是好点,手机里一堆未处理的信息,还有各种各样陌生的电话号码。   我就一边看文件,一边躺着睡,这东西催眠,加一点英文单词的课程,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在密密麻麻的疼痛中睡着了,只是不太安稳。   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早上五点不到,太阳还没升起来,外面的云层隐隐透着点光,我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以前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今天花了半个多小时来洗脸刷牙,因为腹部受伤的原因,我小幅度动作地洗漱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滴滴滴——滴滴——”手机铃声又响了,我看了眼还在沙发上震动的手机,决定先不管它,等洗漱完了再慢慢磨蹭过去,手机已经不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学校的电话,江一航曾经把他设定为紧急联系人,这两年他也接过两次学校的电话,一次是江一航打篮球的时候摔伤了,还有一次就是江一航斗殴。   “艹,一大早的真晦气。”我嘴里还叼着勺子,准备把昨天的粥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手机被我丢到了一边,不打算接这个烂摊子。   电话又在响,响个没完没了,我只能接听一下,顺便让辅导员把这个紧急联系人号码给删了,换成他妈的吧,反正当初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爸妈以命相逼,现在好了,我把他们儿子还给他们。   “您好,请问您是江一航的朋友吗?”之前辅导员给我打过电话,对我也算是门儿清了,上来客道了一声后,便立刻说起了正事:“一航在学校里突然晕厥,送去了医院。”   “我不是他朋友了,我们绝交了。”微波炉到了时间,发出叮的一声,我靠着餐桌,一手举着勺子,一手举着手机:“我给您一个号码,这是他妈的,晕厥这么大的事情我承担不起责任,您还是找他爸妈吧。”   “啊……啊?”辅导员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语气都变调了,我一边翻着通讯录,一边报着那个我看着都心烦的号码:“15799015657。”   “哦哦。”辅导员这才反应过来,斟酌了一下又说:“情况看起来比较严重,你真的不来看一下吗?他一直叫你的名字。”   “找他爸妈。”我忍不住叹气:“不瞒你说,我也才从医院出来,现在还躺床上。”   “哦哦,对不起打扰了,祝您早日康复。”辅导员连忙说,而后挂断了电话。   你说,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刚出院,还躺在床上的人去照顾另一个人。   更何况我能伤成这样,还多亏了江一航,这孙子下手从来都没分寸,后来到我旁边哭,我都觉得很可笑啊。   我住院是他打的,他住院是我打的,草他这个傻逼了,要不是怕坐牢,我就应该用刀捅了他……但是他和我的自由相比,我又觉得他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02-01 02:58:17~2019-09-20 14:0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迪亚波罗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一恶(8)   我猜到了辅导员肯定会打电话给江一航的爸妈,但是我没想到他爸妈居然没来,最后还是又找回了我。   这次倒不是辅导员找我了,而是江一航。   这么多天都没去公司,正好赶上例会,还在办公室看招标文件,结果小朱就跟我说江一航来了。   来就来了,我都没来得及让人把他拦住,他就靠着刷脸上来了。   这也怪我,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惯着他,整个公司其实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只是我承认了,他没有回应。   原来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了端倪,只是我没看出来而已。   “老板,江先生来了。”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和我有不正当兄弟情的人,小朱和其他人一般都称他为江先生。   江一航脑袋上还包着纱布,看上去比我还要凄惨几分,站在门口似乎不太敢进来。   我看到这玩意就糟心,几天前他跟别人滚床单理直气壮的样子可没有半点可怜相,现在这副又是装给谁看了。   “我不认识,带出去吧。”我觉得是时候要告诉保安和前台把这人列到黑名单了。   不过闹成这么难堪的地步,也属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齐哥。”江一航在门关起来的前一秒把手伸进了进来,小朱不得不停下来,他就挤了进来:“我们能聊聊吗?就一次,如果这次之后,你还是坚持分手,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小朱被我俩挤在中间有些为难了,我看了一会儿,让小朱出去了。   诺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我和他,他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运动服,头上的纱布还渗血,乱糟糟的头发顶着,和以前特别爱干净的他判若两人。   “你昨天出院了……但是没回去。”他就在我面前,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告诉我:“我在家里等了你很久,然后去医院等你,医生说你走了,我又回家等你了,我炖了鱼汤,医生说黑鱼汤对手术后的刀口有好处,但是小朱说……说你……不在这里住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齐哥,你回来住好不好?”他这句话应该说了好几次了,其实他自己也应该说出这句话来,最后等到的也只是拒绝,果然他又开始用以前的那招:“我发烧了,在学校晕倒,老刘说你把我爸妈的电话号码给他们了。”   我依旧没有说话,随手点了根烟,他有点想要阻止我抽烟,但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吭声。   “我知道我犯错了,但是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仰着头看我,这样子我是真的稀罕,我要是不喜欢他,也不至于大老远背井离乡来这里,他来这里上学,有朋友,有老师,有同学,我有什么?   我在这座城市,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   “江一航。”他不怎么抽烟,以前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抽烟,现在我不确定了,但他应该是讨厌烟味的,我把烟喷在了他的脸上,看他被呛得咳嗽,又告诉了一个他应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我劝你尽快搬家,找个住的地方,别等新房主上门了,把你扫地出门。”   没错,我把那套房以低价挂到了中介,准备直接卖了,那房子地段很好,很抢手,没别的原因,纯粹是被恶心到了,想尽快处理掉。   值得庆幸的是,房子还没过户给江一航。   “那我搬去跟你住,我无所谓住哪里。”江一航看着我,我就觉得很有意思了,这他妈是把我当傻子了?   “你住你的狗窝吧,我养条狗,都比你忠心。”他的脸色在我这句话下开始变得铁青,大概是他从小到大也没人这么跟他说过话,自尊心有些受不住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江一航生气的时候,总是有点征兆的,比如我现在就看得出来我应该是激怒了他,他盯着我看,后来又忍了下去:“齐哥,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我看着他,说实话,这张脸是真的好看,连头发丝都是我喜欢的样子,就是这玩意脏了,我告诉他:   “给我上。”   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个要求,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我忍不住想要笑。   “好。”江一航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他跟我说:“什么时候?回家好吗?”   “好啊,今晚你回去等着。”我说。   “你的伤还不能……做剧烈运动,我可以等一段时间,等你好了,我们随时都可以。”江一航一副体贴我的样子,看得我胃里一直都在翻涌,一股股血气往上涌,我跟他说:“没事,我迫不及待想要上你了。”   “……好。”他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他出去之后,我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他给打发了,顺便打电话让小朱告诉公司的保安和前台,以后别再把这人放上来。   胃里翻涌起来,我以为我能忍得住,最后还是跑去洗手间吐了,呕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血,一洗脸池的血,有的溅到了我的手背上。   说实话,我是愣了一下的。   血的味道有些重,嘴里的腥甜味让我一直犯恶心,不断干呕,开了水龙头把血冲了下去,洗干净手,漱漱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口血吐出来了,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   就是这么一跑,肚子上的伤口有些扛不住,开始变着法地疼,是那种断断续续地拉扯着疼,我只能靠在洗手间休息一下,才慢慢挪回了沙发上。   江一航有句话说得对,我这样的身体,暂时还真没法做剧烈运动。   想起来可笑,以前我和他为了争谁上谁下的问题闹个不停,最后还是败在了他的温柔攻势下,他轻声趴在我旁边喊我:“齐哥,让我进去吧。”   我就妥协了。   “老板,陆总来了。”门外传来了小朱的声音,我这才从梦里醒来,不知不觉又恍恍惚惚地小睡了一下,估计是电话打不通,小朱跑上来敲门了。   “嗯。”我嗓子哑得厉害,爬起来应了一声,敲门声又想起来,我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这个声音小朱没听到,便提高了声音:“进来吧。”   陆桥这次是作为合作公司想要来谈业务的,不过来的只有他一个,一进来就像是进了自己家,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   “昨天出院,今天就来上班,不想活了?”这张嘴说出来的话的确不怎么好听,我懒得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倒水,小朱极有眼色地把门带上出去了,但还留了个缝。   “我来的时候碰到了江一航那小子,他还在你公司门口的花坛上蹲着。”陆桥翘起了他的腿,闻了一下办公室的烟味,问我:“你办公室没开换气吗?怎么这么重的烟味。”   “我抽的。”我靠着沙发不想动,肚子上突突地疼,谁有空搭理他。   太阳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屋子里开着冷气,我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太过疲惫而不想睁开眼看一下。   “你和那小子分手了,不准备找别人了吗?”   陆桥的声音离我太近,我一睁眼就看到了他,平心而论,陆桥长得不错,眉眼俊朗,是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人。   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准备找。”陆桥对着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一种名为“渴望”的东西,这样的眼神我太熟悉了,以至于我都不想动弹,只是告诉了他一件事:“我是上面那个,要不……你委屈一下?”   果然,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愣怔,他飞快松开了手,靠回了自己的位置。   撞号了,这种事情放在这个场景的确是有些尴尬。   “你身体不行,还不如好好躺着享受,不然会伤口裂开的。”陆桥还是有些不死心,两个成年男性的荷尔蒙在这办公室逐渐漫开,冷气就在他头顶,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我从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稀罕。   烟盒里只剩下两根了,我扔了一根烟给他,一根叼在嘴里点燃,打火机随手甩在了茶几上,笑着问他:“我不怕,陆总要是肯让我,这死肚皮上我也愿意。”   “你真牛逼。”他鲜少爆粗口,这次估计是憋不住了,深深叹了口气,也拿起烟点了。   “晚上喝酒去?”我问陆桥。   “喝什么?”他还没从刚才的话里回过神,瘫在沙发上:“你要不要命?”   “要命。”我告诉他:“也要喝酒。”   “你认真的?”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我,烟夹在手指,挑着眉梢:“我家有好酒,不比酒吧强?”   “不去,酒吧的酒……”我的话才说到一半,他甚至没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就给了我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他说:“MMA赛事今晚直播,看不看?”   MMA是一项极为开放的竞技格斗运动,我平时比较喜欢看这些类型的赛事。   “看。”这个就不用挑了,对我而言,这个比烟酒的吸引力大。   曾经也就江一航的吸引力比它大,不过现在江一航一文不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更新中!敬请期待!感谢在2019-09-20 14:06:40~2022-02-23 14: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迪亚波罗、THeda、45450814、流浪zhi猫、辞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镜 50瓶;滚滚红尘中拈花微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一恶(9)   陆桥和我不一样,我是白手起家,好不容易爬到这个地位的,他是一出生就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在我的办公室耗到了下午,开完会后我们就直接去了地下车库。   “我家就我自己住,偶尔让家政来打扫一下卫生。”陆桥开车速度不算快,但是很稳,至少没急刹急停,他一边开车一边说:“要是伤口疼了就告诉我,之前医生可跟我说了,你这几进几出医院,都快把医院当你家了。”   手机在旁边震动,我看了眼是陌生号码,就没有接听。   “你那个小……前男友?”等红灯的时候,陆桥将车停下,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他在我黑名单里搁着呢。”摇晃的车厢更让人容易犯困,估计是因为这些天失血过多的缘故,我觉得身体总是很疲惫,有睡不完的觉,做不完的梦。   “你跟他的事情,其实我之前……”我迷迷糊糊的时候能听到陆桥在说话,但是不感兴趣,等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他家,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在别墅区里,不过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住,所以住处也不大。   院子里摆着两辆车,看样子都是新的。   “喜欢不?等你身体好了,随便开。”陆桥笑着下车,拍了拍他的宝贝新车,抬了抬下巴:“男人的梦中情车。”   我喜欢车,但我喜欢自己买的车,之前给江一航也买了一辆,不过没见他开过了。   “我记得之前你不也定了一款,车呢,没看你开过。”陆桥走过来,手里还推着轮椅,也不知道他家这么还放这么个东西,在他的搀扶下我极不情愿地坐在了轮椅上,路过那辆黑色的科尼塞克:“嗯,没开,在江一航那儿。”   “你真……”他笑了:“我该说你是大方呢,还是傻逼呢?”   “我是冤种。”我自己承认了。   那辆车买来,我就开了一次就给了江一航,不过不知道这辆车后来副驾驶坐的都是谁,也不知道这辆车被他们用来做了什么。   “唔。”一想到这个事情,胃里就开始翻涌,强忍着不适靠在轮椅上,才将胸口翻腾的血气给压了下去。   “这轮椅是有一年我出车祸了,在家休养了大半年。”陆桥指了指他自己的腰,说:“撞断了这里,脊骨裂成了三段。”   “……”我能说什么,这个程度的车祸,应该是重大车祸了。   他别墅里面布置的很整洁,倒是和他的性格有些相似,他道:“你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赛事晚上才开始。”   “嗯。”我没什么胃口,喝点水也好,其实到这里我就有点后悔了,到底是别人家,怎么着都不舒坦。   “对了。”他从厨房探出头,看着我说:“晚上不喝酒,你不能喝酒,我给你做了粥。”   “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想要点根烟,但是一想这是别人家,就还是算了。   手机从上车开始就震动,估摸着大概也有二三十个电话了,一眼扫过去基本都是陌生号码和一些朋友的,回复了几条信息之后,小朱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老板。”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到了小朱为难的声音,她说:“江先生说他要接您回去,我们跟他说了您不在办公室,他不肯走。”   “那就让他蹲着。”我说。   “左齐。”我听到了江一航的声音,估计手机被他拿到了,电话里的他也招人烦:“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看了眼在厨房里的陆桥,看不出他会厨艺,随意应付道:“所以呢?”   “你答应过我……”他停了下来,然后低声跟我说:“你不能反悔。”   “我让你回家去等着,你非要在公司拦我,到底我俩谁在反悔。”我笑了一声,原来不喜欢一个人之后,随便怎么刺他,我是真的没有感觉了:“要不你蹲着吧,反正机会我给你了,你爱要不要。”   “……”电话里很长时间的沉默,我不耐烦地想要挂断电话,就听到他说:“那我回去,齐哥,你晚上会回来的,对不对?”   “嗯。”我挂断了电话。   回去?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我其实也很认真地想过要不要上回来,但是就目前而言,我还没迈过心理的坎,谁头顶顶个绿油油的帽子能立刻缓过神来?   “说说吧,怎么突然分了,有些事儿你憋心里还不如说出来,说出来就会舒服很多。”他拿着两杯温热的水:“粥还在炖,聊聊?”   “要不你先说说?”我扯动了一下唇角,腰腹闷闷地疼,医生让我今天去换药,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提不上劲。   就像是一条明明在水里却无法呼吸的鱼,即将溺死的感觉。   又荒谬,又可笑。   “好啊,我先说。”他靠在了转椅上,翘起了腿,指着我坐着的轮椅:“喏,这玩意就是我感情史上最后一件纪念品。”   “嗯?”我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猜猜我怎么出的车祸。”他笑了一声,定眼看着我,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从不关注这些,好在他也没指望我能回答出来,自己公布了答案,他说:“我前男友拿钱跑路了,路上我追他的时候,出了车祸。”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意思,摇了摇头:“就……世事无常吧,该你了。”   “我不想说。”出车祸和绿帽子这两件事相对比,我宁愿我出趟车祸,陆桥看着我,只是笑,看得我头皮发麻:“你干什么?”   “我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凑近了问我:“左总,你让我猜猜啊,你之前有多喜欢那个小男友,圈里人都知道,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你提的分手……啧,这事儿不小,把你公司的钱卷跑了,估计你都没这么生气。”   我没说话,但他的确是说到真相了,他说:“劈腿了?”   好在没用“绿帽”两个字,莫名觉得他算是口下留情了,我没有点头,但也没否认。   “唉,你说咱们这么优质的对象,怎么总是被抛弃了呢?”陆桥摇着头,一副无奈的神情,但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觉得这个看比赛,可能只是个借口了。   “想清楚了?”我扯了扯唇角,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了脖颈,往下看:“想清楚就去洗澡。”   成年人,没那么多费劲的事情。   “没想清楚,不过你非要在上面吗?”他啧了一声,有点不愿意,眉头皱起,试图和我再掰扯一下:“要不你试试在下面的滋味,我保证你会很舒服。”   “没兴趣。”本来就对陆桥没什么兴趣,让我在下面,我就更没兴趣了。   “别……”他拦了一下,无奈地看着我:“那我们撞号了。”   “嗯。”我点点头,慢吞吞地喝了杯温开水,问他还有没有兴趣,他笑了然后摇头:“还是算了,今晚看比赛吧。”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也松了口气。   我没别的兴趣,就喜欢看一些比较刺激的比赛,比如拳击,格斗之类,不过江一航喜欢看足球比赛,每次看到输球都嘟囔老半天,但是每次赛事还要看,如此往返,我也懒得理会,最后就他一台电脑,我一台电脑,各看各的。   “说真的,你是准备分手几天,还是就……掰了。”这问题陆桥至少问过三遍了,每次都是不一样的问法,但相同的问题。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递给我一根烟,他倒是摊手说:“我家不抽烟,所以没烟。”   我也无所谓,但看陆桥不像是不抽烟的人,不过有的人的确不喜欢在家里抽烟,这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不过今天例外。”他起身去了车里,拿了一整条的烟拆了,扔给了我一包:“以后这条规矩也没了。”   “我不抽也没事。”我没兴趣破坏别人一直以来的习惯,谁知道他自己拆了烟,点燃后跟我说:“前男友定的规矩,不过人都不是我的了,这规矩我也没必要守了,你说对吧,左总。”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互相狼狈的样子着实可笑。   谁说对人要一腔热忱,要为他人着想……   骗子。   “其实我是真的挺喜欢他。”陆桥凑我旁边,一股子烟味往我鼻腔里冲,我听到他说:“图钱就算了,他跑什么,跑了也就算了……我出了那么大的车祸,他都不看一眼。”   “也许他不知道吧。”我叼着烟,没点着,也挺无聊的。   “也许他知道呢?”陆桥凑得越来越近,我都快闻到他今天用的什么洗发水了,无奈,只能伸手将这个不太老实的人摁到了地上,他似乎没想到我突然动手,整个人趴在地上了才反应过来,挣扎两下没能动弹,只好举手认输:“左总,开玩笑,开玩笑。”   “你这个样子,我是真的会把持不住。”我看到他这么一折腾,衬衫的衣角裸露出来,脊背处的伤横有些狰狞,隐隐还能看到扭曲凸起一点的骨头。   我还以为他是跟我开玩笑的,没想到这车祸是真的。   “来吧,上吧。”他笑了起来,把头埋在了地毯里,屋子里的冷气往骨头里钻,我看着都觉得后背疼,他笑得一抽一抽的:“你不会上的。”   “这么确定?”我触碰到他后背的伤,能感觉他颤抖了一下。   “是啊,我确定。”我松开了手,看着他仰躺在地毯上,衣服和头发都乱了,他说:“左总,你知道吗,你这种人……真是的太招人喜欢了。”   “你从这走出去,告诉别人你单身了,多少人愿意趴在你的床上。”他笑了一声:“长得真帅。”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中,敬请期待! 第10章 一恶(10)   这一晚上,我们两个是真的看了一晚上的比赛,顺便给我换了药,因为陆桥出过车祸,家里的医药箱还算齐全,换药的时候他看着我的伤口说:“你这伤口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你其他的伤口……”   “打架。”他不提,我都快忘了这回事。   “以前我听说左总脾气不好。”陆桥拐弯抹角地说话,他说:“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把房卖了,公司交给别人管理,我只管拿分红。”我闭着眼睛,不想在这个时候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以后怎么办,我还真不知道,甚至到底是留在这座城市,还是换个地方生活,我都还没想好。   “那卖给我吧,我给你管理,我的人品你信得过吧?”陆桥笑着问。   他这个问题可就是带点试探的意思了,我多多少少了解一点他的行事作风,摇了摇头:“再说吧。”   这是个万能的解题公式,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一律这么回答。   这个方式还是我跟江一航学的。   “明天带你去医院,顺便看一下心理医生吧。”陆桥在某种意义上算是过来人,他就这么看着头顶悬挂的吊灯,晃得人眼睛疼,他说:“听我一句劝,别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就过去,越是难过却感觉不到难过的时候,你就出大问题了。”   “嗯。”我应了他的话。   我原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还真盯着我去医院,不巧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心理医生去进修了,其他的人……我也不想看。   我觉得我心理是没什么问题的,从小到大那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虽然江一航的事情的确对我打击很大,但是还没到让我要死要活的地步。   不过我承认,有那么一段时间,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而且我也没想到,我能在医院碰到江一航,他像是蹲点在这里似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什么话都没说。   陆桥去取药了,我就靠在墙边,旁边来回走动的医护人员都忍不住看了我们两个一眼,估计是怕我们搞事儿。   江一航还穿着昨天看到他时候的那件运动服,头顶的绷带已经乱糟糟的不成样子,松松垮垮地顶在了头上。   “齐哥。”他嘴唇干裂,有些发白,眼眶通红地看着我:“你昨晚在哪?”   “关你什么事情?”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可笑了,但一想到我当初看到他和别人滚床单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我就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我昨天在家等了你一晚上。”他的语气倒是委屈的不行,像是我做错事情在先,反正他总有这种本事,以前我一看他这副样子,就开始反省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过他这个神情很少出现,因为大部分时候他跟我都像是吃了枪药一样。   “嗯。”我应了一声,表示我听到他说的话了。   “你说你会回来的,但是你没回来。”他盯着我看,又说:“所以你昨晚在哪,我知道你不在办公室,你还拉黑了我,不接我电话,不接任何电话。”   “我不是不接电话。”我笑了一声,往他的伤口上戳:“主要是不想接你的,我们两个呢,两清了,也没什么关系,以后也不要再来往,你努力学习,将来毕业,有个好工作,步步高升,和你喜欢的人白头偕老,我呢,我也找我喜欢的人,我……”   “放屁!”他打断了我的话,极其愤怒地看着我,活像我这句话不是在祝福他,而是在骂他的。   “行吧,你要是觉得这句话在放屁,那就当放屁。”我也不在乎他怎么说,只要这个人从我面前消失,最好永远别出现,我就很高兴了,我看到他就胃疼,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胃里开始翻涌绞疼。   “齐哥……左齐!”他猛地攥住了我的衣服,强迫我看着他:“你昨天才跟我说,只要我……”   “你昨天洗了吗?”我忽然问道。   “嗯……”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担心被别人听到,我看着这张让我几乎神魂颠倒的脸,让我曾经爱到无法自拔的脸,我告诉他;“所以啊,我不喜欢你了,你看,就算你洗干净在我面前,我他妈都嫌你脏,连想上你的意思都没有,明白了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愤怒里夹杂着一丝诧异,他大概想不到我会把这么恶心又难听的话放在他的身上,毕竟我之前那么喜欢他。   但是这件事情,不是他先做的恶心吗?   “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他抓着我的衣襟又用力了几分,扯到了我的伤口,麻木的疼变成了抽疼,他跟我说:“左齐,把话收回去。”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让我把话收回去,还是一个来自高等院校的高材生,连我这样不入流的混混都知道什么叫做“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就像他干的那些事情,我能要求他时光倒流吗?   我不能,他也做不到,因为覆水难收。   本来心里就憋着火,伤口被扯疼之后,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了,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手肘重击在他的胸口,将他狠狠砸在了地上,膝盖压在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猝不及防被这一下摔懵了,后背砸的生疼,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过家家?”我告诉他:“你一句让我跟你走,我跟你来了这里,你不会以为这里遍地是金,有人能无缘无故给我钱吧?江一航,用你的脑袋想想,我左齐栽你手里,真的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屁都不算。”   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纠缠着听不懂,我也不会对他客气了。   “哎!那边怎么回事!怎么动起手了!”护士是第一个看到了,连忙过来拉扯,保安也跟着过来,混乱里我松开了手,但不知道是谁的手推到了我的伤口,疼的我差点跪下了,最后陆桥举着药冲了过来,倒也没管他身上整洁的西装,大声吼道:“这是病人!他身上有伤,别扒拉他。”   我被他拽了出来,靠在墙边,忍不住笑了。   伤口倒是没有裂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他的药,不,是我的药被挤碎了,只能重新去开两瓶。   “齐哥!左齐!”被拉开后,江一航终于清醒了一旦,他从地上爬起来,像是个受害者一样盯着我:“你昨晚和他在一起的?”   陆桥不是第一次见到江一航,但是这么近距离接触是第一个,我听到他笑了一声:“对,玩了一晚上,很尽兴。”   江一航的脑子大概是炸了,一拳砸在了陆桥的脸上,把陆桥砸的差点倒地,他倒是不先还手,也不捂着自己的脸,反倒一把拽着我,然后大声喊保安:“打人了!报警!报警!”   我们三个离得近,我听到陆桥跟他说:“小子,你等着留档案吧。”   江一航才二十岁,陆桥几岁了,他怎么可能玩得过陆桥。   我看着陆桥青青紫紫还肿起来的脸,他现在说话都开始口齿不清,跟我说:“我去做个伤情鉴定,你别动,也别跟他动手,真想动手等我回来,我帮你。”   “去吧。”我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一下都不想动,腹部的伤口感觉有点湿润,但应该只是轻轻扯到了,主要问题倒不是这个,而是一股熟悉的血气顺着我的胃里往上涌,我不敢多说话,只能靠在这里,安安心心当个病人。   “先生,您还好吗?您有没有伤到哪里,或者哪里不舒服,需要去检查一下吗?”护士见我一直没动静,不放心地过来询问,我告诉她我没事,她这才松了口气。   最后警察来了,因为江一航的确是打人了,需要把他先带走,有人说“那个人也打人了”,我看了眼,发现指的是我。   对,我打人了,我打得江一航,这人估计现在后背还闷疼着。   “他打人了吗?打谁了?”警察问道。   江一航看了我一眼,然后摇摇头:“没有,我摔倒了,他扶我呢。”   这件事情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来我就顺便再去看了一下医生,伤口重新上药,轻微撕裂,纱布在我的肚子上包裹了一层又一层,许医生一边上药,一边摇头:“你这还没完没了了,你们两个是真的想要给医院冲业绩吗?还有你,你,对,你是不是想做VIP客户了?”   我诧异地看着许医生,指了指自己:“我……我没有……”   这个否认在我的伤口面前显得有气无力,许医生大概是懒得理会我了。   “左总,你这小男友下手可真重,你瞅瞅,你说这笔账怎么算呢?”陆桥送我回去的时候,他看了眼我被衣服盖住的腹部,啧啧两声:“算了,也不跟你讨要这个人情了,我就图你什么时候真想再找一个的时候,第一个考虑考虑我吧。”   “说真的。”前面是红绿灯,他踩着刹车,没有看我,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真的需要心理医生,你这个状态我了解……有些痛啊,你以为自己不痛了,其实是因为太痛而麻木了,就像是失血过多的人其实是感觉不到痛的,只会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一点痛感都没有,但是离死不远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过段时间,我会找个心理医生看看的。”   “你老家哪儿的,要不回去修养一下?”他问道。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关于我家里的事情,这些事情,除了江一航,没有人知道了,我告诉他:“我是奶奶带大的,但是我奶奶去世了。”   “那你爸妈呢?”陆桥问我。   “他们在一起,没空管我。”我说:“也不会管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这本经,是石头做的,砸不开,更别提念了。   “这次江一航应该吃不了兜着走了。”绿灯亮了,陆桥反应慢了半拍,后面的车按了喇叭他才反应过来,一脚踩在了油门上,他说:“我听说你让你那个秘书把车和房都找卖家准备卖了,卖给我吧,真的,市面价。”   “行。”卖给谁我都无所谓:“八折吧。”   陆桥笑了一声,他说:“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努力更新中! 第11章 二恶(1)   陆桥的处理速度很快,我不知道江一航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法律惩罚,但想必不会让他太快活,因为一向阴魂不散的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   而这几天,我把他住的那套房子和使用的车子都给卖了。   “左总,你猜猜我在哪找到了你的那部车?”陆桥的电话打来时,我正换好药从医院出来,小朱和司机在门口等着,外面太阳有些热了,温度正在回升,医生说伤口有点发炎,所以造成了低烧,给我开了点消炎药。   叮铃哐当拎着一袋子的药,钻进了车里之后,一接听陆桥的电话就听到了对方有些欠的声音,我几乎隔着电话能想象到他是什么表情,闭了闭眼睛后艰难地回想了一下江一航,而后才说:“在他那个小情人那里吧。”   “……哈哈哈哈哈!”陆桥沉默了一下后,才爆发了一阵笑声。   司机将车平稳地开着,小朱坐在副驾驶,时而通过电脑发送一些文件,处理公司的事情,电话里陆桥的声音还在继续,他道:“猜的没错,不过放心,我替你拿回来了,哦对了,对方表示很吃惊,想要跟你见一面。”   我狠狠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而睁开道:“回绝吧。”   “好啊,这点我听你的。”陆桥那边有点碰撞声,很细微的,像是烟灰缸轻轻撞击到了桌子上,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左总,公司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小朱并不知道我在聊什么,扭头见我还在打电话,立刻停了声音,抬起手比划了两下,问我是回家还是公司,我随手指了指公司的方向,她立刻点点头。   “要回公司吗?”陆桥在电话里说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今晚没有比赛了。”我试图拒绝他,但他说:“我带你去看一场真正的,能看得到的比赛。”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意识到自己被挂断电话了。   陆桥的话说的不清不楚,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他这样肯定不太正常,一个人做反常的举动,总得有所图谋吧,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图些什么了。   “回家。”我忽然开口,对着小朱说:“掉头吧。”   司机踩了一脚刹车,而后从路口处慢慢的转过头,往我住的方向去了,我稍稍拉开了一点窗户,风从细小的缝隙里灌了进来,头上都有些凉,但是很舒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没有娱乐,没有朋友,没有自我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我的世界都是围绕着江一航在转动了。   “老板,之前陆总联系过董事会的马董,但不知道聊了什么。”小朱作为我的秘书,她在专业能力上我是相信的,她接着将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一些照片而后又道:“还有这张,这张,以及这张,都是他们私下见面的照片。”   “嗯。”我随意看了几眼,他们两个想要干什么我不知道,目前公司也没什么特别有争议的事情,我最近脑子不好使,看到这照片也想不出能干什么。   “还有,江先生打电话到我这里了,说是想要见您最后一面。”小朱犹犹豫豫地问道。   “最后一面?怎么,他要被枪决了吗?”我睁开了眼睛,精神稍微好点了,有些好奇道:“打一架而已,不至于吧。”   “不不不,不是枪决。”小朱连忙否认,然后小心翼翼道:“江先生的语气不太对劲,我怕他可能有轻生的意思。”   我就纳闷了,我这个被绿的还没想着怎么死,他这个劈了腿的反倒不想活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老板?”见我一直没有回答,小朱又问了一下。   “嗯。”我仔细想了想,然后才说道:“那就让他死吧。”   小朱这下不说话了。   车停在了我的住处,回去的时候小朱本来想要扶着,我倒也没虚弱到这个地步,自己捂着腰也就上去了,每一次换药就像是受刑,因为伤口发炎,所以要清洁处理伤口,肚子上已经裹着绷带,我是满满挪回家的。   到家的时候,在门口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想要叹气。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我看着站在面前的陆桥,着实有些无奈了。   “我之前就在你公司楼下的,不过你没来,我就直接来这里了,碰碰运气呗,假如能遇到你呢?”陆桥笑了。   “进去吧。”我打开了门,里面收拾过了,我伤口疼,就靠在了沙发上,半阖着眼睛问:“说真的,你在我身上费力气是没有用的,除非……”   “我们撞号了。”陆桥太清楚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他摊开手,一脸无辜道:“实在是太可惜。”   其实如果没有遇到江一航,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也许我的陆桥这种也会感兴趣,但可惜的是我现在什么都懒得动弹了。   “姓江的还联系你吗?”陆桥自己洗了洗桌子上放着的苹果,啃了两口说道:“我们两个也是有缘分,要不我帮你处理一下他。”   听到这话,我下意识睁开了一只眼睛,因为是半躺在沙发上的,显得有些颓废了:“处理?”   “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让他死心吧。”陆桥笑了起来:“左总,我到底哪方面让你不太满意,难道我不比你那个小男朋友强得多?”   “强多了。”我点了点头,敷衍道:“但我不喜欢强的。”   “……”陆桥像是被哽了一下,我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又听到他说:“要不……试一试?”   “我现在不想试。”我才换的药,缓了一下之后,痛感也慢慢蔓延上来了:“我不想动,无论是在上面还是下面,你要是不想让我流血过多死在床上,最好就别招惹我。”   “……”他笑了一下,小声道:“你这样的人,你那个小男友可真是瞎了眼了……”   “我也瞎了眼了。”我要是没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了他。   前几天在陆桥家吃的饭,今天就在我家,家里食材倒是有,就是没人做饭,陆桥只得亲自上手慢慢的熬汤煮饭。   我就这么半靠在沙发里,能看到厨房升起来的水雾,还有里面忙碌的身影,曾经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但是我再也得不到了。   “我下周要出差一趟。”我吃完饭,吃饱喝足地躺在了沙发上,说道:“你就别来了,只会扑空。”   “好。”陆桥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又企图把我拉起来出去散步,一下子扯到了我伤口,忍不住疼的闷哼了一下,他立刻僵住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弄疼了?”   “没事。”我看着他,有些恍惚,记得以前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外面跟人打架,伤到了肋骨,晚上他做的时候不小心扯痛了伤处,疼的眼泪差点飚了出来,江一航立刻僵住在原地,不敢进,也不敢退出,只能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后背,企图让我放松点,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嗫嚅地说:“对不起齐哥,对不起……”   那些年,我听到最多的话,似乎就是他的对不起。   等把陆桥送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大的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外面的景色,我就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头。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这些年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我的确更喜欢她,是我变心了,对不起。”   ……   电视里放着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台词无比应景,我以前觉得这个有些好笑,现在更觉得好笑了,果然是艺术照进现实。   不过比电视剧里更加刺激的是,我是直接撞到了。   “你想怎么办?”电视里的男主角一脸不耐烦地问道。   女主角看着男主角,心如死灰道:“我们……离婚吧。”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我透过阳台的玻璃,看到客厅的电视上放着这一幕,离婚……国内同性是不能结婚的,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我也没想过结婚。   两个人嘛,在一起最重要。   现在我才知道,别说是结婚了,现在相爱都很难了。   “艹。”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烟灰烫到了我的手指,一点点微烫,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肚子上缝针,从楼梯摔下去的时候,我都没有任何想哭的感觉,现在看个狗血电视剧,却看得我热泪盈眶。   大概是太感动了吧,为女主高兴,摆脱了一个渣。   屋子里的挂钟还没开始工作,只是个摆件,我看了眼手机时间,然后定了一张去苏州的车票,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高铁旅程。   手指间夹着的半根烟被我给熄灭了,扔在了烟灰缸里。 第12章 二恶(2)   公司没什么事情,我就准备去一趟苏州了,正好公司在苏州也开展了项目,过去一趟也算是为公司办事。   小朱本想替我订票,我摇晃了一下手机,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老板,你这样下去我会失业的。”   我选的日期很近,第二天就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上了去往苏州的火车,车厢里几乎没有人,我躺在座位上就开始小歇,车开动的时候,我看了眼车窗玻璃,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感觉让我有些轻松,至少暂时不会遇到不想见到的人。   三个小时,从十点出发,下午一点到达,酒店已经安排人在等着了,高铁上的时光是难得的闲暇,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没多大,摇摇晃晃地举着手里的糖往我这边走过来,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扑到了我的怀里,软软道:“哥哥,给哥哥糖。”   糖果纸是透明的,带着粉色的条纹,是蜜桃味的水果糖。   “妞妞,怎么回事啊?”带着孩子的奶奶探出头来,连忙喊着小女孩:“怎么往哥哥身上撞,快道歉。”   小女孩还太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举着自己的糖果。   “对不起啊,我刚刚睡了一下,没看住她。”老太太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妞妞过来,来奶奶这里。”   我这才注意到老人家腿脚似乎不便,而不等我说话,车厢的推门响起,一个老人家走了过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连忙上前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我看着小女孩还在举着的手,小声道:“哥哥不要你的糖。”   “给糖,哥哥开心。”小女孩说道。   以前常听人说小孩子是最能察觉一个人的心情,之前我是不相信的,现在莫名有点相信了,笑了一声后在身上摩挲了一下,我出门在外基本不带吃的,最后就找到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红包,出门在外,以防止遇到熟人之类,身上基本是都会带一两个红包备用。   我其实以前不招小孩喜欢的,小孩都有点怕我,但这个小女孩很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大概是因为我看上去真的不开心吧,她执着的要把糖塞进我的手里,最后我拗不过她,只能接受了这个水蜜桃味的水果糖。   车厢里只剩下我和这家人了,聊了一下,老人家说她是带着孙女去找儿媳妇的,儿媳妇在常州打工,车票是儿媳妇买的。   也是和他们的聊天里,我知道他们老家翻修了,小女孩也要上学了,需要来常州这边,老人家的腿本来可以治疗的,但是他们想把钱省下来给小孩上学。   老人家的儿媳妇是一个清洁工,每天起早贪黑,非常辛苦。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您的儿子呢?”其实后来,我是很后悔问这句话的,因为老人家说,她的儿子牺牲了。   为了救人牺牲的,别人冬泳落水了,她的儿子二话不说就去救人,结果人救上来了,但是她的儿子没有力气,再也没有从水里爬上来,这次出远门去常州,是去把孙女送给儿媳妇,也是把儿子的骨灰接回家。   两个老人家在农村里忙碌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远门竟然是这样,车票是被救的那家人买的,最好的座位,但是老人家坐着难受,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常州在苏州之前,他们比我先到站,也许这一别就永远不会再见面了,我悄悄将两个红包塞得满满的,放进了小女孩的怀里,告诉她:“这是个魔法,但是这么魔法要在下车后告诉爷爷奶奶才会生效,所以现在要保密。”   一向活泼的小女孩抱着怀里的魔法,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十分乖巧。   我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他们在常州下车了,车厢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高铁启动的时候,我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小女孩冲我挥挥手,她的那颗糖放在我的口袋里,魔法换魔法,我也有了一个水蜜桃味的魔法。   “苏州站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带好行李。”高铁上的提示音响起,我看了眼时间,而后拿着我的包就下了车,因为疫情期间,高铁站也比较严格,扫了健康码和行程码之后才出了站,找到了接我的人去了酒店,提供了核酸48小时阴性证明之后,成功的入住了酒店。   因为我也算是常客了,选择的房间位置很好,刚到酒店不久,小朱就打来了电话:“老板,您那边吃住还习惯吗?”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苏州。”我已经收拾了行礼,医院给我带了小型急救包,可以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掀起衣角,咬住它之后解开了缠在腰上的绷带,这一路颠簸,伤口也有点渗血,纱布沾着血黏在了伤口处,每次处理之前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却不想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了。   我:……   “等会。”我说了一声,外面没了动静,我只得放下衣服走到门边,打开门原以为会看到服务员,却不想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桥。   陆桥笑了一声:“看到我很奇怪吗,怎么是这副表情?”   我的确觉得奇怪,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苏州,下意识问了句:“你在苏州有业务?”   “如果这个业务是指你的话。”陆桥琢磨了两下:“那我应该有。”   “……”对于他这副样子,这几天我大概看习惯了,摇了摇头就走回了房间,陆桥也跟着进来了,他道:“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住在这个房间的吗?”   “酒店前台不会泄密,小朱也不会。”我自己走到沙发上,坐下身后再次撩起衣服,露出了狰狞的伤口,自己给自己上药,一边随口道:“酒店套房就在这一层,有人上来了,只要你愿意注意一下,就能看得到。”   “哈哈哈哈,因为我想要看到你,所以再难我都能找到办法看到你。”陆桥凑近了我,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但他却说:“左总,你要戒烟了,身上沾了不少烟味。”   虽然不太道德,但我差不多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对象了,这些话也不知道从哪个百度百科找到的。   陆桥住的房间就在我对面,一开门就能看到,他道:“你那边是湖景,我这边是山景,不信你来看看。”   “没兴趣。”舟车劳顿之后,我是一点点兴趣都没有,用棉签沾了药往伤口上涂抹,疼的我一顿龇牙咧嘴,他倒是想要上手帮我,但我觉得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等上完药之后,整个人都累的虚脱了。   后背的衣服有些潮湿,黏在了身上,靠在沙发上是难得的惬意,这酒店最有特色的就是行政酒廊,不过我现在处于戒酒状态,喝不了,但不妨碍陆桥去喝。   下午的时候尝了点网上推荐的甜品,实话实话,有些腻了,不符合我的胃口,八百年不吃一次蛋糕的我,第一次就被劝退了。   晚上出去的时候,我没告诉陆桥,来的时候就是想要一个人走走,带个人算怎么一回事,但我忽略了这狗皮膏药的粘度,他搜寻我的踪迹比巡逻犬还快两分。   “去观前街啊?”陆桥笑了一声:“我带你去去其他地方?”   “没兴趣。”我先去观前街里面的一个小店,他家的卤猪蹄和鸡爪很好吃,上次来吃的时候,还是和江一航一起……   我停下了脚步,看了眼通往观前街的路,扭头往旁边走,陆桥似乎也没想到我忽然转变方向,问道:“怎么了?不去观前街了?”   “走吧。”我靠着垃圾桶旁边的灯杆,点了根烟夹在了手里,想了很久后才说:“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我是个没什么享乐精神的人,从小待得环境也比常人艰苦很多,长大后就算有了钱,其实除了在江一航身上花了那么多,我自己是无所谓的。   我能想到的享乐场所无非就是酒吧。   “行啊,这不就对了吗?”陆桥一把搭在了我肩膀上,这人应该是喝的有点多,我闻到他的酒味,隐隐也有点馋了。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笑着说,路灯之下,我看着他的脸,轻轻将烟喷在了他的脸侧,凑近了他哑声道:“好。”   “左齐。”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但没听清他下一句说的是什么。   我想过他可能带我去一些刺激场所,但我没想到,他带我来的地方也太刺激了。   居然是他奶奶家。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他爷爷奶奶是苏州人,家里是个小庭院,布置的非常雅致,老人家看到我们来了,明显十分高兴,桌子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雕刻了一般的石雕放在一旁。   “奶奶,弄点小米粥吧,他胃不好。”陆桥回到这里后,浑身放松了很多:“我也想喝小米粥了,我喝了酒。”   “你这孩子……”陆奶奶笑着轻轻拍了拍陆桥,对我笑着道:“我给你们炖小米粥,等会啊,先吃点软软的藕粉糕垫垫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2 17:10:20~2022-03-02 18: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二恶(3)   陆奶奶的厨艺很好,至少我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小米粥了,一直僵硬犯疼的胃部也得到了缓解。   “多喝点,胃不好就得喝点小米粥养胃。”陆奶奶大有要把一整锅粥都塞到我碗里的架势。   “不不不,真的不用了,我真的吃不完了。”我的胃部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在这种拉锯战里,我几乎没有胜的可能,被塞了小米粥之后,又吃了点藕粉糕,摸着鼓起来的胃靠在了沙发上。   “怎么样,这是个好地方吧。”陆桥也吃了不少,他留靠在我旁边,摘下来镜框眼镜的他少了几分精明,他笑道:“我奶奶是中医,明天她给你把把脉,这几天就在我家好好休养吧。”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苏州旅行奔着这个方向去了。   晚上陆奶奶夫妻俩要出去遛弯,带着狗一起出去了,我就想起来我家的“杀生丸”,最近因为受伤没法溜它,只能找人先照顾着。   “到我房间来,给你看看我的学生时代回忆。”陆桥指了指楼上,说道:“你的房间就在我房间旁边,你不会大晚上还想回酒店睡吧?”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我奶奶说了,今晚你在我家休息,老人家都这么说了,而且老两口还出去买了明天的食材,准备给你好好养胃。”陆桥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指着桌子上的石雕:“你看看这个,喜欢什么就跟老爷子说,老爷子雕刻工艺还是非常好的,如果你能喜欢他的书画,他就更高兴了。”   我看着石雕,雕刻了一半,但是已经能看出这个石雕工艺怎么样了,的确是珍品。   “你属什么的?”陆桥忽然问道。   我摆了摆手,无奈道:“我今晚不走,你也别送我东西,我不会要的。”   陆桥愣了一下,哈哈笑出了声,他道:“原来你最怕别人送你东西啊?”   我和他去了他的房间,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排的模型手办整齐地放在了书架上。   “里面的卷轴都是老爷子的作品。”陆桥指着旁边的框里面摆放的卷轴,他道:“,老爷子书法一绝,可惜我们谁也没继承到他的书法。”   窗外有着呼呼的风声,他问我:“左总,人得朝前看。”   我也朝前看了,只是有些事情,远比你想象的伤害更深。   就像是我能劝陆桥,但是我劝不了我自己。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了他。”陆桥看着我,他道:“那天出车祸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但是我第一反应是想再看看他,如果我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没有说话。   “然后,他没有回过头。”陆桥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我,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继续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也比任何人都期望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停顿了下来,定眼看着我,我觉得我应该猜到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   “但是我很清楚,他知道,但他就是不回头了。”   楼下传来了开门声,老夫妻俩遛狗回来了,还从超市买了一些蔬菜,这是我不曾感受过的氛围,第一次居然是在陆桥这里感受到了。   这应该是我躺床上最早的一个晚上,但是却久久不能入眠,除去一切外在因素,我居然有点期望时间走慢点。   “咚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我下意识地坐起身,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左齐?左齐?”   我:“……叫魂?”   门外的人可能被我的话噎了一下,停顿片刻后小声道:“左总,左齐?我能进来吗?”   “……”我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北京时间十一点了,只得道:“进来吧。”   门开了以后,我看到陆桥穿着睡衣,悄悄指着自己的嗓子道:“哑了…”   我有点震惊于他是怎么大半夜把自己嗓子给弄哑了。   “我在房间玩那个兔子灯,给酒精灯的火熏了一下。”他嘶哑着嗓子道:“就这样了。”   “那怎么办?”我有些无奈地看向他的房间,房门是开着的,我能看到里面完成了的兔子灯:“你还能说出话吗?”   “说不出来了。”他嗓子似乎是真的嘶哑的厉害,越来越没声了,我都怀疑下一秒他要用手语和我说话。   “我怎么了?”我听到他这么说,然后不等于我说话,他就咳嗽了起来,月光透过窗户撒进来,我看到了他掌心隐隐透着红色血迹。   “去医院。”我说。   医院离这里并不远,来苏州的时候我就已经查好了医院的地址,以防止急用,但我没想到这功课给陆桥做了。   因为老人家在,我不想惊动他们,准备开车直接送陆桥去医院,但是我来的时候没有开车,好在陆桥在这里有车,我问他车钥匙在哪,他指了指房间。   我只能去他房间找,他也跟在我身后进来了,然后门就被啪的一声关了起来。   “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本来熄灭的兔子灯亮了起来,大大的兔子灯,工艺说不上特别精湛,但平心而论,比外面买的好看的多。   暖暖的灯光透过薄纸,黑暗的屋子亮起了一角的灯光。   “好看吗?”陆桥问道。   我看着这屋子里的暖色灯管,下意识笑了一声,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还没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将他压倒了墙上,吻在了他的唇侧。   果然这血都是假的,甜味,像是红糖的味道。   “嗯?”他惊喜地挑起了眉梢,迎来的只是我更加放肆的亲吻,他说得对,人总得朝前看,谁也不能一直把自己埋在过去。   ……   第二天早上,陆奶奶给我把脉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说了几样,而后又看了眼脚步虚浮的陆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陆桥打了个哈欠,扶着腰靠在了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陆老爷子一拐棍砸在了他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刚好能让陆桥清醒一些。   “疼疼疼!”他脸色有些发白,我看到他求助的目光,也有些心软了,只得说:“是我们昨晚……嗯,我认床,所以就连带着陆桥也睡不着了。”   “这样啊?”陆老爷子想着收回了拐杖,出门和陆奶奶散步前还不忘威胁道:“阿桥,照顾好你朋友,听到你奶奶说的了吗,他气血虚亏,肠胃失调,肝气郁结,要好好的调理。”   “知道了知道了。”陆桥连忙说道。   “等会带你朋友去我书房看看,我早上新些的,这副字可以评省级水平,记得裱起来,知道吗?”老爷子年纪大了,但精神看上去比我和陆桥还抖擞三分,拐杖敲了敲地面:“我和你奶奶先出去了,你在家老老实实待着。”   等老爷子和老太太出门了,陆桥像是全身没了骨头一般地躺在了沙发上,脸色因为一晚的折腾而苍白起来,他摘下了眼镜放在一旁,碎发有些挡住了眼睛,有气无力道:“你伤口怎么样了?”   “还好。”我说。   “我不好。”他郁闷地抹了把脸,而后试图坐起身,但又不敢,只能慢慢靠着沙发,一副气血虚亏的样子道:“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不舍得让你受伤。”   他这么说,我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左齐。”他看向我,朝我招了招手,我探过身被他拉扯住,他在我耳边说:“你看,其实朝前看也不难,你不喜欢吗?”   “……”这个问题,我无法违心回答,犹豫了片刻后才点头:“我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他问我。   我看着他,刚要回答,他却凑上来吻我:“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不着急。”   “我喜欢你”这句话卡在我的喉咙里,心脏砰砰往上跳,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就在一个月前,我们还是对手,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呢?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愿意做下面那个了?”他问我。   我的确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出口,他自己就将答案告诉了我,他说:“因为我觉得,我也不是非他不可,既然朝前看了,就要摒弃以前的东西,去寻找新的喜欢,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我不舍得你再受伤……谁让你……”   他目光低垂,落在了我的腰腹,那里昨晚隐隐有点崩裂,早上床上都沾了血,我们两个洗了一早上的床单。   他说:“这么容易受伤。”   我的确很容易受伤,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我没有再继续住在陆桥家,而是回到了酒店,换了药之后就躺在了床上,陆桥没有跟我走,他还是住在他家,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能拦住你一晚上,也只是让你想清楚一点,如果你想清楚了,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这一晚也无所谓,我们两个嘛,谁也不算吃亏,就算个床伴吧。”   思考了一下午,到晚上的时候,我发了条信息给他,说:“腰好点了吗?”   “我的酒店房间需要退房吗?”他立刻回复了我。   我说:“要,我接你回酒店。” 第14章 二恶(4)   我从陆奶奶家把陆桥接了出来,他靠在车上仿佛要背过气去,眼瞅着不太对劲,我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有些发烫。   “发烧了,你负责。”他语气和平常不同,显得虚弱了很多,虽然我知道低烧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我更清楚这低烧是我造成的,一时间有些无措起来,他倒是笑了一声,咳嗽几下后说道:“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吧,我去酒店睡一下就好了。”   我把车停在了药店旁边,买了两盒退烧药,店员问了我一大堆问题,我只能如实回答,最后上车的时候,手里提溜着两大袋的药。   他看到险些没崩住,最后还是笑出了声:“我是低烧,因为给你做的,吃一粒退烧药也就好了,你这是干什么?”   “好的快点。”我心虚了。   “你是第一次这样吗?”陆桥坐在副驾驶座,他歪着头问我:“你和你的小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比对我温柔多了?”   “没有。”我说。   “你除了你的小男朋友,还有过别人吗?”他问道。   我仔细想了想,在遇到江一航之前,我还真没跟别人玩过,但他明显比我玩的花,说来也可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少人都劝他要防着我,防止我带坏了他,防止我劈腿,防止我……   最后呢,我哪有本事带坏他,他自学成才了。   “我奶奶说你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车开到了酒店的停车场,刚刚熄火的时候,他忽然说:“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有空会去的。”我说。   “什么时候有空?”他每次戴上眼镜的时候,我总有种自己要被算计的感觉,他长得很清俊,戴上眼镜显得有些像精明的狐狸,凑近我时,我能闻到他身上……也或许是从我身上沾染的淡淡烟草味。   “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也得回去了,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苏州,该回去面对的事情还是得回去面对,我告诉陆桥:“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下面那个。”   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他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视了好几轮,然后才摇了摇头:“你怎么会是下面那个……你……也太喜欢他了。”   “那时候的确喜欢。”我说。   “我和上一任,不,应该说我和每一任在一起的时候。”陆桥看着我,难得的认真,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一直都是上面那个。”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一直都是上面那个,唯独对我,他是下面的。   从酒店的停车场到房间,陆桥回到房间后就躺在了沙发上,他揉着后腰,我给他倒了杯热水后靠在他旁边,给他揉一揉腰,让他舒服一点。   “如果我比江一航更早遇到你,是不是你也甘愿做下面的?”他问我。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因为从来都没有如果,也或许如果没有江一航,我也不会遇到陆桥,也不会对他感兴趣,更别提一起睡了。   “等回去了,我能直接进入你的公司吗?随我进出。”陆桥问我。   这个是曾经我给江一航的特权,现在在我身边的是陆桥,把这个权利给他也没什么关系,我应了一声,然后就能感觉到他是很高兴的。   “你和江一航来过苏州吗?”他趴在沙发上,随我揉着他的腰,时不时喊疼一下,然后问我:“你们去了哪里?”   “来过,去的地方挺多的。”我说。   “那我家就在苏州,以后我们去的地方会更多。”他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胜负欲,曾经精明的陆桥陆总,似乎已经开始从他的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陆桥。   至少和我认知里的他,有着不小的区别。   我摸到他后背受伤的地方,能摸到凸起的骨头和狰狞的伤痕,不难猜出当初有多么惨烈。   “江一航来找过我。”陆桥趴着,他的手臂随意垂在了身侧,状似慵懒道:“但是他只是自讨没趣。”   “嗯。”我应了他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口上,问道:“那时候躺了多久?”   “不知道,昏迷了挺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昏昏沉沉的,特别难受,后来又是插管,开刀,反正弄了挺久的,内脏都不知道被盘了几遍。”提起这个时候,他没有半点恐惧的意思,甚至带着笑容,他说:“后来跟我说,我很有可能会瘫痪。”   “瘫痪”这两个字,其实有时候比死亡更加可怕。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肯回头看看我,后来看的事情多了,也就看透了。”陆桥的手搭在我的膝盖上,我看到他手臂上泛白的伤痕,他说:“才醒来的时候,是真的恨他,不是恨别的,就是恨他为什么要骗我。再后来就不恨了,就是很难过和委屈,为什么他不来看看我,为什么……现在,没什么感觉了,或许有一天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能无所谓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当个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走过都毫无感觉了。”   “会有那么一天。”我曾经觉得时间无法摧毁一个人的情感,后来我想了想,也许会,时间会淡化一个人的爱,那么恨呢,应该也差不远吧。   我来苏州之前,其实虽然没什么计划,但是大概方向是吃喝玩乐去散心的,我完完全全没想到接下来几天,基本就是在酒店里度过。   直到小朱打电话给我,说是公司这边有些问题,我这才从酒店出去,往回家的方向赶,来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回去的时候,是两个人了。   小朱对于陆桥会出现在我身边非常诧异,但后来我告诉她,以后陆桥来公司可以直接过来找我之后,她似乎就明白了什么,目光从我和陆桥身上来回挪动,最后意味深长地发出了一声“哦~”。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应该大体方向是没错的。   公司的体系很完善,不算什么严重的问题,不过我的确没法再在苏州继续旅游,不管公司的事情,下午开完会后,小朱跟在我身后说:“这几天江先生都会来公司,说是一定要见到老板。”   “他有说干什么吗?”我问了一声,忽然想起来,陆桥应该把车和房都收回去了,毕竟我把这两样都卖给了他,市场价八折,现在的江一航应该只能住在学校宿舍了。   “没有,他只说要等您。”小朱想了想,问道:“要不要报警?”   “不用。”江一航不要脸,我还得要点面子,站在走廊,透过玻璃我看到了江一航的身影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径自走到旁边的花坛开始蹲着。   我知道他有话要告诉我,但都是屁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晚上陆桥那边开完了会,比我先到家,我给他也配了钥匙,录入了指纹,所以今天一回来就听到浴室里的声音。   可能是一些条件反射,我现在一听到这个,我就下意识后背紧绷,而后意识到这个是陆桥,不是江一航。   浴室的门打开了,陆桥裹着白色浴巾就出来,他上半身还没穿衣服,头发有些潮湿,正在随意擦着,看到我之后笑着说:“今天不开会了?”   因为这两天都在开会,回来的晚了很多,每次回来他基本都睡了,这次总算逮着我了。   “你这喜新厌旧的速度也太快了。”他吐槽着我,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扔到了一边,正砸到了我脸上,我知道他有点生气了,颇为无奈的拿下盖着头的毛巾,笑着赔礼道:“我哪有,我明天一定早点回来。”   “……”他定眼看着我,潮湿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水珠顺着发梢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而后他忽然扑到了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腹部伤口处稍稍遮挡了一下,只看他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不想碰我了?是不是玩腻我了?”   “……”这个帽子扣的有点大了,我只能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告诉他:“没有。”   厨房里的汤炖着,保温到了早上,硬生生从晚餐变成了早餐,我起床的时候看了眼伤口,好在这次没有裂开,不过后背就有些惨不忍睹了,几乎是青紫的血痕,一道道覆盖在我的后背上。   陆桥昨晚玩得有些厉害,今早怎么也喊不醒他,只能帮他清理了一下后,又抱回了床上,我走之前把窗帘拉扯了一下,屋子里暗了下来,他睡得明显安稳了点。   去公司之前,我看到路边有一个老人家手工做的靠枕,把车停到一边后上前买了两个,准备回家给陆桥垫着。   但是我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我不想看到的人,江一航面容苍白消瘦,和之前看到的判若两人,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嘴唇在微微发颤。   我想绕开他,但他却挡住我,一字一句地问我:“你和陆桥在一起了?你不同意我进公司找你,但你给了他权限?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公司,我想给谁就给谁权限,管你什么事儿?”我的耐心在他的逼问下,终于告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2 22:12:06~2022-03-02 23: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二恶(5)   在马路上起冲突太难看,江一航可以不要脸,但我要脸,我绕过了他往车子旁边走去,但他却过来拉扯着我,本来压着的火头瞬间冲了上来。   啪——   重重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嘴唇溢出了血,转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颤声道:“你为了他打我?”   多么狗血的八点档剧情,仿佛我就是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我是吗?我不是。   “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理清楚,别太不要脸了。”这话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其实江一航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对他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但都是我们两个私下说,我从未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让他这么丢脸。   他攥着我的衣服,眼眶通红地看着我。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以后,你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互不相干,江一航,我做到这里已经算是放过你了,你别太得寸进尺。”我面对着他,把话直接挑明地告诉他:“明白了吗?”   “你上个星期去哪了?”他问我。   “苏州。”我烦躁地看着他,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向我们投来了奇怪的目光,我试图逃避这一切,想要直接上车,但他执着地告诉我:“你去苏州了?你和谁去的,你和他去的是不是?”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咬牙看着他:“要我告诉你多少遍,我想要去哪里,和谁去,跟你都没有半点关系,你他妈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艹!”   “那就是和他一起去的。”江一航的语调忽然平静下来,他看着我:“我明白了,你和他在一起了,对吧,你上他还是他上你啊?他上你吧,他一看就是不可能在下面的那一个。”   “……”我绕开了他,从他的身后路过,径自推开车门,这次他倒是没有再上来拦我,而是问我:“上个星期,是我学校运动会,你之前答应过你会来看我比赛的。”   我关上了车门,将车开往公司。   江一航对于我而言,是曾经,是过去,是耻辱,是噩梦。   小朱见到我脸色不好看,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一上午处理了一下公司的事情,中途接听了陆桥的电话,他刚睡醒,嗓子还有些嘶哑,问我:“爽不爽?”   “爽。”我很诚实地告诉他。   “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他问我。   我看了眼日程安排,晚上有一个酒会,于是便告诉他:“回来吃饭,你想吃什么,我带回来。”   挂断电话后,我就让小朱取消了晚上的酒会日程,酒会这种事情,参加的人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去不去倒是无所谓。   小朱应了一声后,还犹犹豫豫地告诉我:“老板,前几天的时候,学校打电话过来……”   学校?   我愣了一下,后来反应过来说的是江一航的学校,当然也是小朱的母校,我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一句。   “学校说江先生在运动会的时候,受了伤,腿骨裂了。”她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道:“是和别人斗殴导致的。”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听完也就抛之脑后了,应了一声后就挂断了电话,而后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准备下班回家,顺便买一些陆桥爱吃的东西。   陆桥没有什么休息时间,我有我的公司,他有他的公司,平常我们在床上从不聊公司的事情,大家彼此都很默契,这就让人十分舒服。   但我将车开出公司地下车库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前面,我猛地踩了一脚急刹,看到江一航就站在车前看着我,他拍了拍我的车前,示意我下车。   我拉下了玻璃,问他:“是想死了吗?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   “我不想死,我想你。”他笑了一声,裹着绷带的手臂能看出伤的不浅,绷带上还有血迹,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小朱说他腿骨裂了,仔细看了眼,他的确是一走一瘸的,脸色青白地看着我:“车子房子,我都不要,齐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不是杀人犯法,我甚至都不想踩刹车了。   “我不上学了,我退学,我们回去,还住在之前我们住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他扒着我的车窗,看着我说:“好不好?”   好不好?当然不好。   “陆桥有什么好,这么让你放不下他。”江一航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扯动了唇角看着我:“你带他去了苏州啊,那你们去了我们之前去的地方吗,我们一起挂的同心锁还在不在,给他看了吗?”   “没有带他去。”我知道江一航后面想要说什么,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他:“但是,我们见过长辈了,明白了吗?”   江一航如遭雷击,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死死盯着我看。   我和江一航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父母都认为是我带坏了江一航,是因为我,江一航才会喜欢男人。   我百口莫辩,没人会听我说话。   就像小时候,明明是别人先动手打我,我还手了,明明我们两个都受伤了,但是奶奶却拿着家里唯一的鸡蛋,小小一箩筐,步履蹒跚地送到了别人家赔礼道歉,我清楚地记得那家人趾高气扬的模样,那家人数落着奶奶,奶奶低着头,佝偻着身体,小小的身子显得越发矮小,好像一瞬间又苍白了十岁。   “从头到尾,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这是我说的。   我曾经告诉过江一航,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不后悔曾经喜欢过,热烈追求过的那些日子,但现在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被他骗了,骗的一干二净,骗的彻彻底底。   这要说起来,我和陆桥也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我一脚踩在了油门上,他只能被迫松开了手,等我到家的时候,陆桥还没回来,我就顺便点了根烟到阳台上待着。   阳台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以前江一航不喜欢我在阳台上抽烟,问他是为什么,他也回答不出来,现在想来,当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算是跪在地上捧着你,你都会嫌他不够卑微。   我抹了把脸,听到外面的电梯声后将烟头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陆桥一进来就说了这么句话,我从靠椅上探出身,看着从陆桥身后跑出来的哈士奇。   “杀生丸”看到我后十分兴奋地冲向了我,被陆桥一把攥住牵引绳,即便如此还往前踉跄了两步,他无奈道:“这狗牵不住,一路上暴冲好几次了。”   “哈士奇很难驯服。”我说着,一边朝它招招手,在它欢快地跑到我身边后,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养了狗?”   “我问的。”陆桥笑了一声,而后道:“正好去的时候,看到江一航在逗狗,所以我就把狗带回来了。”   “让你带回来?”我有些诧异。   “我找了小朱。”他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了肉条递给哈士奇,然后拍了拍它的狗头,示意它去旁边玩,说道:“回来陪陪你也好,总比待在江一航身边要好。”   对于这点,我倒是表示认同。   幸好哈士奇不认主,就算江一航从它面前消失了,它也不会有半分钟的想念。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江一航。”我不想瞒着陆桥,如实告诉他,我说:“他说了一堆屁话,没半句能当真的。”   “那就别听他的话。”陆桥凑到我旁边,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他道:“反正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他什么事儿了,如果他威胁到了你的安全,你告诉我……”   “嗯?”我看了眼陆桥,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摇头道:“我忘了,我忘了你是怎么白手起家的。”   我靠着靠椅闭着眼睛,风从阳台灌了进来,有些微凉,屋子里的暖色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我手侧摆放的酒被陆桥一饮而下,他摇晃了一下酒杯,然后说道:“比我想象的要难喝点,你自己调的?”   “嗯。”我看了眼空酒瓶,深深忧愁道:“我看视频学的,没敢喝,就放在这里了,你怎么什么都喝?”   我眼看着陆桥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极为艰难地问我:“你加了什么?”   “一些比较猎奇的东西,具体……”我接过他手里的烟,轻轻咬着,笑道:“我还得再尝尝。”   我从他的唇齿之间,尝一下我第一次自己调制的鸡尾酒是什么味道,酒精味之下,还略有点酸涩,不算好喝,但味道也称得上独特了。   “左齐。”陆桥无奈地摊开手,他道:“你真是太让人喜欢了,和你谈过恋爱的人,一定无法再接受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已经全部奉上了! 第16章 二恶(6)   我以前没想过有一天,我居然会和陆桥在一起,毕竟我和他应该都不算是彼此眼里的完美情人,不过我们确实是在一起了,光明正大,没有任何藏着掖着。   这点我不冤枉江一航,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路过每一处地方,热恋时期就是恨不得全世界的目光都能看到我们相爱。   陆桥的后背伤的的确很重,偶尔触碰到他的脊骨,他会不自然地避开,我问他是不是疼,要不要去看医生,他每次都扑上来笑着摇头。   后来我去问了一个做医生的朋友,他说可能不是疼,而是潜意识对于当年那次事情造成伤害的畏惧,简单来说,就是有了心理阴影。   我仔细想了想,的确,这么严重的事情,搁谁谁没有心理阴影,我现在就江一航这件事情都有了心理阴影了。   “又喝酒了?跟谁啊?”晚上和客户聊完回去,因为多喝了点酒,就让司机送回去的,车停在楼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有人敲车窗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才看了眼,然后就看到陆桥的脸贴在了玻璃上,而后又敲击了两下,我从里面看他实在是有点滑稽,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拉下了车窗,问道:“你刚说什么?”   “我问你又跟谁去喝酒了?”陆桥问道。   他一向都是这样,说起话来眼底带笑,在我的印象里,其实从认识他以来,最多只见过他嘴欠的样子,但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精明的样子。   “和汪总他们喝了几杯。”晚上我一个人喝了一斤半的白酒,的确是有点晕乎,夜风通过车窗吹进来,我算是清醒了一点,任凭他拉开车门将我扶出了车子。   我问他:“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怎么等我等到现在?”   陆桥扶着我回去,一言不发,我胃里翻腾的难受,但这酒又不得不喝,眼前发晕,能感觉到陆桥正在闹别扭,也知道现在应该哄一下他,但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感觉一开口都能吐出来。   “我知道你肯定会在外面喝酒,但我不知道你在哪,我也知道你不想让我管太多。”陆桥和江一航相比,最让我喜欢的一点就是他时刻清醒,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回去休息一下,好好躺着吧。”他说道。   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以前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会拒绝他,到了陆桥这里,我依旧是学不会拒绝。   我原本是想着回去躺在床上休息,谁知道洗漱的时候,胃里就跟翻搅一样的剧疼,我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用拳头死死抵住了胃部之后,又勉强靠着墙,弓着腰,试图减轻一些痛苦。   “怎么了?”陆桥在外面听到声响,便立刻过来敲敲门问道:“左齐?左齐?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应了一句,然后坐在了地上,这样似乎能减轻一些痛苦。   我发誓,我再也不喝酒了。   “左齐?”我最后听到他说了一句,后来没等我回应,他就猛地打开了门冲进来,我着实是有些诧异,很意外吧,感觉此刻出现在眼前的他是综合了多种情绪的,比如担忧、惊讶……又或者愤怒。   我只能心虚地抬了抬手,笑道:“胃疼了。”   “我带你去医院。”他应该是想起来之前我胃病的事情,此刻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其实我知道这就是普通的肠胃炎,但他不会听的,他就觉得一定要去做个检查。   我有些走不动道,他就背着我下楼,我一米八多的身高,又常年运动,体型实在是说不上轻,不过最近被病和各种事情折腾的消瘦不少,我趴在他后背,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和紧张的呼吸声。   “不是什么大问题,上次你不是看过了吗?”我闭着眼睛,嘴里还说着:“你慢点吧,我胃被顶着了。”   他放缓了速度,呼吸声越来越滞重,直到将我带到车库,上车后便猛地一打方向盘,朝着医院的方向快速疾驰。   “左齐。”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他说:“下次别喝酒了。”   “好。”我是真的下定决心戒酒。   车到了医院,应该是提前说了,所以立刻有医护人员过来,我就只是胃疼,但这里严阵以待,似乎是为了防止我出什么意外。   最后检查出来,真的只是肠胃炎,陆桥这才松了口气,他抱着我,我能安静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间,我感觉今天的他不太一样,但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为我检查身体的还是许医生,他对我已经没什么可期待的了,熟练地看了眼我的病历报告,然后上扬了语调,在我面前捧着报告单宣读道:“哦,是老毛病了,前一个月住院三趟,肚子上开了两次刀,现在这才多久……哦,喝酒了。”   我躺在床上,对于医生的话无法反驳,他说的的确都是实话,我也知道要不是因为喝酒,也不至于这么糟糕,但没办法,我还得赚钱养我自己。   也许未来还得养陆桥,当然,也许他不需要我养。   陆桥在走廊上和医生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清楚,等他进来的时候,脸色微微有些异样,我以为他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而生气了,只得赔笑哄着他,说:“我下次不敢了。”   “你还有下次?”陆桥冲我龇牙,十分凶狠地扑上来试图咬我,我原以为他就是装装样子,谁知道他一口咬在了我脖子上,还挺疼,我倒抽了一口气,只能推他,他不肯松口,但放松了力气,最后也只是虚虚地轻轻咬着,小声道:“你别吓唬我,我身体也不好,医生说我受不了刺激的。”   “嗯?”我轻轻哼了一下,他果然松开了口,目光一直在我的脖颈上,我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只能笑了一下:“不疼。”   以前我以为陆桥是一个精明又难摆平的人,谁知道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副德行,的确是让我大吃一惊。   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江一航,我原以为我快要忘记这么人了,但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老天总是要你在最快乐的时光里遇到最不想见到的人。   但我没想到再次见他的时候,他出现在我面前时,还带着一沓子照片。   “齐哥。”他瘦了不少,戴着帽子,看我的时候眼神有些阴郁,死死盯着我:“你不是说我很恶心吗,那你现在身边这个又干净多少?你总是不断在从一个坑里跳到另外一个坑。”   我看着他,他就站在我的病床前,下巴上带了一道疤痕,看起来像是才磕伤的。   “齐哥。”他扶着我的病床慢慢蹲了下来,一字一句道:“回我身边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犯错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看着他,近乎平静,原本以为我会很难从这个创伤阴影里走出去,没想到这么容易,我看到他的时候,没有喜欢,大概就是个比较厌恶的陌生人。   “齐哥!”他的身子又多靠近了我一些:“看看这些照片吧,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看的。”   一沓子照片放在了我的面前,眼角余光瞥视到第一张上面,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的,一个是陆桥,而另一个是一张陌生的脸,我完完全全不认识的一个人。   “原来他以前喜欢的人是这样。”我拿起了照片,随便翻看了几张,不得不说,和我完完全全不是同一种人。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像个小太阳,热情,奔放,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他的乐观和开朗,我看到他和陆桥相拥,朝着镜头比了个手势。   “齐哥。”江一航凑近了我,似乎是想要看清楚我的表情,他是在想要看到我什么反应,我并不清楚,我听到他说:“你不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我知道陆桥以前的事情,我甚至知道他多爱之前的那个人,但那又怎么样,我和陆桥都是成年人,有缘就在一起,没缘分就散了,谁也懒得强求。   我把照片还给了江一航,他捏着照片,像是捏住了什么东西,忽然笑了起来:“你也没那么喜欢陆桥吧,你知道如果你喜欢他应该是什么样子吗,应该像我一样,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非常生气,嫉妒地发狂,齐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那张曾经让我无限着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意,似乎是从我的沉默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我看着他,只觉得十分滑稽。   “你知道你和狗的区别是什么吗?”我问他。   “什么?”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询问这个问题,我告诉他:“狗至少知道要脸,你呢?你什么都不要了。”   他愣怔地看着我,随后哈哈大笑:“对,对,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是混混,我是没脸没皮,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天生一对,反正都是人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2 23:57:20~2022-03-09 20:2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anmylov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二恶(7)   陆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江一航了,他把江一航拽了出去,我落得一个清净。   那些照片还散落在我的手边,随便翻开一张,都是陆桥和另一个人的,这点上我不得不说路桥的眼光是真好……照片上的人,这样的性格,的确很难让人不爱。   等陆桥再次进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我手里的照片,眼神微微有些不同,我把照片放在了一旁,他就坐在我旁边,问我:“如果我说,江一航说的是真的,我的确当初非常非常爱他。”   我什么都还没说,陆桥就先说了,他道:“我和他……当初在一起的时候,算是人尽皆知吧,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有点什么喜事,就想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也跟我差不多,两个一样性格的人凑在了一起,虽然有些时候有点小矛盾,但大多数情况下相处都是非常愉快的。”   我靠在病床上,听着陆桥说这些事情,像是在听一个开头美好,但结局不尽人意的故事,他说:“但是我们这件事情,大多数人都是反对的,包括我爸妈。”   在如今这个社会,本就很难被大众承认的恋爱,的确非常艰难,但陆桥告诉我,他们两个虽然过得不太好,很难,各方的压力很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都撑过去了,所以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江一航更加坚定他们两个一定能一直走到底,白头到老,却不想半路却折了。   “你说不恨吗,这是不可能的,我恨啊,我当时被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死,没什么感觉了,差点残废了,但就一个念想,就是他不要我了。”陆桥笑了一下,他一手托着下巴,似乎是在想着某个让他印象很深的人,他小声道:“怎么办呢,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本来就很难去控制,我那时候爱他几乎成了本能,就像是……就像是……”   他停顿了下来,细细琢磨了一下后,缓缓地说道:“我把他,真的当做了生命的一部分,至少那时候是这样。”   “现在呢?”我问了一声,奇怪的是,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不是了。”陆桥细想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他不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了。”   “唉!回血了!”小护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桥一惊,立刻看向我的手背,的确是已经回血了,但不多,不用在意,小护士跑了过来,把针拔了之后又嘱咐了几句,我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只能点头。   病房里因为这一场意外稍稍热闹了一点,然后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左……”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气了吗?”   “嗯……”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心中毫无波澜:“没有。”   真的没有生气,对于这点,我自己也挺意外的,我也以为在经历了江一航的事情之后,我会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创伤,之前陆桥一直让我去看医生,我也没去,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有点讳疾忌医了,我承认我错了,我有问题。   但我现在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心理创伤的。   “我能上来跟你一起睡吗?我好累。”他小声的说。   “好。”我看了眼空空的天花板,应了一声,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像是怕会碰疼我,然后缩瑟在本就不宽敞的病床一脚,试图把我抱着,但我没有动。   “你还是吃醋了。”我听到他笑了。   我真的没有吃醋,因为我知道,他刚刚说的的确都是实话。   谁都有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我有,他也有,这很正常,我们两个倒霉蛋最相似的一点无非就是他和我一样,都是被丢弃,或者背叛的那一个。   “左齐,往我这边靠一点。”他拽了拽被子:“明天就能出院了,我们出去旅游吧。”   “公司不办了?钱不挣了?日子不过了?”我问他。   “办,挣,过。”他停顿了一下后才说:“但我还是想带你去别的地方走走,公司这边,你不是找了管理人才了吗,也能休息一下了吧,钱挣了这么多,你也得享受一下。”   “懒得去。”我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但依旧挡不住他的声音,他说:“我想去,我想……去你老家走走,你不是说,你也想家了吗?”   房子,家,老家,这都是不同的意义,他说的没错,我是真的很想很想老家,非常奇怪的是,我想念的那些人和事,都是和我不相干的,那些和我有血肉相连的人,反而在我印象里淡了很多。   “回去吗?”他再次问我。   我犹豫了很久,几乎听到他轻轻的鼾声,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去办了出院手续,带我上了车之后,路上接到了小朱的电话,我就顺便把公司这几天的事情都安排了一下。   “我刚刚听你给小朱打电话,安排的都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告诉他:“送我回家,然后收拾收拾东西,我带你看看什么叫真的童年回忆。”   他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立刻一踩油门,往我住的方向去了。   我的东西是他收拾的,因为医生嘱咐我需要静养,我想了想,老家那块应该是最适合静养了,就当是散散心,养养身体吧。   “这个要带,这个是洗漱的,在这个是衣服,这个是保暖的,防止晚上降温……你家没空调吧?还有这个,医生说你要多喝温水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给我收拾了一大堆,放在三个箱子里面。   “你自己的衣服呢?不带了?”我看了眼这三个箱子,问了一声,本以为他准备快递过去,谁知道他说:“我穿你的。”   从这里出发去老家,距离有点远,在高铁和开车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开车,当时是算着时间点的,打算早上十点左右出发,这个时候正好错开了上班的高峰期,但路上还是堵了起来,上了高速桥之后才好了很多。   车辆快速行驶着,我看了眼他的车子速度,然后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我能感觉到他的车放缓了车速,平稳驾驶着。   服务区的时候,他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然后去买点吃的,我就顺便晃了一下,转悠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当我想再看清楚的时候,这个人影就消失了。   “左齐?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了陆桥的声音,我只能停下来,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甚至我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我看花眼了,后来上车了,我想了想问他:“你之前说,你和他分手之后,他出国了?”   “嗯。”陆桥似乎是没想到我突然提起这个,立刻反应过来,问我:“怎么了?”   “他会回来吗?”我看了眼后视镜,看不到后面。   “不会。”陆桥很笃定,他打了一圈方向盘,从匝道进了高速,说道:“他去的时候,就是不准备回头的,他的专业刚好是我在做的领域,他应该很清楚只要他回来了,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往副驾驶的靠背上放松了身体,双肩微微耸搭,而后撑着额头:“我刚刚好像看到他了。”   陆桥的手微微一颤,我能感觉到车身微微摆动了一下,他很快就稳住了,而后笑道:“你一定是看错了。”   “嗯。”我看了眼前面的路牌,我说:“我应该是看花眼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但感觉……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我的老家是在一个小城市的小镇子里,破旧的楼房外墙布满了水渍,有些地方已经发黑,上面的砖瓦都开始往下掉。   这还是以前……很早很早以前,应该是我爷爷那一代留下来的老房子了,现在是我的了。   这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不少都去城市里买房,有的是外出打工,这房子长时间没有人住,老的格外快,以前还算有些人气的小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在路上徘徊,路过的时候我扔了几块吃的。   “你很喜欢狗?”陆桥问我。   “很喜欢。”我知道他在没话找话,不然我的那只哈士奇是怎么养的,他顿了顿之后,又问我:“在养哈士奇之前,你养过狗吗?”   “……”我看着手里的吃的,陷入了沉思,最后把最后一块吃的扔给了一条墙角处缩瑟着的流浪狗,我告诉他:“养过,但是死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一条白色的狗,土狗,格外聪明,很远就知道我回来了,然后出来迎接我,从不吃我筷子上的东西,但是后来……它死了。   因为一次在垃圾堆吃东西,被一个人突然用热水泼到了身上,然后又砍了一刀……这个还是我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因为我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它了,也许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化为了白骨。   我到今天也不明白,一只狗,老老实实吃着垃圾桶旁边的东西,为什么好好地砍它一刀。   “它叫……小白。”我笑了一声:“非常聪明。” 第18章 二恶(8)   车停在了一处空地,现在这里没什么人了,几乎荒废,车子随便停哪里都行,我和陆桥下车后就往我家走,我从大坝上走过去,早些年文件下来了,说是这块失修,但后来也不了了之,这里只有几乎走不了的老人家,他们在这里种种地,自给自足,儿女一年回来一趟,或者干脆不回来了。   “你以前就住在这里?”陆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哪里对他而言都是新鲜感,他问:“那你以前上学在哪里?”   “步行十五分钟,有个小学,之前有过爱心捐款,建造起来的。”我想了想,十分中肯地告诉他:“应该算是镇里最好的建筑。”   我记得小时候用的桌子是木头的,不是这块坏了,就是那块破了个洞,桌子不断地晃悠,椅子也是缺胳膊断腿,经常坐到一半就散架了,这里只有小学,如果想要上初中,就要做镇子里的大巴车去市里。   “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到这样的地方。”陆桥伸手摸了摸栏杆,很久没人来了,这里凝结了一大块的灰尘,他呛咳了好几声,然后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个大铁门问道:“这个有钥匙吗?”   “没有。”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有钥匙,而且以前我也不用钥匙。   “那你怎么进去?”陆桥有些疑惑,他四处看看,也没有能进去的路,我笑了一下,然后熟练地一脚踩在了旁边的石头上,顺势跳了一下,伸手勾住了围墙,然后猛地一个翻身,从铁门上跳了下去。   和翻墙差不多的难度,甚至更简单一点。   陆桥用我的方法也爬了过来,不过他没干过这样的事情,显然心虚,中途问了我好几次:“这个是你家吧?你没认错吧?”   “没。”我招了招手,准备自己往前走了,却不想外面传来了其他脚步声,我立刻惊觉不好,果然门外传来了声音,一声粗嗓喊道:“谁!谁啊!怎么偷东西!”   陆桥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刚要解释,手一松就从门上猛地一头栽了下来,我立刻扑过去把他一把抱住,两人在地上滚了一下,缓解了一些冲力,除了蹭破了一点皮,倒也没受伤。   我摸了一下他的肋骨和手臂,腿骨,见他没事这才放心了一点。   “王伯!是我!我,左齐,我带朋友回来。”我趴在铁门上喊了一声,王伯年纪大了,凑近了才看清我,立刻笑了起来:“小齐啊,怎么回来了?回来的正好,我刚刚从菜园里摘了菜,等会到王伯伯家里去吃饭,知道了吗?”   “嗯嗯,好。”我应了两声,老人家这才拄着拐杖走了。   “左齐。”陆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他坐在台阶上,摆了摆手:“我跟你说,我要是摔残了,你真得照顾我一辈子。”   “嗯,你要是残了,我就把你放在这里自生自灭了。”我叹了口气,看他抱着手嘶嘶地吸着冷气,有些担心是不是骨裂了,想着再次看一下,就被他一把拉住,吻了上来。   刚刚还抱着手喊着疼的人,此刻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心疼了吧?”   “……”我叹了口气:“主要是怕担法律责任。”   王伯伯就住在我家不远的地方,走两步路就到了,他是留守老人了,家里儿女都不回来,慢慢的就他一个人住,在水边种了菜地,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十岁了。   “以前我就喜欢吃他家捞的螃蟹和龙虾。”我指着前面的大坝,就是我们之前走过的地方:“哪里以前有很多龙虾还有螃蟹,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是得自己捞,我们来的地方有个二子饭店,他家做的龙虾最好吃,不过很辣,应该不太合你胃口。”   “以前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陆桥问我。   “我和我奶奶。”我没有钥匙,不过我走的时候也没把里面的门锁起来,轻轻一推就开了,迎面而来的就是灰尘,我说:“我爸妈不在这边住了,很久就不在这里住,他们去市里了。”   “哦。”陆桥在屋子里逛来逛去,然后目光落在了一处照片上,他走过去看了眼,问道:“这是你?”   照片上是两个老人,两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孩子。   “嗯。”我甚至都懒得抬头,告诉他:“中间那个小孩是我。”   “我猜出来了。”陆桥笑了一声:“这个一看脾气就像你。”   的确,我相比起另一个,脾气要冲很多,我是奶奶带大的,那个是爸妈带大的,可能是环境不同,所以脾性不同,后来无论怎么弥补,都无法和对方感觉亲近。   “那个是你……弟弟?”陆桥问道。   “嗯。”我应了一声,但是我现在没有弟弟了。   “他跟你长得不太像,但是眼睛很像,几乎一模一样。”陆桥仔细看了几眼,然后问道:“你们两个关系不合吧?”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我,我也不知道关系合不合,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我日常生活在这里,每天不是在犯错,就是再被挨骂的路上,整个镇子都知道我性格不好,所以名声也差,这也是后来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我做的,他们总是要说一句“是左齐吧?我就知道是那个孩子干的”。   人还真得有个好名声,不然就容易背黑锅,比如我。   “那他呢,想过去找他吗,好歹是一个爹妈生的。”陆桥想了想又问我一句:“是一个爹妈吧?”   “嗯。”的确是同一个爹妈,但是待遇就不一样,陆桥有这个疑惑不奇怪,他拿着照片,指着上面的人说:“你比他好看。”   “好看不能当饭吃。”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说:“他比我成绩好。”   “他也在这里上学?”陆桥问我。   “当然不是。”我爸妈怎么可能让他们的心肝宝贝上这样的学校,我想着想着,就觉得好笑。   “都是同一个父母,怎么待遇差了这么多?”陆桥问出了我从小到大的疑惑,后来慢慢长大了,看的东西也多了,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遭遇的小孩,他的父母正好是我公司的员工,出于好奇,我就顺口问了一句,结果得到了这么多年未解的答案,他们告诉我,因为他们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小孩放在爷爷奶奶那边,教育的不好,根子坏了,所以就不想费时间管了,而这个小的是他们后来生的,在自己身边长大,这个感情当然不一样。   这个感情当然不一样……的确是不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也不想着去找找?”陆桥问我。   “不想,因为找不到了。”我告诉他。   他很疑惑,头微微歪了一下,而后才道:“为什么?”   “……”我想了许久,然后才说:“因为我爸妈带着他出国了。”   听我奶奶说,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是为了给他一个开阔视野的机会,当初说是出去几个月,然后是几年,然后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了。   上一次联系,还是我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夫妻俩打电话给了我,严厉斥责了我,让我立刻改正错误。   我他妈没错,我改个什么?   “我曾经想过一件事情。”陆桥把照片扣在了桌子上,他跟我说:“如果以后我们两个能一直在一起,等老了之后,就一起住养老院吧。”   “嗯?”我没想那么远,能不能老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些太多未知的东西了,我这个人,从不思考那么多。   “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吗?”陆桥问我。   我拍了拍这床,立刻大量灰尘飞了起来,我们两个都呛咳的不轻,他捂着口鼻,忍不住笑道:“你够可以的,这么大的灰尘,之前你都没回来整理过吗?”   “没有。”我很少回来,应该说几乎不会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者各种各样的逃避,但更多的时候,我也挺想回来,我带江一航来过这里,这是我第二次来人来这里了。   “等会真的去那个老人家家里去吃饭?”陆桥大概以为我是开玩笑的,我可不是开玩笑,这里的老人家脾气都很倔强,特别是王伯,刚刚跟他说中午去他那里吃饭,要是没去,他会生气。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不想去?”   “老人家……”陆桥犹豫了一下:“都那么大年纪了,不如我去做饭?”   “做饭?你不会用农村里的柴锅,你要是去做饭,那和做法也差不多了。”我叹了口气,让他安心一些:“王伯做饭很好吃,绝对比你平时去吃的那些餐厅都要好吃的多。”   “这点我相信啊。”陆桥看着大铁门,又看了看我:“但是……他会不会觉得我爬铁门又摔下来的样子,特别傻逼?”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说别的,不论从前,不论将来,至少此时此刻,我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按照他说的,想一想等我们老了应该怎样生活。 第19章 二恶(9)   王伯家里还摆着很多从山上捡的拆,这里用的锅还是以前烧火的柴锅,闷出来的饭很香,老人家做了不少菜,桌子上摆了慢慢一大桌,我估摸着别说是三个人,就算是再来三个都吃不完。   “使劲吃,锅里还有!”王伯大手一挥,指着桌子说:“今天你们必须给我吃完,听到了没有!”   “好好。”我说,一边也替陆桥应下来了。   王伯家里养了一条小狗,我看着有些眼熟,这小狗溜达到我旁边,使劲蹭了蹭我。   “这个是?”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想,但是不敢说,王伯指着这条小狗,他道:“跟你以前养的那只像不像?就是小白的孩子的孩子,小白应该算是这个小狗的外婆了。”   说是小狗,其实年纪也不算小了,八岁,在狗的年龄中,的确算是长辈,没想到小白的孙女都长得这么大了。   “你以前养的那只小白狗,多好的狗啊。”王伯也有些唏嘘,他点了根烟,摇了摇头,烟是他自己卷的烟草,抽上去味道有些刺鼻,老人家这一辈子,除了过年抽点好的,平时就这么糊弄一下,也算是过点瘾了。   “后来被人弄死了。”我熟练地接过了烟卷,味道比起市面上的烟,的确是差了点,但是有种很特殊的味道,这是在外面买不到的,带一点点苦味,就是这点,特别让人喜欢,我记得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那时候蹲在王伯伯旁边,一人手里拿一个,然后被奶奶闻到了烟味……想起这个,的确是有些好笑。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好像自从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也没有这么惬意过。   江一航换着手机打电话给我,因为我还得联系客户,所以未知来电也只得接听,我听到他在电话里问我去哪了。   哎,这就奇怪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他问,现在他倒是多管闲事起来了。   我懒得理会他,准备直接挂断电话,但他后面的话让我停下了手,他说:“汪波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汪波是谁?   他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我形容不出来的意味,他说:“汪波,陆桥最喜欢的人,差点为了他丢了命的人,你说他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想了一下:“关你屁事。”   我都不在乎,他倒是在乎个没完没了,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江一航是不是对陆桥有什么企图,不然一直纠缠着,怎么都不肯放手。   “齐哥。”在我挂断电话之前,他通过手机告诉我:“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那你现在就去告诉陆桥,你说汪波回来了,你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沉默地看着地上,灰尘很厚,踩在上面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昨晚应该是下过雨了,地上虽然被太阳晒干,但是草丛里还是很湿润,他说:“敢吗?”   “我敢,但是没必要。”我叼着烟,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谁?”   电话挂断,我也懒得理会对面是气急败坏也好,是诧异也罢,关我屁事。   下午的时候,我看了眼自来水管,现在还是通的,可以用水,我们两个下午的重要事情就是把屋子打扫了一边,本来还不算热,这样一弄,汗水就往下淌,屋子里边边角角都得用抹布擦一下,不然到处都是灰尘。   陆桥呛咳了好几次,他捂着嘴,想要找个口罩出来,可惜我们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能那一块破旧的布遮挡一下,他看着这块布问道:“左齐,这是你的衣服吗?果然你的衣服都是好闻的。”   “……干事,别废话。”我深深叹气,他真的应该庆幸不是生在了这个地方,不然就他这副德行,一天挨九顿,我说:“那个的确是衣服,但不是我的,是江一航的。”   他本来正神情陶醉地吸了两口,听到我这么说之后,脸色顿时变了,把这衣服要多远扔了多远,立刻在里面换了个抹布,然后谨慎地问我:“这个是谁的?”   “我的。”我说。   他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沾水,继续擦地。   弄到半路的时候,大概是王伯告诉别人我回来了,有几个老人家都过来了,我平常虽然不怎么回来,但是每年逢年过节都会让小朱准备好东西,挨家挨户地去送。   “小齐啊,你回来啦?”年纪最大的是胡爷爷,以前我经常在他家蹭吃蹭喝,去年我让小朱去送了拜年礼物,然后小朱给我带回来不少菜和鸡蛋,说是胡爷爷硬要塞给她,让她带回来给我的。   我原想着能吃几顿无农药的蔬菜,谁知道跟江一航打架,那天是江一航生日,之前他说准备跟我一起过,我就给他准备了惊喜,让他过来,结果他说陪同学去看音乐会了,晚上同学喝多了,他就顺便配一下,送人回去。   反正那天,我一个人吃的蛋糕,我这人不怎么吃甜食,吃了两口也就腻了,放在那里,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躺在沙发上,我吃的胃不舒服……后来也不记得因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那些用农家菜做的餐点被摔了一地,胡爷爷给我带的鸡蛋也碎了。   我其实平时在超市买的鸡蛋,价格也都不便宜,但是摔碎了就摔碎了,唯独这个,这个是老人家送我的,这个世界上,愿意送我东西,关心一下我的人已经不多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少,所以我是真的心疼这个鸡蛋,这个是老人家攒了很久都不舍得吃的。   那一次打的凶,我们两个双双挂彩进医院,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脾气不好,容易冲到一起,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一点点小矛盾就会引发很大的问题,。   “小齐,你爸爸妈妈最近怎么样啊?到城里住了,怎么还养瘦了?”胡爷爷年纪大了,九十多岁,快要到百岁了,他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晰,记忆还停留在很长时间以前,他问我:“爸爸妈妈是因为忙,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你住在城里,和他们好好说说话,他们会喜欢你的,小齐长得这么俊的年轻人,谁会不喜欢我们小齐?”   小时候我就是听着这话长大的,现在再听的时候,我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不需要靠着任何人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以前听老爷子说这话掉眼泪是因为我想爸妈,现在是因为他们,爱我的人真的不多了,走一个,就少一个。   好不容易把几个老人家送出门了,陆桥几乎累瘫了,他躺在床上,眼睛半阖,看起来是想要睡觉,我也不打扰他,开了一天的车又忙活了这么久,的确是累了。   外面的天还是亮着的,从我家这里能看到大坝上几个互相搀扶走动的身影。   我听到陆桥低语了几句,像极了梦话,但我什么也听不清楚,我只能看着这远处艳丽的夕阳,像是翻滚的火焰,在天际灼烧。   “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忘记的人和事情,齐哥,你可以做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上一次来的时候,带了江一航,那时候的事情和现在就像是历史重合了,只不过这次来的主角换成了陆桥,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江一航看着这个火烧云,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我倒是随便他怎么拍。   也是在这里,他和我都觉得爱情就是这样,都觉得会一直走下去,至少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这个就是定居,我们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事实证明,是我失算了。   刚刚还想着这个事情,我的手机就想起来了,万幸这次不是陌生号码,而是小朱的,只是我打开了电话,对面小朱的声音有些严肃,我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江先生一直在楼下守着,后来不知道从哪得知左总你和陆总去了老家,他现在也跟过去了,”小朱在电话里显然也很犯愁,他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想要的太平生活总是过不了几天,就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搁浅了。   “还有一件事情。”小朱在电话里说道:“今天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您的父母。”   我许久没从别人耳朵里听到这两个字了,特别是关于我的,我问:“对方说什么?”   “对方说……他们现在欠了债,需要钱,所以……”小朱顿了顿,立刻道:“他们说,过几天他们就会回来的。”   “哦。”我应了一声,紧紧闭了一下眼睛,似乎这样就会舒服很多,其实也都是自欺欺人而已,然后我告诉了小朱,我说:“随便他们,下次再有人称我的爸妈,就直接挂断吧。”   我看了眼还在休息的陆桥,又想起小朱电话里说的事情,本来舒舒服服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这年头想找快乐都这么难。   我只是不想见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20章 二恶(10)   江一航来这里,我爸妈要回来,汪波回来了……每一件事情都像是在向一个平静的湖面砸下来一块巨石,水花四溅,反正想要安安心心过日子是不可能的,接下来的每一天,也许都会让我焦头烂额,我更加喜欢这仅存的一片宁静了。   晚上我和陆桥睡在一起,我们两个人都累得够呛,谁也不想动弹了,躺在床上就一动不动,紧闭双眼,屋子里被收拾的很干净,但是没什么家具,当初我想过要重新装潢,但是我继续留着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怀念,如果装修了,把爷爷奶奶的旧东西都给改了,那我还守着这里干什么?   爸妈想要这个房子,我没给,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然后他们走了,带着他们亲爱的学霸儿子离开了。   “左齐。”半夜的时候,陆桥睡醒了,他看我还在醒着,就问我:“老了以后,咱们还是住在这里吧?”   “……”我估计他这么突发奇想是不可能实现了,现在这里仅剩的一批老人家是撤不走的,谁都知道等这批老人离开了,这里也就荒废了,前面那条街没有人住,所有房子都荒废了,全部变成了危房,你真的让我住,我也不敢住。   我要命,我惜命。   “怎么不说话?”陆桥见我没有回答,他忽然警觉了起来,坐起身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者其他打算?”   关于这点……我还真没有。   但是他显然不太相信,问我:“其实……你没想着和我白头偕老的对吗?还是说,你就是跟我玩玩?”   “我没时间玩。”我靠着床,有些疲惫,和陆桥不一样,他背后有整个陆家撑腰,可我背后谁也没有,只有我自己,所以我得小心翼翼地十分谨慎。   我要是输了,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他似乎对我这个答案还算是满意,打了个哈欠之后,再次躺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敲门声给弄醒的,推开门就看到了江一航,他看到了我之后,本来僵硬的脸上露出了笑,但不等他说话,我就把门再次关起来了,他还要继续敲门,但地下王伯伯已经在喊:“谁啊!早上在干什么!一大早就起来打铁吗!”   江一航这才停下了手,他站在门外说:“齐哥,我来接你回去的。”   我根本懒得理会他,陆桥也知道是他,看到我回来后,陆桥重新躺回了被窝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道:“上来吧,上来吧。”   他这副姿态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倒是有那么几分模样了。   本来我是准备在这里住两天,带着陆桥去看看其他地方,但是江一航来了,这就意味着我们的行程结束了,总不能到哪还带着他,那得多没劲。   但我也没准备回去,直接和陆桥一起定了去北京的机票,我是为了谈生意,他是为了跟在我旁边,我就觉得有些好笑:“我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你还怕我会丢了?”   “我倒不是怕你会丢,我就是怕你回来不要我了。”谁能想到之前那么精明能干的陆总,私下会是这副模样。   我不明白他在怕什么,但是带他去也不碍事,所幸就定了两张,等我们走了,江一航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现在对他的事情,甚至对他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只要他别招惹我,我觉得我可以把他当空气。   毕竟为了他这么一个人被警察抓了去蹲几天,我觉得真的划不来。   去北京之前,晚上我带着陆桥在这里走一走,顺便带他去看了我之前上的小学,他双臂交叠抱枕于后脑,轻轻的哼着歌往前走,我听了半天,才发现这人是在哼着罗大佑的《童年》。   夏季的蝉鸣声算是独有的特色了,难得的是在这里居然还能看到萤火虫,他大概是觉得有点新鲜了,两人踩在小石子路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响声,那条小白狗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带着陆桥在走过这条阴暗的石子路后,出现在了两个店铺间,三岔口的路灯特别的亮,以前这个时候外面经常有人纳凉,陆桥靠在小胡超市的树边,掏出了烟点了一根,“你以前经常走这条道吧,这么熟悉。”   “我就住在这里,这里就这么大,每条路都能走个百八十回,你说熟悉不熟悉。”我实话实说,大抵是放松下来的缘故,胃部又开始有些泛着隐隐的疼,他耸动了一下肩膀,学着我以前的样子,把烟喷在了我脖颈旁。   “怎么样?”陆桥笑了一声,他一手插在裤兜里,右腿直立,半曲左膝,夹着烟的手是他完好的左手,他笑起来时唇角略微上扬。   他随意地弹了一下香烟头,一小截烟灰掉在了地上,他将还剩一半的香烟按灭在了树干上,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里你最近别来了。”陆桥想了想,提醒了一声,“江一航肯定会经常来这里蹲你,如果要来,一定要带我。”   “后半句才是重点?”我反问,从他手里接过一根烟,点燃后半叼着,然后轻轻贴着他耳边说:“这样才对,你刚刚姿势错了,再来一遍。”   他笑的呛咳了起来。   我俩站在树边,互相看着对方,陆桥无奈的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小声说:“非要说的这么直接吗?好吧,我就是担心你,就是吃醋想要跟着你,可以吗?”   以前我是晚上是出来赌博的,那家棋牌室的地下室,其实是赌场,并不正规的赌场,我没有什么本钱,是去赌霸王钱的,说白了就是这场子,今晚我霸庄了,跟抢钱都差不多了。   我没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陆桥,人总得有点秘密。   他对我的主观印象其实还停留在以前,只听说过我是混混,但是不知道混混是什么样子的,以前的我浑身上下都透着暴躁,一点火星都能让我点着。   所以在我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想过,我们两个这样暴脾气的人混在一起,一天得打三场。   小路又传来了轻微的响声,我不禁转头看去,只见在灯光之下,一个小小的狗爪子探了出来。   “小白。”我曲起右手的小指,置于唇边轻轻一吹,一声回转的哨声响起,陆桥只感觉什么玩意从他的腿边擦过,毛茸茸的触感让他胳膊上的寒毛瞬间竖起。   小白狗紧急刹车在我脚边,欢快地绕着我转了好几圈。   我弯腰拍了拍小白狗的头,指了一下前面的路,在听到小白发出的嗷呜声后,直起了身子,又是一声哨声响起,小白狗顺着大路的方向蹿了出去。   “不怕丢?”他搓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感觉有点凉意了,“你还没回答我。”   “丢不了,它认路。”我拍了拍身侧的灰尘,将脚下的一小截烟灰踩散,“下次回这里,可能这个小镇就彻底荒废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陆桥的问题。   “等你下次来,我还会陪你。”陆桥没有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结,他向来不是个纠结的人。   去北京的前一天,陆桥从车里拿了一些钱,放在了红包里,留给了镇子里面的老人家,然后我们就离开了,下一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会遇到几位老人。   也不知道那条小白狗会不会长大,会不会还记得我。   到了北京之后,酒店安排了车来接,上车后陆桥就放松了很多,他攥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冷汗,有些好奇:“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这也不热啊?”   “着急。”他倒是回答的干脆,他说:“江一航来找你了,我得赶紧带你走,假如你们旧情复燃了,假如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假如,惹得我有些想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假如,而且我和江一航……他出轨了,这件事情能时光回转,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似乎不能吧。   北京的天气有些微冷,我们两个带的衣服都不多,天气还有些阴沉,听说是要刮风,以前我来过北京,见识过北京的风又多大,我十分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我们住在酒店里,然后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有个温泉池,这个风直接把站在旁边的小朱刮到了温泉池里面,我想要拽她都来不及,后来只能让她在酒店里待着,我自己开车出行。   回去之后小朱就下定决心一定去增肥。   “这次来北京是有什么具体的安排吗?”路上的时候,陆桥问我:“如果没有的话,等你谈完生意,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在吃的这一块,我肯定不如他的,他这个享乐主义本来就和我不一样。   我笑了一下,点头应了一声:“好。”   我对口腹之欲没有太大的追求。   酒店办入住的时候,我选择的是套房,正好可以住两个人,顺便还预约了水疗,不过在办理注入手续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这次我确定我们没有看错,的确是他。   是陆桥的那个前男友,汪波。   我不知道他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第21章 三恶(1)   起初我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一是因为这是陆桥自己的事情,第二是要走的人留不住,我已经看明白了, 如果陆桥真的不舍得汪波, 那也随便他, 没什么好纠结的。   前台给了我们房卡, 带着去了房间, 我定了套房,这酒店的套房也不过这么几个, 我在六十层, 住宿环境还挺满意, 对我这种没太大追求的人而言,吃好睡好就行了。   “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客户?”劳累奔波了一天, 我刚刚躺沙发上就听到陆桥的声音, 只得半阖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就听到他又说:“等会陪我下去吃吃饭吧。”   “好。”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就忍不住笑了。   到夏天了, 外面的太阳透过玻璃窗,落在了沙发上, 让我觉得稍微有些晃眼,在这六十层楼高的落地玻璃前, 我能看到大半个京城, 再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或者说,我能看到我以为的大半个京城。   打电话给前台的时候, 预定了一下餐位,我们问的赶巧,刚好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了, 预定成功之后我们两个洗漱一下,然后才出门去吃饭。   这里的餐点其实也不太合我口味,我喜欢重口味的,重油重盐,其实这个对身体不好,这里的菜品有些偏向粤菜,味道不重,养生但不合口,尝试了几口之后,我就放弃了。   “不喜欢?”陆桥问我。   “还好。”我有些无聊地放下了碗筷,桌子上的菜基本没动,草草吃了两口,显然这饭菜也并不合他胃口,他笑了两下后才道:“等会带你出去吃。”   让服务员将餐费记在房费里面之后,我们两个在前台要了两口罩,就出去了。   车是没有车的,但这里属于交通中枢,想要坐地铁非常便利,我其实很少坐地铁,大部分时候都喜欢自己开车。   “在这里开车,还不如坐地铁,不然不知道得堵车到什么时候。”地铁上的人有点多,我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旁边等着,陆桥的话就没停过,每一句都不重样,我翻看了两下手机,恢复了几条给小朱发的信息,陆桥就说:“等会就到站了。”   我这才抬头看了眼,显示的是大栅栏,王府井这边了。   南京夫子庙,无锡南长街,苏州观前街,北京王府井,我基本上都去了个遍,不过小吃还真没吃多少,这里的人倒是把我挤得够呛。   好在今天来的时候是工作日,且又是下午,人还不算特别多,一进去就看到了外面摆放着的烧烤,我目光落在了还活蹦乱跳但是已经被穿透身体的蝎子身上。   “想吃?”陆桥问道。   “不。”我拒绝,这东西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吃的样子,摆了摆手后我就往回走了,他倒是手上带着两串冰糖葫芦追过来。   甜食我是无所谓的,但两个大老爷们在大街上啃冰糖葫芦,倒也不必了。   “等你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七彩丹霞吧。”陆桥笑着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我刚刚应了一声,手机就响了,工作还是得工作的,不干活哪来的钱吃喝玩乐。   晚上去见客户的时候,陆桥倒是想要跟过去,但是这是我的正事,哪能带上他,只能让他先出去溜达,我回来的时候再告诉他。   这次见面的也算是老客户了,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和江一航以前事情的人,当初才离开老家,一个人步入商界的时候,吃了不少闷头亏,幸得有他提醒,这才有所好转,进而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财富。   说他是我的贵人,倒也不虚。   地点是他发给我的,我一去便有人引路,进了包厢后看到了沈叔。   算起来我和他也已经一年未见,只是偶尔视频聊天一下,视频总是有些失真的,现在看到他才忽然发现比起一年前,他的白发多了一些。   “来了?路上堵车吧?”他笑了一声,和以前一样摆了摆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   “沈叔。”我喊了他一声,眼角余光能看到他手背上不知何时留下来了一道狰狞的伤疤,有些显眼,我想忽视都无法忽视过去。   “最近……听说了你的一些事情,和姓江的小子分了?”他问我。   “嗯。”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年将我和江一航的事情说出来,以至于旁边的人基本是都知道了,现在解释起来也是很麻烦,他笑了两下,说道:“我又听说,你和陆桥在一起了。”   “嗯。”我犹豫了一瞬,还是应了。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我不知道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话题,在他面前,我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局促。   “小齐,这次来呢,主要是想来看看你,看你状态还行,我就放心了。”沈叔给我带了些礼物,嘱咐我回去之后再拆开看。   从他那里出来,回到酒店后就觉得有些累了,看了一圈发现陆桥不在,洗漱了一下后就打开了沈叔给我的盒子,让我有些诧异的是里面只放了两张银行卡,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信里,沈叔告诉我照片上的女孩是他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希望我能代替他照顾这个小孩,因为他要去坐牢了。   至于具体是因为什么,信里没说,而那两张银行卡,一张是给小孩18岁之前用的,一张是给她结婚后的嫁妆。   我再次拨打沈叔的电话时,对方已经无人接听了,我找了很多和他相熟的人,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仿佛忽然间就人间蒸发了。   陆桥是半夜回来的,我正好在处理这件事情,就听到了开门声,开门声很小,仿佛是怕会惊醒了我。   “你还没睡?”陆桥走了进来,把外套放在衣帽间。   “处理点事情。”我能问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这个我还算比较熟悉了,便问了句:“怎么去医院了?受伤了?”   “没有。”他摇摇头,定眼看着我,我尚且不明白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凑过来,将头埋在了我的脖颈处,小声问我:“如果江一航来找你,你会不会走?”   “不会。”我告诉他。   “如果他要死了呢,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心软?”他又问我。   这个问题问的我直觉不对劲,但说到底,我和江一航之间也没什么关系了,他是死是活和我是没有任何联系的,我以为陆桥是有些不安了,只好跟他说:“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联系,他婚丧嫁娶,与我无关,比陌生人还不如。我没什么别的值得夸耀的有点,但不拖泥带水,应该算是一个了。”   他低低回应了一声后,轻轻啃咬了我的喉结,让我隐隐有种紧张的感觉,只得反手将他抱在了怀里,作为回应。   他身上难以忽视的消毒水味往我鼻子里钻,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被这味道刺激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本想忍一下,还是没能忍住,将他推开后冲到了浴室,吐了出来。   晚上本就没吃什么,吐出来的大多都是酸水,胃里因为这一折腾而变得不适,我顺手洗了把脸。   “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看看。”陆桥也跟了过来。   “医院是什么好地方吗?一天去两次?”我哼笑了一声,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后背靠在墙边,看着他有些难看的脸色,便笑道:“慢性胃炎吧,好好养着就行,没必要去医院了。”   “……”他看着我,片刻后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医院?”   “消毒水味道吧。”我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径自往沙发上走,将自己砸进了沙发里之后,随后抽了根烟,笑道:“说来倒霉,我对这味道比较敏感,但每次都能闻到。”   他唇角下压,我眼看着他的脸色愈加黯淡,心中想了一下,自己也没说错什么。   “怎么了?”我问了他一句。   “晚上的客户见得怎么样?谈的还顺利吗?”他问我。   “顺利。”我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盒子,低声道:“但也不太顺利。”   我不太想把这些事情慢慢解释给陆桥听,有些事情,任何人之间都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我抹了把脸,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仰躺在了沙发上,累了一天了,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   “你困了,要不要睡会儿?”他问我。   “嗯。”我的确是累了,脑子里满是事情,入睡前的最后一幕是我从包厢出来的时候,沈叔坐在原地看着我,面上带笑,我不明白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我以为我们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可再次得到沈叔的消息时,却是在第二天的电视上,在本地新闻上看到的,他的名字已经被用“知名富商”来替代了,他成了新闻里的沈某。   他成了溺毙在自家浴室的倒霉人,这件事情很快也就冲上了微博热搜,我看到评论区里疑惑的有,调侃的也有,不少人拿这件事情当做滑稽的玩笑。   我反复看着这个信息好几次,上下翻动,看到热搜排名逐渐上升,又被新的娱乐圈新闻覆盖,逐渐下降,慢慢的淡出了我的视野。   我无法告诉别人这是我沈叔,就挺难过的,有些抓不住手机在,直到陆桥问我怎么手一直在发抖,我才忽然意识到我在手抖。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异样,他显得有些担心。   “没事。”到口的的话,我想了想又缩了回去:“在看新闻,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嗯……”他显得有些为难,片刻后问我:“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我得去看一下,你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朋友,你去吧。”我说。   “那你……”他看着我,似乎还是在犹豫,我说:“我也去处理一些我自己的事情。”   “好,那你处理完了告诉我,我去接你。”他说。   早饭吃完后他就走了,在他出门前,我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很快就会回来。”他低着头穿鞋,然后攥着车钥匙离开了。   套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其实躺在床上也能想很多,比如……在我不犯蠢的情况下,我基本上可以猜到这个朋友是谁了。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奇妙,你越想要的东西,往往越是得不到。   “不玩了,没意思。”我想从烟盒里摸根香烟,但烟盒是空的,顺手将烟盒捏瘪扔进了垃圾桶里,拿着沈叔给我的照片,去完成一个长者的遗愿。   (注:会一直是动物形态,不会变人)   感谢在2022-03-09 23:57:47~2022-03-16 19: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三恶(2)   在信里有这个小女孩的具体信息, 我在去找她之前,先去了一趟公安局,见了沈叔最后一面, 被溺亡的人, 死状是不太好看的, 我就没带他的女儿去了, 沈叔在信里也说了, 不希望他女儿看到自己爸爸最后的模样。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到沈叔的时候,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 因为一些事情, 我在路上第一次遇到他, 顺便帮了忙,我以为我帮的就是和我一样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但他不一样, 至少他比我有钱太多了。   再后来, 我就慢慢跟着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直到自立门户,而他也成为了我亦师亦友的人。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在此之前,他曾经提醒过我关于江一航的事情, 是我太过执拗, 怎么也不听劝,不听劝的人就容易吃亏, 比如我就吃了个大亏,好在回头不晚。   但我不知道沈叔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走这一条路。   我走出警察局的门之后,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坐在了前面的长椅上,我知道沈叔家亲戚不少,他出了这件事,亲戚肯定会来处理他的后事,我就插不上手,但他既然把女儿交给了我,我这么着也得把这孩子带好了。   坐了没一会儿,算了一下到下课时间了,就去接一下他女儿,小孩长得和沈叔很像,一眼就能认出来,我还没冲她招手,她就跑来了,笑着说:“左齐哥哥。”   我忍不住挑起眉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我爸说的,说今天你来接我。”她似乎还不知道沈叔去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只好先带她上车,问道:“等会想吃什么?”   “嗯……肯德基吧,我爸一直不让我吃,这次你带我去吃好不好?”她说。   “好。”我搜索了最近的肯德基店,带她去吃一下炸鸡,这东西我以前吃的太多了,现在反而吃不下去了。   “左齐哥哥。”她看着面前的吃的,忽然问我:“爸爸是不回来了吗?”   “嗯?为什么这么问?”我不理解她怎么这么问。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他死了。”小孩看着我,她穿的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哭过的样子,但我就是知道她哭了,因为这副表情和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要走,他要走我也留不住。”小孩攥着鸡腿,大大地啃了一口,没有咬动,她低着头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就难产去世了,这么多年,他很累,也很想妈妈,我都知道,从上个月起,他就总是说看到了妈妈,我就知道他太想妈妈了,也太累了。”   “你知道……”我停顿了下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后我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她没有抬头,但我看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桌子上,散发着热气的鸡腿大概是烫着她了,小孩匆忙擦了眼泪,埋头啃了两口就放弃了:“我爸说得对,这东西不好吃,下次不来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是一路强忍着跟着我回了酒店,我正准备说带她出去买一些东西,她说她要去洗洗手,但在浴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听着她哭的声音,开了两瓶酒,喝了一瓶半。   挺无奈的,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觉得生草。   “哥哥。”她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看着我说:“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我的确是不知道,我无法插手沈叔的后事,我只能按照他遗嘱来照顾他的女儿。   小孩应该是哭累了,不到半夜就犯困睡觉,我让她去床上躺着睡,自己靠在阳台上抽烟,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以后只会更少,谁不知道这一面见了之后,下一次还能不能见到面了。   时隔几日,我再次接到了陌生的号码,直觉告诉我这是江一航的号码,挂断之后,这电话再次打来了,但只是响了两声便挂断。   接着便是几条信息发了过来,我看了眼,无非就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从学校请假了,长假,他要找我。   第二件事情就是,他在医院看到了陆桥,还有一个人,就是汪波。   我不知道这个行径算是什么,如果陆桥真的和汪波又有什么事情,那这两个人也只能算是半斤八两吧,反正都把老子当王八耍了。   我叼着烟,看着这发过来的照片,然后就把删了。   陆桥出门前说下午就去接我,现在到半夜了,他终于回了酒店,一进来就看到躺在床上睡觉的小孩,有些愣了一下。   “回来了?”我喝了不少酒,胃里不舒服,靠在阳台上又吹了风,此刻有些疲倦起来,看着他就想笑:“事情处理完了?”   “嗯……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下意识的避开了我的眼神。   “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冲他招了招手,他身上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冲,本来就不舒服的胃部更加难受了,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色应该是苍白的。   “……我……”他站在我的面前,似乎是正在犹豫。   “想清楚再说。”我提醒了他一次,语气很平静,经历过这些,没什么能让我特别愤怒了。   “他生病了,汪波生病了,之前出国……离开我,就是因为生病了。”陆桥半蹲下身子看着我,他问我:“我怎么办,他要死了。”   “怎么办……”我重复着他的话,看着他,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既不是收割人命的死神,也不是救人的菩萨,我就是一个凡人,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我能怎么办?   “他其实没想找我,正好遇到了,我就把他送到医院,结果就知道了他的病情,还有以前的事情,说起来也讽刺,居然在这个时候知道了,我要怎么办,他要死了,我也开始了另一段感情,这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我都已经不确定了。”陆桥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不知道他是难过还是恐惧,但大抵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就分手吧。”提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什么难过,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你喜欢他,就继续去照顾他吧,好聚好散,陆桥。”   在六十层的楼上,我吹着微凉的夜风,原以为是一件痛苦又难过的大事,然后事到临头了,也不过是一件轻轻巧巧的小事罢了。   失去一段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诚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身边的人和事,都已经失去的彻彻底底,什么也不剩下。   “医生说,他就这半年的时间了。”陆桥压低了声音:“我不分手,我不想和你分手。”   “所以呢?”我一不想说话,就想抽烟,医生让我少抽一点,但是不抽烟我更难过,我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摆放,整个人都特别沉重,像是要溺水的感觉,难以窥见天光。   “我们不分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处理完小波的事情。”他伸手攥着我,我看他的表情,有些想要笑,事实上我也笑了,那口烟被我不小心吞咽下去,呛咳的肺部生疼,眼泪都要咳出来了,但就是觉得可笑。   “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我告诉他:“我失去了,我最后一个身边的人了,以后就是真的孑然一身,陆桥,别跟我学,离我远点吧。”   “不,我不同意,我真的对小波没有其他意思了,但之前的事情总得解决,我不能看他就这么死了。”陆桥低着头,颤声道:“医生说只剩下半年,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我很感谢你没有隐瞒我,但我想问你一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遇到他的?”我看着陆桥,一字一句地缓声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总能告诉我吧?”   他看着我,眼里有一丝逃避和纠结。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种莫大的痛感逐渐变得麻木,以至于我都没体会出这种疼痛来源于哪里。   “是去苏州的时候吗?”我问他。   他停顿着,没有开口。   这个时候的不开口,差不多就是默认了。   “我带你回老家的时候,他也去了吗?”我问陆桥。   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湿润了,真他妈草了啊,我带你回去看我奶奶,带你回我最重要的地方,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我说不出话来,胸膛被撑得仿佛要炸裂了。   “陆桥。”我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真他妈的有出息啊,你带着他,去了我最不允许触碰的地方,很有意思吗?几个意思啊?”   他看着我,呼吸有些急促。   “滚。”我凑近了他,低声说:“别逼我扇你。”   我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关于汪波的这件事,但我不能接受他带着汪波去了我的老家,那是我的老家,是我生长的地方,是我奶奶想看到我幸福的地方。   我无法相信这些事情发生在这里。   胃部剧烈地翻涌,像是一把尖刀在里面划弄,几乎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戳成千疮百孔才好,我能感觉喉头上涌的腥甜味,后脑勺突突地跳着疼,手也在发抖。   我真的是……太难过了,我就只是……难过了。   我带着陆桥去,只是不想让我奶奶担心,想让她老人家看到我也很幸福,但我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又可笑,又难过。   “我……不走。”他的话音刚落,我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用力很大,他唇角都溢出血了。   “滚。”我是真的累,下午的时候手表不知道在哪里磕坏了一点,上面开始不走动了,时间停留在了我去警察局看沈叔的时候,外面的灯光明明很远,但我却觉得眼睛疼,胸膛处的骨头寸寸撑开,再寸寸断裂,一点点被无形地碾碎掉,我闻到了五脏六腑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一点点的漫开。   原以为是一次增进的感情的旅行,没想到,不过是失去,失去,然后再失去……   “我们之间,就这样吧。”我告诉他:“以后,就再也不要联系了,陆桥,算了吧。”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我扒开了他的手,连再多说一个字的欲望都没有。 第23章 三恶(3)   沈叔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直到公安局那边打电话给我,我才意识到了这点。   在我眼里的沈叔,有钱有势, 小辈众多, 亲朋好友经常来往, 十分熟络, 但我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 连他的尸体都无人认领,倒是有不少律师找了我, 询问关于沈叔生前的遗嘱。   我得到的遗嘱就是照顾他的女儿, 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显然其他人不是这么认为的,我很快就意识到, 我是被沈叔摆了一道, 但我没法拒绝。   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多了, 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沈叔的后事无人处理,最终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处理他后事的时候,他的女儿也要跟着, 他女儿叫做沈佳佳,人如其名, 无论是什么方面都是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   “哥, 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不会不要我吧?”沈佳佳一路上换了好几个称呼, 最后定在了这个称呼上面,我倒是无所谓她叫我什么,只是看着律师发过来的文件, 着实是有些头疼,便把这些事情甩给了小朱,让她处理一下。   小朱也很诧异,还以为佳佳是我的妹妹,或者女儿……我可没这么大的女儿。   “老板,按照这个遗嘱,这小姑娘暂时就由你抚养了,一直到她十八岁。”小朱在电话里说:“到这小姑娘十八岁之后,应该还有一份遗嘱,但是目前不知道那份遗嘱是什么。”   我大概猜到了这个答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接着又听到小朱说:“老板,最近江先生和陆总总是往这边打电话,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老板孤家寡人了。”我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应该是不适合找对象了,像我这样,就应该一个人过。   小朱在电话里大概还想八卦些什么东西,我立刻打断了她,提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这姑娘果然跑的比谁都快。   沈叔的后事很简单,我找大师给他选了块风水宝地,价格不便宜,送上山的那天,沈佳佳跟在我旁边,我问她怕不怕,她说她不怕,因为这个里面是她爸爸。   小姑娘的眼眶说红就红,没有前几天的假装坚强了,也或许是她清楚今天之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父母了。   墓地很安静,我带着沈佳佳在沈叔的墓碑前多坐了一会儿,聊聊天,喝喝酒,不过沈叔不怎么喝酒,他更喜欢茶叶,算起来今年的新茶已经过了,我家里还放了一些好的,准备过段时间再来一趟,给他带一些好茶。   “我爸爸在那边会不会很想我?”沈佳佳问我。   “嗯,会很想你。”我告诉她。   “那我要怎么告诉他,我也很想他。”沈佳佳攥着我的衣角,她问我:“你昨天是不是分手了?”   我不得不转过头看着她,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诧异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哥,我是十三岁,不是三岁,谈恋爱这种东西,我早就知道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嗯……分手了。”我叹了口气。   “唉,别太在意,你长得这么帅,肯定很多人喜欢你,你知道吗,你上次去我们学校接我,我同学都在问你是谁,说你很帅。”沈佳佳说着。   “是吗?那你怎么告诉他们的?”我顺着她的话题在聊,然后她就说:“我说这是我哥。”   算起来,以后我的确算是她的哥哥了。   从墓园回去的时候,我问她还要不要吃肯德基,她说她不吃了,她爸说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现在她爸不在了,以后想多听点意见都没地儿听,所以仅有的几条,她一定努力遵守。   我只能摸摸她的脑袋,这种事情也没法安慰她想开点,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老家的人跟我说忍一忍,这种痛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   我知道过不去的,一点都过不去,我总是梦到奶奶,每次醒来枕头上都是泪水。   所以我格外珍惜现在还活着在我身边的人,我就怕哪天失去了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了,但最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一一失去。   “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沈佳佳问我。   “怎么了?”小姑娘今天情绪不对,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她。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她的手攥着我的衣服,似乎是在等我回答她的问题,这个问题有些棘手了,每个人都会死,正如她说的那样,她十三岁了,不是三岁,骗她的话基本不用说了,一开口就会被揭穿。   她见我没有回答,眼眶忍不住又红了:“那你晚一点死,等我死了你再死,别让我知道。”   “这可不行。”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姑娘一大早好不容易扎好的头发被我揉的有些乱了,她也不甩开我的手,只是看着我,我无奈地告诉她:“我比你大很多,但是我会陪你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新的人来陪你。”   等她以后长大了,有了朋友,有了男朋友,然后结婚了,有了亲人……她就不会太难过了。   “那你去检查一下身体,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她对我说:“我昨天看到你在洗手间流鼻血了,很多血,哥,你不会死的,是吧?”   “嗯,不会死的。”我不知道昨晚她什么时候醒来的,但我的确是莫名其妙地流鼻血,陆桥被我赶走之后,就开始流鼻血,好不容易止血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的确是难受。   “那我们去医院看看。”她的眼里都是担忧,我知道这是害怕,害怕我和沈叔一样,埋在了这个小小的坟墓里面,不见天日。   “好,等回去了,我就去看看。”十三岁,中考的年纪了,我要照顾她,就得带着她走,其实北京的教育资源更好,但是沈叔在信里让我带沈佳佳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别的安排,但就目前沈家这些亲戚的做派,的确把这小姑娘带着比放在狼窝里面好。   回去的时候顺路给小姑娘买了两身衣服,带她回酒店就看到了蹲守在大厅里的陆桥。   “左齐。”陆桥走过来的时候,就被沈佳佳拦住了,小姑娘一副皱眉的样子将陆桥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你找我哥什么事情?”   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谈谈好吗?我不分手,我不要分手。”他说。   “我哥身体不好,昨晚就开始流血,他现在要回去休息,你在这里拦着他,他只会越来越难受。”沈佳佳是个爱怼人的小姑娘,字字句句都不给陆桥面子:“你想害死他吗?”   “流血?你怎么了?”陆桥倒是抓住了重点,但在酒店大厅,我实在懒得讨论这个问题,带着沈佳佳就去了电梯,陆桥还要跟上来,我就只能叫了保安。   至少现在,我不想在这个刚失去父亲的小姑娘面前打架。   一路到了套房里,我隐隐觉得鼻腔有些湿润,抬手一抹,掌心里一片鲜红黏腻的鲜血,我只能松开沈佳佳的手,去浴室处理一下,这血不断地往下淌,洗手池里都一片红,看着让人触目惊心,我试图仰起头止血,但血倒流回了口腔,只能吐出来,这视觉效果就更可怕了。   我从镜子里看到沈佳佳扶着门站在旁边,害怕的瑟瑟发抖,不等我招手她就跑过来抱着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部都抹在了我的衣服上,她哭着说:“呜呜呜,你别死,你别死。”   大概是看我这副样子,她把压在心里的恐惧都哭了出来,哭的直打嗝,我只能一手用毛巾捂住了口鼻,一边用干净的手拍了拍她,闷声闷气道:“没事,就是流鼻血了。”   “呜呜呜人才多少血啊,你昨晚流血了,今天又流血了,怎么办。”她就一直哭,我这件衣服算是毁在了她的手里,不断地安慰她,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血终于停了。   血的确是流了不少,把毛巾摊开后,几乎将毛巾都渗透了,我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自,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到了这个地步。   或许就像是沈佳佳说的那样,去医院查查吧。   以前我也没有爱流鼻血的毛病,头部也没受到什么撞击,更没有受过伤,按道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百度倒是显示我命不久矣,但是百度的尿性,我也不会相信它。   “哥,明天就去医院看看好不好?”沈佳佳小声地劝我:“有病一定要尽早治疗,你还说你要陪我很长时间的。”   “好。”我看了眼行程,倒也没什么事情,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行。   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去医院竟然不是我自主动去的,而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这原因还得从我半夜高烧昏迷不醒这件事情说起。   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就戴了呼吸器躺在病床上,医生说是肺炎引起的,长期低烧没有进行治疗,所以就转为重症了。   低烧了吗……我还真的不知道,也没什么感觉。   不过我再次看到沈佳佳的时候,这姑娘好看的两只眼睛肿的像是核桃,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我不想见到的人——江一航。   真是……阴魂不散了。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幸好送来的早,如果拖到早上,估计你现在就是在ICU抢救室里的。”江一航下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道疤痕,他额前碎发微微有点长了,和我记忆里的他相比,阴郁消瘦了很多,我看不到我自的样子,也许我现在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嗯。”戴着氧气罩,我很艰难才勉强发出了声音。   “医生说住院吧,还得继续观察,小朱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你放心。”江一航一直站在门口,他没有往前走,估计是怕我赶他走,他一直看着我:“你好好养伤,我就在门外,随时叫我都可以。”   这话若是放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我会很高兴,但现在听到,除了讽刺,反倒没有别的感觉了。   麻木了,麻木了,再难受的事情都已经全部麻木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这一切等你出院了再说。”江一航微微抿唇,他低声道:“我求你,照顾好自一点。”   “……”我难以想象这个话是从他这里说出来的,只能闭眼休息,他自觉我不想看他,所以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在病房外面,也不关心这件事情,只是很意外自居然肺炎了这么久没有任何感觉。   医生来为我做检查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件事情,并且说的比江一航说的更加严重,在住院期间,我又流了两次鼻腔,其中一次倒回口腔后吐了出来,把床单和氧气罩都污染了,医护人员立刻上前来扶我。   我仿佛已经病弱的不能自理,去厕所的时候看了眼镜子里的自,瘦的快脱形了,因为这样消瘦,本就称不上柔和的轮廓,更显几分凶狠。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的眉骨,上面那道和江一航打架而留下来的伤疤,更加明显了。   “你听说了吗?就是那个病房的,一个小伙子,太可怜了吧,晚上痛的在哭。”   “可不是,听说活不过半年了……真的可怜。”   ……   我回病房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议论的是谁,但直觉隐隐觉得可能是汪波。   半年吗……汪波……才几岁……的确是很可惜了。   只是我没想到一回头就和汪波撞上了,他似乎也很诧异我在这里,站在那里看了我很久后,忽然笑了一声:“病友?”   “……”我绕开他就想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这人我的确是没心情了。   “他们说的是我。”汪波忽然说:“半年,还有半年……还得再受苦半年啊,为什么没有安乐死呢,也让我走的痛快点。”   “好好治疗吧。”除了这句,我没什么能说的了。   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了焦急的江一航,他手里提着粥,似乎在到处找人,看到我的时候他脸上的急切这才消退了一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后,才上前低声道:“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下次我……”   “不上学了吗?不回去了吗?”我没有去病床上,只是站在窗户前,看着下面的小花园,一些病人正在做康复训练。   “我请假了。”江一航顿了顿之后,他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那就没意思了。”我看了眼他,觉得演戏这种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什么情根深种,什么后悔莫及,有些东西我都已经吃亏过一次了,你指望我还像是没有脑子一样往里面冲第二次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咬我的蛇就在我面前,难道我还得骗自一次,指着它说这就他妈的是一条无辜的绳子?   这也太离谱了。   “齐哥,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拎着手里的粥,我能看得出他在发抖,小声又试探着地问我:“就算你不答应我们在一起在,至少给我照顾你的机会,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没法一个人的。”   “那就花钱请护工。”说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刺他一下,恶意地说道:“说起来,要不是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也许今时今日,我还是个在你眼里什么都不入流的小混混,对吧?感谢啊。”   我绕开他,径自坐回床上躺着,闭眼小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6 20:51:01~2022-03-16 22:3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人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三恶(4)   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昨晚沈佳佳来了一趟,我给她讲了故事, 还没说到一半就睡着了。   做了一个兀长的噩梦, 梦里不断地……不断地……在循环, 我想是在寻找一样东西, 但我不记得寻找的是什么了, 每当我历尽艰辛找到了一个,我以为我找到了, 但打开后发现都是假的, 都是谎言。   直到梦的最后, 我在梦里的盒子里接到了一张邀请函,我顺着邀请函的地址去了, 参加了一场葬礼, 是我的奶奶, 是沈叔,最后一张照片, 是我自己。   然后我就醒来了。   沈佳佳这姑娘说我晚上做梦说梦话,但我问她我说了什么的时候, 她又不肯说了。   在这一点上,的确是沈叔的亲闺女了。   “医生说你身体特别虚弱, 要好好休息, 不能太过劳累,你这个病就是累出来的, 而且思想负担太重了。”沈佳佳一副大人的模样,说一句都得看我一下,我只能够点头应声, 她倒是还不满意,上前又说:“小朱姐姐打了电话过来,我接听了,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公司的事情也要放一放,钱再多又怎么样……还不是……还不是……”   小姑娘停顿了下来,片刻后才低声道:“还不是得要活着。”   我大概是年纪越大越心软了,安慰了她两句后,就让她回去了,医院人多,她不适合待在这里。   汪波大概把遇到我的事情告诉了陆桥,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一开头就问我在哪个病房。   我觉得我应该是没什么必要告诉他,算起来,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太多业务方面的合作,关系断了也就断了,对于我的事业和生活影响都不大,就没必要纠结那么多,就像是沈佳佳说的,我身体不好,得惜命了。   好多人都是前半生挣钱,后半生花钱给医院,我这才二十几岁,我还不想和医院有这么深的缘分。   不过我没见陆桥,倒是先看到了汪波,他站在我的病房门口,我都不得不看到他。   “和我想的一样,真的很帅。”他笑了一声,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我就忽然想起之前在外面听到别人议论他,说他半夜疼的哭,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汪波得了什么病,但是看起来气色的确不好。   “我大学是学医的,但是医者不自医。”他倒是显得自来熟,走到我的病床旁就坐下来了,看着我说:“陆桥说你帅,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是真的好看啊。”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了,觉得这人可能不止身体上的问题,不会精神上也有问题吧?   “很抱歉,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笑了一下,然后说:“嗯……怎么说呢,当时就是挺好奇,哈哈哈,不过你以前住的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很好。”   “嗯。”我有点想结束话题了。   “陆桥说,等我死了,他就去找你。”汪波摸了博自己的鼻子,然后摊开手说:“原话就是这个,一个字都没改动……不过,可惜了,我说的是我自己,要是我能不早点死就好了。”   “……”我觉得他思维跳脱的我有些不理解,并且再次觉得这人可能神经不太正常。   “如果我能活的久一点,反正我和陆桥的感情已经结束了,看到你,我觉得我其实应该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汪波抓了抓他自己的头发,认真又有点怪异地看着我:“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真的非常像。”   “所以你喜欢那个人?”我觉得我可能吃到什么了不起的瓜了。   “嗯……算是吧,但是你们两个不一样,我能分得出来。”汪波笑了一声,他指着他自己的脸,说道:“他的五官比你更加柔和,显得温柔一些,你比他……帅。”   我深深叹了口气。   “我就是看到你的时候非常惊讶,我还以为他来了。”汪波看着我,忽然压低了声音,他道:“你让我好好治疗,借你吉言了。”   他终于站起来往回走,直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下午医生来检查的时候,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有问题就能出院了。   不过遗憾的是,在出院之前,陆桥还是找到了病房,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我知道病房不能抽烟,所以就叼着但是不点燃,在病房里待久了总有种莫名的焦躁,两边走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江一航,后来一看是他。   他们两个对于我而言,差距不大,都是我不想看到的人。   人啊,就是这个样子,你也是不想看到谁,谁就越往你身边扎堆凑。   “到底怎么了?医生怎么说的?”陆桥走到我旁边的时候,他看着我问:“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我再次看到他时,倒也没什么感觉,比起和江一航戴绿帽的事情,他这个还稍稍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这两个人基本是都可以从我的人生中被剔除了。   “没事会住院?你没事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个病房,你躲着我对吗?”陆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他滞重的呼吸,他问我:“我很担心你。”   “谢谢。”我笑了一声,摇晃了一下之前扎针的手背,告诉他:“过两天就出院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你能……别对我这么陌生吗?”他喉头微微耸动,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的:“我不想分手,我们才刚刚在一起,说好只是旅行,过几天就回去,你怎么能分手呢?”   “那就当我单方面宣布分手吧。”我也不在乎所谓的语言形式,分了就是分了,哪来的那么多程序,那么多理由,喜欢就在一起,不适合就分手,多大点事情。   “左齐。”陆桥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我没有还喜欢汪波,我会去照顾他,是因为对于之前误会的愧疚,我恨了他这么多年,到后来才知道,都是错的,但不代表我还爱他,我现在爱的是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能明白。”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我只能非常无奈地告诉他:“我很明白这么意思,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分手,接下来你会遇到更多的人,更好的人,更加适合的人,但肯定不会再是我,也或者你继续和汪波在一起,我祝福你们。”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陆桥问我。   这句话真是……莫名熟悉,熟悉到我都懒得回忆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毕竟这种话往往伴随着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陆桥在我这里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最后只能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顺便把小朱发过来的文件看了一下。   小朱倒是很关心我的身体,毕竟我是给她发工资的人,于情于理,她都比较关心。   “老板,陆氏集团那边发过来一份文件,是关于之前的合作协议,需要继续续签吗?”小朱有些拿捏不准。   “不用。”我看了眼协议内容,说道:“我已经整理好一份名单,下午的时候江明集团的王总会去公司,你让曹总去接待一下,顺便谈合作事宜,这个上面曹总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的老板。”小朱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道:“老板,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过两天出院了就回去,怎么了?”我问道。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之前汪董说想要安排他侄子进来,已经找了好几回了,你再不回来,我就顶不住了。”小朱也有些为难,我深知她事情难办便道:“你帮我预定后天上午的机票吧。”   “好!我立刻去办!”提起这件事情,小朱倒是兴奋了起来。   沈佳佳的课程尚未结束,好在她是在学校住宿,等她中考结束后,我才接她回去,虽说是两天后出院,但我也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毕竟在医院里还有几个糟心的人,实在不利于我养伤。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发了个信息给沈佳佳的,和她约了时间,每周都会来看她,带她出去玩一下。   顺便,在走之前,去看了眼沈叔。   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每周保姆都会来打扫两次,屋子里还算干净,我第一时间让人换了门锁,然后便靠在家里小歇一下,刚刚出院的身体,舟车劳顿的确是有些吃不消,睡了一个下午才算是缓了过来,晚上约了几个朋友,都是酒肉朋友,询问了一下最近各个地方的项目问题,折腾到半夜才回去。   结果就在门口看到了陆桥。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居然真的是他。   “医生让你过几天出院,你怎么提前办了出院手续?赚钱不要命了吗?”他看上去脸色还带着一丝怒气,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不要太管闲事,然后就径自开门进了屋子,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他尝试了几次,外面都显示指纹验证错误,然后他就敲门。   我换门就是为了不让他进来,怎么可能会为他开门呢,好在这里独门独户,也就我住,他别说是敲门了,就算是拿个电钻来也不会影响到别人,随便他怎么闹腾。   陆桥倒是没有折腾,在外面敲了几下后,便停了下来。   我知道他没走,但也无所谓,有人愿意待着就待着,我也管不着。   夏天特别容易打雷,半夜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雷声,闪电劈过窗外,外面的场景看的通透,我本就睡得不太安稳,被雷声惊醒后就睡不着了,起来抱了个被子躺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从喜剧片看到恐怖片,倒是没觉得吓人,就是稍稍犯困了一点。   手机突然响铃,我被吓了一跳,接起电话才发现是小朱的,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了,我接起来的时候里面没有声音,问了几声都没人回答,还以为是她打错了,正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几个模糊的声音……   “这就是左齐那个秘书?”   “别玩过火了,要是报警就完了。”   “这小丫头不懂事,我还不能教育教育她?”   ……   接着我的微信就收到了一个定位,电话便中断了,我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要回拨电话但想起如果被那两个人看到,可能对于小朱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立刻拿了东西就准备出门,门口倒是看到了陆桥,他大概是累极了,睡得很沉,我径自开车去了这个地点。   “老板,汪董说他想要把他侄子安排进来,我这边实在是顶不过去了。”   我想起之前小朱说的,心中隐隐猜到了是谁,一脚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第25章 三恶(5)   地点是在一家娱乐会所, 我之前也经常去这家,对里面比较熟悉,打了电话给这家会所的负责人, 让他们立刻找到小朱, 车速几乎被我提到了极限, 但到这家会所的时候, 也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负责人就在门口等我, 他很会办事,我的车停在了这里之后, 他就立刻带我往包厢走, 跟我说道:“左总, 你放心,朱小姐没事, 就是收到了一点惊吓。”   “人在哪?”我现在只想看到小朱, 确定这姑娘没出事。   “在这在这, 我给她单独安排了房间休息。”负责人在前面引路,到了门边的时候, 打开了房门,我看到小朱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看向我时两只眼睛已经通红,小声又颤抖地喊道:“老板……”   “你先出去。”这句话是对负责人说的, 对方立刻明白了, 出门前将房门关好。   小朱在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死死抱着我,我知道这姑娘是怕了,也知道这种事情谁遇到都会害怕。   “他们动你了吗?”我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发, 尽量温和地问道:“告诉我,你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要不要报警?”   她看着我的时候,两只眼睛红肿的像是兔子,惊惧到了极点,似乎一点点的声音都能让她崩溃,她颤抖着摇摇头。   “那在这等我一会儿,等会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我问她。   “老板……你要做什么?”小朱看着我,试图想要拉住我,她哽咽道:“老板……”   “等会儿。”这姑娘是我没保护好,我欠考虑了,汪董是什么样的老狐狸,我打了几年的交道,差不多明白了一些,但我没想到他侄子能混账到这个地步。   无耻。   我出去找人的时候,就看到对面的一个房门紧闭,走过去随手敲了两下,眼角余光能瞥视到旁边服务员紧张的眼神,里面刚刚还有的交谈时戛然而止,我微微笑了一声,后退一步进而猛地一脚踹在了门上。   这一脚用力很大,将这门直接踹开,包厢里的人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两个怂包穿着T恤,死死盯着我看,我问其中一个人:“汪成是吧?”   被我指的的人吞咽了一下口水,我冲他找找手道;“过来。”   他不肯,我叹了口气,那只能我自己过去了。   ……   出包厢的时候,顺手把碎掉的酒瓶扔在了地上,掌心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两道,伤口不深,娱乐会所的负责人见状也有些为难,我指着他们说道:“等他们醒了,让他们自己选择要不要报警,我等着他们。”   而后回了小朱所在的包厢,将人带走了。   小朱坐在车里,车里的温度刚好适宜,这姑娘可能是饿了,我就带她去吃了一点馄饨暖暖胃,她跟我说,她晚上聚餐结束后准备回去,结果就遇到了汪成,汪成给她下了药,等她醒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她没有被伤害,但如果我再迟一点,就不一定了。   我点了根烟坐着,掌心的血有些凝固,只是袖口还能看得出被染得猩红,怎么说呢,我不太想放过汪成。   但是我知道,小朱也不想报警,可如果不把汪成送进去,就太便宜他了。   “老板,我快结婚了。”小朱抹了把脸,她笑着说:“我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怎么样,但是我怕他冲动,我怕他出事,我怕……很多流言蜚语,即便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也许……在别人眼里,解释都是一种错误。”   “老板,我给你添麻烦了。”小朱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我对这姑娘是愧疚的,如果我没给她安排去处理这些事情,如果我最近一直在公司,也许就没今晚的事儿了。   “老板,能保密吗?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看着我。   “当然能,可以的。”我告诉她。   把她送回去的时候,我又回了一趟娱乐会所,这两人清醒了,嚷嚷着要报警,我随便他们,但我要做的就是把今晚的事情,让他们吞进去,烂在肚子里,什么都不准提起。   我还要把他们送到监狱里,但罪行……他们错的不止这一处。   汪董这老狐狸找我是迟早的事情,这件事刚出,老东西就打电话到我这里了,好言好语地说要跟我吃吃饭,聊聊天。   笑话,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倒是想起来找我。   老东西的算盘打得哐当响,想要各退一步,让他侄子跟我道个歉,跟小朱道个歉,然后我就放过他,这件事情就此揭过,要不怎么说他算盘打得响呢,真是半分钱都不损失。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真他妈有毛病,小朱不想计较这事儿,不代表这小子能不进去待着。   傻逼垃圾东西,草了。   陆桥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好从医院出来,把昨晚的伤口处理了一下,裹了一层纱布,但那两垃圾还在病房里,头包裹了起来,全身每一个好地儿。   医生倒是谨慎地问了他们是不是被人打了,这俩对视了一眼,也怂了,有错在先不敢吭声,生怕把他俩扔牢里去,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医生说他们两个骨折了几处,肋骨断了两根,头部脑震荡,全身软组织挫伤,外加一些外伤……最后开了住院。   “谁干的?怎么回事?”陆桥的脸色在看到我手上绷带的时候就变得难看了,他上前似乎是想要看清我的手伤成了什么样子。   我一边发了个信息给公司,让小朱放假两个月,顺便联系了汪董,,谈一下这件事情。   “你受伤了,都不肯告诉我吗?为什么出来不告诉我呢,假如你出事了怎么办?”陆桥跟在我身后,我知道他着急,但我不明白他有什么立场这么着急。   这副样子让我有些莫名熟悉,我忽然想起和江一航分手那段时间,我住在医院里,他也是这样,要是我稍微不坚定一点,说不定就真的心软了。   但我不,我要是心软了,那我流的血,开过的刀,那些难过,都算是什么,算个屁吗?   他在马路上跟我无理取闹,路过的人看着我俩,像是看两个神经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无奈只能递了根烟给他,让他冷静一下,但显然陆桥冷静不了。   这能这么办,一个两个都这么难缠,我就觉得我可能命中就带烂桃花,等改天有空了,我一定要去拜佛,洗洗这一身的厄运。   “之前跟在你旁边的,是沈城的女儿吧,沈城死了,把他女儿交给了你,公司那边乱的一塌糊涂,沈家人到处找小孩,也在找你,你不明白吗,沈城在死前把所有的矛盾都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沈家人只会不断地找你麻烦。”陆桥看着我,将这些我早已知道的事情,再次说给我听:“你没有办法去和沈家对抗,除非这些年你拼了命才打拼到的基业,都不想要了。”   “我随意,我这人物欲很低,没太大追求了。”我靠在车边,他不抽烟,我就自己抽一根,不清楚是肺部在疼还是胃疼,反正总归是不舒服的,但一旦人压力大了,身体上的痛感,反倒是一种解压方式了。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为什么还要答应他?左齐,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怎么了,只是想完成一个对我有过无限帮助的长辈的遗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用任何事再威胁到我。   就算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可能我都不会后退。   “因为我想答应,有问题吗?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也谢谢陆总关心。”一根烟很快就会被抽完,烟灰落在手指上,隐隐的刺痛感,我看了眼时间,而后拉开了车门:“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这边还有其他安排,再会。”   “左齐。”他忽然伸手挡在了车门间,我一时没来得及,车门夹住了他的手,他疼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我只能松开了点。   “何必呢?”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个问题是费时间了:“好聚好散吧,汪波活不了多久了,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陪陪他。”   “沈佳佳说你流血,是怎么回事,去看了医生吗?”他问我,手垂在身侧微微虚握着。   “你去看看手吧,夹的不轻。”我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就陆桥和江一航这性格,不如他俩凑一对儿算了,谁也别祸害别人,但我自己应该也称不上什么好东西,想想也觉得好笑,落到最后,医院反倒成了常来的地方。   “我带你去做检查,看医生,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就算你生气,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健康开玩笑,你忘了之前住院的事情了吗?”陆桥跟我说着。   我抓了抓头发,懒得再和他扯不清,径自上车离开了,这次他想拦都没拦得住。   我的确是约了检查,但不是现在,我不怕死,但我怕病,怕半死不活又死不了,那是最痛苦的,奶奶弥留之际的样子我始终记得,不得不承认有些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   车里放着《孤勇者》,我不算是勇者,但的确挺孤独,身边也没人了。   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这样,甚至比现在更加孤单。   我把车扔给了修车的师傅,然后自己去了对面的茶餐厅,顺便约了汪董过来谈谈,他们这些人谈事情喜欢选择一些有格调的地方,我没这么劲了,就随便挑了这个。   等吃完饭,就能直接开车回去休息,身心俱疲啊。 第26章 四恶(1)   汪董这个老狐狸比我晚了半个小时, 他来的时候还带了礼物,说是给小朱压压惊的,至于到底是要做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   “左总, 这件事情是汪成不懂事, 年轻人, 年轻气盛的, 也没想真做什么。”汪董扯着一张老脸,就差把假笑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年轻气盛……”这家餐厅里不少人都抽烟, 即便我选了包厢, 里面还是有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我所幸也点了一根,旁边的麻将桌还没收拾好, 服务员敲了敲门, 我随意应了一句:“等会收拾。”   外面便没了动静。   “对, 年轻气盛,汪成这刚从国外回来的, 你也知道,国外玩的开……”汪董这东扯西扯的习惯还真是改不了, 看着我手里夹着的烟,而后偏过目光忽视过去, 继续道:“大家就各退一步, 小朱呢,在公司也干了不少年, 经验和资历都是有的,我想着去年提出的一个项目啊……”   “汪董。”我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我的车应该快要保养好了:“国外玩不玩的开, 我不知道,但我这里不喜欢玩,公司是用来干活的,不是给一些人用来为所欲为的,不谈别的,就论汪成这件事儿吧,你说,我要是放过了他,以后谁还敢信任我啊?”   “左总,这个夸张了吧?”汪董的脸色微变。   “汪成,我知道汪董信任他,可惜他辜负了汪董的信任,正巧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他也认识汪成,从他这里啊,我得到了一点东西,可能汪董你也被蒙蔽了。”我从带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了照片,轻轻放在桌子上,笑道:“看看吧。”   照片是汪成一些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某些特殊地方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喷云吐雾,双眼几乎没有焦距,脸上满是癫狂。   “这个是……”汪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   “犯法了。”我只告诉他这几个字:“你说,我要怎么去做呢?还是说,汪董希望我怎么做?”   汪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片刻后他双手放下了照片,整个人身体往后靠,重重呼吸,走之前说道:“左总说得对,我差点被他蒙蔽了,犯法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汪董,路上注意安全。”我微微笑了一下,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看他出门时踉跄了一步,心中隐隐觉得可笑。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发生在别的地方,汪成会有什么下场,但是既然撞到我手里了,他就跑不掉。   等汪董走后,我点了一份煲仔饭,随意吃了几口后,就看到几滴鲜红的血落在了桌子上,我停下了筷子,看着越来越多的血滴,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流鼻血了,起身拿着纸巾捂住了口鼻,有了之前的经验,我没有再仰着头,而是按照医生说的用冷水轻轻湿润鼻腔。   但是血有些止不住的迹象,没一会儿洗手池这边便有了许多血迹。   血是温热的,我手机在旁边响了的时候,只能捂着口鼻去看一眼,发现是陌生号码,我就猜到了应该是江一航,这人就像是阴魂不散,无论我拉黑了他多少次,他都能换一个新的号码。   血就从指缝里溢出了,我一手扶着洗漱台,一边冲洗脸,折腾了许久,这血才终于止住了。   我想着的确是要去医院看看,总不至于是什么绝症吧?   出了茶餐厅,结了账,拿着车钥匙去对面的洗车店将车开了出来,回家的路上看到老人家在摆摊卖烧饼,也就顺便买了两个,准备回去当做晚餐。   车驶过银行的时候,正好那边正在盘算,押送车和警察就站在旁边,我看了眼,说实话以前我也想去当兵,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去,也去不了。   挺遗憾的吧,现在也弥补不了了,只能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   我正好赶在了下班高峰期,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带着的滚烫烧饼也凉透了,下车把车门随手啪地一声关了起来,准备拿着钥匙回家,却不想刚走几步就鼻腔开始湿润,我现在对这个情况基本摸熟了,立刻捂住了口鼻,想着快点回去处理,但没走两步眼前就开始晕眩。   太阳的确是落山了,但那种还带着一丝丝微光的天际在我眼前忽近忽远,看得我很难受,勉强走了两步便靠在车的前盖,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滑,控制不住。   我知道自己要晕,想要保持清醒而不能,直到坐倒在地上,记忆的最后是灰蓝色的天空微微裂开的一道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这次没有戴呼吸机,感觉要稍微好一点,睁开眼时明亮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只能局促地阖上。   “醒了?”许医生的声音响起,我微微半阖着眼睛,适应了灯光之后才笑了声:“许医生。”   “你都快成医院的熟人了,不然办个年卡会员吧,给你住院打八折。”他手里拿着病历,冷冷地看着我,随后又上前摸了一下额头,触觉有些凉,我下意识想要躲开,然后他这脾气就忍不住了,呵斥道:“别动。”   还是低烧,据他所说,我是被好心人打了120送过来的,是一个外卖小哥,庆幸我隔壁的小姑娘喜欢点外卖,不然我死外面都没人知道。   他这张嘴说出来的话一向不太好听,我已经习惯了。   鼻子已经不流血,但身体很虚弱,我能感觉得到没有力气,有种在水里漂浮了很长时间的浮肿和虚弱感,但实际上我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浮肿起来,反而更加消瘦。   “你的低烧有多长时间了?送来的时候鼻腔流血,我去给你做了一下检查,检查显示你的头颅之前收到过撞击,里面有淤血,但并不太符合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症状,我怀疑是其他原因,正好你醒了,等会去做个全身检查吧。”许医生的语速快而稳,我点点头,正好,我也准备做个全身体检的。   “对了,你最近有服用过什么药吗?”他问我。   “没有。”我很少吃药,最近更是没有服用过。   许医生走后,我靠在医院的病床上,大概是跟这里有缘了,手机就放在我旁边,里面有很多未接来电,我回复了一下小朱的电话之后,其他的就没再管了。   汪董放弃自家的侄子放弃的很快,这边把他吸毒的视频直接递交给了警察,就等着他清醒后进行逮捕,等他出院了,估计就开启监狱生活了。   许医生安排我的身体检查是在下午,我没什么太大的不适,自己就能走着过去检查,旁边的小护士跟着我,小心翼翼的,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你送来的时候,胸口和脖子上都是血,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小护士叹了口气:“检查一下吧。”   “这不是来检查了吗?”我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我记得和江一航分手那会儿,穿这病号服虽然有些大了,但还算是合身,现在却有些不对劲,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泛青的血管,知道自己的确是消瘦的厉害。   一套身体检查下来,我也累了,以前打架,跑步,到处玩,都不会觉得有多累,现在只是做几个检查便有些喘不上气,我也害怕会用力过大而再次流鼻血,每次流血的量都不少,我也怕自己扛不住。   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是刚刚睡了一场午觉,梦里回到了老家,还是奶奶去世那会儿,屋子里只有奶奶一个人,我清楚的记得这个时间,外面站着邻居,屋子里躺着的是奶奶,但是当我走进大门的时候,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小小阴暗的屋子里,奶奶坐在靠椅上,她低着头拿着针线,似乎是想要把线头穿进小小的针孔里,但是试了几次都没有用。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心中明明清楚这是奶奶去世的时间,但还是忍不住靠近她,轻轻喊了声她。   我看到她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我只能半蹲下身子,从她手里接过针线。   “你怎么来了?”奶奶问我。   “想你了,就来了。”我的确很想她,每次都忍不住想她,如果我能早点懂事,就应该早点明白人的一辈子只有这么长,过一天少一天,想要见的人会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到来,就再也见不到了。   “唉,你这小孩,怎么什么地方都到处跑?”奶奶轻轻呵斥了我,她的手有些凉,没什么温度,微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这个屋子,不像是太阳的光,也不像是灯光,我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她就捏着我的手,无奈又疼惜地说:“早点回去,别走夜路,本来就八字弱的很,哪里能经常走夜路,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这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我应该去哪?   我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醒过来了,许医生拿着检查报告,一脸严肃地站在旁边,我犹疑地问道:“我不会是得了绝症吧?”   “绝症也算不上绝症,但的确是棘手了点。”许医生将检查报告单放在了手里,他看着我,同情道:“你患有再生性障碍贫血,非常遗憾的是,错过了最佳最佳治疗时间,现在是重症的情况,你需要住院,需要治疗,否则死亡率很高,明白了吗?”   我愣了一下,随后在许医生疑惑的目光中笑了出来,真是命运弄人,难怪我梦到了奶奶,原来到后来,我得了和她一样的病。   感谢在2022-03-17 23:36:43~2022-03-18 20: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黎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四恶(2)   我奶奶去世之前, 她就生病了,但是没有像我一样不断地流鼻血,她只是很虚弱, 虚弱到走不动路, 虚弱到躺在床上胸膛只剩下微弱的起伏, 瘦弱的身体在暗黑的屋子里, 带着即将垂死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我记得我就在旁边, 竭尽全力也抓不住她,只能低着头给她轻轻擦擦手, 听她无意识的闷哼。   现在我和她一样, 这也算是祖孙血缘了吧。   “如果不治了, 能活多久?”我说了,我不怕死, 但我怕生病, 我怕明知道死亡就在前面, 还要拖着病体,孤独地走向它, 与其这样,不如彻底放飞自我了。   