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笼中玫瑰   作者:相寻   【本文文案】   梅瑰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格斗台   直到十五岁那年,傅星樊笑着牵起她的手:“跟我回家。”   往后数年,他把她宠成了小公主,她亦渐渐爱上了大英雄   然而,对方只把她当妹妹   单恋无望,她选择逃离   几年后,二人在广告拍摄现场相遇   此时,梅瑰已是八角笼里的不败王者,人称“暴君”   留着寸头,目光锐利,五官绝美,犹如一朵带刺的玫瑰   而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眼底渐渐涌起狂喜之色   梅瑰只当没看见,傅星樊却拦住她的去路,温柔地拂去她唇角的糖渍:“梅梅,我来接你回家。”   梅瑰拨开他的手,眼底闪过讥诮:“别忘了,你可是我哥哥。”   【小剧场】   某日,梅瑰夺冠现场   媒体采访傅星樊:“你有什么想对妹妹说的?”   傅星樊手持一束糖雕玫瑰:“老婆,我爱你。”   媒体&粉丝:“老婆???”   #头发每长长一点,对你的爱慕便多一分#   #星辰坠落,玫瑰花开#   糖果雕刻师惊恐症患者×嗜糖如命外冷内热野玫瑰   1V1|SC|互相治愈|男女主差七岁|伪兄妹|日常成长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情有独钟?甜文?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瑰、傅星樊 ┃ 配角:同系列预收《蝴蝶穿花》 ┃ 其它:伪兄妹|伪骨科   一句话简介:糖果雕刻师×格斗女王   立意:传统工艺传承 第001章   夜幕降临,千万条银丝,密密地洒落在黑暗的大地上。   临街小巷,巷口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巷道里却死一般寂静。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地人,长满青苔的墙面血迹斑斑。   看场面,似乎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   “呼哈……呼哈……”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尽头渐渐响起虚弱的喘息声。   开口的是一个男人,全身湿透。   他低着头,瘫靠在墙边,胸膛急速起伏,双手犹如断线的木偶般垂落在地,掌心向上,五指蜷曲,指尖裂口。   在雨水的冲刷下,血似红色的小蛇,沿着肌肤的纹路蜿蜒流淌。   “谢……谢……你……”男人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眼前那抹黑影,路灯半明半灭,他瞧不清对方的脸。   哒——哒——   回答他的却是清脆的脚步声。   “我叫……傅……星樊……”黑影欲走,他本能地伸出手,一抓一握,冰冷的手掌顿时感受到一股温暖与柔软。   “呃啊——”   不等回味,他整条胳膊惨遭反拧,险些断掉。   “别碰我。”   语气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嗓音却十分悦耳动听,还透着少女特有的青涩与稚嫩。   傅星樊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黑影顶着杨梅头,他本以为是个男人,没想到竟是位年轻姑娘。   傅星樊深吸几口气,缓缓呼出:“我不想……欠你恩情。”   少女双手插袋,背对着傅星樊,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只吹了声口哨。   嘹亮尖锐的嗓音划破夜空,远处一道白影闻声而来。   傅星樊反应不及,手旁便多了样东西。   是手机。   之前被那帮人抢走了。   傅星樊颤抖的食指轻触屏幕,指腹传来湿漉漉的感觉,有点粘稠,像口水。   他即刻抽手,灯光亮起,帮他找回失物的原来是一只白色德国牧羊犬。   毛茸茸的大耳朵,圆溜溜的黑眼睛,吐着长舌头,歪着脑袋,十分呆萌可爱。   傅星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人一狗对视数秒,他才想起正事:“……开个价。”   嘘——   又是一声呼哨。   狗狗听到召唤,扭头便跑。   傅星樊猛然发现,少女已走远。   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跨过地上的人,快速朝巷子尽头移动。   前方的路,一眼望不穿,浓墨侵染,好似深渊入口。   傅星樊想喊,无奈喉咙又干又紧,半天发不出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恩人消失。   胆敢拒绝他。   可恶!   .   .   巷头通向繁华,巷尾毗邻贫民区。   板房、石屋、草棚、帐篷,各种建筑,歪歪斜斜,遍布四周。   空巢老人、留守儿童、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负债累累的穷人,皆栖身于此。   了无生气的街道,没有一丝绿意,只有零星的火点。   “小白,你胆子肥了啊,没我命令,就敢擅自救人了?”巷中逼仄,弥漫着一股潮味,出来后,空气清新,少女故意放慢脚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小白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汪汪直叫。   “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人很像从前的我?如果置之不理,他会命丧于坏蛋之手?”   小白晃晃脑袋,上演歪头杀,两只耳朵跟大兔子似的。   “他说开个价,是想用钱贿赂我们?”   小白贴着主人走,时不时用身子蹭她的腿。   少女仰面望向苍穹,雨终于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小白有节奏地叫唤着,似在同意主人的观点。   “咱们才不是见钱眼开的家伙呢,对吧……”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短暂放松,温顺的小白忽然炸毛,如临大敌般地冲着前方狂吠不止。   少女抬眸轻瞥,是自家方向。   破旧的石屋前,一个身材矮小、面目猥琐的中年胖子,正叼着烟在门口转来转去。   “梅瑰,让你家狗闭嘴,不然我宰了它!”见到少女,胖子骂骂咧咧地踱了过来。   名叫梅瑰的少女轻轻拍拍小白的背,示意它安静。   在主人的安抚下,小白乖乖地蹲坐在地,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仍恶狠狠地盯着胖子。   胖子不敢上前,他站在距离二人一米远的地方,从后腰掏出一个牛皮档案袋扔给梅瑰:“下场对手,两天后,晚上十点,老地方。”   梅瑰单手接过档案袋,点点头。   “老板说,让你赢得漂亮点。”胖子指着梅瑰鼻子警告,完了,吐了口烟圈,便大步流星的与她擦身而过。   梅瑰以余光目送胖子离开,待对方身影模糊,她才重新迈步,往石屋走去。   木门无锁,一推就开,里面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熟练地摸到桌边,点燃蜡烛。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认真地研究起了对手。   资料只有一张,数据详细,还带照片。   对手和她同龄,一张脸天真无邪,一双眼却饱经沧桑,尝遍世态炎凉。   十五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上学玩耍,她们却要在擂台上用拳头分胜负。   真是不公平。   可有什么办法。   人,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父母。   面对残酷的命运,想要活下去,只能变得比它更残酷。   “小白,大后天,我一定会赢。”读完资料,梅瑰把档案装进袋子里,点燃烧掉,“到时,请你吃大骨头。”   .   .   边城陇川,四季雨。   作为边境贸易区及四大珠宝市场之一,不仅赌石市场繁荣,搏击文化也异常兴盛。   胖子所说的老地方,位于市中心。   地上五层为娱乐场所。   酒吧、KTV、影院、夜店、餐厅,一条龙服务,二十四小时营业。   地下两层为搏击俱乐部,只在周末晚上开放,专门接待VIP客户。   梅瑰是俱乐部的签约选手,从十二岁开始参加女子综合格斗比赛。   一场三局,每局三分钟,局间休息一分钟。   三年来,她一共比了二十场,战绩全胜,十次KO,是俱乐部的明星选手。   所有同龄人都以击败她为目标,不断向她发起挑战。   今晚,是她休赛三个月后再度登板,能容纳数千人的拳馆,座无虚席。   九点五十分,常胜将军作为守擂者,率先出场。   炫酷的灯光、劲爆的音乐、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瞬间点燃全场气氛。   梅瑰早已习以为常。   她面无表情地立于擂台中央,闭上眼,屏蔽所有嘈杂与喧嚣,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她不需要喝彩,不需要加油。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击倒对手,如何达到胖子和老板的要求——赢得漂亮。   铃铃铃!   十点整,响铃敲。   梅瑰倏地睁开眼睛,目光犀利如狼。   挑战者最近迎来一波五连胜,士气正旺,开局肯定会先声夺人。   果不其然,铃音未消,那人像头疯牛一样扑了上来。   梅瑰身高臂展占优,本想打控制战术,但擅长地面战和擒摔技的对手故意使出这招,打算把她放倒,将比赛拖入己方节奏。   见状,梅瑰索性将计就计。   她右手夹住对方头部,左手从其腋下穿过,再抓紧自己右上臂,接着主动后仰,双腿盘上她的腰……   “噢噢噢,断头台要来了……”   “玫瑰,快上啊快上啊……”   “嘘——”   此动作一出,底下彻底沸腾。   但对手岂会轻易让梅瑰得逞。   敌人个子矮、手短,爆发力却惊人。   在梅瑰即将倒地前,对方硬生生将她扛起,一路狂冲。   咚——   梅瑰的背重重地撞在角柱上,脊椎随之发出悲鸣声。   力气可真大啊。   她不禁感叹。   不过,拼力量,谁怕谁。   梅瑰被顶在擂台边缘不得动弹,她果断松脚,稳住下盘。   对方抱着她不撒手,她的拳头、手肘、膝盖轮流往其要害处招呼。   缠斗数秒,对方眉骨开了道口。   鲜血渗出,模糊了视线,同时导致手上力道有所松懈。   梅瑰趁机使出高位抱摔,将人像杠铃一样举起,狠狠地砸向地面。   这招,直接把对手摔懵了。   梅瑰却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倾身压了上去,使出一记三角锁。   脖颈被勒,还没完全缓过神的对手只好拍垫子认输。   耗时两分半,比赛结束。   裁判兴奋地举起梅瑰的右手,宣布她获得胜利。   “哈哈哈,赢了赢了赢了……”   “玫瑰,好样的。”   “下场什么时候?我们还来给你加油。”   哼,这种场面,梅瑰司空见惯且嗤之以鼻。   她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为她欢呼,他们只是为了寻求刺激,为了自我满足。   如果躺在地上的是她,观众们可能叫得更大声。   连胜纪录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未来某一天,她也会沦为失败者,倒在台上。   好吵!   吵死了!   下了擂台,梅瑰一秒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   她闷着头,返回更衣室。   走到半道,胖子拦住了她的去路:“老板在办公室等你。”   哦,赢了比赛,该去消债了。   呵,真是讽刺啊。   她并不比台下的看客高贵多少。   因为她不是为了所谓的梦想和荣誉在战斗,而是为了钱。   她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唾弃别人,厌恶别人。   思及此,梅瑰无奈地拍了拍脸,可以带小白去吃大骨头了,她该开心,该笑才对。   老板办公室在二楼,四面落地玻璃墙,擂台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每次进去,她都看见老板一个人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抽着雪茄、喝着红酒、数着小钱钱。   这次,熟悉的宝座却坐着陌生的身影。   “梅瑰,这位是傅家大少爷。”老板点头哈腰地看着椅子上的人说道,“你欠的债,他已帮你还清,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自由!?   多么美好的词汇啊。   可这玩意,不是他人赐予的,而是靠自己争取的。   梅瑰冷哼一声,不屑地回道:“什么大少爷?我不需要。”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只是综合格斗业余爱好者,如有BUG欢迎指出 第002章   底下人不买账,颜面无存的老板怒而拍桌:“梅瑰,你别不识好歹!”   梅瑰不卑不亢,不为所动。   她微抬下颌,表情冷漠地凝着椅子上的家伙。   那是个年轻男人。   西装革履。   五官单独拎出来算不上多精致,搭配在一起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惊艳效果。   看着特别顺眼,特别舒服。   唯一可惜的是,唇角和眉梢淤青未消。   是磕的,还是被揍的?   梅瑰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的老板是这儿的地头蛇,黑白通吃。   能让他低三下四、心甘情愿“当孙子”,对方来头肯定不小。   那么牛逼的人物,为什么要帮她还债呢?   咦,等等!   “傅”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听过。   嗯……   叫傅什么来着?   梅瑰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耗了一会儿,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嗓音。   “我叫傅星樊。”   对对对!   傅星樊!   当初,梅瑰还觉得他名字挺好听来着。   只不过,那晚,夜太黑。   她和小白赶到巷子时,他正被几个人围攻,样子甚是狼狈。   小白擅作主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作为主人,她哪顾得上多想,干就完事,压根没注意帮助对象长啥样。   可声音,绝对忘不了。   清清冷冷、疲惫不堪,语调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与傲气。   尤其那句“开个价”,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特别拽,特别欠揍。   “想起来了?”梅瑰恍然大悟,傅星樊不悦地挑挑眉。   恩人的模样,他总算看清楚了。   完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如果留起长发,妥妥的初恋脸,可居然让他自报家门两次,实在可气。   “你们挡了我的道,我才出手的。”梅瑰直视傅星樊的眼睛,丝毫不领他的情,“我欠的债,我自己会还。”   “那是你欠的吗?”   “……”   “这笔钱,你恐怕一辈子也还不完。”   “不可能。”   傅星樊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梅瑰:“本金一百万,借款期限一年,月利率2%,每月等本等息还款。”   “没错。”   “你一年出赛六到七场,每场获胜花红加奖金,除去利息,还能偿还一部分本金,所以你计划十年之内还清。”   “有什么问题?”   “呵……”傅星樊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但因为有伤的缘故,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梅瑰眯紧眼睛,对方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充满嘲讽,她很不喜欢。   于是,压低嗓音,冷冷地问道:“你笑什么?”   傅星樊不客气地说:“笑你傻。”   傻!?   梅瑰咬着唇瓣,双手攥拳,掌背上残留的血液已干涸凝固,在力的作用下,一片一片,皲裂脱落。   在学校读书那会儿,她各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莫名背上债务,刚升上初一,便被迫辍学。   此后,玩命打比赛,省吃俭用还钱,她不觉得自己哪里蠢。   和俱乐部签约时,老板也是这么和她约定的。   “随着每月还款的进行,本金其实在不断减少,一年后,本金只使用了六个半月不到,额利息却不变,这点,你清楚吗?”梅瑰一脸不服气,傅星樊继续说。   什么本金减少?   什么额利息?   什么六个半月?   明明全是中文,标准的普通话,梅瑰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而且,这些东西,老板完全没提过。   她不解地瞅向傅星樊身边的人,丫竟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咯噔。   她心里顿感不妙。   “还有,一年到期未归还本金,利息翻倍。”傅星樊斜乜着身边人,话里带了几分讥诮,“是不是呀,周老板。”   “哎哟喂,在您面前,我哪里敢称老板。”姓周的腆着脸拍马屁。   “老板,你可没说一年到期归还本金。”梅瑰有些急了。   “我没说吗?”姓周的拍拍额头,装傻充愣,“啧啧啧,瞧我这记性。”   丫绝对是故意的,梅瑰忍着怒气问:“现在利息是多少?”   “那个……我算算啊……”姓周的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磨蹭半天也说不出个实数。   “年利率从24%变成了44.3%。”傅星樊好心提醒,“除非每周出赛,否则到死也还不完。”   什么!?   梅瑰惊呆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老板,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甚至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   这证明,傅星樊没有说谎。   她被骗了。   她真的是傻瓜。   她以为咬牙坚持十年,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那时,她才二十二岁,还很年轻,还有资本,还能拥有重新追逐梦想和自我的权利。   殊不知,那只是一个陷阱,只是一个漩涡,一旦踩进去,便再也爬不出来了。   每周一赛?   开什么玩笑!   目前这种强度,她已经感到非常吃力了。   轻松KO,全身而退的比赛少之又少。   之前那场,双方打满三局,才分出胜负。   回到家,整个人都散架了,那身伤,足足养了两个月。   这下好了。   之前三年,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后面七年,也毫无指望。   不。   是未来数十年,也一并失去了奋斗的目标和动力。   呵……   想到这里,梅瑰忽然笑了。   不是笑自己笨,而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摊上无良父母也就算了。   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结果对方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想把她榨干。   万恶的资本家,万恶的奸商。   左右她的命运,把她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梅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黑暗中,她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一个红酒瓶,里面只剩半瓶酒,酒的颜色和血一样。   此刻,那酒瓶正在老板桌上摆着。   以她的速度和爆发力,抄起瓶子砸人,相信脑满肠肥的坑爹老板应该无法躲开。   瓶碎、酒洒、脑袋开花,一定爽爆了。   呼……呼……呼……   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梅瑰睁开眼睛,模仿傅星樊的语气:“你开个价。”   傅星樊:“???”   发泄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在脑内过了把瘾,怒火去了大半,冷静下来,梅瑰心平气和地说:“你付了多少钱,打个欠条,我好还给你。”   傅星樊撑着下巴的手往旁边一歪,脸险些磕到桌子上:“你说什么!?”   “我不想欠你人情。”   “是我还你人情。”   “举手之劳,不用还。”   “不行。”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   “好吧,是我没说清楚。”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谁也说服不了谁,梅瑰摇摇头,放缓语速,一字一句道。   “首先,谢谢你的好意。”   “其次,在你眼里,几十万几百万就能买一条人命了?”   闻言,傅星樊一怔。   梅瑰说得比较委婉,但他明白,那条人命其实是指他。   那天晚上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早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不知姓名不知长相,仅凭一条狗和发型,天晓得,他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她。   至于报恩手段……   无论富贵还是贫穷,人命都是无价的。   当今社会,物欲横流,价值观早已被扭曲。   事事看钱,人人为钱,一切都向钱看齐。   所以,他觉得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钞票。   没想到,某人不仅无动于衷,还向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行。   真行。   接连碰壁,令傅星樊心生烦躁,他用力扯了扯领带,而后朝姓周的偏了偏头。   姓周的秒懂,立即带上门滚出去。   豪华的办公室,只剩两个人。   傅星樊靠着椅背,从怀中摸出一根棒棒糖,边拆包装袋边嘀咕:“吃糖……吃糖……吃完心情就好了。”   一桌之隔,梅瑰愣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种时候吃糖,几个意思?   她好奇地盯着傅星樊手中的东西,圆形的糖,正反两面竟然印了不同的花面。   蝴蝶绕着牡丹花枝上下飞舞,鸟儿扑腾着翅膀在月下高歌。   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梅瑰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棒棒糖。   看着看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梅瑰还穿着比赛服,黑色的紧身背心,将她白皙美丽的直角肩与天鹅颈完美的衬托了出来。   因此,她无意识的吞咽动作,正巧被傅星樊捕捉到了。   他便故意转着棒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淡淡的香气在齿间萦绕,浅浅的甜味在味蕾上炸开,糖分通过神经传到大脑,多巴胺逐渐释放,愉悦感瞬间扩散至全身。   短短时间,烦恼全消,说不出的舒爽!   “你不说,那我去问老板了。”傅星樊吃糖的表情太过诱人,再待下去,梅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不要钱,你要什么?”傅星樊左手支颐,右手将棒棒糖举过头顶,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灯,暖色调的光芒透过糖面,花色渐渐发生改变。   “我什么都不要。”梅瑰拒绝得很干脆。   小小年纪,不为金钱折腰,傅星樊着实佩服。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对方不领情,总不能强迫。   但此事一日不解决,他一日睡不安稳。   “你觉得……我……怎么样?”当梅瑰握上门把手时,傅星樊含着糖,黏糊又暧昧地说道。 第003章   傅星樊故意在“我”字上加了重音。   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蛊惑人心的味道。   “什么意思?”梅瑰不太明白。   “你做好事不求回报,我却过不了自己这关,所以只能换种方式。”傅星樊解释。   具体换成哪种方式,梅瑰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下文。   话说一半,让她浮想联翩。   结合之前那句,一个大胆的念头唰地在脑中闪过。   莫非,那家伙想以身相许?   拜托,都0202年了,还玩如此狗血的梗。   脑子有毛病吧。   她紧紧地握住门把手,拇指不安地扣着钥匙孔,佯装淡定地开口:“我对男人没兴趣。”   梅瑰的指甲修得齐平。   指尖与金属发生摩擦,声音不大不小。   傅星樊听着却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有只猫爪在上头挠来挠去。   他叼着糖,看着她微微发颤的脊背,无声地笑了。   擂台上的她,比野兽还要凶猛。   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哪怕对手血溅当场。   哪怕身体沾上滚烫的液体。   她眸中也不见任何俱意,嘴角甚至衔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结果,他随口一句玩笑话,便让她露出了羞涩与恐慌的表情。   这才对。   不管表面多冷静,内心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那对女人有兴趣?”傅星樊故意逗她。   梅瑰赏了他一记眼神杀,警告他闭嘴,不然后果很严重。   傅星樊视若无睹,手呈八字摩挲着下巴,眉头时而皱紧时而舒展,似在思考又似犹豫。   沉默须臾,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再穿一次女装。”   男人穿女装,什么癖好,梅瑰脱口而出:“变态!”   傅星樊不以为然,反而心情很好地咬了一口棒棒糖:“后悔了?”   没错,梅瑰的确后悔了。   早知如此,她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现在倒好,整个一烦人精,跟牛皮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幸亏,对付无赖,她还算有经验。   彻底无视或者把他们当空气,实在不行再上拳头。   既然说不通,她走总行了吧。   可门把手拧来拧去,愣是拧不开。   怎么回事?   难道反锁了?   一定是老板搞的鬼。   哼,以为一扇破门就能拦住她吗?   梅瑰后退几步,摆出格斗的姿势。   嘎嘣——嘎嘣——   不等梅瑰出腿,傅星樊连续咬了好几口糖,不疾不徐地说:“你打算继续上擂台?”   闻言,梅瑰浑身一怔。   她没有学历,年纪也不够,去哪儿都找不到薪水如此丰厚的工作。   不上台,还能干什么呢?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一命呜呼亦不可怕,最怕的是半死不活,苟延残喘。”傅星樊目光投向落地玻璃窗。   一楼还在进行比赛,擂台的白垫子上满是鲜血,红得刺眼。   无需转身,梅瑰也能想象得到,背后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傅星樊在暗示什么,她更是心知肚明。   综合格斗是一项极其耗损身体机能的项目。   职业选手有顶级理疗师和先进设备帮助恢复。   一年参赛场次有限,保养得当,退役之后基本不会患上太严重的后遗症。   像他们这种赚钱机器,哪有那么好的待遇。   报废就扔,死了不过一张草席,残了根本不会有人管你死活。   她才十五岁,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落下终身残疾,以后谁来照顾她呢?   父母不在了,亲戚全部断绝来往,朋友同学无人敢靠近。   她只有小白,但狗狗最多活十几年,无法陪她走到老。   如果运气不好,半身不遂,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那岂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钱没人,没食物没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渴死饿死。   不要!   她不想死得那么凄惨。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   “你不想读书吗?你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你不想生活在阳光下吗?”见梅瑰神色有所动摇,傅星樊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都直戳她的痛点。   穷人家的孩子,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父母没文化,梅瑰把希望全寄托在了学习上,试图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可惜,天不遂人愿。   作为土生土长的陇川人,从小到大,她没出过远门。   她不喜欢家乡。   这个鬼地方,一年四季都在下雨,想见见太阳公公和月亮姐姐都是件相当奢侈的事。   她特别羡慕课本上的小朋友,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阳光底下奔跑、玩耍、嬉闹。   小白那身毛,油光铮亮。   她很想牵着它在干燥的街道遛弯,那样就算在地上打滚撒欢,也不会弄得满身脏污。   泥巴干了,黏在毛上,超级难洗。   “选我,什么愿望都能实现。”梅瑰眼中露出渴望,傅星樊踱步到她面前,单手叉腰,咬着糖,俯身凝视她。   傅星樊比梅瑰高一个头,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皮肤上的毛孔争先恐后地张开,贪婪地汲取养分。   淡淡的甜香味与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味在鼻息间萦绕交缠,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讨厌与人接触,尤其是男人。   不管有意无意,只要碰到,她便会条件反射地产生强烈的抵触抗拒情绪。   上回,她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   这次,怎么没有反应呢?   奇怪。   意识到不对,梅瑰回过神,视线里闯入一张放大的俊脸。   近距离对视,男人的五官过分好看,尤其是那双笑眼。   哪怕不作任何表情,看起来也似在笑。   炯炯有神、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灿若星辰,神采飞扬。   所有美好的词汇放到他身上都不为过。   嘎嘣——   梅瑰迟迟不出声,傅星樊用力咬了一口糖。   清脆的声响,吓得她连退数步,直至后背撞上玻璃墙才停下。   “那笔钱,权当我借给你的。”梅瑰依旧保持着战斗姿势,傅星樊直起腰,认真地说道,“不收利息,也不限还款年限。”   梅瑰快速地咽了几下口水,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我还会在这呆上一段时间,但缺个导游和保镖。”傅星樊闲庭信步地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嘴上和梅瑰说话,眼睛却盯着一楼擂台。   二人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这对梅瑰来说是安全的范围,她慢慢放下戒备:“你想让我当导游保镖来还钱?”   吃完最后一口糖,傅星樊叼着棒子,笑道:“放心,薪水肯定比你打比赛多。”   梅瑰偏过头,玻璃里映出他的倒影,弯弯的眉眼,浅浅的笑意,感觉天气都晴朗了。   深受感染的她,情不自禁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嘶……”傅星樊突然皱眉,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嘴角,“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梅瑰的心脏蓦地揪紧,他刚刚说什么?   带她走?   她终于能离开这座城市了?   去哪?   他的家乡吗?   那会个什么样的地方?   可到了陌生地界,她做不了导游。   只当保镖吗?   需要干多久呢?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用立刻答复。”傅星樊从怀中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梅瑰,“考虑好了,拿着它到皇庭酒店前台,到时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傅星樊手中的糖和他吃掉的那根,图案有所不同。   正对着梅瑰的那面是满园红玫瑰,娇艳欲滴,竞相绽放。   反面,看不清。   梅瑰瑟瑟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糖。   翻过来一看,是片星空。   漫天繁星,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如此逼真,如此美丽的夜景,她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她忍不住摸了摸。   塑料纸袋在指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隔着薄薄的一层,她发现图不是印的,而是刻的。   道道纹路,又小又密却十分清晰细腻,笔法相当精湛。   好厉害。   一定是出自大师之手吧。   梅瑰心里想,但继续探索,她在花丛中找到了一枚类似印章的东西。   上面刻着两个汉字,飘逸洒脱。   仔细摩挲,竟是——星樊。   是他的名字,难道是他的杰作!?   梅瑰不可思议地抬头,傅星樊全程没看她一眼,她望着他的眼神却多了几许惊讶与赞赏。   吧嗒,傅星樊打了个响指。   反锁的大门开启。   “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傅星樊挥挥手。   梅瑰攥着糖,唇瓣微张,想说点什么。   可太过紧张,眼珠子在眼眶转来转去,一不小心便瞥见了门口的老板和胖子。   两个猥琐的家伙探着半个脑袋东张西望,似在看戏。   迟疑片刻,梅瑰低着头,咬着唇,声若蚊蝇地告诉傅星樊:“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走了。   “梅瑰,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出了门,胖子一改常态,猛献殷勤,“你和傅家大少爷这么熟,往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哎哟喂,你手上这根糖可是艺术品啊,有钱也买不着。”奸商老板也不甘示弱,“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让给我呗。”   上过当受过骗,梅瑰对老板的印象直线下降,丫还敢套近乎,真不要脸。   至于那个死胖子,他是签约选手的头儿,天天对他们吆五喝六,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要回家吗?我开车送你。”   “回什么家,我在皇庭订了包厢开庆功宴。”   “那小白交给我。”   胖子和奸商老板你一言我一语,跟唱双簧似的,吵得梅瑰头都大了。   她霸气十足地将胖子的台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二人:“闭嘴,否则宰了你们。”   此话一出,见风使舵的马屁精们当场呆若木鸡。   甩掉尾巴,梅瑰一溜烟跑掉了。   小白还在家里等她,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它。   只是两地相距甚远,每次回去,都是一场跋山涉水的旅行,漫长而寂寞。   外头,又下起了小雨。   出了俱乐部,梅瑰拉起卫衣兜帽,一路狂奔。   十几公里,五十多分钟。   临近家门口,她已浑身湿透,却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汗水。   汪汪汪。   听到脚步声,记忆中那抹熟悉的白影一跃而起,踩着水花,踏着泥巴前来迎接她。   一人一狗,温情相拥。   “小白,我赢了。”梅瑰开心地揉着怀中那毛茸茸的脑袋。   小白以站立的姿势,趴在主人肩上,吧嗒吧嗒舔着她的脸,鼻子里时不时发出呜嘤声。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雨势渐大,梅瑰牵着小白进屋,省得它被淋湿,“啊——”   刚进屋,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狗子歪着头,懵懵懂懂地瞅着一惊一乍的主人。   梅瑰懊恼地蹲在小白面前,掏出空空如也的口袋:“今天没拿到钱,买不了大骨头,对不起。”   主人哭丧着脸,小白却异常兴奋,那湿漉漉的鼻子,追着她手上的东西嗅来嗅去。   “这是……”   梅瑰话还未说完,棒棒糖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棒子了。 第004章   “这个不能吃。”狗子嘴馋,连包装袋一块吞了,梅瑰赶紧掰开它的嘴。   小白很听话,乖乖地把东西吐了出来。   袋子没破,糖碎成了渣渣。   “哎……”梅瑰长叹一口气。   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决定了。   明天带着小白去找傅星樊,如果他能接受带狗工作,她就答应。   可调皮的小家伙竟把“敲门砖”弄得尸骨无存。   失去信物,前台还会搭理她吗?   “呜呜呜……”主人垂头丧气,小白化身为嘤嘤怪,不停用鼻子蹭她的脸。   梅瑰摸摸小白脑袋:“没事。”   小白可怜巴巴地蹲在主人身边,像个犯错的孩子。   “买不起大骨头,就用它凑合吧。”好东西不能浪费,梅瑰捡起袋子,把碎糖块倒在掌心,“听说这是艺术品,有钱也买不到。”   主人不怪罪还有赏赐,小白倏地昂起头,眼神充满期待。   “别急,我尝尝。”狗狗不能碰巧克力和葡萄,梅瑰先行试吃。   以前,她超级喜欢甜食。   上擂台需要严格控制体重和体脂,她不得不戒掉。   时隔几年,终于找到破戒的理由了。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挑了块最大的。   面对从未吃过的新玩意,她紧张兮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没有怪味,可以放心食用。   轻轻咬一口,糖,有点硬,却不磕牙。   味道……相当特别。   甜中带着一丝酸意,酸中透着一股凉气。   在嘴里慢慢化开时,水果和花瓣的清香,层层扩散,余韵绵长。   吃完不腻,不口渴,完全不含糖精和色素,口感特别自然,简直好吃到飞起。   于是,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汪汪汪……”主人吃得不亦乐乎,在旁边围观的小白馋得直流口水。   “好啦好啦。”未尝出过敏物,梅瑰大胆地喂给小白吃。   小白嚼得比她还香,时而摇头摆尾,时而嗷嗷叫。   “嘿嘿,好吃吧。”梅瑰搂着小白脖子,顺着毛来回摸。   小白直接用行动表示,狗脸整个儿埋入主人掌心,吧嗒吧嗒,把剩下的舔了个精光。   “汪汪汪……”   风卷云残,狼吞虎咽,全部干掉后,小白围着梅瑰转来转去,表示还要。   梅瑰摊开手掌,翻来翻去,接着拉出口袋抖抖:“没了,只有一根。”   小白不死心,冲着主人手里的棒子吼。   原来棒头还黏着一小块,没办法,梅瑰只好掰下来给小白吃。   动手时,她无意中发现了新大陆。   糖棒是木制的,材质很好,用手掂掂,还有点分量。   裹在糖里的棒头扁扁的,呈五角星状,两面各刻了一个字。   星与樊。   傅星樊。   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梅瑰双眼一亮,或许可以拿着它,去皇庭找人。   “小白,你太棒了。”她兴奋地抱住狗子左亲右亲,“明天,咱们一块去参观大酒店。”   听到可以出门,小白立即叼着主人的裤腿往床边走,催促她快点睡觉。   高强度的比赛外加万米长跑,梅瑰确实有点累了。   “行,听你的。”她翻身上床,倒头便睡。   主人躺下后,小白趴在床头边静静地守着。   直到确定上面的人真的睡着了,它才敢阖眼。   一人一狗一世界,一上一下一条心。   吃了糖,连梦也是甜的。   迷迷糊糊间,梅瑰仿佛置身于糖果的天堂。   雨滴变成了一粒一粒的细糖。   远处的山、脚下的地、花坛里的花、森林里的树、公园里的游乐设施、街道上的建筑物……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糖做的。   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各种口味,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哈哈哈,好开心。   要从哪个开始吃起呢?   五花八门的糖果让她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   汪汪汪。   犹豫之际,小白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叼起地上的大骨头,咔咔,一顿咬。   “小白,慢点,千万别……”   梅瑰本想提醒,结果话未说完,体型正常的狗子跟充了气似的,突然巨大化。   眨眼间,城市和她都成了渺小的存在。   小白张开嘴,疯狂扫荡,一口一大片,周边的糖果很快就空了。   梅瑰急得大喊:“小白,给我留点。”   小白甩着长舌看向她,毛茸茸的狗脑袋忽地变幻成了傅星樊的脸。   人首狗身!!   这什么怪物,可把梅瑰吓尿了。   她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光秃秃的天花板,墙角边缘起了不少霉印,是自家的破屋子。   没有糖果,没有怪兽,原来是梦。   虚惊一场,她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眼角余光习惯性地瞥向窗外。   雨未歇,天空灰蒙蒙的,但有光,说明天已经亮了。   她麻利地起身,床边却不见小白的身影。   “小……”刚想开口,目光扫到屋子中央,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她家小白竟趴在椅子旁边吃狗粮。   可爱的狗盆,满满当当的狗粮,哪来的!?   小白虽是德国牧羊犬,但家里没钱,她一直把它当土狗养。   人吃什么,它吃什么。   难道还在发梦?   梅瑰使劲揉了揉眼睛,模糊的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画面仍然没变。   而且,小白身边还多了个人。   笔挺的西装,迷人的笑眼,眉梢未退的淤青……   除了傅星樊还能有谁!   “你怎么在这?”梅瑰从床上弹了起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算了了,没想到丫还闯到家里来了。   “好吃吗?”傅星樊坐在方桌前,垂着眼,左手支颐,右手转着棒棒糖棒子,说话有气无力,神情恹恹。   昨天,糖吃完了,梅瑰顺手把棒子放在了桌上,傅星樊在手中把玩的应该就是那根。   但她完全没心思回答问题。   小白对陌生人很凶,不喜欢的人或者不认识的人靠近,它定会发出预警。   外人给的东西,它也从不吃。   如今却败在了狗粮的诱惑之下。   这太不科学了,他们明明只见过一次。   “你想干什么?”家徒四壁,梅瑰一般不锁门,但不代表其他人可以不打招呼就进来,还随便喂她的狗。   “好吃吗?”傅星樊微微抬眸,无精打采地望着梅瑰。   四目相接,梅瑰见他眼眶通红,布满血丝,看起来很累很疲倦。   “你……”   “好吃吗?”   傅星樊打断梅瑰,摆出一副她不回答,他便不罢休的样子。   一个问题问三遍,梅瑰算是服了,她只好如实回答:“好吃。”   “也不看是谁做的。”手艺得到肯定,傅星樊脸上倦容一扫而空。   他抬头挺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仪容。   姿态、神情、眼神、语气,那叫一个得意。   到底什么情况?   对方的反应把梅瑰惊呆了:“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傅星樊站起身,双手负于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然不是。”   “那是……?”   “一天时间到了,告诉我答案。”   梅瑰记得很清楚,昨晚她十一点离开俱乐部,现在是早上六点。   这才七个小时,半天都没到,居然亲自上门催,怎么比她还着急。   “你好歹敲个门。”一码归一码,擅闯这件事,她不能当做没发生。   “敲了。”傅星樊单膝点地,蹲在小白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主人呼呼大睡,狗狗不忍吵醒,只能擅自把客人请进屋。”   她呼呼大睡!?   小白擅自请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进屋!?   这怎么可能。   梅瑰睡眠很浅,稍有动静便会惊醒。   再观小白,全程任由他抚摸,不反抗不排斥,毫无戒心,仿佛两人相识已久。   傅星樊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哎呀!!   纳闷之际,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三四点吧。”傅星樊答得很随意,似乎自己也不怎么确定。   “这么久!?”梅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床前坐了将近三小时,她竟毫无知觉,“那……那……”   “你睡相很好,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意。”傅星樊知道梅瑰要问什么,便抢先说道。   闻言,梅瑰先是一愣,呆了几秒,她的脸色慢慢涨红,睡个觉也能被人围观,好丢人,亏她还是练格斗的。   啊,好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特别可爱哦。”少女面露羞赧之色,傅星樊朝她眨眨眼。   上扬的语调,欢快得似阵微风,夹杂着糖果特有的香甜气息从梅瑰心田轻拂而过。   她平静的心湖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垂落在身侧的手亦情不自禁地攥成了拳头。   没剪头发时,学校的老师、同学、邻居,一见她就会夸她可爱、漂亮、聪明。   自打留了板寸、上了擂台,所有人都说她不像女孩子。   整天凶巴巴、冷冰冰,顶着一张欠债脸,一点儿也不可爱。   她也不想换发型,为了不被对手抓住“小辫子”,只能含泪铲平。   其实,脸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这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迷魂药?”梅瑰读不出傅星樊语气里的真实含义,但不管是夸赞还是奉承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脑子放空数秒,她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   “你可以试试。”傅星樊捡起一颗狗粮扔给梅瑰。   梅瑰手掌一握一展,骨头形状的狗粮赫然躺在掌心中央,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牛肉味。   好香!   好想尝一尝。   几乎没有思考,梅瑰毫不顾忌地当着傅星樊的面将狗粮塞进了嘴里。   嚼吧嚼吧,味道确实挺不错,怪不得小白吃得停不下来。   “哈哈……”上一秒还疑心重重,下一秒便大快朵颐,梅瑰豪爽的吃法,惹得傅星樊笑出了声。   “你……你又想笑我傻吗?”梅瑰脸上刚降下来的温度又升了上去,连带耳根也红透了,活像一只煮熟的虾。   傅星樊懒得解释,他拿起一颗狗粮,向上一抛,然后仰面张嘴。   迷你版的狗骨头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准确地落入他的口中。   梅瑰:“……”   “现在能给我答复了吗?”咽下狗粮,傅星樊转过身,目光灼灼地凝着梅瑰。   四目相交,他的眼神实在太过虔诚,太过温柔。   经历太多世态炎凉,如此善意的眸色,梅瑰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只消一眼,便轻而易举沦陷其中。   “我答应你。”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太好啦。”