许医生似乎很诧异我的说法, 他愣在原地一会儿,才缓慢开口:“这个不是什么绝症, 能治, 你别想着能活多久,你只要努力活着, 努力配合我就行。”   我笑了一声,难得这个一向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的医生现在能缓和下来和我说话了。   “乐观点。”许医生走过来,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这个病呢, 需要慢慢资料,但不是什么不能治的病,你好好听话,我保证把你治好。”   他没懂我的意思,但也不太需要懂得,我不是为了谁而放弃治疗机会,只是我看过病死的人最后走的是什么路,所以我怕了,我畏惧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试图抬起手,但的确很累。   许医生不止我一个病人,他还得去查房,离开后病房里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么小概率的遗传病,还是被我中奖了。”想着这件事情,都觉得有些好笑,怕什么来什么,真是麻绳专挑细处剪。   手背上挂着点滴,冰冷的液体通过针管流进了我的血管里,微微有些生疼,我不用照镜子几乎都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而后门打开了,我看到江一航站在门口,他似乎是跑着过来的,扶着门框喘气,死死地盯着我看,声音嘶哑地喊我:“齐哥。”   “嗯。”我随意应了,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海里想着很多事情,五花八门的,但最后再一想如果真的要死,这墓地还得找好了。   想着不允许土葬,可我想在离奶奶近一点的地方,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名义上的父母估计不会来处理我的后事,他们巴不得永远不要和我见面,虽然我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现在住的地方,听到旁边人说你晕倒被送到了医院……齐哥,你怎么了?”他有些恐惧又担忧地看着我,我没法形容他现在的样子,但的确是少见。   我想着这个病治疗的话,费时间,费力气,我也不知道这治疗的过程痛不痛苦,其实大部分病人之所以能撑住痛苦而又漫长的治疗期,无非就是因为有人在等他回家。   但我呢,我呢?我应该没有人等了,就剩我一个,我会为了自己而活,也可以为了自己去放弃,不管做什么选择,都不需要再有什么顾虑。   其实我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如果一开始我没有来这里,如果没有和江一航在一起,再往远一点扯,如果我从来没有对父母的爱有所期望,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我可能不像现在这样有钱,可能也会像现在这样生病,但我至少是高兴的去见奶奶,而不是半死不活地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和乱七八糟的人。   沈叔想到了很多事情,估计他也没想到我会生病,如果我放弃治疗,那我就得提前安排好沈佳佳的事情。   江一航在我旁边坐了很久,他似乎是说了很多话,但是我太困了,迷迷糊糊听了一些,也没有赶他走,整个人提不上力气,也没有心思去说什么。   他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醒来旁边就没人了,点滴已经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拔的针,我坐起身拿起旁边的手机,翻找了一下公司副总他们的联系方式,交代了一下公司项目问题后,本想继续看一下文件,但手背上滴了两滴鼻血,我就不敢了,扶着墙去了洗手间,好在这次只是滴了几滴血就停了。   镜子里的人脸颊消瘦,双眼有些无神,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背上沾着鲜红的血痕,说是狼狈,不如说是病了,我这样不懂医术的人都能看得出病的不轻。   “怎么就这样了呢?”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试图让自己看的更加清楚一点。   江一航的父母来找我的时候,属实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这边刚刚处理完公司来慰问的人,后脚江一航的父母就来了。   我对他爸妈着实没什么好感,以前我和江一航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总觉得是我带坏了江一航,对我从来没什么好脸色,我也不想理会,现在想想,我哪有这个本事带坏江一航?   他父母来的时候还拎着水果,我都没敢要,但他们放下水果后,第一句话就是:“放过一航吧,求求你了。”   我就知道是这句话,我也想放过,问题是他不想放过我。   “他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学了最喜欢的专业,你也看到他当初多么努力,算是我求你了,你放过他,他这辈子不能毁在你手里了。”江一航的妈妈几乎要跪下来了,我头疼的要命,就听到她絮絮叨叨地说:“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知道放过他,否则你那不是爱他,你是害了他!”   “说完了吗?”我要不是身体不舒服,多多少少得给这两个人说道一下,但现在我只能长话短说:“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如果你们能把他拖走,让我安安静静地养病,我也非常乐意。”   江一航大概是得到了消息,他冲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课本,我眼角余光瞥视到了是刑法课,想起了之前因为动了他的刑法书,我们两个打了起来,大打出手,连狗都被吓得躲在了旁边。   也是那次,胃有点出血了。   “齐哥……”他看着我,而后扭头看向他爸妈:“你们来干什么?你们回去吧。”   “我们再不来,你就要被这个人给毁了!”他父母吼道。   我靠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是按了铃,护士很快就进来了,察觉出异样后,立刻驱赶他们离开,走之前我让他们把水果一起拿走。   江一航后来还是混了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做完二轮检查,被护士扶着回来,准备躺床上睡会儿,结果一见到他,头又开始疼了。   “齐哥,我不知道我爸妈会来。”他的神情不像是装的,但这个对我而言也不太重要,我现在挺想抽烟的,主要是检查太累,那些药剂很难喝,烟瘾就有些犯了,想要抽根烟压压胃里翻腾的药味。   “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们慢慢治病,你想怎么做都好。”他蹲下身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道:“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微微阖眼靠着沙发,想了想从烟盒里抽出根烟,轻轻咬着,没有点燃,疲惫地侧身蜷缩在沙发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懒得说话了。   “齐哥……”他还要说话,我就真的烦了。   “我和陆桥做了。”我垂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但也会和别人在一起,但无论是谁,这个人肯定不是你,你知道我的为人,就应该知道从你出轨开始,我们就没有以后了,你爱找谁找谁,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跟我也没关系,你把这话跟你爸妈说清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是每一次都能像今天一样。”   “我无所谓你跟谁做了,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不会犯错,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齐哥,你别不要我。”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这眼神让我想起当初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问我,问我能不能交往。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看到这种眼神,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了。   “唉。”真累,和听不懂人话的人解释这个问题,又或者说想要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实在是太累了。   “江一航。”我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但他应该都没有听进去,我告诉他:“我之前是喜欢你,但是我现在对你没感觉了,你踩到我的底线,就应该知道今天的结局,从你和那个谁在我的屋子里滚床单开始,没弄死你,是法律不允许,不是因为我仁慈。”   我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缓声而咬字极为清晰地最后一次警告他:“别他妈不识趣,我忍你很久了,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刻滚出去,懂了?”   “齐哥!”他还准备说什么,我已经不想继续忍了,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掼在地上,随手抓了旁边的水果刀抵着他的脖颈,隐隐划破了一点皮,我告诉他:“我现在碰你一下,我都觉得恶心想吐,江一航,你爸妈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他被我摁着不能动弹,只能回望我,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脖子微微动了一下,往刀口上撞,我不得不撤回了水果刀。   我是想威胁他,不是真的想杀人,更不想坐牢。   “你他妈的有病吧?”我气得头疼,眼前又有些晕眩起来,只能一手捂着水果刀,一手扶着沙发。   “对,我有病。”江一航笑了一声,他道:“我是傻逼,如果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明明我们已经到了最好的时刻,明明最难熬的都熬过去了,但毁在了我手里,我就是有病,是蠢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8 20:13:28~2022-03-20 00:0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黎、鲤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额mmm 5瓶;寻人归 3瓶;王二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四恶(3)   江一航骂人的时候不留情, 骂他自己的时候也不留情,是个狠人,我只能把水果刀拿开, 他死了不要紧, 我不能拖着病体去坐牢, 这也太亏了。   原以为事情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闹剧再怎么离谱, 也该有个限度,但我没想到的是失踪了几天的陆桥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其实他不在的这些天, 我能猜到他在干什么, 汪波那边只剩下半年不到, 人就是这个样子,无论之前怎么样, 之后怎么样, 当人快要死了的时候, 就会收获无限的同情和关心。   我记得陆桥脊背上的三处伤口,记得那些扭曲的脊骨, 记得他告诉我当初发生车祸的时候,这些断裂成了什么样子, 有多痛苦。   但想着想着也没了感觉,单纯的只是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而已。   陆桥看到江一航在我病房的时候,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两人见面的气氛就像是火药桶,一点就炸, 这玩意随便在哪炸都行,但别闹腾到我眼前,我已经够疲惫了, 还得处理这么个糟心事儿,这得做了几辈子的孽才能倒霉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桥的话并不客气,他看着江一航,又看了眼我,似乎是想要跟我说什么,但碍于江一航在这,还是没有说出口。   江一航冷笑了一声,意义不明地看了眼陆桥,而后才出了门。   没有任何一个告诉陆桥关于我的病情,我也没说,就是觉得既然没关系了,说还能做朋友那都是假的,没必要自己骗自己,如果之前没谈恋爱,只是单纯炮友关系,我还能笑着调侃两句,就现在和情况,我还真笑不出来了。   “汪波的病情严重了,前天晚上抢救,今天上午才醒来。”陆桥站在我的面前,他看了眼我手里拿着的烟,犹豫着道:“你身体不好……”   “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要告诉我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医生,这方面我还真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他。”我说道。   他似乎愣了一下,而后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事情,我会处理,我现在想问的是你的情况,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又流血,又住院,怎么回事?”   烟头是带着一点点烟味,我咬着它,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之前问我,如果有一天江一航要死了,我会不会原谅他。”我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仔细想着,然后才说道:“其实那个时候你想问的不是江一航,而是汪波吧?”   陆桥微微抿唇,他看着我没有反驳这句话。   “你说他那时候为了钱而没要你,你出了那么大的车祸,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我笑了一声,看着他这张曾经满是情话的脸,想着之前在苏州那些足以称得上是疯狂的事情,忍不住觉得好笑:“你现在还坚持之前的看法吗?”   “是我错怪他了,他是去国外治病,不想让我难过而已。”陆桥低了下头,片刻后,他小声道:“你是不是很恨我,像当年我恨他那样恨我。”   “没有。”这点我还真的不骗他,就是觉得疲倦,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要处理,我就像是在海里游泳,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以为自己看到了岸,可当我游过去,才发现是错觉,这是只有海,哪来的岸。   累是真的累,像是要溺水的感觉,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你会原谅我吗?会继续和我在一起吗?”陆桥问我。   “我原谅你,但我不喜欢你了。”我深深叹气:“你和江一航不一样,但可惜的是,都不适合我。”   “我不可能继续和汪波在一起,我喜欢你,左齐,我没有告诉你汪波的事情,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骗我,我那个时候也不想因为他的事情而让你烦恼。”陆桥解释的话我都很认真的听着,我原以为自己听到这些会非常愤怒,按照我以往的脾气,可能拳头已经砸在了陆桥的身上,但我没有。   我平静的连我自己都很惊讶,心中没有什么感觉,说不上来是麻木还是空洞,更多的可能是完完全全的放空了。   我不难过,也不生气,没了就没了吧,这都是命。   “我们没有分手,我不同意。”他上前凑近了我,一字一句道:“你不能因为我做错了一次,你就把我丢的远远的,再也不要我了。”   “我没有把你丢开。”我起身把窗户开了,然后回到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支烟,吸进去的第一口肺部就开始生疼,像是砂砾在嗓子和气管处摩擦,有些刺痒的感觉,但莫名的快意,我告诉他:“你忘不了汪波,你应该告诉我,而不是拖到后来被我自己发现了,你明白这种是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概念,我不插手你的感情,但我觉得我们两个没必要这样拖泥带水,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没跟你绕弯,现在分了,我也不会跟你绕弯。”   “我没有忘不了他!”陆桥不断地纠正我的话,他坚持着说:“左齐,我真的不是忘不了他,只是就算是个陌生人,他要死了,我也没法袖手旁观,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遇见他了,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他生病是假的,所以我想在你知道之前,解决掉这些事情,但我没想到……”   “好好陪陪他吧,半年了。”我叼着烟,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这副模样多么没正行,但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这些年有太多的枷锁禁锢在我身上,我都快忘了本来的我是怎样一个人,我笑着告诉他:“别留遗憾。”   人要是真的死了,再后悔都没用,汪波只剩下半年了,陆桥怎么做是他的事情,我就是提醒一下……失去之后无法挽回的感觉,是很痛苦的。   “你真的爱过我吗?”陆桥怔怔地看着我,片刻后轻声问道:“我从你这里看不到一点犹豫和难过,你甚至都没有当初江一航出轨时的愤怒。”   “你出轨了吗?你跟汪波上床去了吗?”我问他。   “没有。”他立刻否认,脸也拉了下来:“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陆桥和江一航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但在这方面又不一样,我知道答案,但不想回答。   “我们不分手,我现在对于汪波的照顾,纯属是朋友之间的。”陆桥试图握着我的手,但被我避开,他看着落空的手愣怔了一瞬,而后苦笑一声:“左齐,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的。”   “之前和陆氏集团合约快到期了,我看了一下文件,接下来应该不准备续约,陆总,看来你得另找合作伙伴了。”我说道。   我不知道是这件事情对于陆桥而言打击很大,还是“陆总”这个称呼,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死死盯着我看。   “左齐,你想清楚再告诉我。”陆桥的呼吸声逐渐滞重,我看得出他在强忍着,尽力平静地跟我说:“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开就分开,连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给我,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做的有问题,但我没有做任何真的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白头到老,国内不能领结婚证,我们就去国外,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帮你得到,我想要你过得好,想要你在我身边,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我想的很清楚。”一根烟抽的很快,我手指夹着它,滚烫的烟灰烫到了皮肤上,我被这痛感拉回了一点思绪:“换句话说,我们不合适。”   “左齐。”他喊了我名字,我应了一声,两人四目相对,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如果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我很少后悔去做一件事情,这个算是其中之一了,我告诉他:“两个人相处,从朋友,变成情人,但是没法从情人变成朋友……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的,以后你会遇到更好,你更喜欢的,我祝你幸福。”   他的脸色在我一字一句的话里变得难看至极,然后我就看到他眼眶红了,近乎执拗地看着我:“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告诉你这些,但是我不想分手,我真的不想分手……左齐,你告诉我,和你这样的人谈过之后,我要怎么去喜欢别人?”   这句话很耳熟,似乎我和他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和你谈过恋爱的人,一定无法再喜欢别人”,想来可笑,话说的挺好听,事儿做的也不地道。   “不,你能做到。”烟盒里只剩下最后一根香烟,我看了眼没动,目光不再看陆桥的反应,只是盯着这最后一根香烟,我告诉他:“隔开半年,一年……再难忘的事情你都会忘记,然后就会遇到更喜欢的人了。”   “就像我曾经也以为我这辈子只会爱江一航的一个人,可是你看,分开后,我还不是又喜欢上你了吗,人啊就是这样。”我笑了声,平静道:“你现在要做什么,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走出这个病房的门,桥归桥,路归路,苏州的那些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没发生过……没发生过……”   他走的时候,门被摔得震天响,我闭了闭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   药物作用下,每天都觉得犯困,怎么睡也睡不够,但是鼻血的确是流的少一点了,我以为这是在慢慢痊愈。 第29章 四恶(4)   小朱得了假期之后, 就在外面散步,没事儿就给我发了一些风景照,看这姑娘开心了, 我也算是放心了一点, 顺便紧盯着汪成出院的时间, 让他出院就进监狱。   他被逮捕的理由是斗殴, 吸毒, 非法集资和诈骗,数罪并罚, 但唯独没有和小朱有关的, 我知道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正如小朱说的那样,人言可畏, 她不想让人知道, 我就不会让人知道。   我要把这些事情, 都烂在汪成的肚子里。   “哥。”沈佳佳最喜欢给我打电话,偶尔视频通话, 她看到我穿着病服的样子,脸色就变了, 立刻坐直了身体问我:“你怎么了?你住院了!”   “嗯,你不是要我检查身体吗?”我笑了一声。   “那你检查了吗, 结果怎么样?要不要紧?”她有些紧张地往手机屏幕前面凑, 我看她这副模样,就想起这小姑娘在沈叔墓前隐忍的模样, 心下有点心疼,笑着跟她说:“没事,贫血了。”   这倒也不算是骗她, 全名是再生障碍性贫血,但最后连个字也是“贫血”不是吗?   许医生每天都来查房,看看我的恢复情况,我从持续低烧渐渐好转,一切都朝着一个比较幸运的方向发展了。   “我听护士说你昨晚又熬夜看文件,钱是赚不完的,你有这个赚钱的工夫,不如好好养身体,你看你现在都搞成什么样子了,再这么下去啊,钱还在,人没……”他的话顿了顿,估计是觉得这句话晦气,就不再说了,转而道:“每天的饭菜得吃,烟也要戒了……这两天流血了吗?”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继续流血就是万幸,但是不代表你能胡作非为了。”他警告道:“你不要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身体是你自己的,疼起来也是你自己受苦,谁也替代不了你。”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的确有点吃不下去,胃口不好,吃多了胃疼。   “下午再给你挂两瓶营养液,我告诉你,如果流血了或者哪里不舒服,必须告诉我,明白了吗?你想死,我还想你活呢。”许医生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想在我手上出事是不可能的。”   我任由他检查,听完了心跳之后,他记录了一下数据,嘱咐护士盯着我,而后又问我:“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我想起他和陆桥走的挺近,顿了顿之后问道:“陆桥让你做的?”   他“啪”的一声阖上了病历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而后扭头对小护士道:“盯着他吃饭,如果他不吃就告诉我,我亲自来。”   “好的,许主任。”小护士笑着说道。   许医生走后,我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看他这副架势,应该和陆桥没什么关系,陆桥和江一航的问题不一样,我可以厌恶恶心江一航,但是对陆桥倒还没到这个程度,也可能是我对他的感情付出的没有对江一航那么深。   现在想想……我当初为什么要急着带他回去见奶奶……可能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且强烈的将生的欲望都寄托在了这根稻草上。   在医院住了几天,我觉得身体也好了许多,期间陆桥倒是来找过我几次,每次站在门口看着我,至于江一航……阴魂不散。   下午去医院的小公园散散步,我不喜欢穿病号服,就换了件衣服,准备第二天就出院的,公司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也的确没时间继续在医院耗着了。   只是我没想到散步也能遇到认识的人,汪波他笑着冲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次的遇见,应该不是偶遇了。   “我听说你住院了,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汪波问我,相比起前几天的他,他的脸色很难看,能看得出几乎要病入膏肓了。   医生说他最多能活半年,那就代表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停止呼吸,半年……只是最乐观的看法。   “嗯。”我和他不熟,没什么聊的话题,但他似乎是有点话痨,倒是说的很多,他说:“我和陆桥认识那会儿,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可能是我的离开对他而言打击太大了。”   “他追你的时候出了车祸,差点死了,光是脊骨就断了三处。”我平静地说。   他眼底掠过了一丝心疼,而后深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呢……我离开他的时候,就没打算继续和他在一起了,我想着快刀斩乱麻,既然不跟他在一起,那就离他越远越好,但没想到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和伤害。”   “你这话跟我说没用,你得和陆桥说。”我不知道汪波究竟想要说什么,但也没兴趣在这里继续唠嗑。   “不,这个我得跟你说,就两件事,第一件……我知道你和陆桥的关系,你不用在乎我和他,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汪波笑了一声,他指着自己道:“我以为我回来后,会什么都不在乎,后来我发现不是的,我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去关注,但他不一样了,他有了你,而我只剩下半年。”   “……”我无数次觉得这个和我小时候看的八点档狗血剧没什么不同,但眼前这个人是实打实的一条命,只剩下半年的命,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也没到为了一个人的死亡而觉得高兴的地步,不过我还是没有和他对话的兴趣。   “第二件事情……你……有兄弟姐妹吗?”汪波问我,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丝希冀。   “……嗯。”我没什么好隐瞒的,的确有一个弟弟,但这个有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反正都是孑然一身,是死是活和别人都没关系了。   “他……是不是叫做,左林?”汪波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   左林……这个名字很熟悉,很久没听到过了,小时候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叫做左林,因为爸爸姓左,妈妈姓林,而我的齐字是因为奶奶姓齐。   “他真的是你弟弟……哈?”汪波笑了起来,他靠在长椅上,笑的腰都弯了:“你居然真的是他哥哥,你们两个差距也太大了,但是……有些地方又出奇的相似。”   “你认识他?”我问道。   “算起来,他应该算是我学弟了吧。”汪波收敛了笑容,他盯着我看,看得我有些发毛,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你有些像一个我认识的人……这个人就是他。”   “嗯。”我对父母和左林的事情都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起身就想走,汪波立刻拉住了我,他问我:“那你一定知道……左林的墓在哪里吧?”   我愣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左林的墓?什么墓?是我听错了吗?   我感觉一丝寒意慢慢的席卷到身体里,浑身有些站不住。   “他是为了救我才溺亡的,是我对不起他。”汪波攥着我的那只手微微发抖:“他是见义勇为,我……我是那个害他丢了命的人。”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也许是面无表情,也许是很狰狞。   没有人告诉我左林死了,没有,从来没有!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我不知道他墓碑在哪里,我甚至对这所有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以为他和爸妈在国外求学,我以为他们生活的很好,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听到他的消息,是以这样的情形。   “左齐,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汪波试图起身问我,但他太虚弱,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下,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扶着长椅就往下滑,脸色骤然惨白。   我回过神的时候,医护人员已经冲了过来,我站在他们旁边,一步一步往后退,看着他们抢救汪波,看着汪波被带走,直到我穿过人群,看到了陆桥。   陆桥也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分辨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回到病房后,许医生正好查房,他见我进来了立刻道:“明天就准备出院了,今天就出去溜达——”   他的话戛然而止,而后语调上扬道:“你怎么了?”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流鼻血了,眼泪混着血在一起。   其实算起来我和左林几乎没见过面,但听到他的死讯时,我的心脏像是碎裂了一样,疼的我几乎无法呼吸,眼泪就掉下来了。   “快,快坐着。”许医生立刻拿了旁边的毛巾给我冷敷,他的手上沾着我的血,我坐在沙发上,血就不停地往下淌,顺着我的手臂滴落。   我看着许医生起身喊人,他的背影在我眼前有些发虚,我似乎看到了重影的他,眼前的东西忽近忽远,让我头晕恶心,然后身体就猛地栽倒在地上,茶几上的杯子被我不小心弄了下来,砸在地上。   “砰——”   我听到和心跳重合的玻璃碎裂声。   我弟弟死了。   即使我从没有爱过他。   即使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个消息,我们也不曾联系过了。   我在梦里睡得很好,除了冷,像是在一处冰冷的水里,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冷的想要蜷缩在一起却无法做到。   我似乎能听到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   我似乎听到许医生的声音,这算是我在众多嘈杂的声音里唯一一个熟悉的人了。 第30章 四恶(5)   醒来的时候, 就像是做了一个兀长的梦,本该第二天就出院的我,现在又戴上了氧气罩, 我听到旁边滴答滴答的声音, 竭力睁开眼看到旁边的大型机器以及插在身上的各种导管。   “醒了?”许医生进来后查看了一下数值, 而后才道:“鬼门关走一圈的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尽力咬字清晰, 他冷下了脸, 指着我道:“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剧烈运动, 情绪不要大起大落, 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呢?算了……看你这么虚弱的份上,我也不说你了, 你还得观察二十四小时, 没有问题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他出去后, 我一个人躺在重症监护室,有些昏昏欲睡, 事实上我也的确是睡着了。   第二次醒来就是在普通病房了,还是我之前住的那个。   “又见面了, 本来还以为今天能送你出去,现在看起来, 还得多等几天了。”护士笑着走进来, 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而后道:“许医生气的要命。”   “他是应该生气了。”我想起他那副样子, 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这次什么时候能出院?”   “不知道,这得看许医生怎么安排了。”小护士掩了一下被子,出去前还嘱咐道:“别乱动, 小心回血了,如果不舒服就按铃。”   整个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没有问关于汪波的事情,他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只是关于左林的消息就像是一块看不见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这一次,直到我出院,都再也没见过陆桥。   出院的时候是许医生送我回去,用他的话就是怕我半路上又遭遇了什么事儿。   他倒也不盼着我好点,怎么整天想着我怎么住院?   路上的时候,许医生跟我说,他说陆桥和汪波以前感情就很深,为了汪波,陆桥和家里几乎决裂了,但是后来两人分开了,陆桥也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差点丢了命,在颓废了很久之后都没能忘记汪波,直到和我在一起。   我就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我不知道你和陆桥为什么分开,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你还是保重点身体吧。”许医生叹了口气,他打了一下方向盘,顺着导航到了我住的地方,摇了摇头:“万恶的富人。”   我没有邀请他来家里坐坐,因为我很累,也不舒服。   许医生没有告诉我汪波是死是活,也没说陆桥在干什么,他没有给我任何建议,只是让我保重身体,他说我不一定会死,但是在这么不珍惜身体,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   接下来的几天,趁着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公司积压的文件处理了,我没敢太过劳累,对赚钱这方面,似乎也没有太大执着,相比起以前,我应该是过了那个可以拼命的时候了。   至于左林……他的事情,我尽量不去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但这一切都终止在了我爸妈给我的那通电话,那天结束了会议,我本准备吃点粥就回去休息,路上开车时接到了他们的电话,车里开了免提,我妈说,他们要回来了。   算起来我们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电话,一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号码,摁了几次挂断才接听的,却没想到是他们。   “什么时候回来?”我问他们。   “明天下午的飞机到达。”他们那边很安静,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也许已经在国内,也许还在国外,谁知道呢?   又是长时间的安静,没有人开口,后来我听到我妈说:“你……有空能来接一下我们吗?”   “好。”我没看明天的工作安排,直接答应了:“等会你们把具体的时间发给我。”   “好。”我妈沉默了一下,在挂断前说:“谢谢,辛苦了。”   明明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却连陌生人都比这来的自然。   回到家后吃了药,随便点了外卖就躺在床上开始睡觉,半夜听到手机铃声,看了眼猜到了是江一航,但不想理会。   再次醒来,就是早上了。   我在衣柜里翻找了很久,最后还是将衣服甩开,选择了平时穿的,在公司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等到下午,我提前两个小时就去接他们,到了机场时他们还没来,我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许医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回复信息,他是问我最近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按时吃药,我全部都认真的回答了之后才挂断电话。   又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说不上来是期待还是畏惧,也许二者皆有,当初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以为他们会回来,但是他们没有。   后来我去市里找他们,他们就搬走了,留下的地址还是很久之前的,早不知道这个房子经过了几手。   我应该认不出他们,当然,我也不指望他们能一眼认出我。   他们两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们苍白的头发,着实是有些微惊,算起来他们才五十岁,头发就全部白了,整个人消瘦又苍老。   “左……左齐。”喊我的,是我应该称为妈妈的人。   “是我。”这比我第一次去见客户都尴尬了许多,我走过去帮他们拿起行李箱,带去了停车场,然后带着他们去了酒店。   我没打算带他们回我住的地方,我还没准备好和他们一起生活。   “打扰你了,但我们的确在这边没什么认识的人,所以……”我妈和我爸坐在车后座,她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等我们找到住处,就搬走。”   “没事,反正是酒店,想住多久都行。”我头也不回地说。   我给他们定了酒店套房,就像我说的那样,他们想要住多久都行。   他们坐在车上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到了酒店之后,带他们去了房间,我妈开始收拾东西,我没问关于左林的事情,他们不说,我就不问。   “小林……”我妈坐在沙发上,我坐在另外一边,片刻后她才说:“已经去世了。”   我之前就从汪波这里知道了这件事情,坐直了身体之后,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他是因为救人才去世的,很可惜。”我妈垂着眸子,低声道:“你们长得很像,他去世之后,我不敢和你联系,我怕看到你,就会想起他。”   “那之前呢?在他去世之前。”我问了从来没问过的问题,但我的确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为什么不要我?”   我妈,不,林女士看上去有些局促,她摩挲了一下手之后才道:“那时候我和你爸在外面挣钱,实在是没空回去。”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就养了小林,两个孩子的花销……在市里是很大的,所以……加上你奶奶也舍不得你,老人家在小镇子上也需要有人照顾……”林女士看着我,下意识回避了目光:“我不是没想过接你回来,但是条件真的不好。”   “条件不好,但你们可以四处借钱,让左林出国留学。”我想了想,觉得有些好笑:“奶奶去世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因为小林成绩很好,他的未来,不应该被浪费了,作为父母,我们希望能竭尽所能给他一个机会,左齐,你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我们想着的是等小林在外面出人头地了,再来拉你一把的。”林女士看了眼左先生,左先生也跟着说:“对,小林很努力。”   怎么说呢,大概这个答案也在我意料之中,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倒也对这上面没抱有多大期望了。   “对了,你还没见过你弟弟初中高中的样子吧,他大学的样子你也没见过,我这里都有照片,我给你看啊。”林女士站起身,快步走到行李箱旁边,从里面翻找出了一大盒的照片,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中不少是左林的单人照。   照片从左林小时候到大学,全部都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汪波说左林和我长得有些像,但某些方面又不像。   比起我,他显得温柔了很多。   我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他高中的照片上,眸光骤然停顿,死死地盯着上面的人。   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是左林,还有一个我也极为熟悉——   是江一航。   “这和孩子啊。”林女士的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有些不乐意道:“要不是他,小林也不会到要转学的地步。”   “什么意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一个仿佛近在咫尺的真相朝我涌来,只差一层一捅就破的薄膜了。   林女士说道:“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被传的风言风语,说他们有其他关系,小林的性格本就敏感,差点得了抑郁症,我就想着……给他换个环境,换了最好的,我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环境。”   我估计现在林女士是很后悔带左林去了国外,也许不去国外,左林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风言风语……江一航,左林吗?”我指腹摩挲着这张照片,忽然想起来之前我和江一航追求另一个女生,那个时候,我没有弯,我喜欢的是女生,然后江一航过来了……   我以为我们是情敌,后来一来二去,成了情人。   现在看起来,似乎都搞错了,都不对……全部都不对。   我扯动了一下唇角,以为自己能笑出来,其实只是徒劳,握着照片的手不易察觉地发抖,最后仓惶地将照片放回了原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我以为至少曾经我和江一航之间是真的喜欢对方,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0 01:20:16~2022-03-20 16:1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谙like_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五恶(1)   说来赶巧, 我回去的时候,江一航就在我家门口了,他穿着白色的短袖, 沉默地坐在门口, 我的车停到车库后, 他便扭头看向我这边。   “齐哥。”他站起身, 似乎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左林的爸妈回来了。”下车后我看了眼他, 告诉他:“左林去世了。”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也许是知道, 也许是不知道, 但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空白, 此刻我只想深深叹口气,最倒霉的事情基本都被我给遇到了, 我真的应该去求神拜佛了。   “你在说什么?”他看着我, 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齐哥,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左林吧, 知道他是我弟弟吧?我应该告诉过你这件事儿。”我靠在车门旁,烦心起来的时候就想点烟, 但手有些发抖,也就算了:“之前, 我追求叶雨薇的时候, 你也追求她,你自己说吧, 那时候你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江一航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 变得面无表情。   “生气了?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些东西,还是因为我告诉你左林死了这件事?”我明知道答案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心脏仿佛被一把刀在里面搅碎,反复刺穿,痛得我几乎麻木了:“你不能接受是吗?”   “谁告诉你,他死了?”江一航唇角下压,他盯着我,时间仿佛一瞬间倒流,回到了当初我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他轻声一字一句道:“把这句话收回去。”   我想如果有上辈子,那我一定是杀了很多人,造了很多孽,这辈子才能遇到江一航,又遇到陆桥。   说来可笑了,我追求的东西得不到,想要留的人也留不住,原来这一辈子都是在一样一样地失去。   “我说,左林死了——”   “砰——”   他猛地上前,我即便防备着也还是后背撞到了车门上,有些生疼,但倒也在预料之中。   “你不知道吗?原来没人告诉过你啊,左林死了,他的坟头草都快比人还高了,你不知道吗?”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我知道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至少不应该是从我这里说出来,但是偏偏这些话说出口之后,我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谁跟你说这些的?”他的脸上我再也看不到半点歉意和感情,有的只是愤怒。   “他妈告诉我的,左林死了,听说是见义勇为,他爸妈回来了,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找他们求证。”我笑了一声,胸膛几乎要裂开似的疼痛,却偏偏笑的越发受不住,这事儿闹得就像是一场笑话,真他妈讽刺了。   奥斯卡小金人今年不颁发给江一航,我都会怀疑这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我就想问你,当初你和我抢着追叶雨薇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呼吸都觉得吃力:“想着怎么骗我,怎么演戏,怎么才能让我死心塌地,愚蠢到了极点地相信你,然后呢?嗯?”   “……”江一航没有说话。   “我原本以为,你出轨……已经是最大的羞辱了。”我的牙齿在打颤,呼吸抽疼,肺部像是被灌进去水一样,眼泪毫无预兆地往下掉:“原来从一开始,就一直是骗我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齐……齐哥。”他的声音抖了一下。   “这几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江一航,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要这么害我,这么想把我往死里逼。”他的手松了力气,我浑身都在往下滑,握着的拳头都没有力气,连挥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没出息啊左齐,怎么就这样了呢,之前跟他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也没这样过,看到他出轨的时候也没这样过,怎么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不敢说了吗,敢做不敢承认?”我喉咙疼的厉害,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要不要我替你说,你的纹身,根本不是和大学里的那个人的情侣纹身,而是和左林的,我看到照片了……或者说,从你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失去了左林,你就准备把我当成替身,一直骗我,但我和左林除了这张脸,性格相差太大了,所以你在大学里找到了一个和他性格相似的人,你带着对方回了我们的住处,你们上床了,玩的很尽兴……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他妈算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我把这些最难堪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那些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心里最后一丝防线骤然崩了,我不明白我到底这些年坚持了什么,我也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想奶奶了……   我开始说不出话,一直在哽咽,我知道我现在很狼狈,很难看,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坐在地上,哭成了这个样子,又傻逼又懦弱。   “对不起,齐哥。”他蹲了下来看着我:“对不起。”   “我已经很努力地活着了,为什么我就不能过一个正常人应该过的生活,为什么要不断地在我好不容易走出来的时候,再狠狠给我一刀。”我攥住了他的衣襟,死死盯着他,颤声道:“我是跟你有血海深仇吗,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在我去市里之前,我他妈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凭什么啊……我这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   我是真的不甘心,我恨。   “对不起。”   他反复只会这三个字。   “左林死了。”我看着他,说出来他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明明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成了我刺伤他的工具,这一刻我承认自己是卑劣的。   “……”他看着我,片刻后才道:“他是你弟弟。”   “嗯。”我微微偏过头,低声道:“你走吧。”   我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原来逞凶斗狠都是没有用的,到了这个时候,人就像是被打碎了骨头,怎么也站不起来,胸膛破开了一个洞,往里灌风,我能感觉到手脚发软无力,内心却已经从疯狂到平静了。   如同一滩死水,你再说什么,我可能都没有反应了。   他似乎还想要对我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离开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找林女士,也不知道这一切还跟我有什么关系,后知后觉我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问,就是他父母,照现在看来,他父母极有可能把对左林的怨气一起发泄在我身上,我不仅成了替身,还特么的成了活靶子。   而他,就一直在旁观,一直看着,想来这些天阴魂不散地在我旁边,死活不想分手的原因,应该就是不愿意失去我这么个替身吧。   胃里一阵阵地翻涌着,恶心得我想要吐出来,但干呕了好几次,除了一点酸水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扶着车门缓缓站起,试图往家走,但没走几步就摔了一下,胳膊撞在了旁边的石壁尖锐出,被划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我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衣,上面沾着我的血,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回了家,把门锁死关上后,就径自靠在了沙发上。   屋子里除了我一个活的,就只剩下一条狗了,这条哈士奇一如既往的不懂看人眼色,我不在家的时候就让人上门喂养,养的很好,膘肥体壮的,比之前大了一个圈。   “过来。”我招了招手,这条狗便十分高兴地凑到了我身边,我抱着它低声喃喃道:“我这次栽了,栽大发了,你可能不懂,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心里有一处我看不到的东西,在今天,忽然“轰——”的一声,骤然坍塌,不见烟尘。   “如果没有下辈子就好了。”我抱着它,小声地说:“这里没什么好的,不值得再来。”   我抽了不少烟,烟灰缸里几乎要盛不下来,我咬着烟头,半阖双眸,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手臂的伤处已经凝结,血弄到了沙发和地毯上,已经开始泛黑。   “天亮了啊。”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窗帘的缝隙里,外面的光透了进来,一点点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好累。”无法形容的疲惫感充斥着我的身体,每一寸筋骨都像是僵硬了,连睁眼看一下太阳都很累,很累,累得连呼吸都觉得吃力,想要放弃。   “呜呜。”这条名叫杀生丸的哈士奇陪了我整整一夜,它轻轻蹭了蹭我的脖颈,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一手撑着沙发试图站起来,却险些跌倒在地,可能是因为一晚上都没睡,实在是太疲惫了,我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去了浴室,准备冲澡补觉。   但当我看到镜子里的人时,我站在了原地,连毛巾掉到地上都没有发现。   镜子里的人身形消瘦,白色的衬衣上沾着大片血迹,左手裸露出来的小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但……这都不是重点。   我看到我的头发,白了一小半。   一夜之间,白了一小半。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摸了一下白发,大概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夜白头。   “头发白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叹息。   洗完澡出来后,我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沈佳佳的,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答应了带沈佳佳去游乐场玩。   我立刻回拨过去,沈佳佳接的倒是快,她故意道:“哥,你又不接我电话。”   “刚刚在浴室,没听到。”我笑了一声,然后道:“想去哪个游乐场,哥哥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0 16:18:48~2022-03-21 00:4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人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五恶(2)   “哥……”沈佳佳被接过来的时候, 我去机场接机的,她扑过来似乎是想要抱我,但又停在了我面前, 有些震惊地看着我, 结巴道:“哥, 你的头发怎么了?”   “没事。”我的这些破事儿已经够让人糟心了, 没必要再去告诉别人。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本来一活泼的小姑娘,现在一言不发地跟着我上了车。   “哥。”在车上的时候, 她始终盯着我的头发看, 我知道她想问, 只能叹了口气,准备等会去把头发剃成寸头。   手臂处包扎着 , 她也看到了, 但是没有再问。   我不知道这些天她经历了什么, 但的确比之前要沉稳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 即便她一直喊我“哥哥”,却也知道我算不上是她终身的依靠。   我带她先去吃了点东西, 她只有周末可以休息,所以我就先带她去了游乐场, 这是之前就答应过她的。   游乐场很大, 人也很多,正好是周末, 不少人都带着自家孩子过来游玩。   “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这才几天啊,你头发怎么就白了呢?”她来了游乐场也没玩, 就是坐在长椅上和我唠嗑:“你一点都不快乐。”   “怎么就不快乐了?”我笑了一声,指着过山车问她想不想玩,她摇摇头,她说她向来游乐场就是想跟我一起逛一逛,玩什么不重要。   来这里的大多都是父母带着孩子,或者几个朋友一起,再或者就是情侣了,我靠在长椅上晒着太阳,偶尔接两个来自公司的电话。   “我姑姑打电话给我了,说是要接我去澳大利亚。”沈佳佳抓着衣服,她第一次聊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我不想去,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我告诉她:“你爸说了,你的一切安排,都可以听从你自己的心意,他给你留了足够的遗……财产,这辈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哪里都可以。”   沈佳佳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你觉得他们想要把我带走,真的只是想要把我带走,还是说想要把别的东西带走呢?”   这一点我就没法说了,毕竟那些都是她的亲人,我说是什么都不合适。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接听了电话,是我今早安排好的事情,看了眼时间也到了下午了,沈佳佳这一趟来游乐场什么也没玩,只是去了摩天轮,拍了一些我和她的合照。   “哥,你笑一笑,笑一笑嘛,你长得这么帅,我要拍很多你的照片回去给我同学看,他们肯定羡慕死了。”沈佳佳几乎要把相机怼我脸上了,我实在拗不过她,只能听着她的话,被迫拍了几张。   “等会我带你回家,你要买什么零食带回去吗?”我问她。   沈佳佳摇了摇头,上车后她始终盯着我的头发看,我也不知道这姑娘心里到底想什么,直到快到住处了,她才问道:“我家那些亲戚,没有找你麻烦吧?”   我笑了一声,原来担心这个,我知道沈叔给我的这件事情的确是棘手,沈家人迟早会找我麻烦的,但现在就无所谓,反正事到临头再说吧。   到住处后,律师已经在等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之前在医院做了检查其实心里就差不多有了打算了,沈叔把沈佳佳交给我,如果我真的活不久,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把她安顿好。   沈佳佳说到底也是初中生,考完试就上高中了,她一看到律师就猜到了原因,脸色顿时变了。   “佳佳。”我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我不。”沈佳佳的神色有些发白,她死死盯着我,咬着下唇。   “你听话,晚上想要吃什么,哥哥带你去买。”我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能这样哄着她,她铁青着一张脸,看了眼律师又看了眼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对此我只能叹了口气。   这次找律师来,不仅仅是因为沈叔的遗产,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这么多年,我赚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算是小有积蓄,我知道这些对于沈佳佳而言其实并不缺,但我仔细思考了一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遗产将会由我的父母全部继承……说实话,我不能接受。   我可以给一部分给他们,但是全部给他们,我做不到,我只能保证在我死后的未来几十年里,他们衣食无忧。   “很多人活着的时候,很避讳立下遗嘱,死后财产纷争不断,倒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就把事儿给办好了。”律师笑了一声,他起身离开之后,我就坐在沙发上抽烟,等着沈佳佳在外面回来。   司机是跟着她的,防止她走丢了,即便这样,也是到了大半夜这姑娘才回来,垂头丧气的模样丝毫没有刚下飞机时的喜悦,她走到了我面前,看着我一言不发。   “去洗洗睡吧,明天想要做什么?下午就得把你送回北京了,好好上学。”我告诉她。   “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是不是?”她不搭理我的话,自顾自道:“你根本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我根本不在乎钱,我也不想要,我就是想要一个亲人,一个能全心全意照顾我,对我好的亲人,有这么难吗?”   “不难。”我告诉他:“沈叔说……”   “你别沈叔说了……沈叔沈叔……你只知道沈叔……是不是你根本不想照顾我,只是因为我爸让你这么做,所以你才照顾我,你只不过是想要还我爸的人情。”沈佳佳眼眶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其实你们都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人。”   我不知道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但我能看出来她的确是难过了。   “佳佳……”我刚要继续和她说,她就起身拿着自己的行李准备上楼睡觉了,看这样子是不准备和我说话。   晚上我坐在客厅,电视机里放着军事频道,旁边摆放的茶水已经凉透了,烟还是下午点的那根,没抽完就碾灭了,因为沈佳佳住在这里,我就没抽了。   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凌晨两点,起身准备洗洗睡的是时候,却发现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手背上,借助着客厅里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手背上的血,忽然想起来今天的药还没吃,便立刻抽了几张抽纸捂住口鼻,准备去房间吃药。   许医生给我开的药有一盒是专门止血的,他告诉我如果血流的多,那就吃两颗,然后打他的电话。   我吃了两颗之后,血流的速度慢了很多,只是掌心和手背上还是沾了不少,好不容易止血了,立刻洗洗手,随意洗漱一下便上床睡了。   药物吃多了是有副作用的,比如我就感觉自己就像是怎么也睡不饱,很不舒服,身体沉重,疲惫……   第二天早上沈佳佳自己从冰箱里拿了面包吃,也没跟我说话,小孩子耍脾气很正常,我也没空理会这个了,我能做的就是把沈叔交代的事情给办完了。   “你昨晚……又流鼻血了吧?”我刚准备也拿块面包,就听到她的声音。   “吵醒你了?”我愣了一下,昨晚我已经尽量小声,没想到还是让沈佳佳知道了,这小孩的敏感程度的确超过了我的预计。   “我没睡着,听到声音了。”她扭过头看我,眼眶肿了起来,看得出来是哭过的:“等会我们去医院。”   “没事儿,已经止血了,医生说止血了就不用去……”我的话还没说完,这姑娘就从椅子上下来,冲到了我的怀里。   “你别死好不好?你别死。”她的牙齿在发颤,浑身颤抖,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双手应该往哪放,她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衣服,我知道她在哭,也能感觉得到她有多么恐惧。   “别哭了,我没事,死不了。”我叹了口气。   “我就哭。”我不说就算了,我这一开口,沈佳佳哭的更厉害了,也不藏着掖着,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你又不去医院,又总是流血,你要是失血过多死了怎么办,我又找不到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全抹我衣服上了,我这睡衣算是交代了。   “我去医院,我去医院还不成吗?”   我其实不太需要去医院,但沈佳佳哭的开始打嗝了,上气不接下气,我真怕这姑娘哭的抽过去了,只能答应她。   沈叔以前跟我聊起过沈佳佳,他说沈佳佳很像他,一开始我还没看出来多少,现在越发觉得能在沈佳佳身上看到沈叔的影子了。   都是一样的聪明人,一样的理性里带着一丝感性。   我吃完早餐就去了医院,本来不想让沈佳佳跟着去,但是她非要跟在后面,我只能带她一起去了,原以为周末许医生应该要休息,却没想到还是挂到了他的号。   许医生看到来的人是我,先是冷笑了一声,指着手里的病历道:“去办个年卡吧,给你特殊优惠,打八折。”   我无奈笑了一声,然后道:“流鼻血了,只能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许医生连上的冷笑立刻褪了下去,他皱起眉头,示意我躺到诊室的病床上,然后让沈佳佳他们都出去,关上了门,他让我掀起了衣服,然后听着我的心跳,轻轻摁压,问道:“这里疼吗?”   “不疼。”我老老实实地说。   “这里呢?”他又摁了几处,其实都不疼。   最后他看了眼我的头发,一副状似无意的模样道:“头发怎么回事?染的?”   “不是。”我摸了一把头发,从鬓角处都白了,笑道:“突然就自己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1 00:46:29~2022-03-21 22: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erfeit 8瓶;顾就西 3瓶;谙like_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五恶(3)   “虽然我知道你不想住院, 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情况,其实最好还是住院治疗。”许医生拿着笔在病历上写着, 一边头也不抬道:“这个病呢, 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但是的确很麻烦, 需要长期的修养, 而且避免受伤,情绪大的波动, 还有……这病的死亡率很高, 你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现在的每一天对你而言,都会非常宝贵。”   我坐起身将衣服整理了一下, 许医生说的话我都明白, 但这种事情,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倒也没什么值得执着的。   “左齐。”许医生叫住我, 他看着我,认真道:“活着对你而言, 就没有什么吸引力吗?你知道多少人在病床上挣扎,多少人跪在医院前面, 多少人为了一点医药费可以磕头磕到死, 你什么都不缺,只要好好配合我治疗就行了, 难道你要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我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想了想补充道:“只是这件事情对我而言,的确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我不想死, 但也不会勉强地活。   从诊室出来,我本想去拿药,但沈佳佳执着地要自己去拿,让我坐在长椅上休息,我没办法,只能让她去了,顺便让保镖跟着她。   其实在此之前,我自己是从来不带保镖的,但是从沈叔去世之后,我很清楚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所以什么事情都得尽早做打算。   在医院里会遇到陆桥,这倒没什么意外的,毕竟汪波也住在这家医院,说起汪波,我还不知道上次之后,汪波到底怎么样了,也没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陆桥看我坐在长椅上,便走过来,他比起之前瘦了一些,脸色也称不上好看,犹豫着问我:“左齐……”   “嗯?”我应了一声,笑道:“陆总也在这里。”   他明显不喜欢这个称呼,却不能做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来一个人就要问我一次,我觉得我还是趁早去把头发给剃了。   “你……”他看着我,犹豫片刻后才道:“我们能谈谈吗?”   他说的谈,无非就还是之前的感情问题,我对这个几乎要麻木了。   “你今天来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他问我。   “来复查。”我看了眼时间,尽量赶在沈佳佳上来之前结束话题。   “许医生……”不等他问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陆总,我这边还有其他安排,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重要事情的话,就直接联系小朱,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再谈什么了。”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白的?”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叹了口气:“而且这也跟你没关系。”   沈佳佳来的时候,陆桥还没说完,不过跟着沈佳佳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汪波看着陆桥,陆桥看着我,我眼看着汪波把视线移向了我,似乎也准备询问我头发的事情,我就立刻起身拉着沈佳佳走了。   回到家里之后,沈佳佳还得收拾东西,她第二天还得上课,下午就要回北京。   “我不想回去了。”她坐在餐厅,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餐盘里的食物:“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回去?”   “我二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看她这副大人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笑:“等你考完试,我就接你回来。”   “你说话还算话吗?”她看着我,微微歪着脑袋:“遗嘱都准备好了,你说的话还能有几分真?”   “很多人在活着的时候就会立下遗嘱,这个很正常。”现在的小孩子不好糊弄,我回答她问题的时候得想清楚再说:“这个和我说话算不算话没有关系。”   “有关系。”沈佳佳的性格有些执拗,她看着我:“你得活着才能照顾我,如果你和我爸一样了,我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沈佳佳才初三,她要考完试,过了这个暑假才能到高一,但是她经历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初中生能承受的了,我看着她,也许在身世背景上我们有着太大的差别,我无法平静地说出“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至少我初三的时候说不出这话。   但在有些方面,我们莫名的相似。   把她送上飞机的时候,她在机场抱着我不撒手,将头埋在了我的胸膛,我试探着抬起手,试图安抚一下她,沈佳佳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那你记得来接我。”   我笑了一声,应道:“好。”   就算她不愿意提起沈叔,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这是我答应沈叔的,至少现在我一定会做好。   出了机场,我顺道去了一下公司,小朱还在休假期,公司业务繁忙,和陆氏集团的合作终止之后,我们需要换一个合作伙伴,至少不能因为我私人感情问题造成公司损失。   但我没想到还能在公司楼下看到江一航,我原以为这个人是没脸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齐哥。”他穿着灰色的衬衣,我曾经十分迷恋的那张脸上带着一丝忧郁,他神情憔悴地看着我:“你头发……怎么了?”   其他人问我,我只会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他问起来,我却只是想笑。   他就偷乐吧,也就是现在,我脾气好了不少,也实在是没力气再去和他折腾,要是换两三年前我知道这件事情,他和我铁定有一个得躺坟墓里面去。   “齐哥,你头发怎么了?”他再次问我,目光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关你屁事?”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江一航,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没上过多少学,但也知道这句话,你他妈的哪来的滚哪去,别搁我面前晃悠恶心人。”   他的脸色在我的目光中一点点变得青白,片刻后才道:“我这次来,就是和你解释这件事情的,我承认是我有错,有一段时间,我也曾经想过坦白。”   “……保安。”我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招了保安,这人的声音我都不想再听到了,本来已经没有动静的胃此刻也翻涌起来,泛着绞疼。   我几乎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每一次见他都没有好事,估计是八字相克了。   “齐哥!”江一航喊了我一声,他上前拦着我,咬牙道:“但是这都错了,弄错了,我原本以为我是把你当做替身,我是不喜欢你,只是因为左林在和你在一起,但是后来你和陆桥在一起的时候,我嫉妒的几乎疯了,我想要弄死他,齐哥,我错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径自回了办公室,而他被保安往外拖,我不想再看到他,哪怕是一点点声音。   今儿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上午遇到了陆桥和汪波,下午就遇到了江一航,晚上更是看到我爸妈,其实对于左先生和林女士,我是一直躲着走的,不去管不去问,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就行了。   我以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在之前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明明有父母,但过的还不如一个孤儿。   办公室宽敞明亮,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抽根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越发焦躁,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停歇的每一分钟都会让我自我怀疑,我甚至不敢在沈佳佳面前表现出来。   她离开这里,回了北京,对我而言是松了口气的。   胃里翻腾着的酸水,让我冲进了浴室,一手夹着刚刚点燃的烟,一边趴在了洗手池上呕吐,整个人几乎狼狈到了极点,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翻倒了一遍,眼前直冒金星,吐完之后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不断地喘气。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刚刚流的鼻血顺着鼻腔往下淌,我低着头,任由血一滴一滴落在了浴室的洗手池里,呼吸声滞重得连我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我才打开了水龙头,冲洗一下,捂住了口鼻,再次看向镜子里时,我有种在看另外一个人的错觉,从眉骨,到鼻梁,到下巴,脸型,颧骨……是我吗,我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那一瞬间,我很不自然地偏开了目光,总感觉被镜子里的人在窥视。   手机在旁边震动,我捂着口鼻接听起来,林女士他们没别的目的,就是告诉我过两天就是奶奶的忌日了,他们想要去上柱香,祭拜一下奶奶。   我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鼻腔的血把毛巾几乎都快浸透了。   我站在镜子面前很久很久很久,我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强迫着自己看他,我反复地告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是你现在的模样”,我反复地这样说,直到我再也说不下去。   我看到镜子里的人眼眶红了,我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   心中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难过,活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到头来还是活成了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到头来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曾经坚信着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我不会后悔,就算当初江一航出轨,我也只是恶心和厌恶,可到了现在,我后知后觉发现我失去了厌恶一个人的能力,剩下的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洞。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活着。   如果死了……如果死了……如果死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堪了。   我听到镜子里的人在问我,我看着他,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1 22:49:08~2022-03-22 21: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句芒 28瓶;5544548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五恶(4)   五恶(4)   从公司到我的住处, 开车需要一个小时,堵车的情况下就无限延长了,我本来打算自己开车回去的, 但是因为流鼻血太多, 我甚至有些站不稳, 只能让人临时安排了司机过来。   司机扶着我上了车, 路上堵车时, 他大概是看我脸色实在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我:“左总, 您这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这些话真是莫名熟悉, 向来这些天, 不少人总是跟我说这句话,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大不如从前了, 可我才二十多岁, 才刚刚进入最好的年纪。   “朱助理打电话过来了, 说是您每年到春夏季交换的时候都容易生病,特地让我告诉您一声, 晚上如果出去的话一定要带外套,不然着凉就容易发烧了。”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的我, 想了想继续说道:“朱助理说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让她好好休假。”我有些头疼,靠着车窗, 有气无力道:“别管这些了。”   “她已经订好了机票的。”司机一边开车紧跟前面, 一边跟我说道:“朱助理很担心您。”   小朱虽然和江一航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但是她从不偏袒江一航, 我知道其实她很多次都想跟我说江一航这个人并不是我表面看到的那么好。   我当时觉得,以前的江一航不是这个样子,以前的江一航对我是真的好, 可能在此之前,我们打过架,互相敌视过,但后来在一起了,他已经做到力所能及的好,甚至为了我和父母争吵,除了奶奶,没有人能为我做到这个程度了。   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那些好都是假的,或者说,我只是幸运,沾了左林的运气,得到了他的好。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看起来即将要下一场暴风雨,隐隐能看到云层里的闪电,车辆亮着尾灯,在一片光晕里,我靠在后座,呼吸有些不畅,只能拉开车窗用力吸了一口新鲜的汽车尾气。   这座城市是真的繁华,繁华到和死亡一点点都不沾边。   “左总,这前面好像是发生了车祸,不知道要堵多久,我们要不要换一条道?”司机问道。   “嗯,都可以。”我不着急赶着回去,在哪都行。   司机打了左侧的方向灯,准备拐弯换道,谁知后面一辆摩托车冲了过来,司机立刻踩了刹车,这才险险避开,我的身子微微撞向了一旁,倒是没多疼,然后就听到司机愤怒道:“怎么开了摩托车上这条道?不怕出事吗?”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辆摩托车又闯过红灯,疾驰向远方了。   “左总,您没事吧,有没有撞着哪里?”司机紧张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虽然身体不好,但还不至于脆弱到了这个程度,随意摆了摆手后,就靠在了后座小歇,这一下左侧的车道也堵了起来,天空打起了雷,一声炸响,把我惊醒后,大雨便砸了下来,砸在车窗玻璃上,听上去像是谁用石子敲打着车窗。   “夏天的雨很快就停了,来得快去得快。”司机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整了一下,他道:“刚刚救护车过去了,估计很快就能疏通。”   “嗯。”我闭着眼睛,眼角余光瞥视到不远的前方,两辆救护车闪烁着蓝红相间的光,看上去有些刺眼。   等车辆流通,经过这个路口时,我看到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和一个电瓶车撞在了一起,小轿车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电瓶车几乎四分五裂了。   我看到了地上的鞋子和碎裂的头盔,还有鲜血。   收回目光之后,那些雨继续打在玻璃上,夏天的雨太大,能见度很低,路上大家的车速都比较缓慢,司机询问我要不要听音乐,在得到了我确定的回答之后,他才开了一首歌。   我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但的确是具有催眠效果了,至少让我一觉直接睡到了家里。   司机把我喊醒之后,这雨已经停了,只是地上还很潮湿,我径自回了家,推开门那只蠢狗就扑了过来,差点让我摔下楼梯,幸好一把扶住了栏杆。   从外面回来,即便没有淋浴,身上也总是觉得有些冷,洗了个热水澡才算是好些了,蠢狗一改往日的活泼,此刻倒是歪了歪头,然后走到我旁边蹭一蹭,我原以为它是饿了,拿了狗粮和小零食给它,它也不吃,我坐在客厅的地上抽着烟,看电视,它就蜷缩在我旁边,轻轻呜咽着。   “插播一条新闻,本市沿江东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翼A牌照的白色小轿车和一辆电动车发生碰撞,碰撞造成二人死亡,二人受伤,电动车上系父子两人,经医院抢救,父亲正在观察,其子当场死亡,小轿车里系一对夫妻,夫妻二人均送往医院,妻子是一名待产孕妇,碰撞造成孕妇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我看着新闻画面,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一顿,觉得声音有些不真实,但又说不清的感觉,抹了把脸之后准备起身去倒杯水,却不想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   这一动静倒是把这蠢狗吓了一跳,它站起来歪着头看我,又试探性地推了推我。   电视画面打上了马赛克,我下意识又想起经过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像是画面重新出现在了眼前,从打开的车窗飘进来的血腥味似乎近在眼前,我的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一阵一阵,连着五脏六腑都在折腾。   我猛地站起来冲向了浴室,然后扶着洗手池“哇”地一声吐了,食物残渣连着胃里的酸水,吐到最后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剧烈地喘息,试图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其子当场死亡……孕妇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死亡……死亡……”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死亡通知书,请您签一下字……”   “您好……”   “哇”我扶着洗手池,再次干呕起来,胃里早已什么都不剩下,只有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浑身都在微微发颤,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我叫江一航……我的意思是……”记忆里的江一航似乎就站在我的眼前,他看着我,还是当初那副模样,眉眼之间带着一丝笑意,他说:“我们试一试吧?试着交往……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我愣怔地看着“他”,镜子里的我扭曲着,变成了“他”的模样,我又看着他的脸从笑意变成了冷漠,最后嘲讽,他看着我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道:“把你的话收回去,他是你弟弟,是你弟弟!”   我不太顺畅的呼吸越发难受了,仿佛呼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硫酸,要把我的气管都灼烧腐烂发臭,直到我整个人都会逐渐失去意识。   也许到最后我不再是我,是梦里埋在地下,只剩下的一把灰。   我近乎踉跄地站起了身,我看着镜子里的江一航在看着我,我看到他的脸慢慢变成了陆桥的样子,又变成了我父母的模样,他们看着我,有人喊我“汪波”,有人喊我“左林”……唯独没有人真的叫出的名字。   啊——   我第一次听到自己这样的嘶吼声,拳头近乎无理智地砸进了墙上的镜子里,伴随着碎裂声,那些玻璃划破手并无痛觉,更像是做了一场无痛无感的梦。   我看到手背,手臂还有掌心的鲜血疯狂地涌出,争先恐后地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没一会儿洗漱台上便满是玻璃碎片和血液,满屋子都是让我作呕的血腥味。   我掉着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好像自从奶奶去世后,我就没哭过,这些年的眼泪都贡献在了这几天里,我控制不住,只能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擦拭脸。   黏腻而又温热的触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仓促地擦着脸,不知道擦得是眼泪还是血。   后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眉骨处,一道被碎片划破的深深的伤口正往外涌血,我才知道,哦,我没有掉眼泪啊,就是破了个口子,眼睛里都是涌进去的血。   我低头看着无数的玻璃碎片,他们映出了我狰狞的样子,像是个失败又可怜的怪物。   我伸手捧着碎片,碎片上沾着的血都是我的,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我控制不住地将这一手心的碎片,慢慢地、慢慢地抱起来,迫切又抗拒地递向我自己的嘴里。   “叮咚!叮咚!”外面响起了门铃声,把我的理智骤然拉扯回来,我猛地回头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有人在家吗?您的外卖我放在门口了,请您签收一下。”   外卖小哥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看着掌心的一堆碎片,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其握紧,仿佛从中得到了另一类的快感。   鲜血从我的指缝里往外涌,顺着浸透衣衫滴落在地上,我的手背青筋暴突,那些碎片几乎都刺进了肉里面,深入肌理,也许是手筋会被割断,也许是骨头会受损。   但我也是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又得去一趟医院,不过这一次不是去找许医生,是去找一个心理医生。   我以为江一航他们给我带来的只是白了的头发,只是难堪,现在我忽然察觉到,并不是这样的。   有些事情你以为你走出来了,你以为不会再对你有伤害了,但并不是,只是你自己的感觉麻木了,感觉不到痛苦,然而这痛苦一直都在,甚至在不断地加剧,可是你已经失去了分辨它的能力。   我需要有人来救我。   我需要有个人,来救救我,是谁都行,只要能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想要看评论的一天,每天都会刷八百遍评论,求评论了!【乖巧蹲】感谢在2022-03-22 21:01:37~2022-03-23 00:0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屿 20瓶;寻人归 3瓶;顾就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五恶(5)   我是自己拨打了司机的号码, 然后送我去医院的,在车上的时候,我能看到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只能有气无力地安慰他:“没事, 就是摔碎片上了, 去处理一下伤口就行。”   之前歇斯底里仿佛是个幻觉, 我都有些怀疑刚刚的伤口真的是我自己摁上去的吗, 残留在手掌伤口里的碎片是真的吗……我小心翼翼地、用力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看到更多的鲜血涌出, 心中得以证实。   真正的崩溃来的从来都是悄无声息,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 几乎已经晚了。   我挂的是急诊,之前好像因为下雨, 不知道哪里还出了大型车祸, 送进来的都是小学生, 我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到急救车赶来,推着一个个担架跑了过去, 有家长在询问,有家长在缴费, 很多的是哭的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起身走到旁边,让出了一个位置, 给他们能坐会儿。   “您好, 您这边挂的是急诊吗?是手受伤了吗?”护士跑了过来,看到我的手时, 说道:“能张开手吗?我看一下您这边伤的怎么样。”   我应了一声,张开了手,手掌心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残留的玻璃碎片卡在肉的肌理里,几乎能看到骨头,护士脸色微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实到了这个程度的伤,已经麻木了,不知道是流血太多还是其他原因吧,总而言之是感觉不到疼痛了。   “左齐?是叫左齐吗?”当我坐在医生面前时,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微微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喊得是我,医生一边查看伤口,一边紧紧皱起了眉头:“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伤口太深,里面碎玻璃太多,需要冲洗伤口,看样子手筋应该受损,骨头都能看得到了……”   他越说眉头皱的越近,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可能需要做神经修复手术,在我这里可能没法弄。”   “您就看着清理一下,缝针就行了。”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脸色是什么样子,但想必流了这么多的血,应该是脸色不太好看的。   “胡说,这个怎么可能清理一下就行了,你的手不想要了吗?”医生起身开了住院,司机去缴费,然后他先给我安排清理伤口之类。   “碎玻璃很难清理,如果残留在肉里,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医生头也不抬道:“怎么才能弄成这个样子?\"   “摔的。”我顿了顿,补充道:“然后就摔玻璃上了。”   医生抬起头看了眼我,片刻后才低下眸子,继续清理伤口。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我的话,但的确伤口没什么感觉,就是看起来很吓人,血流了很多,鲜红黏腻的模样,看着让人有些作呕。   我现在有些正式考虑许医生的建议,要不要在医院办一个VIP年卡会员,想来也觉得好笑。   再次和林女士他们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半个月里,我有努力地住院养伤,好好治病,我甚至还预约了一个心理医生,我想着慢慢去改变一些东西,即便再厌恶,再难受,也尝试一下自救,说不定等我撑过这几年,后来的我会感谢现在的我的坚持。   就像是我们长跑时的三千米,跑完了全程的我们会感谢曾经在跑道上痛苦但坚持的我们。   林女士他们是想要去祭拜奶奶,但因为我的事情,错过了奶奶的忌日,其实他们两个是有些不满的,我很清楚,我接到他们的电话后约了时间,让司机去接他们,然后去往那个小镇子上。   “你的头发……你的手,这都是怎么回事?”林女士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惊疑,我没有回答,只是目光落在了她手里捧着的黑白照,照片里是的人面容俊朗,唇角带笑,透着照片都能看出这是个爱笑的人。   我收回了目光,微微抿唇问道:“他的坟墓在哪?”   “骨灰带回来了,还没下葬,准备选个时间下葬。”林女士犹豫了一下才道:“落叶归根,我想把他葬在左家的坟山上面,找个离他爷爷奶奶近的地方,等以后我们老了,去世了,就也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觉得孤单。”   “嗯。”我应了一声。   “左齐。”林女士忽然喊住了我,我回过头,她看着我道:“你的头发和手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天一直在住院,我尽量把一切往正轨上拉扯,甚至在董事会开始放权,我努力地问询着,怎么能摆脱这样的状态,我还花了几十万去开了高尔夫球场会员,我预定了新款的车,我准备好等身体养的好一些了,就出去自驾游。   我平静地回望林女士,片刻后开口道:“染的,摔的。”   “啪——”的一巴掌砸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我的脸微微偏过去一点,耳膜处隐隐有些嗡鸣声,口腔里慢慢溢出了一点血腥味,我抬手擦了一下,看了眼手背上浅淡的血痕。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一直没说话的左先生此刻站了出来,他从回来后,就没怎么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了解,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说:“知道这照片里的是谁吗?”   “知道,左林。”我说道。   “他是你弟弟,你看着他的照片,就这么无动于衷吗?”左先生的眼里露出了疑惑,他那样陌生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一个正常人,就算是面对陌生人的遗照,也不会这么冷漠吧,更何况这是你弟弟。”   “一个正常人,不会亲妈去世了都不回来吧?不会亲儿子在外流浪二十多年,都视而不见吧,不会——”我的话尚未说完,一拳便砸在了我的脸上,他砸的有点偏了,我脚步有些站不稳,扶着树才勉强稳了稳身形,眼前的他和林女士的身影有些晃动,我看不清楚。   “你在说什么?二十几岁的人了,学的就是这些话吗!”他厉声吼道。   不知道是今天左先生的心情的确不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明显暴躁了很多,我看着他通红泛着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眼左林的遗照,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心中忍不住想要笑起来,我背靠着大树,浑身颤抖着发笑,真是太好笑了。   你喜欢的儿子躺在骨灰盒里,你厌恶的儿子好端端的活着,爸,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左先生看着我,捏紧了拳头,他似乎还想要上前却被林女士拦住了,我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耳朵里只有不断嘈杂的嗡鸣声。   “疯了,真是疯了!”   我隐隐能听到这句话了,抬起头看着他,片刻后咧着嘴笑了一声,沙哑着声音故意道:“对啊,我疯了,我他妈早就疯了,你们之前干什么去了!你们干什么去了!哈哈哈哈哈……现在觉得我疯了,哈哈哈哈……笑死了。”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知道我在掉眼泪,但就是忍不住,我看着被捧在林女士手里的黑白照,说不上是厌恶还是难过,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你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既然大家都不想要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他妈就这么贱吗,是个人都要踩我一脚,骗了一次又一次……我又不是木头人,又不是傻子,我是不知道难过吗?   “为什么今天之前,你们没说要把左林葬在奶奶旁边?为什么现在到了这里了才说……为什么每件事情都到了跟前才告诉我,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做呢?是我错了吗?”我看着他们,不断地哽咽,眼泪一直在往下掉:“是我错了吗?我错了……是吗?”   他们两个捧着那张遗照,遗照上的人比我年轻,比我年纪小,看起来比我好相处,比我脾气温和,他们捧着心爱的儿子,一家三口这样看着我,像是看一个陌生的疯子。   我长长叹了口气,低着头飞快擦掉了眼泪。   情绪是一瞬间的崩溃,收起来也不过几分钟而已。   “对不起。”我低声道:“我最近……压力太大,对不起。”   我的呼吸还是有些不畅,尽力压着,后脑勺生疼,内脏像是被一大块石头压着,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口腔里一阵阵往上漫着血腥味。   “我们先回去了,今天是没法弄了。”林女士拉扯着左先生,两人深深看了我一眼后,扭头往山下走,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身子有些脱力,坐倒在地上。   司机没有跟上来,一直在小镇子上等我们。   我看着他们走远了,直到再也看不到半点影子后,扶着树起身往山上走,奶奶的坟墓其实就在这里不远处,在奶奶面前争吵,我是不想的,那是那一瞬间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就一直为我操心,现在去世了,我还让她看到了这么糟心的事情。   “对不起啊,奶奶。”我坐在奶奶的墓碑前,什么也没带,本来以为那两位是准备看看奶奶的,没想到是把左林葬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还在老人家面前,弄了这么一出糟心的事情。   “我也不想的,就是控制不住,您说得对,我应该多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了。”我低着头,轻轻给墓碑擦了一下灰尘,小声道:“我没什么出息,到现在没找到喜欢的人,本来还想带给你看看的,谁知道被人骗了……刚刚爸妈来了,带着左林来了,我……嗯……”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靠着墓碑,低声道:“奶奶,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我好像……就是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要改名了,我在想改成什么比较好哈哈哈!   最后压倒左齐的稻草,也许是你们没有想到的那个人……   (又是蹲评论的一天!)感谢在2022-03-23 00:09:08~2022-03-23 20:2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rfei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暝 22瓶;寻人归 3瓶;55445480 2瓶;2号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六恶(1)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 据他们所说,我是在奶奶的墓碑前昏迷了,然后被司机发现送到的医院。   但我知道应该不是这样, 司机是安排给林女士和左先生的, 我是自己开车去小镇子, 直到后来许医生端着病历出来, 他叹了口气:“你这智商要是用在好好照顾自己的份上, 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我笑了一声,手背上还打着点滴, 要说起来, 第一次因为和江一航打架进了医院, 为我开刀的是许医生,这次还是他, 我微微偏着头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沿着山路找的。”他站在了我的床边, 调整一下输液的速度, 然后道:“我去的时候,你的司机还在等你, 我让他先回去了,然后我再去找你。”   “他一般不会自己回去, 是因为我爸妈要回去吧?”我看着天花板,明知道结果是什么, 却还是要问一句:“他们有找过我吗?”   许医生没有说话, 继续调整已经弄好的输液器。   我深深叹了口气。   “你的情况不太好,送到医院的时候正在发烧, 你知道今天是几号了吗?”许医生问我。   “嗯……什么意思?”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一直高烧,中途退烧过一次, 但是很快就继续发烧,然后一直在哭。”许医生似乎觉得这个话不应该提,他顿了顿,仔细看了我一下:“我们没办法,只能给你打了镇静剂。”   “哭?我吗?”我也愣住了,在我的印象里,我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吧?   “我也想跟你说这是假的,但是很抱歉,这是真的,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许医生打开了手机,然后对准了我,说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吧。”   前置摄像头里的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额角处的伤口缝了针,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狰狞,头发白了很多,已经不是之前的一小半了。   “人在昏迷的时候,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情绪表达。”许医生微微抿唇,他低声道:“也许你应该离那些让你难过的人远一点了。”   “我也觉得。”我笑了一声。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左齐,你的身体,精神,都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了,你明白吗,如果继续下去,我不知道后面你还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甚至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冰冷的尸体。”许医生靠近了我,一字一句道:“这些本不该我说的话,我都说给你听了,因为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问题,然后好好活下去。”   “曾经这些话,我也对另外一个人说过。”许医生直起身子,他看着我:“陆桥。”   这个名字出现在我耳边时,我甚至都已经没有了反应。   陆桥,对,陆桥,我怎么忘了这个人呢……曾经为了汪波要死要活,被车撞了,脊骨处断了三处,差点瘫痪,这个人……唉,很爱汪波。   我还在想着许医生怎么突然提起的陆桥,然后就看到他走出去,现在正好是下午,我的病房这边能看到走廊处照进来的光,我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许医生的,一个是陆桥的。   我又在想着许医生说沿着山路找,找到了我。   我又在想,我带着陆桥去见过奶奶的……   头部又开始疼了起来,像是针刺,又像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我盯着地上的两个影子,我知道他们在交谈,但我听不到他们在谈些什么,也不太想知道了。   许医生没有再问我手的事情,也没问我别的。   再次接到来自左先生和林女士的电话时,我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没有接听,任由它一遍一遍地响着,都是我厌烦的声音。   “老板。”小朱回来的很巧,她还给我带了一束花,看向我时,我看到她的表情从喜悦到震惊,然后再到难过,她看着我,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我,但又很快缩了回去。   “怕了?”我笑了一声,问她。   “不是……不是怕。”她看着我,然后小心翼翼道:“老板,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脸和手,都怎么了?怎么回事?我这才离开多久,怎么就这样了呢?”   “没事,不是让你多休假一段时间吗,怎么就回来了?”我问她。   “我想去玩的地方都玩了一圈,感觉值了,就回来上班了。”小朱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她道:“老板,你这个头发我就不说了,反正人帅什么都行,但是你这个脸……怎么就破相了呢,这是眉骨啊,差一点点就是眼睛了,太危险了。”   我笑了一声,低低应了一下。   小朱的到来算是一件让我非常开心的事情了,至少在这么多天里,这就像是一个人在森林里迷路了很久,然后看到了一条能走出去的小路。   因为这场高烧,我又得在医院住几天,幸好平时都安排了家政去家里,不然我家那条蠢狗还不知道得怎么活下去。   这几天可真是难得的轻松,我不用看到江一航和陆桥,也不用面对林女士和左先生,偶尔沈佳佳会打电话给我,我没告诉她我住院了,但我答应她,等她考完试,暑假了,我带她去环球影城玩。   她说她要去深圳欢乐谷,去上海迪士尼,去北京环球影城,还要去南京的金牛湖动物园。   小姑娘,考试结果还没出来,条件倒是和我谈了一大堆,我一个才二十多岁的男人,感觉余生的父爱都给这沈佳佳了。   “哥,那我以后上高中,是住校还是住家里?”沈佳佳在电话里问我。   “你想住哪?”我问她。   “住家里吧,你天天送我。”她笑了一声:“我爸都没送过我,但是别人的爸爸都送他们,以后你也送我,他们没有哥哥送他们,算起来,我也不算是输了。”   她真会说话,这一番话下来,我本来想拒绝的话都给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哈哈哈,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她问我。   “下周查你功课。”我叹了口气:“你英语提高了吗?我觉得我应该去找你老师问一下了。”   她那边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庆幸她没有和我视频,不然这小祖宗又得来这里一趟。   再次看到陆桥的时候,是我和许医生聊到一半,突然护士冲了进来,说338床不好了,我还没意识到这个338床指的是谁,就看到许医生的脸色微变,然后立刻道:“我先去处理。”   他刚走,我从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桥。   我就忽然意识到,这个338床,指的应该就是汪波了。   汪波的身体很不好,比我要差得多,至少我这个只是再生障碍性贫血,但他是实打实的绝症了,运气好的情况下还有半年,运气不好……随时都是他的死期。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跑来跑去,看着陆桥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不知道这次汪波还能不能顺利地从手术室里出来,但似乎这一切跟我都没有了太大的关系。   一个至少曾经和我说过话,一起聊过天的人,也许他要死了,我很奇怪的无动于衷,就像是前几天我看到左林的黑白照,一点点波澜都没有,也许就像是左先生说的那样,我是个疯子。   预约的心理医生刚好是今天,我从没看过心理医生,第一次去有些紧张,我也把病号服给换了,换了一身小朱带过来的休闲衬衫,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说好抽个时间去剃一下头发,结果拖到了今天还没去成。   心理医生是个女生,看起来很温和,我的一丝丝畏惧在踏入这个诊室后,渐渐消散开,我看着她,她笑道:“是……左齐吗?”   我应了一声。   外面的飞鸟落在了诊室的窗台上,上面放着一点点的粮食和水,鸟就会吃一点,然后继续飞走。   “你觉得它们会回来吗?”医生问我。   “会。”我看了眼飞鸟,顿了顿,解释道:“因为它知道这里有吃的和水。”   “对,因为它知道,但如果这里的食物和水被拿开了。”医生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我道:“你的状态,很不好,就像是一只飞了很久,很疲惫的鸟儿,到了目的地之后,发现这里没有水,没有粮食,什么都没有,但你已经没有力气再飞回去了。”   我笑了一声。   “许医生跟我说了你的大致情况,我想,我们得做一个长期的治疗了,首先……”医生看着我,又看了眼我的手,她道:“首先,不要伤害自己,至少不要为了任何人,伤到自己,当你有任何难过痛苦的事情,或者感觉不到难过和痛苦时,都可以告诉我。”   我在诊室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聊了很多,可以说是我最放松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诊断结果会是什么,但我的确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和陌生人倾诉,和陌生人说话,有人看着我,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   我的诉求,就是这么多而已,没有别的了。   再次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时,我看着归属地是北京,再它响了几次之后,我才接听起的电话,心情稍稍预约的我靠在病床上,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女声,她告诉我说:“你好,请问是……左齐先生吗?”   “是我,请您是哪位?”我问道。   对方笑了一声,说道:“我叫沈琳,是沈佳佳的姑姑,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应该好好聊聊了。”   沈佳佳的姑姑。   在我印象里,似乎沈佳佳只有一个姑姑,就是住在澳大利亚的那一位,我想起沈佳佳曾经问我,她说:“哥,你说他们是想要接我回去,还是想要接其他的回去,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3 20:26:45~2022-03-23 23:4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句芒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六恶(2)   沈家人不是好招惹的,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陆桥也提醒过我,但沈叔在去世之前把沈佳佳交到了我手里, 甚至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没办法。   沈叔对我有恩, 在别人都踩我一脚的时候, 只有他拉过我, 所以这个恩情我得还。   沈琳约我在一个私人酒庄见面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的产业之一。   作为沈叔的妹妹, 沈琳的容貌和沈叔有着几分相似, 但和沈叔的儒雅不同, 她更显几分凌厉,看向我的时候, 我几乎能预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模样。   “您好, 是左总吧, 请坐。”她笑着站起来,握手后便让我坐在了一旁。   这座私人酒庄我也来过, 不过是陪着客户来的,当时没有看过酒庄的主人, 沈叔也没跟我提过。   “我听说左总以前是跟着我哥哥起家的。”她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哥哥喜欢喝茶, 不知道左总喜欢哪一种?”   “我喝白开水。”我看着她, 说道:“养生。”   “养生?”她似乎是有些吃惊,看了我一眼后笑道:“很少有人能在你这个年纪养生, 我听我哥哥提起过你,很厉害啊,没有学历, 没背景,没有人脉,没有钱……什么都没有,能在这里立足脚跟,并且获得不低的成就,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没有吭声,直到现在,我都不知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一步登天,你觉得怎么样?”她笑着靠近了我,轻轻指了指我的手机:“你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小,但底子太薄弱,如果沈家肯做你的后台,你后面的路一定走的无比轻松,我哥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我问道,语气近乎平静。   “放弃对沈佳佳的监护权,我知道我哥把这份权利移交给你了,包括在佳佳成年之后的遗产继承权。”沈琳微微笑道,她精致的面容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我很直白的告诉你,这东西,你得不到,不如交给我,佳佳是我的侄女,我会对她很好,而你,聪明人应该知道在合适的时候选择放手,又时候就会获得很多的东西,来自——”   她弯下腰,凑近我的耳边,笑道:“命运的馈赠。”   “命运……的馈赠。”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低低笑了一声,看着沈琳凑近我的脸,挑眉问道:“如果我不放手呢?”   “……”她直起身子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那可真是遗憾,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做这么错误的决定呢?左齐,我查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有时候人不能太较真,太较真,太重感情,就会输。”   我不知道她指代的是什么,但这话里威胁的意思我也听出来了。   “沈佳佳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做她的监护人……”沈琳点了根烟,她叼在嘴里,笑道:“左总,好自为之啊。”   我从私人酒庄出来,去医院继续挂了吊水,然后办了出院手续回了一趟家里,找到了当初沈叔去世之后,律师拿过来的文件,在怀疑之余,让人找了一个来自上海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连夜赶了过来。   律师告诉我,文件里的条款很多,限制条款也不少,但没有对我有所伤害的,主要意思大概就是我保护沈佳佳直到成年,到她结婚嫁人,这份遗产里面将会有我的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三是沈佳佳的。   我应了一声,让司机送走了律师。   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隐藏条款,我一直以为所有遗产都是沈佳佳的,但是没想到沈叔还安排了四分之一的隐藏条款遗产作为赠予给我。   我很清楚拒绝了沈琳的后果是什么,但我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大早,小朱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上网看一下网络上的事情,我没接触过类似方面的,稍稍愣住后便打开了电脑,第一条新闻推送便是关于这次事情的,但……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几乎是很有耐心地看完了整篇报道,在报道里,我处心积虑接近沈叔,获得了信任,然后用窃取的沈氏集团秘密得到了一大笔钱,开了现在的公司,后来沈叔去世了,我又开始接近沈佳佳,企图利用她谋得沈氏集团的财产。   我都快看笑了,我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将整个沈氏集团摆布在股掌之间,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老板,不光是这一条,还有各种新闻报道都是不利于我们的,一大早媒体就已经聚集在公司楼下,说是要等您的一个解释。”小朱在电话里说道。   我正靠在床上,笑了一声:“什么解释?”   “关于这次事情的,看他们的意思,大概是要您放弃对沈小姐的法定监护权。”小朱顿了顿,又道:“法务说,这种事情最好是由沈氏集团的人来澄清,不然我们身上的脏水,很难洗干净。”   我听说过污蔑,但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一招能落在了我自己的头上。   “没事。”我打了个哈欠,药物总是让我犯困,提不上精神,晚上又会莫名地惊醒,持续一段时间后,就算我身体素质再强也有些扛不住,更何况左先生的一巴掌和一拳,还送给了我一个脑震荡的后遗症。   “那这件事情……”小朱尚未说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让她盯着公司,继续按部就班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我不知道沈琳还有什么后招,但这肯定只是开盘菜。   果然,在我忽略这件事情后,没两天,我的各种社交信息和个人信息就被公之于众,满天飞,我没有微博,没有社交平台,但是平常都是用手机微信或者电话,这几天微信和电话几乎爆了,无数的短信蜂拥而至,那些谩骂声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坑人家的钱,你是不是赶着去给自己上坟啊?   你家里肯定出事了吧,这么需要钱啊   要这么多不属于你的钱,你名字是不是叫做犯贱   我听说你没爹妈,难怪,爹妈在天保佑的人就是不一样呵呵呵   难怪你爹妈都不要你,换我我也不想要你这么个玩意,生出来都嫌恶心   ……   我随意翻了几条,其他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手机是没法接听了,只能扔到了一旁。   之前小朱提醒过我,也许在污蔑不成后,会有专门的水军针对我进行网络人身攻击,可惜了,我手机一关,这件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至于骂人的话……   我的确是没爹妈要的孩子,骂就骂吧,我的确全家就剩我一个了,户口本只有我一张,骂的再难听也不过如此。   我叹了口气。   晚上睡觉前,准备给手机冲一下电,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最新的信息,上面写着——   “难怪你奶奶死的早,有你这么缺德的孙子,老太太早就该死了。”   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死死盯着这个号码。   “真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其实一般来说,像这种大型网络暴力,很难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他们隐藏的很好,最先抓的无非也就是几个冲在前面的没脑子的东西。   我的确是报警处理了,这个号码算是其中一个,让人意外的是,警察把这个号码的主人找到了,居然还是一个高三的高中生。   高三,十八岁,尚未真正成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警察抓住他的时候,他的父母先是错愕,而后质疑,而当警方将证据放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开始道歉,后悔,骂孩子,然后求着我,希望我能高抬贵手,放他们孩子一马。   我看着这个被抓的小孩,比沈佳佳也就大三岁,今年沈佳佳要中考,这男生要高考。   “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随手发的,我不是故意的……呜呜……”他其实刚刚被抓的时候还十分坚持不认输,在警察告诉他,他即将面对的罪状和证据时,他的心理防线便骤然崩塌了:“我还没有成年,我还要高考,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   “你认识我吗?”我看着他。   “不……不认识。”他摇了摇头。   “你收钱了吗?”我再次问他。   “没有,真的没有,我一分钱都没有收,什么收钱……”他慌忙地摇头,颤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看到新闻,一时兴起,我就想着大家都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然后畏惧地看向我。   “看到大家都在骂我,所以你想着,你也能来骂两句,解解压是吗?”我笑了:“高三压力很大,找个人人都唾弃的人来解压,反正这么多人都在骂,你上来骂两句,我也不一定能看到,看到也不会找你,找你……你还是高三,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是这么想的吗?”   他的脸色在我的目光中苍白了下去,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浑身都在发抖。   我起身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在哭着嘶吼:“那么多人都在骂你,为什么你就偏偏要找我,偏偏找我……我还是未成年,我是未成年啊!你要毁了我!你是不是要把我毁了!!!”   “没救了。”我低声喃喃着。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对我的侮辱和诅咒,但我不能放任他们侮辱我的奶奶,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踏过这个底线的时候,我抽出去的这把刀,只会指向对方,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龄、家庭、未来而收回这把刀。   我不会因为沈琳很强大而恐惧退缩,也不会因为这个男孩很无知,而同情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追更,我追评论,哈哈哈!感谢在2022-03-23 23:43:23~2022-03-24 16:2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轻舟已过亿重山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六恶(3)   我在许多的谩骂声里随便找了几个人, 一起告上了法庭,男女老少皆有,随机选择的, 这一下我的手机忽然像是摁了静音键, 安静了下来, 一整天也接不到几条消息。   沈佳佳倒是打电话来了, 在电话里哭的不成样子, 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能安慰她, 这件事情不怪她, 怎么能怪她呢, 她又不是始作俑者,她只是别人想要对付我的一个借口。   而沈琳也打来了电话, 这个女人说话滴水不漏, 看似是慰问, 实则是警告。   我笑着回了几句后,她挂断电话之前, 意义不明地告诉我:“监护人是应该要履行监护人的义务的,左总, 你说对吗?”   我直觉这句话不太对劲,挂断电话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给沈佳佳, 但是对方已经是无人接听状态, 再打就关机了,我立即让小朱定了去北京的航班, 而后继续联系沈佳佳。   沈佳佳的老师说,沈佳佳被她姑姑接走的,我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药因为走的太过匆忙而放在家里没有带, 我回酒店的时候,就开始流鼻血,身上的伤每一处养好了,手掌需要换药,也只能再等一等,被鼻腔的血都浸透了。   打了电话给酒店前台,让他们拿上来一些止血药和棉纱,自己做了一个简单处理。   “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不想活了就直说,省的我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接到许医生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了对方在电话里怒吼的声音,我正靠在墙边坐着,笑了一声。   “你……”他可能是听出我声音不对劲,顿了顿又问道:“是不是又流血了?”   “嗯,但是已经止血了。”我看了眼洗手池里的血,还有衣服上的大片血迹,低低叹了口气:“很快就回去治疗,我这几天……先处理几件私事。”   挂断了许医生的电话后,我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能勉强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我有想过直接报警,但这是沈佳佳的姑姑,警方来了也不好处理,而且并没有实质性的人身伤害证据。   我一直联系沈佳佳,这边又花了高价和各种人脉,到处搜寻,直到后来有人告诉我在房山那边有人见过沈佳佳。   我去往对方所指的地点时,也接到了一个信息,是沈佳佳发来的,但是电话打不通,只是一个定位,的确也在房山区,但很偏僻,是个半成品的别墅区。   我顺着定位找到了沈佳佳,她正缩瑟在这个半成品的烂尾楼里,身上穿着睡裙,但手臂和小腿全部都是伤口,缩瑟在角落中一直发抖。   “沈佳佳?”我喊了一声,她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爬起来冲向了我怀里,巨大的冲力让我有些后仰,险些没能站住,这又是在楼梯上,我只能一手半环抱着她,一手扶住了栏杆。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找过来!”她嚎啕大哭,紧紧攥着我的衣服,我叹了口气,带来的保镖就在楼下,我让他们看着四处,然后带着沈佳佳去了车里。   沈佳佳没有穿鞋子,脚被碎石头割的伤痕累累,她缩在后座,哭着道:“我跑出来的,从……从狗洞里钻出来的,那个铁栏杆特别疼,我的脸都被刮破了一层皮。”   我叹了口气:“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你找不到我,你就算找到了,也进不来,所以我要去一个你能找到我的地方。”她擦了擦眼泪:“你看,这就是我亲姑姑,你还敢把我交给她吗,哥,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不会。”我说道。   “我想去看我爸,你能带我去吗?”沈佳佳问我。   “好,我先给你包扎伤口,然后带你去看沈叔。”我说道。   “不,我不。”她推开了我的手,摇头道:“我就是要我爸爸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他的那些家里人,都是怎么欺负我的。”   我不知道这小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她要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   沈叔所在的墓园在京城都是很出名,沈佳佳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狼狈,以至于外面守门的人都多看了几眼,我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带她去见沈叔。   能看得出沈叔的墓碑应该是有人来擦过的,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前面还摆放了花,沈佳佳冲过去把花都给扔了,然后就蹲在了墓碑前,开始和沈叔聊天。   这对父女俩的悄悄话,我在旁边听着也不合适,就往下走了几步,等沈佳佳聊完了,我再来接她。   “左总。”保镖走过来低声道:“沈女士那边在找沈小姐。”   “嗯。”我应道:“再拖几分钟,我就带她回去。”   夏天特别容易下暴雨,天空又开始聚集乌云,几乎要压顶了,我眼看着这一场暴风雨是要来了,只得上前准备先把沈佳佳带走,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身子蜷缩在墓碑前,脸上的伤口清晰可见。   我就想起前段时间我昏迷在奶奶墓碑前的事情,抬手试探了一下她的体温,幸好没有发烧,只是这姑娘满脸都是泪痕,我摇晃了她两下,她也没醒来,只能把她抱着下山。   我把她裹在外套里,以防止下雨,沈叔的墓比较高,走下去费力气,大雨倾盆说到就到,保镖倒是举了把伞,但是对于这种刮风又下大雨的天气,伞显然是没什么用的,没一会儿几个人都成了落汤鸡,快速进了车里,隐约之间,透过倾盆大雨,我似乎感觉到了一丝闪光灯,但又像是我的错觉。   我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什么都没有。   “左总?”保镖在旁边问了一声。   “上车吧。”我应道,收回了目光。   江一航的电话打来的很不巧,他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手机号码,从来不重复,我接听起电话后,他先是沉默了一下,我便立刻意识到是他,准备挂断时,他立刻道:“齐哥……齐哥……别挂电话。”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问他。   “对不起,最近学校太忙了,我才看到网上关于你的消息。”他的声音里透着嘶哑,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现在在哪里,齐哥,你在哪里?”   “我在哪跟你有关系吗?”我冷笑了一声:“对了,左林的葬礼应该快要举行了,他爸妈要把他埋在我老家的坟山上,我劝你最近盯着那边,别回头想要给左林上坟,都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   车快速疾驰在路上,去往我所在的酒店,我挂断了江一航的电话,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往下砸,沈佳佳倒是醒了,只是一直沉默不语,和往日活泼的她完全不同。   回到酒店之后,我重新开了个房间,让她去洗一下热水澡,然后自己回了住处,门一关脚下就有些发软站不住,可能是之前脑震荡的后遗症,偶尔眼前发晕,我扶着墙缓了一下才勉强好一点。   虽然没带许医生开的药,不过对方把药单发过来了,我让保镖去药店买了一份,止血效果好一些,至少今天这么折腾,但也没流鼻血,只是手就有些麻烦,似乎是有点发炎了,我咬着绷带的一端,然后将消毒涂了药的手包扎一圈后,紧紧裹上,看上去不太美观,但到底裹得严严实实。   我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我只需要护住沈佳佳就行了,但明显沈琳他们出手,比我想的更加无耻和残酷。   小朱紧急给我打电话,这次是连续不断地打,我接听后她带着哭腔,忙急忙慌道:“老板,你快看看,网上有你的照片……还有……还有……”   我应了一声,安抚了两句话打开了手机,铺天盖地的照片,和上次的不一样,上次是凭空捏造,可这次是带着照片来的,照片上的我抱着沈佳佳,对方的小腿上满是伤痕,蜷缩在我的怀里,保镖打着伞。   还有的照片是在烂尾了时,沈佳佳冲进我怀里,我一手半抱着她,一手扶着栏杆的照片。   有些照片很模糊,但是能看得出来,也正是因为模糊,才无法去辩解。   好恶心,好猥琐,这女孩才初三吧,就这么搂搂抱抱,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恶心吐了,我的妈,还我眼睛。   人渣人渣人渣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   难怪之前被骂,我的天啊,我报警了,警察不抓他吗,这还是未成年啊!   之前他不是还告了几个吗,怎么有脸告别人,我记得被告人里面也有未成年吧!   我微微闭上眼睛,竭力压制着往上涌出的怒火,还有照片恶意打了马赛克,我甚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打马赛克的地方。   我握着手机,几乎能听到手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吱”声。   “联系法务部。”我拨通了小朱的电话,然后又道:“再给我找一个最好的律师。”   这件事情我没法直接忽视,因为这件事情不光是我自己,还有沈佳佳,如果这件事情不澄清,以后她长大了,将会一直在别人的舆论里活着,甭管这是真是假,至少在那些人的眼中,这就是真相了。   “好的老板。”小朱在电话里应了一声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您最近最好别来公司了,外面堵了很多记者和围观群众。”   “……”我沉默了片刻后,有些脱力道:“好。”   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我看向手机里沈琳的联系方式,还是拨通了她的号码,她接听的很快,但第一句话就是——   “左齐,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可不是我做的,沈家财产太多太大,想要弄你的不止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六恶,是在为第七恶做铺垫。感谢在2022-03-24 16:21:02~2022-03-24 18: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胖胖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六恶(4)   沈琳约了我见面, 但这次不是在她的酒庄,而是在我的住处,她过来的时候谁也没带, 只是一个人。   “左总很低调啊。”她看了眼我的屋子, 精致的妆容下藏着一丝阴冷, 我看得出来她已经对我的做法非常不满意, 她道:“左总接走了沈佳佳, 害得我在庄园里找了好久,对于这件事情, 左总不道歉吗?”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法律义务。”我指了指沙发道:“请坐。”   “左总不会不知道这次我来找你的目的吧, 我最后一次问你, 签不签合同,我可以给你加码,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沈氏集团将会和你的公司签订长期合作, 并且让出十五个点的利益,你觉得怎么样?”她微微笑着看向我, 但我从她的眼中看不到半分笑意。   “沈总总不会以为,我这次找您, 是为了这个吧?”我问她。   她深深地看了眼我,而后靠在沙发上, 双腿交叠, 片刻后才道:“那还真是遗憾了,左总想要问的事情, 我只能说,跟我无关,随便你相不相信, 毕竟沈佳佳是我的侄女,我还不至于造谣到这个地步,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能找出来是谁吗?”我问她。   “能啊,怎么不能。”沈琳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还是老话,答应我的条件,我帮你找人,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怎么样?”   “我还以为沈总是突然良心发现,明白沈叔去世之前的安排很不容易,所以想要保护一下佳佳,没想到沈总……出乎我的意料。”我说道。   “那看来这桩生意是谈不成了。”沈琳站起身,她整理了一下裙摆,从我的酒柜旁边走过,微微笑道:“单身啊,单身可就危险了,网上的那些流言蜚语可不管你是真是假……教你个办法,让沈佳佳自己出来澄清。”   “请。”我说道。   沈琳走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闭上了眼睛,复而睁开。   沈佳佳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躲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我试图开导她,但是没办法,医院那边打电话让我去复诊,我带着沈佳佳回了南京。   复诊的时候,许医生一直冷着脸,直到检查结束后才道:“你再折腾下去,死的比汪波还早。”   汪波,的确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怎么样了?”既然提起来了,我也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快死了。”许医生看着我,他道:“大概……也就这个月的事情了。”   我愣了一下,看着许医生。   “你别看我,看我没用。”许医生叹了口气:“本来就身体不好,来回折腾,本来最佳条件下还能活半年,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已经抢救两次了,随时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我又想起许医生说我这么折腾下去,死的比汪波早……应该还不至于吧。   沈佳佳回了住处后就自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买了她喜欢的吃的和玩的,但是都哄不好她,不过也对,她才十几岁,还没成年,面对网络上的这些恶意中伤,她又能承受多少。   我想着我最好尽快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我尝试过去寻找是谁发散的消息,但是实在是太难了,正如沈琳所说,想要沈佳佳这张王牌的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也没时间继续耗在这个上面。   但是我也试图和媒体解释,召开新闻发布会,在小朱的帮助下注册了微博账号……能用的方式我都尝试了,也没有用,甚至是报警,我也尝试过。   但,没有用。   不是报警没有用,而是他们这些人诬陷的理由很可笑。   他们说:“既然你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解释呢,解释不就是掩饰吗,掩饰不就是事实吗,要不是戳中了真相,你干嘛急的报警啊,笑死了,肯定是戳中痛脚这才来解释的。”   