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傅星樊双手握拳,起身庆祝,“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对方欢呼雀跃,梅瑰则有点紧张,她说话的嗓音不大,听起来略显底气不足。   傅星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而后绕过梅瑰往她床上一倒:“别说一个,一百个,我也答应。” 第005章   梅瑰没想到傅星樊那么干脆,那么慷慨。   更没料到,他会爬上自己的床。   “你……你干什么?”追到床边,她欲拽傅星樊起来,手刚伸出去立马又缩了回来。   她讨厌别人碰自己,自然也不喜欢招惹他人,除非对方主动发起攻击。   “为了报恩,我几乎天天失眠。”傅星樊长叹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呈大字型平躺在简陋的小床上。   怪不得一脸疲惫。   怪不得三更半夜登门拜访。   梅瑰总算明白了,可听傅星樊的语气,他好像把锅甩到自己身上了。   “那也别睡在我这儿。”她不爽地扯起床单,用力抖了几抖,“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它不香吗?”   “不要,只有这样,咱俩才算扯平。”傅星樊左手随意地搭在腹部上,右手握着领带,一点一点将它扯松,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   “看你一次,还你一次。”   “……”   夜闯民居围观她睡觉也就算了,还非得强迫她看回去,这究竟是什么脑回路啊!?   梅瑰理解不了,自然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快起来,否则把你丢出去。”愣了几秒,她拽紧床单,威胁道。   闻言,傅星樊双目紧闭,一脸淡定地翻了个身。   当整个人面向梅瑰时,他舒展的四肢慢慢蜷缩起来,那姿态似乎在说——尽管来吧。   对方直接缴械投降,梅瑰反倒犹豫了。   且不说外头地湿,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吃不消。   就他那小身板,硬生生扔出去,骨头非得散架不可。   万一撞到脑袋,一命呜呼或者半身不遂,她更是赔不起。   不如……由着他?   眼前这张破床,只有一块硬木板加一条旧床单,枕头被子摸起来也是湿乎乎的,潮气很重。   年久失修的屋顶还随时可能漏雨,过惯好日子的有钱人大概坚持不了多久。   想到这一点,梅瑰松开床单,双手抱臂往后退。   退了几步,膝盖弯碰到椅子边缘,她顺势坐了下去。   不好动手又赶不走,那就等他自己滚蛋。   “嘤嘤嘤……”   屁股还没坐热,吃饱喝足的小白开心地用嘴巴蹭着主人的大腿,试图分享自己的快乐。   梅瑰侧目轻瞥。   好家伙!!   一大盆狗粮被它吃的一粒都不剩,碗里碗外也被舔得干干净净,跟洗过一样。   她觉得好气又好笑,却狠不下心责怪小白。   于是便揪住它的双耳,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吐槽:“狗粮就那么好吃吗?也不怕遇到狗贩子。”   难得开一次洋荤,小白乐得找不到北,它摇头晃脑、吐着舌头任由主人撸。   “下不为例,知道吗?”撸过了瘾,梅瑰戳了戳小白的额头,表情严肃地警告道。   主人的动作和眼神,小白秒懂。   它马上耷拉着耳朵,垂下脑袋,尾巴以不快不慢的节奏来回摆动,表演了一出教科书式的道歉。   “嘘——”狗子不停呜咽,梅瑰先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再指了指床上。   小白立即领悟了主人的意思,它乖乖闭上嘴,靠坐在主人身边和她一起望着傅星樊。   响动停止,杂音消失,半明半暗的屋子渐渐陷入安静里。   面对一人一狗的围观,傅星樊半点反应都没有。   梅瑰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换做她,哪怕装装样子,她也办不到。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虽说半夜到访不厚道,但敲过门打过招呼,没发现就是她的问题了。   况且,除了暴露睡姿以外,再无其他损失,所以她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她倒是真的挺佩服他的毅力与勇气的。   这间破屋子,除了小白,谁也不愿进来。   她的领队,那个猥琐的死胖子,每次来送资料都嫌弃的要死。   不是骂路难走。   就是喷环境差。   甚至还回去跟俱乐部的人吐槽,这么恶心的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多待一秒他都要窒息……   可傅星樊却……   难道他的鼻子失灵了?   难道他的触觉不灵敏?   怀揣着满肚子疑问,梅瑰撸起袖子。   深色的袖口里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硅胶电子表。   粉色的表带沾满了深浅不一的污点,卡通表盘边缘也已褪色起皮,铅灰色的数字若有似无地嵌在中心的小方块里。   一秒一跳。   随便发发呆瞎想想,时间居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半个钟头。   莫非真的睡着了?   梅瑰放下袖子,歪着脑袋打量床上之人。   大门虚掩,天光透过缝隙,慢慢沿着水泥地爬向床沿,最后蔓延至傅星樊全身。   由于侧躺的关系,他半张脸沐浴在微光当中,另外半张脸则沉在阴影里。   斜飞的剑眉与英挺的鼻梁将五官一分为二。   一边散发着淡淡的温柔。   一边氤氲着丝丝缕缕的清冷。   真好看啊,梅瑰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但高帅富不该更加挑剔,更难伺候吗?   为什么和死胖子差那么多?   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着瞧着,竟愈发移不开眼了,甚至内心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一种上前一探究竟的冲动。   她好想张开手掌在他眼面前晃上几晃,或者用手指戳戳他的脸蛋。   在好奇心的作祟下,梅瑰倾身向前,屏住呼吸,颤抖地伸出食指……   “呜……”   见主人鬼鬼祟祟,行为怪异,小白突然起身叼住了她的裤腿。   感受到阻力,梅瑰这才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即将做什么时,她慌忙撤手藏于身后,拇指与食指不安分地来回搓着:“我只是怕他着凉了,打算给他盖上被子。”   她小声解释给小白听。   小白没有松嘴,而是拽着主人往门口走。   梅瑰方才恍然大悟,过了六点半,该去晨练了。   这个习惯他们已经保持了好几年,她锻炼体能,它出去撒欢遛弯,风雨无阻。   “好好好,马上走。”梅瑰蹲下来揉揉小白的脑袋,小白随即松口,尾巴大力挥舞。   “乖,再等我一下。”说完,她快步走向床边。   一趟半程马拉松下来起码要两个小时。   春季阴冷,没垫的没盖的,傅星樊的身体怕是扛不住。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将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好暖和啊。”   梅瑰自认手脚很轻,哪里晓得还是惊动了傅星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如炸了毛的猫似的向后狂跳几步。   站稳脚步,她左手拍胸口压惊,右手指着被褥里的人说:“你……你没睡着?”   傅星樊只剩一颗脑袋在外面,他眨着惺忪的睡眼,黏黏糊糊地开口:“现在能一笔勾销了?”   “都是你擅作主张,我可没兴趣看你睡觉。”   “OK,这样大家就扯平了。”   “那你还不快起来。”   “打了个盹,舒服多了。”傅星樊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他随手拽起一角,放到鼻子底下嗅闻,“占了你的床,你还给我盖被子,你对我可真好。”   说这话时,他嘴角微挑,眉眼含笑,灿若春花。   近距离凝望,梅瑰再次怔住,那一笑,不仅让她失了神,整间屋子仿佛也跟着亮堂起来。   “我其实挺怕冷的,谢啦。”傅星樊没有看梅瑰,他抱着被子自顾自地说道。   “我、我才没那么好心。”之前放狠话要把他扔出去,结果却圣母心泛滥,这不等于自打脸,倔强的梅瑰哪里肯承认,“是、是小白。”   情急之下,她卑鄙地把自家狗子推出去挡枪。   “原来是小白啊。”傅星樊掀开被子,拍拍掌,示意小白过去。   小白抬头看看主人,主人正皱着眉头、咬着下唇,表情看起来有点纠结。   等了几秒,没等到主人的呵斥声,机灵的狗子一个健步窜出去,热情地跳进傅星樊怀里。   “两次出手相助,真是谢谢你了,小白。”傅星樊盘坐在床上,搂着狗脑袋来回撸。   “汪汪汪——”小白冲着傅星樊嚎叫,声音高亢而愉悦。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要不要跟你的主人一块来?”傅星樊圈住小白,眉开眼笑地将脸埋进它毛茸茸的颈窝。   小白莫名亲近傅星樊,梅瑰本来很不爽,但听完他刚才那席话,她瞬间变得比狗子还兴奋:“小白能和我一起工作?”   傅星樊抬起头,鬓角、耳朵、脸颊、西装上都粘了不少毛,他却不嫌弃,也不着急弄掉,反而把小白抱得更紧了:“当然。”   “可好多地方不让狗进。”   “有我在,没问题。”   “真的?”   “小白打过疫苗吗?”   “打过。”   “OK,那先晨练,完了到庆和楼吃大骨头,之后再给小白做个全身美容。”   “你……”梅瑰檀口微张,双眼圆瞪,上下两瓣唇蠕动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干吗这么吃惊,救命恩人的喜好和习惯,肯定得提前了解清楚。”傅星樊拍拍小白的背,小白利索地跳下床,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起身。   傅星樊不仅主动提出要带上小白,还对它那么上心,这的确出乎梅瑰的意料,但令她吃惊的却另有其事:“不是……你确定要跟我们一块晨练?”   “装备都换好了。”傅星樊抬起脚,笔挺的西裤下面居然配了一双小白鞋。   西装加运动鞋,这种搭配,梅瑰还是第一次见,但有颜任性,怎么穿都潮,只不过……   “二十多公里呢。”她眼巴巴地瞅着傅星樊脚上的鞋,她也好喜欢白色运动鞋。   可适合跑步的实在太贵了,她舍不得买。   便宜的又容易脏,到头来只能在梦里想想。   “你是担心我的体力,还是心疼这双鞋?”梅瑰眼中写满了羡慕嫉妒恨,傅星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心思败露,梅瑰扁扁嘴,撇过脸,不予作答。   “小白享受时,我们也去逛街吧。”傅星樊拆开塑料包装袋,咬着糖对梅瑰说。 第006章   逛街!?   多么熟悉,多么陌生的词汇啊。   念小学时,周末或者节假日,父母还会偶尔带她上街玩玩、买买东西。   自打家里欠下巨额外债之后,她便不知道逛街的滋味了。   什么新衣服、新鞋子、新玩具、新学习用品,她已经好长时间未曾拥有过了。   虽然俱乐部位于市中心最为繁华的地段,但她根本无暇欣赏橱窗里的风景。   因为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现在的她还不配拥有。   所以每天带着小白晨练,她也尽量绕道而行。   可她终究是女孩子,内心亦住着一个小公主。   每每与同龄人擦肩而过时,看着她们背着漂亮书包上学、穿着漂亮衣服和朋友们有说有笑、牵着父母的手吃着好吃的零食……   说不羡慕,说不嫉妒,说不失落,说不难受,全是骗人的。   她也想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也想成为普通的人过普通的生活。   但这个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如今阴差阳错遇到了贵人,他们的身份却天差地别。   傅星樊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逛的肯定是高档商场。   而她只买得起地摊货,衣服裤子鞋子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钱。   带着一个这么寒酸、这么没品味的人在身边,他会不会遭人白眼和吐槽啊!?   有过多次类似经验的梅瑰内心五味杂陈,她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   “哎呀,忘了叠被子。”吃完糖,傅星樊仍未等到梅瑰的回答,本着默认等于同意的原则,他叼着棒棒糖棍折回床边。   “不、不用了。”梅瑰抢先一步夺过被子往身后藏,“反正晚上回来还要睡的。”   “你晚上怕是回不来咯。”傅星樊单手抱臂托腮,半眯着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   “啊!?”梅瑰一惊,被子脱手,一半堆在床边一边拖在地上。   “你的工作是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我。”傅星樊捧起被子,利落地叠了起来,“那我住哪,你自然得跟着啦。”   “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梅瑰嘴里重复着傅星樊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   他叠被子的速度极快,只用了几步就把软趴趴的棉絮变成了有棱有角的豆腐干形状。   收拾完毕,傅星樊双手叉腰杵在床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心满意足地问道:“怎么,不愿意?”   “不,我愿意。”梅瑰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莫非这家伙到部队受过训练?   傅星樊环顾四周:“酒店什么都有,你不用带任何东西。”   “也没什么可带的。”梅瑰扫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在这个地方住了几年,说走就走,心里多少有点不舍。   “皇庭有百分之三的客房带宠物间,酒店内所有公共场合都允许宠物进入。”注意到梅瑰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傅星樊贴心地解释。   “那就好。”收回视线,梅瑰单膝点地,开心给小白挂上牵引绳,“过了今晚,你也是住过五星级酒店的狗子了。”   小白汪汪叫着并追着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原地转圈圈。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还有条件。”出门前,傅星樊想起来梅瑰之前说过的话。   “没了。”梅瑰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喜欢小白、接纳小白、对小白好,他们就是朋友。   “那出发吧。”傅星樊双手插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梅瑰牵着小白紧随其后,到了户外,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   晨练路程很长。   跑着跑着变成落汤鸡,那是家常便饭。   她和小白早已习以为常且乐在其中,但傅星樊……   尽管他相当自信,可那副消瘦单薄的身子和战五渣的身手,毫无说服力。   真的要继续吗?   “那个……”梅瑰追上傅星樊,仰面凝着他的侧脸,犹犹豫豫地开口,“马上要下雨了。”   “雨天跑步,一定很刺激吧。”傅星樊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吧嗒,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应声而落,“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呢……”   那并不是什么好体验,梅瑰咽了咽口水:“我看还是……”   “少爷——”   梅瑰正打算改变主意,接下去的话却被几个撑伞而来的男人给打断了。   对方全员墨镜黑西装,表情严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要不是那声“少爷”,她还以为他们是什么黑|涩|会|团体,来找茬的。   但在本能的驱使下,她还是挡在了傅星樊身前。   汪汪汪——   主人挺身而出,小白随即龇牙咧嘴做出攻击状态。   “别紧张,他们是我的保镖。”傅星樊温柔地告诉梅瑰,接着,他又话锋突转,“不是让你们在巷口等着吗?”   冷冰冰的语调,极不耐烦的语气,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板不高兴,保镖A不辩解不反驳,他默默走到傅星樊跟前,将伞撑过他的头顶。   傅星樊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棍,握着它把伞柄推向梅瑰那边。   阴影落下,一人一狗得到庇护,他本人则完全暴露在了雨中。   见状,保镖B赶紧上前补位:“少爷,别着凉了。”   傅星樊却不领情,他拨开伞柄,看向梅瑰:“以后你们不用跟着,她会保护我。”   保镖B:“少爷想换保镖没问题,但夫人那……”   “小白!!”傅星樊不悦地打断保镖。   “汪汪汪……”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听到召唤,小白十分配合的来了一记爆冲。   德牧作为大型犬,扑咬能力和爆发力极强。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哪怕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也不得不往后退。   “好吧,少爷,我们走,不过伞您得拿着……”有猛犬助攻,保镖B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噼里啪啦,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傅星樊抹了把脸。   冰冷的雨水在皮肤上泛起阵阵凉意,新鲜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他抬起下巴,十分傲娇地冷哼一声:“不需要。”   “梅瑰小姐。”老板不接,保镖B机智地把伞递给梅瑰。   听到自己的名字,梅瑰微弯的脊背倏地挺直了。   “我们少爷就拜托你了。”保镖B绷直的嘴角卷起一抹讨好的弧度。   闻言,梅瑰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拜托,她一只手牵着狗绳一只手机械地接过伞。   “辛苦了。”保镖B毕恭毕敬地向梅瑰鞠了一躬,而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撑伞怎么跑步?”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原地只剩他们二人时,傅星樊不满地看着梅瑰。   撑伞的确没法跑步,但飞神之际,她脑海里竟不期然地蹦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我其实挺怕冷的。   想必保镖也清楚,所以才会那么郑重其事地拜托她。   “有那么多保镖,干嘛找我?”面对面的站姿,二人目光短暂相接,梅瑰在傅星樊布满水汽的眸中窥见了一丝郁结,对视数秒,她把伞慢慢移到他那边。   失去遮挡,密集的雨丝像针似的一根一根扎在梅瑰身上、脸上。   傅星樊皱着眉头握住伞柄将伞最大限度地推了回去:“那是我妈雇的,天天像尾巴一样跟来跟去,烦死了。”   单人伞太小,加之两人中间隔了一条狗,你推我让,很快双方的肩膀、后背都被雨打湿了。   梅瑰暗叹一口气,夺过伞主动靠到傅星樊左手边:“我跟着,你不烦?”   傅星樊掸掸袖口的水;“你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被这样一群家伙前呼后拥,搞得像黑帮大佬出街一样,走到哪都被围观,干什么都不方便。”   梅瑰点点头表示严重赞同,但有一点她仍想不明白:“既然有一堆跟屁虫,为什么还会被人围殴?”   傅星樊擦擦鼻子,颇为得意地开口道:“难得来趟陇川,我想自己玩,所以把他们全甩了。”   “原来如此。”梅瑰理解傅星樊的做法,“可这一带特别乱,像你这样的人单独出行,很容易被地痞流氓盯上。”   傅星樊完全不以为然,反而有点庆幸。   他的手缓缓攀上伞柄,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将梅瑰握伞的手包裹住:“所以我才遇见了你。”   掌心贴掌背,肌肤触碰的那一刹,梅瑰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的手掌很大,上半截手指很冰,手心却很温暖,指尖有不少茧子,还有结痂的伤口,触感有些奇怪。   “别碰我。”在梅瑰还来不及分辨傅星樊到底出于何种意图如此做时,她的内心深处突然不可抑制地窜起了某种不知名的抵触情绪,她条件反射地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似曾相识的画面与台词,让傅星樊瞬间回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情景。   别碰我!   这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相同的口吻,相同的嗓音,唯一不同的是攻击变成了躲避。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撑伞这种事不该让女孩子来。”傅星樊有些尴尬地解释,并再次把手伸向了梅瑰。   “没、没关系……”梅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声音嘶哑而生硬,听着特别突兀。   话音未落,她抿着唇,低着头,将伞举得高高的。   此举在傅星樊看来等于拒绝,好意落空,他顿在半空的手僵硬地抖了几抖。   这是被嫌弃了?   还是被讨厌了?   为什么?   他们的关系不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吗?   傅星樊想不通。   嗡嗡嗡。   思绪一乱,他的脑子开始打结,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烦躁!   不爽!   恼怒!   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一波一波袭上心头。   啊,胸口好闷,头好晕,口好干……   不行,得赶紧吃颗糖缓缓。   “呼……呼……呼……”   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两只手在身上到处乱摸。   好半天,才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   迅速拆开包装袋,他迫不及待地咬了好几大口。   嘎嘣嘎嘣——   梅瑰被碎糖声所吸引。   她倏地抬起头,傅星樊又在吃糖,还吃的特别着急,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   不过眨眼功夫,他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糖棒。   干掉一根,他还嫌不过瘾,又连着吃了两根。   对方吃得那么起劲,看得梅瑰也饿了。   她舔舔唇瓣,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你把糖当饭吃?”   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融化,焦躁的情绪暂时得到压制,傅星樊仍觉得血气不顺。   咔的一声。   他单手把糖棍掰成了两截以作宣泄:“不是饭,是药。” 第007章   不是饭,是药。   一字一顿,尤其那个“药”字,仿佛硬从牙关中挤出来的。   梅瑰听说,有人嗜糖如命。   但她从傅星樊语气里读出的情绪却感觉并不像那么回事。   她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一脸认真地做起了听众。   视线交汇,傅星樊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地呼吸。   反复几次,逐渐平静下来的他看着梅瑰的眼睛说道:“既然以后要朝夕相处,有些事我必须提前和你说清楚。”   梅瑰点点头,傅星樊了解自己的底细,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他愿意主动告之,日后相处势必会省去不少麻烦。   “我有病。”傅星简单明了地吐出三个字。   有病!?   尽管梅瑰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她还是怔了一下。   毕竟日常生活中大家一般骂别人有病,很少这么说自己。   所以一时间,她分不清傅星樊是开玩笑还是讲真的……   “我患有惊恐症,一种急性焦虑障碍。”傅星樊神色如常,目光直视梅瑰以不快不慢的语速对她说,“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或我自认为的危险时,就会莫名其妙发慌甚至产生恐慌。”   抑郁症、恐惧症,梅瑰知道。   因为电视新闻时常报道,身边也有活生生的例子。   可惊恐症、焦虑障碍,这两个词汇,对她来说却非常陌生。   “这病一旦发作,除了情绪失控外,还会造成头晕、气短、口干、胸闷、心悸、潮热、寒颤、呼吸困难、手脚发麻等一系列症状。”梅瑰眼中闪烁着求知欲,傅星樊耐着性子继续科普。   “那你刚才是不是发作了?”症状太多,梅瑰记不过来,但呼吸困难似乎对上了。   “三番两次被你拒绝,搞得我只能疯狂吃糖来抑制情绪。”傅星樊以控诉的口吻吐槽。   闻言,梅瑰顿时语塞。   不过,之前他的种种行为,她总算能理解了。   难怪在老板办公室,他会一边吃糖一边自言自语,难怪他老是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   而且,他应该不是因为喜欢甜食才频繁吃糖的。   思及此,她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同时又感到了一丝后怕。   当时不知情,万一害他病情加重那岂……   “我……”梅瑰打算道歉,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有病又如何,原则问题她不可能轻易退让,所以根本没必要赔不是。   “……糖能治病?”她理直气壮地转移话题。   “只能缓解,严重时还得依靠药物。”傅星樊掏出一盒药扔给梅瑰,“这份,你替我保管。”   迷你铁盒,呈扁长方状。   采用翻盖式,大小只有名片的一半。   盒身镀了一层玫瑰色,盒面印有繁星图案。   这么漂亮,这么精致,梅瑰猜一定是独家订制的。   “严重焦虑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这药你得随身携带,一次两粒。”傅星樊一本正经地叮嘱梅瑰。   梅瑰翻开盒子,不深不浅的内部又分出了四个小格。   每格都装满了圆形的蓝色药片,正反两面刻了英文字母,她不认识。   至于数量,粗略估算,大概有四十五粒,够吃二十次。   心中大致有了底,她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郑重其事地承诺:“好的,我记下了。”   话音未落,傅星樊摊开手掌伸到梅瑰面前,朝她勾勾手指。   梅瑰秒懂,撑伞这种事,谁来都一样,她爽快地答应了。   傅星樊笑着接过伞,但移交时,两个人的手还是不慎擦到了。   梅瑰全身如触电般猛地撤回手。   过激的反应,再次刺激到了傅星樊。   这回,他没有选择生闷气,自我治愈,而是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质问梅瑰:“擅自握住你的手,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无意触碰也不行?”   “嗯。”对方开门见山,梅瑰也不打算说谎。   “是你讨厌我?还是你也有难言之隐。”傅星樊给出了两个选项。   “我不讨厌你。”梅瑰答得很肯定。   “OK,那我明白了。”傅星樊紧蹙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他没有追问,而是释然地笑了笑,“以后我会注意。”   梅瑰以为他会刨根问底,搞得她刚刚紧张得不行。   针对他可能问的问题,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做了好几次预演。   比如用什么台词、做什么表情、以什么语气、摆什么眼神……   没想到,全派不上用场。   呼——   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她长舒一口气,过去那些糟心事,不提也罢。   “为了避免肢体接触,我们还是淋雨吧。”梅瑰的难言之隐成功给了傅星樊一个丢伞的理由。   “雨太大,今天就不练了。我肚子有点饿,咱们去庆和楼吃大骨头,怎么样?”梅瑰建议。   “汪汪汪——”听到有骨头吃,乖乖扮演背景板的小白赶紧跳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   “行吧,反正来日方长。”傅星樊俯身揉揉狗子湿漉漉的脑袋,“小白,快带路。”   庆和楼紧邻老地方,从梅瑰住的地方过去,跑步需要四五十分钟,步行,时间翻倍。   出了巷子,她建议乘坐交通工具,傅星樊却不同意。   晨练泡汤了,雨中漫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取消,并且强烈要求梅瑰给他当导游。   人无法选择出身。   对于养育自己的家乡,梅瑰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一些当地很有名的景点,她压根没去过。   各种特色风俗、奇闻异事、传统习惯,也一知半解。   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只好硬着头皮上。   有了导游,初来乍到的傅星樊像打了鸡血一样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   这可苦了梅瑰。   她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来,其中不乏道听途说的和不确定的。   好在傅星樊一点不嫌弃,她说什么,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一狗,就这样慢悠悠地走街串巷。   有多久,没有好好停下来欣赏周边的风景了?   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和人说过话、聊过天了?   有多久,没有好好的与人一起散步、逛街了?   似乎很久很久了……   久到梅瑰都记不起上次和父母、亲戚、友人肩并肩行走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以往跑步,她总是低着头或追着小白,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结束。   这一刻,她竟破天荒地希望时间能够走得再慢一些。   纵然,待在傅星樊身边令她有所不适,但两个人的距离,他把控得相当到位。   多一分显得暧昧,少一分觉得疏离。   不近不远,让她既有安全感又不会感到尴尬。   还有,过了兴奋劲后,他的问题和话语慢慢开始减少。   路过每一处景点,他会默默地用手机记录下美好的瞬间,实在搞不定才会请她客串摄影师。   驻足停留之际,她被迫跟着他一块欣赏。   烟雨迷蒙,整座城都笼罩在水汽里,城市的轮廓变得朦胧起来。   五颜六色的伞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在空中飘浮游移,伞下行人被遮掩的面容亦跟着模糊起来。   视线在虚幻与现实之间不断来回切换,梅瑰第一次觉得老家的风景竟如此之美。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呢?   哦,不对。   不是她没发现,而是压根没时间、没精力、没心情关注这些。   她身边的人亦没有闲情逸致陪她一同体会。   光是活着已经那么累了,每天睁眼闭眼考虑的只有一日三餐与如何赚钱。   除此之外,她的生命再无其他意义。   未来,会有所改变吗?   梅瑰情不自禁地看向身边人。   “一起合个影吧。”傅星樊却将相机摄像头对准了她。   “我不喜欢照相。”梅瑰本能地抬起手臂挡脸。   “抱歉,这么做只是为了应付我妈。”傅星樊朝街对面抬了抬下巴,“否则,那群跟踪狂肯定天天偷拍你。”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梅瑰发现那儿停了几辆车。   驾驶室的玻璃全部摇了下来,里面的司机瞅着有点面熟,似乎是之前那两个保镖。   原来小尾巴一直跟着他们。   “与其让他们瞎拍,不如我自己来。”傅星樊横过相机,弯下腰自然地靠近梅瑰。   熟悉的糖果味扑面而来,梅瑰第一反应是躲开。   但酸酸甜甜的香气似乎麻痹了她的神经,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   等清醒过来,咔擦声已在耳畔响起。   照好了!?   怎么这么快,好歹给个准备时间或喊个一二三茄子之类的口号啊。   她刚才摆得什么表情来着?   会不会翻白眼了?   会不会糊了?   会不会很丑?   “我……看看……”梅瑰踮起脚尖凑到傅星樊身边。   他正在编辑短信,图片已经发出去了。   两个人头碰头合照,他笑得温柔又治愈,比电视上的大明星还好看。   她却板着一张欠债脸,又凶又丧,简直吓死人。   “能不能撤回重拍?”她强烈要求。   信息发送完毕,傅星樊将图片放大。   端详一番后,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拍得挺好的呀。”   “哪里好?”梅瑰指指照片上的自己,再指指街对面,“看起来比他们还凶神恶煞。”   “怎么会?我觉得很可爱。”傅星樊居高临下凝着梅瑰,眼中波光流转,藏不住的欢喜。   “你是不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梅瑰仰面与之对视,眸里写满焦躁与疑惑。   “没有误解。”傅星樊左眉微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我看上的人,当然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第008章   全……全世界最可爱!!   夸张的赞许听得梅瑰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她对自己的颜值有一定的认识,但还没自恋到能配得上“全世界最……”这个头衔。   而她和傅星樊才仅仅认识几天。   印象中,她似乎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也没卖过萌撒过娇,甚至连笑容都很少。   他到底是从哪里觉得她可爱啊?   难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呸呸呸,怎么可能!   可怕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梅瑰扼杀在了摇篮中。   不过,那句“我看上的人”的确有些暧昧。   而且他不止一次夸她可爱,当保镖凭的是实力,又不靠脸吃饭。   “老板”过分关注颜值,这很容易让她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懵懂少女忍不住胡思乱想。   砰砰砰,思绪发散间,好像有烟花在她脑子里炸开了。   五颜六色,奇形怪状。   单调的世界瞬间被染上色彩,头顶也接二连三冒出一些粉红色的气泡。   咚咚咚,脑洞大开时,好像她的胸腔里有小鹿在乱撞。   七上八下,忐忑不定。   绯红的云霞悄无声息地爬上面颊和耳朵,灼热的温度烧得心里酸酸的、甜甜的、痒痒的。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诉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纠缠不休、挥之不去,使梅瑰紧张不已、恐慌不已。   她下意识地揪住了胸口的衣衫,岔开的五指一点点收拢,平整的衣衫随即出现一道道褶皱。   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她在心里不断叫嚣,不断咆哮,不断命令。   可躁动不安的心脏和意识就是不听话。   罗曼蒂克的想象和光怪陆离的幻想,宛若黑洞一般通向望不见尽头的地方。   她无法阻止,无法控制,无法屏蔽,无法……   慢慢的,慢慢的,身受感染与牵引的她灵魂都好像被抽走了,整个人只剩一副躯壳。   五感丧失功能,时间渐渐陷入停滞状态,周遭的风景亦随之定格。   风声、雨声、傅星樊的声音更是惨遭隔绝,消隐得不见踪迹。   浑浑噩噩。   恍恍惚惚。   她化身为一具提线木偶,依靠本能行动跟着小白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游荡到了什么地方。   她朦胧模糊的视线里忽然闯进了一大票人。   女的穿着旗袍,前凸后翘风情万种,男的一身唐装,年轻帅气有礼貌。   两队人排成两列,一个个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咦,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   啊,她想起来了。   那是庆和楼的员工。   此酒楼主打宫廷风,往常门口的迎宾只有两个美女小姐姐。   今个儿是吹什么风,小哥哥们怎么也出来了?   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有大人物登场?   “傅先生,梅小姐,里面请——”   庆和楼的迎宾小姐姐不仅长得漂亮,身材好,声音也特别甜特别软。   每次她们一开口,梅瑰都觉得心都要化了。   可被美女领进门的待遇,她从来没有享受过。   店内禁止宠物进入,只能拎着东西回家。   今天小白也来了,居然得到了他们热情的欢迎。   好生奇怪。   难道出现幻听了?   为了确认,梅瑰特意低头看了眼身前的狗子。   溜达了一个多小时,小白成了落汤鸡。   一身油光水滑的毛全湿透了,可爱的肉爪也沾满了泥巴。   这幅邋遢样,确定能进去?   “我家小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她傻傻地问迎宾。   “放心,今天这里被我包场了。”开口的是傅星樊。   包场!?   那得花多少钱!?   梅瑰无神的双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大,漆黑的眼珠子也倒映出了“钱”的形状。   庆和楼生意相当火爆。   据说必须提前一个月才能订到包厢雅座。   至于大堂,无论早中晚,都得排一两个小时的队。   她记得,最长的一次,足足在等候区站了三个半小时。   所以在来的路上一直相当纠结。   小白跟着他们进不去,外带不晓得要多长时间,她哪里好意思让傅家大少爷冒雨久候。   思来想去,她决定委屈自家狗子,人先吃,后打包。   结果,傅星樊竟提前包下了整间酒楼。   那之前预约的那些客人怎么办?   酒店排好的档期又要怎么调整?   看来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啊!   为了吃顿饭搞这么隆重,着实让梅瑰大开眼界。   但感动震惊之余,节约惯了的她又隐隐觉得肉疼。   “这样太破费了。”梅瑰泛了泛微微发酸的眼睛,目光灼灼地凝着傅星樊。   “我说过,选我,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傅星樊收起手中的长柄伞甩了甩水,然后再按照伞布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折叠好。   能和小白一起在庆和楼吃大骨头,的确是梅瑰的愿望。   可她认为,哪怕还完债获得自由身,仅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大概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没法实现。   而傅星樊那句话,她记得,却并未当真。   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噗通噗通——   梅瑰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心跳再次加速。   嗡嗡嗡——   胸腔传出的巨大轰鸣声同时引起了耳鸣,她开始觉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艰难地咽了几口口水,她才舔着唇瓣问道:“……值得吗?”   傅星樊把卷好的雨伞递给迎宾,接着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当然值得。”   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优雅。   每一个字都包含着真情实感。   如此笃定,如此虔诚的回答犹如一针强心剂,在梅瑰的心湖掀起滔天大浪。   十几年来,能对她这么用心的人,傅星樊还是头一个。   说句老实话,那晚如果小白不冲出去,她百分百会选择无视。   在混乱的地区出现斗殴行为,哪一方是好人哪一方是坏人,仅凭肉眼很难分辨。   万一帮错对象,捅到马蜂窝,那以后她们就别想再在这条街上混了。   可是,小白擅自加入战局,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一次无心之举能换来现在这么多东西,已经够了,他没必要继续。   “谢谢……”梅瑰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吸吸鼻子,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感激。   “这不算什么,只要你开心,以后我还会送你更多惊喜。”傅星樊摆摆手,下巴微微抬起,气定神闲地跟着迎宾步入大堂。   以后还会送她更多惊喜!?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梅瑰自觉是个十分知足的人,从未想过打着“救命之恩”的幌子狮子大开口。   除了小白,她也不打算再对他提任何要求。   他却一次又一次的……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句谚语背后所发生的故事,她信。   却始终不信此等好事有朝一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须臾恍惚,梅瑰发现傅星樊已经走到阶梯中央,他在高处,她在低处。   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的背影变得愈发高大起来,浑身上下都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之中。   外头明明还在下雨,她是不是又在发梦?   梅瑰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两边面颊都被雨水打湿了,很滑,痛感不明显却有点热有点烫。   是发烧了吗?   怎么会呢,她身体一向很好,从小到大难得生病。   那是……   “汪汪汪——”闻到肉香味的小白早流了一地口水,主人却一直杵在门口发呆,迟迟不行动,急得它在一旁直催促。   “好好好,这就走……”在小白的提醒下,梅瑰终于从妄想中跳脱出来,她一边摇头试图将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赶走,一边牵着绳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进入大厅,偌大的场子空荡荡的。   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张靠窗的餐桌前站了几位服务员。   她们正在上菜,一盘接一盘,直到把桌子摆满才离开。   “怎么叫这么多?”金主爸爸已入座,梅瑰坐到他对面,小白则蹲在了旁边。   “小白。”傅星樊起身往里挪了挪,而后拍拍空出的位置,示意它到自己这边来。   食物在桌上,小白够不着,所以听到傅星樊的召唤,它兴高采烈地蹦了上去。   安顿好狗子,傅星樊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冲着梅瑰温柔一笑:“菜,还算合胃口吗?”   酱大骨、东陂肘子、大骨汤、红烧排骨、琵琶大虾、蚝油牛柳、醉蟹、海鲜烩饭、肉酱意面、水果布丁、提拉米苏、黑森林、奶酪蛋糕、慕斯蛋糕……   这些全是梅瑰喜欢的。   每回赢了比赛,她才舍得点上一两样犒劳自己和小白。   没想到傅星樊一次性点齐了,真是壕无人性啊。   “合胃口的话就快吃吧。”傅星樊拿起公筷分别给梅瑰和小白夹了一块酱大骨。   比盘子还大的骨头肉横在碗里,小白看得两眼发直,口水哗哗流。   但没有主人命令,它愣是不敢吃。   狗子馋得不行,梅瑰其实也饿了。   可酱大骨必须赤手空拳,大口大口吃才爽,当着傅星樊的面,她有点放不开手脚。   于是,她打算看看对方怎么吃。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他面前只摆了一小碗蔬菜粥。   “……你就吃这个?”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傅星樊没有立即回答,他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在粥碗里轻轻搅拌。   不一会儿功夫,撒在面上的蔬菜碎末慢慢与白粥混合。   等完全搅拌均匀,他舀了半勺放到嘴边尝了一小口。   细嚼慢咽品味一番后,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没什么食欲:“我自小肠胃不好,荤腥油腻、咸辣凉酸、刺激不消化的东西一律不能沾。” 第009章   梅瑰以为有钱想吃什么都可以。   天天山珍海味,三百六十天不带重样。   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却没那个口福。   他明明那么年轻,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还有,这种状况到底持续了多少年?   他又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现代医学如此发达,为什么治不好呢?   她有一肚子疑问,但那些可能涉及隐私,所以她并不打算深究。   民以食为天,别人顿顿大鱼大肉。   他餐餐吃素喝粥,人生的乐趣瞬间少了一大半,哎……   真可惜。   “小白,这些给你了。”梅瑰对傅星樊的遭遇深表同情,于是她便把他夹给自己的骨头让了出去,一个人吃独食,她办不到。   “你呢?难道不喜欢?”梅瑰的举动令傅星樊十分不解,他忐忑地问道。   梅瑰指指傅星樊面前的蔬菜粥,双眼放光地说道:“你那碗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傅星樊微微一怔,眼中情绪翻滚。   他先是感到震惊。   接着又陷入了疑惑当中。   最后才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你……这是要陪我?”   “说好犒赏小白的。”梅瑰摇摇头,拒不承认,“而且,我需要忌口。”   “呵……”傅星樊眨眨眼,嘴角泛起笑意的同时,清澈的眸底亦浮起了一丝水汽,“可是,你已经不用上擂台了。”   对哦,梅瑰差点忘了这茬。   傅星樊已经帮她还清债务了,不打比赛,就不需要刻意控制体重和减脂增肌了。   什么卡路里、什么碳水化合物、什么高蛋白……   统统不用顾忌。   她可以变回普通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么如此一来,她吃粥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怎么办?   梅瑰抿抿唇,转着眼珠子开动脑筋。   想着想着,她突然灵机一动:“一桌子荤腥太油腻,配上清淡的蔬菜粥正好。”   有理有据,傅星樊无法反驳,便遂了她的愿让服务员再上一碗粥。   热腾腾的粥很快端上桌,梅瑰吸吸鼻子,挺香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她满怀希望地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刚入口,她就后悔了。   怪不得傅星樊刚才喝粥时眉头皱得那么紧。   这玩意对她来说实在太淡了,和白开水没两样。   不整点重口味的菜,根本咽不下去。   可一旦尝过满桌珍馐,她怕是顾不上粥啊。   “你知道吃播吗?”梅瑰望着粥愁眉苦脸,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傅星樊忍着笑意转移话题。   “是那种到处寻找美食试吃,再拍成视频放到网站供大家观看的UP主吗?”口袋里没钱,买不起好吃的,为了解馋,梅瑰偶尔会借队友的手机蹭网看吃播。   “每次看他们吃东西,我都很有食欲。”傅星樊打开手机,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可最近我发现,很多UP其实都是假吃。”   “假吃!?”吃东西还能作假,梅瑰满头问号。   “尤其是那些大胃王们,什么一顿能吃十几包方便面,结果边吃边吐,全靠后期剪辑。”傅星樊一脸鄙夷地吐槽。   “吃不下干嘛弄那么多,食材不花钱啊!?”什么是剪辑,梅瑰搞不懂,但糟蹋食物可耻,作为常年游走在温饱线以下的穷人,她表示很生气。   “为了博眼球,为了恰烂钱,一些人毫无底线可言。”