他们说:“急了,急了,你看这就急了。”   但是在我做这些解释之前,我曾经想过平静处理,过段时间这些风波自然就过去了,但是他们这些人却说:“你看,到现在都不出来解释,肯定是想不到理由解释了,所以干脆装死,果然是戳中痛点的。”   无论做什么,都是错误。   一个选择题,只有两个选项,你告诉我两个选项都是错的,你到底想要我怎么选择?   再后来,这件事情愈演愈烈,网上扒出了我的身世背景,他们说我就是一个出生在小镇子里的小混混,没接受过什么教育,难怪就是这副品性。   他们也找到了左林,我的这位品性温和的弟弟,他们把我和左林放在一起比较,最后得出了结论:哥哥这么下三流,弟弟却舍己为人,为什么死的是弟弟而不是哥哥,为什么左林死了,而左齐活着呢?   我看着这些结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呢?   最后一次召开发布会的时候,我很无奈地告诉那些举着话筒的记者,也让小朱在社交平台同步更新,我告诉他们:“我是个同性恋,我不具备对其他女生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心理和生理问题,我所喜欢的只有男生,而且,我曾经有过爱人,所以网上的恶意中伤可以终止了,特别是,不要再把这些空口无凭的事情,当做茶后笑谈,别把伤害别人当成一件随大流的正确做法。”   有记者问我:“既然你是同性恋,为什么一直不公布呢,是想要做其他什么事情,还是说觉得同性恋这个身份让你不敢承认呢?”   我告诉他:“我一直公布的,只是你们忽略了而已,你们在拼尽努力寻找自己想要看到的,而忽略了其他真相,并且我从未觉得同性恋这个身份有问题,我承认我的性取向,承认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不觉这有问题。”   我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开始搜寻关于我的同性恋证据,等他们找到了,这件事情也就可以差不多澄清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人言可畏,我只能做这些了,我没有办法趴在每个人的耳边,一点一点地去解释。   开完新闻发布会回去后,沈佳佳就趴在我旁边哭,这姑娘这几天算是把眼泪水都快流干了,她的照片,我让人撤了,有关她的事情,在今天之后,应该不会再被人提起。   我无所谓明天的我会站在怎样的风口浪尖,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几个小时,我的恋情,都被扒了个底儿掉,从头到尾的,从我在小城市到跟着江一航来了这里,从我们打架,到我们分手。   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被扒了出来,那些我本不想再看到的东西,想要藏在地底的耻辱,都被暴露在了日光之下,所有人的面前,没有了一点点的隐私和遮羞布,最难堪的一面,是被我亲手送到他们的面前的。   在我的印象里,我本不该是这么冲动的人,但很抱歉,我可能是变了。   “哥,为什么为了我,要把这些都说出来?”沈佳佳和我蹲在沙发旁边,我给她做了水果披萨,她抱着一角啃,一边问我:“值得吗?”   “值得。”我说。   “因为我爸,是吗?”她问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执着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告诉她:“不仅是因为沈叔,还因为你,我身边什么都没了,都没有了……我只剩你了,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总得把你当妹妹护着吧。”   我不再执着于爱情了,这玩意,可能天生和我反冲。   我想着,那就找个亲情吧,指望爸妈是没用的,那就……沈佳佳吧,好歹也是叫了我这么长时间的“哥哥”,就当多了个妹妹,总算是有个人陪着,不至于太孤单。   这件事情慢慢发酵,从我和沈佳佳的那些照片,到我的澄清,到报警……慢慢地,慢慢地,一直挖到了沈琳的头上,警察告诉我,找到了一开始煽动网络暴力的人,找到了那群躲在阴暗里的幕后黑手了。   我的确有点吃惊,因为之前看到沈琳,她所说的和这个不太一样,而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第二天我带着沈佳佳去了公司,开完会后接到了警方电话,准备去一趟公安局配合调查。   但我带着沈佳佳一出门,正准备上车的时候,旁边停靠的车忽然亮起了灯,猛地疾驰冲向了这边,那是一辆小型货车,我几乎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把沈佳佳推了出去。   本以为自己会被撞,但直到一声巨大的声响,这辆小型货车被一辆跑车撞得往旁边侧翻。   这近在咫尺的碰撞声让我有些发懵,反应过来时,那辆小型货车被撞到了公司的玻璃幕墙,而跑车几乎不能看了,我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这辆车,是当初我买给江一航的,后来我把房子卖了,准备把车也卖了,可惜后来只是把房子卖了出去,车还在手里。   前两天小朱倒是跟我说,车子有卖家要买,我就直接降价出售。   但我没想到是江一航,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我听到旁边有人喊道。   沈佳佳也吓蒙了,抱着我,浑身发抖。   我抬头看着卡车司机醉醺醺的样子,又看了眼被卡在跑车里,整个人鲜血淋漓的江一航,手机有些攥不住,他试图看着我,想要说什么,但是一张口只是涌出来的鲜血。   会死吧?这样的冲撞力。   我看着变形的车,看着里面几乎奄奄一息的江一航,耳边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陡然觉得脊背发寒。   “哥。”沈佳佳攥着我的手:“他会死吗?”   “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蹲评论,蹲评论,哈哈哈! 第40章 六恶(5)   站在抢救室前的时候, 我的手上还沾满了血,是江一航的血。   护士拿了病危通知书让我签字,我写了自己的名字之后, 问她:“他会死吗?”   “病人伤势很严重,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护士犹豫了一瞬后继续道:“伤者的胸腔受到了猛烈撞击, 内脏受损, 不排除大出血的可能, 肋骨断裂了五根,有断骨刺入肺部, 头部受到撞击后, 颅内有淤血, 颅骨有碎裂的痕迹,脊骨断裂两处, 以及腿骨粉碎性骨折。”   他会死吗?   我有些怀疑地想着这个问题, 至少在事情发生之前, 我从未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从未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警察赶来的时候, 我正带着沈佳佳站在抢救室门口,这不是一起简单的醉酒肇事, 而是一起杀人案。   司机醒酒之后,本来还想要逃脱罪责, 但我想要见他一面, 在此之前,我通过这辆车的车牌号找到了他的身份信息, 又找到了他的家,我知道手段很卑劣,但此刻他值得。   我让人通知了江一航的父母, 然后将小朱放在这里盯着,证据稍纵即逝,我必须立刻让这个人吐出来。   对方显然刚刚醒酒没一会儿,他看着我,歪着脑袋,一手扶着头道:“真不怪我,我就是喝多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本来想要踩刹车的,没想到一下子踩成了油门,警察同志,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个得赔多少钱啊?”   我漠然地看着对方。   “唉,我真的……”他的头发是剃了的,光头,随意抓了两把后道:“早知道我就不开车了,这一下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积蓄。”   “赔进去多少积蓄?”我看着他,神情冷漠,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身上沾血的衣服还没换下来,看上去有些狰狞:“一条命,你说要赔多少钱?”   “啊?一条命啊!”对方似乎被吓了一跳,立刻扭头去寻找警察,似乎是想要求证。   “你应该知道醉驾已经入刑了吧,你现在最好祈祷江一航没事,否则赔钱……嗯?”我看着他,缓缓道:“赔命吧你。”   我和他距离的很近,只是隔着一张桌子,手机传来信息的时候,我看了眼,轻轻打开了信息,而后放在了他的眼前,低声道:“拿钱办事,你女儿的国际幼儿园学费可真贵啊。”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全都白了。   网上说得对,我是个混混,我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我知道不是什么钱都能拿,可有些人不知道。   他几乎很激动地站起来,这张小孩的照片显然是戳中了他的痛点,我深深叹了口气,他要往前冲过来的时候,我猛地伸手将他掼倒在地,狠狠两拳对准了他的头颅砸了下去。   这两拳的力道不至于杀了他,我还不想坐牢,但也不想让他好过,他威胁我的命了,我恨威胁。   警察冲进来拉开了我和他,他嘶吼着,那模样显然是我也精准地踩中了他心里最恐惧的角落里。   要钱是吗?想要给女儿报个好学校是吗?想要孩子出人头地是吗?   我笑了起来,伸手抹了把脸,尚未干涸的血粘在了我的脸上,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但看他的时候,我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如果江一航真的死在了这次的事故里,这个人,肯定要依法死刑。   我多的是办法慢慢撬开他的嘴,抓住他是没有用的,我很清楚,如果找不到幕后的人,这只会是一个开始,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将在恐惧中度过着,这绝不是我要的生活。   我不接受来自任何人的威胁,死也不接受。   回到医院的时候,江一航的父母已经赶来了,老两口几乎站不稳,看见我上来就要扑打,我站在了原地,这件事情的确和江一航无关,他会被卷进来,也的确是因为我。   虚软无力的拳头砸在身上,倒也没什么痛觉,只是觉得难过,我看着还在亮着的灯,喉头微微耸动,吞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呼吸都满是残留的血腥味。   “我就说,他不能跟你在一起!你害死他了!你害死他了!”江母哭的几乎昏厥过去,江父扶着她,我看到她指着我道:“为什么进去的人不是你!死的人不是你!”   我挺想说江一航还没死呢。   医护人员来来回回地跑,我看到他们手里都沾着血,有人大喊着要输血,我和江一航的血型相符合,立刻上前捐血,但对方说我不符合捐赠的条件。   因为我有再生障碍性贫血和精神疾病。   我只能木讷地站在外面,甚至不知道怎么和江一航的父母说话。   “他这些天,一直……一直在外面,他每天念叨的都是你,每天都是……他每天看着你的照片就发呆,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以为……我以为时间一长,他就会好的,可是现在……现在……”江母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能低声道:“他看的……不是我的照片,是我弟弟的。”   “就是你的!”江母冲上来,被江父一把攥住,江父叹气道:“就是你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左林应该不会纹身。”   我微微愣神,突然有点想笑,左林啊……他……   他纹身了,江一航的那个情侣纹身,就是和左林的,我没有纹身,难以相信吧,我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二十多年了,从未纹身过。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抢救室,不明白他为什么抱着左林的照片不放,但又来为我挡车。   他有病吧,是不是有病?为什么呢?要是死了呢,我又不是他喜欢的人,为一个不喜欢的人死了,那得多憋屈。   林女士和左先生也来了,我没有通知他们,但不知道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林女士看了眼我,上前问我:“受伤了吗?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   “不是我的血。”我抽开了手,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两家见面,就像是仇人相见,林女士和左先生一直认为如果不是江一航和左林在一起,他们也不会被逼得带左林去了国外,左林也就不会死在国外,骨灰到现在都没能埋进地底。   江一航的父母觉得,我和左林就是两个祸害,一个害他还不够,两个都害他,现在害得他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   他们从争论,到吵架,再到动手,我试图上前拉开他们,但是实在是太过混乱了,两家人都恨不得能在医院抄起棍子闷对方脑袋上,医护人员拉扯都没用,我在中间不知道被谁猛地推了一下,腰后砸到了旁边的栏杆,一阵生疼险些站不住。   保安连忙上来拉开他们,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能靠在旁边,脑袋里晕乎乎地转,低着头喘气时,就听到沈佳佳有些诧异地喊道:“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流血了……”   她这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对面吵闹的四个人听到,我茫然地看了眼沈佳佳,而后身子骤然发软,整个人朝地上栽了下去。   记忆的之后,我能看到林女士和左先生诧异的神情,还有小朱惊恐又紧张的表情,再然后便是有些发黑的走廊灯光,世界渐渐变成了黑色。   再次醒来时,手背处打着点滴,我戴着熟悉的氧气罩,许医生深深叹了口气:“一下子医院进了两个,业绩这不就冲上去了?”   他这讽刺意味十足,我试图说话,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你省省力气了,早跟你说了,不要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要撞伤之类,你的再生障碍性贫血是很危险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许医生将病历放在了背后,看了眼我身旁的仪器,而后道:“别问另一个怎么样了,他受伤很重,还在昏迷中,到底是植物人还是会醒来,暂且不知道。”   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已经耗费了目前我所有的力气。   沈佳佳进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通红,肿了不少,能看出来是哭了很久的,她小声道:“哥,对不起。”   她没什么需要和我说对不起的地方。   “真的对不起,哥,你别讨厌我。”她趴在我床边,小心翼翼攥着我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我回捏了她的掌心,而后便仰躺着,呼吸并不算顺畅,但比昏迷之前要好了不少,听小朱说林女士去问了我的病情,我不知道许医生是怎么告诉她的,但是这对夫妻后来站在我床头的表情,仿佛我下一秒就要进棺材了。   我在这里住院,外面花了高价钱查询的事情还在继续调查,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接电话,而这种日子直到一个星期后,我这边递交了证据,警方那边也在沈佳佳的各种口述下找到了关于沈琳的一些犯罪证据,有的是和这次车祸有关系,有的没关系。   但的的确确第一次煽动网络暴力的背后,有沈琳的影子。   我和她之间到了这个地步,必须有一个人要进去,而这个人肯定是她,不然我也不会安心。   沈琳被逮捕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坐在自己的私人酒庄被逮捕的,我没有在现场,但是后来警察告诉我,沈琳要见我。   点名,只见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她想要告诉我什么,但我还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蹲评论,继续更新中!敬请期待! 第41章 七恶(1)   沈琳即便是在公安局拘留, 依旧是那副妆容精致的大小姐模样,她看着我,摆了摆手笑道:“左总, 好久不见啊, 你又帅了好多。”   我这副脸色苍白的鬼样子也能被她称为帅, 只能说这人太会说话了。   “抓到我不应该很开心吗, 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难过?”沈琳微微笑道:“还是说, 你已经猜到我今天要来告诉你什么了。”   我本不该出院的,但是这里我需要来, 我得来解开一个疑惑。   “左总, 其实当初你要是同意了我的话, 现在你就可以获得很多很多东西,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也不至于弄成了这副模样。”她下意识想要找烟, 但想起了自己身上没有烟, 只能放弃了,叹气道:“为什么呢?为了一个承诺, 你得失去多少东西啊,别人梦寐以求一辈子的东西, 在你面前简直唾手可得,可你居然放弃了。”   “车祸的事情, 是你安排的。”我没有用疑问句, 用的是陈述句。   她看着我,而后点头应道:“对, 是我,你们都已经把我抓到这里了,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第一次煽动网暴的事情, 也是你吧?”我问道。   “重复的问题,就不要问了吧,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啊,左总。”沈琳眉梢微微上挑,她看着我,我感觉我透过她,似乎看到了长大成年的沈佳佳是什么样子。   “那好,不如你来告诉我,今天来找我……是想要说什么?”我问她。   “你调查到了第一次煽动网络暴力的人,难道没调查到第二次吗?嗯?”沈琳看着我,她笑了一声:“你啊,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可惜被人带了绿帽子,这些事情,都不难查到,但每一样对你而言,都很难堪吧,被父母抛弃,奶奶很早去世了,明明是亲兄弟,但生活却天差地隔,截然不同。”   我没有说话。   “你这些恨不得藏着的东西,明明这么不想公之于众,但为了洗清沈佳佳,不得不自己说出来,成了别人攻击你的利器,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说出这些事情的后果吗?的确这种事没什么错,但这个世界,不只是对和错。”沈琳笑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状似无奈道:“我告诉过你,沈家出来的人,都不是好招惹的,左齐,你的那位好妹妹才是煽动第二次网络暴力最大的幕后黑手啊,那些照片……哈,她跑出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又怎么能拍到照片呢?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你是她手里,最听话,最可靠,也是最安全的一把刀。”   第二次网络暴力中,那些我抱着沈佳佳的照片,几乎在网上都被我删干净了。   也是因为这次的照片,沈佳佳茶不思饭不想,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能经受得起这样的人心险恶,恶意揣测,所以我选择澄清,最简单的方式去澄清,从源头开始断了这些流言。   我知道最后我的性取向,身世,乃至于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成为了网民口中刺向我的刀,刀刀不见血,刀刀刺入肺腑,直到满是血味。   “所以其实你在调查第一次网络暴力,抓出我之后,就察觉到苗头不对劲了吧,所以你停止了调查。”沈琳哈哈大笑,她拍了拍桌子,笑的几乎直不起腰:“你看你,你想要保护的人,其实才是害你的人,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她是什么,你以为她是谁啊,她是沈城的女儿,是沈家的人!”   其实你察觉到了吧,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地保护她,选择忽视了。   为什么呢,因为你身边除了她,已经没有别人了。   “你知道你会被判多少年吗?”我平静地问她。   “谁知道呢,说不定运气好点,是死刑呢?”她看着我,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想到结局吧,就像是赌徒,赌赢了,我得到的更多,赌输了,也不过一个死字。”   “你不缺钱,什么都不缺,为什么非要走这么一条路?”我始终不理解。   “为什么啊……”她眼神有些迷茫,而后再次坚定地看向我:“因为我是个人,我有贪欲,我想要得到的更多,更多……你这样的人,才是极少见的人中极品啊。”   我起身出门前,她在我身后喊道:“左总,你真可怜。”   我回到车边的时候,司机还在等着,我让他先走,自己想要开车逛逛,他有些不放心道:“左总,您……真的没事吗?您的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一点一点下沉,即将压断我的肋骨,挤碎内脏,我死死攥着拳头,压抑着心头疯狂喷涌的情绪。   司机走后,我便上车开往住处,从这里到我住的地方要经过一长段的桥,但最近正在施工,之前下过雨了,桥上安安静静的,我几乎要把油门踩到底,疯狂疾驰,甚至有一种想要干脆冲破围栏,直接冲下去吧……   冲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车逼近围栏的时候,我还是猛地踩了刹车,胸膛重重撞在了方向盘上,一阵疼的我认为自己肋骨可能是裂了,却忍不住笑着仰头靠在座椅上,从闷声笑到哈哈大笑。   真是太好笑,太讽刺了,我他妈的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耍了,我一直在找寻谁在威胁我,谁在暗处窥视我,但我从未想到这个人就是在我身边,我一直都在努力保护的人。   活了二十多年,越活越单纯,越活越回去了。   正如沈琳所说的那样,我在这场车祸之后,立刻搜寻了相关的信息,我甚至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我费劲一切心思找到了幕后,挖出了沈琳,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带出了以前的事情,找到了第一次煽动网络暴力的始作俑者。   但,我没想到,这也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惊喜。   一个,我可能做梦都想不到的惊喜。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调查,我终止在了这里,因为我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就像是海面上只剩下唯一一个救生圈,我明知道那旁边是一头鲨鱼,但还是抱有一丝丝侥幸去拿这个可能要了我命的救生圈。   我知道会死,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他妈的要怎么办?   好难受啊——   让我死吧。   江面是雨后初晴,带着一丝金灿灿的光,我下了车,站在围栏旁边,其实只要轻轻翻越过去,纵身一跳,很多痛苦和为难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我不用再去思考我要怎么面对江一航,我要怎么去面对沈佳佳,我要怎么去面对二十多年来素未谋面的父母,但……这不就是逃脱了吗?我这么努力挣扎了二十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跳下去,成为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吗?   我靠着栏杆,手一直在发抖,有些抓不住的感觉。   这是我从心理治疗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的心理医生,她接的很快,第一句就是问我:“左齐?你怎么了?”   我沉默了很久。   “你在哪里?”她问我。   我继续沉默着,我怕我一开口,就发不出声音。   “好,我不问你,但你要给我回应,你轻轻嗯一声,让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医生说道。   我应了一声,换了个手握着手机,风声呼呼地吹着,带着铁链都在响动。   “我跟你说,我家里呢,最近养了一只猫,我听说你养了一条狗,是什么品种的呀?”她问我。   “哈士奇……”我的声音小的几乎微不可闻。   “哈士奇啊?”她笑了一声:“那它调皮吗,我之前看过很多哈士奇的视频,一直都想要养一只,但是一直都不敢养。”   “有点。”我说。   “下次可以带它来见见我吗?我很喜欢狗狗,也很喜欢哈士奇,想摸一摸它,可以吗?”医生问我。   我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很喜欢狗狗吗?”   医生应了一声,而后又道:“对,但是我想要你带它来见我一下,我只要看看就行了,狗狗认主人,它愿意跟在你身边,一定是非常非常依赖你。”   我和医生聊了很久,直到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江面。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沈佳佳还没有睡,她有些不安地坐在客厅里,见我回去之后连忙站起来凑到我身边,笑着道:“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应酬去了,你的身体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许医生都告诉我了,你要好好养身体,不然以后老了,就很难受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身子有些发冷。   “哥?”她见我没动静,回望了一下,而后不安道:“哥哥,你怎么了?”   没看到沈佳佳之前,我尚且还能压抑着,但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一种让我极其不适的焦虑和烦躁感充斥着我的大脑皮层,我有些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哥?”她小心翼翼凑到我的身边:“小朱姐说,你去……公安局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哥,到底怎么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如果你都不理我了,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你能办的事情多着了。”我垂眸看着她,不动声色推开了她的手:“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北京,快中考了,努力学习,不要总是待在这里。”   “哥。”我要往楼上走的时候,沈佳佳忽然扑过来抱着我的腰:“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和她都知道这个“对不起”是因为什么,她甚至连辩解都没有,只有不断地哭,一直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   蹲守评论是我唯一的乐趣了,求评论!感谢在2022-03-24 23:38:56~2022-03-25 01:2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人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七恶(2)   我站在客厅里, 沈佳佳就坐倒在我脚边,她抱着我的腿,一直在哭泣, 我试图想要离开, 但连抬起脚步的力气都没有, 只听到自己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   “哥, 你听我解释……”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看我。   “你说, 我听着。”我说道。   她似乎愣怔了一瞬,浑身微微发抖:“我……第一次, 第一次那些话, 真的不是我放出去的。”   “因为第一次不是你放出来的, 但是你看到了我的态度。”我半蹲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 我再也没办法把她当成一个仅仅十五岁的小姑娘看待。   “我选择了冷处理, 你不甘心, 你要我顺藤摸瓜,找出沈琳, 然后和她厮杀,所以你在第一次的基础上如法炮制, 策划了第二次,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 逼得我不得不站出来, 不得不去寻找。”我问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她声音发颤,呼吸都在抖动。   “沈佳佳, 你口口声声喊我哥哥,你在喊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你分明比我、比你姑姑,都更加老辣。”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轻声道:“你不需要我的保护。”   “不,哥,我需要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伸手攥着我的手臂,眼里满是恐惧:“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我姑姑会害我,我怕沈家其他人容不下我……”   “……”我没有说话。   “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伤害这么大,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你抓住她,她做了很多违法犯罪的事情,我只是想要你抓住这个突破口。”沈佳佳哭着道。   “明天,你就走吧。”我低低叹了口气:“我这里……住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我养不了你。”   “哥!”她攥着我衣服的手,被我一点一点扒开,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猛地抱住了我的后腰,本来被撞到的地方就还没好,此刻一个踉跄,腰椎疼的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哥,以后就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再也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你就原谅我这次吧,就算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你原谅我吧。”她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了我的衣服上。   我有些茫然地想着,以前我觉得我的遭遇和她有些相似,只是背景不同,现在想来……其实从头到尾都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我近乎漠然地推开她上了楼,然后就听到沈佳佳在楼下吼道:“左齐!你答应过我爸,你会照顾我的,你会照顾我的!”   我没有吭声。   “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你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保护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造成这么大伤害,我也不知道江一航会突然出现,其实……其实我已经计划好了的,你不会受伤,你顶多就是碰撞一下,你会没事的,我都已经计划好了的,哥,我就是害怕……只要姑姑在一天,她就不会放过我的。”沈佳佳仰着头看我,那张脸上,我看到了她以后长大了,和沈琳极为相似的容貌。   “这样……啊?”我低低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只是知道第二次有你的参与,但我不知道更多,沈佳佳,你姑姑被捕的时候,没告诉我……这件车祸事件的背后,还有你的参与,她什么都没说……哈哈哈,难怪她知道自己会被捕,难怪她也不逃,等着自己被捕,原来是这样……她也没说,但你都说了。”   我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太年轻了,还是应该说她慌了,那些沈琳都没有再说出来的秘密,她倒是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   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沈琳不跑,为什么她之前那么强硬地想要遗产,可现在却选择了被捕,担下了全部的罪责,因为她是沈佳佳的姑姑,沈佳佳是沈家唯一的血脉了。   “如法炮制……”我轻轻地喃喃道:“沈佳佳,你真是给了我惊喜。”   沈佳佳的脸色出现了错愕,她几乎震惊地看着我,张了张口,她应该也没想到沈琳只是说了第二次的网络煽动,而并未说出这次车祸的真正原因。   “我……”她脸上一阵青白,缓缓看着我:“是姑姑想要先威胁你,我就想着,既然她都插手这件事情了,不如我趁着这次机会,直接把她送进去,但是我保证,我真的保证,那个司机真的不会撞伤你,他真的不会……我给了他一大笔钱,他会在即将撞到我们的时候紧急刹车,你最多就是碰伤,不会有别的事情的,我真不知道江一航会出现,我不知道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他刹车不及时呢?如果我死了呢?”我问她。   “不可能,我给了他一大笔钱,他不敢的。”沈佳佳坚定道:“我当时想的是,只要这件事情变成了刑事案件,只要你插手了这件事,沈琳一定跑不了,因为这个司机是她找的,都是她。”   “是啊,司机只要供出她就行,判个几年,把沈琳弄进去,他自己也能拿一大笔钱封口,沈佳佳,这个算盘打的很好,但是这个算盘是基础于沈琳还把你当侄女看,最后没有一口咬死你,这个算盘基于我还活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攥住,我隐隐听到一丝嗡鸣,这不是溺水的感觉了,这是我感觉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我站在楼梯上,那种濒死感几乎将我包围了,浑身冷汗往下淌,手攥着扶手,死死咬着牙看向沈佳佳。   人一旦愤怒到了极致的时候,忽然理智就会回笼,我只觉得寒冷,像是站在一片虚无上面,周围空荡荡的,明明在屋子里,却觉得寒风几乎要贯穿我的胸膛,带着血腥味的内脏碎肉,几乎在胸口绞成我看不到的血肉模糊的样子。   一股直冲脑门的血腥味一直往上涌,一直往上翻腾。   “也对啊,沈琳他们不想杀你,你要是死了,根据遗嘱,这些财产都会被捐赠掉,他们又能得到什么?”我闻着鼻腔处的血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难看的样子,竭力道:“你料定了,汽车冲来的时候,我肯定会推你出去,对不对?”   她哭着抹了把眼泪,不敢吭声,但我知道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算准了,我一定会推她出去,然后自己被车撞一下,这一下不会很重,因为司机会踩刹车,我顶多就是一个骨折,然后……我会像第二次网络暴力那样被踩到了底线,被激怒,然后按照她所预定的路线,将沈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她铲平威胁。   因为她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她,就是我的底线。   被计算的感觉,我已经提起不来什么力气再去愤怒了。   人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失败,还是失败,我想要叹气,但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我没有再回头和她说任何一句话,径自去了房间关上门,和往日一样,吃了许医生开的止血药和调养的药,坐在桌子旁看了一下电脑里小朱发过来的文件信息,一切都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半夜被梦惊醒的时候,一摸枕头,发现湿漉漉的,打开了床头灯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流鼻血,枕头上已经被浸透染红,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我整个人有些晕眩,坐起身时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捂住口鼻,然后一只手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走。   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消瘦的几乎脱形,我低低喘气,有些呼吸不过来,血就滴落在洗手池里,一阵阵地发晕,一下子没站稳便坐倒在了地上,连着洗手池上的洗漱用品一起掉在了地上。   我没有穿拖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的确是有些凉,裤子和衣服上都沾了血,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又狼狈不堪,只能局促地抬手擦拭了一下鼻腔涌出来的血。   明明是吃了两颗药的,但是还是止不住,我只能拿着毛巾沾了点冷水,捂着口鼻,试图这样可以止血一下,如果还不行,我只能再次求助许医生了,就是不知道半夜他有没有空,是不是在休息。   脑子里逐渐放空,闷不吭声地低着头,看着血溢出指缝,一滴一滴落在了地砖上,这身睡衣睡裤大概是不能用了,沾了大片血迹,应该是洗不干净了。   今天家政也来了一次,给蠢狗喂了吃的,蠢狗自己会去找小零食吃,倒是不用我操心。   汽车4S店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我订的车还得一年才有货,我加价了,估计两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货。   森木集团的许总约了明天说是见面谈谈合作项目,看这架势我应该是去不了,让公司派最新上任的那个老总过去,我挺看好她的。   ……   我微微半阖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血已经止住了,扶着洗漱台两次,才勉勉强强站起来,抬头一看,外面隐约能看到一丝阳光了,天际微亮。   “天亮了啊。”我竭力仰着头,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手上的血已经干涸了,黏腻湿润的感觉并不好受,地砖上很凉,头部像是被谁重重闷了一棍,疼的让人说不清楚话。   我后知后觉昨天可能血压有点高,压抑了太久的东西,还没等到爆发,就悄然熄灭了,只剩下空洞。   作者有话要说:   蹲评论,乖巧蹲,各种姿势蹲!感谢在2022-03-25 01:27:03~2022-03-25 16: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小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七恶(3)   沈佳佳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以她是沈城的独女的身份。   记者发布会上,媒体询问的问题都很刁钻,大多数无非就是询问“沈先生是什么原因自杀的?”又或者“对于您姑姑沈琳女士的作为, 您怎么看?”   沈佳佳演技卓越, 在镜头前红肿着眼睛保持微笑, 坚强又脆弱的样子的确让人不忍心。   我看着视频里的她, 而后关闭了视频。   “两粒止血药都没用, 你这个情况必须要住院治疗了,你明白吗?”许医生在做完检查后, 脸色已经十分严肃:“人的身体是有一个极限, 你不断的拉扯这个极限, 最后只会让你自己到达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全线奔溃了,左齐,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你的状态真的实在是太差了。”   许医生告诉我, 这种状态下,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 就连他都很难挽救。   “江一航那边怎么样了?”我问了一下,毕竟是因为我而受伤的, 我不可能不管不问,哪怕是个陌生人, 都还得关心一下吧。   “不太好。”许医生放下了笔, 他道:“昨晚出现了术后并发症,在抢救室里抢救了两次, 早上情况才稳定的,看这样子,能不能挺过去, 就看这几天了。”   “医药费我打卡上了,给他用最好的药,多少钱都行。”我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的确不太舒服,随意抹了把脸之后道:“顺便帮我安排一下住院吧。”   “什么时候?”他问道。   “今天下午……我先回去收拾点东西,就过来。”起身的时候眼前晃了一下,我伸手扶住了桌子,缓了一下劲儿才算是好一些,许医生看着我,担忧道:“你真是……唉。”   我其实想来住院,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是不想再回去看到沈佳佳。   本来我准备今天就送她走,谁知道她提前召开了发布会,我只能等发布会结束后,安排小朱送她离开,她的行李基本都打包好了,按照之前我答应沈叔的去做,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   回去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司机去给车加油了,这几天跑的太厉害,油箱基本要见底。   我后来调查的时候,知道江一航的钱从哪来的,以前我给他买了不少东西,他倒是全部都变卖了,但是这些还不够,他拿着钱去了赌场,我承认我以前教过他玩这东西,但那时候纯属是聊天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拿这个去赚这种钱,作为一个法学生,他应该很清楚这种情况被抓到会怎么样。   他很聪明,学这些很快,赚了很多,转过头就直接从小朱这边交易了这辆车。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些什么,抱着左林的照片,喊我的名字,明明恋恋不忘的是左林,却过来替我挡车,搞得自己要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说不定再也醒不过来了。   有意思吗?我有些搞不懂。   我随便开了两瓶酒,能被我放在酒柜上的,一般都是珍藏的好酒,用来给我消愁,倒是有些浪费了。点了根烟,自己坐在沙发上,外面的落地玻璃窗是打开的,风从阳台处灌了进来,吹得窗帘都猎猎作响。   自从上次之后,其实我就没有接到过林女士的电话了,我不知道后来左林有没有下葬,又葬在了哪里,也许是他们又跑去奶奶的坟墓旁边了,这些我也管不着。   我这一辈子活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身边什么都没有,要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永永远远求而不得,我忽然意识到不是什么东西都是通过努力就能实现的,很多东西,就算再努力,再用心,再真诚也没有任何用处,想要走的人是留不住,更多的时候,他们总以为只要他们回头就行了。   我如同一条廉价的狗,在他们眼里,会一直在原地摇着尾巴等着他们。   沈佳佳回来的时候还没有换衣服,她几乎是跑着过来的,我喝的有点多,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小朱站在旁边一脸抱歉道:“对不起,左总,沈小姐一定要回来,我拦不住她。”   我摆了摆手,一手撑着额头看着沈佳佳,有些疑惑道:“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想要。”沈佳佳的脸上带着泪痕,我不知道是从记者发布会带下来的,还是刚刚才哭的:“哥,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别不要我。”   “好啊,我原谅你了。”我笑了一声,轻轻松松给了她最想要的两个字,但她却不高兴了。   “哥,我知道你很辛苦,你的身体也不好,等我拿到了沈氏集团的股份,等我拿到了……你就不用这么累了,我会养你的,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哥。”她试图攥着我的手,我轻轻掠过,握着酒杯,继续看着她。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我是为了我们以后考虑啊,你不用再这么辛苦地经营公司,我能养你的,我又很多很多的钱,我可以养你,沈家我爸这一辈,只有我爸和我姑姑,其他的都是旁系,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继承。”她深吸了一口气,仓促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到了合同文件,手抖着塞到我这边:“哥,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钱,我真的会养你一辈子。”   “你不是你哥。”我笑了一声:“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什么都没有……我不是你哥,你不要再叫我哥哥了,沈小姐。”   我只是一个被沈叔随手提拔上去的混混,我只是靠着运气在这座城市里扎稳了脚跟,我不是你哥,你没有哥哥,我也没有妹妹。   “哥,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沈佳佳走到我旁边,她看着我:“你说啊,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我点了根烟,一手撑着额角,胸膛鼓鼓胀胀地很难受,看着她道:“玩够了吗?沈小姐。”   “……”她的脸色在我这句话之后苍白了不少,脸色也沉了下去,我就说她长得真的很像沈琳,特别是这副神情,我几乎可以预见沈佳佳成年后的模样了。   她死死盯着我,而后忽然笑了起来:“好,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把话摊开了,你不也是想要钱吗,不就是因为我爸,所以你才冒着风险保护我吗,不就是为了那个四分之一的遗产吗,谁不知道沈城四分之一的遗产有多少钱,比你这个小公司赚钱多了,你不就是为了这个,为了钱吗!我给你啊,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啊,我能给你的还远远不止四分之一的遗产,我还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我的唇角微微下压,沉默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钱,你为什么后来找了上海的律师来,寻找这份合同的隐藏协议,我曾经也想相信你的,所以我故意不让我爸的律师告诉你,我是真心想要把你当哥哥对待,可是你却找了上海的律师来研究这份合同,找到了隐藏在里面的四分之一遗产的条款,你敢发誓吗,你敢拿你奶奶发誓,说你从来没有对这四分之一的遗产动心吗!”沈佳佳猛地凑近了我,她咬着牙,脸上却又露出了笑容:“我给你钱啊,你养我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啊!”   我紧紧压抑着的疼痛感似乎全部反弹了,痛的我几乎直不起腰,喉头的鲜血疯狂往上涌,想要压都压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的时候,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几滴血溅在了沈佳佳的侧脸上,她几近错愕地看着我,而后撕心裂肺地尖叫道:“哥!”   许医生说,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可能连抢救都来不及。   许医生告诉我,我应该保持平和的心态。   小朱扑过来扶着我,我浑身痉挛,痛的无法自制,血从我紧闭的嘴唇里溢出来,一口一口,大口大口的呛咳,仿佛要把我压抑了许久的痛和难过都一次性吐出来,混着血腥味的,不堪入目,肮脏的……记忆。   “老板!老板,你撑住,快打120,快叫救护车啊!医生!医生!”   小朱大声喊着,平时小心翼翼的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大声吼着。   我能感觉到血沫从我的口中涌出,心肝脾肺肾几乎都快被撕裂成了碎片,明明没有任何外物撞击,但就是疼到浑身蜷缩起来,我以为是蜷缩起来的,也或许根本没有,因为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了。   我不知道一个人死前是什么感觉,但我感觉自己可能离死亡只差一线,在这最近的距离下,只要我闭上眼睛,也许就再也睁不开。   “哥,你别睡,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话,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生气的,我不是这么想的……哥,哥你别出事好不好,你看着我,你撑住。”沈佳佳哭着 不断地给我擦拭从嘴里涌出来的血,但只是徒劳,我皱着眉头试图喘息,可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灼热的痛感。   “为什么活着的是你?为什么死的是左林。”   “为什么活着的是你?为什么要死的是汪波。”   “为什么活着的是你……”   ……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活着,我活着……是碍着谁了吗?   我缓缓阖起眼睛,眼前一片刺目的鲜红色逐渐化为了浓墨一般的黑,我不知道这次我会不会死,但我触摸到了这个边界,那种濒死的窒息感让我极其痛苦,我挣扎着试图伸出手抓住一个东西,然后被轻轻的扒开了手指,一点一点推到了水里。   海水没过我的口鼻,我整个人向下坠去,眼前是阳光照射在海面上,隐隐透出而触碰不到的亮光。 第44章 八恶(1)   我初中那会儿, 在镇子上算是不良学生了,老师都觉得我脾气差,性格冲动, 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但倒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初二那会儿, 我十四岁, 喜欢在外面待着不回家, 奶奶做完饭就会站在门口的水坝上喊我回来吃饭。   爸妈不知道去哪了,虽然奶奶不说, 但我知道他们估计是不准备要我的, 十四岁的人, 多多少少也有些心思,只是不想戳破, 别人看我的眼神也是同情里夹杂着一丝不喜。   理由很简单, 同情我是爸妈不要的孩子, 不喜我像个小混混惹是生非,总觉得我会带坏他们家孩子。   钱豪是我同班同学, 他爸出差回来给他买了个弹弓,他没事儿就喜欢拿着这个到处打人, 我就被打到了头,后脑上那块儿, 一下子血就涌出来了, 后来他也吓呆了。   我没忍住火气,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平时也喜欢混,这一拳下去肯定吃不住火气,立刻跟我互殴起来, 可惜他打不过我,没几下就被锤在地上了。   老师把我们拉开,让他去检查一下,我捂着头旷课回了家,奶奶正好在蒸红薯,我看了眼就顺着墙边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用去年剩的消毒水擦了一下伤口,然后纱布裹一下。   奶奶没钱,我知道,打了人之后,其实我也后悔,但我也委屈,坐在房间有些烦躁地摔了衣服,然后捡起来折叠好,就算是一场小小的发泄了。   后来钱豪爸妈找上门了,我家住在楼下,傍晚的时候铁门被他们敲得哐哐响,奶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有眼疾,看不清东西,我不说我后脑勺受伤了,她也就看不到。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能瞒过去的,没想到钱豪爸妈一阵踹门,又把翻桌子掀翻了,蒸好的几个红薯在地上滚了滚,被踩得稀巴烂。   我那个火气顿时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但是奶奶拉着我,把我护在身后,我没法动,我怕把她弄摔了。   这对夫妻几乎是指着奶奶的鼻子骂,我实在是没忍住,回屋子里拿了刀,夫妻俩这才闭上了嘴,一脸铁青地看着我,男人和女人声音都猛地拔高:“没爹妈要的东西,迟早得坐牢!”   “谁说他没爹妈要。”这是奶奶唯一的底线,她抱着我,反驳道:“我要,我要他。”   “就是你这个死老太太护着,我告诉你,就你怀里的这么个东西,迟早要坐牢,判死刑吧他! 迟早要吃枪子的东西。”……   谩骂声涌了过来,我看到钱豪躲在他爸妈身后做着鬼脸,我试图解释,但是都没有任何用处,得到的只是更多的谩骂。   “你看,小小年纪还会撒谎了。”钱豪的爸爸说。   “我这头,是你儿子砸的,难道我不能还手吗?”我直接将后脑勺的纱布扯了下来,尚未干涸的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把我衣衫后背都染红了,钱豪爸妈面面相觑,然后他妈上前一步指着我说:“肯定是你先动手的,谁不知道你在镇子上整天就混来混去的,学也不好好上,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没有。”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偷鸡摸狗的事情。   “哼。”这对夫妻冷笑了一声,然后指着钱豪脸上的伤:“我告诉你们,今儿要是没个说法,你们就等着吧,小兔崽子,你看我不弄死你。”   “我他妈……”我要冲上去的时候,被奶奶紧紧攥住,只能压着火气,剧烈地喘息。   钱豪他爸冷笑着看我:“你小子还想打架啊,呵,你试试看,你看老子抽不抽你,你他妈的,动老子的儿子,有娘生没爹妈要的杂种。”   他带着他那个猪头一样的儿子出去了,让奶奶限期给他一千块补偿,算是营养费,不然就在路上打我。   我让奶奶别给,我压根儿不带怕的,有本事弄死我,我怕他个屁。   但是那天我在学校,钱豪乐嘻嘻地看着我,摇晃着手里的鸡蛋,一副得意的模样:“左齐家的鸡蛋就是美味哦,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来送鸡蛋哦?一千块的鸡蛋哟。”   其他人不敢吭声,我在学校的名声不好,他们也不想过多地招惹我。   我看着他手里的鸡蛋,脸皮微微抽动,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和他扯皮,连书都不要了就跑了出去,翻墙逃课。   我直接冲到钱豪他们家的,我站在路口看到奶奶手里提着一个小菜篮子,里面放着今天早上才捡的一点鸡蛋和菜园里的菜,佝偻着背,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啊,对不起,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的。”   “就这么点啊,你这抵债什么时候才能抵到一千块啊。”钱豪他妈在篮子里挑挑拣拣,把一些菜叶子扔到了旁边的垃圾堆里,皱着眉头道:“还有鸡蛋,上面还有鸡屎呢,怎么吃,你不会先洗干净啊,老太太真是不讲卫生。”   “那就别吃。”我从她手里拽过菜篮子,阴冷地盯着她,奶奶在我身后才反应过来。   钱豪他妈的声音拔高道:“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一动静惊到了屋子里面,钱豪他爸穿着工字背心就出来了,一脸横肉道:“怎么了?几个意思啊?你这老太太有意思了,说拿东西抵钱,这又让你孙子来,正当我们脾气好呢?小崽子,你他妈的上赶着找抽是吧?”   “你抽一下,我就立刻报警,还有钱豪用弹弓砸我的这一下,咱们一起算。”我看着他,握着菜篮子,刺出来的竹签扎进了肉里,一阵生疼,能感觉到掌心都是冷汗。   钱豪他爸是知道钱豪做了什么的,也知道这事儿他们不占理,看了我和奶奶一眼后,冷笑道:“你要是敢报警,你们祖孙俩等着,这事儿就没完。”   “我等着,如果你对我奶奶做什么,动他一根头发,我就立刻拿把刀把钱豪的脑袋给砍下来,你可以试试看,我他妈的没人要了,还怕坐牢?”我盯着他,眼里几乎充血。   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钱豪他妈说到底怕了,用他妈的话就是“别跟疯子计较,神经病了都”,然后把钱豪他爸扯到了屋子里。   奶奶佝偻着背,想要去捡被钱豪他妈扔到垃圾堆旁边,踩烂了的菜叶子,我拦住了奶奶,我说:“不要了,我们回去。”   奶奶回去后给我上药,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反正将就着用吧,天养苦命人,要死早就死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我感觉到奶奶的叹息声。   “阿齐,以后在外面别这么冲动,要是吃亏了怎么办。”奶奶给我上药,她有些看不清,碰到了我的伤口,我咬着牙忍着,她用纱布裹了厚厚一层,心疼道:“要是疼了就说啊,奶奶有点看不见,你要告诉奶奶。”   “嗯,好。”我说。   被抑制的痛感在这层皮肉之下,像是野草一般疯狂生长,悄无声息。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做了这么兀长的一个梦,但的的确确是一个梦,是我十四岁那年的事情了,很多年我都没有再梦到这件事情,这事儿在我的童年里只能算是小小一件,比这个难堪的多了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院,熟悉的天花板,氧气罩,心电血压监护仪……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我不认识的管子,我看到液体往我的身体里流,有些冷,也很费劲才能睁开眼看到一点东西。   至少我还没死。   我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试图动一下手指,都无法动弹。   护士发现我醒了之后,十分惊喜地喊来了许医生,许医生以肉眼可见地疲惫了许多,他深深叹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道:“你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要给你准备后事了。”   我勉强笑了一下。   “不过你的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不是很好……”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得继续在ICU里观察几天,等情况好了才能出院。”   我想点头,但有心而无力。   “对了,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他问我。   我就很疑惑了,我这个情况,你还指望我能说出话来做选择题吗?   “想先听好消息就眨一下眼睛,想听坏消息就眨两下眼睛。”许医生说道。   我费力地眨了一下,依旧没力气再动了,他却笑了一声:“好了,至少证明你的头脑没有因为长期昏迷而发生损伤,正常思维能力是有的。”   “……”我看着他。   “好消息就是,江一航醒了,和你一样,思维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伤的太重,目前只能住院治疗,最低也得住两三个月,这还是保守情况。”许医生顿了顿又道:“坏消息就是……汪波去世了。”   我稍稍愣了一下。   “上个星期去世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在ICU里昏迷着呢,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吧,差不多快二十天了,再下去我就得宣布你是植物人了。”许医生心有余悸道:“你送来的时候,整个人基本上快没气了,抢救过程中心跳三度停止,幸好最后撑了过来。”   我不知道江一航醒来后是什么样子,想必应该不会太舒服,被撞成那样的重伤,就算是治好了,下半辈子的后遗症也是很痛苦的。   至于陆桥……汪波去世了。   曾经为了追求汪波,而出了重大车祸,现在汪波去世了,估计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带着氧气罩,呼吸还算是顺畅,只是胸口疼的厉害,我微微半阖着眼睛,直到在疲惫中再次沉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5 19:13:11~2022-03-25 23: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句芒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八恶(2)   在ICU醒来后, 又多待了七天,然后才转入了普通病房,期间公司和商业合作的朋友都来看过我了, 小朱来的时候带了一束鲜花, 两只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   沈佳佳也想来, 但是被小朱堵在了门外, 她说什么也不让沈佳佳进来。   我躺在病床上,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又听到医护人员的声音, 平静地翻看手里的文件。   我去看了江一航, 他躺在病床上, 看到我的时候先是迷茫了一下,而后惊喜地看我, 试图动一下, 但立刻疼的龇牙咧嘴, 只能保持着平躺。   他爸妈也在旁边,见到我时没有再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江一航和他们说了什么,但好歹这次没找我麻烦了。   他妈妈站起来, 拍了拍他爸爸的肩膀,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后去的, 我看着江一航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知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过去了。”他笑了一下, 和我记忆里的他并无二样,只是瘦了很多,他的目光总是锁定在我身上, 让我下意识想要逃避。   “齐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怎么了……”他看着我,脸上露了担忧。   “我听说,你抱着左林的照片,喊我的名字,江一航,你看清楚了,我是左齐,不是左林,左林他已经死了,你明白了吗?就算你为了我去撞车,他也活不过来……我是你厌恶的那个人,你看清楚我。”我叹了口气:“不然为了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多难受啊。”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你,我知道你是左齐。”江一航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始终做不到,他躺在病床上看着我,双眸通红道:“我是想要保护你的,齐哥,我没认错人。”   “是吗?那很遗憾,我不会做左林的替身。”我告诉他:“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院,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让你康复起来,但后遗症肯定有,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什么,是我欠你的,但你骗了我,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齐哥。”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猛地攥住了我的手:“别走,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齐哥……”   “江一航。”我慢慢扒开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要玩,应该提前告诉我,我不是玩不起的人,但是你拿你玩的态度来赌我的认真,我不行,一次是你轨,一次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说如果你是我,你能原谅吗,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的脾气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   “齐哥,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上你了,我爱你。”他哽咽着,颤声道:“我无法忍受失去你的感觉,太痛了,齐哥,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欠你一条命,你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给你,除了这件。”我往后退了一步,回头就看到许医生站在门口,他敲了敲门,没好气道:“聊好了没,你安安静静躺着啊,没个三五个月是好不了的,还有你,刚刚ICU才几天又想进去是吧?吐了那么多血,你还有力气走?”   “什么?齐哥,你怎么了?”江一航一听就躺不住了。   我其实没打算告诉他,很多情我都想跟他撇清关系,越远越好,但是奈何许医生一股脑全部抖落了来,他道:“还能怎么了,他之前就有再生性障碍贫血,这个病很凶险的,被某些人刺激的一而再再而三地病发,前段时间更是有意思了,送过来的时候人差点没气了,心跳停止三次,我都快以为要直接送到太平间的,这不刚刚ICU,就开始瞎晃悠了。”   我看着许医生,许医生看着我,我深深叹了口气,不敢反驳。   其实距离ICU都快一个星期了,好的也差不多,许医生深深叹了口气:“跟你说了,你这个病一定要平和心态,好好养着,千万不能情绪有太大的波动,不然我能救你一次,救你两次,但我不确定每次都能把你救回来。”   我只能点头如同捣蒜。   我去的时候,还听到江一航的哽咽声,许医生还不断地说着:“你现在别刺激他,你都不知道,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口大口的吐血,怒极伤心,这个你明白吧,这得难过成什么样子,才能一夜白头,怒极吐血……”   江一航愣怔了下来,他颤抖着声音,狠狠闭上了眼睛,低低哭泣。   回到病房的我继续躺着休息,小朱打电话来说,说是沈佳佳在运动会摔了,骨折了,哭着想要见我。   我想了一下,找朋友联系了一下认识的医生去看一看,毕竟快要中考了,又找了两个保姆跟在旁边照顾。   这样平静的生活直到我院,约了王总去打高尔夫,请了营养师调养身体,偶尔去游泳健身,去自驾旅行,江一航的情都是通过医院的许医生传达给我的,我没有见他,但他的一切我都安排妥当,包括等他院后回校,等他毕业后的工作,他以后的一切,我能安排的都尽量安排妥当了。   我这条命,相比起给他的荣华富贵,我觉得值了。   至于感情,这玩意碰不起,算了吧,我也不打算再要了。   晚上去酒吧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仔细一看竟然是陆桥,他平静地看着我,坐在离我还有三个桌子的位置上,我没去包厢,只是在外面玩一下,纯粹当做消遣了。   “许阳说你最近虽然在健身,但是身体素质下降了很多,免疫力低下……”他看着我,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光是喝酒抽烟,应该还达不到这个地步……我们谈谈吧,左齐。”   我笑了一声,微微侧头叼着烟道:“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吗?”   酒吧里的灯光闪烁着,忽明忽暗,我看着他的眼睛,隐隐觉得可笑。   我知道他跟了我很久,别的我不知道,但是从我院开始,这人就阴魂不散的跟着了,想起来当初我和陆桥谈的时候,江一航跟在后面,陆桥嫌弃他阴魂不散,现在他自己倒也走了江一航的老路。   “我想跟你重新开始。”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我面前:“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最近可能是烂桃花运有些泛滥了。   酒吧里的灯光闪的有些刺眼,我微微半阖着眼睛看着他,随意招了两下手,他上前后我吸了口烟,喷在了他的脸上,看他被呛咳了几下忍不住笑了:“这么想跟我做啊?嗯?”   他的脸色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微微变了,一边咳嗽一边道:“左齐……”   “不乐意就滚。”我告诉他。   “……”他沉默了下来,死死盯着我,然后哑声道:“是,是啊,我想跟你做,我舍不得你。”   他的眼神微微空洞,带着一丝难过地看着我。   我笑了一下,我都不难过了,他倒是在这儿跟我摆上了,烟头冒的烟在酒吧灯光下显得有些明显,烟雾缭绕的,直到烟灰烫到了我的手指,才微微缩瑟了一下。   后面一个合作的朋友带了人过来,我随意招了招手就有人上来坐在我旁边,笑着道:“左哥,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我住院这么长时间,院后也没去几个地方,算来算去也有一个多月了,对方是合作公司的人,眼看着我和陆桥之间气氛不对劲,不知道是该走还是继续留着。   “左齐。”陆桥死死盯着我身边这个人,眼睛里微微充血,他咬牙道:“你别这样。”   “我哪样啊?陆总。”我笑了一下,轻轻勾了我旁边这人的下巴,笑道:“我还有其他儿,就不奉陪了,今晚这桌的消费算我的,记账上。”   我起身的时候,这人倒是识趣地跟在我身后,硬着头皮忽视掉陆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上车后这人也拉开了副驾驶,自然而然地坐了进来,他笑着道:“左总,准备带我去哪?”   看了眼他之后,我哼笑了一下,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人之前还给我发过邀请的邮件,不过我没回应,但现在单身就无所谓了,我问他:“喜欢哪家?”   “哪家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和谁在一起吗?”这人说道。   我带他去了丽思卡尔顿那边,正好离我们玩得地方很近,车就停在了旁边,直接去了第六十层的套房,这个地理位置算是绝佳了,再楼上的还在装修,我靠在沙发上随便开了瓶酒,他非常直觉地去洗漱了。   金陵城的夜景很好,站在落地玻璃前能看到对面的大桥。   “左总,没想到您之前是和陆总在一起啊?”他洗漱后便凑了过来,我笑着道:“不该问的别问。”   “明白,我可是很识趣的。”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腰腹时,低声道:“我第一次看到左总,就喜欢上你了。”   “那你尝尝我的味道呗,保证你会喜欢。”他凑上来吻我的脖颈,我也没动,随便他怎么折腾,房间里的灯只剩下一个小夜灯还是亮着的,其他都拉灭了,我看到对面酒店的灯光,看到远处的车流。   “左总,你有反应了。”他笑了一声:“你太棒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最后一手摁住了他的头,低声道:“钱明天打你卡上,走吧,我今儿没兴趣了。”   他错愕地看着我。   “走。”我低声说道。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勉强笑了笑,拿起衣服穿好后离开了房间,整个套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本来想去酒吧喝酒,没想到酒还没喝,就遇到了陆桥,想随便找个人玩一下,但还是没这个兴趣,整个人提不上劲。   我低低叹了口气,咬着烟头,自顾自起身去冲了吧冷水澡,然后躺床上开始失眠,发呆,就是一整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5 23:19:26~2022-03-26 14:3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暝 20瓶;禾 2瓶;小宇宙、谙like_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八恶(3)   早上起来的时候, 我才发现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也估计是快要到天亮的那会儿,虽然啥事儿也没做, 但还是习惯性地洗漱过后点了根烟。   桌子上的酒还剩下一半儿, 我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喝了, 直接去楼下的餐厅吃了点早餐, 我喜欢吃的也就剩下炒饭炒面, 顶多还有前台的鲜榨果汁。   只是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陆桥,显然他是搁这儿在等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拿着餐盘坐在位置上, 他也坐在我对面, 笑着看向我, 能看得出他心情比昨晚好了不少,他道:“你昨晚什么都没做。”   “关你屁事?”我压低了声音, 皱着眉头。   “左齐,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回来了。”他看着我, 哑声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我本来已经想好,即便看到陆桥也当做无事发生, 但握着水杯的手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恐慌、烦躁、焦虑、痛感……一样一样的找上了我, 我猛地起身,旁边的服务员看到后连忙走过来道:“左先生, 您怎么了?需要给您叫医生吗?"   我摆了摆手, 衣服上沾着一点水渍,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让司机在楼下等我, 下车后直接上车,却没有去公司,而是回了家里, 把房门关上后从抽屉里找出了药,混着水塞进了嘴里,因为手颤抖的太剧烈,以至于药瓶险些打翻,一些药直接洒在了地上。   我呛咳出声,呼吸在发颤,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像是被谁捂住了口鼻无法呼吸,无奈之下只能仰着头大口大口喘息,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一点痛苦。   蠢狗从门外探出头,试探着往我身边凑,然后把狗头靠在了我的腿上,轻轻舔着我的手背。   “没事。”我抬手揉了揉它的头,低声喃喃道:“我没事。”   我真的没事了,出院了,走回了生活的正轨,我好好的在听许医生的话,远离江一航,我给他安排了一切,尽力去补偿这一次,我也远离了沈佳佳,更是直接和陆桥不往来了。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就把自己当做无亲无友的孤儿,随心所欲,放浪自由。   我靠在沙发上,然后又觉得焦躁,吃了药之后还是没能缓和,只好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烟是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后来忍无可忍地将滚烫的烟头碾灭在掌心,获得了一时的痛感,这才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我低声叹着气,然后拨通了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   ……   林女士和左先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也许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左林的骨灰盒就葬在了奶奶的旁边,也或许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葬礼的邀请函,只有我不知道。   ……   我似乎是已经走上了正轨,避开了一些让我不舒服的事情,也许要走到脱药的时候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我想只要我坚持下去,总会好起来的。   江一航的伤很重,他的父母来找过我好几次,希望我去看一下,我做不到。   其实就算我去了也没用,复合是不可能的,我只会给他带来痛苦,他对我而言而是这样,就连曾经我以为是温馨的回忆,其实也不过是假象。   许医生说陆桥经常去找他,了解关于我的情况,因为我已经把陆桥拉入了黑名单,不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我好了之后,去了国外,也去了一些我之前从没有去过的地方,认识了一些喜欢的人,只要我自己没有任何束缚了,就不再有东西能束缚得住我。   419、857……或者几场你情我愿的短暂恋爱,收手的时候都不拖泥带水,找不同的人玩不同的游戏,要不都谈感情,要不就谈钱,我没什么一次谈多个的兴趣,但一次一个,从没有空档期。   如果是半年前,可能我也没想到半年后自己是这副样子,不得不说没心没肺的感觉就是爽了很多,不谈感情的恋爱就没有任何可以顾忌的地方了。   很有意思。   但也很无聊。   “左齐,你的精神状态测试结果出来了,我想……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聊聊。”我刚刚才点了根烟,靠在阳台上看风景,心理医生的电话就到了,她在电话里说道:“你现在在哪?”   “在……”我看了眼楼下,笑道:“深圳。”   “你最近在干什么?”她问道。   “谈生意。”我顿了顿,又笑道:“谈恋爱。”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我没有挂断电话,直到听到里面传来了蠢狗的叫声,在出去之前,我把蠢狗交给了心理医生,她很喜欢狗,她家那只猫也很喜欢,蠢狗在她家待得很开心。   “左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问我。   “嗯,短暂的喜欢。”我笑了一下,单手开了一瓶啤酒后,灌进去一口,轻缓道:“在固定的时间里,投入十足的情感,随时可以抽身。”   “那他们喜欢你吗?你这样……他们不会难过吗?”心理医生问我。   “不会。”我看着落地玻璃,小声笑道:“在一起之前,我就会说的很清楚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会太较真。”   我从手机里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片刻后我坐直了身子,轻轻弹了一下烟灰,随意问道:“失望了吗?对于我……你是……失望了吗?”   “没有。”她说道:“我在看你的精神评估报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病情已经快好了?不难过了?”   “嗯,没什么痛苦了,觉得很放松,很自由。”我稍稍停顿了一下,略微偏头道:“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许医生说,他挺想你的,你要不要回来看看他啊,他最近调去急诊那边,忙的脚不沾地了。”心理医生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   “忙完这边的项目就回去了。”我应道。   挂断了电话后,我靠在沙发上仰着头,旁边摆放的药瓶里还有十几天的药量,我眼角余光瞥视了一眼,而后闭上了眼睛。   许医生是不会想我的,他也不想我去给医院充值年卡会员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的确很自由,很自在,不痛苦了。   陆桥倒是一开始跟在我身后,但是我辗转的多了,也就把他给甩了,我不知道许医生找我是不是为了他,还是说想要知道我在哪里,然后把信息告诉陆桥,毕竟他们两个是朋友,我不想赌这个。   一条烟以前我能抽一个星期,现在也不过是一两天的量。   昨天晚上在酒吧的时候,一个小孩,大概和江一航差不多大,看到我手上的伤疤吓了一跳,我重新审视了一下手掌的伤口,的确很深,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满手都是狰狞的样子,丝毫没有以前被江一航夸赞“齐哥,你的手,骨节分明,真好看”的模样了。   我换了件衣服从这儿下楼,外面的车已经等着了,下午约了一趟去喝茶,地儿比较远,有点偏僻,但是听说里面的茶很好,但不对外出售,今儿这客户喜欢品茶,干脆就约在这里了。   说起品茶我就想到了沈叔,想起沈叔就不免想到了沈佳佳,想到那个四分之一的遗产合同,在我出院不久,我就去做了一份公证,证明我什么都不要,一分钱都不会沾,随便沈佳佳他们觉得我是逢场作戏也好,觉得我傻逼也罢,反正等她成年了,就各走各的路,爱他妈的谁管就谁管吧。   一下午就耗在了茶庄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回酒店时却在门口看到了站在车边的陆桥。   他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穿着黑色的衬衣,点了根烟,目光沉静地看向我,我虽然想避开他,但也还没到拔腿就跑的地步,更何况这酒店门就一个,我总不能因为避开他而去翻后门吧。   “左总。”他换了个称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你要躲我躲到哪里去?”   “躲你?”我笑了一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我绕开了他,往酒店走去,他跟着我后面,直到上了电梯,电梯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和他们玩的开心吗,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下意识的想要摸烟盒,但又想起了电梯里不能抽烟。   “左齐,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他面对着我,那副神情,看起来真是太难过了,但我没有一丝一毫同情的感觉,推开他的手后,便径自回自己的房间。   许医生开的药加上心理医生的药,算起来都一小堆了,混着水吞咽下去,甚至有些饱腹感,我在浴缸里放了点水,一边泡澡,一边抽烟,旁边还摆着酒,手撑着额角翻看了一下小朱发过来的照片。   但看到一半的时候,几滴血落在了手机屏幕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流鼻血了,十分熟练地立刻抽了几张抽纸,捂住了口鼻,然后从水里起来。   我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的,至少看起来不会太突兀,也不至于来个人都问我头发怎么白了,只是镜子里的我脸色并不算很好,唇色苍白,鲜血顺着鼻腔往下滴,纸巾都被浸透了,血就从手缝里溢出来,顺着臂弯蜿蜒淌下。   我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扶着洗漱池,然后拿着放在旁边的药,混着洗漱池里水龙头淌出的自来水吞咽下去的。   然后慢慢滑坐在地上,等着自己缓过劲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到第九恶了。   也快结束了。感谢在2022-03-26 14:32:43~2022-03-26 19:3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宇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八恶(4)   一晃就到了沈佳佳中考的时候, 天气正好炎热,我让人给她准备好了考试用品,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跟她联系过, 本来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北京, 以后上高中没人照顾, 现在看起来, 她一个人是完全可以的。   她每天都打电话过来, 但我没有再接听过了。   “阿齐。”   上个月在广州玩的时候,认识的原鹤, 一来二去也就在一起了。   “怎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原鹤端着粥过来, 放到了一旁:“不多睡一会儿?不是说下午还得开会吗?”   我打了个哈欠, 看了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要多睡儿的不应该是你吗?”   他笑了一声, 凑上来吻我, 轻轻嗅了嗅道:“下次换我吧, 好不好。”   “不好。”我推开了他,起身洗漱, 随意披了一件浴袍,眼角余光瞥视到他走路姿势还有些不太对劲, 便笑道:“自己会床上躺着,等会我去药店买点药膏过来。”   “好, 这么体贴的阿齐, 让我遇到了,我可真是幸运。”原鹤脱了衣服, 他走过来靠着我:“亲我一下,早安吻。”   我这边刚刚洗漱完,差点被他撞得一个踉跄, 只能无奈地回头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两下,就当是早安吻了。   “你敷衍我啊?”他低低笑了起来,一边又哎呦地撒娇:“左总,我腰疼,你昨晚还真是往死里折腾我,生怕我第二天能起来是不是?”   “你还不是起来了?看来是玩的不够尽兴。”我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粥,不知道为何胃里有点翻腾,只得倒了杯温开水喝下去后,便靠在沙发旁边抽烟。   “那个谁还在对面看着呢,他整天是没什么正经事儿做吗?天天就看我们两个秀恩爱了?”原鹤笑了起来。   他指的是陆桥,陆桥阴魂不散地跟在我后面,闹得陆家都开始打电话给我,简直就是烦不胜烦。   “别管他。”原鹤凑上来的时候,我推开了他的头,偏过头弹了一下烟灰,然后笑道:“别动我,我不舒服。”   他的脸色微变,立刻起身去拿药,端着温水走过来,问道:“是胃疼,还是难受了?要吃哪种药?”   我看他脚步都还有点站不稳,小腿在微微发抖,低声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了托盘后放在了旁边,然后顺手一拉,让他坐在我腿上。   “哎!”他踉跄了一下,然后吃惊道:“干什么?你不先吃药吗?”   “嗯,吃药,你喂我。”我碾灭了烟头,轻轻摩挲着他的轮廓,是我喜欢的那款,他脸色有点涨红,我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他颤着手把几粒药递给我,我混着水吞下去之后,就起身顺势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他身子在我怀里颤了一下,攥着我的衣服:“别……别别……”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放到床上后就没动了,叹气道:“睡吧。”   拉下了窗帘和窗纱,然后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准备下楼去药店买药。   买了药之后,我转身看到了后面的影子,然后直接绕到了一个角落里,回头道:“跟了我这么久,不腻歪吗?”   陆桥比起之前憔悴了很多,以往合身的衣服现在都显得宽大了,他死死盯着我,眼里满是红血丝,好一会儿才道:“你又换人了。”   “嗯,有问题?”我笑了一声。   “我不行吗?”他的嘴唇微动,而后颤声道:“难道我不如他们吗?我不行吗?”   “还真不如。”我摇晃了一下手里的药袋子,然后笑道:“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吧,你爸妈,你爷爷奶奶都找到我这边来了。”   他的手上还缠着绷带,我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问。   “我应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他低低哽咽:“左齐,别要别人了好吗,我……我真的……”   我没有说话,靠在墙边看着他。   “我……真的爱你。”他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样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过,你要我怎么去喜欢上别人?”   上次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在苏州,如果那个时候我们就把话说开了,是不是就没后来这些麻烦事。   “你恨我,你不要我,我怎么办?我只能跟着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皆是血丝,能看得出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我满脑子都是你,我没办法接受一天看不到你,我太难受了。”   “嗯。”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而后道:“时间一长,你就会忘记的。”   “我忘不了!”他低吼道:“我忘不了你!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说起来你情我愿,分了也是你先挑事儿的,你现在跟我在这里说你不知道怎么办,你当时怎么就不想想呢?   我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绕开他回了住处后,房间的灯还是关着的,窗帘全部拉了下来,原鹤躺在床上小睡,估计是昨晚真的折腾的狠了,他睡得很沉,我也不想打扰他,拿了一盒烟就去了阳台,一个人待着。   手机在一旁震动了一下,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小朱的,这才接听了电话。   小朱在那边汇报了一下工作后告诉我,她说:“老板,江先生他一定要见你,已经在公司蹲了一个星期了。”   江一航倒是出院了,不过他还没完全恢复,还得坐在轮椅上才行,不然我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陆桥,还有一个江一航了。   其实陆桥的长辈打电话过来,我也很难做,我记得他爷爷奶奶是很好的人,我并不想让他们难过,但是我和陆桥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任何一件和陆桥还有江一航他们有关系的事情,都会让我很难受。   就当我是缩头乌龟吧,我面对不了的事情,我只能选择躲避。   等原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擦了药,又躺回了床上,我看了眼他有没有发烧,确定没低烧后才放心了一些。   “阿齐。”他躺床上看着我:“我们还能谈多久?”   “随时。”我说道。   “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他笑道。   “后悔跟我了?”我问了一声。   “不是,”他深深叹了口气:“后悔答应你随时可以停下,随时可以分手,只走肾不走心……这哪来的那么多理智,你说你后来要是不要我了,我怎么办?”   我没有回应,只是低垂了一下眼眸。   “那时间再长一点好不好?长一点,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你了。”他笑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下意识想要逃避:“阿齐,你这样的人,谁舍得分手啊?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都不舍得吧。”   “我不知道。”我回应道。   “其实我知道,对面那个总是跟着你的,他很喜欢你,你初恋吗?我知道他是谁,上网一搜就知道了。”他抬手摩挲着我的手背,轻轻拽了拽,然后道;“我爱你。”   我微微抿唇,出去前才说:“他不是我初恋。”   晚上我没有再和原鹤做任何的事情,只是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背后的套房里灯火通明,远处的高楼大厦都亮着灯,无数上班族都在加班,我的公司也是这样,只是最近我没去。   许医生打电话问我最近有没有流鼻血了,我最近还真没有再流鼻血,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我活着,但我活着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躯体,或者说我活着,但我不是我,我想是在以另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人的身体在活着。   非常怪异的感觉。   当我把这种感觉说给心理医生听的时候,她在电话里沉默了两分钟才道:“你需要再回来做一次精神测试了。”   早上的时候,我是靠着阳台的沙发上醒来的,身上盖着被子,旁边还有一封信,我打开信件就看到了原鹤的字,他走了,但没告诉我他去了哪儿,也没告诉我他会不会回来。   他说我看到信的时候,他应该在飞机上了,因为他买了早上的航班,随便去哪,没有具体的目标。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之间也分手了,他说他很清楚,可能是应该到时间了,他的体验劵时间到了,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我把信件放到了旁边,烟灰缸里满是我抽的烟头,连头发丝都是烟味。   ——老板,有人把一个文件送到了公司,说是要亲手交给您的。   我看了眼小朱发来的信息,然后半阖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身体微微下沉,靠着安眠药入睡,靠着酒精和烟草清醒,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要熬多久是个头。   没一会儿我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嘴巴,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不得不说,刚刚才和许医生说没有在流鼻血了,这玩意就上赶着来,着实不给我面子。   第二天去公司的时候,我看到那个文件,也看到了寄件日期,是前三天寄过来的,普通快递,所以在城市里转了两天才到了我的手里。   原鹤寄的,寄件地址还是之前我和他住的酒店,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给他的银行卡和车钥匙,房钥匙,以及一个精巧的平安符。   我低着头,拿着这东西,说快乐,也并不快乐,说难过,也不算难过,五味杂陈,已经品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江先生说想要见您,老板……”小朱看着他,小声的问道。   “不见。”我低声应道:“我谁也不想见,下午的安排推了吧。”   “……好,老板。”小朱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快到大结局了   期待吗?!感谢在2022-03-26 19:33:30~2022-03-27 13: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 5瓶;顾就西 3瓶;小宇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八恶(5)   “好久不见啊, 左齐。”心理医生笑了笑,她选了一个很安静的咖啡厅,今天刚好是上班间, 这里没什么人, 咖啡厅里还有两只猫, 看起来是老板养的。   “好久不见。”算起来我的确和心理医生有段间没有见面了, 不过她每天都给我发蠢狗的视频。   “我之前约了你好几次, 你都不愿意出来,这次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了?”她笑了一声看着我, 我沉默了一瞬后, 转移话题道:“狗……给你添麻烦了吗?”   “没有, 我很喜欢,家里的那只猫咪也很喜欢它, 其实你也很想它吧。”医生想了想, 轻声缓和道:“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我听许医生说, 你去医院复查,也没按去了。”   “最近太忙了。”这只是个托词, 但我想她能猜得透,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后才道:“上次你说我的心理测试需要重新去做?”   “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好了?”她问我。   其实这个问题, 她之前也问过,我给了肯定的答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当我和她面对面的候, 我却开始犹豫了。   “人的疼痛感知能力开始失效的候,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自我欺骗,这种自我欺骗又可以称为——我觉得我没事了, 因为我感觉不到疼痛。”   心理医生点了杯牛奶,推到我的面前,她继续道:“我之前说过,你有躁郁症,一直在让你控制,但现在我发现,你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很多,你喝酒了对不对?”   我微微抿唇,不想骗她,她也不着急说话,最后我只能点了点头。   “我说过这个药最好戒酒,对不对?”她问我。   我下意识偏开头,小声“嗯”了一下。   “别担心,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在心疼你……左齐,你想继续活着,但你的身体反应却做出相反的动作,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一只猫跳到了桌子上,舔了舔我的手背,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又跳下了桌子,她平静又温和地注视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想活着,但又自我厌弃,你的身体、情绪、精神一直都在拉扯,向着两个极端,你很累,也很疲惫,你试图寻找一些放纵自由的方式去改变,但没有什么作用。”   “你别厌恶自己,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只是生病了。”她告诉我。   心理医生告诉我,我的精神上在竭力求生,我的□□想要杀死自己,我几乎要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但我只有一个我,在中间被不断地撕扯。   我知道她说的句句在理,但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包裹着鸡蛋液的蛋膜里,我用力伸出拳头,但是怎么也砸不开,它很软,并不坚硬,但就是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黏腻地呼吸着,痛苦地在中间挣扎。   我还去看了一趟许医生,在说了最近又开始流鼻血之后,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给我换了一下药,说是加大了一些药量。   我问他能不能给我再开点安眠药,因为我晚上实在是睡不着,我失眠了,失眠很痛苦。   他深深地看着我,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就遇到了江一航,他撑着一个拐杖,尚未恢复的身体有些消瘦,站在我的车前,平静地看着我,褪去了前段间的固执和歇斯底里,我总算能平静地和他吃一顿饭了。   “齐哥,你在外面玩够了吗?”他问我。   桌子上的菜还没上全,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   “我想你了,真的很想你,我知道你和陆桥在一起,我也知道你和别人在一起,那……你现在能回头吗,能……看看我吗?”他一手攥着餐桌布,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可以。”   我闻言微微挑起眼皮看了眼他,片刻后才笑道:“你现在还是搞不清我和左林的区别吗?”   “不是,不是的。”他咬牙道:“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我,我现在喜欢的真的是你,只是你。”   “是因为左林去世了吗?”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起来好笑,汪波去世了,陆桥跑过来说爱我,左林去世了,你也回过头来说爱你,反正我始终是你们的备用选项是吗?”   其实这话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看他这副样子我还是没能忍住,全部倒了出来。   “齐哥。”他脸色变了,立刻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齐哥,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左林……我以前也以为,我是因为左林而爱你,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本身,你是你,左林是左林。”   “所以你就抱着左林的照片,喊着我的名字?”我忍不住有些乐了。   “……”他嘴唇微动,片刻后才道:“那是……你的照片。”   嗯?   我有些没懂这句话的意思,我问道:“我的照片?我的照片上面有纹身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自己纹身了呢?”   “是2020年,6月21日。”江一航不想说,但不得不说:“那天……我把你灌醉了,我们玩的很尽兴,到后来你基本是半昏迷状态,所以不知道,我给你……贴了一个,和左林一样的纹身,这是你。”   我微微愣怔了一瞬,而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水杯,又看了眼他,最后身子往后靠,下意识的点根烟,一旁的服务员走过来低声提醒道:“先生,我们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我仓促地将烟头碾灭,说了两句“对不起”后,立刻起身就要走,江一航连忙拽住我,他这一动作让他本来就受伤的腿雪上加霜,疼的闷哼了一声,但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不肯放,固执道:“齐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齐哥。”   “放手。”我低声道。   “我不放。”他咬牙道:“我放手了,你就真的不要我了。”   “傻逼。”   砰——   餐厅桌子上放着的酒瓶碎裂在了江一航的头上,鲜血混着红酒一起淌下,他摇晃了一下身子看着我,死死都不肯放手,旁边的服务员冲了过来,还有人已经开始报警和打120,我看着面前这个人。   法学院的高材生,学霸,校草,我的初恋……哈哈哈,真他妈的要死了吧!   “6月21日,你高考刚刚结束没几天,我们去庆祝,但我忘了这天是左林的生日。”我的手用力卡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记得那天,我很少喝醉能醉成那样,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爱我,也是那天我们决定你来这里上学,我放弃一切跟着你来,然后你上学,我上班,江一航,你到底还有多少恶心事是我不知道的?我欠你一条命,迟早会还你,你欠我的东西,我也不要你还了,你他妈的离我远点,我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我甩开了手,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我现在这个狰狞又戾气横生的模样。   “齐哥!”   我离开这里的候,听到他在后面的喊声。   人的抗压能力是无限的,不断地,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极限,你总会在以为这个就是你底线的候,一咬牙也就能撑过去了。   上车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吃药,吃许医生开的药,吃心理医生开的药,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胃药、消炎药……然后将车开到了江边。   江边这里有个废弃的码头,以前我才来这个城市的候,晚上没地方去了,受了打击没地儿发泄的候,就喜欢来这里待着,带着几罐啤酒,一坐就是一宿。   夏天江水涨潮落潮都很明显,风吹起来很舒服,带着一丝腥咸的水气,我让司机送了一箱酒来,就坐在这里看水,这里没人过来,偶尔三两只流浪猫流浪狗从我旁边过去,绕了两圈又回来了。   车里还有点吃的,本来是准备给心理医生带回去的,然后搞忘了,这会儿刚好拿下来给流浪猫流浪狗吃一下,我就坐在台阶上抽烟,随便开了酒瓶灌两口,手臂处的伤疤已经好了,只是有些疤痕增生,看起来很狰狞。   我走出那个小镇子之前,奶奶把我保护的很好,但是走出来之后,我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奶奶的忌日,因为一些糟心事我没去,后来去带着林女士和左先生去祭拜奶奶的候,又是闹了那么一出,算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奶奶的生日了,我准备定个好吃的蛋糕,然后拿过去,陪奶奶说说话。   我这么长间没去看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她要是生气了,说不定又闷声去蒸红薯,任凭我跟在她身后怎么认错都不搭理我。   我一手夹着烟,托着下巴,一手拿着还剩半瓶的酒,灌进去一大口后呛咳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仰倒靠在了台阶上笑起来。   “笑着说爱让人疯狂,哭着说爱让人紧张……忘不了那个人就投降……”   “我们这些努力不简单……”   “几年前的幻想,几年后的……原谅……”   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没出息的哽咽,一边攥着酒瓶,直到一个字都发不出声音了。   “原谅……”   我仰着头,眼眶刺疼的有些难受,只能飞快地在肩头随意擦了一下。   “我只是病了。”我躺在台阶上,看着天空的星星,今晚没有月亮,但是风很冷,也很大,往我心口里灌,我略微蜷缩了一下腿,低声喃喃着:“我只是病了,我不是犯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第九恶了,这把刀迟早都会落下!   蹲蹲蹲,花式蹲评论!   标注歌词来源于林俊杰的《修炼爱情》感谢在2022-03-27 13:50:17~2022-03-27 23:2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宇宙 5瓶;5544548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九恶(1)   奶奶活着的时候, 没人给她过生日,我记得她的生日,但我买不起蛋糕, 等我买得起蛋糕的时候, 她已经不在了。   说来说去, 就差一点点, 但都遗憾。   我开车绕着城里转, 最后买到了一个很合心意的蛋糕,蛋糕这东西不能久放, 很容易变质, 拿到了蛋糕之后我就立刻驱车前往了老家。   刚好天气不错, 我回小镇的时候遇到了王伯,他正在大坝旁边的菜地里种菜, 看到我后喊道:“小齐回来啦!”   “嗯, 回来了。”我笑着应了一声。   “干啥去啊!”王伯问道。   “去看我奶奶!”我扯着嗓子他才能听到:“王伯我先走了, 等会再回来,你慢点儿!”   大坝靠水, 淹死过人,还淹死了不少人, 听说前两年有个傻子半夜掉水里去了,泡了两天才找到人。   我提溜着蛋糕去了坟山, 奶奶的坟墓不算远, 绕着山路走几步也就到了,但这儿的杂草长了不少, 我就顺便把坟前的路给清理一下,杂草拔了一些。   蛋糕就放在坟前,我手弄得脏兮兮地, 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后打开了蛋糕盒子,往上面插了蜡烛,用打火机点着后就看它跳跃着橙黄色的火焰。   “生日快乐。”我低声道。   我还买了一些纸钱,跪在坟前烧了,磕了几个头,然后把蛋糕切开之后,放了一半放在奶奶的墓碑前,另一半就带下了山,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些稀罕玩意,谁家过生日了,就会把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然后送给邻里,虽然我不招人待见,但也能收到一点。   我给剩下的几个孤寡老人都留了一点蛋糕。   “今天来得巧啊,正好,我昨儿掉了一条大鱼,晚上给你炖了鱼汤,多喝一点补补身子,你看你这瘦的。”王伯伯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我听王伯说,胡爷爷上个月心脏病犯了,去了医院,后来他儿子女儿都回来了,人还没死,就开始抢着家产要怎么分配,后来硬生生把胡爷爷给气死了。   王伯越说越生气,临了抹了把浑浊的眼角。   “唉,你跟你说啊,这事儿不这么办的。”王伯叹了口气:“老胡这辈子也没做什么错事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双儿女呢?不过我也不说他了,我自个儿的糟心事也不少。”   王伯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和我聊天,他拔了根烟,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下葬?”我问道。   “已经下葬过了,不在这块儿。”王伯摇了摇头:“做了一辈子老邻居了,临了连个面儿都没看到,城里人说什么火葬,这火葬一烧成灰,谁还记得谁啊,想起来连个棺材,连个骨头架子都看不到了。”   我奶奶去世的时候,这边还能土葬,我记得那对夫妻都没有回来,我自己操办的葬礼,很简陋的葬礼,我在奶奶的床头前跪了很久,直到腿麻了都站不起来。   后来一段时间,我一直发烧,村里有人说奶奶舍不得我,再后来,我就不发烧了,可我连奶奶都没有再梦到过了。   “对了,上次跟你一起回来的那小子。”王伯笑着问我:“你朋友吧,很好的朋友吧?”   我叼着烟应了一声,那些糟心事我并不想告诉其他人。   “这次怎么没来了?那个小伙子人不错。”王伯伯拍了拍我的肩膀:“多交点朋友好,下次带他来了,我还给你们做吃的。”   “嗯。”我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将烟点燃,笑道:“王伯,晚上来一口?我带了点酒。”   “行啊!哈哈哈。”王伯没别的喜欢,就喜欢喝酒,他笑着道:“来一口!”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出门去我的车边,把酒和烟都拿了下来,拎着到了王伯家,路上那只小白狗总跟着我,没事儿就咬着我的裤腿,我笑着半蹲下来,揉了揉它的狗头后,它又跑开了。   “唉,生日蛋糕。”王伯吃了口我带回来的生日蛋糕,然后笑道:“你奶奶走得早,我记得她走那会儿,你才多大来着……”   “高一。”我说道。   “哦,对对,高一,然后你就辍学了。”王伯卷了卷自己的烟,靠在木椅上道:“那会儿你可一滴眼泪都没掉啊,其他人就逮着你骂,我知道你啊,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不了解你。”   王伯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他道:“你哪里不想哭,你都呆了,愣了,不知道干什么了,哭不出来了。”   我微微垂眸没有反驳。   “在外面不遇到什么难处了?”王伯喝了不少酒,我也跟着喝了不少,眼前都有些犯晕乎了,就听到他说:“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什么坎儿啊,一咬牙也就跨过去了。”   “嗯。”我应道。   “想你奶奶了吧,唉,前些日子你爸妈回来了一趟,说你弟弟没了。”王伯叹了口气:“比你还小呢,年轻啊,就没了,说为了救人然后没了的,好好的一小孩咋就没了呢?”   “嗯,挺可惜的。”我灌了口酒,刚好坐在风口处,有些冷。   “我记得你弟弟,学习挺好的,那时候还开玩笑说等他考了大学了,暑假时候回来给我小孙儿补习一下,然后你爸妈就带着他去了国外,可惜了,唉,这要还在国内多好,至少还活着对吧?”王伯偏过头看我,又笑道:“你爸妈也不容易,体谅一下吧,夫妻俩这么大岁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你妈哭的都站不住了,这谁能扛得住啊?”   其实我不很想听到这些,但老人家喝多了想要念叨,我也随便他。   “好好的一孩子,长得又秀气,脾性又好,成绩也好,怎么就没了呢?”王伯上了年纪,一喝酒就喜欢絮絮叨叨的绕不开这一个话题了,我试图把他引到其他话题上,但都没有办法,只得道:“很可惜。”   “你奶奶要还在啊,眼睛都得哭瞎了,这么好一个孙子上哪找去,幸好她去得早,要不啊……”王伯的声音越来越小,看得出有些困了,我起身看了眼他,随手拿着旁边的小毯子给他盖上,然后就出去了。   小镇子上几乎没有人,都拆迁走了,留下的都老人,一眼看去,我小时候还算繁华的小巷子都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大坝上也冷冷清清的,路口处的胡爷爷家种的向日葵也都没了,小时候做喜欢待在那边。   我裹了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断袖,走到水塘旁边就蹲着抽烟,以前不敢这样的,我有些恐水恐高,晚上也怕鬼,现在就无所谓了,你现在让我去坟地里走一圈,我估计都能哼出两首歌来。   我其实不太想要提左林,可能嫉妒心作祟吧,我嫉妒他处处比我优秀,处处的到的比我多,别人都记得他而不记得我,嫉妒他得到了来自父母的,来自江一航全部的爱,就连陌生的王伯都觉得他十分可惜。   但我又虚伪地觉得自己这样不一个好哥哥,难怪爸妈不喜欢我。   我随手抓了两个石头,打了水漂,这个大鱼塘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本来喝的有点多,现在给风一吹,基本酒醒了的,但又开始淌鼻血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用袖子擦了两下,然后伸手捂着口鼻站起来,微微摇晃了一下,险些一个踉跄掉水里。   这要掉进去了,两天漂起来的估计就我了。   扭过头往家里的方向走,药什么的都放在了里面,和平常一样吃药,喝水,只今晚这血流的有点多,我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垃圾桶,里面装满了我用来擦血的纸巾,血从臂弯往下淌。   “呕。”我胃里翻腾,扶着桌子开始吐,翻江倒海的,一阵阵的往喉头上面涌,直到把酒都吐了出来,这才算好一些了,血腥味和酒夹杂在了一起,真说不上多好闻,我把垃圾堆扎起来,然后捂着口鼻去了前面的洗手池,用冷水冲了一下脸,这才好一些。   止血之后依旧处于失眠状态,可能对安眠药有些抗药性了,我就睁着眼睛,然后烦躁不安地开始摸烟盒,靠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唉。”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想要叹口气,然后看了眼挂在客厅的奶奶的遗照,我叼着烟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到你小孙子了吧,你大孙子没给你长脸,你小孙子给你长脸了,唉……他学霸,和……一样,我那时候实在没心思读书了,也读不下去,在学校里打架,没办法啊,别人都欺负我,他们成群结队的抱团打我,我只能还手,然后他们爸妈能闹腾,我就被开除了,现在那俩颠倒黑白的老师看着我还想要躲着走呢。”   “真他妈废物,打不过我还上赶着找抽。”我吸了口烟,缓缓吐出:“还抱团,抱他妈的团,玩校园暴力玩到我头上,算他们踢到铁板了……”   我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但也不算吧,反正被开除的我,他们就记了个过,老师说我寻衅滋事,屡教不改,哈哈哈,真睁眼说瞎话,妈的……草他妈的。”   我靠在了沙发上,仰着头,手臂搭在了沙发的后背上,手上夹着烟,烟灰烫到了我的手背,也基本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蹲蹲蹲,蹲评论!   乖巧蹲,各种姿势蹲!感谢在2022-03-27 23:23:38~2022-03-28 19:5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小冉、小宇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九恶(2)   砰——   一阵响声, 我猛的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发现还是在奶奶家, 心脏随着这一声正在砰砰直跳, 我微微弓着腰剧烈喘息, 冷汗瞬间流了一下, 还以为是自己做噩梦的时候产生了幻听。   砰!   砰——   再次两声响起,我转头看向门外, 立刻起身快步往外走, 只听到声音传出的地方正是不远处的王伯家, 紧接着我便听到王伯大声喊道:“救命!救命!抓贼啊!有小偷了!”   我几乎是立刻要冲出去,顺手从门口抽了把刀, 是以前被人欺负的时候打架用的, 我没用它真的捅过人, 但是以前打架斗殴的时候,那些人手里都带刀, 我要是手上什么都没有,迟早得死外面。   奶奶家离王伯住的地方并不远, 跨两三步就到了,一出门就看到两个年轻人正徘徊在王伯的院子前, 听到声响后, 往这边跑,我立刻吼道:“谁!”   那两人估计没想到还有人在这里, 吓得一愣,然后扭头就想往另一个方向跑,我追上去猛地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后背, 将人足足踹出了两三米远。   那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他同伙惊恐地看着我,手里挥舞着一把刀,但能看得出业务不熟,我都不需要动什么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胳膊上,他手里的刀就飞了出去,然后一把拽住他的后领,将人猛地掼在了旁边的水池上,硬生生砸的动弹不得。   “救命!救命啊!”   我本以为只有两个人,没想到王伯还在喊,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动静,我来不及慢慢开锁,只能一个助跑,脚踏在墙面上后,伸手摁住墙,反手一跃,从墙上翻了过来,落在了地上。   院子里还有两个,和外面跑出去的废物不太一样,这两个一看就是惯偷,借着不太清楚的灯光,我看到这两人手臂上全都有纹身。   “艹,这他妈的不止有个死老头子,怎么还有别人?”一人脸色已经沉了,厉声道:“我劝你他妈的不要多管闲事,不然老子捅死你。”   “试试。”我看着他,目光落在了倒在旁边的王伯身上,王伯满头的血,颤抖地指着这两个人:“钱……我的……我的养老钱。”   “兄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不了一起分赃啊,三七怎么样,你三我七,我还有好几个哥们要一起用呢?”另外一个人紧紧盯着我道:“退一步,就当今儿这事情你没看到,不然谁日子都不好过……这老头报不了警的,这片儿都没人管了,你也别惹事。”   他看到了我放在后背的手上握着刀,刀身雪亮,微微反光。   “他妈的晦气,艹。”   “他带刀了。”   我紧紧盯着他们,其实钱我还真的无所谓,要是丢了,大不了我再给一份给王伯,但是这群人是不是真的拿钱就走,我还真不太信任。   果然这两人倒退着往后走的时候,忽然一人脸色猛地一变,突然冲了上来,我早有防备,将他猛地一脚踹出去之后,躲过了后面一个人刺过来的刀。   我这才看清这他妈的是一把水果刀。   “谁家的乖宝宝出来也干抢劫的勾当了。”我反手折了他的手腕,将水果刀接住后,在手上转了几圈,直接扔到了旁边空无一人的废弃院子里去了。   “你哪条道儿的?”另外一人看着我,明显已经十分火大:“这老头是你爹啊,你他妈的……”   “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让你现在就认爹。”我混的时候,这两崽子还不知道在哪,没想到回来一趟能碰到这事儿。   “陈志……蒋……”王伯似乎认出了这两个人,颤声喊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   我顿觉这事儿得闹大了,一般来说偷东西抢劫这种事,只要不被认出来就还好说,一旦被认出来,有些人就容易犯浑,眼前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头脑清醒的样子。   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其中一个是冲着王伯去的,我只能反手握刀,挡了一下对方,但我不是全能,这两个人其实应该跟我差不多年纪,打起来虽然身手逊色了一点,但招招都不要命,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分寸。   我拽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将它掀起来套在了对方的头上,然后手肘重重击打在了他的脸侧,将人打的翻到在地,顺便将另一人踹出去。   小小的院子根本不适合打架,我不想闹出人命。   这两人躺倒在地的时候,怀里抱着的钱洒了一地,我随便看了眼有大概十几张红色的百元钞票,其他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小钱。   “滚。”我说道。   把他们留在这里,我才不放心,回头要不要报警就是王伯的决定了,我没权利干涉,实在不行只能把王伯的儿女叫回来一趟。   王伯是摔在院子的一个洗手池旁边的,桌椅板凳摔得不成样子,晚上吃饭的碗都碎了,我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一边警惕地防备着后面两个人,一边查探王伯的伤口,一般像王伯这个年纪,摔着头不是一件小事。   但就在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忽然从厨房碗橱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把我撞到了后面的墙上,他所藏着的阴影处很暗,一直又没出声,以至于我根本没看到他。   噗嗤——   一声刀刃刺入腹部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我有些失力,我低头看了眼,只看到这个瘦弱的男生手里握着一把刀,他颤抖着,血从我的伤口处涌了出来,顺着刀的血槽往下淌。   我猛地推开了他,手捂着伤口,血一直往外涌,我试图走两步,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力气仿佛被这一刀给抽走了,只能靠着墙剧烈喘息,死死盯着这个人。   昏暗的灯光下,我隐隐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我很清楚这一刀没有捅到特别关键的地方,应该是伤到肠子了,也可能是肾,但这不算致命,只要我急救及时,这个要不了我的命,我不是没受过这样的伤。   “王乐乐!你在干什么!你他妈的傻了吗!”   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他厉声吼着,又冲过去一把抢过王乐乐手里的刀,猛地冲了上来,他将我死死压在了墙上,连续几刀捅在了我的腰腹,腰侧,胸口……应该有三四刀左右。   我嘴里开始漫出了鲜血,一直往外涌,浑身终于站不住了,靠着墙就往下滑。   上半身几乎疼的麻木,只能感觉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怎么也堵不住,现在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捅到了我什么位置,有没有伤到脏器,这个我不确定。   我的确很冷,但脑子从所未有的清醒,竭力想要拿出手机打120。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哪怕现在的人生过得糟糕透了,但我还是想要活着……   “陈哥,蒋哥,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怎么办!”王乐乐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   我靠着墙,逐渐也有些靠不住了,身子蜷缩在了地上,试图想要让血流的慢一点,但毫无办法,我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手机就掉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看到王乐乐,还有其他两个人,我知道他们在看着我,只能呼吸颤抖,竭力道:“救我……打120……”   “不能救,不能救他。”后来捅刀的人将刀子甩在了地上,然后又猛地扑上前,用衣服把刀柄擦干净,起身拽着另一个人道:“我们走……我们得赶紧走……”   “那我怎么办?陈哥,蒋哥,我怎么办?”王乐乐急切的问,试图抓住他们的衣服,却被踹的翻了个跟头。   “你他妈的捅了人,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人是你捅的……你把处理干净,不就没人知道了吗!”说话的人连地上的钱都不要了,惊惧交加地往后退,然后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打开了院子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仰倒在地,能感觉出鲜血在我的身下蔓延,顺着墙角淌到了院子的门边,流进了水沟里。   我看到地上散落的人民币上面有我的血,看到王乐乐僵硬的双手上面沾着的都是我的血,那把在我身体里刺了好几刀的水果刀就掉在了旁边。   我没想到我扔了一把,这王乐乐的手里,竟然还有一把。   “报警……打……120……”我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嘴里全部都是血,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死死地看着王乐乐,然后竭力想要摸到我自己的手机。   随便打谁的电话都行,快来个人……救救我……我不想死……   “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那点钱用,我不是故意的。”王乐乐吓得双手不断地挥舞,整个人像是愣住了,然后扭头看向旁边的王伯。   我也看到了王伯,我嘴里漫着血沫,尽量说道:“王伯……120……救我……”   但是,我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听到王乐乐哭着道:“爷爷,爷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想做牢……我不想死……”   我就说王乐乐的长相让我有些熟悉,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熟悉。   我其实来这里之前,去心理医生那里看过蠢狗的,蠢狗以往喜欢缠着我玩,但我走了它也不留恋,别人都说哈士奇不认主,但是唯独这次,我走的时候,蠢狗死死攥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走,我开车来的路上接到了心理医生的电话,在电话里她说,在我走之后,蠢狗就趴在地上掉眼泪。   我以为它是想我了,现在看起来,它可能是知道我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蹲评论,头顶各种小动物,开始蹲评论了!感谢在2022-03-28 19:59:45~2022-03-28 23:2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宇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九恶(3)   “爷爷,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刀就在我手里了, 我不想杀他的, 我只是害怕……”王乐乐整个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他跪在地上抓着王伯, 浑身剧烈地颤抖:“爷爷, 我不想做牢,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 我要是坐牢了, 他们怎么办……他们肯定接受不了的。”   王伯已经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拿到手机, 我设置了紧急联系人,我也设置了紧急求救的号码, 我想活着……   血不断的从我的嘴里往外涌,我的手每前进一点点几乎都快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是真的冷, 特别冷,我不知道是今天的天气很冷, 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那种很怪异的寒冷几乎冻伤了我的骨头,我感觉全身都冷的发疼。   王乐乐跪在了地上, 他在朝着王伯不断地磕头。   “砰!砰!砰……”一下一下的声音近在咫尺,我睁大着眼睛,竭力想要看清一点, 恐惧一点一点地漫过了我的口鼻,那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让我第一次心里有了后悔。   我仰躺在地上,已经无力感受衣服是不是被血浸透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声,像是在我耳边,又像是在很远的地方。   “爷爷,我不想死,我也不能坐牢,我……我还小,我才上高一,我好不容易考到了重点高中的,你知道的,我爸妈为了让我考上重点高中,他们把房子都卖了。”王乐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是我被抓了,就什么都完了,以后我爸妈怎么办,他们肯定是受不了的……爷爷,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   “哎……你怎么……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王伯甚至顾不上自己额头的血,他在我和王乐乐中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只是我有些看不清,本来的昏暗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我的眼前大片大片,像是被浓墨泼上去的地方,有些地方又明亮得让我觉得眼睛生疼。   我感觉到王伯几乎是爬过来,他手足无措地捂着我腰腹部的伤口,他用力摁着我的伤处,试图让血流的慢一点。   “阿齐啊!阿齐!”王伯喊着我:“别睡啊,听王伯的,别睡,不能睡啊……”   “手机……12……120……”我嘴里说不清这几个字,我也不知道王伯听懂了没有。   “爷爷!”王乐乐跪在地上,他磕着头,哭道:“爷爷,他……他要是报警了怎么办,要是我被抓了怎么办,你就真的不疼我了吗,真的不管我了吗!爷爷!我才是你孙子啊!”   “爷爷,你真的不疼我了吗?”   “爷爷,你是要逼死我吗……你是一定要看我去坐牢你才开心吗?我知道……你就是想要逼死我……好,好,我给他偿命,要我去坐牢,我还不如去死!”——   我听到刀被捡起来的声音,我也知道王伯冲了过去,抢下了刀,我甚至能感觉到几滴热血洒在了我的脸上,但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死吗?我死给你看啊!你要我去坐牢,你不如杀了我,我要是去坐牢了,我这辈子就毁了……你就是不疼我,你就是要我死!”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是疼了,而是慌,我不知道王伯会做出什么选择,我甚至不知道现在报警还来不来得及抢救,我就像是回光返照的人,竭力去拿手机,试图自救。   我呼吸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喉咙里不断地呛血,死死盯着距离我还差一点点的手机,只差一点……一点……   “爷爷,你帮帮我,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王乐乐攥着王伯的衣服,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好……”我听到王伯哭着道:“爷爷帮你……爷爷……帮你。”   当我拿到手机的时候,我攥着手机,眼角余光瞥视到了王伯站了起来,他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容貌,眼前昏暗至极,我只看到在旁边翻倒的饭桌,一地的残羹还有他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   是奶奶的生日,我买的蛋糕,还剩一点在这儿,王伯说他很喜欢,明天拿来做早饭吃,一点都不舍得浪费。   “阿齐……”   我看到王伯慢慢地跪在了我旁边,他颤抖着道:“阿齐……阿齐……”   “救我……”我这声几乎已经快要听不到了,我几乎用尽全力才能睁开眼睛。   “爷爷,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王乐乐在他身后喊着。   我眼前骤然黑暗了一瞬,一阵晕眩,口鼻都在往外涌血,但在昏暗的灯光下,在大片大片的墨色里,我看到王伯一点一点地举起了石头。   石头很大,我恍然间想起来是磨刀石,小时候家里的老人都喜欢在家里放一块磨刀石,我记得这块,以前王伯山上砍柴,总是找不到好的磨刀石,奶奶去世前就把家里这块给了王伯。   那时候我也经常用这块磨刀,很好用,也很沉。   我不知道王伯哪来的力气,我看到他举起了这块石头,在我眼里一点一点的放大,像是一个无声的默片,直到这块石头重重砸在了我的胸膛——   胸骨齐齐断裂,我耳边清晰地听到了骨头碎裂刺入肺腑的声音,也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嘶嚎声——   啊!   痛!痛死我了!   好痛啊!救救我!   我要痛死了!   我的身体骤然痉挛,浑身痛的无法控制,我试图蜷缩起来,但那块石头重重砸在了胸膛上,我甚至连将它挪开的力气都没有。   在石头落下来砸碎胸骨的一瞬间,我能感觉到我全身猛地挺起,然后头部重重落地。   嘴里疯狂的往外喷出血,血里夹在着内脏的碎肉,我不断地呛咳,全身抽搐,口鼻,甚至是脸上,脖颈,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都是血,直到最后我吐出来的甚至只是带着碎肉的血沫。   我扭头看着王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哭,但我觉得应该是哭了的。   铺天盖地的疼痛几乎要压垮了我,我死死地攥着手机,在无数疼痛和尖叫的嘶嚎里寻找到最后一丝理智,想要摁下紧急的求救电话。   我以为我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实际上可能这力气,连一片树叶都捡不起来。   “阿齐……”我听到王伯在说话,我感觉他攥着我的手:“你走吧……王伯求你了……你走吧!”   “你就走吧,你别撑着了……”王伯哭着道:“是王伯对不起你,下辈子王伯给你赔命,你就走吧!”   本就老式的灯泡微微闪烁了一下,灯光在我的眼里忽明忽暗,我看到那沾着我的血的蛋糕。   “王伯知道你是好孩子,是王伯对不起你!”王伯握着我的手,他颤抖着上前,伸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耳朵里是巨大的轰鸣声,但又忽然归于一片寂静。   微弱到了极致的呼吸,我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我甚至知道我的心脏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地……也许即将就要停止跳动了,明明这么微弱的心跳,但就像是在我耳边,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我还听到了外面的风声,小狗在院子外面抓门的声音,我好想又听到了蠢狗的哭声。   “阿齐……你走吧!”   我死死握着的手机,拼命地握着,最后终于无力地松开了它。   我确定我一定是哭了,眼泪混在温热的血里,直到我的呼吸微弱了下来,直到我眼前被大片的黑暗覆盖住,甚至连老式灯泡的一点点昏暗的光也看不到了。   最后阖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墙角的斧头,看到了砍柴的柴刀……看到王伯满头的血,看到奶奶的生日蛋糕。   “阿齐,走吧。”   这一声像是很多人的声音,我试图分辨是哪些人,但已经没有任何时间了。   我不知道最后一下,我有没有拨出去求救电话,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就此终结了。   江一航从厌恶到后悔的神情,陆桥死死咬牙不肯放手的样子,小朱一脸的担忧,沈佳佳哭着喊我哥哥,林女士和齐先生抱着他们的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人的脸在我面前不断地交错转换,仿佛匆匆几秒之间,我就回顾完了这一生。   真的很累了。   在听到王伯说“阿齐,你走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松了手,再也没有力气去做最后一丝一毫的挣扎,我已经到了极限。   我知道我走的很难堪,也许是胸膛凹陷的,鲜血淋漓的,也或许是满脸惨白,死不瞑目的。   这辈子过的好难,别有下辈子了,就这么结束了吧。   就这样了吧。   以前听人说,人死前还能听到一点点的声音,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小狗戴着铃铛,在我的身边,叮铃铃,叮铃铃……   直到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恶结束了。   第十恶,也就是十恶不赦,是给江一航、陆桥、沈佳佳、林女士、齐先生、王伯等人的,属于左齐的九恶,到此为止。   (我之前考虑过要不要写两个结局,一个是HE,一个是BE,但是写到最后,就不受控了)   (以及,王伯为什么有这个举动,在十恶里面,也许会更加不堪) 第52章 十恶不赦   左齐的失踪是在七天后才被察觉到的, 因为小朱联系不上他,本以为他是出去散心了,但是后来才发现不对劲, 所以报警了。   警察找到了左齐的老家, 在这个小镇子上, 很多屋子已经算是危房, 没法住人的, 他们找到了王伯,王伯正坐在大坝上种菜。   警察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有太大的异样, 甚至是后来证据摆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老人也只是坐在椅子上, 缓慢地看了眼左齐的照片,然后迟缓道:“嗯, 对。”   他对自己见过左齐这件事情并不掩藏, 也藏不了, 毕竟那么大一辆路虎车还停在外面。   警察面面相觑,都能看出这件事情不太对劲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其中一个警察问道。   王伯看着他们没有回答, 木讷地移开了目光。   “张队。”旁边一个警察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院子的门缝有干涸的血迹, 外面的水沟里也有血迹,时间久了, 已经干了。”   张队脸色微沉, 立刻道:“让人过来。”   王伯并未阻止他们,甚至只是坐着看, 他这状态已经非常不对劲了,张队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问题问道:“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张队看到王伯的脸皮微微抖动, 片刻后才听到他一字一句道:“剁碎了,沉塘了。”   张队猛地站起身,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老人,然后立刻扭头道:“快!立刻安排人在前面的池塘里进行打捞。”   “是!”其他警察寒毛都竖了起来。   在离开这个小院子的时候,张队的眼角余光瞥视到了老人脸色掠过的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   无论是碎尸还是沉塘,这些字眼听起来都不是很好,不管左齐在不在这个池塘里,其实过去了这么多天,任凭谁都知道,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应该说,基本上是死了,现在已经不是找人,而是找到尸体在哪。   这边在紧急联系左齐的家属,另一边组织打捞,正好天气阴沉沉地下了场雨,打捞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什么都没有,就在张队准备继续进行的时候,在旁边查探的另外一组回来说道:“刚刚这边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是后面坟山上一块土坡塌了,估计是雨水冲的,露出了一具有些腐败的尸体。”   张队扭过头看向这人,这人说道:“尸体的腐败程度比较高,看不出样子,已经将死者的DNA送去检验,法医正在赶来。”   “在哪个坟山,哪个土坡发现的,能确定大致的死亡时间和死因吗?”张队问道。   “就在后面。”这人似乎是有些不忍,他顿了顿道:“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一个星期,这个星期温度很高,尸体基本已经腐烂了。”   张队看向另一个队员手里的照片,那是左齐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容貌俊朗,甚至带着一丝桀骜,这样的一个人……他捏了捏手里的拳头。   尸体被雨水从土坡里冲了出来,其他警察都不忍地把头偏向一旁,任凭谁也无法将这样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和照片上容貌苍白桀骜的人联系到一起去。   “身上被捅了六刀,腰腹三刀,胃部一刀,肺部一刀,还有一刀在心脏这里,但最致命的是胸膛,他的胸骨全部断了,这么说吧,断裂的胸骨刺穿了他的内脏,这是加速他死亡的最大一个原因,而且这胸骨应该是一个很大很重的东西,应该是石头之类的砸碎的,所以断口很彻底,你看这里,这里的胸骨断裂后,一端刺进了内脏,这一端是刺破了他的皮肉,从胸膛的肉里直接刺出来的。”法医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被用石头砸碎胸骨的时候,他还活着?”警察问道。   “对,六刀是分开的的,这一刀应该是最先捅的,这四刀是一起捅的。”法医戴着手套,仔细查探尸体,他道:“然后,才是石块砸了下来,砸断了胸骨,他被砸断胸骨的时候还活着……应该很痛,非常痛苦,因为他的内脏都被这一下砸的粉碎,碎肉会随着血冲出来,这是致命伤。”   “那心脏那一刀不是致命伤吗?”另一个警察问道。   “心脏那一刀是后来补的,其实死者在被砸碎了内脏之后没多久就死了,但是你看心脏这一刀,有刀口,但其实刀锋都是擦着碎肉的,也就是说,是他死后凶手怕他没死透,才给心脏又补了一刀。”法医自己说着也有些不忍,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这……谁能下这么狠的手。”   别说是经历这一切,只是听着法医的描述,在场的人都觉得浑身发冷。   “这得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这么狠的手。”旁边跟过来的一个女警察小声道:“怎么……这也太痛苦了。”   当一切证据都放在了王伯面前的时候,他也没有否定,而是承认了。   而检验结果也发了过来,确定死者的确就是左齐。   警察还找到了左齐的手机,发现他死前打出去的电话,是给他的父母的,但是对方没有接听。   “为什么要杀他?”警察问道。   “我是失手,我当时没认出来是他。”王伯喉头微微耸动,他沉默了一下:“我以为是小偷,是抢劫的。”   “他自己进的你的院子?所以你没认出他是谁,是吗?”警察问道。   “嗯,我没认出来,我家里放了点养老金,我以为他是小偷……他……他偷了钱,那个钱还在我床底下的巷子里,上面有他的血。”王伯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好一会儿后才道:“我不知道是他。”   “你的意思是,他是闯进了你的院子,然后偷走了你放在床底下的养老金?”警察觉得这个话有些不对劲。   “对,对……是这样的。”王伯一直点头。   “撒谎!”警察猛地一拍桌子:“我告诉你,你这样撒谎,干扰办案进程,是要判重刑的。”   “你们枪毙我吧,是我杀了他,是我杀的。”王伯抬起头看向警察:“枪毙我吧。”   “那为什么在捅了五刀之后,你还要用石头硬生生砸碎了他的内脏呢?”另一个警察问道。   “因为他还活着,那时候他还活着……我当时想着……”王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捂住了脸。   后来王伯交代说,他当时其实是想要用那块石头砸左齐的头,但是左齐一直看着他,那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他没敢下手,就砸在了胸骨上。   至于最后那一刀,是因为左齐死都没有闭上眼睛,他怕了。   警方知道王伯说的肯定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后来一深挖,就找到了他的孙子王乐乐,根据王乐乐的供词还交代出来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不认罪,结果在王伯隔壁的院子里找到了一把水果刀,上面有这两人的指纹。   真相一点一点的剥开,露出了本来的样子,让所有看到这个案件的人都愤怒了起来。   王伯颠倒黑白的谎言在王乐乐一行人的供词之下,被彻彻底底推翻了。   左齐不是去偷东西,他是制止别人偷东西,他不是为了王伯那点钱丢了命,他是因为王伯不分青红皂白要维护孙子的心而丢了命。   他输的不是身手,输的是人性。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沈佳佳在法庭上哭的几乎昏厥过去,法警只能将她往外拉扯,而其他几个则是拦住了陆桥和江一航。   “为什么你们没有保护好他!你不是说爱他吗!你不是说要爱他吗!”沈佳佳跪在了地上,她浑身颤抖:“哥!哥!我错了!哥……”   王伯的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移交给最高人民法院死刑厅签署了文件,一个星期后执行死刑。   捅了左齐四刀的那人判了死缓,旁边的共犯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最开始跑掉的两个也被抓住了,因为他们没有对左齐造成致命伤,他们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王乐乐因为是未成年,而从轻处理,但不是代表这份罪责就消失了,而是等他成年之后,这笔血账,这把法律的刀才会真正落在他的脖子上,谁也护不住他。   “我要杀了他。”沈佳佳被小朱拖着,她死死盯着这些人:“他们必须死!他们要给我哥偿命!”   “对,他们必须死。”江一航的脸色已经苍白的毫无血色,他出奇地平静,全身上下都透着无法形容的死气沉沉,他抬眸看着这些人,似乎是要把每个人的容貌都记在脑海里,直到王乐乐从旁边走过,他低声道:“我等着你满十八岁。”   我等着你满十八岁。   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满了十八岁。   走出法院的时候,江一航才看到了左齐的父母,他们站在外面迟迟不敢进去,林女士的头发已然全部白了,靠着左先生扶着这才没有倒下去。   “江一航。”林女士看到江一航出来,她喊住了他,颤声道:“他们是不是死刑……是不是死刑!”   “是,或者不是。”江一航看着林女士,又看了眼苍老了十几岁的左先生,他问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你呢,你又对他怎么样?”林女士的双手一直在颤抖:“你要是对他好,他怎么会是这个下场?”   江一航闻言,他试图拉扯一下唇角,但没有成功,沉默了很久,什么话都没有说。   左齐的葬礼并不盛大,来的人也很少,小朱操办的,她没有告诉沈佳佳,没有告诉陆桥和江一航,甚至连左齐的父母都没有说。   “我想老板应该是不想看到他们的。”小朱举着伞,手里抱着左齐的骨灰盒和照片,她的男朋友在旁边为她打着伞,她低声道:“他们不配。”   (阅读指南:主角一直是动物,不会变人)   感谢在2022-03-29 20:21:55~2022-03-30 17: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胖胖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句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小冉 5瓶;2号子、望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十恶不赦——江一航(1)   我叫江一航。   高中时期, 我的初恋是左林,但是后来我们分开了,因为我们的事儿闹得难堪, 他爸妈带着他出国, 说实话, 我真的很喜欢他。   后来我就遇到了另一个人, 说起来也巧, 他叫左齐,是左林的哥哥,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而且我确定绝不会认错, 因为他和左林很像,但是左林比他更加秀气, 他更显得……嗯, 帅吧。   的确是挺帅的, 不然也不会招惹不少人都喜欢他,但他自己应该是不知道, 我和他接触了几次,能察觉到他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 应该是没人教过他什么叫做喜欢。   我每次都能从他的身上看到左林的影子,但他的脾气实在是太差了, 太差劲太差劲, 和左林相比差远了,简直就像是一头刚刚放出笼子, 走进城市里的流浪狗,找不到归宿,又恐慌, 又很凶。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我故意找准了各种机会和他接触,但能让他记住我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各种冲突,他比我想的有意思,和在学校里的这群学生不一样,他身上有那种社会混出来的穷途末路的感觉,我不会逗得太厉害,我也看得出他时刻紧绷着一根弦。   后来我就发现他偶尔会等在学校外面,我以为他是等左林,毕竟他是左林的哥哥,但后来我发现,他等的是一个女孩,叶雨薇。   叶雨薇是我们班的班长,长得很漂亮,但……我觉得他自己的五官更加精致。   我知道叶雨薇也对他动心了,他比我想的纯情太多了,什么也不说,就偶尔等在外面,看到叶雨薇出来就走了,他和社会上那群小混混在一起,非常突出,一眼就能看到他。   这样一个长得帅,气质又带点危险的野性,像是一只初入社会的小狼,谁不喜欢呢?   我也有点感兴趣啊。   我上课的时候能感觉到叶雨薇很努力地想要在课间写完作业,我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想早点出去第一眼就能看到左齐,我几次都在楼上看到了,他们两个也有意思,谁也不说穿,左齐这个蠢货压根儿不懂得叶雨薇的意思,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以为叶雨薇不喜欢他。   我想着,这不是正合我意吗?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实在是太像左林了,我想我真的很想很想左林,我想找任何和他有一点点关系的东西。   我靠在椅子上,想了整整一节课,最后我决定了,我一定不能让他和叶雨薇在一起,因为我要把他弄到手。   我故意装着追求叶雨薇的样子,他就误以为我真的在追求叶雨薇,我告诉他,像他这样的小混混只会给叶雨薇造成很大的麻烦,会耽误叶雨薇的学习,以后叶雨薇是要考大学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是一路人。   说起这个,我就很疑惑了,左林是个很聪明的人,怎么他哥能学渣到高一就辍学了。   这两人真不像是亲兄弟,智商差距太大了,唉,终究是没人比得上左林。   再后来,他就真的不敢去接触叶雨薇,再后来叶雨薇转学了,我告诉他,叶雨薇就是因为他才被迫转学的,我看到他眼里一丝诧异和后悔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再后来,我就找着叶雨薇的话题,时不时地和他聊,聊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他从没有提过他家里的事情,我也乐得他别提,不然要我怎么说出我和左林的事情,我巴不得他这辈子都别知道,至少在我厌倦之前,他别知道。   我之前说了,他是个很纯情的人,很纯情的人就很容易在感情的事情上栽跟头,所以左齐就是这样的人,我跟他告白的时候,其实我是准备好被拒绝的,但是没关系,我后面多得是时间慢慢地让他走进我的圈套里。   但我没想到他犹豫了一下后,答应了。   哈哈哈,真的是太好骗了。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在社会上的那群混混了站稳脚跟的。   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他等叶雨薇的劲儿用在了我的身上,我时常出校门能看到他,他很少在我面前抽烟,只是有一次我们因为一件小事起了冲突,他抽了口烟喷在了我的脸上,说:“好学生,跟我不是一条路的人。”   这次我们差点儿分手,最后我认错及时,他本来身边就没什么人,所以最后还是对我妥协了。   我高考结束后,班里照毕业照,左林的那个位置是空缺的,那天我心情很差,非常非常糟糕的差,刚好又遇到他回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唇角一块淤青,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看到,但那一刻我胸口一股恶气就直冲着他。   因为左林是不会和人打架的,也不会抽烟,但是他……他除了一张脸上能看出左林的一点影子,其他方面和左林一点都不像。   这个晚上,我把他折腾的够狠,听着他从隐忍的闷哼声,到急促地惨叫过一次后,就再次回归到了隐忍。   我不得不说,他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很好,折腾了很久才昏迷过去,第二天下午才醒来,有些低烧,但是没管他,他很快就自愈了。   然后就是左林生日那天,我做了一件事情,我当时只是为了自己痛快,从未考虑过别的,那时候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情后来会让我追悔莫及。   我把他灌醉,他的酒量很好,我废了很大的劲他才喝醉的,我哄了他很多的话,最后他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我找到了和我身上纹身一对的纹身贴,这个是左林身上的,一模一样,我也是前两天才接到的这个快递。   我给他用上了,抱着他,我太清楚我抱着的这个人是左齐……所以我捂住了他的眼睛,亲吻在了他的唇侧,拍下了以这对纹身为主题的照片。   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不然他肯定要发火,以他的脾气,指不定我俩得打起来,死一个才算完。   他就像是一头不讲理的野兽,凶残又敏感。   再后来,我就带着他去了我上学的地方,他把我当初开玩笑哄他的话当真了,真的抛下了一切跟着我来到了南京,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东西又搞不明白,实在不像左林。   如果是左林……如果是左林……   但他永远都不是左林,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左林爸妈只带走左林而不带走他,如果我是左林的爸妈,我也会很喜欢左林。   但我没想到,这么一个高一就辍学的小混混,居然真的能在南京立足脚跟,而且立的很快,我有段时间在住校,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而且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该玩的都玩了,我的确是有些腻歪了。   更重要的是,我在学校里遇到了另一个人,他长得不像左林,但性格实在很像。   所以我就和他接触上了,隐隐也对左齐腻味了。   他实在是不懂什么叫做感情,他的感情就是一味地给钱,买房,买车,买手表,买衣服……买许许多多的东西,他好像觉得钱给的多就是喜欢。   这样的生活,又乏味,又没意思,还得天天看着他开会,回来后脱下一身西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混混穿上了西装而已,脱下来就显出本性了,他不懂得什么是法学,不懂我说的那些东西,我和他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他真的除了这张脸,没有半点吸引我的地方了。   但是我又不太想放开他,毕竟左林就这么一个哥哥,我再想找个像左林的人做替身,估计也找不到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有时候的确很招人,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他脱下衣服的时候,劲瘦的腰身和身上的伤痕,还有举止投足之间的桀骜不驯,的确是别人很难拥有,太吸引人了。   我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我真的彻彻底底厌恶他,再找个机会甩开他就行了。   但我没想到分开的那一天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他先甩开的我。   一开始是因为他进了我的书房,我其实不在乎他为什么进去,但是我的刑法书里有那张照片,那张我将他灌醉后拍的照片,我是心虚以至于十分恼火,但他不知道。   他脾气又不好,我们打了起来,他从一开始的留手,到后来也打的用力,我们谁也没讨到好,最后我拿着书走了,把他一个人甩在了书房。   我不是不知道他受伤了,但我那时候已经心虚到不能回头,隐隐之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一旦被他知道,他肯定会跟我分手,而且绝不回头。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一想到他要分手,我就有些慌了。   我安慰着自己,这是因为他太像左林,所以我才会慌,我只是慌张他离开之后,我再也找不到一个长得很像左林的替身而已。   但后来,他几天没回来,正好我晚上喝多了,就……做错了一件事情,我把人带回家了,在他的床上滚了床单,而且他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   我百口莫辩,那一瞬间我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肯定不要我了。   我从未这么清醒地认识到,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以他的性格,我宁愿他上来打我一顿,但是他没有,他直接走了。   我意识到,他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我踩到了他的底线,是我过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评论了,哭了?真的……哭了?   【凑过来看一下】   摸摸,别哭,哎,递纸巾给你们感谢在2022-03-30 17:12:14~2022-03-30 21: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rfei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但还是相信乌托邦 15瓶;Iri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十恶不赦——江一航(2)   我只是想要拉住他, 我想拦住他不让他走,我很清楚他一旦走出这个门,以后他不弄死我, 也会把我当成陌生人, 我一想到这个结果, 我就受不了。   但我没想到他会从楼梯上摔下去, 我也没想到他身上有伤, 当我摸到一手血的时候,我是愣住的。   我不是没看到过他受伤, 甚至比这个更重的伤我都见过, 但我第一次见他因为我受了伤, 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心跳停止了半拍。   他住院了, 但我进不去, 我在外面守着, 一直打电话,但他不肯接听。   这是我们第一次闹成这样, 我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再见到他的时候, 他靠在病床上,脸色惨白,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真的受不了他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太难受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着,时时刻刻地提醒我——   他不要你了,你失去他了。   我用尽了我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挽留他, 但是都没有用,我看到他明明已经站不稳,但却一把握住了一个烟灰缸,重重砸在了我的头上。   的确很疼,我眼前阵阵发晕,双手撑地才缓和了一些,血顺着我的脸往下滴。   他以前从来没对我动这样的手,即便他再生气,都知道分寸,当然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原来每次打起来的时候,他是真的在让着我。   他脸上冰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一头野狼在看着一只猎物,但很快他就扭过头不再看我,他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小声地喊他“齐哥”,以往这个时候,他会心软的,但是这次他没有,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隐忍地发颤,他让我滚出去。   我不想走,但我不走他就要起来,我怕他的伤口会裂开,只能退一步。   我原以为我们冷静一下,然后我认错,我好好认错,他会给我机会的,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他,各种意义上,我都不想失去他。   我固执地认为这是因为他是左林的哥哥,但是直到后来,后来当我们都走到最后一步绝路的时候,我才明白,是我错了,是我一直弄错了。   我不想失去的不是左林的哥哥,我不想失去的只是他。   但那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后来他就出院了,但是他和陆桥在一起,当我知道他们一起去了苏州的时候,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状态,我根本在学校里待下去,满脑子都是齐哥。   我想要见到他,我想要立刻见到他。   但一切的爆发点在我知道他和陆桥回了他老家,那个是他曾经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甚至都还没去过的地方,我那一瞬间头皮几乎都快炸开了,一种极其危险感逼近了我,我清楚地认识到,他是真的,他这次是真的准备和陆桥在一起。   他曾经告诉过我,等以后我有空了,暑假了,他要带我回去见他奶奶,告诉他奶奶他有伴了,但我没想到最后跟他回去的竟然不是我,而是陆桥。   我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立刻请假,去了他的老家。   那是一个破旧的小镇子,里面的人几乎都拆迁走了,剩下的房子歪歪倒倒,只有中间的一个五层高的大楼算是中心建筑,一水儿的平房,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破旧。   和他身上的气质很像,像是一个囚笼,又像是真正自由的地方。   我看到他们两个住在一起,特别亲密的样子,我恨不得冲出去,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如果左齐知道我来了这里,他会立刻离开,但是我看到他俩在一起的样子,几乎无法呼吸。   我疯狂地嫉妒陆桥,为什么他才和左齐认识这么长时间,左齐就能带他来这里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恨有另一个人占据了左齐,我恨左齐本该满心满眼都是我,可他现在却一直看着别人。   但是我又毫无办法,我没办法去强迫他看着我,其实我恨不得拿个铁链把他锁在我身边,让他只能看我,永远只能看我。   我不是没尝试过忘记他,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曾经以为如果有一天真的分开的,说不定我就是一时的放不下,但后来我才明白,我根本无法忘记他,拥有过左齐这样的人,又怎么去喜欢别人。   他太特殊,特殊到,我已经无法把他当做左林的替身,甚至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冷静下来之后,知道如果想要重新挽回左齐,就必须要让他和陆桥分开,所以我就去寻找了一些关于陆桥的事情,所幸陆桥这人也是情种,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找起来并不费劲,更何况,在去找左齐的时候,我还遇到了另一个当事人,汪波。   我没有再继续插手陆桥和左齐之间,但我知道,他们走不长,因为汪波,因为汪波生病无药可医了,我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汪波要回国,但这也不关我的事情,他做他的事情,我只需要带走左齐。   如我预料的那样,陆桥最终在左齐和汪波之间,还是选择了汪波。   我看到左齐酗酒,我看到他生病,病的走路都走不稳,我带他回了酒店,那时候他已经意识模糊了,根本认不出来我是谁。   这是时隔三个月,我第一次近距离触碰到他。   但他瘦了,瘦了很多很多,曾经我以为他的身体很好,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能扛得住,但是现在我摸着他后背几乎凸起的脊骨,忽然有些害怕。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个人,是个有血肉之躯,会受伤,会痛苦,会生病,会消瘦的人,而不是神。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甚至在学校请了长假,我没想到我爸妈会来添乱,但是没关系,我能拦住他们,我能让左齐第一次步入我的陷阱,我也能让他第二次踏进来,我算的很好,每一步都很精准,我知道他的性格非常倔强,但是我也知道他哪里最心软。   但我万万没想到,汪波不仅仅是我用来攻击陆桥,切开陆桥和左齐关系的一把刀,最后也成为了切开我和左齐之间的一把刀。   因为他说出了左林。   他……说出了左林!   时隔多年了,我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左齐,这比我当时劈腿被抓的时候更加恐慌,整个人如坠冰窖,我甚至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止。   我眼睁睁看着左齐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弓起,他伸手扶着桌子,整个人似乎有些站不稳。   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后悔了。   当他指着我说出关于左林的事情时,我近乎恐慌地看着他,他怒吼出“左林死了”的时候,我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但我盯着他,我感觉到心虚,我意识到他应该知道了当初我们在一起的原因,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他以为我转身逃走是因为无法接受左林去世的消息,实际上我逃走……是因为我无法面对他。   这个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最后还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爆了出来,没给我留下一点点缓冲的机会,我刚刚还在计划着怎么把陆桥排除在外,可现在这报应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最害怕的秘密以我最不想看到的方式,没有一点准备地爆了出来。   这就意味着,也许我曾经还能依靠回忆拉进和左齐之间的感情,去慢慢修复,但现在,这回忆充满了血腥味的欺骗,而这欺骗,对于左齐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陌生,甚至不是冰冷,是那种我说不出来的厌恶,甚至是心如死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苍白,然后变得惨白,看着他从我的面前离开。   我甚至没有勇气伸手阻拦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了,我除了求他原谅,这次我真的没有一点点办法。   我伤透了他的心,我把他曾经误以为美好的东西在他面前狠狠撕碎,我把他最后一丝期待,变成了自欺欺人,变成了可笑的谎言。   这一次,我选择了最后一条路,赌命。   除了这个,我真的想不到任何办法,让他愧疚也好,让他心疼也罢,哪怕只是为了责任,或者是可怜可怜我,只要他在我身边别走,我什么都敢干。   我知道沈家的人不会放过他,所以那一天,我看到那辆车冲了过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踩了油门,我不知道这一撞之后,我是会死还是残废,要是能侥幸活下来,他可能就能看我一下,我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要是可以的话,我恨不得能回到几年前那个将左齐当成替身的我面前,狠狠地打醒我自己。   后来,我在这次车祸里保住了一条命,我知道,我终于能看一下他,但我也才从许医生那里知道,他到底伤的多深,我才知道他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我难以想象曾经能在一群人里面逞凶斗狠的人,最后会落得这个地步。   我当时以为我会有很长的时间去弥补,我可以慢慢的给他养身体,我可以一点点地去赎罪,我想要跟他在一起,我无法接受没有他的日子。   我以为……还会有很长时间的,但我没想到,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我所有的筹谋和计划,最后都在警察的宣告里,化为了灰烬,我和陆桥,甚至是和沈佳佳,我们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帮左齐赢的这场战役。   因为这次的对手,是死神,我们都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快完结了,完结后我就去写一个小狮子的萌文来治愈一下!感谢在2022-03-30 21:09:14~2022-03-31 00:0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就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十恶不赦——江一航(3)   齐哥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正在整理一些和齐哥相关的东西,然后我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我觉得自己像是误触了一个恶作剧, 但也可能是幻听, 太离谱了, 真的太离谱了。   但, 这次不是。   所有的一切侥幸都粉碎在了他的尸体面前, 如果不是法医说这个是他的尸体,我是绝对无法相信这是他, 我记忆里的他帅气, 俊朗, 桀骜不驯,眉眼之间都透着野性, 即使是他生病了, 那也是苍白而冷漠的。   绝不是像这个躺在太平间里, 面目全非的尸体,我几乎咬着牙看的, 我看到他的胸骨都断了,我看到他浑身上下熟悉的衣服, 看到他身上残留的伤,我几乎不敢想他到底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迫切地想要从这个噩梦里逃离出去。   这一定是一个噩梦, 我只是几天没见他,我只是想着怎么才能挽回他, 我只是……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给我。   但即便我再如何想要从这个噩梦里挣扎出去,我疯狂地想要逃离这里, 但最后都还是被迫接受了,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样无法形容的疼痛几乎要把我折磨死。   我不记得我当时是什么反应了,但是后来听人说,我想是疯了一样。   我想我真的是疯了,我还不如疯了,或者说,还不如死了。   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年,但实际上连一秒钟都是奢求,我甚至还没求到他的原谅,而我全身上下和他有关的,只剩下那张照片。   对,那张照片,那张我曾经得意洋洋,但最后却成了斩断我和他之间所有联系的照片,我恨那个照片,可这却是我拥有的唯一一张和他的合照。   说起来讽刺,把他当做替身去照照片的人是我,后悔的人还是我,就仅剩的照片,在照片里的身份,他还不是他自己……我整个人都接近崩溃。   当初左林去世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崩溃,但是我没有。   我曾经以为我失去左齐之后,我会无所谓,但当这一天到来时,我才意识到,这几乎要了我的命,我意识到以后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就算我跪在地上祈求,就算我磕头磕到死,我都再也看不到他,甚至连他厌恶的眼神都看不到了。   原来比爱恨更恐怖的距离,就是生死,谁也无法跨越,但是为什么死的人是他,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几乎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回忆起来那段时间的时候,我爸妈告诉我说左齐的葬礼已经结束了,但是没人知道他葬在了哪里,他的父母,陆桥,沈佳佳,我所以为知道的人结果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笑,我们都输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赢家。   因为他不在了,他真的不在了,我他妈真的失去他了……我真的……我真的失去他了……   我坐在地上,靠着墙,抱着那张仅剩的照片,像个已经疯了的人,蜷缩在这个角落里,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他,我是真的太想他了,我真的太想他,我想见他,一次也行,求求了,让我见他。   我想他……我想他想的快要疯了。   “一航,他已经走了,你别这样……”   “你让他疯!他现在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区别!”   我听到爸妈的哭泣声和吼声夹杂在一起,但已经没力气去分辨,我只是迫切地想要看到齐哥。   我要见到他,我一定要见到他,我也必须见到他……我这辈子就是想要他一个人,我谁也不要,谁都不想要……我想见他。   我去旁听过这个案件的审判,我看到那个凶手被判处了死刑,我看到那些从犯的脸从我面前经过,我看到那个叫做王乐乐的,他是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原因,但是他只有十五岁,他没有满十八岁,他判不了死刑!   他判不了死刑!   我恨死了,如果我当时手里有一把刀,我恨不得将那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喉咙里,我几乎想要将他碎尸万段,但我什么都没有,旁边是法警,身前是法官,未成年就像是放在他头上的一块免死金牌,他从我的面前经过,脸色露出了一丝憔悴和掩藏不住的侥幸。   我他妈的……我他妈的要杀了他!   我看到沈佳佳的尖叫和嘶嚎,我也看到了法警们警惕的眼神,我很清楚我不能像沈佳佳那样,我的冷静,我要冷静下来,我要想办法在他十八岁之后。   送他一份大礼物。   我要他后悔自己到了十八岁。   他今年十五岁,高一,三年后才是十八岁,又是一个高考的美好年纪,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王乐乐他不配,他手里沾着齐哥的血,他身上背负着齐哥的命。   我会站在他十八岁的这一端,等着他来。   三年,我找到了我未来三年唯一的方向和目标,我近乎头脑放空,又十分冷静地离开了法院,我在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之后,又找到了一个曲折的,但是是唯一的方向。   我不是为了赎罪,我已经没法赎罪了,等待的那个人已经葬在了土里,我就算穷极一生也不能再看他一眼,我所有曾经发生的并不美好的事情,成了唯一的奢望,是我撑下去的动力。   可笑的是,当初我和齐哥分开,我们高中时期到大学,那些回忆曾经是齐哥口中“我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据,虽然后来这个证据成了谎言,但是如今,这些成了我用来度日的回忆,我甚至害怕随着时间流逝,我会慢慢忘记,所以我每一天都在一遍一遍地加深记忆,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忘记一点一滴。   我和齐哥之间所剩的东西真的不多了,我一样也损失不起。   我试图去找过小朱,但无论是钱还是求她,她都不肯告诉我齐哥在哪。   再后来,小朱就离开了这里,她换了号码,换了工作,换了住址,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想找也找不到。   如果几年前,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许我根本不会去招惹他,我爱他,我想要他活着,我第一次意识到爱不是掠夺,但这已经是我失去他之后才明白的事情。   一切真的已经太晚了。   三年,我再撑三年。   齐哥,等我三年,等我一下,我保证不会再失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酒醒了,刚刚看过作话的全部都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哎,再见!【这就坐着火箭去月球生活了,再会吧!】 第56章 十恶不赦——林女士、左先生   我们都两个孩子都死了。   阿齐出生的时候, 家里没钱,我们出去打工,孩子就放在了他奶奶身边, 那个小地方很乱, 打架闹事横行, 在那样的环境下阿齐成长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模样。   我希望我的孩子正直, 善良, 美好,拥有一个好的前途, 而不是像阿齐这样打架闹事, 几乎毫无教养可言。   这孩子真的一点也不像我, 也不像他爸爸。   后来,我们有了阿林。   其实在阿齐三岁之前, 他的名字叫做左林, 在阿林出生后, 才把他改名为左齐,因为左林, 左是他爸爸的姓氏,林是我的姓氏, 我希望阿林成为我理想中的孩子。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非常优秀, 他很聪明又温柔, 如果不是遇到了江一航,我想他的未来一定是前途无量的,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却在高中这样关键的时期遇到了江一航,我看到他们身上一对的纹身, 听到了其他的传闻,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后来我们争吵,到他哭,最后我决定带他去国外,我要离这里远远的,我决不能让别人毁了阿林。   可如果当初我知道阿林的结局,或许我宁愿就这样放任他自由成长,也不会带他出国。   他死了,为了救一个溺水的人死了,我告诉别人那是陌生人,但其实我很清楚,溺水的那个不是,他在和江一航断了联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和一个男人相爱,他们两个一起溺亡的。   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太难接受了,无论是阿林的死还是他的死因,都让我无法接受。   然后,我回国了,我看到了那个被我抛弃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他长得和阿林真的不太像,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谁是谁,他来接我们的时候几乎没有说话,非常沉默,他甚至不肯带我们回他的住处,而是把我们安排在了酒店。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比和一个陌生人相处都更加困难。   他看上去脸色并不好,我想问一下,但不知道应该怎么问,我也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和我们说话,我们在放弃他的时候,也许这么多年,其实在他心里,也放弃了我们。   后来,我想着也要告诉他一下关于左林的事情,其实我想的是,不管他怎么铁石心肠,毕竟阿林是他的弟弟,他多多少少都会难过一些,但他并没有,好像死的不是他的亲弟弟,而是一个陌生人,不,也许是陌生人他都会有些恻隐之心,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他身上是平静到了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仿佛阿林的死对他而言,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个让我是无法接受。   我不能接受他这么冷漠地对待自己的亲弟弟,那是他的亲弟弟!   但更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和江一航在一起了,我真的觉得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那是他弟弟的前男友,现在他弟弟死了,他怎么能和江一航在一起过?   这怎么会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儿子?我甚至特别后悔回来了,我就不该回来认他,太恶心了,恶心的我想吐。   所以后来,我和他爸准备把阿林葬在老坟山,但没提前告诉他,那天他和他爸起了冲突,我看着他的样子,我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所以选择了离开。   我知道他生病,但这不都是和那个叫江一航的在一起作出来的吗?   我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也没有再接听过他的电话,那天晚上,挺晚的了,我听到手机在响,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他,最后还是没有接听。   我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但我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想到后来,我会这么后悔那天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为什么……那天,我失去了我最后一个儿子。   警察通知我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阿齐那么有钱,又有能力,他身边还有保镖,他能出什么事儿?但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走了,走的很难看,我无法去直视他的尸体,那些断裂的胸骨,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活着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很多很多的矛盾,但他走了我才发现,都不重要的,这些矛盾怎么会重要呢,要是人都没了,这些矛盾算什么?   他真的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走了。   我站在他的尸体面前,听着别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了。   我还没有跟他和好,还没有跟他吃过哪怕一顿饭,没有给他买过一件衣服,没给他过过一次生日,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他,甚至没有他的一张照片,他就这样走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走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警察说他死前打了我的电话,我才知道那天晚上的电话是求救,是最后的电话,我手一直在抖得打不开手机,哭的喘不上气。   我不知道他那天晚上的电话想要说什么,或许是求救,或许是遗言,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以为我们还有很长时间的,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没听过他喊我一声。   我就这样失去了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他。   身为他的父母,我们不知道他葬在了哪里,不知道他葬礼什么时候进行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人世间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后悔。   对于阿林,对于他,我的两个儿子,最后我都失去了。   其实我不是不爱他,我只是无法接受他成长成了我不喜欢的样子,但后来我觉得我无所谓他成为了什么模样,无所谓他和谁在一起了,他活着就好,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但就是这个愿望,成了最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文到此结束了。   下面的……我会写一个HE的番外,哈哈哈哈哈哈……但也不算是传统的HE吧!   觉得不太合适的小可爱们,看到这里就不要再追下面的番外了!可以去看我的新文,下一本文准备开《雄狮大联盟》。   感谢在2022-03-31 02:01:49~2022-03-31 18:0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 2瓶;小宇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番外   左齐回去的时候, 是喝多了的,晚上酒桌上几个人逮着他劝酒,一杯杯高浓度白酒下肚, 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 等酒桌散了, 他扶着桌子都站不起来。   小朱连忙过来扶着他, 拿出醒酒药给他吃, 但药效发挥总需要点时间,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后仰, 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老板, 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您脸色都变了。”小朱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用。”左齐揉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缓了缓才道:“老毛病了, 休息一下好, 你让人把车开到楼下, 我去公司睡。”   “啊?”小朱愣了一下:“您不回去吗?”   “不了。”左齐无奈地看了一眼小朱,他随手指着桌子说横七竖八的酒瓶叹了口气:“这要是被他知道了, 指不定又得解释到什么时候。”   小朱立刻知道了这个“他”指的是谁,忍不住笑道:“您今晚不回去, 明天江先生也要找到公司的。”   “那明天再说,明天酒味都散了。”左齐脸色微红, 脖颈处都红了, 他略微侧头,一手撑着额角道:“毕竟他也不是警犬, 哪来的那么灵的鼻子?”   “江先生会担心的吧?”小朱笑着问道。   “嗯……”左齐顿了顿之后,他半阖着眼睛看了眼小朱:“不要发信息给他,我给你奖金翻倍。”   他上次喝多了, 小朱打了电话给江一航,后来江一航跟在他身后念叨,可把他给弄得烦了。   后来小朱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将他送到了公司,公司半夜大部分人都回去了,他径自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休息,办公室里有休息室,平常他午休是在这里的。   小朱晚上也得回去,左齐便自己躺在了床上,吃过胃药之后,他又爬起来吞了一片止疼药,便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了医院的床上。   “醒了?”一道熟悉又疲惫的声音响起,左齐一惊,下意识往旁边看,只见江一航面色憔悴地看着自己:“躲我?躲我都躲到办公室去了?”   左齐刚刚才醒来,尚未来得及反应。   “要是我不去公司,没看到你躺在那儿脸色都白的像纸一样,你是不是打算硬抗一夜,然后当做无事发生,什么都不告诉我?”江一航这样说着,即便他脸色平静,但左齐也能看出他压抑着的怒火,无奈之下想摆摆手逃避过去,却被他一手摁住了手臂,厉声道:“别乱动,还在挂着吊瓶。”   被他这么一说,左齐才发现自己还在挂点滴,江亦洲眉头紧拧地看着他,又看了眼他的手背,见没有回血才稍稍松了口气,语气平缓了一点道:“我不是不让你喝酒,但是你喝多了不能躲着我,你看你这样和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做错了事情开始躲了,你……”   左齐睁着眼睛看向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又让江一航有些心疼,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不说了?”见江一航没说完,左齐便问了一声。   “说个屁。”江一航抓了把头发,叹气道:“齐哥,你是要气死我啊。”   他伸手摸了一下左齐的额头,然后又起身准备出去,左齐以为他是要走,没想到他只是去楼下打了一碗粥回来。   今天是周四,按道理他是需要去上课的,左齐记得上午还有刑法和民法课,听说下午还有教授讲座,这个左齐也不太清楚了。   “我看你喝完我再走。”他坐在旁边,伸手尝试了一下温度,道:“等会让学姐带你回去休息,下午我回来。”   “不去听课了?”左齐问他。   “听什么?”他拉耸着唇角,略微下压,片刻后又无奈地笑了起来:“你都进医院了,我还有心思听课吗?你重要还是课重要啊?”   “课重要。”左齐说。   “你他妈……”江一航瞪了眼左齐,而后恶狠狠扑上来却很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唇角,将头埋在了左齐的肩窝,笑道:“你给我闹吧,你重要,当然是你重要!”   左齐本来没有什么大事,在医院躺了一晚上,挂了吊瓶也能回去了,回去后他第一件事情是洗澡,江一航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吼道:“齐哥!你扎针的地方别碰水!听到没有!”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放下东西扒拉开门,道:“我……”   不等他说完,却被左齐一把拉了进去,摔进了浴缸里。   “我没碰水。”左齐笑了一声,他头发还是湿的,俊朗帅气的轮廓在热气里显得柔和了一点,眉骨处有一道细小的伤痕,他看向江一航的时候,江一航难以控制想要吻他。   他深深地叹气,道:“你最近跟谁学的?”   “没有。”左齐一听他问这个,立刻偏开头:“是突然想要这么做。”   他的话还没说完,断在了江一航的吻里面,左齐被他摁到了浴池下面,差点呛水,但江一航吻着他,将空气渡给了他,他在水里看着江一航的样子,直到憋不住气了从水里出来,扬起脖颈剧烈喘息,胸膛都跟着起伏,有些呛咳起来。   “齐哥。”江一航也略微低喘,他笑道:“我好喜欢你。”   “嗯。”左齐应了一声,伸手按住了江一航的脖颈,而后吻了上去:“我爱你。”   ……   等左齐醒来的时候,江一航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他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是去了学校,然后便自己挪到了阳台的沙发上半靠着休息,外面的空气是比家里面舒服,随便点了根烟,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他裸露的胸膛隐隐可见一些淤青和泛红的痕迹。   折腾的的确是够狠,他几乎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大概是老了,左齐咬着烟头,翻看了一下小朱发过来的信息,又回了两句语音,这才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外面的蠢狗撒着欢地跑了进来,往沙发上一跳,后腿踩着左齐的腰腹了,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拽着狗脖子把它推了下去。   “你哥呢?”左齐将烟头拿远了一点,防止把狗毛给点了,蠢狗歪着头,哈赤哈赤地趴在了地上。   “哎?”左齐抬腿轻轻推耸了一下,然后也不动了,后面扯着不舒服,他换了个姿势靠着,吸了口烟后缓缓吐出,笑道:“明儿带你去做绝育吧。”   蠢狗的耳朵立刻竖起,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头也不回地跑了,左齐捂着腰腹哈哈笑出了声。   “齐哥。”江一航拎着东西出现在门口,差点被蠢狗撞着,幸好他让的快。   “干嘛去了?”左齐挑眉问道。   “买药,你……嗯,那个什么的药没了,我去买了一下。”江一航说道,果然他看到左齐的脸到脖子,乃至胸膛都红了,左齐拧着眉头问:“你这一大袋不会都是药吧?”   “倒也不是,买了一些备用,还有的是给你养胃的。”他翻了一下袋子,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你上次喜欢的那个口味的戒烟糖,这次买到了。”   左齐看了眼手里的香烟,不动声色地将烟头碾灭。   “别动了,我都看到了。”江一航摇了摇头:“等我毕业了,我去帮你。”   “你毕业后还是考研吧。”左齐将江一航没有阻拦,便也大大方方地叼着烟,笑道:“挣钱的事情交给我行了,你只需要学习,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江一航看着他,眼底掠过了一丝复杂,而后道:“你想去……考大学吗?”   “想,但是我的年龄不合适了。”左齐摆了摆手,他道:“我认了。”   他当然想要考大学,他真的很羡慕那些高中的年少轻狂,羡慕高三时期的紧张气氛,羡慕大学里的神采飞扬,他很羡慕很羡慕,但是他做不到了。   他承认人这一辈子本身会有各种遗憾,所以他接受这一辈子的遗憾,但他希望江一航能任意做出想要的选择。   蠢狗在外面扒拉着门,叫唤了两声,探出脑袋后,耳朵抖动了两下。   “一航。”   江一航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左齐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等以后我们老了,住养老院吧。”他偏过头笑着道:“反正我们没有孩子,没人养老,住养老院吧,等死了之后把遗产什么都捐了,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带,走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你说对吧?”   江一航抬起头看着他。   那天江一航记得很清楚,左齐穿着银灰色的睡衣靠在阳台的沙发上,傍晚落日的余晖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像是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他本来长得非常非常帅,鼻梁高挺,眉骨上带着浅浅的伤疤,平添了几分桀骜不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叼着烟,衣服的领口微微松散,靠在沙发上脖颈后仰,江亦洲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和左齐白头偕□□度余生。   这是他们刚刚来到南京,这一年,江一航才上大一。   作者有话要说:   蹲评论,哈哈哈哈哈,花式蹲评论!   后面还有番外,各种类型的番外!感谢在2022-03-31 18:07:50~2022-04-01 00: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流日更了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番外——陆桥(1)   “陆总, 大少爷回国的时间定下了吗?”朱问道。   时隔多年,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助理,她穿着西装, 妆容精致干练, 目光落在了左前方的陆桥身上。   陆桥闻言, 他略微抬眸, 顿了顿之后才应了一声。   “陆总, 三年了,我希望您能遵守当年的约定。”朱微微笑着提醒道:“能说的, 不能说的, 我想您心里应该很清楚吧?毕竟差点失去了一次, 您总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痛苦了,对吗?”   “这句话你已经提醒我三遍了。”陆桥回应道:“我比你更加清楚应该怎么做。”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 透着一丝焦急, 像是强行压抑着某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手背的青筋微微突起,陆桥扭过头看了眼朱, 嘴唇微动,但最后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 陆桥几乎一蹶不振,他比任何人都先得到的消息, 因为他知道左齐在哪, 他知道左齐要回去看奶奶,所以那天他是想要趁着那个时间去道歉的, 路上因为堵车而耽搁了一下,到镇子时已经半夜了。   后来很多夜晚,他无数次做噩梦, 梦到了这一幕。   那天他听到了左齐急促的惨叫声,那声音很突兀,但是他仅凭一声就立刻辨认出了这是左齐,几乎是抛了手上的一切,立刻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了过去。   他是将院子门一脚用力踹开的,摇晃的铁门,躺在院子里几乎濒死的人,让他愣在原地,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他的身体比他脑子反应更快,将王伯踹开后试图抱起左齐,可是他眼前这人浑身都是血,断裂的胸骨刺破了胸膛的皮肉,几乎看到碎骨的断层。   他自己也出过车祸,但从未见过这么惨烈的样子。   整个院子是浓烈的血腥味,他看到鲜血从左齐的口鼻疯狂往外涌,他甚至不知道他身上除了胸口还有什么地方受了伤,根本看不清。   他想要把眼前的人带走,但他甚至都不敢随意触碰,生怕会让地方疼的更厉害。   “谁干的?!谁干的!”他近乎疯狂地厉声吼着,而后颤抖地打开了手机,打通了救护车的号码,而后又发觉这不行,速度太慢了,他找了他爸妈,找了爷爷奶奶,然后联系了直升机,并且提前通知了医院那边,进去就直接进行手术,他陆家这么多年的人脉关系在一夜之间被他全部启动了起来。   陆家低调了很多年,包括陆桥自己从未这般大张旗鼓,唯独今晚,只有今晚,他必须这么做,他什么都能不在乎,但他一定要把左齐留下。   这一动静甚至惊动了不少媒体记者,直升飞机的出动和顶级专家连夜赶来,从各个地方专机接送,最顶级的医院手术室灯光一直开着。   陆桥站在手术室外,他浑身沾满了左齐的鲜血,双手还在发抖。   左齐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样子惨不忍睹,以至于成了陆桥多年的噩梦,他怕自己失去了他。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很多人来让陆桥休息,但他像是什么都听不到,僵硬地站在手术室外,期间医生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咬牙道:“再救救他,求求你,再救救他吧。”   他几乎要跪下,他要左齐活着。   最后在多位顶级专家的共同努力之下,终于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抢了过来。   “病人还需要进行观察,如果在观察期间没有出现术后并发症,才算是真的脱离危险。”医生走出手术室后道:“他的很命大,很幸运,目前看来,一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他的内脏被切除了一部分,加上本身有其他疾病,家属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就算是康复了……恐怕……”   医生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桥在听完了医生的话,才算是卸了口气,他浑身发软,整个人往地上一跪昏厥了过去。   等他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看左齐,但是左齐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那么多管子刺进了他的身体,他戴着氧气罩紧闭双眼,浑身消瘦,伤痕累累。   陆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后悔,如果他当初在北京没有放开左齐的手,如果他一直在左齐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为什么他一直没有醒来?”陆桥问道。   “他伤的太重,最坏的打算,可能会……是植物人,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也可能会非常非常虚弱,因为他的脏器几乎全部受损严重,你明白吗?”一个医生解释道:“他……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爱人。”陆桥说道。   左齐醒来的时候,陆桥就在他身边,他几乎高兴地掉眼泪,什么也说出来,可表情僵在了左齐有些茫然的眼神里,左齐看着他,片刻后微微拧眉虚弱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经过医生的证明,左齐在药物和重伤之下,他失去了记忆,一些对他而言很重要的记忆统统被他给弄丢了,但他还记得朱。   陆桥花了十分钟才反应过来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猛地抓住了医生的手,低哑道:“忘了也好,忘了也好……既然忘了……那就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了。”   他做出了一件以前的他绝对做不出的事情,他隐瞒了左齐的事情,对外宣城了左齐的死亡。   但他没想到,朱竟然跟左齐说,他是左齐的弟弟。   左齐应了。   他居然应了。   朱说:“医生说老板现在的状态还是认知障碍,他想不起来任何事情,所有有歧义或者混乱的信息都会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陆桥几乎是咬着牙应下的,就这样,左齐莫名其妙成为了陆家的大少爷,成了陆桥他的大哥。   三年,左齐恢复了行动能力之后,陆奶奶很喜欢这个孙子,和陆爷爷商量了一下后,就把他送到了国外留学,以防止在国内会遇到一些不该遇到的人。   左齐很聪明,也很厉害,陆桥一直关注着他的信息,每次看到他的获奖证明时,都忍不住想要打电话问一下,但每次对方都把他当弟弟看待,陆桥忍不住憋着气。   三年了,好不容易等到左齐回来了。   朱走进了许久没来过的办公室,她看到背对着她的办公椅,声音微微发颤道:“老板。”   “嗯?”椅子转过来,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唇角带笑,和记忆里的他一样,轻轻叼着烟,一手翻看了一下文件,而后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朱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 第59章 番外——路人甲视觉   作为公司里的一个路人甲, 说实话,我不是颜控,但不妨碍我觉得老板长得帅, 的确很帅啊, 听别人说我们老板是白手起家, 这么一看就更牛逼了。   我们公司没有人想要做老板娘, 因为老板喜欢男的, 而且有男朋友了。   他男朋友是一个大学生,听说是法学系高材生,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养眼, 但这在我知道这位高材生背叛了我们老板, 给我们老板戴了绿油油的帽子开始,我就觉得他英俊的面孔下是一颗坏透了的心肠。   我们老板那么好, 他还绿了我们老板!有人性吗?没人性了吧!   再后来, 我们老板换了一个男盆友, 这个男朋友我们也很熟悉,就是敌对竞争公司的老大, 陆总也不是好东西啊,当初为了竞争项目, 我们这些人都忙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老板的男朋友。   我以为我们老板这次算是找到了归宿了, 大家又都是一个行业的, 应该共同话题比较多,但我没想到, 祸不单行啊!我们老板大概是流年不利,他……他……他又被绿了。   是的,他他妈的又被绿了一次, 哎,你说为什么呢,他这么好的人,怎么总是被绿呢?   我想了很久,最后在茶水间听到同事的总结,我觉得说的很对,老板什么都好,就是眼睛可能不太好。   别怪我为什么知道老板这么多八卦,因为这些事情真的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我们老板白手起家混到了这个地步,在业界也是小有名声,手上没点东西是不可能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老板出去喝酒,当时带了一个部门的主管,后来主管回来说当时她以为她是去挡酒的,后来发现她的作用就是给扶着老板,把喝醉的老板送到车上去而已,因为酒都让老板喝了。   老板酒量很好,但胃不好,听说之前受过伤,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点关系。   还有一次是老板谈事儿,当时徐姐的儿子下课了,徐姐让他在酒店外面等着,老板知道后让服务员带着小朋友去另一边的包厢写作业,完事儿之后,还让服务员重新弄了一份大闸蟹给徐姐带着回去,说是给孩子吃的。   就因为徐姐在桌子上多看了大闸蟹两眼,老板就发现了,徐姐说其实当时她只是想着大家都喝了酒,平时剩下一些没动过的饭菜,老板也随便他们打包回去做宵夜,但是这次老板让厨师做了新的大闸蟹,老板说:“小孩子吃的,带回去吧。”   老板平时最喜欢开他那辆路虎,有一次我去打篮球的时候还遇到了他的车,他坐在车里似乎是在打电话,一手夹着烟,是真帅啊,看到我之后随手摆了摆,笑道:“去,占个地儿,我等会儿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板是要跟我打篮球。   他的球技的确很好,投篮跳跃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衣角掀起,露出了劲瘦的腰腹,上面有一道伤疤,看上去像是被人捅的,因为时间很短,我只是匆匆看了眼。   打完球之后,他喊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坐在路边摊,刚好这边靠近大学城,不少女生经过都喜欢看一眼他。   说实话,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欢看,谁不爱看帅哥?我是男生我也爱啊。   “秦宇,你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参加什么社团啊?”老板忽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老板竟然记得我这个公司咸鱼的名字,然后如实道:“参加了,篮球什么的。”   “哦。”老板点了根烟,他将剩下的一包甩在了桌子上,包括打火机,随意大家拿,然后问道:“大学社团……嗯……”   他似乎是想要问我什么,但是后来又没问,只是抽了口烟,随意吐了个烟圈,然后笑道:“运动会拿过冠军吗?有奖牌吗?”   “没有,运动会一般就项目分第一第二,没有说冠军这个的……”我想了想又道:“不过可以破记录,我没破过,但是我经常围观别人破纪录。”   老板笑了起来,他似乎很喜欢听我描述大学的身后,也经常会问我高中时候怎么过的,高三累不累。   “累啊,累死了。”我想起高三那段时间还心有余悸,摇头道:“感觉每天都是紧绷的,一点都不敢放松,每天倒计时,又紧张又刺激。”   “难怪你们考完就喜欢撕书庆祝,哈哈哈。”老板笑道。   “对,解压。就是解放了的感觉,我这里还有那时候我们撕书从楼上撒下去的视频。”我说,我以为老板只是听听就算了,没想到他眼前一亮,问我:“能给我看看吗?发一份给我,行吗?”   “当然可以。”我也很高兴,没想到一个视频就加上了老板的微信。   “虽然高三很累,但是高中的确是非常值得回忆一生的时间,错过了就会错过,这段时间是所有都无法替代的。”我被老板勾起了回忆,忍不住道:“那时候……特别美好。”   老板坐在椅子上,他手里夹着烟,笑着看着我,眼睛里透着亮光,也可能是灯光倒影在他的瞳孔里。   “老板,你呢?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我问道,我当时肯定是喝多了,想也不想就问了出来。   他的瞳孔微微黯淡了一瞬,而后笑道:“我没有上过高中。”   我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些心疼他,他一手搭在了椅背上,略微歪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学时,眼里忽明忽暗,像是积压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也许那种情绪叫做期待,也或许叫做失落。   但更加精准一点……我想了很久,那种情绪应该叫做遗憾。   那天回去之后,我就把高中的视频发给了老板,然后将手机扣在了旁边。   我曾经羡慕老板有钱,有能力,有这么大一个公司,出入都是豪车保镖,是我梦寐以求的,但今天晚上我看到他的模样,我忽然意识到我所经历过的,对于我而言很普通,就是普普通通上了个高中,普普通通考了个大学,然后普普通通上了班。   但是对于有的人而言,可能是真的让人羡慕了。   后来老板偶尔就约我们去打篮球。   其实老板这样的人,任何一个人喜欢上他,我都觉得很正常,他真的很有人格魅力,人格魅力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但很少有人具有,老板就是拥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有一天老板失踪了,几天后,新闻媒体堵住了我们公司的门,那天我就一直心慌,总觉得有些不安,直到后来发现公司一片安静,然后我才知道……   老板他去世了。   我想我这一辈子,应该再也遇不到这样的老板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我还准备在这家公司一直做下去,我觉得遇到这样一个人品过硬的老板真的是我的幸运,但是我没想到,竟然这么短。   我没有删除老板的微信,上面的视频还在,偶尔约着去打篮球的消息记录也还在,我不想删除,因为我知道删除了就再也加不上了。   后来,我辗转了几年,最后阴差阳错去了一家公司,我后来才知道这是陆氏集团旗下的新公司。   “去把我车开到门口,下午我出去一趟。”   我刚刚进公司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电梯,他将钥匙扔给了他的特助,我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特助转过头,微微笑道:“欢迎回来。”   他的特助是朱助理。   我意识到,我应该会在这个公司工作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大概到这里为止了。   喜欢的小可爱给个五星好评吧!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感谢一直陪伴的小可爱们,我们下本再会!后会有期。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