傅星樊关掉手机,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害我现在都没心情看吃播了。”   “那不看他们,看我和小白吧。”梅瑰义愤填膺地拍拍胸口,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只要能填饱肚子,她吃什么都香,而且绝不糟蹋一粒粮食。   “看小白吃饭确实很过瘾呢。”傅星樊单手支颐,单手摸摸狗头,他俩不过聊了个天,小家伙已经悄无声息地干掉了一块大骨头。   “你嘛……”表扬完小白,他又把视线投向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狗啃骨头自然香,看着小白的战果,梅瑰自愧不如。   亏她还想陪傅星樊一起喝粥,结果吃了一口就怂了。   不行,得振作起来。   “我……我也不会输给小白。”她捧起粥,哗啦哗啦,几口搞定,碗见底,她高高举起,大喊一声,“再来一碗。”   “看你喝得那么香,我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傅星樊装模作样地舀起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不过,说好的荤素搭配呢,怎么光喝粥?”   “呃……”   “如果你能把其他菜也吃掉,我的胃口也许会更好。”   “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   “可以打包嘛。”   “但我吃相不好,会不会影响你的食欲?”   “肉就要大口大口吃。”傅星樊笑眼含星,一脸宠溺。   “好吧。”都到这个份上了,梅瑰决定豁出去。   她直接用手抓起一根大骨头,左一口右一口,连皮带肉一起撕。   眨眼功夫,油渍便沾了满嘴。   酱大骨是庆和楼的招牌菜,美妙的口感从味蕾蔓延至大脑,她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啃得停不下来。   什么粥不粥,完全抛到了脑后。   “小白,咱们来比赛。”吃的兴起时,她还和狗子PK上了。   话音未落,小白也不甘示弱。   一人一狗风卷云残,暴风式吸入,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根大骨头。   豪爽的吃法,逆天的速度,看得傅星樊一愣一愣的。   “慢点,不急。”少女放下矜持,开动起来,傅星樊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与羡慕,但又担心他们吃太快噎着。   “没事儿。”梅瑰嘴里塞满了食物,嘴巴鼓得和气球一样。   主人稍作停顿,小白头趁机超车,埋头狂吃,吞得那叫一个香啊。   离开屏幕,脱离滤镜,真实的吃播果然比作秀来得令人愉悦。   傅星樊退却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他一边给小白送肉一边慢悠悠地喝起了粥。   米粒没有充分吸收水分导致不够软不够稠。   高汤和配菜也不够入味。   换作从前,他根本不会再碰。   可在梅瑰和小白的感染下,他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见傅星樊也吃了起来,梅瑰变得更加卖力。   当前者勉强干掉半碗粥后,身边的狗子和对面的少女已经把桌上的菜扫掉了一大半,战斗力堪称爆表。   “啊,好爽!”吃饱喝足,梅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靠向后面的软沙发。   但当背脊接触到柔软的那一刹,她似想起了什么。   于是倏地挺直脊背,看向傅星樊,很遗憾,他并没有吃完。   “要不要再点点别的?”说话间,她还不忘给小白倒水,吧嗒吧嗒,小白似乎渴疯了,整颗脑袋都埋进了碗里。   “不用了。”傅星樊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了擦嘴。   “吃这么点抗不到中午的。”一个大男人胃口比女孩子还小,梅瑰深深地为傅星樊的健康和身体感到担忧。   “少食多餐,回酒店再吃。”傅星樊抬腕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一刻了,“宠物店就在街对面,咱们带小白过去吧。”   “行。”梅瑰牵起狗绳,“但这些剩菜怎么办?”   傅星樊说:“他们会打包好,送到酒店。”   “呼……”梅瑰长吁一口气,刚才她还在担心自己要拎着一大包餐盒逛街呢,到时路上狗子肯定不安分,“小白,别流口水了,中午还有的吃。”   “汪汪汪……汪汪汪……”小白一蹦一跳地跟在主人身侧,尾巴摇个不停。   宠物店与庆和楼只隔了一条马路,二人抵达时,老板刚开门,店里已经有几位顾客。   不过傅星樊提前预约了,所以小白还是能第一个享受服务。   皮毛护理、口腔护理、头部护理、健康护理,一整套项目下来,没几个钟头完不成。   梅瑰怕小白不适合,所以陪它洗完了澡。   洗的过程中,狗子很乖、不叫不闹,店员对狗狗也相当温柔耐心。   于是她便把它留在店里,放心地陪傅星樊逛街去了。   雨未歇,他们通过地下通道来到了隔壁的商场。   那是一间专卖奢侈品的百货店,装修得富丽堂皇,地板干净得能当镜子使。   里面的保安、店员,个个制服笔挺、气质出众。   前来光顾的客人更是光鲜亮丽、贵不可言。   唯独梅瑰是异类。   一身黑漆漆的卫衣又丑又旧,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又破又烂。   对比之下,她活脱脱像个乞丐。   原本进来时,她眼里还满是新奇与期待,天真地做着开开眼界的美梦。   逛了一大圈,随处可见的落地玻璃与镜子,以及擦身而过的人们的目光,却将她的卑微与丑陋一点一点放大。   长得不错又如何?   她的衣着。   她的品味。   她的身份。   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全都与高大上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些时尚、那些潮流,也是她所欣赏不了的。   遇到贵人又如何?   像她这样浑身透着穷酸气的社会底层人,走在傅星樊身边,只会拉低他的格调,降低他的风评,甚至让他沦为路人们嘲讽的对象。   看!   迎面而来的贵妇似乎就在对他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那鄙夷的小眼神,那不屑的小表情,真的太刺眼,太伤人了。   还有,身后的千金小姐。   时不时制造出各种尖锐刺耳的笑声,听得她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啊,她好想逃,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傅星樊应该不会答应吧,毕竟他还什么都没买呢。   怎么办?怎么办?   自卑心作祟的梅瑰偷偷瞄了眼身边人,他面色如常,眼尾上扬,心情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他难道没看见没听到?还是假装不在意?   无论哪种,梅瑰都很佩服傅星樊。   家世优秀、出身上流社会的精英,内心就是比一般人强大。   那么,身为他的保镖,她也得尽心尽责,不能被这点小事击垮。   以后,这种场面想必少不了。   她总不能次次纠结,次次抗拒,次次自惭形秽吧。   呼——呼——呼——   下定决心后,梅瑰闭上眼睛,攥紧拳头,挺起胸膛,边做深呼吸边进行心理暗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视……无视……无视……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加油……加油……加油……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反反复复数次,她起伏不定的情绪总算得到了缓解。   “我们去那家看看吧。”   梅瑰刚睁眼,傅星樊便指着一家店对她说。   循声望去,她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那是家女装店。   橱窗里的海报、灯箱、壁纸、装饰以及模特的穿着皆以粉色系为主。   一股浓浓的少女风扑面而来。   他要买女装!?   买给谁?   他自己吗?   想到那个可能性,傅星樊曾经说过的话像弹幕一样在梅瑰眼前不断刷屏。   ——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再穿一次女装。   那不是开玩笑的吗?   像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女装癖,打死她也不信:“你……有妹妹?”   傅星樊遗憾地开口:“我是独生子。”   梅瑰的心吊到了嗓子眼:“那……买给女朋友?”   傅星樊摸摸下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扎心的话:“母胎单身至今。”   咯噔,梅瑰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没有妹妹,没有女朋友,那只能是…… 第010章   不不不!   还有一个可能——他妈妈。   傅星樊长得那么好看,妈妈绝对是大美女,也肯定特别年轻时尚,所以爱走甜甜的少女风。   没错,一定是这样!   自我催眠成功,梅瑰勉强挤出一抹笑,答应了下来:“好……好啊……”   “那走吧。”傅星樊双手插袋,轻车熟路地步入店内。   “欢迎光临,先生想看点什么?”前来接待的柜姐见到一身名牌的帅哥,笑得比花还灿烂。   “今年的新款。”傅星樊脱口而出。   “好的,先生,这边请……”柜姐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一边领着贵客前往新款区,全程无视跟在后面的梅瑰。   哎,类似待遇,梅瑰早习以为常。   以前逛体育用品商店时,店员就对她爱答不理,甚至还翻过白眼。   如今眼前这位长了双24K钛合金镶钻眼的柜姐没赶她出去,已经算仁慈了。   而且,没人跟在屁股后面问东问西,其实挺好的,她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这种高大上的店,她没来过,只在电视上看过广告。   代言的模特要么是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要么是国内娱乐圈顶流明星。   据说一件少则几千,多则上万,够她和小白吃一两年呢。   不过是件衣服而已,真值那么多钱吗?   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情,她开始仔细观察衣架上的衣服。   春夏秋冬,从头到脚,应有尽有。   每一款都很好看,质地、款式、做工,只用肉眼也能分辨得出来,完爆地摊货。   尤其裙子。   各种蕾丝花边,各种蓬蓬蛋糕摆,不仅甜美可爱、仙气十足,还能满足每位少女的公主梦。   手感更是好到爆炸。   柔软不说,还不容易褶皱,想必这些衣服,不管怎么搓怎么洗,应该都不会起球吧!?   哪像她身上的,十几块一件。   丢水里泡几次,晾干之后,表面总是结出一坨一坨的东西。   难看不说,还很难弄掉。   啊,她也好想拥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于是便悄摸摸翻了翻吊牌,个十百千万,真有五位数,还不是一打头。   丫的,好贵!   用这些钱,买吃的不香吗?   庆和楼的酱大骨一根二十九,一件能抵上千根,那她和小白岂不是能天天下馆子吃肉了?   啊,美好的画面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闪现,梅瑰馋得口水在嘴里直打转。   她舔舔嘴角,无意识地寻找傅星樊的身影。   金|主|爸|爸心地那么善良,或许会送她一件也说不定呢。   店内宽敞大气,富人扎堆。   回首望去,她一眼便在人群中锁定了他。   那家伙正在柜姐的陪同下认认真真地挑选衣服,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聊得挺投机。   看来,他真打算买,梅瑰心想。   如果是送给妈妈,那他妈妈可真幸福,有一个这么体贴这么孝顺的儿子。   如果不是,好像也没什么。   有女装癖又如何?   在不触犯法律、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找点乐子让自己开开心,有什么不可以。   生活这么艰难,就算有钱人也会偶尔感到压力吧?   他自己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何必觉得不自在呢。   即便暂时无法接受、无法认同,起码也得尊重他的选择吧。   “刚才一惊一乍、脑洞大开,真是不好意思啦……”梅瑰在心里向傅星樊道歉,“你想买就买想穿就穿,我绝不会感到惊讶,更不会觉得你很奇怪。”   “就这件吧。”   “试衣间在那边。”   梅瑰内心OS刚结束,傅星樊和柜姐的对话恰好也告一段落。   然后前者从后者手里接过一条裙子,正准备试穿。   粉色的连衣裙、宽宽的泡泡袖、翩翩的荷叶边、蓬蓬的小裙摆,远看好像裹了一层玻璃纸的糖果。   萌妹子穿上一定美翻了。   但她无法把它和傅星樊联系在一起。   尽管他身材单薄纤细。   尽管他的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尽管他笑颜无敌。   尽管化妆技术逆天。   可男人终究是男人,骨架摆在那……   梅瑰实在想象不出傅星樊穿上后是什么效果。   不过,根据柜姐和店内顾客的反应,她倒是能猜出个一二来。   届时,八成会惨遭围观。   万一有人趁乱偷拍,搞不好还能成为网络红人。   ——“老板”正在店里试女装,如何避免被人发现,在线等,急。   梅瑰不想靠这种方式出名,也不想傅星樊遭遇那些糟心事。   所以脑子里随即蹦出了一个上网发帖求助的梗,但悲催的是,她没有手机。   ——现在走还来得及。   一招不灵,她脑子里又冒出了其他的声音。   这回,她果断拒绝了。   说好了要尊重他,可不能出尔反尔。   等下傅星樊进试衣间,她就在门口把守,谁也别想靠近。   “老板”的秘密由她来守护。   嗯,就这么决定了,梅瑰暗自攥紧了拳头。   然而,傅星樊并没有走向试衣间,却直奔她而去。   “怎么样?”他兴冲冲地将手中的裙子往梅瑰身上比,“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梅瑰当场石化,什么,她居然预言成功了吗?   金|主|爸|爸真的大发善心送她裙子了。   天哪,好开心好激动。   诶,等等!   事情的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原来不是他要买啊,害她白白担心了半天,还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思想斗争。   一切来得太突然,事先毫无征兆,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惊喜?   梅瑰僵硬地张了张嘴,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才半信半疑地吐出几个字:“给……给我的……?”   “当……”然字的音发了一半,傅星樊忽然发现不对劲,意识到什么的他坏心眼地凑近梅瑰,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要穿?”   这家伙怎么知道,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梅瑰在心里疯狂吐槽,嘴上却十分淡定:“没有。”   “原来是我误会了。”傅星樊见好就收,“要不要试试?”   梅瑰没有接:“不用了。”   “为什么?”傅星樊胸口仿佛中了一箭,这可是他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你不喜欢的话,那边还有很多。”   有人买漂亮衣服送给自己,梅瑰高兴得快要飞上天了,可保镖哪有时间臭美:“谢谢,我很喜欢,但不太方便。”   “不方便?”傅星樊歪歪脑袋,似懂非懂,“动作片里的女演员穿着紧身裙高跟鞋照样跑步打斗,我以为……”   “我哪有那么厉害。”梅瑰有些无语。   居然有人把电影里的东西当真,长这么大,她还没穿过高跟鞋和紧身裙呢。   “那这件不要了。”傅星樊把裙子递给柜姐,然后指着一旁的衣架,“休闲款总方便了吧?”   那排衣架上的衣服,梅瑰方才看过。   其中几件卫衣,她摸了又摸,可谓爱不释手。   奈何价格逆天,哪怕有人出钱,她也舍不得。   如果这么说,大概会被旁边的柜姐笑话吧。   那么,该如何拒绝呢?   想了一会儿,梅瑰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身后,十指交叉,拇指互相摩挲,上半身小幅度的来回摇晃,以试探性的口吻问道:“你,嫌弃我?”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他,出口的嗓音也有些发颤。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傅星樊猝不及防。   他没料到梅瑰竟会产生这种想法,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他可以发誓。   不过,这并不怪她,是他考虑不周。   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进来的?   一路上,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周遭的事物和人的……   这些,他统统没有顾及过。   之前那群势利眼们所说的话、所投来的目光,他注意到了。   但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不在意。   可他忘了,她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表面上看起来很强,内心也有敏感脆弱的一面。   早知道,当时他就应该告诉她。   “你穿什么都好看。”傅星樊很自责,为了表明决心,他用最虔诚最温柔的语气安抚道,“而且我觉得每个女孩都是公主,该富养,所以我想把我认为的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公主!?   最好的东西!?   一个词,一句话,让梅瑰瞬间湿了眼眶。   不是嫌弃,也不是为了让她配得上他,而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以他的方式。   只是,她真的有资格成为公主吗?   以前她爷爷可是天天骂她赔钱货,和堂兄弟比起来,她简直一文不值。   哪怕成绩比他们好。   哪怕比他们乖巧懂事。   哪怕家务活干得比他们多。   仍抵不上他们一根手指头。   眼下,她也不过是个半吊子。   上岗不到一天,什么业绩都没做出来,何德何能当公主。   别开玩笑了。   不抱希望就不会绝望,她很容易上当,很容易当真的。   “这些,我全要了。”梅瑰低着头杵在原地一言不发,傅星樊抬手指了一圈。   “所有的衣服和鞋子吗?”柜姐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我家公主不知道选哪件好,那就全部打包,回家慢慢挑。”傅星樊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黑卡优雅地递给柜姐。   “好、好、好的……请稍等……”柜姐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卡,屁颠屁颠地奔向收银台。   看着柜姐心花怒放的背影,理智告诉梅瑰应该阻止。   那么多衣服,她一个人怎么穿得过来。   尺码不对的又该怎么处理,家里有矿也不能这么浪费。   可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被波涛汹涌的情感所吞噬。   傅星樊那句“我家公主”让她如坠云端。   一掷千金的豪爽,亦让她深刻地体会到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   柜姐看她的眼神变了。   店内其他顾客也齐刷刷向她投来目光。   嘲讽、鄙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羡慕嫉妒恨。   麻雀变凤凰的快感,屌丝逆袭的爽感使得十几年的压抑顷刻释放,自卑虚荣心瞬间膨胀。   她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大家常说,空口无凭,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花钱。   傅星樊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他所言非虚,那她干嘛如此矫情,照单全收就好了。   如果退货,她很快会被打回原形。   才不要,她还没享受够呢。   放任贪心滋长,梅瑰渐渐迷失了自己。   她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拖入了名为欲|望的旋涡,久久回不过神,久久出不来。   直到一股温暖爬上肩头,她才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   “是我……”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醒过味来的梅瑰发现自己扣住了傅星樊的手腕。   很用力,很用力,像是要硬生生将它掰断一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松开手藏于身后,习惯性地攥成拳,掌心却传来发烫灼烧的感觉。   “你没事吧?”傅星樊拉拉袖子,一脸担忧地打量梅瑰,“刚刚我怎么叫,你都不理我,所以才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的手……真的没事?”梅瑰的目光不离傅星樊的左手,方才他整理袖口时,她清楚地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红印,那是她造成的。   “小意思。”傅星樊双手插袋,不以为意地笑道,“她们会把衣服送去酒店,我们继续逛吧。”   梅瑰向四周扫视一番,她开小差的功夫,半间店都空了。   柜姐们全聚在收银台打包衣服,其他客人也早不见了踪影。   “……还逛?”为了满足她一个人的私心,害傅星樊砸了那么多钱,她觉得很后悔,很不好意思,甚至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这款,还有粉色的。”傅星樊晃晃自己的手机。   紫色的折叠机,小巧精致,颜值无敌。   巷子里,小白第一次叼着它出现时,梅瑰便觉得那玩意实在好看的过分。   她做梦都想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   天天看着同学队友把玩,她特别心动,可没朋友没家人,买了也派不上用场。   那么,现在是不是只要她开口,想要什么手机,傅星樊都会满足她?   “你对我这么好,我会变得越来越贪心的。”这一次,梅瑰的理智战胜了情感,她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直视傅星樊的眼睛说道。 第011章   傅星樊很喜欢梅瑰的眼睛。   圆润的眼型,上挑的眼角,深邃的眼窝,恰到好处的卧蚕,看起来冷艳倔强却又不失俏皮。   当她直勾勾盯着你时,眼神中散发出的凛冽气息,会令你瞬间产生一种心脏暴击的错觉。   当她眼尾微弯,难得一笑时,眸底却藏着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羞涩与紧张,旁人见了会情不自禁的心生怜惜。   当她阖上双眸时,睫毛如扇翼般铺开带出大片阴影落在绯红的双颊上,面如桃瓣,眉目如画,纯真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呵!”近距离对视片刻,看入了迷的傅星樊突然抱臂托腮笑了起来,“我巴不得你贪心。”   “???”   梅瑰额头挤出一道很深的川字纹。   她鼓足勇气说出来只是希望对方别再继续惯着她,同时也为了提醒自己,可他却……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贪心的人。”   “……”   “换做其他人早狮子大开口了吧。”   “万一我是装的呢?”   “哈哈哈……”   “笑什么?刚才你也看到了,你买空整间店,我都没有拒绝。”   “以后也不许拒绝。”   “可是……”   “如果你不喜欢我手上这款,我可以买下所有牌子供你挑选。”   又来!!   梅瑰真是服了傅星樊:“你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当然是我凭本事赚的,所以才花得这么有底气。”傅星樊抬腕看了看表,“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一……”   选什么?   一种颜色还是全部牌子吗?   哪有这样强人所难的,梅瑰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OK,那就全买一遍,总能找到喜欢的。”傅星樊点点头,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往店外走。   手机品牌数不胜数,都买回去怕不是要堆成山,她哪怕一天换一部,也得用到天荒地老。   那一堆衣服,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别别别……”梅瑰追了上去像跟屁虫一样围在他身边乱转,“我考虑好了考虑好了,就紫色,和你一样。”   “哎呀,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傅星樊将手机高高抛过头顶,金属的色泽在商场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我最喜欢紫色了。”   话音落下,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又准确地落到了他手中。   梅瑰也最喜欢紫色。   这种颜色它不似红色那般鲜艳浓烈,也不像黑色那样深沉冷酷。   介于两者之间的色调,稍显神秘,却能带给她一种安全感。   但实物到手,她又觉得心惊胆战。   一部手机上万块。   捧在手里怕摔了,放在口袋里怕掉了,藏包里又怕被人偷了,难道要挂在脖子上吗?   “能不能套个壳子?”大致欣赏了一会儿,梅瑰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生怕手上的汗弄脏了它。   “我不喜欢手机壳。”傅星樊明确地告诉梅瑰,“坏了再换。”   有钱人的价值观和穷人不一样,继续说下去,他大概也理解不了,梅瑰索性放弃了。   这么贵的手机,质量应该很好,没有壳子,妥善保管的话,用个几年大概不成问题。   如此想着,她摊开手掌不停搓着裤子,试图把汗擦干。   “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微信也开通了。”秀了一波操作后,傅星樊把手机塞到梅瑰手里。   翻开手机,梅瑰点开通讯录,傅星樊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其中。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   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汉字,她莫名地感动。   这么多年,她终于也有了能够联系的人。   以后只要她想,就能随时随地给他打电话、发短信、聊语音甚至开视频了。   真好。   以前,总听班里同学讨论什么朋友圈、抢红包、二维码、点赞、转发、关注之类的东西。   现在她也能跟上潮流了。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傅星樊的名字,屏幕上先出现了一串数字。   那是他的手机号,她得记下来,以后即便换了新手机也丢不了。   默默在心里背完,她又点了一次。   过了几秒,傅星樊的口袋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画面是一副娇艳欲滴的玫瑰图,这是他为梅瑰特别定制的。   “你好,我是傅星樊。”电话接通,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儿,喜笑颜开地向她问好。   “你、你怎么接了?”梅瑰没有把手机放到耳边,而是傻不愣登地瞅着傅星樊,她只想试试拨电话的感觉。   “只要是你,任何时候,我都会接。”傅星樊没有挂电话,反倒越说越起劲,甚至故意往后退与梅瑰拉开距离,“怎么样?听得清楚吗?”   “面对面,自然听得清……”梅瑰本想合上手机,可她不过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傅星樊已经跑没了影。   手机柜台位于商场的中心地带,到处都是人,这要她怎么找?   “你去哪了?”梅瑰不得不使用手机,她一边在人群中穿梭一边焦急地问电话那头的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听得很清楚。”   “那喜不喜欢?开不开心?”   “喜欢!开心!”   “你喜欢,我也很开心。”   “所以你到底在哪?”跑了好几个柜台,梅瑰都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她有些急了。   “就在你身后啊。”   声音传入耳帘的那一刹,梅瑰倏地转过身。   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唯独他静止不动,稳稳地立在距离她不到几米的地方,嘴角含笑,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噗通——噗通——   视线交汇,梅瑰原本就跳得很快的心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她搞不明白,这是空落落的心被填满所获得的喜悦,还是青春期少女对异性萌生出的朦胧悸动。   小白从前也跑丢过,但彼时和此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这场短暂的追逐游戏似乎让她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地方这么大,人这么多,要真走散了,怎么办?”为了平息情绪,梅瑰待在原地没有动,她屏住呼吸,垂下眼皮,目光一直在自己鼻尖打转。   “手机里安了定位软件,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傅星樊迈着小碎步踱到梅瑰跟前,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面向她,“你的也有。”   余光轻瞥,梅瑰在屏幕上看到了两个红色圆点,它们一闪一闪,几乎重合,好像他俩。   怪不得他敢大胆地玩这种恶作剧,可她当时真的挺慌的,她怕找不到他,更怕他丢下自己。   认准软件名,她退出通话寻找同款APP,还真有。   点开界面,上头也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红点,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下次……”确认完毕,梅瑰折起手机,紧紧地捧在掌心里,“我一定会先找到你。”   “那我等着。”送出去的心意能得到对方的珍惜,傅星樊乐得有点找不着北,他很想摸摸梅瑰的脑袋,手伸到一半,他又犹豫了,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撤了回来。   梅瑰全程低头研究手机,所以错过了这一幕。   “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傅星樊收回来的手握成拳放在嘴巴和鼻子上,乌黑有神的眼珠子不安的在眼眶里乱转。   “没了没了……”梅瑰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傅星樊轻咳一声:“那咱们去接小白吧。”   “嗯。”梅瑰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这个丑小鸭幸运得当上了天鹅,不知小白会变成什么样。   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宠物店,做完全套项目的小白果然也从昔日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千金。   走路带风,气质爆棚。   夸一句全街最靓的崽也不为过。   “汪汪汪——”见到主人,小白一记飞扑。   梅瑰展开双臂一把搂住毛茸茸的小可爱,左亲右亲。   洗了澡、剪了毛,小白身上香喷喷的,她抱上就不想撒手了。   腻歪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   外头还在下雨,回去的方式还是雨中漫步的话,那魔法注定要消失。   “那个……”   “别担心,有车。”傅星樊知道梅瑰想说什么,所以抢在她之前开口。   啪啪啪,说完,他朝小白拍拍掌,示意它到自己这儿来。   小白很赏脸,又是一记飞扑。   傅星樊直接抱起小白原地转了几个圈,小白嘤嘤嘤的回应,开心得尾巴快要翘上了天。   嬉闹片刻,他摸着小白的背说:“好好趴在我身上,到了车上才许下来,知道吗?”   小白呜呜几声,两只肉爪乖乖地搭在傅星樊的肩膀上。   “还是我来吧。”小白已成年,体重五十多斤,梅瑰每次抱它都有些吃力,从宠物店到街边还有一段距离,傅星樊弱不禁风,她担心他吃不消。   “没事儿……”傅星樊一脸轻松地往外走。   梅瑰紧张兮兮地跟在他们身旁,边撑伞边东张西望。   走到半道,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了过来。   定睛一看,驾驶室居然坐着一张熟面孔。   “啊,是你的保镖!”她即刻警觉起来。   “我让他们来的。”傅星樊无奈地叹道,“约了几辆车,都说不载宠物。”   “少爷……”车停稳,保镖B屁颠屁颠地跑到傅星樊面前,双手奉上钥匙,“体力活儿还是交给我们吧。”   “你可以消失了。”接过钥匙,傅星樊绕过保镖径直走向车子。   “少爷,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CALL我。”马屁没有拍成功,保镖B便点头哈腰地恭送傅星樊离去。   到了车子旁边,梅瑰打开门,上头一个人都没有,她瞅瞅不远处的保镖B再瞅瞅傅星樊:“你打算亲自开车?”   傅星樊把狗子安排在后座,然后饶有兴致地问梅瑰:“你想坐我身边还是陪小白?” 第012章   嗯???   不知为何,很正常的一句问话,梅瑰愣是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明明可以直接用“前面”或者“后面”,傅星樊非得加人称代词。   这样一来听着就像问:你妈和你老婆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一样。   是道送命题啊。   梅瑰本想选小白,因为小家伙从未坐过车,怕它不适应,甚至晕车。   不过,傅星樊实在对她太好了。   刚才他发问的语气七分玩笑三分真,她不想驳他的面子。   思考了一会儿,她干脆抱着狗子坐到了副驾驶座,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哈哈……”傅星樊却被梅瑰天真的举动逗笑了,“我还以为自己稳输呢,不过很遗憾,你和小白违章了,遇到交警叔叔他很可能把我们都抓起来。”   “是……是吗?”梅瑰窘得满脸通红,“我、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们马上去后面。”   说完便带着小白狼狈地逃下了车。   关门开门间,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脸上像一记记犀利的耳光。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看,搞砸了吧!   看,闹笑话了吧!   梅瑰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己。   “用不着道歉啦,还有别忘了安全带。”傅星樊好心安慰。   “好的。”这回,梅瑰学乖了,不仅自己绑上了安全带,连小白也没有放过。   “哈哈哈……”傅星樊笑得比之前更欢了。   “不……不对吗?”梅瑰的脸色唰地由红变白,坐个车而已,怎么搞得和乡下人进城一样错漏百出,这也太丢人了,“那、那应该怎么做?”   尽管羞得恨不得打个底洞钻进去,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便顶着一张熟透的脸倔强地请教前面的老司机。   “抱歉抱歉,你做得很好。”傅星樊抹了一把眼角,忍着笑意解释,“只是小白的样子实在太喜感了。”   小白不肯横卧,非要以蹲坐的姿势面向前方,大概想看看风景之类的,梅瑰只能把安全带套在它脖子上,狗子爱吐舌头,看起来就像上吊一样。   “我还是让小白趴下吧。”司机笑得停不下来,那可是很危险的事,为了安全起见,梅瑰赶紧调整安全带的位置。   小白还算配合,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最后总算答应了。   “你看看,现在是不是可以了?”梅瑰忐忑不安地开口。   通过后视镜,傅星樊看见小白清澈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委屈。   于是便转身揉了揉它的脑袋:“小白,辛苦你了,到酒店我请你好吃的。”   听到有吃的,狗子立即双眼放光,嗷嗷直叫,似在说:好开心,快点出发。   “好嘞。”搞定狗子,傅星樊也不忘狗主人,车子启动前,他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嗡——   梅瑰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刚买的手机,会是谁呢,难道是垃圾短信或者别人打错了?   镇定下来,她怀着激动又紧张地心情翻开手机。   是条微信。   来自她通讯录里唯一的联系人——傅星樊。   又玩什么把戏呢?   她歪歪脑袋轻触屏幕,居然是微信转账。   个十百千万,一数四个零。   “你……”梅瑰抬头欲问,刚蹦出一个字就改变了主意。   她没有收款,而是选择打字。   第一次接触实物,操作起来显得有点费劲。   不是按错键就是点错字母,搞了好半天才搞出一句完整的话。   梅瑰:【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钱?】   傅星樊:【提前预支给你的薪水】   梅瑰:【不是我给你打工还债吗?】   傅星樊:【身无分文,寸步难行,每个月一半还债一半花】   梅瑰:【保镖工资这么高吗?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傅星樊:【千金难买我开心,你和小白带给了我那么多欢乐,我得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梅瑰的手顿在半空,不晓得怎么回。   脑子却控制不住地播放起了刚才发生的囧事,他们这是从保镖变成搞笑担当了吗?   傅星樊:【是不是太少了?】   梅瑰赶紧点接收,不管顶着什么头衔,以后她都要加倍努力工作。   “不够,跟我说。”傅星樊脚踩油门,手打方向盘,车子稳稳地向前行驶。   窗外的风景一点一点后退,小白看得很起劲,梅瑰的视线自始至终都不离傅星樊。   转方向盘时,他的袖子爬上了手腕,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圈淤青,可见之前她多么用力。   “你的手真的不要紧吗?”她满怀愧疚地问道。   “不影响开车。”傅星樊活动了一下手腕。   “酒店有急救箱吗?我帮你处理处理。”   “不用。”   “你放心,这种伤我处理起来很在行,绝不会弄疼你。”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   “那……?”   “处理伤势时万一不小心发生肢体接触怎么办?”   “我会注意,而且,我相信你。”   “OK,那就拜托你了。”   梅瑰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窗外,手则搭在了小白的背上,一下一下,从前往后,非常温柔地抚摸它的毛。   柔软、顺滑、外粗里细,手感略糙,却奇异的能带给她满足感。   声音消散,自此二人再无对话。   雨未歇。   水滴密密麻麻地黏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阻挡了风景。   梅瑰无声地观察着小白的状态。   幸运的是,小家伙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心中大石头落了地,杂念却渐渐冒了出来,她不断在心里预演替傅星樊处理伤口的画面。   一遍一遍循环往复,时间亦一秒一秒从指缝中悄悄溜走。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皇庭酒店门口。   梅瑰刚解开安全带,门就被人打开了。   两位年轻帅气的门童,一个负责撑伞,一个抱小白。   人在门口就先享受到了优质服务,真不愧是五星级酒店。   然而,令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进了大堂,所有工作人员见了傅星樊不仅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问好,还一口一个“少爷”。   难道是他家开的?   疑惑起心头,梅瑰正犹豫要不要问。   大堂经理竟亲自过来领他们入电梯:“少爷,您订的食物和衣服已经送到客房了。”   “谢啦。”傅星樊习以为常地挥挥手,“待会儿再给我送个急救箱上来。”   “五分钟之内,一定送到,请稍等。”经理摁下顶楼的按钮,然后又快速退出电梯,立在门口目送二人一狗离开。   门缓缓合上,梅瑰看见外面还有不少客人。   但没有一个人进来,难道是“少爷”专用?   虽然老板和死胖子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过傅星樊的身份。   可从他们的态度以及他一掷千金的实力来看,肯定非富即贵。   皇庭是陇川最先进,最豪华,历史最悠久的酒店。   当地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开业至今,仍有许多人以到此吃一顿或住一晚为荣。   据说国内其他地方甚至国外也有许多分店。   酒店集团未来继承人,这来头可真大啊。   梅瑰错愕的表情在铮亮的镜子里一点一点被放大,她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能遇上如此牛逼的人,她怕不是花光了上辈子加这辈子的所有运气。   “怎么了?”二人并肩而立,余光轻瞥间,傅星樊发现身边人有些异常。   “没什么。”梅瑰眨眨眼,心虚地转移话题,“我在想穿不了的衣服和鞋子该怎么办。”   “很简单,放在网上拍卖或者捐出去。”   “那我整理好了告诉你。”   “哇哦,好期待你能穿上我送你的衣服。”   梅瑰其实也挺期待的。   毕竟新衣服这种“奢侈品”以前只有过年时才能得到。   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一双鞋,必须苦苦等上三百六十五天。   离开家,离开父母之后,等待的时间变得更长了,长到她快要忘记那种感觉了。   等会儿一次性试穿上百件衣服和鞋子,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叮咚——   电梯门开,傅星樊率先走了出去,梅瑰牵着小白跃跃欲试地跟在他身后。   左顾右盼,整栋楼层似乎只有一间房,不见门牌号,只见一串星星。   不用问也知道,此乃傅家大少爷专用。   滴滴滴。   傅星樊快速按下一串密码。   对开的大门自动开启,波澜壮阔的实景景观与甘甜香浓的糖果味席卷而来。   梅瑰的视觉和嗅觉受到无法想象的冲击。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露天平台和泳池。   朦胧的远山与高耸入云的大厦氤氲在水汽中,若即若离,忽近忽远。   天哪!   她这是误入了风景如画的人间仙境吗?   还是直接抵达了天堂?   “跟我来,你的房间在这边。”梅瑰看呆了,傅星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咕嘟咕嘟,梅瑰一边狂咽口水,一边东张西望。   如果说酒店大堂装修得像皇宫,那呈现在她面前的复合式套间就是欧洲贵族居住的城堡。   等到了傅星樊特地为她准备的房间,她简直馋得口水直流。   粉嫩的公主床、云朵状的吊灯、毛绒绒的地毯、唯美的蕾丝窗帘、雕花镂空的衣柜、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地的购物袋……   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卧室吗?   啊!!!   梅瑰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好想跳到床上滚来滚去。   好想踩在弹性十足的席梦思垫上蹦蹦跳跳。   好想把脸埋进松软的被絮里。   好想放肆的歇斯底里一回……   可旁边还有人,她不好意思。   “慢慢试。”傅星樊一眼便看穿了梅瑰的想法,他带上门,牵着小白识相地离开。   当密闭的空间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激动地扑到床上,任由身体往下陷。   被子果然很软,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床单很厚,席梦思很有弹性,实在太舒服了,舒服到不想起来。   要是能一辈子睡在这张床上就好了。   欲|望再度泛滥,梅瑰像匹饿狼似的,贪婪地汲取着周遭的温暖与香气。   闭上眼,放空脑子,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用顾忌,仿佛世间的一切皆与她无关。   无关……   哎呀,就在即将坠入梦乡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倏地弹了起来。   出了汗、淋了雨,身上衣服湿漉漉的。   不行!   不能弄脏被子,得换新的。   而且傅星樊还在外头等着呢。   地上的购物袋足足有上百个那么多,每一个都像宝箱或盲盒。   不拆开,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惊喜。   连衣裙、皮鞋、卫衣、运动鞋、休闲裤、帆布鞋、毛衣、靴子、衬衫、牛仔裤、外套……   宝物一件件被挖掘出来,整整堆了一床,看得梅瑰眼花缭乱。   口袋没钱,选择困难。   东西太多,又无法取舍。   每一件都很漂亮,每一件都好喜欢。   全部试穿一遍后,她最终选了粉色套头连帽卫衣配黑色阔腿裤,外加最爱的小白鞋。   换装完毕,梅瑰马不停蹄地跑到梳妆镜前臭美。   转转圈前瞅瞅后瞅瞅左瞅瞅右瞅瞅,比起冷色调,暖色调更显肤色,感觉瞬间年轻了十岁。   伸伸手抬抬腿踢踢脚蹦蹦跳,衣裤宽松,不仅舒适便于活动,看起来也相当时髦。   “……真好看。”梅瑰捧着脸,开心地对着镜子扭来扭去,只是看着看着,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要是有头发就好了。”   她鼓起腮帮摸了摸脑袋,一头板寸神似杨梅,哪里像女孩子,穿得再粉嫩也不可爱。   他会喜欢吗?   他会失望吗?   回忆起傅星樊期待的眼神,梅瑰心如擂鼓,想出去又不敢出去。   她焦急地在房里来回踱步,期间还不忘拿出手机查询头发的生长速度。   某度说:一个月最多长一到一点五厘米。   这也太慢了。   要不买顶假发戴戴?   梅瑰试着打开购物网站。   一搜,贵的上千,便宜的几百。   她哪里舍得。   诶,算了!   她就是她,不可爱也没办法。   下定决心,梅瑰揣着手机,闷头拉开门。   到了客厅,她竟看到傅星樊正身系围裙在厨房灶台前煮东西。   听到脚步声,变身为厨师的大少爷放下勺子,笑盈盈地说道:“来得正好,开饭了。” 第013章   开饭!?   经傅星樊提醒,梅瑰才意识到已经中午了。   翻开手机一看,居然一点了。   天哪!   她在房里换衣服换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挑挑拣拣,脱脱穿穿,反反复复,沉浸在兴奋与苦恼当中的她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梅瑰攥着衣角,紧张地看向傅星樊,他也换了行头。   一身浅色圆领毛衣配翻领衬衫,头发半干半湿,气质干净纯粹,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令她眼前一亮,心中一暖。   “女孩子打扮天经地义,等再久也值得。”傅星樊端着两个碗走出厨房,“来,尝尝我熬得蔬菜粥。”   闻言,梅瑰当场怔住。   她以为他只是把冷菜拿出来热一热,没想到竟亲自下厨熬粥。   擦身而过时,她看到他手里的粥冒着腾腾热气,鼻子微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胡萝卜、土豆、肉末、浓汤……   全是她喜欢吃的。   “哎呀,忘了正事。”傅星樊走到不远处的西餐桌,放下粥又原路折回。   “什么正事?”梅瑰不解地问道。   傅星樊抱臂托腮来到梅瑰身边,驻足停在她面前打量了一会儿。   接着若有所思地绕着她转了两圈,再次面对面时,他兀自点着头,两眼放光地夸赞道:“真漂亮,特别适合你。”   “是、是吗?”梅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出来前她还很担心呢,亲耳听到他的肯定,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能落地了。   “呼……”眼前的少女面露羞色,傅星樊长舒一口气,“你迟迟不见动静,我还以为你一件都瞧不上呢。”   “怎、怎么可能!”梅瑰低着头,鼓起腮帮小声嘟囔,“东西实在太多,我挑花了眼。”   “你喜欢,我就放心了。”傅星樊拉开椅子,“OK,现在咱们可以开开心心吃饭了。”   听到吃饭二字,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小白瞬间睁开眼睛,并抢在主人之前跳上了椅子。   “原来你在这里啊。”梅瑰抱住狗子狂撸,之前她满脑子都在想衣服和傅星樊,导致忽略了好伙伴,不是它自己跑过来,她还没发现呢。   “呜呜呜——”主人改头换面,小白的鼻子不停在她身上来回嗅。   “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完爆庆和楼的厨师。”傅星樊拉开另一张椅子邀请梅瑰入座。   傅星樊的手艺是不是完爆庆和楼的厨师,梅瑰不知道,但此时此刻的用餐气氛却远超享受包场待遇的酒楼。   尚未离家前,作为留守儿童,她一直跟着爷爷生活。   到了饭点,她只能站在厨房吃剩菜剩饭。   因为饭桌是男人和客人坐的,好菜也得先供着他们。   父母打工返乡后,她回到了自己家。   双亲早出晚归,天天只留几块钱给她吃饭。   一家三口从来没有同过桌,也从来没有人喊过她吃饭。   爹妈不在了,她和小白相依为命。   一日三餐,一人一狗窝在阴暗、冰冷、潮湿的破房子里将就。   虽然吃得挺开心,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人情味?   家的温暖?   还是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具体哪种,梅瑰说不清楚。   可心里一直有个愿望,等哪天有钱了,她定要买间亮堂的屋子。   春天不漏雨,夏天不闷热,秋天不灌风,冬天不冻脚,然后天天和小白围坐在摆满食物的餐桌上大快朵颐。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又是所谓的惊喜吗?   呵,傅星樊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每次都能击中她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梅瑰吸吸鼻子,心头顿时涌起一种无法言诉的情绪。   既开心又惶恐,同时还隐隐掺杂了些许淡淡的惆怅。   得之不易,方显珍贵。   得知太易,未来是不是也越容易失去?   从地狱到天堂,很好适应,反之,她该以什么心情面对?   有朝一日,如果傅星樊离开她了,或者不对她好了,那……   思及此,梅瑰赶紧摇摇头,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你先吃吧。”傅星樊一直站着不坐,她本能地把椅子让了出去,“早上吃那么少,应该很饿了。”   “不行。”傅星樊一双笑眼直勾勾地盯着梅瑰直看,“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   “哎……”对方的脾气,梅瑰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拗不过,她只好坐下,抄起勺子试吃。   一大口下去,她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半眯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圆,最后两根大拇指也情不自禁竖了起来:“这个……太好吃了,味道完爆庆和楼。”   “那是,也不看出自谁之手。”傅星樊得意地抬抬下巴,那叫一个显摆,那叫一个嘚瑟。   “蔬菜熟而不烂,汤汁鲜美入味,粥香浓粘稠、口感细腻,跟炼乳一样,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喝的粥。”梅瑰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全用上了。   “既然这么美味,那你可得多喝点。”傅星樊嘴上叮嘱梅瑰,手上也没歇着,他拿出一个狗盆,一半粥一半狗粮,拌匀后放到小白面前,“酱大骨对狗狗来说有点咸,多吃不好。”   “我知道,只有赢了比赛才会给它买。”梅瑰回。   有肉、有菜、有狗粮,小白也不执着大骨头,吧嗒吧嗒,舔得比谁都欢。   “这些归你了。”傅星樊把早上打包回来的菜全推给梅瑰,“晚上,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坐下慢慢品尝自己的手艺。   “酒店有餐厅,不用自己动手。”梅瑰觉得没必要,大少爷的手多金贵,偶尔一次当尝鲜,哪能顿顿让人家下厨啊,“而且你手腕还有伤。”   “做饭和糖雕一样,能让我心情愉悦。”傅星樊认真地解释。   这种感觉,梅瑰明白。   由于生活所迫,她不得不上擂台。   但格斗这项运动,她本身就很喜欢。   每次学会新技能,都特别有成就感。   虽然日常训练极苦,却能让她暂时忘却生活中的诸多烦恼。   而且,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那种感觉真的太棒了,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所以她本不该阻止。   可熬粥时,傅星樊把袖子卷到肘关节,暴露在外的那截手腕淤青未散,她怕影响到他操作。   还有,他的手臂线条极其优越。   放松状态下,肌肉不明显。   一旦发力,青筋浮起,力量感十足。   比起肌肉大汉,梅瑰更喜欢他这种类型,但她的无心之举却破坏了那恰到好处的美感。   “急救箱……”她记得大堂经理说过五分钟一定送到,于是故意放慢进食速度,余光四处张望,扫了一圈,终于在茶几上找到了,“等我吃完,帮你处理伤势。”   “好啊。”傅星樊爽快地答应了。   “小白,咱们来比赛吧。”为了早点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梅瑰又拉狗子出来当挡箭牌。   “不着急。”傅星樊似乎听出了梅瑰话里的潜台词,他摸摸小白的背,“细嚼慢咽有助消化吸收。”   这个道理,梅瑰何尝不懂。   只是狼吞虎咽惯了,她很难慢下来。   嘴馋的狗子更是如此,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食物,只想暴风吸入,速战速决。   “那栋楼是陇川的地标建筑吧?”小白刹不住车,傅星樊收回手指着落地玻璃外的风景问梅瑰,“你上去过吗?”   梅瑰摇摇头,六十多层的商业大厦汇聚了全城的精英,像她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进去。   不过,她还是循着傅星樊的目光看了过去。   烟雨迷蒙中,拔地而起的塔式建筑冲破云霄,俯瞰尘世,霸气十足。   近些年,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开发商将顶楼发展成了观光中心。   作为当地最热的旅游景点之一,票价贵上天,游客却络绎不绝。   她有个队友,赢了比赛、拿了奖金就去上面潇洒了一天。   回来大呼过瘾,还怂恿她去。   物质生活都没得到保障,哪有心思去追求精神刺激。   欠了一屁股债,梅瑰觉得除了满足日常所需的花销外,其他支出等于浪费,完全不值得,也没有意义。   不过,偶尔路过时,她还是会停下来,抬头仰望。   从下至上,仰视的角度,傲然耸立的建筑物好像金箍棒,似乎要把天给捅破。   看久了,脖子容易酸,脑袋也会犯晕。   从顶楼往下看,又会是怎样一番风景和体验呢?   她总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幻想。   “听说上面的蹦极很刺激。”傅星樊握着勺子一圈一圈搅着碗里的粥,时而逆时针,时而顺时针,心思完全飞走了。   “冒雨蹦极肯定刺激。”梅瑰兴致不高,总觉得太过危险。   “等忙完工作,我们也去试试?”傅星樊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神色向往,跃跃欲试。   比起“玩乐”,显然“工作”更加吸引梅瑰,她打起精神问:“工作是……?”   “我在那栋楼的顶层开了家糖果店,下周日开业。”傅星樊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这几天,我得再准备一些手工糖。”   观光中心里餐饮、购物、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能在那里开店,不仅要有钱,还要有关系有人脉。   梅瑰一直以为富家公子是不用工作的,没想到……   “在哪里准备?”   “书房,你包扎,我画画。”   “画画!?”   “今天拍的那些照片,给了我不少灵感,我得先画下来,再看看能不能用到糖雕之上。”   “我能围观吗?”   “没问题,而且还能随时点单哦。”   “点单?”   “你最喜欢什么?”   说到最喜欢,那肯定是人民币啊。   为了还债,梅瑰满脑子都是钱。   甚至晚上做梦还经常梦到天上掉钞票或者家里凭空多出了一台印钞机之类的剧情。   如今无债一身轻,一时半会她还真想不到替代品。   梅瑰久久不吭声,傅星樊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毛:“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决定了。” 第014章   用完餐,梅瑰拎着急救箱来到傅星樊的书房。   室内陈设简单,一个展示柜,两张桌子。   嵌入式陈列柜共五层,底下两层摆满圆扇状棒棒糖,上头三层排列着琳琅满目的立体糖。   鲤鱼跃龙门、熊猫抱竹子、鲸鱼喷水、玉兔奔月、青蛙荷叶、蜻蜓荷花、游龙戏珠……   招财猫、宠物犬、雄鹰展翅、鸳鸯成双、仙鹤驾云、九尾狐仙……   富贵牡丹、优雅百合、水中芙蓉、球形仙人掌、心形西瓜……   十二生肖、十二星座、九大行星、UFO飞船……   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太空来客,应有尽有。   各种可爱的生物被塑封在透明的装饰盒内,一个个惟妙惟肖,色彩鲜艳,生动逼真,包装精美,简直堪比艺术品。   让梅瑰大开眼界。   两张桌子则并排置于房中央。   一张呈花瓣状,花心处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画笔、画纸、颜料、笔刷、台灯整齐地散落在其他五片花瓣之上。   另一张形似三角。   流线型设计,中间镂空处嵌了一台样式新颖的炉子。   炉旁围着迷你蒸锅、迷你称、迷你风扇、染料及各种工具。   比如刀、镊子、剪子之类的。   剩下的还有造型别致的糖棍、底座、透明塑封盒、包装袋以及个别梅瑰不认识的小玩意。   这哪是书房,分明是工作室。   “我能去那边看看吗?”梅瑰对陈列柜上的立体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然。”傅星樊接过她手里的急救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可以拿下来吗?”行至柜前,梅瑰抻长脖子问道。   “想拿多少拿多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拿在手里看看。”   “哈哈,我知道,随便拿。”   “谢谢。”左看右看,梅瑰锁定了最顶层的鲸鱼。   她觉得这种巨大的海洋生物既神秘又可爱,尤其喷水时。   但柜子很高,她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   宝贝到手,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来回看。   透明的装饰盒远看似塑料,近看才发现厚度适中,材质坚硬,分量不轻。   是高级货。   木制底座亦是根据糖果种类专门设计的。   比如兔子配弯月,鲸鱼配海星,仙鹤配祥云。   而乘着海浪的鲸鱼,无论形态、质感、细节,都精致到了足以乱真的地步。   如果事先不知情,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水晶或玻璃,根本不像吃的。   “做得这么好,包装得这么精美,一定价格不菲吧。”梅瑰忽然想起了周老板的话,他说它是艺术品,有钱也买不着。   “你手上这种普通款,三百起步,私人订制看心情,要是没灵感,出价再高也不干。”傅星樊拽拽地回。   好贵!!!   梅瑰在心里惊呼一声,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贵有贵的道理。   毕竟这是技术活。   纯手工制品费时费力,买回去不吃还能当艺术品欣赏,送人也倍有面子。   只是,价格这么高,真的卖得出去吗?   她不免有些担心。   不过能开店,应该不愁客源。   加之周老板和死胖子的态度,私人订制款,估计可遇不可求。   “我本来想送你立体的,奈何口袋放不下,希望你不要介意。”见梅瑰对着盒子发呆,傅星樊以为她不高兴了。   “幸好没送。”梅瑰把盒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不然小白把它咬烂,我肯定心疼死。”   “用不着心疼,只要你们喜欢,我随时可以给你们做。”小白一直围在主人身边打转,傅星樊单膝跪地蹲在它面前揉了揉它的脑袋,“小白,想吃吗?”   一柜子香喷喷的糖,小白早馋得流口水了,当被询问想不想吃时,它的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来。”傅星樊把梅瑰看中的鲸鱼拆给小白吃,小白一口叼住,屁颠屁颠地找了个角落安静地享受美食。   “小白……”梅瑰本打算阻止,可狗子速度太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可爱的鲸鱼落入狗嘴,尸骨无存。   “小白找到东西打发时间,我们也能安心做事了。”傅星樊拍拍桌上的急救箱。   “对哦……”梅瑰顿时恍然大悟,万一小白趁他们不注意乱咬或捣蛋,那可就不妙了。   “来吧。”傅星樊坐在电脑前,受伤的左手搁在桌边,右手握着铅笔在素描纸上画着什么。   梅瑰打开急救箱时,顺便瞄了眼电脑。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古建筑照片,是他们在前往庆和楼的路上拍的,傅星樊正对着它描摹。   寥寥几笔,已见雏形。   细致勾勒,栩栩如生。   功底之深厚可见一斑。   没想到除了做糖,他还会画画。   “你是美术专业的?”梅瑰取出一块毛巾,折成方形,“手抬一下。”   傅星樊乖乖照做:“我大学读金融,画画纯属个人兴趣爱好,全靠自学。”   “怪不得那么了解利息。”梅瑰把方巾垫在桌上,“可以放下来了。”   傅星樊的眼睛全程盯着电脑,手却安安稳稳地落到了指定位置。   垫好手腕,梅瑰将一袋冰块放到了淤青处:“受伤时间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所以要用冰敷,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嘶……”冰袋刚碰到手腕,傅星樊龇牙咧嘴,眉头紧皱,“好冰。”   梅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会不会影响到你作画?”   “没事儿。”傅星樊表情难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反而越画越起劲。   梅瑰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开始计时。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她的注意力竟情不自禁地转移到了傅星樊的身上。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了,认真地观察着、专注地画着。   什么疼痛、什么冰冷之类的事仿佛通通与他无关。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他的眼中只剩下画画一件事。   照片上的古建筑看起来挺复杂。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用笔将它一点一点在纸上完美还原。   非专业人士也画得这么好,真厉害。   梅瑰对傅星樊的钦佩又加深了几分,同时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进来前,她有点担心会弄疼他,甚至怕自己手忙脚乱、频繁出错。   如此一来,他就不会注意到她的动作。   很快,十五分钟过去。   梅瑰拿开冰袋观察伤势,肿胀有所减轻。   接下来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涂抹药酒进行推拿,这样三两天便能痊愈。   但她讨厌与异性发生肢体接触,便决定给他喷活血化瘀的气雾剂。   一天两次,一周之内也能见效。   可正当她打算取喷雾剂时,伸出去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   她是他的保镖。   如果以后遇到紧急情况不得不发生肢体接触,难道她也要犹豫,甚至拒绝吗?   千钧一发之际,反应慢半拍都可能送命。   要是“老板”有个什么不测,那她……   不行,为了避免不幸发生,她必须尽快克服它。   思及此,梅瑰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天真的念头。   要不拿傅星樊做实验吧?   虽然他们才认识了短短几天,她却清楚地知道,她不讨厌他,甚至还对他颇有好感。   如果以他为对象,抵触情绪应该不会那么强烈。   而且,照他目前的状态应该也察觉不到。   下定决心,梅瑰试着靠近傅星樊。   移动的过程中,她看见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方巾上。   半只手掌自然地垂在桌沿边,拇指到小指的高度依次递减。   骨节分明、五指修长、指甲与指尖齐平、掌背青筋若隐若现。   从某种角度看过去像极了连绵起伏的小山。   真好看。   好看到她忍不住想摸一摸、握一握。   咕嘟,梅瑰咽着口水,屏住呼吸,顶着巨大的压迫感与紧张感,慢慢地向目标移动。   五十厘米……四十厘米……三十厘米……   距离一点一点缩小,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手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   眼见二人指尖即将触到,梅瑰的手抖得愈发厉害起来,厉害到必须得用另一只手压制才能勉强维持住现在的姿势。   因为那仅剩的一厘米,对她而言宛若隔了一个世界。   那道看不见的线将空间一分为二。   这头,风平浪静。   那厢,浓烟滚滚。   黑色的烟气化成一只只鲜血淋漓的手在里面到处乱飞乱抓。   只要踩过界,它们便会群起而攻之,将人拽进深不见底的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最后只能在绝望中饱尝痛苦与煎熬,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不——不要——   那种感觉,她真的受够了。   逃不掉、挣脱不了、亦没有能力反抗,更没有人救她。   叫天不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只能独自蜷缩在角落默默地忍受,默默地接受,默默地承受,默默地感受……   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一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那种感觉,真的太糟糕、太可怕、太恐惧了。   本来,她很羡慕男生。   他们拥有比女生更强的爆发力。   同等的训练量,他们更容易练出肌肉。   同样量级的选手,他们的战斗力也更加彪悍。   她渴望那种力量,同时又畏惧那种力量。   在压倒性的优势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   因为它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你的身体、精神、意志、尊严、存在的意义,甚至是生命。   所以哪怕傅星樊不一样,哪怕她现在变强了,男人终究是男人。   长期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也没那么容易冲破。   即便她的理智告诉她可以。   即便她鼓起勇气做出改变。   她的肌肉记忆却在叫嚣,却在拒绝,却在抗议。   还有,纵使她克服了心理障碍,那么对方呢?   他会坦然接受吗?   他会给予她想要的回应吗?   不得而知,不可预料。   不行——不行——不行——   她办不到,真的办不到。 第015章   “搞定!!”   画完画,傅星樊放下笔,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也不管左手伤势有没有处理好。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吓了梅瑰一大跳。   深陷矛盾与纠结当中,她以为对方要对她做什么,便本能地往后撤,并摆出战斗的姿势。   “看我画得怎么样?”伸展完四肢,傅星樊抄起素描纸问梅瑰。   那模样,那架势,看起来像极了迫切寻找赞同与表扬的孩童。   四目相接,梅瑰猛地回神把手背到身后:“嗯……画得很好。”   “是吗?”二人视线短暂交汇,梅瑰很快又撇开了,注意力根本不在画上,傅星樊双脚一蹬,转椅离开桌子滑到她身边,“你明明没有看。”   “我看了。”梅瑰强装镇定地回答,完了,马上话锋一转,“倒是你,我还没弄完呢,你怎么就逃了?”   “还没好?”傅星樊不停翻转手腕,他并未感到任何不适,“我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梅瑰返回桌边,从急救箱中取出喷雾剂:“再喷上这个就行了。”   “哦。”傅星樊扶着转椅把手以转圈圈的方式倒滑回来,椅背撞到桌子停下后,他没有把手搭在方巾上,而是直接伸到了梅瑰面前。   气雾剂一共有两瓶,先红后白。   梅瑰严格按照说明书操作,喷完第一瓶,过了三分钟再喷另外一瓶。   “好了?”气雾剂在手腕上形成了一层膜,傅星樊好奇竖起一根食指戳了戳,冰冰凉凉,挺舒服的。   “晚上睡觉前还要喷一次。”梅瑰边解释边收拾。   “OK,不过你要提醒我。”药物很快被皮肤吸收,傅星樊抽出几张消毒纸巾擦手,“现在开始做糖。”   “做你刚才画的古建筑?”   “建筑物制作工艺太复杂,一年也做不了几个。”   “……那你还画?”   “古建筑最吸引我的不是整体而是细节,比如梁柱门窗的造型和上面的雕刻彩绘图案,还有先人们对色彩的运用,从中我能得到很多启发和灵感,然后用到自己的作品里。”   梅瑰不懂建筑,也缺乏艺术鉴赏能力。   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选择呆在一旁静静地围观。   做完清洁和准备工作,傅星樊从花瓣桌滑到三角桌。   坐稳后,他打开炉子开关调节温度,眼睛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炉子上的迷你蒸锅看。   过了一会儿,锅内的透明物质咕嘟咕嘟冒起了泡,颜色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那是……什么?”神奇的现象引起了梅瑰巨大的兴趣,“麦芽糖?”   “冰糖、砂糖、麦芽糖等各种糖混合调配熬出来的糖液,凝固后为透明状,容易上色。”说话间,锅内的糖液已呈半融化状态,傅星樊眼疾手快,徒手从中取出一小块糖放在掌心搓成圆形再放到称上称量。   五十克,一克不多一克不少。   “好厉害。”一抓一个准,梅瑰惊呆了,“不过,上次你给我那种的,似乎没这么重。”   “团扇一律二十克,立体造型根据样式,一般控制在五十克到一百克之间。”傅星樊拾起糖块,快速捏塑。   “原来那叫团扇啊。”梅瑰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傅星樊,他速度很快,手法娴熟,仅仅用了两三分钟就捏出了头、四肢和尾巴,“感觉像动物?”   傅星樊笑而不语,捏出雏形后,他拿起剪刀,咔擦咔擦修剪。   “哦……耳朵出来了……嘴巴出来了……爪子出来了……是狗……”随着更多细节的展现,梅瑰终于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基本修剪成型,傅星樊放下剪刀,换了一把类似手枪的工具对着狗狗腹部喷射,透明的火焰很快将凝固的糖融化。   “那又是什么?火|枪?”梅瑰扑闪着眼睛问道。   “热枪。”傅星樊选出一根糖棍慢慢地嵌入狗狗腹部以作固定,“糖出锅后,会在三至五分钟内凝固,加热局部以便雕琢细节。”   说完,他再次持枪对狗狗的背部和尾巴进行喷扫。   待表层的糖化了,他修长的指尖在一排刻刀间来回流连,好像皇帝选妃似的。   思考片刻,最后一柄斜口刀有幸被翻了牌子。   “这个也是自学的?”梅瑰拉开椅子坐到傅星樊身边。   “糖雕艺术历史悠久、门派众多,想成为传承人必须拜师学艺。”傅星樊手中的刀,轻重有致地落在狗狗身上,很快背毛显现,一根一根,特别有层次感。   “你师父是谁?”   “等以后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老人家愿意见我?”   “师父最疼我,别说见面,就算你问他要压箱底的宝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你。”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嗯嗯……”梅瑰难掩激动之情,点头如捣蒜,傅星樊从来都说话算话,她相信他,同时心里开始期待见面的那一天能早日来临。   “那你学了多久?”冷静下来,她再次刨根问底。   “七岁开始,到今年正好十五年。”   “原来你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是大叔?”   “那倒没有。”梅瑰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穿西装时,派头很足,看起来至少二十七八,换上毛衣衬衫,说高中生我也信。”   “可成熟可幼稚,谢谢夸奖。”   “……”   “我根本算不上厉害,糖人技艺几近失传,最简单的造型也得学五年,复杂一点的十年起步,和师父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为什么会失传?因为出师时间长所以吃不了苦?”   “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传统糖人技艺不赚钱,年轻人不愿学。”   “别告诉我你在为爱发电?”   “以前的糖人师父都爱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当众吹糖、画糖、塑糖很受小朋友欢迎,现在有城管摆不了摊,家长又觉得不干净,赶上庙会,也是看的人多,捧场的少。”   “挑扁担的糖人师父我只在电视里看过。”   “为了将这门技艺传承下去,为了不被时代淘汰,师父只能绞尽脑汁、推陈出新,经过十几年的尝试与摸索,才让糖雕成功在市场占有一席之地。”   “你师父真伟大,只是你忙得过来吗?”   “嗯???”傅星樊不太明白梅瑰的意思,他停下手中的活儿,“你指什么……?”   梅瑰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了起来:“要继承师父的衣钵将传统技艺发扬光大,还要忙酒店的生意,一个人吃得消吗?”   “哈哈……”闻言,傅星樊开怀大笑。   “笑什么?”梅瑰鼓鼓腮帮,小声嘀咕,“我可是很认真的。”   傅星樊抬起手臂擦擦眼角,心中一暖:“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我不会一心两用。”   这回,轮到梅瑰疑惑了:“什么意思?”   傅星樊耸耸肩:“很简单,我并不打算继承家业。”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梅瑰的意料。   为了传承,为了爱好,放着亿万家产不要而选择自己创业。   这份决心、这份坚守,令她十分感动、十分佩服。   可这些话,她却无法说出口。   沉默须臾,她忽然想起网上一个很有名的梗:“如果失败,还能回去继承家业吗?”   “呵……”傅星樊先是一笑,而后信心十足地说道,“我的连锁店一定会开遍全国”   “这是第几家?”   “第五家。”   “为什么选陇川?”   “闭着眼睛、拿着飞镖往地图上瞎投的。”   “这么随便,这么任性吗?”   梅瑰腮帮一鼓一鼓,瓜子脸秒变包子脸,嘟嘟的,特别可爱,傅星樊俏皮地朝她抛了个媚眼:“想不想试试?”   “我?”梅瑰惊讶地指指自己,愣了几秒,又慌慌张张地摆摆手,“我不行的……”   “没关系,就当捏橡皮泥。”傅星樊向着隔壁桌努努嘴,“先用纸巾消毒,然后挑件顺手的工具把糖弄出来,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很笨……”梅瑰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她没玩过橡皮泥,只玩过泥巴,别的小朋友能弄出各种造型,只有她弄什么都是怪物,经常遭人笑话。   “我也很笨,学了五年连最简单的兔子都捏不好。”   “会捏兔子还笨?”   “师父他老人家天天说我画画有天赋,手上的活却差了点,现在我还不是做的有模有样。”   “可是……”   “难道要我帮你擦手?”   “不用了,我自己来。”激将法一出,梅瑰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仔仔细细地消了三遍毒,她才敢上手,但指头刚触到锅里的糖,她就像触电了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好烫。”   “没事吧!?”傅星樊吓得弹了起来。   梅瑰双手紧捏耳垂,摇摇头:“我没事。你也徒手,为什么不烫?”   “锅内温度高达九十度,当然烫,我干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所以让你用工具。”傅星樊长舒一口气,绷直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难怪你手上有不少茧子。”梅瑰搓搓手指,温度已经降了不少,上工具估计依旧吃不消,她干脆放弃了,“我还是看你做吧。”   “店里开设了手工体验区,顾客自行DIY的糖和我用的不一样,温度低、凝固速度慢,到时我再教你做吧。”细节打磨完毕,傅星樊把狗狗插|入底座晾凉,接着又弄了一块糖。   “好。”这次是花,叶瓣明显,梅瑰一眼便看出来了,“是不是太小了点?”   “等下你就知道了。”在热枪和镊子的辅助下,傅星樊巧妙地将花茎巧塞进了狗狗嘴里。   “这样刚刚好。”梅瑰双眼一亮,“我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一只二哈叼着玫瑰不停朝主人眨眼放电,简直萌炸了。”   拼装完成,傅星樊手持毛笔,蘸上染料慢条斯理地开始上色。   全部涂完,他捏着糖棒轻轻一转递到梅瑰面前:“送给你。”   白狗、红花、绿叶、黑鼻子、黑眼睛,这不是……   梅瑰顿时又惊又喜,她不可思议地指着眼前的糖:“小白和我?”   傅星樊眉眼弯弯:“喜欢吗?”   “嗯!”梅瑰双手接过糖棍,爱不释手地捧在掌心,这是她辈子收到的最棒的礼物,要不是怕弄脏了弄坏了,她恨不得揉进怀里。   “快尝尝。”傅星樊一脸期待地开口。   “不,我要把它装到盒子里,好好珍藏。”梅瑰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糖,像个痴汉一样,“对了,它的保质期有多久?”   “在阴暗干燥的地方能保存十八个月,不考虑食用问题,放冰箱里大概几年不会化。”   “太好了,能再送我一个底座和盒子吗?”   “没问题,随便挑。”   好马配好鞍,狗狗爱骨头,面对一堆造型时尚又前卫的底座,梅瑰很快做出了选择:“我要那个骨头。”   “OK。”傅星樊抬抬下巴,“你自己拿,我继续。”   底座中央有个孔,梅瑰轻轻松松便把糖棒插了进去。   固定完毕,她继续选盒子和包装袋。   上小学时,一到新学期,她就会捡旧报纸包书皮。   如今能用这么漂亮的包装纸,亲手包装自己的礼物,她简直高兴得找不到北。   于是,他做糖,她包装。   二人相对无言,脸上眼底却都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笑意。   “包好啦!”忙活大半天,梅瑰捧起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循声抬头,率先闯入傅星樊眼帘的竟是一张灿若春花的笑脸。   明媚似骄阳。   温暖如春风。   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梅瑰笑得这么开心。   看着看着,他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于是便打趣道:“看来我得下岗了。”   “下什么岗?”   “你包得这么好看,以后打包的活儿都交给你吧。”   “真的吗?”   “喏,这个就拜托你了。”傅星樊把刚做好的糖交给梅瑰。   “等等!”梅瑰抱起盒子,“我先回趟房。”   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以最快的速度杀回卧室,梅瑰把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这样不仅能看着它入睡,醒来第一眼也能看到它。   找到合适的位置和角度,她当真跳上床试了试。   换了新衣服,再也不用担心会弄脏床单和被子了。   来回滚了几滚,她舒展四肢呈大字型平躺着。   仰面看去,云朵状的吊灯投下一缕缕柔和的光线。   眨眨眼,困意袭来。   “就眯一会儿。”梅瑰想。   轻轻阖上眼睛,视野一片漆黑,她吓得赶紧睁眼看了看床头柜,东西还在。   翻个身接着睡,过了几秒,她又忍不住瞅了瞅,东西没掉没跑没移动半分。   确认了两遍,第三次,黑暗里终于亮起了一道光。   啊,是傅星樊送她的礼物。   小白叼着玫瑰,也就是她。   一人一狗,形影不离。   要永远在一起啊。   梅瑰在心里虔诚祈祷。   今天这么开心,一定能睡个好觉,做个美梦。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梅瑰突然腹痛难忍,如刀绞一般。   痛苦程度比在擂台上被对手勒住脖子更甚,全身无力、喘不上气……   感觉像要死了一样。 第016章   傅星樊是被小白舔醒的。   吧嗒吧嗒。   小家伙弄了他一手口水,还处在懵懂状态的他以为狗子饿了想吃夜宵。   谁知,小白却叼着他的袖子拼命把他往外拽。   什么情况!?   困意未消,傅星樊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开灯。”   淡黄色的灯光亮起,他本能地擦了擦眼睛。   哒哒哒。   小白四只肉爪在地板敲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听起来很是急切。   “怎么了?”   视线清明,傅星樊看见小白举动怪异。   它先在床边转了几圈,然后又掉头往外跑。   到了门边,它却停在那不动,尾巴摇来摇去。   他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你想让我出去?”   小白头朝着他,尾巴朝着门外,低吼两声。   “是不是你的主人醒了?”傅星樊掀开被子下床。   梅瑰捧着东西回房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等他完成工作去找,好家伙,门没关,人却睡着了。   少女睡颜极其可爱,他不忍打扰,给她盖上被子,他便出去做饭了。   但过了饭点,依旧不见人。   他和小白又去看了看,还赖在床上,睡得比刚才还香,连狗狗凑上去舔脸都毫无反应。   大概累坏了吧,他想。   所以他只好带着小白先吃,完了将饭菜保温,等她饿了起来,随时可以吃。   可等啊等,一直等到快凌晨,房里仍然没动静。   他没有熬夜的习惯。   一过十二点就哈欠连天、眼皮打架,实在扛不住了,只能乖乖去睡觉。   回房前,他第三次走进梅瑰的卧室。   少女侧卧而眠,眉头微皱,嘴角绷得很直,整个面部表情看起来有点微妙。   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还是身体不舒服?   出于担心,他伸出食指停在她鼻子上方探了探气息,呼吸正常。   本来还打算继续量体温,有过前几次经验,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作罢。   应该……没问题吧……   他乐观地认为。   临走时,还不忘帮她掖好掖被角,才关上门回屋。   小白则留在了里面,寸步不离地陪着主人。   “呜呜呜……”看到床上的人要下来,小白飞快地奔了出去。   傅星樊刚穿好拖鞋,狗子就跑没了影。   他拖着有点发虚的双腿追到客厅,小家伙却不在那,也不见梅瑰的踪影。   “嗯???”他双手叉腰,嘴里叹着气,到处张望。   汪汪汪——   正当傅星樊摸不着头脑之际,神出鬼没的小白从梅瑰的房里杀了出来。   这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在狗子的带领,他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门没锁,灯没开。   他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中却有呜咽声隐隐传来。   “哼……哼……”   断断续续,很微弱,很轻飘,但无比刺耳,无比吓人。   傅星樊赶紧打开灯。   黑暗散去,迎接他的不是可爱的少女睡颜,而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人儿,此刻竟弓着身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面如菜色,双眼紧闭,双手紧紧地抱着腹部,全身颤抖不已,活像一只濒死的虾。   无助又绝望地蜷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傅星樊火急火燎地蹲下,距离拉近,他看到她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咯噔,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真该死,为什么刚刚会抱着侥幸的心理,他感到万分懊恼,万分后悔。   “我看看。”意识到不妙,傅星樊温柔地向梅瑰发出提醒,同时掌背慢慢摸向她的额头。   “嗯……嗯……”   听到熟悉的嗓音,梅瑰舔舔干燥的唇瓣,眼睛启开一道缝。   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雪白的狗头和一颗漆黑的脑袋。   小白居然把傅星樊叫来了。   “我……我……没事……”阴影落下,她别扭地转了转脖子,试图躲开他的手。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情况紧急,傅星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以极快的速度碰了碰梅瑰的额头,皮肤冰凉一片,“我马上叫医生。”   “不……不要……”梅瑰嚅嗫着唇瓣,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傅星樊穿着睡衣,身上没口袋,手机落在了房间里。   情急之下,他决定用梅瑰的:“借我用一下。”   “不要!”听到拨号声,梅瑰扯着嗓子干嚎一声,一只手顺势攀上他的腿,紧紧地拽着他的裤脚不放。   “别担心,不去医院,我让医生过来。”傅星樊暂停拨号,转而安慰梅瑰,他以为她害怕。   “我……没病……”梅瑰咬着下唇,努力抬起头,竭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真的……”   眼前的少女眼眶红红的,汗珠顺着面颊不停往下淌,额头的川字纹也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可见有多难受。   却仍是一脸倔强。   换做别人,傅星樊可能直接采取强制措施了。   毕竟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得。   但梅瑰不一样,来硬的,情况可能更糟。   “小时候,我也不爱去医院,因为怕打针。”他耐着性子劝说,“可一直拖着,到时不用打针也要打针了。”   “我不怕打针,这也不是打针能好的,因为……因为……”梅瑰撇开脸,眼神闪烁,神情似羞似怯,话说也是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声若蚊蝇。   举动反常,欲言又止,让傅星樊的脑子嗡得一下炸开了。   听她的口气、看她的表情,八成知道自己怎么了,而他好像也有点……   如果真是那样,更不能躺在地上。   “好,我不叫医生。”他放下手机,“不过,你不能继续这样待着。”   梅瑰摇摇头,咬牙说道:“没关系。”   “不行,我抱你上床。”傅星樊一只手从梅瑰膝下穿过,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人抱起。   “别……别碰……”被摸额头时,梅瑰条件反射地想拍掉他的手,奈何浑身无力,现在发生大面积接触,四肢不听使唤,身体却本能地发起了反抗。   瘫软如泥的少女像条黄鳝似的在怀中扭来扭去,傅星樊任由她闹腾。   哪怕粉拳砸在肩上,脸上。   他也面不改色,手不松。   “放……放开……会弄脏……”梅瑰无力地蹬着双腿,又急又臊,那张惨白的小脸蛋似刷了一层油漆,一直红到了耳根。   听到“脏”这个字眼,傅星樊确定之前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他单膝跪在床上,轻轻地将怀中人放了下去,并替她盖上被子:“有卫生用品吗?没有的话,我去买,你常用什么牌子?”   当“卫生用品”这四个字闯入耳帘时,梅瑰彻底怔住了,后面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缓了不知多久,她瞪圆眼睛,以一副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傅星樊。   她什么都没说,这男人是怎么知道,而且还问得那么直白。   难道是小白闻到了血腥味告诉他的?   不可能,不可能,小白又没成精!   那……那……是他看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想到那个可能性,她连忙摸了摸裤子和床单。   完了……   啊啊啊!!!   好丢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梅瑰两只眼珠子不安地在眼眶里乱转,转得都快要飞出去了,仍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   情急之下,她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缩进去当起了乌龟。   陷入逼仄狭窄的空间,呼吸声和心跳声瞬间被放大。   甚至因身体颤抖而产生的衣料摩擦声也被敏锐的感官给捕捉到了。   黑暗中,紧张感、恐慌感、无措感彻底盖过了疼痛感。   她混沌的脑子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衣服脏了,可以自己洗。   床单被子那么大件,手洗能洗干净吗?   洗干净了又能晾干吗?   直接交给保洁员,他们会不会误会,最后搞得流言满天飞?   还有还有,万一地板和其他家具上也沾到了,又该怎么办?   天哪,好尴尬!好想死!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   虽说属于正常生理现象,但可恶的大姨妈第一次光顾竟一声招呼都不打,搞得她毫无准备。   最要命的是还被傅星樊看到了。   以后,她哪还有脸面对他。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没有得到回应,傅星樊焦急地对梅瑰说。   语毕,还不忘拍拍小白的脑袋:“乖小白,留在这好好照顾主人,知道吗?”   小白两只爪子趴在床边,以半站立的姿势一直冲着主人吐舌头。   听到交代,它“嗷呜嗷呜”吼了两声以作回应。   安排妥当,傅星樊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关门声传来,梅瑰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倏地掀开被子弹坐起来。   得抓紧时间,在他回来前处理好一切。   “汪汪汪……”主人有动静,小白立马开叫,似在说:不许起来,乖乖躺着。   “小白,我没事……”梅瑰摸摸小白的脑袋,让它放心。   “呜呜呜……”   小白跳上床,踩着被子来到主人身边,又是蹭脸又是碰鼻子,嘴里还嘤嘤个不停,清澈透露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没事,没事,没事……”梅瑰一手搂着狗子,一手撑在床沿,颤颤巍巍地起身下床,双脚刚落地,大腿便打起了摆子。   见状,小白跟着下床靠到梅瑰身侧,试图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她。   “真乖……”梅瑰费了好大劲才站稳,为了避免摔倒,她不得不弓着身子,一只手扶着小白,一只手撑着家具。   迈步前,她特意低头看了眼,还好,地上没有。   完了又回头瞅了瞅,白色的床单上印了好多草莓,点点红梅洒落,不仔细看不明显。   最后,她还不忘撩起睡衣照照镜子,里面的裤子几乎湿透,外面的睡裤自然不能幸免。   好在颜色深,否则某人一定以为她大出血了。   从前,她经常听班里的女同学和俱乐部的女队员吐槽。   说什么又血崩了、痛起来真要命,如果有下辈子她们一定要当男人……   当时,她还觉得有点夸张。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才深刻体会到,原来真的会流那么多血,原来真的会痛得死去活来。   那么以后每个月,她都得经历一次这种痛苦吗?   从开始到结束,少则三十年,多则四十年。   一年十二次,加起来起码四五百次。   那得损失多少血、受多少罪、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   哇……   好可怕啊!   梅瑰打了个激灵,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   “汪汪汪……”这可把小白吓坏了。   “没事……”梅瑰摇摇头,似在对小白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收拾干净。   于是,她随手找了套衣服,然后扯下床单,一步一步往卫生间挪:“小白,我们去厕所。”   小白懂事地贴在主人身边随行。   有了狗子的陪伴,梅瑰觉得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到了卫生间,她让小白在外头等着。   小白很听话,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守着主人。   关上门,梅瑰冲了个热水澡。   期间,她的思绪和流水一样不停往脑子里涌。   五星级酒店再高级也不会贴心到为女孩子们准备姨妈巾吧。   这玩意,她见过摸过却没有用过。   也不晓得卫生纸可不可以代替,希望明天身体状况能有所好转,这样她才有力气去买。   诶,等等!   傅星樊刚说去去就回,他要去哪?   该不会是去帮她买卫生用品了吧?   想到那个可能性,梅瑰心里五味杂陈。   念小学时,班里有些女同学发育早,小五小六就来大姨妈了。   每次上厕所她们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有的同学日期不准,不小心弄到裤子或椅子上,还会遭到不少男同学的围观和嘲笑。   说什么好脏好恶心之类的。   偶尔到小卖部帮妈妈买卫生用品,店老板也会特意送个黑塑料袋让她装回去。   她一直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或者很羞耻的事吗?   回家问妈妈,妈妈说: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到学校和同学聊起此类话题,同学不仅羞于启齿,还喊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在生理课上请教老师,老师避而不谈,只让同学们自己看书。   久而久之,她也渐渐被这些人给影响了给同化了。   另外,随着年龄的增长,类似的事件却没有减少,甚至愈演愈烈。   书上说,女孩子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来大姨妈都算正常。   可身边的女同学基本在十二三岁,她十五岁还没有。   某些人就在背后嚼舌根,骂她不正常,是石女,以后没男人要,生不了孩子。   没男人就没男人要。   生不了就生不了。   她才不稀罕,才不在乎。   不过倒是有点害怕,万一得了什么怪病,一来没钱治,二来小白没人照顾。   千盼万盼,大姨妈终于大驾光临,却以这么不友好的方式。   也是醉了。   之前,她只打算眯一会儿。   可床实在太舒服了,眯着眯着就会周公去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一开始还以为吃坏了东西或着凉了,便没放在心上,加之眼皮重,她也懒得起床。   结果不适感越来越严重,最后痛到在床上打滚。   那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怕动静太大吵醒傅星樊,也不敢麻烦客服。   只好偷偷趁着夜色自己解决。   可惜身子不争气,老虎变病猫,一跤摔下去就歇菜了。   忠心耿耿的小白见主人如此狼狈,急得又拽又拖又舔。   来回折腾了好久,愣是不起半点作用,机智的它只好去找帮手。   梅瑰本欲阻止,却痛得说不出话,以致于傅星樊出现时,搞得她心情很复杂很矛盾。   他那么紧张她,那么关心她,被打也不躲不还手,她其实很高兴,很感谢。   可她终究是女孩子。   让一个异性看到自己如此窘迫的一面,她觉得很没面子,羞恼得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如果傅星樊真的亲自去买姨妈巾,哪怕买错了,她大概也会感动到哭。   但她无法想象他逛超市的画面,更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遭遇白眼或非议。   新闻上有些奇葩老爱戴有色眼镜看人,什么男人买姨妈巾等于变态。   他明明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为人着想,她实在不愿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所以千万别去,千万别去,千万别去……   梅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祷。   “不行,还是给他打电话吧。”洗完澡,疼痛有所缓解,思前想后,她觉得应该报个平安,免得他担心。   汪汪汪——   刚换好衣服,门外的小白突然叫了起来。   叩叩叩——   吠声未消,敲门声紧接着响起。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是傅星樊!   梅瑰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起来。   她第一反应是开门。   因为对方说话时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但向前迈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堆在水池里的脏衣服和被单还没来得及洗。   此时开门的话……   可也不能一直赖着不出去或者装死,于是她狂咽几口唾沫,吊着嗓子说:“好、好些了……”   “那就好……”傅星樊长舒一口气,“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你慢慢来,我去厨房给你做饭。”   什么东西?   果然买了吗?   梅瑰三步并两步赶到门边,门已反锁。   她轻轻握住圆形门把手,一点一点旋转,紧闭的大门慢慢地张开一条小缝。   透过缝隙,率先入眼的是吐着舌头的小白,完全不见傅星樊的身影,他已经走了。   视线稍稍下移,她看到地上放了一堆塑料袋,每个袋子都装得满满的。   袋口敞开,里面全是姨妈巾,各种牌子、各种种类,应有尽有,盒装袋装,码得整整齐齐。   这是把货架搬空了吗?   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怎么拎得动?   梅瑰本来想告诉傅星樊,不用做饭,她不饿。   看到眼前一幕,想到他这一路的艰辛,她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   主人愣在原地发怔,小白叼起一个大袋子,用脑袋不停拱门,试图挤进去。   狗子力道不大,门回弹撞到梅瑰的头,她才猛地回过神,然后打开门迎小白进来。   小白把袋子叼到主人面前,放下后又去叼其他的,梅瑰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一把抱住狗子,整张脸都埋进了它脖子里:“小白,谢谢你。”   “呜呜呜……”小白扭过头,用鼻子使劲蹭主人的头发。   “来,咱们一起把东西搬进来。”腻歪了一会儿,梅瑰拍拍小白的背,主人有所好转,小白干得比刚才还起劲。   你一袋我一袋,很快门外的袋子就被搬空了。   门再次关上,面对一堆卫生用品,一人一狗蹲在那看了半天。   “全是独立包装的高档货呢,而且好薄还能防侧漏。”梅瑰左手一袋,右手一袋,以前,她妈妈用的是那种最便宜的散装货,一包一百片,只要二十几块钱,能用好几个月。   花里胡哨的包装,小白还以为是吃的,鼻子嗅来嗅去。   “小白,帮我盯梢。”梅瑰怕狗狗口水打湿姨妈巾,便让它看门去了。   收到指令,狗子立即背对主人,端坐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的动静。   “先试试这个吧……”她不知道哪个牌子好用,便按照喜好选了一包紫色的。   拆开包装,手感柔软,侧翼似两片小翅膀,上面还印了花纹,特别好看。   最重要的是够薄够长。   妈妈用的那款不透气,容易捂出痱子。   晚上得多垫一层吸油纸才能防止侧漏,所以每个月那几天都特别辛苦,心里压力也特别大。   看到这种情形,她巴不得晚点来或者不来。   真庆幸,她不用走妈妈的老路,心怀感激地换上,比卫生纸舒服一百倍。   照照镜子,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晚上睡觉也不用担心弄得到处都是了。   踢踢腿,跳三跳,粘黏性很好,不会移位不会掉出来,甚至感觉都不太明显。   果然贵有贵的好处,这么多够她用大半年。   于是她取了几包出来,剩下的全塞到了柜子里。   整理完毕,她马不停蹄地干起了清洁工作。   卫生间有衣架,衣服洗好可以挂在室内阴干。   被单泡了水特别重,别说搓,拎起来都费劲。   好不容易洗掉上面的污渍,她已经快要累趴了。   怎么办?   直接丢掉再问客服要一床新的?   不行,太浪费,如果有洗衣机就好了。   这里可是总统套房,说不定真有。   梅瑰决定出去找找。   牵上狗,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要是碰到傅星樊该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做人就该诚实。   思及此,梅瑰决定放下心理包袱,大大方方地出去面对他。   一人一狗悄无声息地来到客厅。   傅星樊正低着头在厨房做饭,表情认真又投入,和做糖时一模一样。   但平时舒展的眉头,此刻却微微皱起,挂着笑意的嘴角也绷得很直。   是在担心她吗?   凝望片刻,梅瑰惊讶地发现,他外套里面竟然穿着睡衣,刚才他就是这么出去的吗?   她不禁呼吸一窒,心口发紧。   有必要那么赶,那么急吗?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曾经哪怕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她的家人也无动于衷。   一个照常抽烟喝酒,一个习惯性冷眼旁观,仿佛她的生死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傅星樊却……   他们不过才认识几天,他随便说句话就能派人搞定,大可不必亲自前往。   为什么呀!?   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梅瑰死死地咬住唇瓣,疑惑、感动、幸福、内疚、歉意、疼惜、感激……   各种情绪齐齐冲上心头,只要眨眨眼,眼泪便会汹涌而出。   “汪汪汪……”   主人陷入臆想当中,厨房里的人注意力全在灶台上,小白便趁机刷了一波存在感。   听到叫声,傅星樊倏地抬起头。   看到梅瑰面色恢复如初,还能正常走路,他即刻舒展眉头,眼含笑意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喜欢用什么,所以每个牌子都买了。”   梅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   于是连忙转过身,假装撸狗:“洗了个热水澡,比刚才好多了。”   “我煮了红枣杏仁桂圆汤和红糖水。”傅星樊迈着小碎步从厨房跑到客厅中央的玻璃茶几前,“对了对了,我还买了暖手宝和止痛药。”   余光轻瞥,梅瑰看到茶几上站着一个超可爱超萌的粉兔子。   扁扁的,巴掌大小,头顶上还插着一根数据线。   “已经热了。”傅星樊拔下电线,把兔子递给梅瑰,“放在腹部,可以缓解疼痛。”   “这是……暖手宝?”梅瑰不可思议地瞅着萌兔兔,她对暖手宝的印象还停留在毛绒绒的电热水袋上。   “耳朵可以调节温度,左耳抵挡,右耳高档,鼻子显示数值,我调了高档,大概五十五度左右,你试试?”傅星樊详细地解释道。   梅瑰接过兔子,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温度正好合适,重量也很轻,比热水袋方便多了。   欣赏了一番,她把东西塞到衣服里。   萌兔子散发出的热量隔着薄薄的料子渗透到皮肤上,阵阵暖流顺着经络血管慢慢地涌向心房与四肢百骸。   啊,好温暖。   啊,好舒服。   “这是暖宫贴,睡觉时用,包装上有说明。这是止痛药,不过在没有确定症状前,我不建议你吃。”傅星樊左手拎着一袋药,右手提着一袋包装精美的礼盒。   “……你是哆啦A梦吗?”梅瑰傻傻地望着傅星樊,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傅星樊被逗笑了:“对啊,我是哆啦A梦,你还缺什么,我就能给你变出什么。”   缺什么?   搁以前,梅瑰能说出一大串。   此时此刻,她却什么都想不到。   几近空白的脑子只剩一个人影、一张笑脸和一双眼睛。   那个人影叫傅星樊。   那张笑脸叫傅星樊。   那双眼睛叫傅星樊。   只要有这个名叫“傅星樊”的男人在,她宛若拥有了全世界。   “我什么也不缺。”梅瑰刚压下去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她微微颔首,烟视媚行地开口,“谢谢你啦。”   “干嘛这么客气,照顾女孩子是应该的。”傅星樊放下袋子,拉开椅子,“你先坐会儿,汤马上好。”   梅瑰没有落座,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而去,湿润的眼眶浸满了笑意:“你懂得可真多。”   傅星樊一边盛汤一边回:“我妈以前也这样,我爸常年不在家,她面子薄,不好意思麻烦管家佣人,每次就使唤我这个儿子。”   “那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小学生帮妈妈买卫生用品,大家只会夸不会骂。”   “现在你不是小学生了,一个人买这么多,就不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干嘛要在乎陌生人的眼光,他们对我的印象好或不好,会对我造成什么实际影响吗?”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你也不用感到为难,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听到这,梅瑰心中仅剩的那点犹豫随即烟消云散。   她吸吸鼻子,鼓起勇气说道:“这儿有洗衣机吗?”   傅星樊一手端汤,一手端糖水:“洗衣间在书房隔壁,洗衣、晾衣、烘干、烫衣一步到位。”   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梅瑰的食欲彻底被勾了起来:“我把衣服被单弄脏了,打算洗洗。”   “不用自己洗,每天早上九点,保洁会来收拾打扫。”傅星樊把两个碗都摆到梅瑰的位置上,“想先喝哪碗?”   先喝糖水,肚子肯定撑饱了,梅瑰指着看起来更有食欲的红枣杏仁桂圆汤,说:“这碗。”   “那快吃吧。”   “你呢?”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我看你吃。”   “好吧。”梅瑰乖乖入座,一只手捂着兔子,一只手拿勺,“既然有专门洗衣服的地方,以后这些活儿就不用麻烦保洁了。”   “味道怎么样?”傅星樊坐到梅瑰对面,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梅瑰吃了一大口。   嚼了嚼,她竖起大拇指,夸道:“红枣甜甜的糯糯的,杏仁很香很脆,桂圆肉厚实鲜嫩,特别美味。”   “也不看是谁做的。”手艺得到认可,傅星樊尾巴翘上了天,“多吃点,最好全部吃光光。”   “汪汪汪……”主人吃得不亦乐乎,小白也馋得流口水。   “来来来。”傅星樊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肉干,一片一片喂给小白吃。   梅瑰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鱼片。”   傅星樊抽出一片递给梅瑰:“低卡无盐鸡肉干,人也可以吃,要不要试试?”   话音未落,梅瑰直接凑过去咬了一口,嚼吧嚼吧:“除了没味道,口感其实挺不错的。”   “哈哈!”傅星樊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鸡肉干忍不住笑道,“你比小白好喂养,不会咬手。”   “嗯???”梅瑰额头立刻挤出几道川字纹,他的意思是她像狗?   “你别误会,我可没说你是狗,毕竟你都不能撸。”傅星樊将肉干掰断,对准小白的嘴一截一截往里扔,小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没关系,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挺想当狗的。”梅瑰没有生气。   反而有点羡慕小白能肆无忌惮的和傅星樊一起玩。   握手、抱抱、揉脑袋、撸毛、揪耳朵……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零距离接触。   闻言,傅星樊自然地接过话茬:“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熊猫或者虎鲸。”   “你也喜欢虎鲸?”   “黑白配,多萌。”   “可同是萌物,人工圈养的虎鲸却好可怜。”   “你去过海洋馆?”   “没有,只看过相关新闻。”   “千万别去海洋馆,以后带你出海看野生的,虎鲸成群结队浮出水面,那架势比黑帮出街还要壮观。”   “你……看过?”   “小时候爸爸带我看过。”   “在什么地方?”   “新西兰,那地方还能看极光。”说着,傅星樊调出手机视频,然后架到梅瑰面前,“这是我当时拍下的画面。”   梅瑰边吃边看。   洁白的沙滩,波光粼粼的海面,金黄的余晖洒落大地,虎鲸妈妈带着虎鲸宝宝互相喷水嬉戏,动静相宜,又萌又动人。   至于极光,她只在书中看到过,上面的配图是类似蘑菇云的光晕。   傅星樊拍到的却像一阵箭雨。   无数条紫光化作矢镝从天而降,在夜空擦出一道道绚烂的花火。   无比震撼又气势磅礴。   “好美……”梅瑰咬着勺子,看失了神,她也好想亲眼瞧一瞧啊。   “现场看更美。”播放结束,傅星樊又换了一个,“我负责视频,你负责吃,OK?”   梅瑰连连点头。   从小到大,她还没享受过边吃边看的待遇呢。   现在不光有人陪,还有人代劳,她吃的开心,看得更开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她心想。   而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汤和糖水相继见底,视频也恰好看完。   梅瑰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真爽!”   傅星樊起身收拾碗筷:“肚子还疼吗?”   梅瑰歪歪脑袋。   他不说,她都忘了这茬。   他一提,时不时又隐隐作痛。   “还有点儿,不过可以忍受。”   “这两天,你什么也别干,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那怎么行,被单一直泡在水里会发霉的。”   “再过两个小时,保洁就来了,而且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宜碰冷水。”   “这么快?”   梅瑰扭头看了眼窗外。   雨停了,雾散了,天亮了。   高耸入云的塔形建筑物露出了全貌,巍峨又壮观。   “居然折腾了一夜,打扰你休息,真是抱歉啊。”   “你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傅星樊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回道,“我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困。”   “我也不困,被单我可以不洗,但包装的工作我全包了。”梅瑰追到厨房,拍拍胸脯向傅星樊保证。   “你觉得我会让病人干活吗?”   “干活可以分散注意力,让我暂时忘掉疼痛和不爽。”   “……是吗?”   “如果吃不消,不用你说,我也会去休息。”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干吧。”   接下来几天,两人一狗足不出户。   傅星樊做糖,梅瑰包装,小白围观。   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职,配合完美。   到了饭点,梅瑰带着小白给傅星樊打下手,大家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好像一家三口。   工作结束,两个人还会一块陪小白玩耍、溜达,好不欢乐。   一周后,梅瑰成功送走了大姨妈,满血复活。   傅星樊也准备好了开店所需的糖果。   “明天店铺开张,这些糖果也要跟着搬家。”天天泡在糖堆里,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增加,一点一点堆满货架,梅瑰觉得很有成就感又有点舍不得,“我和小白能不能去捧场?”   傅星樊站在陈列柜前做着最后的请点:“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让你穿上制服客串店员,不过那里不让宠物进,我会安排人带小白去狗狗乐园玩。”   “好可惜。”梅瑰遗憾地抱着狗头来回撸,“小白,明天我要去客串店员,你自己去狗狗乐园玩,没问题吧?”   “汪汪汪——”小白表示无条件服从主人的一切安排。   “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也不太会说话,怕给你添乱。”安排好了小白,梅瑰反而担心起了自己,顾客是上帝,到时一问三不知或者服务不周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一个看脸的社会,不清楚价格不了解产品没关系,只要笑着对他们说声欢迎光临,颜狗们照样买单。”傅星樊倒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你确定颜狗喜欢我这款?”梅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一头短得令人发指的板寸。   清点完毕,傅星樊转过身,抱臂托腮凑到梅瑰面前饶有兴致地说:“寸头可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   这话,梅瑰听过:“那说的是男明星吧。”   傅星樊咬着下唇朝梅瑰眨了眨眼:“我们店招的全是帅气小哥哥。” 第017章   员工室内,梅瑰站在储物柜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应傅星樊之邀,她今天要在新开张的糖果屋客串店员小哥,体验一把打工的乐趣。   这儿的员工制服和咖啡厅的侍应生款式差不多。   白衬衫、黑马甲、黑西裤、黑领结……   黑白配,很符合老板的喜好。   不过由于临时起意,专门为成年男性店员定制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就显得不怎么合身了。   尤其是裤子,笔挺的直筒裤愣是被她穿出了阔腿裤和堆堆裤的效果。   外头的员工个个一米八,全是大长腿,她才一米六,这小短腿看起来会不会显得很垮?   再摸摸胸,宽松的上衣配飞机场以及那一头板寸,妥妥的男孩子。   只是,一开口声音很容易暴露,这样真的能扮好店员小哥吗?   梅瑰咂咂嘴,两只手提着裤边,心里十分没底。   叩叩叩——   “换好了吗?”   犹豫不决之际,敲门声和傅星樊兴奋的嗓音一道传来。   那家伙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梅瑰看看表,已经磨蹭了二十多分钟,再不出去,他要急了。   “来了来了。”尽管不太满意,她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   打开门,迎接她的是十几道好奇的目光。   老板傅星樊竟带着店长和手下员工一起堵在门口围观她。   “你们……这是……这是干什么?”梅瑰的脸刷地红了,说话也不停吃螺丝。   虽然每次上擂台,底下都有一堆观众,但离得最近的VIP席隔了也起码有一米以上。   眼下,被一群男人面对面打量,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掉入虎口的羔羊。   于是,她本能地攥紧拳头,警惕起来。   “这位帅哥,能合个影吗?”傅星樊掏出手机,眨着星星眼,以迷妹的口吻对梅瑰说。   “店长亲自招的人就是不一样,简直帅炸天。”   “什么招?那是店长的好朋友,人家今天是来体验生活的。”   “哎呀,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店长又暖又帅,小哥哥又冷又酷,堪称绝配啊。”   “小哥哥只要往门口一站,肯定能吸引很多小姐姐光顾。”   “帅哥,我想要个签名,行不?”   老板带头搞事,店员们自然跟着起哄。   五六个人,七嘴八舌,梅瑰根本插不上嘴,甚至险些被一顿彩虹屁给吹晕。   “哪、哪有那么夸张……”她窘迫地低下头,左手死死地拽着裤边,右手不停地挠头。   这尴尬的氛围让她十分紧张又有点小雀跃。   “哈哈哈……”少女秒变少年,表情却依旧娇憨,见梅瑰脸上的绯云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那可爱的模样逗得傅星樊笑得合不拢嘴。   “有什么好笑的?再笑,我不干了。”梅瑰鼓鼓腮帮,委屈地说道,她是来当店员的,又不是来当大熊猫取悦别人的,什么合影签名,真是的……   “好啦好啦,都去准备吧。”玩够了,傅星樊敛起笑意,挥挥手。   店长便带着店员各归各位。   人墙消失,梅瑰绷直的后背瞬间垮塌下来。   她轻轻地靠在门上,两只手不停地抹额头上的汗,刚才那阵仗可把她吓坏了。   “我只想让你自信点,也想让你提前和其他人搞好关系。”来的路上,傅星樊感觉梅瑰一直很紧张,所以让店员配合自己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哪里晓得差点弄巧成拙,“如果让你感到不开心了,我道歉。”   梅瑰倏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原来他是想鼓励自己,她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从答应客串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情就没有平静过。   兴奋、不安、期待、担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害得她失眠了一整晚。   怎么和店员相处?   怎么应对客人?   碰到突然事件又要怎么办?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折磨着她的思绪和神经。   进店时,店长和店员已经提前到了。   面对陌生的环境。   面对一声声客气的问好和一双双关注的目光。   她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除了机械性地点头微笑,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到了员工室,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空白的脑子才稍稍缓过来一点。   结果换上制服,她又开始忐忑又开始焦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门却惨遭围观,所有负面情绪顷刻间爆发,并在极短的时间攀上顶峰。   要是傅星樊再晚一秒收手,她可能扭头就逃了。   不过,听完他的解释,再看到他一脸虔诚一脸歉意的样子时,她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待会人肯定更多,他这么做等于让她提前适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不会慌张出错。   “我没有不开心,反而要谢谢你。”调整好心态,梅瑰神情如常地开口,“现在,我完全不紧张了。”   傅星樊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我该干什么?”彻底冷静下来,梅瑰嘴上问傅星樊,眼睛却左顾右盼,刚才来不及观察店内情况,这次得看个仔细。   “今天一天,我要坐镇前台,现场演示,销售区和体验区,你想去哪边都可以。”傅星樊推开员工室的门,走到老板专用柜前,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西装外套。   梅瑰没有立即回答傅星樊,她守在门口,踮着脚尖东看西看。   店内装修豪华大气。   暖色调的灯光从星形吊顶上倾泻而下,与同色调的墙壁、地板、玻璃橱窗交相辉映。   铺子里共分两个区域。   左边为销售区,展示柜呈冂形摆放,立体糖和团扇糖各占一半。   右边是间开放式玻璃房,设有两张长桌二十张椅子,以供顾客手工DIY。   前台位于销售区。   比起初学者,当然还是老板的手艺更具吸引力了。   而且能看着亲手包装的糖果卖出去,那也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   思考片刻,梅瑰转身对傅星樊说:“我想卖糖。”   傅星樊扯掉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价格都贴好了,不用围着顾客转,让他们自己选,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梅瑰点点头:“你那么忙,我还是问他们吧。”   “也行……”身着白衬衫的傅星樊一边卷着袖口一边走向前台,“如果累了,就回来休息,如果觉得无聊了,就去外面逛逛。”   梅瑰跟在傅星樊身后:“你家员工待遇这么好?”   傅星樊隔空戳戳梅瑰的额头:“想什么呢,只有你而已。”   “哦……”虽然他的手没有碰到,梅瑰却觉得额头有些痒,她皱皱眉头,开心地转去柜台那边,心中一阵小窃喜。   店内的陈列柜比酒店书房的还要漂亮。   为了记住价格和产品摆放的位置,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才勉强记住了一部分。   铺子十点正式开门营业。   九点三刻,外面已经有顾客在排队了。   一堆花篮一堆人头,把宽敞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呀,我看见傅星樊了。”   “在哪?在哪?”   “在前台雕糖呢。”   “啊啊啊,终于见到真人了,好帅啊。”   “待会儿我一定要找他签名合影。”   “不知道他还做不做私人订制款?”   “我只求和他握一握手,那样我就一个礼拜不洗,嘿嘿。”   “我想他手把手教我做糖,最好像《人鬼情未了》那样……”   还没到时间,外面已经人山人海。   梅瑰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惊呆了。   但更令她震惊的是,排在队伍前头的全是年轻女孩。   她们一个个捧着手机或相机隔着玻璃对傅星樊尖叫、花痴、拍照……   整得跟追星似的。   他有这么火吗?   他有这么出名吗?   有一说一,傅星樊的颜值的确完爆很多明星。   再加上牛逼的家世和手艺,收获一票粉丝也在情理之中。   可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么久,都没见他宣传或者参加任何活动呢。   出门、逛商场也没狗仔偷拍,更没遇到粉丝迷妹。   他到底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火起来的?   梅瑰有点纳闷。   等下开门,迷妹们会不会蜂拥而入,乱成一锅粥?   不行不行,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嗅到危险的气息,梅瑰赶紧返回前台,像尊雕像似的矗立在傅星樊身边。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时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傅星樊正在给手里的虎鲸上色,见梅瑰神情肃穆,严阵以待,他笑着打趣道。   “听说现在粉圈已经妖魔化了,我担心她们对你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梅瑰眯着眼睛,怒视前方。   “前面几家分店开业时,大家都很有秩序,我相信陇川的小姐姐们也会如此。”   “她们说要找你握手签名合照,甚至还想你手把手教她们,你打算一一满足?”   “我从来不和顾客握手,也不收徒,签名拍照,看心情。”   “……那还差不多。”   “所以不用守着我,去干你自己想干的事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十点半,电视台和网站的人会过来采访,你打算当我的人肉背景板?”   “不要——”梅瑰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她连相都不喜欢照,更别说拍视频了。   于是一溜烟地跑出前台,站在最近的展示柜前:“这样,总拍不到了吧?”   展示柜与前台相隔一两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抬头正好看到。   傅星樊舍不得她一直杵在那不动,但她表情坚决。   见拗不过,他只好轻叹一口气,答应下来。   闲聊结束,正式营业的时间也到了。   两位帅气的小哥哥拉开大门,脆生生的“欢迎光临”声响彻整间店铺。   顾客们虽然脸上难掩激动之情,嘴上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所有人都自发排队。   不抢、不挤、不推、不搡,一个个井然有序地入场。   排在最前头的那群姑娘们也没有径直冲向傅星樊,她们很认真地在店里转着看着试吃着。   一旦发现心仪的货物,便会毫不吝啬地买下来。   有的真爱粉、狂热粉甚至开启了扫货模式,一出手就是十几盒。   结完账,她们有的会走进玻璃间,向店长或店员小哥哥请教如何DIY。   有的会带着商品前去找傅星樊,无论是要求签名、合照还是握手,每个人都很克制、都很客气、都很有礼貌。   哪怕惨遭拒绝,也不哭、不闹、不撒泼、不强求。   “素质真好。”梅瑰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只是,面对如此热情如此可爱的粉丝,为什么谁的请求,傅星樊都没答应呢?   就不怕她们脱粉爬墙或者伤害粉丝纯洁的小心灵吗?   “为什么杀人犯的女儿会在这里?”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刺耳的声音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耳帘。 第018章   杀人犯的女儿?   是指谁?   她吗?   梅瑰的注意力一直在傅星樊身上。   哪怕偶尔有客人走到她这边问东问西,她嘴上回答,余光却不曾离开前台半秒。   直到听见刚才那句话,她才不情不愿地把视线收了回来。   擅自给她扣上“杀人犯女儿”这一头衔的是两名女顾客。   年龄与她相仿。   穿着打扮相当时髦,面相看起来也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们说什么?”梅瑰面无表情地问道。   “哟,还装!”梳马尾辫的女顾客冷哼一声,“别以为把头发剃光了,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梅瑰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搜索不出这两个人的信息:“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男生眼中的高冷女神,号称一中一枝花的梅瑰,我们怎么可能认错。”另一位留着波波头的女生不屑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梅瑰初中的确是在一中就读。   初一上学期也当过三好学生。   不过下学期没念完就退学了。   至于什么“高冷女神”、“一枝花”这种称号。   她闻所未闻,也不晓得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你们。”梅瑰不打算搭理她们,目光再次回到前台。   傅星樊跟前依然围着好些人。   有的衣服上别着麦,有的手里拿着便携式摄像机,看起来像记者。   电视台和网站的人来得好快啊。   看来是实红。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喂,你看什么地方呢?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居然说不认识,这也太过分了吧。”主动搭话却惨遭无视,马尾辫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初中一个班有六七十个人,那时梅瑰满脑子只有学习。   大半年过去,她连班里同学的名字都没记全,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学渣。   不曾说过话,不曾有过交集,和陌生人无异,换做其他场合,她肯定扭头就走。   可现在不行,无奈之下,她只好耐着性子回道:“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不能这种态度吧,顾客就是上帝,你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当心我们投诉你!”马尾辫扬起下巴,鼻孔朝天,仗着消费者的身份处处刁难。   听到“投诉”两个字,梅瑰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新店刚开张,店员就和顾客闹得不愉快,被媒体拍到报道出去,傅星樊和店铺的形象口碑肯定会大打折扣。   想到种种后果,她的脸上被迫挂起营业式的微笑,客客气气地对她们说:“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吗?”   “现在想起来讨好我们了?晚了!”马尾辫压根不买账,直接冲着前台去了,“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留在这里。”   “我这种人?”梅瑰挡住了她的去路,“你什么意思?请说清楚。”   “好狗不挡道,滚开!我要去找偶像,我要投诉,我要让偶像开除你。”马尾辫趾高气昂地指着梅瑰的鼻子大骂。   对方嗓门不小,梅瑰担心事情闹大。   情急之下,她不得不选择鞠躬道歉:“刚才的确是我态度不好,是我错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马尾辫报复性地推了梅瑰一下。   这一推,力量很大。   毫无准备的梅瑰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托了一把,她险些撞到旁边的客人。   是谁?   她还来不及回头,背心的温暖和力道便一同消失了。   “两位可爱的小姐姐,请问有什么需要?”   熟悉的嗓音自头顶倾泻而下,梅瑰随即仰面,是傅星樊。   他面露笑意、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优雅与温柔。   “啊啊啊,偶像主动和我说话了。”   “好耀眼,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看到傅星樊,马尾辫激动的手舞足蹈,眼泪狂飙。   什么投诉统统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只顾花痴。   “偶偶偶偶像做的糖果特别漂亮,我我我特别特别喜欢……”波波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眼睛直接变成了心形,说话磕磕绊绊和小结巴似的。   “感谢二位开业关照,如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见谅。”傅星樊脸上笑意更甚。   “没没没没有不周,只是只是我们有个事……必须必须向偶像反映反映……”波波头双脚发软,脑袋犯晕,两只手紧紧地抱住马尾辫的手臂不停往下拽。   “嗯嗯嗯……”马尾辫一脸痴迷,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机械性地点点头。   “欢迎提意见。”傅星樊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咱们去那边谈吧!”   为了不打扰其他顾客,两个花痴在偶像的带领下,乖乖地走进了玻璃房。   梅瑰紧随其后。   此事因她而起,她必须全权负责。   道歉也好,背锅也好,绝不能给傅星樊和店铺添麻烦。   DIY区的两张长桌,一张已坐满顾客,店长和一位帅气的小哥哥正在教他们捏糖。   另一张桌子隔得有点远,还空着。   傅星樊与两位粉丝面对面而坐。   梅瑰站在他的左手边,攥着裤边,提心吊胆地等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二位请说——”傅星樊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那个……那个……”马尾辫狂咽口水,狂眨眼,“偶像每个视频我都看了好多遍,投币点赞转发充电分享收藏,一个都不落。”   “谢谢。”傅星樊不失礼貌地点点头。   “我从第一个视频就开始关注偶像了,不仅天天在朋友圈卖安利,还买遍了网店所有的产品。”马尾辫紧张地搓搓手,“我一直盼着偶像能到我们这开分店,没想到这个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还能见到真人,我真的超开心。”   “能得到你们的支持,我也很开心。”   “作为老粉,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和偶像握手!”话音未落,马尾辫涂满红色指甲油的小胖手慌忙在衣服上来回擦拭。   “不好意思,我手上沾了染料,不方便。”傅星樊十分抱歉地摊开自己的左手,虎口和掌心处各有几块黑色污渍。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马尾辫腆着脸站了起来,身子前倾,一只手变两只手,大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眼见马尾辫即将碰到傅星樊,看不过去的梅瑰出声阻止道:“你不是来投诉的吗?”   闻言,马尾辫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沉浸在花痴状态中的人瞬间清醒过来,她气鼓鼓地瞪着梅瑰:“握完手再投诉不行吗?”   “你没听他说不方便吗?”   “我也说了我不介意啦。”   “你这人怎么……”   “这位可爱的小姐姐,请问你想投诉什么?”眼见两人即将吵起来,傅星樊打断梅瑰,虚心请教马尾辫。   偶像出来打圆场,马尾辫以胜利者的姿态嘚瑟道:“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这种人留在这里肯定会拉低店铺的档次。还有,她和我们同年,才十五岁,雇佣不满十六岁的童工是违法行为。”   “不过我们绝对不会告诉外头的记者,也不会曝光。”好友说得起劲,波波头也不甘寂寞,跳出来频频附和,“而且我们知道,这绝对不是偶像的错,一定是她说谎骗人或者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才通过面试的。”   “对对对,所以我们建议偶像立即把她扫地出门。”   “她对顾客态度也差的一逼,这种员工不开除还留着过年吗?”   “偶像不用谢,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跟唱双簧似的。   听完,傅星樊眯了眯眼睛,挑了挑眉毛,以不咸不淡的语气开口:“杀人犯的女儿?你们听谁说的?”   “我们是同学……”说到这,马尾辫突然顿了顿。   她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眼别桌顾客。   见大家都在专心捏糖,便放低音量凑近傅星樊:“她爸杀了她妈,那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喂,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莫名其妙被乱扣帽子,梅瑰相当火大,“我父母是出车祸死的。”   “我才没乱说,警方都通报了,你爸拿刀追砍你妈,把人砍死了,你爸才被货车撞飞的。”马尾辫语气相当笃定,跟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一样。   “你确定看了警方通报?造谣可要坐牢的。”梅瑰揪着裤边的手慢慢攥成拳。   “谁造谣!你才造谣!我爸我妈都这么说,学校老师包括校长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马尾辫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对,我可以作证!”波波头也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挺好友。   “放屁!”梅瑰咬着唇瓣,将指骨攥得咯咯作响,“作为家属,我不比你们这些外人清楚!”   “偶像!你看!她要打人!”马尾辫假装吓到,秒速躲到波波头身后,“她和她爸一样有暴力倾向,实在太危险了,快赶她走吧。”   “呵……”梅瑰被逗笑了,如果她要出手,对方根本没机会喊救命或逃跑。   “梅瑰,你别激动,其实我们挺同情你的。”波波头护着马尾辫,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亲爸杀了亲妈,不仅害你变成孤儿,还沦落为杀人犯的女儿,但再可怜也改不了事实呀。”   “我才没激动,也不需要你们可怜,你们说的根本不是事实。”碰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梅瑰只觉得恶心,完全提不起揍他们的兴致。   “你看你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是吧,偶像!”马尾辫向傅星樊投去期待的目光。   和无赖争辩,毫无意义,梅瑰也看向了傅星樊,她相信他自有定夺。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一直维持端坐姿势的傅星樊突然单手支颐,玩起了手机,低首垂目,不站队也不发表意见。   “偶像,你难道不相信我们?”期待没有得到回应,马尾辫急了,她扑闪着眼睛卖起了萌。   傅星樊什么话也没说,他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食指一弹,手机刷地滑向对面。   “哇塞,偶像的手机!”握不成手,能弄到手机号或者加个微信也不算白来一趟,马尾辫截停手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这是……”   当她满心欢喜地看向屏幕时,上头出现的画面却让她彻底傻了眼。   那是一张蓝底白字的警方通报,顶头有国徽,落款是XXX公安局。   快速扫完内容,马尾辫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额头冒冷汗,双手发抖。   最后只听哐当一声,手机脱手,重重地掉在了桌面上。   “怎么了?怎么了?”不知发生什么的波波头好奇地捡起手机。   数秒之后,她的反应比好友还要夸张,整个人石化,眼如铜铃,嘴成O型。   “这、这、这一定是P的。”耳朵嗡嗡响个不停的马尾辫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屏幕,“网网网上很多人乱带节奏,偶像千万别被骗了。”   “是吗?”傅星樊故作吃惊状,“原来官网也有人做手脚,不行,我得报警告诉警察叔叔。”   说完,他作势要拿回手机。   马尾辫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不要报警!”   “发布传播谣言,轻则罚款重则拘留,故意捏造事实并散布虚构事实,损坏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剥夺政治权利。”傅星樊一改之前的态度,话锋突转,言辞犀利。   “不不怪我,都是我爸我妈整天在我耳朵边唠叨,害我以为……”马尾辫开始甩锅。   “那我更应该报警,一中作为市重点,老师校长竟带头造谣,误人子弟,这还得了。”傅星樊装模作样地翻口袋,“咦,我手机呢?难道被偷了?”   “没没没,在这呢……”事情捅到学校特定玩完,马尾辫吓得赶紧跑到傅星樊身旁,一边还手机一边鞠躬道歉,“偶像,是我们错了,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撒娇的口吻,听得傅星樊直倒胃口:“原谅?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我……我……”马尾辫狠狠地剜了梅瑰一眼,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才勉勉强强地开口道了声,“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这几个字,说的极其随意又敷衍。   甚至透着一股子老娘是看在偶像的面子上才不得不退让的高高在上感,梅瑰会接受才怪。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她将对方的名言原话奉还。   “你!”马尾辫气结,但眼珠子呲溜乱转了一圈,她仿佛又有了底气,“未满十六岁打工,这总没冤枉你吧。”   “谁告诉你,她是来这打工的?”不等梅瑰反驳,傅星樊直接呛道。   “穿着员工制服站在柜台前接客,还不是打工?”马尾辫冷哼一声,不可一世地看着梅瑰,眼中写满不屑与鄙夷。   接客!?   不知为何,傅星樊特别雷这个词,他认为它带有明显的贬义色彩,非常不尊重人。   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他突然感到胸闷气短,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原本可控的情绪顿时变得不可控起来。   他翻开手机,硬生生地将它掰成了两瓣。   “老板COS员工来店里体验生活,也违法?”他咬咬牙,将字一个一个从牙缝当中挤出去。   “老板!?”马尾辫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   狂咽几口唾沫后,她不可置信地指着梅瑰问道:“她是这家店的老板?”   “没错。”傅星樊将掰碎的手机往桌上一扔,霸气十足地放话道,“给你们三秒钟时间。” 第019章   三秒钟时间,什么意思!?   道歉还是滚蛋?   马尾辫不太明白,她已经说过不好意思了,为什么还要道歉?   她今天一次性消费了几千块还办了张VIP卡,作为贵宾,她凭什么要滚蛋?   还有,那个杀人犯的女儿怎么就成老板了?   一个初中辍学的孤儿,有什么资格管理店铺。   最重要的是,她对追了好几年的偶像各种跪舔,各种讨好,偶像不仅不领情,反而处处与她为难,帮她的对手!!!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   她为了他向别人卖了多少次安利?又拉了多少人进坑?   她到底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强?   美貌、身材、学历还是家世?   浑身黑历史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得到偶像的青睐和偏爱。   她不懂!   她不爽!   她不服!   “对不起。”好友彻底懵逼,被偶像气势震慑到的波波头掐着时间跑到梅瑰身边,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拉着她的袖子卖起了惨,“求你别报警,也别告诉学校,这学期我们就要毕业了。”   “滚开,别碰我!”梅瑰毫不留情地甩开了波波头。   “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波波头两只手顿在半空无处安放,两条腿也不争气地打起了摆子,“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愿意写道歉信、保证书,甚至还可以发誓。”   “随意伤害别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梅瑰冷哼一声。   父母出事后,很多不明真相或听信谣言的人各种抹黑、泼脏水,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你们难道不知道,有时一句话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们?”波波头扁着嘴,小脸涨得通红,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梅瑰通常选择无视。   当面挑衅的人,她一定会怼回去。   如果遇到那种胡搅蛮缠的,她更不会客气。   可眼前两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偶像一发话就怂了。   这种看人下菜、见风使舵的软蛋,哪怕道歉也不是出于真心,哪怕教训一顿也不知悔改。   他们从来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   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不会换位思考,更不会在意别人的心情。   所以无论怎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萌萌,快跟梅瑰道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复,意识到什么的波波头立即拉着好友一块鞠躬道歉。   马尾辫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当中出不来,被人强行摁头认错,她只做动作,却始终不开口。   “萌萌,别倔,一声对不起而已,有什么难的。”波波头深知好友的脾气,“要是他们告到学校,我们八成毕不了业,到时,你爸肯定打死你。”   听到“毕业”这个词,马尾辫立马清醒过来。   她才不要初中辍学,那不就和那谁一样了!   只有顺利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她的零花钱才会越来越多。   考不上或者被开除,那她的人生就完蛋了。   再说了,区区一个手艺人,值得她这么真情实感吗?   天底下有那么多长得帅、业务能力强、人品又好的小哥哥,去粉他们不香吗?   能看上无父无母的孤儿,肯定是个瞎子,根本配不上她的付出和喜欢。   以前花在他身上的那些钱,还有一颗真心,权当喂了狗。   再说啦,和人民币比起来,其他事都不叫事。   说句对不起又不会掉块肉,谁叫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等出了这个门,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看他们能奈她何,哼。   “对——不——起——”马尾辫虚心接受好友建议,笑露八齿,毕恭毕敬地朝惹不起的大爷鞠了一躬。   “偶像,萌萌已经诚心向梅瑰道歉了,现在能原谅我们了吗?”波波头拉着好友的手,瑟瑟发抖地瞅着傅星樊,希望他能放他们一马。   “以后不许再散布或传播关于她的谣言,不许再出现在我店里,网店也不行。”傅星樊的视线一一扫过波波头和马尾辫。   偶像脸上挂着笑意,目光却冷若冰霜,冻得波波头直打哆嗦:“好好好,我们答应。”   “还有……”傅星樊捡起手机残块,敲敲桌子,“如果网上或其他地方出现类似谣言,这笔账也要算在你们头上。”   “哈!?”马尾辫瞬间炸毛。   她已经退了一步,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以后不能黑人也就算了了,还得在网上反黑,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不服:“凭……凭什么?”   傅星樊朝正对大门的墙角,抬了抬下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波波头和马尾辫顺着偶像的视线看去,是监控摄像头。   她们的脸,她们的声音全被拍下来了。   视频一旦发出去,那可不止退学这么简单。   学校风评被害,警察叔叔找上门,网友人肉,她们和家人的未来就……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对视片刻,她们发现彼此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生无可恋。   “好走不送!”傅星樊收回目光,冷冷地下逐客令。   马尾辫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波波头怕好友惹事,便强行拽着她离开。   “等等!”二人刚转身,似想起了什么的傅星樊再次叫住她们,“麻烦二位把货退了。”   “???”   马尾辫瞠目结舌,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礼品袋不放。   卖家居然强制买家退货?   这是什么骚操作,简直欺人太甚。   ——不用退钱,这是老娘施舍你的,拿去买棺材吧。   她真的很想霸气的大吼一声。   奈何几千块大洋是她攒了几个月的生活费。   舍不得啊!   直接把东西砸出去吧,又没那个胆量。   MD,好气。   气得肺都快要炸了!   “没问题没问题……”好友眼中有火光却憋着不敢发泄出来,波波头也只能忍气吞声,“我们这就去前台退货。”   “收到货,记得清点,然后洗干净扔垃圾桶。”傅星樊故意对着马尾辫说。   这话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在马尾辫身体里轰然炸开。   她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内心吐血三升,几乎当场去世。   “萌萌,振作点,咱们回家。”波波头架着好友,一边艰难地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吐槽。   什么绝世大暖男,全TM是骗人的。   当初真是瞎了眼,迷上了这样的偶像。   呜呜呜,好可怕。   二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蛋,梅瑰心里那叫一个爽,那叫一个解气啊。   “干得漂亮,谢……”她欲向傅星樊道谢,却发现他情况好像不对劲。   之前教训人时气场十足。   结果前脚刚挫完对手锐气,后脚他自己也跟着歇菜了。   什么情况,难道用力过猛?   “嘶……嘶……”傅星樊低着头趴在桌上,上半身抖得厉害,摊开的十指不停地张开握紧,指甲在光滑的桌面划过带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   咯噔,梅瑰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自打知道傅星樊患有惊恐症,她便上网查询了一番。   眼下他的反应与医书上列举出的症状对上了好几条。   他应该是发病了。   思及此,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解药:“我去给你拿颗糖。”   “没……用……”傅星樊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搁在桌面的左手紧紧攥成拳,掌背青筋暴突,右手则揪住了胸口处的衣衫。   “那吃这个!”梅瑰立即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迷你铁盒,快速取出两粒蓝色的药片放到傅星樊手边,“要水吗?”   傅星樊摇摇头,艰难地抓起药往嘴里塞。   咕嘟——咕嘟——   他吞咽的声音极大,连股反胃感也听得一清二楚,费了好大劲才把药咽下去。   “……怎么样?”梅瑰担忧地俯下身,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   “快抱抱我……”傅星樊勉强撑起身子,微微侧过脸,用余光瞟了眼梅瑰。   近距离对视。   梅瑰发现,他那双总是满含笑意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额头、鼻尖、脸颊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细汗。   红润柔软的唇瓣变得干燥,下唇更是因为牙齿的摩擦撕咬而破了皮。   那证明他一定很痛苦。   书上说:病发时,哪怕服了药也无法立即见效。   一般会有五到二十分钟的缓解期,最长不超过一个小时。   期间,当病状达到顶峰时,患者可能出现强烈的恐惧感,害怕自己即将死去。   所以不得不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与安慰。   只是求抱,她实在办不到啊。   “握……握手……也行……”傅星樊攥拳的手缓缓摊开,掌心朝上,五指蜷曲,汗水淋漓,看上去像躲含苞待放的花蕾。   比起拥抱,握手的要求要简单得多。   可梅瑰仍然办不到。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他那么需要她,她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我去叫人。”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他们不知道我有病,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傅星樊喘着粗气,努力坐直身体,“帮帮我……我真的快要崩溃快要发疯了……”   帮帮我!?   哽咽混合着乞求的嗓音犹如一根根利刺深深地扎进了梅瑰的心。   曾几何时,她也像这般无助绝望过。   奈何当时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如果她对傅星樊见死不救,那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她对傅星樊置之不理,那他大概会比当初的自己还惨。   旁边那桌顾客没散,外头的记者也没走。   一旦引起骚动,那些打着关心旗帜看热闹的人便会围过来。   甚至好事者还会现场直播。   到时,全网都将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不行!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呼……呼……呼……   梅瑰一边深呼吸一边做心理建设。   反复不断地进行了好多遍心里暗示,她才鼓起勇气去握傅星樊的手。   缓缓闭上眼睛,黑暗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的手,一只男人的手。   皮肤白皙、十指修长、指甲修得齐平、指尖有茧。   用力时,掌背青筋浮现,摸上去的触感应该是上半截冰冷,手心却很温暖,很柔软。   这样的手,她触碰过两次。   一次是在他们初次见面时。   一次是在她帮她撑伞时。   她并不陌生。   所以不要感到害怕,不要感到紧张。   也不要甩开、不要挣扎,更不要退缩。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一样对她那么好的人了。   一定要帮他!   一定要救他!   如此想着。   如此念着。   如此催眠着。   梅瑰轻轻地握住了傅星樊的指尖。   肌肤触碰的那一霎,她浑身的汗毛都炸立起来,毛细孔中似乎有成千上万只毛毛虫在里面钻来钻去。   好痒!   好痛!   好难受!   好恶心!   好想甩开!   好想掰断!   好想……   不行啊!   不行啊!   不行啊!   要坚持住!   必须坚持住!   二十分钟就好了!   加油啊,加油啊,加油啊……   “真暖和……”梅瑰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傅星樊却宛若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不放。   温暖传递,温柔蔓延。   安心感与舒适感霎时传遍四肢百骸。   得救了!   他终于得救了!   症状得到缓解,傅星樊疲累地阖上眼睛,脸不自觉地奔着那股温暖而去。   当鼻尖触到她富有弹性的肌肤时,他下意识地来回蹭了蹭:“好想……就这样一直牵着你的手啊……” 第020章   似曾相识的动作和触感,让梅瑰瞬间想起了小白。   她家狗子也喜欢这样用鼻子蹭她的手。   那表示它相信你、依赖你,同时也在传达一种爱意。   它想对你撒娇,只对你撒娇,你是它的唯一。   所以她愿意和小白相依为命。   可傅星樊不一样。   他有家、有亲人、有身份、有地位、有人气……   拥有一切她所不曾拥有的东西。   为什么他想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   梅瑰不懂,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   ——赔钱货!!   ——不争气的东西!!   ——就是因为生了你才害我在家里没地位!!   ——你又不能传宗接代算什么梅家人!!   她的爷爷奶奶、她的爸爸妈妈、她的亲戚们……   每次见她都没好话,搞得她欠他们的一样。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没人在意,没人需要,只有她一个人是多余的。   直到遇见小白,两个孤苦无依的可怜虫互相抱团取暖。   一路陪伴,才让彼此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她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那不会说话却比任何人都温柔都可靠的伙伴外,再也不会有其他生物喜欢她,接纳她了。   想要一直牵着“你”的手,这是儿时她对父爱母爱最简单的向往。   没想到却在傅星樊身上实现了。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真的可以吗?   她真的配吗?   其实,她的手并不温暖,手感也不好。   高强度的训练导致她手上到处都是茧子。   她自己摸着都觉得不怎么舒服。   书上说:惊恐症发作时,病人很容易失去理智。   他是不是糊涂了?   他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所以才……   患得患失,矛盾纠结的心情把梅瑰折磨得心乱如麻。   明明刚刚她还被恐慌、厌恶、排斥等各种负面情绪所支配着。   现在,她的脑子全被傅星樊的事给占据了。   难受、痛苦、痒痒的感觉一点一点减轻、消失。   强烈想要甩开他或者攻击他的愿望也逐渐被压制下去了。   真神奇!   这是不是说明以后他们可以正常接触了?   “啊,终于熬过去了。”   病症完全缓解,傅星樊不管不顾地趴在桌上不停喘气。   他的左脸贴着桌面,眼睛半开半阖,汗水沿着鼻梁和下颌线缓缓滴落。   那惨惨淡淡的模样仿佛一条从水里捞出来的咸鱼。   “……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没事了?”梅瑰的注意力停留在他们彼此交握的手上,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关切的嗓音温柔地飘落下来,傅星樊纤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两下。   而后,他懒懒地睁开眼睛看向那温暖的源泉:“我还以为,你会打我呢。”   说这话时,他眼中的红血丝已然退去。   劫后余生,梅瑰觉得他那双迷蒙着水汽的眼睛变得更加清澈透亮了。   眼尾弯弯,目光如镜,一旦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我确实想打爆你的狗头。”她静静地凝望着他,任由他握着手,看着他肆无忌惮地笑着,她绷直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卷了卷。   “那我们明天大概会空降热搜。”傅星樊抬起头,撑着下巴,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语气调侃道,“糖果店老板调戏女员工,结果惨遭女员工暴打,网友纷纷点赞,夸打得好。”   “女员工?不是老板吗?”梅瑰幽默地回应。   “哈哈……”傅星樊擦擦眼睛,笑出了声,“那就是……店里的糖果雕刻师惊恐症发作欲向女老板索抱,结果惨遭抱摔,网友大呼干得漂亮。”   “我并不擅长下潜抱摔。”梅瑰突然认真道。   傅星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格斗技巧,这让他也不得不回到现实。   收起玩心,他不舍地松开她的手,满怀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向你提了那么任性的要求。”   不是道谢,而是道歉。   这让梅瑰有点意外。   她撤回手背于身后,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   似在回味,又似在留恋。   直到他残留在她肌肤上的温度全部消失殆尽,她才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熟悉的台词听得傅星樊为之一怔。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没想到她不仅记住了,还用在了他身上。   像是回馈,像是报恩。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强迫自己违背本能,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在他得到救赎的这十几分钟内,原本该他受的罪受的苦等于全部转嫁到她身上去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能克服惊恐症,她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了他而改变自己。   “我真是没用呢。”傅星樊习惯性地扯了扯衣领,摸到领口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戴领带,但他还是坚持做完了那个动作。   “如果不是你,明天空降热搜的就会是我。”梅瑰没有错过他空扯领带的动作,她大抵能明白他的心情,“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站在我一边。”   傅星樊将解开的扣子重新扣上:“你讨厌与人接触,是不是和你爸爸有关?”   闻言,梅瑰想也没想便反问道:“那……你的病呢?”   “此事说来话长。”整理好仪容,傅星樊站起身,余光轻瞥,外头那群记者似乎按捺不住了,频频探头向里面张望,“我先去应付媒体,等结束营业,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梅瑰点点头,往旁边站,目送傅星樊出去。   走向众人时,他脸上又扬起了招牌式的微笑。   那从容不迫的姿态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也不知外头的人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也不知等会儿的采访,他们会问些什么,他又会如何作答。   而她要不要出去继续守护他?   营业结束,她是要等他说完再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在他开口前主动交代事情的原委……   这些急需解决的新课题又带给她不小的困扰。   梅瑰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傅星樊的背影,直至看到他安全步入前台,她才收回视线,撸起袖子看了看的表。   嵌在手腕上的破旧手表与崭新笔挺的制服完全不搭。   表盘里的个别数字已模糊不清。   她指着表盖,在心里默默地数。   一、二、三……   八、九、十……   现在是十一点整。   店铺早上十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还有十个小时,整整六百分钟。   她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组织语言,从哪个角度切入为好。   关于她和她家庭的那些操蛋事,她可以吐槽三天三夜,也可以一句话概括。   不过,傅星樊应该提前做过了解,那么还是长话短说,只挑重点讲好了。   有了期待,时间也过得飞快。   转眼午休,傅星樊领着所有员工去隔壁吃了一顿西餐,酒足饭饱,大家变得更加卖力。   到了晚上,客流量暴增。   所有人忙到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收工后,傅星樊独自揽下扫尾工作,让大家早点回家。   换下制服,梅瑰也加入其中。   “待会儿想吃什么?”傅星樊一边整理前台一边问梅瑰。   扮完店员小哥,梅瑰又拿起拖把客串起了保洁大妈:“随便。”   “哪有随便?”   “要不咱们回酒店吃吧,一天没见着小白,怪想它的。”   “小白已吃饱喝足,现在正在它的小窝里呼呼大睡呢。”傅星樊晃晃手中的新手机,“刚给我发的图。”   梅瑰抱着拖把跑到前台。   照片里的小白睡姿“张牙舞爪”。   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四肢可爱的小脚脚无处安放,两只耳朵竖得和大兔子似的,简直萌出血。   “还是这家伙幸福啊,和客人打了一天交道,我嗓子都快哑了。”她一脸羡慕地伸出食指,隔着屏幕撸狗。   “回去给你煮润喉茶。”狗子睡相憨态可掬,傅星樊也看得一脸姨母笑。   那笑,煞是迷人。   眉宇间却透着一股疲惫,梅瑰猛然意识到,他应该比自己还累。   顾客、媒体、捏糖雕刻上色,嘴和手一刻都不能停。   中途还发过病。   她怎么忍心让他回家继续做饭煮茶,这实在太不厚道了。   “我改主意了。”她踮起脚尖往门外瞅。   吃完大餐回来时,好像瞄到了一家粥店。   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梅瑰便建议:“店长告诉我,那家的砂锅粥挺好吃的。”   傅星樊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九点半,二人收拾完毕,关上门,向粥店进发。   这家店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顾客在品粥的同时还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所以一到晚上就爆满。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   这个时间点不仅不用排队,还有幸选到了靠窗的座位。   入座后,傅星樊负责点单。   梅瑰坐在对面时而看他,时而欣赏窗外的风景。   居高临下,周边美景一览无余。   登高望远,阅尽万家灯火,那种感觉真不是盖的。   看得入神之际,肚子竟不争气地抗议起来。   八九个小时没吃,她的确饿扁了。   转回视线时,不小心与傅星樊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梅瑰以为他听到了。   对视几秒,她脸一红,慌张地低下了头。   在对方看不到的世界里,怪异的氛围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中午大家一起,有说有笑,轻轻松松,毫无负担。   之前无论是在酒店还是外出,都有小白陪着,她也没往别处想。   现在只有她和傅星樊两个人,而且前后桌坐的都是情侣。   秀恩爱、喂狗粮、闪瞎眼的画面没少出现。   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那个……”为了化解尴尬,她挠挠头,主动开口道,“我爸喝多了酒就打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但你放心,我没有。” 第021章   傅星樊没想到梅瑰会在这种情况下说起自己的事。   而且还以“暴力倾向”作为切入点。   很明显,她受到了刚才那两个人的影响。   其实,他早就把她的身家背景调查清楚了。   梅瑰的父亲梅利兵是名泥水工,和人搭伙搞装修。   母亲周晓红来自大山,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婚后一直在家当全职妈妈。   五岁时,她的父母跟随同乡前往沿海城市打工。   成了留守儿童的她被寄养在爷爷家。   刚出去那几年,两夫妻互相帮衬,踏实肯干,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后来,梅利兵接了个大工程,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喝酒应酬还迷上了赌博。   不到半个月就输了个精光,欠了一屁股钱。   为了躲债,二人灰溜溜地逃回了老家。   没过多久,债主派了几个地痞流氓气势汹汹地杀过去。   又是堵门泼油漆,又是威胁亲朋好友的生命财产安全。   两夫妻吓破了胆,开始没日没夜的打工。   可他们不知道高利贷是个无底洞。   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也填不满。   面对巨大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家里的顶梁柱率先崩溃了,借着酒精的麻痹。   梅利兵把所有不满与愤怒都发泄在了妻子身上。   一次两次,周晓红念及多年夫妻感情,选择忍气吞声。   次数一多,她实在受不了,便起了离婚的念头。   然而梅利兵死活不同意,甚至变本加厉。   于是周晓红当即决定卷铺盖回娘家。   梅利兵一气之下抄刀追了出去。   二人当街撕扯扭打,岂料一辆货车疾驰而过。   两夫妻双双被撞飞,当场身亡。   之后交警、120、警察迅速赶到现场,确定两名死者负主要责任,货车司机承担相应赔偿。   根本不存在杀人一说。   当时,梅瑰尚未成年,赔偿金由她爷爷代为保管。   结果老家伙不仅领钱跑路了,还把她卖给了高利贷抵债。   多亏她小时候学过点拳脚功夫,被姓周的看中选去打擂台,否则还不知道在哪苟且偷生呢。   “那些人又坏又蠢,张嘴就来,她们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一想起梅瑰的遭遇,傅星樊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放心上,只是想亲口告诉你。”梅瑰淡定地解释,“综合格斗是小众项目,大家很容易对它产生误解。”   受身边朋友的影响,傅星樊对这个项目还算了解。   但大部分人根本分不清综合格斗、散打和拳击的区别。   他无奈地叹道:“乍一看确实很血腥很暴力,不过这也是它的魅力所在,而且我相信越是明白暴力可怕性的人越不会轻易使用暴力。”   “是的,我清楚地知道人身体上的每一处弱点,在擂台上,经过训练的选手们都扛不住那些招数,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对普通人使用。”难得遇到明白人,梅瑰深感欣慰,同时也不忘表达自己的立场。   面对如此糟糕的原生家庭,还能不屈不挠,傅星樊对梅瑰很是佩服。   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的忍耐力比我强多了,那两个人要是我同学,我估计早暴走了。”   “这都要感谢我爸。”梅瑰面对表情地说。   “你爸……也打你?”傅星樊忐忑地开口,调查报告里只说梅利兵家暴老婆,并未提及他对女儿怎么样。   闻言,梅瑰原本放松的肩膀陡然绷直了。   哪怕父亲不在了,但只要那个称呼与“打”、“揍”这类字眼联系在一起,她的身体仍会条件反射地做出反应。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个动作深深地刺痛了傅星樊的心,虽然他隐隐猜到了结果,可得到证实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身体不会骗人!   梅利兵死时,梅瑰才十一二岁。   那么小的孩子就要活在家暴的阴影下,她得挨多少次打,肌肉才会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   真是可恶,可恨,可气啊!   还有,她到底是从几岁开始承受那种痛的?   她父亲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殴打她的?   挨完打之后她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问题,他简直不敢想,更不敢问。   “以后,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傅星樊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向梅瑰保证,过去,他无力改变,未来,他定要竭尽所能对她好。   保护!?   梅瑰以前很单纯地认为,只要身体足够强壮,拳头足够硬,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可傅星樊的武力值远在自己之下,他凭什么保护她?   如果他们刚刚认识。   如果没有经历之前那些事。   她大概会一笑了之,把它当做一句安慰或者一句玩笑。   可是现在,她不会那么认为了。   有些时候,有些人,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保护一个人甚至一群人。   信誓旦旦说着“保护”的傅星樊像极了当初的小白。   无论父亲手里拿着酒瓶、擀面杖、拖把还是各种装修工具,它都会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哪怕不会说话。   哪怕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强大。   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嗷嗷直叫。   它的眼神依旧那么坚定,不曾退缩一步。   母亲离家出走那天,要不是小白提前预判到了父亲的意图,她大概会死在他们之前。   “你知道吗?”一幕幕往事如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梅瑰出神地看着傅星樊,嘴角忍不住上扬,“除了小白,你是第二个愿意保护我的人。”   “第二个?”傅星樊既惊又喜,“你妈呢?”   “我妈?呵……”说起母亲,梅瑰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眼底慢慢浮现出讽刺之色,“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你来这边工作,你妈妈还特意派保镖保护你,虽然你觉得很烦,但在我看来,你妈妈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这种关心,是我这辈子也求不来的东西。”   “你妈妈她……?”   “我妈从小就讨厌我,因为我不是男孩,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我爸打我时,她不是冷眼旁观,就是添油加醋,那样她就不用挨揍了。”   “什么!?”傅星樊原以为只有她爸是人渣混蛋,没想到她妈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不是小白,我或许会被我爸打死吧。”梅瑰习惯性地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空座位,温柔的神情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宠溺。   据傅星樊所知,小白是条流浪狗。   摊上一对无良父母外加那种家庭条件,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允许她养狗。   听她这么说完,他终于明白了。   “小白真伟大,救了你又救了我。”他笑着伸出手,隔空摸了摸,“小可爱,以后我们去哪都带着你。”   温柔的动作好像真的在揉狗脑袋一样,梅瑰顿时眼眶一热:“所以我才想带着小白工作,可是好多地方,它不能去,比如这里……”   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   目光游移到窗外。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愿望,所有美景与美食,都想和小白一块分享。   如果少了它,再好看的景色再好吃的东西,也缺了那么一点味道。   “不让带宠物的地方,咱们就不去。”傅星樊打了一个响指,“服务员,买单。”   “结账?菜还没上呢!”对面的人翻脸如翻书,梅瑰有点傻眼。   “不吃了,咱们回去陪小白。”傅星樊放下几张毛爷爷,而后拉起梅瑰的手,“天这么黑,让它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一定会感到很寂寞。”   寂寞啊……   梅瑰对这个词深有体会。   俱乐部不允许宠物进入,打比赛或做力量技术训练时,她只能让小白在家等着。   虽然留了饭菜和水,她还是很担心。   怕它一直守在门口。   怕它被狗贩子抓走。   怕它以为她丢下它不管……   她真的无法想象没有小白的日子。   狗狗不会表达,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它了。   一旦离开,哪怕一秒钟,她也会感到寂寞。   今天,他们分离的时间应该是最久的。   在店里看到各种动物造型的糖果,她马上想起了小白。   也不知它在狗狗乐园玩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吃饱饭……   思绪缥缈,梅瑰懵懵懂懂地跟在傅星樊身后。   直到走出餐厅大门,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手拉着手。   “你……”她倏地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欲甩开又忍不下心,一路上有很多人,任何大动作都会引来围观。   傅星樊以为梅瑰发生了什么事,他转过身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梅瑰撇过脸,有些别扭地开口:“手……”   “啊!”傅星樊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他为什么牵着她的手?   他到底什么时候牵的?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他险些慌了神。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脑子空白了几秒,他轻轻放开她的手,“发病时,总感觉不那么真实,所以我想再试一次。”   梅瑰同样觉得不真实。   之前人命关天,她逼着自己妥协。   刚才又因为小白分散了注意力,一天之内,两次牵手,真是奇迹啊。   “……可以吗?”傅星樊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对梅瑰而立,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大大方方地向她伸出手。 第022章   梅瑰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再排斥,不再抗拒与人接触。   毕竟前两次都是在非正常情况下发生的。   但当她准备回应时,脑子里又冒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比如,他打算牵多久呢?   难道要一直从这里牵到回酒店?   她的手会不会出很多汗?   她的小心脏会不会受不了?   又比如,擦身而过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们呢?   不是情侣,不是亲人,以她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被大家误认成两个基佬?   再比如,万一中途坚持不住,她又直接动手了怎么办?   第一次尝试,她真的无法保证结果。   再再比如,她要是拒绝,他会不会不开心或者当场发病?   “铺子顺利开张,再过几天就能步上正轨。”梅瑰有所犹豫,傅星樊并不意外,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解释道,“如果你愿意,下周我想带你回家,以亲人的身份。”   闻言,梅瑰倏地抬起头,视线从傅星樊的指尖转移到他脸上。   他表情严肃,眼神真挚,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四目相接,她眼中的疑惑与震惊,他瞧得一清二楚:“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可能对所谓的亲人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梅瑰瞳孔闪烁,没有说话。   傅星樊眉头微皱,自然上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其实,我也一样。”   梅瑰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眸中的疑惑顷刻间全转化成了震惊:“那……?”   “比起外人,来自身边的恶意更加难防,尤其是一些什么狗屁大家族。”傅星樊脸上讥诮更甚,“我的病就是拜我的亲人们所赐。”   傅星樊用了“亲人们”,那说明不止一个人。   这让梅瑰想起了电视里演的那些豪门狗血剧,为了争夺遗产,各房势力争吵不休、不择手段,有的甚至闹出了人命。   在利益的趋势下,家人变味了,亲情变质了,只剩冷冰冰的金钱交易。   她原以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一定是泡在蜜罐里长大,被众人捧在掌心宠的大少爷。   没想到,他居然和自己一样。   “不过你别担心,今时不同往日,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傅星樊信誓旦旦地保证。   “是谁?”类似的遭遇,不仅令梅瑰感同身受,还激起了她的保护欲,她撸起袖子,挥舞起拳头,气势汹汹地说,“我帮你揍他们。”   傅星樊被梅瑰滑稽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给逗笑了:“这么说,你答应了?”   梅瑰重重地点点头,鼻子吭哧吭哧哼着气,好像一头愤怒的小牛犊,随时准备用头顶那对尖角向敌人发动猛攻:“以后,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欺负你!”   对方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却意外地符合她的性格。   傅星樊感到开心的同时也勾起了他的玩心。   于是,他俯身靠近梅瑰,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语气打趣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就不怕我动歪心思?”   “你不是那样的人。”梅瑰特别笃定,特别自信。   “是吗?”傅星樊的唇瓣抿成一条线,似在憋笑又似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的目光在梅瑰脸上停留了几秒,再次开口,语调又上扬了几分,“亲人的概念可是很广的。”   他故意在“亲人”和“很广”两个词上加了重音。   “亲人……亲人……”梅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脑子里搜索这个词的定义。   她记得词典上说家庭成员或者具备家庭成员间情感的相关人或事物都能称之为亲人。   那么按照年龄算,除了兄妹,他们之间还能是什么关系?   啊!   难道……   想到那个可能性,梅瑰侧过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并斜着眼一脸警惕地瞅着傅星樊:“你别告诉我,你想收养我。”   听到这个答案,傅星樊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你的脑洞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是就好!”梅瑰长舒一口气,说句老实话,她也被自己的设想给吓到了,七岁之差的养父养女什么的,真是……   八成脑子坏掉了才会冒出这种荒谬的念头。   “能有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儿倒也不错,可惜我还不具备收养资格。”傅星樊颇为遗憾地耸耸肩,摊摊手。   梅瑰摆正身体,两只手藏在长袖子里,只露出半截手指,拇指和食指不安分地绕来绕去:“那你指的亲人是什么?妹妹吗?”   傅星樊没有立即回答,他出神地凝着面前单纯又天真的小姑娘。   说别人脑洞大,他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他把心中刚才一闪而过的答案告诉她,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或许会立即崩塌吧。   虽然不是故意的。   虽然不是诚心的。   但不知怎的,那个瞬间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是……   呵,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后怕呢。   幸好,她没往那方面想,否则——   “我妈一直想要个女儿。”掐断思绪,回归现实,傅星樊正儿八经地对梅瑰说,“我和她说了你的事情,看过照片,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你打算让你妈妈收养我?”   “根据现行《收养法》规定,只能收养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   “可我已经十五岁了。”   “不过最近《民法典》将被收养人年龄放宽至未成年人了,所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成为一家人。”   这么好的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梅瑰没理由不同意。   而且,她从小也想有个哥哥。   小学时,班里有个女同学来自大山。   普通话不标准,学习成绩不行,穿得也很土,所以整天被男孩子们欺负。   她两个哥哥得知后,竟从老家赶来为她撑腰。   当时,可羡慕死她了。   她不贪心,有一个哥哥足以。   那样她在家族里是不是就不会受排斥,也不会挨打了?   傅星樊对她这么好,如果能当他妹妹,那她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修来了这样的福气。   好心动,无比心动!   只不过……   真正的收养人是他的父母,双方还没有见过面就草草决定,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还有,短短几天,他们的关系一变再变,速度快得和坐火箭似的。   从被迫还债的保镖导游一下子升级成了妹妹,她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和之前那次一样,梅瑰主动说出了这句台词。   “没问题。”   “但这次别半夜偷袭,怪吓人的。”   “哈哈,放心。”傅星樊笑着摆摆手,“现在我们住一起,那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会跑路了。”   “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小事跑路。”   “也是,你欠了周老板那么多钱都没跑。”   “对呀。”   “不对,你为什么不跑?这些债又不是你欠的,没有继承双亲的遗产就不用履行父债子偿的义务,你完全可以向相关机构寻求帮助。”   “找了,警察叔叔和相关机构都介入了,但正义的天使没法二十四小时守护我,放高利贷的都是群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哎,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傅星樊相当懊恼。   “不晚。”梅瑰很知足,眼神充满感激,“我还年轻,如果花十几二十年能还清,那剩下的时间,我就能堂堂正正地做自己了。”   “好一个堂堂正正!”傅星樊摊开手掌轻轻地盖在梅瑰的脑袋上揉了揉,动作温柔而又宠溺,“多少成年人都拿不出这样的勇气和魄力,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却能做到,我妹妹真了不起。”   阴影落下时,梅瑰很想逃开,可那句“真了不起”却打消了她避闪的念头。   一个由衷赞美她的人,绝不会对她拳脚相加。   果然,他的掌心很温暖。   接触的那一瞬间,调皮的蚂蚁再次成群结队的在她身体里捣乱。   但这次并没有感到恶心和痛苦。   只是有点痒而已。   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没事的……   没事的……   暗自调整呼吸,低眉颔首缩肩的她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抚弄,心情既紧张又局促。   不过,随着抚摸的进一步深入,她的心里竟慢慢升起了一股暖意。   小心脏在胸腔内雀跃地跳着,带着一丝愉悦与小雀跃。   小白的待遇,她终于享受到了。   原来被人呵护,被人疼惜,被人安慰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可惜,她头发太短,手感肯定没有狗狗的毛舒服。   “我还没答应呢。”她鼓鼓腮帮,忐忑不安地嘟囔道。   短短的头发桩,摸上去刺刺的,有点扎,有点痒,手感特别奇妙。   傅星樊似乎有点上瘾了:“你肯定会答应,毕竟像我这么好的哥哥,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梅瑰无法反驳,只得任由他搓扁揉圆。   傅星樊空着的那只手,拇指食指呈八字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开口:“以后,我是不是该叫你傅瑰了?”   梅瑰抬眼,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直看:“什么富贵?”   “成了我的妹妹,自然要和我姓,傅星樊的傅,梅瑰的瑰,加起来就是傅瑰了。”   “……”   “是不是很顺口?”   “顺口有什么用。”梅瑰拨开傅星樊的手,两腮鼓成包子,不满地抱怨道,“太土了,比梅瑰还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叫狗呢。”   “哈哈哈……”傅星樊捧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梅瑰冷哼一声,双手插袋,大步流星地绕过傅星樊。   明明他的名字那么好听,却给她整了个那么难听的。   好气。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傅星樊追上梅瑰,一边擦眼睛一边道歉,“其实不用改名字,我觉得梅瑰很好听。”   “要是好听,同学就不会叫我肉丝了。”想起从前的囧事,梅瑰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玫瑰?Rose?肉丝?”傅星樊刚擦完眼泪,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叫这么可爱这么漂亮的姑娘肉丝,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以捉弄他人为乐的人根本没有心。”梅瑰阴沉着脸用余光瞟了傅星樊一眼。   傅星樊立刻捏捏鼻梁,敛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既然你不喜欢梅瑰,那我叫你梅梅吧。” 第023章   梅梅!?   妹妹!?   发音好像,他是故意的?   梅瑰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不过无论哪个,都比梅瑰、富贵好听多了。   “梅梅……梅梅……梅梅……”   见梅瑰没有反对,傅星樊双手插袋,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边喊个不停,俨然一个复读机。   在梅瑰的印象中,傅星樊从未叫过自己的名字。   这一叫怎么还叫上瘾了!?   前前后后听了几十遍,耳朵有点起茧的她颇为不耐地开口:“干嘛?”   “没什么,只想叫叫你而已。”他笑嘻嘻地说。   ——没什么,只想叫叫而已。   这种事,梅瑰也干过。   一旦与小白分开时间久了,回到家,她总会抱着毛茸茸的小可爱一边撸一边喊它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仿佛叫多少遍都不够。   仿佛只有不停地重复,才能将她所有的思念与喜爱传递出去。   仿佛只有不断地念叨,她寂寞空虚的心才能一点一点被填满。   被人如此叫唤,她还是第一次体验。   傅星樊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宠溺,好似一阵春风拂面而过,不动声色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平静如水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让她整个人都觉得麻麻的,苏苏的,痒痒的,暖暖的……   犹如尽情地享受了一场日光浴。   在温暖的包裹下,她觉得自己正被人需要着,正被人呵护着。   哪像她的父母、她的爷爷、她的亲戚们……   每次叫她的名字,要么居高临下的命令,要么带着深深的嫌弃与厌恶,要么醉意中夹杂着怒气,要么冷冰冰的跟陌生人一样。   每一次听,都令她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心惊胆战。   那种感觉比在学校被老师点名还恐怖。   真想一直听他那么叫唤啊。   飞神间,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电梯口。   很不走运,几部电梯恰好刚下去。   周边没人,梅瑰与傅星樊肩并肩而立。   紧闭的电梯大门被擦得锃亮,他们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上头,像照镜子一样。   “明天,还来店里吗?”她通过电梯门偷偷地注视着他。   他同样也在关注她,并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有什么安排?”   “有一个地方……”梅瑰双手背于身后,左手不自觉地搭在了右手手腕上,摊开的掌心时而握紧,时而在腕表上来回摩挲,反反复复好几次,才把未说完的话补完,“我想请你和我一块去。”   “几点?”傅星樊没有询问地点,而是确定时间。   “早上……哦,不,还是中午吧。”   “饭前还是饭后?”   “饭后,那地方还挺远的。”   “OK,明天想吃什么?”   梅瑰本想回随便,但傅星樊肯定会说没这个选项。   怎么办呢?   她其实不擅长报菜名,除了庆和楼,她和小白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嗯……”绞尽脑汁想了好长时间,她才勉强给出了一个答案,“今天中午你点的那个惠灵顿牛排,特别好吃,能做吗?”   傅星樊拍拍胸脯,然后竖起大拇指指指自己:“没问题,包在哥哥身上。”   梅瑰噗嗤笑出了声,她都没答应,他竟“厚颜无耻”的以哥哥自称,要不要这么自恋。   “来,叫声哥哥听听。”梅瑰越笑,傅星樊越是起劲。   叮咚——   话音未落,电梯门开启。   梅瑰赶紧进去,傅星樊紧随其后,还抢在她之前摁下了数字键:“lucky,只有我们两个人。”   言下之意——别害羞,没人听到,你就放心大胆地叫吧。   还真是不依不饶呢。   梅瑰弓着背,靠着身后的不锈钢内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直看。   “哥哥”这个称呼,她在心里喊了几百遍不止。   甚至还对着小白开玩笑地喊过“小白哥哥”。   对着真人,她却怂了。   一是不习惯,二是太羞耻。   话到嘴边愣是挤不出口。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喊我哥哥的。”傅星樊也不勉强,他再次摊开手掌罩住梅瑰的脑袋,肆无忌惮地揉了起来。   梅瑰不躲不闪,似乎已经适应了。   是啊,连讨厌与人接触这点都能被他治愈,喊他一声哥哥大概也是迟早的事吧。   或许明天去到那个地方,她搞不好就能做到了。   翌日中午,品尝完美味的牛排,傅星樊亲自当起了司机。   上车后,梅瑰告诉他,今天的目的地是一个叫“万佛园”的地方。   傅星樊来陇川不过半个月,对当地的风景名胜还不够了解。   他下意识认为那地方是个什么宣传佛教文化的主题公园。   开启导航才发现,上面显示的居然是座公墓。   不用问也知道,她肯定是去祭拜双亲。   “虽然你父母是人渣,但空手去是不是不太好?”傅星樊瞄了眼车内后视镜,梅瑰带着小白坐在后座,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准备,“要不我去买点香火纸钱?”   “墓区有小卖部,到时买束花就行。”梅瑰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回答,“烧香烧纸,烟大,不安全还污染环境。”   “……也是。”傅星樊深表赞同。   “而且欠了一屁股债的人,有什么资格在底下享受。”   “没错,那种混蛋有人替他们收尸就不错了。”   “多亏了警察叔叔和社区的阿姨大妈,否则我一个人……”说到这,梅瑰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可每次只要一回想起来,她就觉得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把脑袋撬开挖掉那段记忆。   “真是……难为你了。”傅星樊的心情也跟着沉痛起来。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不仅要独自面对烂摊子还得收拾。   有多难,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那一年确实很难……”梅瑰面部肌肉抽抽,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不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像把利器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傅星樊的心窝。   童年的阴影哪有那么容易摆脱。   有些人花十几年都治不好,更有甚者穷极一生也挥之不去。   “你恨他们吗?”他咬了咬唇,内心波澜起伏。   “当然恨,除了下葬那次,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梅瑰想也没想便答道,但下一秒,她又话锋突转,“不过今天,我是特地去感谢他们的。”   “感谢!?”   “感谢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感谢他们不负责任,感谢他们死得早。”   “……”   “试想一下,如果他们还在世,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搞不好还可能走在他们前面。”   “……”   “呵,是不是被我可怕的思想吓到了?”梅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似是发泄又似故意说给谁听,“出生成长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我内心深处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收养这样的孩子,风险可是很大的哦。”   句尾那个“哦”字,音拖得很长,企图以一种幽默自嘲的方式来提醒对方。   殊不知,在傅星樊听来,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他脸上的表情有阴转晴:“你可真是温柔呢,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我着想。”   为他着想吗?   梅瑰也不想,只是生活在那种环境,她必须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克制忍耐,学会衡量利弊。   “我不能光考虑自己,也许你不在意,但我不能不说。”昨晚彻底冷静下来,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倘若它们不得到解决,她便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我身上有一堆黑点,日后很可能会成为他人攻击你们的武器。”   “还记得你那两个同学吗?”傅星樊眉头紧蹙,眼神倏地变得犀利起来,“要不是她们未成年,我会彻底让她们社会性死亡。”   社会性死亡这个词,梅瑰听过。   杀人诛心,公开处刑。   让你无颜再面对江东父老,也没脸在社会上继续混下去,只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昨天,傅星樊顶着偶像光环亲自下场撕粉丝的戏码,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原来脸上整天挂着笑容、待人无比温柔的他,生起气来竟那么可怕。   然而,那还是在手下留情的情况。   假如火力全开,不留一丝余地,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们无法选择出身,无法改变过去,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根本用不着自卑,也用不着自责。”傅星樊扯扯领带,一拳捶在方向盘上,“以后不管谁针对你,哥哥都会替你收拾他。”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傅星樊说过很多令梅瑰感动的话。   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句话比世上任何一句话都要来的动听。   她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她曾不止一次怀疑,父亲打她、母亲埋怨她、爷爷重男轻女,都是她运气不好。   或者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来还债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地告诉自己——她没错,错的是他们。   呵……呵……   这就是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这就是被人无条件信任和宠溺的感觉吗?   那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说什么去感谢他们,其实是骗人的。”梅瑰吸吸鼻子,仰面看着车顶。   天窗外的景色似乎愈来愈模糊了。   她抚着起伏的胸口,捏着嗓子说:“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向他们炫耀,看,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他会给我一个新家,他会让我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从梅瑰口中听到“哥哥”这一称呼,傅星樊激动得几乎喜极而泣:“炫耀吧,除了他们,你还可以向所有人炫耀。”   梅瑰眨眨眼,晶莹的泪珠透过睫毛一滴一滴地往下坠:“我哪认识那么多人。”   傅星樊停下车,原地转身,两只手从座椅缝隙穿过,轻轻地捧起梅瑰的脸。   她无声地哭着,泪流满面。   他心疼地安慰:“周老板、你之前的领队、和你断绝关系的亲戚们,凡是欺负过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怎么炫耀?主动找上门吗?我才不要呢。”梅瑰破涕为笑。   “当然不是,咱们回家搞次直播就行。”傅星樊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   “你的粉丝都是来看你做糖的。”梅瑰含泪摇摇头。   送走两位同学,她在网上查了查傅星樊的资料。   原来他不仅有人物词条,还在各大网站开了专栏,粉丝几百万,热度不亚于明星。   “帅哥、糖果、萌妹、宠物,人气绝对爆表。”傅星樊左手摸妹妹的脸,右手撸小白的狗头,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小白这么可爱,肯定很受欢迎,我的话……”梅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天头发长出来了,或许可以试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傅星樊伸出小指,“等你头发长长了,咱们一起直播。”   梅瑰小心翼翼地勾上他的小指,灿烂一笑:“好。”   两根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傅星樊像个孩子似的说起了那句人尽皆知的民间谚语:“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深受感染,梅瑰也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   不许变! 第024章   定下誓言,车子重新启动。   这回,两个人的心情都轻松许多。   一路有说有说。   尽兴时,一旁围观的小白也忍不住加入战局。   嗷呜嗷呜,有节奏地叫唤着,比主人们还开心。   下午三点半,二人一狗抵达目的地。   梅瑰在墓区小卖部买了束白百何,然后把小白交给傅星樊,自己捧着花在前面带路。   万佛园以树葬为主,没有墓碑,没有墓穴。   放眼望去,一棵棵树成排地矗立着,挺拔而茂盛。   祭祀者只能循着树干上的铁牌寻找亲人。   一路向南,走了大约一刻钟,梅瑰停在了一颗松柏树前。   粗大的树干上钉了许多铁牌,大大小小,形状不一。   因为没钱,她父母的墓牌只有半块吐司那么大,且被放置在了最下方。   梅瑰单膝跪地,把花束横放于牌前,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们借的债,已经还清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   毫无感情地交代完,她撸起袖子,摘下手腕上的表,再把它系好放在花束旁边。   那是十岁时,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满心欢喜地戴上,连睡觉都舍不得取下来。   她天真地幻想着父亲对她的态度能有所改变。   谁知道,它却像一副项圈。   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的命脉,将她囚困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日复一日地折磨她,压榨她。   若不是遇见了傅星樊,泪流干了,血流尽了,她也无法解脱。   如今,债务归零,恩怨两清。   她终于可以卸下枷锁,重获新生,拥抱自由。   往后余生,各自安好,不再相见。   祭拜草草结束,梅瑰站起身,主动朝傅星樊伸出了手:“走吧,哥哥——”   悦耳动听的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与稚嫩。   恍惚间,傅星樊宛若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   细雨绵绵。   清风缕缕。   鲜血潺潺。   一场光怪陆离的相遇,让他们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握住她手的那种感觉。   十几岁少女的手,小小的,瘦瘦的,凉凉的……   却蕴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便把他从死亡线上给拽了回来。   ——就是她了!   ——就是她了!   ——就是她了!   不知为何,肌肤触碰的那一刹,时间仿佛停滞了。   他的脑子陷入一片空白。   “就是她了”这句话像弹幕似的,一条条飞过,一条条叠加,直至完全侵占他的思绪。   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也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惨遭拒绝后,他仍对那只手念念不忘。   派人寻找的那几天,他简直度日如年。   一闭上眼睛,漆黑的视野里全是她。   晚上睡着了做梦还是她。   像着了魔似的,赶不走,放不下。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找到了她。   可他的救命恩人却不领情,害他不得不厚颜无耻、死缠烂打。   最后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她才一点一点接受了他。   发病时,她向他伸来的那只手,无异于救命稻草,再次将他拯救。   而今,他总算能彻彻底底的、真真切切的,捉住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柔荑了。   怀揣着激动与期待的心情,他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   当二人指尖即将碰到之际,他发现他的手指抖得有点厉害。   于是,他屏住呼吸,努力控制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喂,别紧张,刚才拉钩还好好的呢。   ——妹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了一回,他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能掉链子。   ——OK!   ——relax!   ——s|mile!   他不断在心里自我催眠,反反复复数次,手才停止抖动。   可打算继续时,他又悲催地注意到手心竟然憋出了汗。   糟糕,那样手感一定很差。   不行,得擦干净。   如此想着,他的手倏地缩了回来,往兜里一插,口袋却空空如也。   手帕、纸巾,一样都没有。   不对啊,他明明记得带了的,难道落在车上了?   啧!!!   紧要关头却诸事不顺,令他顿生烦躁。   呼——呼——呼——   在负面情绪蔓延前,他强迫自己做起了深呼吸。   吸气呼气,呼气吸气。   过了十几秒,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不管不顾地把裤兜当成了手帕,一下两下三下……   擦了好一会儿,他才心满意足地掏出手。   这一次,各方面准备充足,他没有犹豫,没有胆怯,大大方方地伸出去,自然而热情地握住了那只令他魂牵梦萦的手。   小小的,瘦瘦的,凉凉的……   触感如初!   唯一不同的是,充满力量的同时却异常柔软。   细微的改变使他欣喜若狂。   “梅梅……”傅星樊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梅瑰的眼睛,温柔地唤着她的小名,他们交握的手亦慢慢变成十指相扣,“跟哥哥回家吧。”   回家,她真的再次拥有家了。   一时间,梅瑰高兴得不知该如何表达,刚刚傅星樊中途撤回手,她还以为他反悔了呢。   幸好是虚惊一场。   “汪汪汪——”主人愣在原地发呆,小白却急坏了,它原地一个爆冲扑到了梅瑰怀里。   小可爱主动投怀送抱,梅瑰握起小白肉嘟嘟的前爪,眉开眼笑地说道:“放心,去哪也不会忘了你,从今天开始他也是你哥哥了,快,叫哥哥。”   “汪汪——汪汪——”小白四肢着地,冲着傅星樊摇头摆尾,吠声和“哥哥”的音节一样。   傅星樊一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他俯身揉了揉狗头,而后一手牵着妹妹,一手牵着狗绳:“小白,咱们回家咯。”   话音未落,小白立即扭头跑到二人前面带起了路。   屁颠屁颠跟在狗子身后的两兄妹肩并肩,手牵手,大步朝前走,一步一个脚印。   密密实实。   绵绵延延。   深深浅浅。   重重叠叠。   一直延伸到望不见的尽头。   出了陵园,傅星樊还舍不得放开梅瑰的手,大手包裹着小手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难得不下雨,空气还这么清新,我们干脆走回去吧。”   由于大姨妈的关系,梅瑰已经好些天没有系统训练了。   不是窝在酒店包糖果,就是去店里帮忙,她早就按捺不住了。   而且实际牵手的感觉比想象中美好太多。   过去失去的那些亲情与妄想似乎一次性得到了弥补。   但她仍觉得不够,仍觉得不过瘾。   “可以啊,不过车怎么办?”她跃跃欲试地问。   傅星樊不爽地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交给那帮跟屁虫呗。”   非节假日,来扫墓的人不多。   偌大的停车区只零星停着几辆车。   梅瑰循着傅星樊的视线看去,乖乖,都是熟面孔。   之前现身的保镖全跟来了。   这一路,她竟毫无察觉。   “上次晨练泡汤了,一直没机会补回来,今天你可不许再爽约哦。”傅星樊以卖萌撒娇的语气对梅瑰说。   “好,我答应你,只是路这么远,走回去肯定天黑了。”梅瑰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感觉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好办,下雨了咱们就上车。”   “你要吃不消或者累了也要上车。”   “好嘞,全听你的。”   “那走吧。”   心愿达成,傅星樊扔下车,携宠物和妹妹开启了一场徒步之旅。   无人的街道,宽敞而空荡,他踢着路上的碎石,蹦蹦跳跳像孩子般开心。   “我打算下周六启程。”走了一段,他突然面朝梅瑰,以倒退的姿势前进,“你想怎么回去?”   “什么意思?”梅瑰不太明白。   “飞机、轮船、高铁、自驾,你喜欢哪个?” 傅星樊和着节奏玩起了跳房子游戏,单脚跳完双脚跳。   梅瑰长这么大,没出过省,也没出过市,连坐出租车的次数亦屈指可数。   除了公交,她对所有出行工具都充满了兴趣。   傅星樊的老家在申城,距离陇川十万八千里。   自驾估计要一两天时间,几个人轮流开车也很累。   轮船的话,他们这里没有港口,还得先转车,实在太麻烦了。   经过一番衡量,她回道:“高铁、飞机都行。”   傅星樊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没坐过高铁,好想和你一块试试,可宠物必须托运,我不想和小白分开。”   “飞机不用吗?”   “按照民航规定,私人飞机客舱也不能带宠物,但咱们低调点,希望没事。”   “私人飞机!?”比如陆地上的风景,梅瑰更想上天看看,她扑闪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是坐那个来的吗?那岂不是离太阳很近?”   “是啊。”傅星樊跳到梅瑰面前,近距离对视,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满怀期待,满怀探究,像极了小时候第一次乘飞机的自己,“如果你喜欢,以后天天带你飞。”   梅瑰不贪心:“那倒不用,我就想看看太阳公公。”   傅星樊立马拿出手机查天气预报,确认完毕,他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告诉给她听:“出了陇川,你就能看到。”   梅瑰踮起脚尖凑到傅星樊身旁。   手机显示,未来七天,周边地区全是大晴天。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盼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她卑微又渺小的愿望终于能实现了。   “我能不能挑一个靠窗的座位?不,要两个!还有小白,我想和它一起看,可以吗?”梅瑰掰着手指头,语无伦次地问道。   “当然可以。”傅星樊轻触屏幕,天气预报秒变通讯录,“我给老妈打个电话,让她别来接机,看完太阳公公,咱们顺便再环游一下世界吧。”   环游世界!?   梅瑰被这个提议惊呆了。   但最让她在意的却是名为“太后”的联系人。   那一定是傅星樊的妈妈。   认完哥,自然得认爹和娘。   怎么办!?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只剩几天时间,还来得及吗?   等等,先别慌,如果对方答应,那不就有救了。   电话接通,傅星樊按下免提键,里头传来一道女声,是方言,语速很快。   梅瑰一句也听不懂。   只觉得……   她讲起话来,软糯缠绵,婉转悠扬,柔美中还夹杂着一丝娇憨与甜腻。   与高贵威严的“太后”形象完全不符。   倒是有点像江南烟雨画中撑着油纸伞分花拂柳而来的妙龄少女。   真好听呀!   好听到让梅瑰情不自禁的陶醉其中,险些忘了最初的目的。   直到傅星樊开口,他全程使用普通话。   从他的回答来看,对方应该是拒绝了,这让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哦不对,是丑“女儿”要去见“父母”了。   愁啊…… 第025章   “我妈说,有了妹妹忘了娘,真是个白眼狼。”挂了电话,傅星樊垂头丧气地告诉梅瑰,“还说,不能让我一个人霸着妹妹。”   “那不旅游了,直接回家吧。”早见晚见都是见,梅瑰索性豁出去了。   “我怎么就成白眼狼了?”傅星樊倏地抬起头,鼓起腮帮,委屈巴巴地抱怨,“妹妹本来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哼!”   他故意在“哼”字上加了重音,语气神态那叫一个傲娇那叫一个任性。   梅瑰以为傅星樊生气了。   可安慰人是项技术活,她并不擅长,却又怕对方因此发病。   她只好拍拍他的背,顺着他的意思安慰道:“嗯,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闻言,傅星樊笑成了一朵花,摇头晃脑,不知多得意,不知多满足。   “你妈妈……很凶吗?”见傅星樊心情有所好转,梅瑰试探性地问道。   “我妈一点也不凶,好多天没见,她跟我开玩笑呢,刚才她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太想见你了。”傅星樊打开手机相册,“你看……”   光听声音,梅瑰觉得傅星樊的妈妈应该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婉约如水,青丝如云,发髻轻挽,贵妇范十足。   可照片上的人却和她脑补出的形象截然相反。   大开大合的五官很像混血儿。   晒得健康且均匀的小麦肤色充满光泽与弹性。   一头蓬松的大波浪卷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看似慵懒随性却不失时尚感,狂野之中还透着一丝小性感。   最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超级年轻!   和傅星樊一块合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姐弟呢。   “我妈喜欢运动,特别是冲浪、攀岩、游泳和滑雪,知道你搞格斗,她瞬间觉得自己有伴了。”傅星樊得意洋洋地介绍。   “怪不得那么冻龄,怪不得皮肤那么健美。”梅瑰看看照片,再看看眼前的人,除了肤色,母子俩眉眼神似,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长得真像,尤其是眼睛。”   “大家都这么说。”   “不过,她喜欢的那些项目我一窍不通。”   “没事儿。”傅星樊收起手机,“比起户外运动,我更喜欢宅在屋子里搞创作,所以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陪她,你要乐意,不管擅不擅长,她都很开心。”   “只要她不嫌弃,我很乐意。”梅瑰点头如捣蒜。   “那真是太好了。”傅星樊重新迈开步子,“以后,她八成会缠着你教她格斗。”   “我还能继续练格斗?”   “当然。”   “格斗对抗性很强,训练过程中很可能会受伤。”   “怕受伤就不会专挑刺激的运动玩了,她看过你的比赛,直夸你有天赋呢。”   “是……是吗?”梅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人还没回去,她就开始找人在家建训练房了。”   “干嘛在家里建训练房?”   “为了方便你随时训练,甚至还打算高薪聘请专业教练、体能师、营养师和理疗师来家里助你打UFC。”   “什么!?”   “好苗子就得好好培养,我妈很肯定地告诉我,只要你继续练下去,迟早会成为八角笼里的王者。”   UFC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最顶级的职业综合格斗赛事。   比赛擂台为标志性的八角笼。   在成为格斗选手之前,梅瑰就在电视上看过这项比赛。   进了俱乐部,不少队友都以UFC为目标。   但她却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只盼着早日把债还完,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如今愿望提前实现,她完全沉浸在了幸福当中,之后要干什么,她根本没心思考虑其他。   之前,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未来。   脑海里出现最多的是穿上校服、背上书包和普通人一样去学校念书的画面。   之后,不出意外,读书应该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她只有十五岁,即使辍学两年,也还来得及,也还有机会。   “谢谢你妈妈的好意,虽然我很喜欢格斗,不过现在就谋划职业,是不是为时尚早?”认真思考了很久,梅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妈只是那么一说,你用不着当真,也别有任何压力。”傅星樊拍拍梅瑰的肩膀,“凡事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无论你干什么,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你。”   梅瑰抿抿唇,双眼一亮:“我想念书,可以吗?”   傅星樊竖起食指,灿烂一笑:“我已经帮你预约了一个名额,九月开学,你就能上高中了。”   “这么快?不用考试吗?我初中还没念完呢,他们真的会录取我这样的学生吗?”   “育成采用自主招生考试模式,统一笔试加面试,毕业成绩可有可无。”   “育成?”   “我母校,国际中学,初高中连读。”   “面面面试的话,是不是对仪态、谈吐、英语口音之类的要求特高?”国际中学在很多人眼里等于贵族学校,梅瑰只听过没见过,这次有幸能追随傅星樊的脚步,她既高兴又害怕。   傅星樊朝梅瑰眨了眨眼:“有哥哥在,没问题的。”   梅瑰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你能陪我一起面试?”   傅星樊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很遗憾,不能。”   梅瑰脸上的笑容在刹那之间冻结,昂起的头也迅速垂了下去,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那怎么可能没问题,只剩半年时间了。”   “半年时间足够了。”   “对哦,你是过来人,能不能教教我?”   “没问题。”   “那咱们赶紧走,今晚就开始。”   起初,节奏完全掌控在傅星樊手里。   他走在前面,梅瑰便乖乖跟在后面。   当听到有书读,她立即化被动为主动。   一溜烟跑上前,吭哧吭哧,埋头疾走。   见状,小白也窜了出去。   落在后面的傅星樊被一人一狗拉着,顿时脚下生风,走起路来毫不费力。   一个箭步跨出去感觉人都要飘起来了,跟坐雪橇似的。   真好玩。   “驾——”傅星樊玩心大起。   他抖动手腕,缠在掌心的狗绳跟着上弹下跳,俨然把宠物和妹妹当成了座驾。   主人发号施令,小白开心极了。   完全放飞自我的它撒丫子狂奔,在无人的狂野,尽情嬉闹。   梅瑰也不甘示弱,和狗子拼起了速度。   “哇哦……”躺赢的某人玩过无数惊险刺激的项目,唯独没玩过这种,被神队友带着起飞,那种美妙的滋味是任何娱乐设施都不能比拟的。   “小白,再快一点。”   “梅梅,加油加油。”   “哥哥要飞了要飞了……”   “哈哈哈……”   宠物无比给力,妹妹无比配合,傅星樊愈发肆无忌惮,愈发恣意妄为,愈发纵情忘我。   畅快地喊,畅快地笑,畅快地跑……   久违的轻松,久违的愉悦,久违的满足……   彻底释放,无拘无束,真的是太开心,太愉悦了。   他好想一直这么玩下去。   可惜,愿望越美好,现实越残酷。   也不知是某人笑得太过嚣张,还是老天爷见不得萌宠萌妹受累。   路程才过了三分之一,倾盆大雨,迅猛而至,瞬间浇灭了大家的热情。   “少爷,请——”急急赶来的保镖齐刷刷下车,撑伞的撑伞,递毛巾的递毛巾,生怕金主有个什么闪失。   “谁让你们来的?”傅星樊不爽地哼道,丝毫不领情,“我还没玩够呢。”   跑了几公里,梅瑰身上出了不少汗。   想必小白和傅星樊也是如此,如果这时候淋雨很容易感冒。   于是,她扯扯他的袖子:“下次吧,回家之后挑个晴天,你想玩多久,我和小白都陪你。”   傅星樊眼巴巴地瞅着天空。   雨势渐大,他的情绪也跟着天气走,心里莫名地觉得烦躁:“恐怕不行。”   “为什么?”梅瑰一边问,一边接过毛巾,傅星樊的头发和衣服上沾了不少水滴,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   傅星樊撇撇嘴,闹起了小别扭:“我妈肯定会横插一杠。”   擦完人再擦狗,全部搞定,梅瑰让小白先上车,然后又拍拍傅星樊的背,示意他也跟上:“那就大家一起玩。”   傅星樊不情不愿地钻进车里。   落座之后,他靠在窗边,伸手在布满雨水与雾气的玻璃上涂鸦了起来:“你和小白一次性能拉两个人吗?”   梅瑰被问住了,一人一狗拉着两个人跑的画面,一时间她还真的很难想象出来。   像老鹰捉小鸡那样?   还是三个人手拉手,一个人牵狗?   脑内半天,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轮流玩多不过瘾。”画了一会儿,傅星樊似有不满,于是便摊开手掌把画给抹掉了,“而且到时她一定会缠着你不放。”   梅瑰抱着小白坐到傅星樊身边:“怎么会呢?”   门关闭,车子启动。   傅星樊吸吸鼻子,小声嘟囔道:“我妈是个女儿奴,无奈自己生不出,这么多年也领养不到合适的,好不容易盼到了你,还能让我独占?”   雨声混合着引擎声,梅瑰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女儿奴?   独占?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梅瑰总觉得傅星樊刚才的话里,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酸味。   难道他在吃醋?   所谓的“妹妹”还没见着“妈妈”呢,身为儿子兼兄长的他就开始各种羡慕嫉妒恨了?   奇怪,家人之间也会产生这种情绪吗?   梅瑰对双亲只有恐惧与厌恶,所以她不太理解。   不过,无论新家如何,在她心中傅星樊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   “那这个游戏就当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我和小白只跟你玩,怎么样?”她凑到他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 第026章   轻声细语,吐气如兰,婉婉有仪。   再配合上缠缠绵绵的雨声,那语调真真像极了摇篮曲。   傅星樊记得,小时候做了噩梦或者失眠了,妈妈也是这样哼着儿歌哄自己入睡的。   如今长大成人,他倒吃起了妈妈的醋,果然是个白眼狼啊。   思及此,他仰面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所以哥哥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车内灯光昏暗,梅瑰看不太清傅星樊的表情。   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也似在自言自语,她却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别担心。”她笑着朝他伸出了小指,“梅梅最喜欢哥哥了。”   闻言,傅星樊倏地睁开眼睛。   率先闯入视野的是一张灿若春花的笑颜。   紧接着是一根细如葱白的指尖。   相似的场景,让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响起,她之前许下的诺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只要他轻轻勾住她的手,往后余生,他都是她最喜欢的人了。   这让他不断膨胀、不断疯涨的欲|望瞬间得到了满足。   烦躁消失,心情好转。   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还想要更多。   故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道:“比喜欢小白还喜欢?”   梅瑰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和小白并列第一,但我会把你的名字排在小白之前。”   “哈哈哈……”听到这,傅星樊再也忍不住了,他歪过身子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冁然而笑,笑声低沉却极尽愉悦。   温热的面庞与半干半湿的碎发一起落在梅瑰的颈窝里,时暖时凉,痒痒的。   她本能地缩了缩肩膀,后背挺得笔直,双手半握拳,无措地撑在膝盖上。   笑了,是不是表示没事了?   “我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傅星樊再次阖上眼睛,手无意识地落在小白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以后这种事恐怕不会少。”   自懂事起,梅瑰每天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所以她很明白缺少安全感到底有多么可怕。   要不是小白,她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出暴力的阴影。   没想到傅星樊也会这样。   应该是惊恐症造成的吧。   “我和小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梅瑰撑着膝盖的手慢慢攥成拳,心病还需心药医,她不奢望自己能治愈他,只求能给他一点温暖和安全感。   “因为我有病,大家不得不让着我,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总有一天会腻烦,如果你厌了倦了,一定要告诉我。”傅星樊圈住小白毛茸茸的脑袋,两只手轮流撸狗耳朵。   “不会的。”梅瑰摇摇头。   “我妈平时很宠我,事事以我为先,但偶尔脾气上来也会吐槽我呢。”撸完耳朵,傅星樊又把魔掌伸向了小白的脸,左捏捏右揉揉,狗子却吐着舌头,一脸享受。   “不会的!”梅瑰转头看向傅星樊,态度比方才还要坚定,“对我来说,世上再也没有比家暴更加难以忍受的事了。”   “对不起。”傅星樊不是有意揭梅瑰伤疤的,他满怀歉意望着她,神情纠结而哀怨,“很多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犯起病来比女人还矫情。”   “没关系,多矫情,我和小白也照单全收。”说完,梅瑰把脑袋伸到傅星樊面前,“一颗狗头不够,那就再加一颗杨梅头。”   傅星樊忽然一怔,鼻头和眼眶同时泛起了酸:“我爸就是受不了我,才打着工作的旗号往来于世界各地,一年难得回一次家,我想搬出去,我妈又不让,我觉得特对不起他们。”   “他们肯定不会怪你,我觉得你已经控制得很好了,所以千万别自责也别内疚。”傅星樊越说越激动,梅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傅星樊很想揉梅瑰的脑袋,可稍加用力,手就抖得厉害:“我吃过很多药,看过很多医生,试过很多方法,却仍然治不好,我好怕一辈子都会这样,我好怕……”   “别怕!”梅瑰一只手握住傅星樊发抖的手,一只手绕过他肩膀,轻拍他的背,安抚道。   肌肤接触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安全感,可仍抵不过归属感流失的速度。   内心缺了一大块的傅星樊拧眉凝视着梅瑰的眼睛:“……抱抱我。”   四目相接,他那双原本蕴着万千星光的笑眼,如今却黯淡异常,并且蒙上了一层雾气。   卸去所有伪装,他的虚弱、他的挣扎、他的疲累、他的苦恼……   悉数暴露在她面前,叫她如何忍心拒绝。   怔了几秒,梅瑰大胆地张开双臂。   两只手小心翼翼地从他肩侧穿过,而后交握,以拥抱的姿势把他揽进了怀中。   少女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像只大热水袋似的。   傅星樊顺势回抱,双臂用力地搂住她的腰身,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   贪婪地汲取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一切。   仿佛只有如此,他焦躁不安的心才能寻求到一丝丝慰藉。   “梅梅……梅梅……梅梅……”他忘我地唤着她的小名。   “我在呢,我在呢,我在呢。”她不厌其烦地回复,一声比一声温柔。   “等回到申城,我再教你功课好不好?”傅星樊以撒娇的语气念叨,“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你和小白能不能好好陪我玩玩?”   “好——”梅瑰抚抚他的背,眼神宠溺,动作轻柔。   “小白,你呢?”妹妹同意了,傅星樊微微侧过脸,露出半只眼睛,睫毛眨眨,可怜巴巴地瞅着近在眼前的狗子。   小白很通人性,它竖着两只兔耳朵一边上演呆萌的歪头杀一边汪汪汪叫。   “你们对我真好。”空虚的内心被温暖与善意一点一点填满,傅星樊的情绪很快得到控制,恢复如常的他一只手抱着妹妹,一只手盖在狗脑袋上使劲揉,“剩下这几天,我要你们寸步不离地待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做糖。”   “这容易,打包工作归我了。”梅瑰拍拍胸脯。   “呜呜呜——”有糖吃,小白仰天长啸,尾巴上翘摇个不停。   回到酒店,两人一狗冲了个热水澡,然后齐聚厨房,烹饪的烹饪,打下手的打下手。   吃饱喝足,大家按照约定来到书房工作。   要不是必须天天训练,梅瑰也懒得出门。   偶有闲暇,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和小白蹲在门口看书。   她读,它听。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静止了,没有痛苦,没有烦恼,只剩惬意与放松。   所以哪怕连续几天待在同一个地方、重复做着同样的事,她也不觉得枯燥。   看着傅星樊做糖。   看着小白吃糖。   看着自己把糖果包得漂漂亮亮。   这份氛围好像是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三口之家。   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舒舒服服地干着自己喜欢的事,这不正是她向往中的生活吗?   她得好好珍惜,好好享受。   一旦离开,去往新的地方,必定会遇见新的人生,开启新的旅程。   到时,她的世界就不止傅星樊和小白两个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认认真真地对待。   全情投入时,时间飞逝,五个日日夜夜竟一晃而过。   最后,兄妹合作,狗子监工,空荡荡的陈列柜再次挤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起码能卖三个月吧?”细心点货的梅瑰每数一个,心里就多一分不舍,“那样即使你这个大老板不在,短时间内店里都不会断货。”   “缺货也不要紧,空运很快的,团扇糖除了手工制作版,还能拓印图案批量生产。”连轴转了几天,略感疲惫的傅星樊靠在椅子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以后团扇糖全部批量生产好了。”在直径只有几公分的糖块上雕刻、画画、上色,实在太难了,有些微小的细节甚至要借用放大镜,一路围观,梅瑰特别心疼傅星樊的眼睛和手。   “平面雕刻有平面雕刻的乐趣。”傅星樊捏捏鼻梁,“周老板明天要来送行,你把不要的衣服收拾一下,我让他捐给慈善机构。”   “已经收拾好了。”   “这么快?”   “明天早上咱们就要启程了,临时整理,我怕漏东西。”   “那这些也拜托你了。”傅星樊站起身,指指桌子,“我去洗个手。”   “好嘞。”梅瑰撸起袖子,麻利地整理了起来,当傅星樊与自己擦肩而过时,似想起什么的她叫住他问道,“你的行李呢?需要我帮忙吗?”   傅星樊摊摊手,指尖被颜料染成了五颜六色的:“我没行李。”   “哦……”梅瑰机械性地点点头,总统套房要啥有啥,确实不需要准备什么,至于其他穿的用的,大少爷打个电话,自有人送上门。   “以后,你也不用带。这次的行李,你之前的领队会负责搬运。”说完,傅星樊蹦蹦跳跳地往门外走。   “死胖子!?”梅瑰对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没半点好感,离开俱乐部,她再也不想看见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凭什么要他负责?”她追上傅星樊不解地问道。   傅星樊停下脚步:“周老板告诉他,你成了我妹妹,所以他就死皮赖脸地求着周老板给我带话,说想一块来,怎么,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那个死胖子可坏了。”梅瑰鼓鼓腮帮,气不打一处来,“对我吆五喝六也就算了,每次见到小白他都恶狠狠地威胁要宰了它。”   “什么!?”傅星樊只调查了梅瑰和周老板之间的恩怨,其他小喽啰,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敢欺负你们,不可原谅。”   撂下狠话,他愤怒地抄起手机。   梅瑰看见傅星樊正在给姓周的打电话,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打算……?”   傅星樊眯起双眼,恶狠狠地说:“弄死他。”   此话一出,梅瑰吓得一激灵,他可是说到做到的人,电话接通,死胖子危也。   于是,她赶紧抢过手机:“虽然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但罪不至死。”   电话挂断,傅星樊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地哼道:“那就这么便宜他了?”   梅瑰舔舔嘴角,眼珠子滴溜一转,计上心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第027章   翌日清晨,两兄妹和小白正围在桌前享受在陇川的最后一顿早餐。   周老板却屁颠屁颠地带着死胖子登门拜访。   多日未见,梅瑰发现二人气质大变。   之前一个牛逼哄哄,一个拽上天,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今天倒乖乖装起了孙子。   不仅点头哈腰,低声下气,笑脸相迎,还带了一堆礼物。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嘿,来拍马屁啦!   “大少爷,大小姐,早上好。”周某人腆着脸把东西搬到梅瑰和傅星樊跟前,“这些都是孝敬您二位的。”   各种造型别致的锦盒在餐桌上一字排开,里面装满了翡翠饰品。   玉镯、戒指、珠链、耳环、挂件……   应有尽有。   每一件都质地细润,颜色浓艳均匀,如泉水般清澈,差点闪瞎梅瑰的狗眼。   出手如此阔绰,看来是下了血本啊!   可惜,梅瑰对玉石毫无研究,也不感兴趣。   不过这几年,她被姓周的骗惨了。   难得对方主动送上门,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于是,她故意用筷子挑起一只耳环,板着脸刁难道:“我和哥哥都没打耳洞,你孝敬谁呢?”   “大小姐,可以用耳夹。”周某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两只手往兜里一揣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几样稀奇古怪的小东西,“看——”   梅瑰不化妆,也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   但绝大多数女孩子对精致可爱的小玩意都没什么抵抗力。   她也不例外。   姓周的那双手又黑又糙,十根手指头戴满金戒指,恶俗到极点。   可掌心捧着的耳夹却小巧玲珑、熠熠生辉。   螺旋形、三角形、蚊香盘、环形……   款款清新华丽,可盐可甜,瞧得人眼花缭乱。   “大小姐,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见梅瑰神情有所缓和,周老板小心翼翼地把耳夹捧到她面前。   奸商之所以叫奸商,是因为他们见钱眼开,见风使舵,脸皮比城墙还厚。   在利益面前,即使当场被痛扁一顿,他们也会笑呵呵地爬起来继续跪舔。   这种货色,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   故而梅瑰看向傅星樊,对方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立马点点头,说道:“吩咐不敢当,就想麻烦你一件事。”   立功的机会来了,周某人双眼一亮,连忙打躬作揖:“大小姐请说——”   “我不太喜欢绿色。”梅瑰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上随便找了张图片,“黑翡翠比较适合我。”   “哎呀,大小姐真有眼光,现在可流行墨玉了,我马上叫人送来。”周某人左手竖大拇指,右手拨电话。   梅瑰却阻止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周老板亲自跑一趟,我才放心。”   深得金主爸爸信任,周某人收起手机,小鸡啄米式的点头:“诶诶诶,我亲自去,半小时之内一定送到。”   “那就辛苦周老板了。”梅瑰扬起公式化的笑容。   “哪里哪里,请大小姐在此安心等待,我去去就回。”说完,周某人一溜烟地跑走了。   “大少爷好,大小姐好——”老板尚未出门,死胖子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献殷勤,“我……”   “我也有一件事想麻烦你。”梅瑰懒得听死胖子逼逼,果然出声打断道。   “大小姐太客气了,别说一件,一百件也没问题。”死胖子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两只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梅瑰起身走到小白跟前,一边摸它的脑袋一边往窗外瞅:“今天的雨下得可真大啊,从酒店到机场,肉爪爪和毛肯定要弄脏了。”   死胖子秒懂:“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完,便要去牵狗绳。   “汪汪汪!!!”   小白岂会让他如愿。   它前脚蹬在桌子上,后脚站在椅子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仿佛在警告——混蛋别过来,否则我咬死你!   “小白乖,我不是坏人。”狗狗狂吠不止,充满敌意,死胖子不敢上前,只能尴尬地杵在原地连哄带骗。   结果小白根本不吃那一套。   吼了几声,它从桌上跳到地下,绕着死胖子转圈圈。   那姿态像是在向对方发出邀请——有本事就来抓我呀!   见状,死胖子撸起袖子追了上去。   敌人上钩了,小白满屋子撒欢。   一会儿跳到沙发上,一会儿钻到茶几底下,兴奋得和对方玩起了捉迷藏游戏。   死胖子挺着个巨大的啤酒肚,跟怀孕了几个月似的。   爬上爬下,几个来回就把他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呜呜呜——”   对手行动迟缓,跟不上节奏。   小白便停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走来走去,尾巴高高翘起,得意地摇来摇去。   仿佛在嘲讽他的无能。   在金主爸爸的眼皮子底下,被一条狗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死胖子哪里受得了。   为了挽回颜面,他决定豁出去。   前几次,怕狗咬人,他显得很小心,主要以驱赶为主。   这回,他打算改变战术。   与狗子对峙了几分钟,他先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   接着展开双臂,放低重心,左右迂回,以扰乱它的注意力。   最后趁其不备,猛地扑了过去。   小白何其聪明!   出色的反射神经和运动能力,不仅让它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攻击,还利用假动作诱使对方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喂!”偷袭不成反被虐,死胖子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痛得嗷嗷直叫。   “哈哈哈……”滑稽的一幕把坐在旁边吃瓜看戏的兄妹二人逗得开怀大笑。   “没事吧?”差点笑出眼泪的傅星樊慢悠悠地走到死胖子身边,笑着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要不要帮忙?”   被金主爸爸居高临下俯视着,死胖子臊得想打个底洞钻进去,哪里还敢麻烦对方。   他艰难地爬起来,满面通红地说道:“大少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别客气嘛。”傅星樊拍拍手,狗子兴高采烈地吐着舌头飞奔而来,他立即单膝跪地迎接,“小白,待会儿这个叔叔会把你背去机场。”   “背?”还没缓过来的死胖子再次傻了眼。   “麻烦你蹲下来。”小白一头扎进傅星樊怀里,他顺势将狗子抱起来。   客气的口吻,命令的语气,纵使不情愿,死胖子的身体还是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听话地背过身,双腿慢慢弯曲,肥胖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沉。   “小白,你一定要抓牢哦。”傅星樊把狗子轻轻地放到死胖子背上,两只毛茸茸肉爪一碰到胖脑袋,即刻张牙舞爪,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顶着一头光亮地中海发型的某人措手不及,抱头鼠窜,仅剩的头发也险些被薅秃噜。   “噗——”梅瑰扑哧笑出了声,心里直呼干得漂亮。   “小白,你怎么能挠人呢?”傅星樊装模作样地训斥狗子,完了又若无其事地找到死胖子,“背不行,就用抱的吧。”   还来!?   死胖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拒绝。   可傅星樊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小白塞到了他手里。   说来也奇怪!   小白破天荒的没有攻击对方,而是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肩头。   怀中的毛茸茸乖得像只玩偶,死胖子实在找不到理由把人家丢出去。   只好硬着头皮抱住,并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挠,千万别挠,千万别挠……   “哈哈哈……”僵硬的肢体动作外加一副司马表情,梅瑰笑到捶桌。   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碰到不讲理的宠物和强势的金|主|爸爸,有火得憋着,有苦说不出,这仇报得实在太爽了。   但这还不算完,她敛起笑意朝傅星樊眨了眨眼睛:“哥哥,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傅星樊非常配合地点点头:“对对对。”   “周老板还没来呢?”死胖子一脸懵逼,他瞅瞅时间,现在才八点半,飞机中午才起飞,完全不用这么着急,“咱们不等他吗?”   “对付骗子必须以牙还牙。”梅瑰把桌上的礼盒扔到垃圾桶里,“抱好小白,否则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你哦。”   闻言,死胖子当场石化。   他终于懂了。   什么喜欢黑翡翠,什么狗子容易脏。   这都是借口,这都是圈套。   亏他们精心准备这么久,结果起了个大早什么好处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骚。   早知如此,他就该和老板共进退。   这下好了,弄了个定|时|炸|弹,要是中途狗子有个什么闪失。   轰——   他也玩完了。   呜呜呜,好惨!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梅瑰站在门口,双手攥拳,凶神恶煞地催促,仿佛只要死胖子慢上一秒,她便会抡起拳头锤爆他的狗头。   “来啦!来啦!”   死胖子欲哭无泪,拼命加快步伐,双脚竟好似灌了铅一般,每迈一步都无比艰难。   可身上的狗子却吐着舌头瞅着自己,笑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   笑屁啊!   重死老子了!   这坑爹的旅程快点结束吧!   死胖子在心里不停咒骂。   而对梅瑰来说,属于她的旅程才正要开始。   昔日为难她的家伙,双双被修理了一顿。   出完这口恶气,她总算能彻彻底底的和这个地方告别了。   可兴奋劲过去,又陷入了紧张的状态当中。   因为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见到傅星樊妈妈了。   虽然这几天,傅星樊给她讲了许多关于新家以及家庭成员的事,她还是没什么自信。   见了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你好,再自报家门?   还有,该怎么称呼她呢?   上去就叫妈妈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怎么不开心?”尽管梅瑰努力保持镇定,傅星樊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没有啊。”梅瑰低着头,双手交叠背于身后,大半截手指都藏在了拉长的衣袖里。   “以前一上飞机,我就闷头大睡,从来没关注过窗外的风景。”傅星樊一手揽住梅瑰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据说太阳从云层中跳出来的那一刹,场面特别壮观,待会儿,我们一起看吧。” 第028章   一起!?   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梅瑰还是从一条狗身上学会的。   以前,她狭隘地以为,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叫“一起”吃饭,同学们坐在教室里叫“一起”上课,认识的人结伴往一个方向叫“一起”回家。   可当时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她的内心还是觉得很寂寞。   爷爷不准她上桌,爸爸妈妈不许她说话,用餐环境逼仄而又压抑。   她只想快点再快一点,完全感受不到食物带来的美味和满足。   教室空旷,上课学习、课间休息学习,根本没时间和前后桌交流。   学校对她来说永远都只是一个学习场所,毫无快乐可言。   放学了,同村的孩子会围过来向她请教或者要作业抄,她不愿意。   他们便会对她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直到回家为止。   什么友谊,什么交情,不存在的。   这根本就不是“一起”。   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后来,她遇到了小白。   那时小家伙才刚断奶。   瘦骨嶙峋,整天在垃圾堆附近徘徊。   被人扔石头也不躲,只会瑟瑟发抖地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呜咽,看起来特别可怜。   欺负它的顽童们却哈哈大笑,说白色德国牧羊犬天生有缺陷,是失格犬。   所以主人才会遗弃它,以后也不会有新主人愿意收留它,很快就会死去。   听到这话,她忽然觉得对方的遭遇和自己很像。   想带它回家,可爷爷奶奶应该不会同意。   于是每次倒垃圾,她都会从自己碗里匀一些剩菜剩饭给它吃。   看到有人欺负它,也不再袖手旁观。   一来二回,他们渐渐熟络起来。   小家伙见到她不仅会摇着尾巴围着她转,还爱粘着她。   她去哪,它就跟着去哪,甚至连回家也不放过。   她怕爷爷发现,不敢领进屋,狗子居然乖乖蹲在院子门口等。   即使奶奶拿扫帚驱赶,它也不走。   一连坚持了好多天,直到爷爷放话要宰了它,逆来顺受惯了的她才敢鼓起勇气挺身而出。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反抗家里的大人。   结果免不了一顿毒打。   可她却暗暗在心里发誓,哪怕被打死也要护小家伙周全。   最后以被打得半死的代价,给狗子换来了一个栖身之地。   但爷爷说绝不会浪费一粒米养畜牲。   浑身是伤的她将脏兮兮的小家伙紧紧地抱在怀里,态度坚定,眼神倔强,以后有饭大家一起吃,她一半,它一半。   从此,她和小白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初来乍到,小东西对新环境很不适应。   不敢跨出他们所住的屋子一步,生怕其他人对它、对主人不利。   嘘嘘、便便、吃饭、溜达、睡觉……   干什么它都爱叼着主人的裤腿,希望她能时刻陪在自己身边。   过了半岁,小家伙的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之后回到父母家,情况却反过来了。   双亲离开多年,她连他们的样子都快忘记了。   明明血脉相连却形同陌生人,她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   然而夹着尾巴做人也讨不到任何好处,甚至沦为了大人们的出气筒。   面对各种暴力行为,小白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到哪,狗子都陪着她。   她挨揍,狗子也和她一起扛。   虽然小家伙不会说话,只要有它在,她便不会感到恐惧与害怕。   那时,她才明白,所谓的在一起,是心灵与精神的陪伴。   彼此关照,互相扶持,给予对方跨越黑暗的勇气以及生存下去的力量。   傅星樊也曾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这词。   带她一起走,和他一起合影以及做糖果,还有来不及实现的愿意——等头发长长了和他一起做直播。   二人的关系就在这种层层递进中慢慢发生了改变。   他对她一点一点敞开心扉,她对他的了解亦越来越深入。   方才那句“我们一起看吧”,似乎将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瞬间推到了顶峰。   第一次坐飞机,她激动不已又紧张万分。   第一次回新家,她翘首以待又忐忑不安。   各种纷繁杂乱的情绪蜂拥而至,一时间令她难以招架,不好意思说出口又无法自行排解。   纠结彷徨之际,从不关注风景的他竟破天荒地向她发出了邀请。   这份意想不到的主动不正像极了她和小白为彼此所做的事吗?   为了你,我才愿意踏出那一步。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因为除了小白,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依靠。   “嗯,一起看。”从回忆当中跳脱出来,感动之余还让梅瑰重拾信心,她抬起头看着傅星樊,笑得比糖果还要甜。   怀中的少女从拘谨到放松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然而一个微笑却立即让傅星樊安心下来。   “那走咯。”他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   此时,梅瑰才发现自己已身在机场。   私人飞机有专属通道,不用排队,不用等候。   宽阔的停机坪停了数十家大大小小的飞机。   其中最打眼的是架经过涂装的小型客机,机身通体漆黑,前腹至机头下半部分呈白色,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虎鲸。   “天哪,别告诉是那架!?”梅瑰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傅星樊挥手一指,得意地说道:“看到尾翼的星星没?”   梅瑰猛点头,或许是名字里头带了一个星字,她总觉傅星樊对星星情有独钟。   从总统套房的门牌,药盒的装饰,糖果店的招牌到眼前的飞机,上面全都打下了专属于他的烙印。   真美啊。   也真的很适合他。   “等回去之后,我再在上面花几朵玫瑰花。”行至机尾处,傅星樊停下脚步,仰头望去。   “什么?那是你画的?”继下巴之后,梅瑰的眼珠子也快蹦出来了,“这么高,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难道爬梯子上去吗?”   “对呀。”   “风这么大,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放心,安全措施相当到位。”   “那还差不多。”雨停,风未歇,梅瑰被吹得有点睁不开眼,她拉长袖子擦了擦眼睛,“星星挺好看的,干嘛还画梅瑰?”   “星星代表我,玫瑰代表你,上天入地,我们也要在一起。”傅星樊将二人交握的手举高,伸向天空。   上天入地也要在一起吗?   呵……   刚擦完眼睛,梅瑰的眼眶红红的,湿湿的,像哭过了一样。   但听到这句类似表白的宣言,她立即咧开嘴,笑露八齿,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那……玫瑰花能让我来画吗?”   “当然没问题。”   “可我画得很烂,你得教教我。”   “你想学画画?”   “哥哥画得那么棒,做妹妹的总不能拖你后腿吧。”   “哈哈,那咱们看完太阳就画。”撂下话,也不管梅瑰是否同意,傅星樊拉着她兴高采烈地往登机口去,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少爷,小姐,这边请——”   “啊,跟屁虫!”梅瑰一眼认出了说话的人。   其他飞机负责迎客的是漂亮的空姐,他们所乘的专机门口则站了两排西装笔挺的保镖。   为首的是先前与之打过交道的保镖A和B。   “他们也去?”她很好奇。   “虽然这群家伙很烦很碍眼,驾驶技术却是一流的。”傅星樊气定神闲地在保镖们的注视下缓缓登上台阶。   “开飞机?好牛逼的样子!”梅瑰紧随其后。   这次,她特地放慢步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众人。   尤其是A和B。   她原以为他们是本地人,没想到一直从申城跟到了陇川,还自带其他技能。   这说明跟屁虫们是傅家长期雇佣的贴身保镖,日后少不了碰面,她得好好记住每一个人。   “……谁开?”看了一圈,她小声问道。   “正驾驶左佑。”傅星樊先指了指保镖B,而后又指了指保镖A,“副驾驶,右佐。”   “正副!?左右!?认真的?”梅瑰有点懵,左姓还挺常见的,右姓却是第一次听到,而且两个人左右颠倒,整得和双胞胎似的,一不小心就搞混了。   “当年我和你反应一样。”傅星樊无奈地耸耸肩,“好在他们长得不一样,很容易区分。”   梅瑰记得保镖B,因为他叫过自己的名字,性格看起来也开朗一些。   ——这家伙是左右!   ——这家伙是左右!   ——这家伙是左右!   她不断在心里重复以加深记忆。   “不过,如果你实在弄不清也没关系,有什么事直接找哥哥,哥哥帮你搞定。”傅星樊朝梅瑰眨了眨眼。   单眼WINK,电力十足,梅瑰的小心脏好像中了一记电击,麻麻的,苏苏的,热热的……   “两边都能看风景。”   不等梅瑰回味,傅星樊的嗓音再次传来。   步入机舱的那一刹,她所有的心思都被眼前的奢华景象给夺走了。   沙发、按摩椅、工作桌、西餐桌、多功能床、家庭影院、迷你吧台、迷你厨房、旋转楼梯、浴室厕所……   一系列配套设施跟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基本没差,这完全颠覆了梅瑰对飞机的固有印象。   简直壕无人性!   果然有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来,先试试这个。”傅星樊来到梅瑰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向靠窗的按摩椅。   梅瑰乖乖坐了上去,垫子又软又弹,一边歇息一边享受振动按摩功能,惬意舒服到她想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   但屁股尚未坐热,椅子忽然以缓慢的速度往后倒去。   当整个人躺平,视线正好与窗口齐平,侧过脸,玻璃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   广阔的天空,辽阔的大地,起起落落的飞机,忙忙碌碌的乘务人员,来来往往的旅客……   透过一方小小的窗户,仿佛阅尽世间繁华。   真奇妙。   真新鲜。   “小心着凉。”梅瑰看得起劲,傅星樊贴心地抖开毯子盖在她身上。   “谢谢,不过一个人躺着多没意思。”梅瑰坐起身,放下毯子,走到对面的沙发前,“这儿位置大,我们可以一起看。”   “汪汪汪——”小白最先响应号召跳了上去。   梅瑰一只手搂着小白坐在它身边,一只手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傅星樊坐这儿。   傅星樊解开西装扣子,斜靠在沙发上:“飞机马上起飞,压力改变,容易造成耳疼耳鸣,吃这个可以缓解。”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团扇棒棒糖递给梅瑰。   梅瑰抽出一根,拆开包装,原封不动地送到傅星樊面前:“全给我了,你怎么办?”   好东西要分享,妹妹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傅星樊接过糖,开心地舔了一口:“……真甜。”   “也不看是谁做的。”梅瑰模仿傅星樊的口吻说出了他时常挂在嘴边的名台词。   “哈哈!”傅星樊笑得合不拢嘴。   梅瑰又拆了两根,一根给小白,一根给自己:“学得不像吗?”   问这话时,她叼着糖原地转了个身,双膝跪在沙发上,两只手交叠趴在窗边看来看去。   傅星樊单手支颐,面庞微侧,眼睛半眯,出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精致的小脸,深邃的五官,卷翘的睫毛,犹如陶瓷般光滑细腻的皮肤,跟洋娃娃一样可爱。   看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回道:“像。”   在他眼里,无论她做什么表情,他都觉得很好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妹妹”滤镜吧。   “真的啊!”梅瑰对着玻璃又试了一次,她想看看自己的表情。   可不等确认,窗外的风景竟齐齐向后退,她兴奋地喊道:“起飞了……起飞了……”   滑行声,轰鸣声相继传来。   飞机缓缓离开陆地飞向天空,她梦寐以求的空中之旅即将开始。 第029章   陇川四季阴雨,驻足抬首,别说飞机,连鸟都很少见到。   所以当梅瑰亲眼看着自己乘坐的飞机离地,那一刻她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哎呀,地上的人变得好小,跟蚂蚁似的……”   兴奋到忘我,她拉着傅星樊的袖子,激动地叫了起来,完全不记得吃糖。   “还有飞机……一排排的,好像鸟儿。”   “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比起风景,傅星樊更在意梅瑰的身体状况。   “呜呜呜——”回答他的却是小白,起飞带来的轻微震感让毫无经验的狗子慌了神,它立起飞机耳,趴在主人身边呜呜咽咽。   “小白别怕。”傅星樊把狗子抱入怀中,温柔地抚着它的背毛,“很快就没事了。”   小白昂起脑袋,鼻子凑到他手边,不停嗅着糖果。   “糖里加了葡萄汁,不能给你。”傅星樊叼着糖,同时拿出顺身携带的鸡肉干,一片一片撕开进行投喂。   吧嗒吧嗒。   小白吃的津津有味,主人的安抚再加美味的食物,它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要飞多久才能看见太阳?”飞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梅瑰失了魂才慢慢回到身体里,但视线还是舍不得收回来。   傅星樊看看表,在心里盘算,思考须臾,他回道:“快的话一刻钟,慢的话半个小时。”   “那我可不能眨眼。”梅瑰撑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夸张又滑稽的动作把傅星樊逗笑了:“用不着那么紧张,如果云层很厚,可能看不到太阳,只能看到霞光。”   “……还要看运气啊?”梅瑰绷直的肩膀倏地垮塌下来,显得有那么一点失望。   “没事,我把运气借给你。”傅星樊双掌展开,隔空做了一个发功的动作。   梅瑰转过身,盘腿靠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咬了一口糖:“你那是龟波气功吧!?”   傅星樊双眼一亮:“你也看过龙珠?”   梅瑰遗憾地摇摇头:“以前放暑假,堂哥堂弟来爷爷家,他们爱看,我跟着瞄了几眼,只记住了这一个动作。”   “相信我。”傅星樊拍拍胸膛,“上天既然能让我们相遇,那证明我是欧皇。”   “你也许是欧皇,我却可能是非酋,不是有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吗?遇见你花光了我一辈子的运气。”梅瑰嘎嘣嘎嘣咬着糖块。   “欧皇遇见非酋,正负相抵,运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实在不行,咱们飞远点,不见太阳誓不罢休。”   “那你妈妈可要等急了。”   “一个电话搞定。”   “飞机上能打电话?”   “有WiFi,上网都行。”   梅瑰翻开手机,确实有信号,看了一眼,她立即合上,阻止傅星樊:“还是别打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傅星樊舍不得妹妹愿望落空:“那怎么行?”   梅瑰转着手中棒棒糖棍,恢复趴坐的姿势,一边看向窗外一边舔着糖:“我好像感受到了你的欧气,所以我相信今天愿望一定能够成真。”   闻言,傅星樊先是一怔。   而后笑着收起手机,学着妹妹的样子,和她一起趴在窗前祈祷奇迹的降临。   见状,已经适应了的小白也挤到他们中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时而看向左边,时而看向前方,时而看向右边,眼里满满的期待与好奇。   就这样,两人一狗肩并肩,互相依偎,翘首以盼。   时间一秒一秒流失。   在无声的等待中,窗外的景色也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阴云笼罩的天空逐渐光亮起来。   黑压压的积雨云慢慢变成了雪白的棉花糖状。   蓬蓬松松,绵绵密密,酷似奶油泡沫。   看着看着,梅瑰特想咬一口。   继续前行,云层之间徐徐地裂出数道缝隙。   一朵朵漂浮不定的泡沫开始染上鲜艳的色彩,淡红、暗红、深红……   太阳就藏在那后面!   梅瑰的心瞬间吊到了嗓子眼。   可普照大地的太阳公公,此时却宛若害羞的少女。   哪怕她把脖子抻成了长颈鹿,也迟迟不肯露头出来见她一面。   急!   急得口干舌燥,望眼欲穿。   盼!   盼得耳根发热,心脏怦怦直跳。   “哥哥教你画玫瑰吧。”傅星樊倒是相当淡定,他不疾不徐地对着窗子连哈了几口气,透明的玻璃上随即笼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   梅瑰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人。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她哪有心情学画画。   不过拒绝的话语即便到了嘴边,她也硬生生把它咽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对方肯定是为了安慰她。   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傅星樊伸出食指擅自在上面画了一笔:“先来一个斜钩,钩子朝右,这是花蕊。”   “……”   “第二步在钩子上画一个月牙。”   “???”   “第三步,再在月牙旁边画一个钩子。”   “……”   “第四步,在钩子左边连画两个长钩子,这是花瓣。”   “???”   “第五步,画一个半圆将钩子包起来。”   寥寥几笔,雾气中便盛开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   梅瑰由惊转喜,注意力逐渐被傅星樊的手指所吸引。   他还在继续,信手拈来,线条随意却不失神韵。   “第六步在左侧画半个斜方块。”傅星樊的指尖灵巧地在玻璃上游走,“第七步在右侧画一个斜三角。”   半个方块,一个三角,两道曲线犹如一片片剥离的花瓣,待放的花蕊立刻呈现绽放之姿。   看得梅瑰目不转睛。   “第八步在花朵下面画四条柳叶。”   “第九步在柳叶形的花蒂间画上一条花茎。”   “最后一步,在花茎两侧添上两片锯齿状的叶片,一上一下。”   仅仅十步,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便完成了。   速度真快!   画得真好!   梅瑰刚想鼓掌赞叹,却看到了更为神奇的一幕。   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细碎的斜射下来。   灰蒙蒙的雾气浅浅散去。   绯红的色彩映落在花叶之上,层层叠叠铺陈开来,似波似浪,掀起阵阵涟漪。   透明无色的花朵瞬间变了颜色,惊绽怒放,似火如霞,美丽至极。   是太阳!   太阳出来了!   梅瑰几乎喜极而泣。   转头望去,一轮巨大的红日映入眼前,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目光所及之处,嫣红一片,无比刺眼却无比温暖。   她本能地眯紧眼睛,并抬起手遮挡。   可遇而不可求的温度洒在掌心上,全身的毛细孔仿佛都在那一刻张开了。   热意悄无声息地渗透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血,再沿着经络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此温暖,如此热血沸腾,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脉。   原来沐浴在阳光下是这样一种感觉。   梅瑰闭上眼睛。   黑暗中缓缓升起一抹金色的霞光,如梦似幻。   在它的照耀下,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破土而出,伴着微风,摇曳生姿。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景色。   她定要好好享受,好好回味,好好铭记。   沉浸片刻,梅瑰开心地握住了小白的肉爪爪,眼含热泪地对它说:“以后咱们就可以尽情的在阳光下奔跑了,你的毛发不会整天湿漉漉,脚脚也不用老是踩水和泥巴。”   “汪——汪——”小白冲着窗外的太阳高声嚎叫。   狗子的叫声处于兴奋警戒状态,梅瑰摸摸它的肚子:“小白,那是太阳,不是火球,没有危险,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暖和?”   “汪、汪……”狗子的吠声变得温柔而短促,那说明它听明白了。   “小白,晒太阳咯。”梅瑰整张脸都埋进了狗子的颈窝,软密的毛发戳的皮肤痒痒的,她闷闷地开口,“听说太阳有味道,我来闻闻看。”   用力呼吸一口,鼻息间尽是鸡肉干的味道。   “你可真馋。”梅瑰松开狗子,宠溺又无奈地皱了皱鼻子,而后灵机一动,视线落到了傅星樊脸上,她咬着唇瓣,扑闪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傅星樊秒懂,他笑着张开怀抱。   梅瑰微微倾身靠了过去,吸着鼻子像只小狗似的在傅星樊身前到处嗅闻。   从胸膛到手臂,再从手臂到肩膀,最后停在了颈窝处。   平日里,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浓浓的糖香气。   今天似乎还多了一些其他味道,清清淡淡,隐隐约约,却能直达内心,引发无限遐想。   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   像受了蛊惑一般,梅瑰决定遵从内心的意志。   她情不自禁地阖上眼睛凑到他颈边,穿过发丝避过衣领,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肌肤。   近距离嗅闻,微妙的气味愈加浓烈。   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好好闻。   梅瑰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大有不闻够便不罢手的意思。   而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却让傅星樊有点不知所措。   暧昧的姿势、暧昧的距离,像极了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噗通——噗通——   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小人在打鼓,咚咚咚,咚咚咚,敲得他心烦意乱,思绪万千。   咕嘟——咕嘟——   他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垂落在身侧的手僵硬地抬起,颤抖的指尖缓慢地攀上她的脊背。   当指腹触到那抹柔软时,一道电流迅速传遍全身,吓得他倏地弹开了。   难得她这么信任自己,难得她这么迷恋自己,他怎么舍得能将她推开呢?   可继续下去,他又……   纠结矛盾的情感搅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他什么也想不到。   在本能的趋势下,他屏住呼吸,声若蚊蝇地开口:“闻到了……什么?”   熟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陷在自我世界当中的梅瑰登时清醒过来。   她撑起身子,昂起头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幸福的味道。” 第030章   幸福的味道!?   幸福有味道吗?   自懂事起,傅星樊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好羡慕你,你可真幸福啊!   含着金汤匙出生,父母对他宠爱有加,从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身为独子,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跑出去学手艺,双亲不仅不阻止还鼎力支持。   后来,哪怕患上惊恐症,大家也对他百般忍让,事事迁就。   一路顺风顺水,确实挺幸福的。   可这些所谓的“幸福”都是从别人那得来的。   他的反馈少之又少。   甚至一些所作所为在某些人眼里基本能同“恃宠而骄”、“大逆不道”、“不负责任”、“二世主”、“败家子”、“麻烦精”划上等号。   养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儿子,父母肯定很可怜,肯定非常不幸。   尤其老爸因受不了他的反复无常而离开家时,使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自我厌恶与自我怀疑当中。   从此以后,他便断定自己大概一生都无法带给别人温暖和幸福。   梅瑰却说在他身上闻道了幸福的味道。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和之前说的那些人一样,还是真的从他这里感受到了幸福的存在?   “你……”傅星樊眨眨眼,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哎呀,花儿怎么不见了!?”傅星樊欲言又止,梅瑰好奇地等待。   余光轻瞥间,玻璃窗上的玫瑰花竟然消失了。   她鼓起腮帮,遗憾地开口:“我还没拍照呢,那么美的画面,好可惜……”   “没事,我再画一遍。”傅星樊徒手擦掉雾气。   “我来我来……”说完,梅瑰深吸一口气,然后凑近窗户使劲哈气,水雾慢慢爬上玻璃,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先画一个斜钩,钩子朝右。”傅星樊故意放慢速度,把刚才的步骤又重复了一遍。   梅瑰也没闲着,在旁边画起了星星,和他一样,五个角一共用了十划。   花与星,同时完成。   指尖拨开迷雾。   光线沿着曲线照射进来,绯红的色彩像浇灌的铁水似的,一点一点将透明的沟壑给填满。   玫瑰花开,星辰闪耀。   比之前的画面还要和谐,还要美丽。   咔擦咔擦,梅瑰掏出手机疯狂拍照。   啪——   主人拍得正起劲,不甘寂寞的小白伸出狗爪在星星和花中间摁下了一个脚印。   似在说——还有我呢!   “哈哈哈,小白真聪明。”梅瑰一边拍照一边撸狗头,“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啪啪啪——   得到主人夸赞,小白分外卖力起来,两只肉爪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一套组合拳。   眨眼功夫,玻璃上全是狗脚印,完全盖过了花和星星。   画面惨遭破坏,还没欣赏够的梅瑰彻底傻了眼。   “哈哈哈……”傅星樊却笑得前俯后仰,“小白吃醋啦!小白嫉妒啦!”   “吃醋?嫉妒!难道不是单纯觉得好玩?”梅瑰斜眼看着小白,狗子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居然吐着舌头撇开了视线。   “我也试试!”话音未落,傅星樊一巴掌印上去,花、星星、狗爪都没了,“嘿嘿,好玩。”   梅瑰满脸黑线,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那么好看的图案,说毁就毁。   狗子不懂事乱来,傅星樊怎么也跟着胡闹呢。   啪啪啪——   竞争对手出现,小白愈发来劲,它对着大手印又来了一套组合拳。   傅星樊毫不示弱,立即反击。   就这样,一人一狗,你来我往,双双跟玻璃杠上了。   即使雾气消散也阻挡不了他们玩闹嬉戏的步伐,甚至还拼起了速度。   傅星樊哈完气,数一二三,看谁最先盖上印子。   一块两块三块……   从头到尾,从左到右,直到所有玻璃都盖上了属于他们的印记方才罢休。   游戏刚开始,梅瑰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但随着比赛的进行,她慢慢发现其实挺有意思的,尤其当人干不过狗时,还偷偷耍起了赖。   可小白也不笨。   傅星樊不遵守规则,它就偷跑。   还没数到三,肉肉的小爪爪便挥了出去。   滑稽逗趣的场面惹得梅瑰捧腹大笑。   之后,她主动当起了裁判,一面负责拍照录视频一面负责计数。   一圈玩下来,双方竟打了个平手。   “你以为你赢了吗?那是因为我放水了。”比赛结束,傅星樊累得满头大汗,看着玻璃窗上留下的杰作,他笑着抓住狗狗的爪子,又是打趣又是握手。   “汪、汪……汪、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白,歪歪脑袋,尾巴简直翘上了天。   “哟,这是不服再战的意思?”傅星樊揪住小白的兔耳朵,“行啊,但这回你不能耍赖。”   “汪汪汪!”小白提高音量,似在反驳——明明先耍赖的是你。   “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傅星樊厚颜无耻地否认。   小白摇头晃脑挣开傅星樊的束缚,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梅瑰,希望主人能站出来替自己撑腰。   秉持公平公正的态度,梅瑰啥也没说,直接放出视频。   傅星樊冷哼一声,扭过头,双手捂住耳朵,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   梅瑰长叹一口气,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她揉揉小白的脑袋安慰道:“小白乖,咱们不和哥哥一般见识。”   “不行!再来一次!”听到梅瑰的话,自尊心作祟的傅星樊激动地撸起袖子,指着小白的狗头放话道,“这回我一定要赢,谁作弊谁是小狗。”   小白歪着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傅星樊。   梅瑰低下头,无力扶额。   和一条狗较真也就算了,还谁作弊谁是小狗,这也太幼稚了吧!   “怎么?怕了吗?”傅星樊双手叉腰,下巴微抬,眼皮下垂,语气那叫一个任性,表情那叫一个傲娇,仿佛小白要是不答应,他就当场犯病。   “加我一个。”为了照顾某人的情绪,梅瑰只好硬着头皮做起了和事佬,她笑呵呵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负责数数和监督,怎么样?”   傅星樊搓搓手,眉头微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OK,如此一来我就能心无旁骛专攻比赛了。”   “嗷呜——”小白长啸一声,表示来就来,谁怕谁。   “那我站中间。”梅瑰左手拉着傅星樊,右手拉着狗绳。   各就各位后,玻璃上的雾气基本散干净了。   她朝着第一扇窗户哈了口气,水雾弥漫,她清清嗓子开始倒数。   可“一”还没数完,小白一记爆冲,布满雾气的玻璃上随即呈现出一道道爪印。   “它犯规!是小狗!”傅星樊戳着狗子额头数落它的罪状。   梅瑰拎起项圈,拍拍狗头,义正词严地警告道:“小白,不许犯规!数完三喊开始才能动,明白吗?”   小白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垂下脑袋,嘤嘤个不停。   “好,再来一次,一、二……”   “三”字还卡在嗓子眼,旁边的傅星樊又按讷不住冲出去了,梅瑰额头瞬间青筋凸起,到底闹哪样,一个两个都不听话,想砸场子吗?   她机械地转过头,皱着眉头瞅着他。   “我太紧张了,这把不算。”在梅瑰开口前,傅星樊抢先解释道。   行吧!   念在都是初犯,梅瑰勉强挤出一抹笑,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于是她用尽全力,死死地拉紧一人一狗。   结果第三把“一二三开始”全部喊完,两边迟迟没有动静,身为裁判,她无意与他们竞争,但有便宜不捡白不捡。   “哈哈,我赢啦!”成功盖上手印,梅瑰嘚瑟地炫耀道。   “裁判耍诈,是小狗!”   “我哪……”   梅瑰正想反驳,却发现傅星樊捂着胳膊蹲在地上,龇牙咧嘴,表情看起来相当痛苦。   然后,小白也躺在地上挺尸装死。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刚刚似乎用力过猛。   “对不起,我不是诚心的,没事吧?”梅瑰赶紧扶起傅星樊,焦急地查看他的伤情,“哪里痛?有没有脱臼?”   “没那么严重,就是有点酸疼。”傅星樊左手摁着右肩,右臂弯曲,来回晃动,“如果你想赢,告诉哥哥,哥哥肯定不和你争。”   “我没想赢,我、我……”梅瑰不知怎么解释,这玩意全凭本能,一不小心就容易过火,“我帮你揉揉吧。”   “好哇。”傅星樊乖乖坐到沙发上,“哥哥负伤退出比赛。”   闻言,小白立刻跳到傅星樊身边,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继哥哥之后,小白也选择退出,所以我宣布,获胜者是梅梅。”傅星樊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握住梅瑰的手腕将它高高过头顶。   “???”梅瑰满头问号。   “哥哥累了。”傅星樊一把拉过还在发呆的梅瑰,在惯性的作用下,她一屁股跌坐在了他旁边,不等她坐稳,他迅速侧身躺在了她的膝盖上。   什么情况!?   这一操作把梅瑰惊呆了。   “原来动画没骗人啊……”傅星樊平躺在沙发上,仰面看着梅瑰,眉眼弯弯,目光灼灼,“妹妹的膝枕果然好舒服,好治愈啊。”   膝枕!?   这个词,梅瑰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低着头,不解地看着他,身后的阳光悄无声息地越过她的肩膀打在他身上。   破碎的光影,倾斜而下。   片片红霞,慢慢爬上他的左半边脸,右边半脸则奇迹般地藏在了阴影之下,使得他那闪闪发光的眉眼又平添了几分半明半暗的神秘。   不知不觉间,她竟有些看入了迷。   “……比枕头还舒服?”梅瑰一眨不眨地凝着傅星樊,她觉得自己大腿上没什么肉,很容易硌得慌。   傅星樊半眯着眼睛,如实地告诉梅瑰:“没有枕头舒服,但心理上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还能起到静心凝神的效果。”   “是吗?”梅瑰一只手攀上傅星樊的伤肩,轻轻揉按,另一只手摊开,五指并拢,隔空覆上他的面颊,替他遮挡阳光。   光线消隐,傅星樊整张脸都沉浸在了阴影当中。   他眨眨眼,她掌心的纹路清晰地闯入眸中。   盯着看了几秒,视线反而渐渐陷入了模糊里。   糟了……   如此贴心,如此温暖,困意不受控地袭来。   好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啊。   阖眼前,傅星樊捉住头顶那只手置于自己胸前。   而后,微微侧身面向梅瑰,享受的同时,亦舍不得让她受累。   十指相扣,侧卧而眠。   他习惯性地蜷起身子,鼻尖贴近她腹部,隔着衣衫,细细嗅闻:“嗯,真的有幸福的味道。” 第031章   幸福其实是没有味道的。   经过刚才的测试,梅瑰发现是否觉得幸福,取决于和谁在一起做着什么事。   长这么大,仅有小白躺过她的大腿。   一人一狗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只要摸摸那一身柔顺的毛,抱抱那软乎乎的身子,再难再累也能苦中作乐。   现在小白换成了傅星樊,她在心理上获得的满足似乎更胜从前。   都说,狗不嫌家贫。   她觉得自己还算是个称职的主人。   但和其他宠物比,她从小白那得到的远比小白从自己这得到的要多得多。   所以她一直认为,小白待在自己身边应该称不上多幸福。   没想到,什么都不缺的大少爷竟亲自盖章认证了。   这让她十分感动,十分安慰。   “累了就睡吧。”梅瑰在傅星樊伤肩游走的手缓缓伸向他的额头,弯曲的手指轻轻穿过细碎的刘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往耳畔拢。   温热的指腹划过额间肌肤,擦起点点星火。   正在闭目养神的傅星樊微微皱了皱眉头,闷闷地哼了一声:“嗯。”   “到了,我叫你。”梅瑰收回手,拍了拍小白的脑袋。   趴在沙发上的小白倏地昂起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主人,等着她接下来的指示。   梅瑰指指按摩椅上的毯子,小白立即跳下沙发,悄无声息地把东西给叼了过来。   “谢啦!”她以唇语的方式对小白表示感谢。   小白摇着尾巴蹦上沙发。   等梅瑰给傅星樊盖好毯子,它也瞅准时机钻了进去。   乖巧地趴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主人的膝盖上。   一黑一白,两颗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   看着这和谐又温馨画面,梅瑰心满意足地露出了姨母笑。   此时此刻,她无比确定,她很幸福。   同时亦相信,他们一样会感到幸福。   当小白闭上眼睛进入梦乡时,她转过头望向窗外。   巨大的太阳漂浮在云层之上,一点一点远去,但它的光芒却一直照耀着他们。   明媚、柔和、温暖……   从今往后,他们都不再孤单。   思及此,她回过神,靠在沙发背上。   纤长的睫毛眨眨,眼皮子开开合合。   掠过光影,放空脑子,任思绪随意漂游。   她开始幻想,开始做梦。   想一些关于身边的人事,梦一些关于未来的场景。   朦朦胧胧。   浑浑沌沌。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   咕咕咕——   不知过了多久,梅瑰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   沉浸在美好当中的人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低头看看一人一狗,他们还在睡,表情安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再抬腕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傅星樊说,整个旅程,从上机到下机一共要花三个小时。   飞机十一点半起飞,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梅瑰擦擦眼睛,待视线清明后,她将目光投向窗外。   奶油状的云朵和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底下的飞机和人群倒是离得很近。   那是机场。   他们到申城了。   和常年笼罩在阴雨中的陇川不同。   灰蒙蒙的铅灰色一扫而空,目及之处皆是一片清朗。   透亮的光线,澄明的天空,干净的街道,温暖的气息,还有远处的江水……   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真美!   以后这座城市就是她的家了!   梅瑰趴在窗户上,出神地望着,无声地笑着,雀跃地期待着。   看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揉了揉小白的脑袋,想把此刻的喜悦与激动分享给它。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小白警觉地睁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梅瑰的掌心。   但下一秒,它便嘤嘤嘤的往她怀里钻。   大概是嗅到了什么陌生的气味,亦或是飞机降落产生的轻微震荡,让它有点小紧张。   “小白,别怕。”梅瑰轻声安慰道,“咱们到家了,你看——”   闻言,小白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盯着玻璃外的风景直看。   观察了好半天,它才钻出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哎哟!”   不幸的事,伸懒腰时,小白的肉爪不小心踩到了傅星樊。   尚在梦中徜徉的人猛地弹坐起来,一边睁着惺忪的睡眼漫无目的地乱瞟,一边吃痛地揉着胸口,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看看,要不要紧?”梅瑰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被几十斤的大狗子踩中胸口有多痛,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明白,可她越着急,身体越不听话。   当了几个小时枕头,双腿早麻了。   所以当她想站起来时,只有上半身前倾,下半身岿然不动,重心失衡,导致整个人往前栽。   多亏傅星樊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否则肯定脸着地。   “是不是脚麻了?”他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愧疚地说道,“都是我不好,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呢?”   “没事儿。”梅瑰很有经验,直接搬起小腿做拉伸运动。   “我来帮你吧。”傅星樊单膝点地跪在梅瑰身前,一只手托着她的小腿肚子,一只手握着她的脚尖来回活动。   “别……别动……好痒……”梅瑰却抱着膝盖,上半身扭来扭去,“我小腿怕痒,快、快放开……”   傅星樊吓得赶紧松手:“好好好,我不动。”   梅瑰长舒一口气,瘫软如泥地倒在沙发上:“我的腰和小腿很敏感,你要是再慢一秒,大概会吃我一记飞腿。”   “下次记住了。”傅星樊垂着脑袋,勾着背,盘坐在地,两只手轮流擦着额头的冷汗。   还好及时放手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咕咕咕——   两位主人,一个躺尸,一个蔫了,场面一度很尴尬。   关键时刻,小白再次挺身而出,不停围着二人转,表示自己饿了,快起来做饭。   刚才傅星樊也听到有人肚子叫,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没想到是真的。   他拍拍大腿,懊恼地站起身走向厨房:“本来我还打算给你们做顿好吃的飞机餐呢,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歇了一段时间,梅瑰下地试着走了几步。   双腿已完全恢复知觉,她牵起狗绳跟着傅星樊来到厨房:“我和小白早习惯了,饿半天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傅星樊摸遍所有口袋,狗粮都留在酒店了,他身上只剩两包鸡肉干,“先让小白垫垫肚子。”   说完,又开始翻箱倒柜。   遗憾的是冰箱里只有饮料、新鲜时蔬和各种生肉,没一样能现吃。   失策啊!   早知道应该准备点零食。   “都是哥哥的错!”傅星樊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作为补偿,下了飞机,哥哥请你们吃大餐。”   来回踱步,一脸焦急,一脸自责,这是病情发作的前兆。   梅瑰连忙拿出剩下的糖给傅星樊:“来来来,吃点甜的,补充补充能量。”   傅星樊接过糖,吧唧吧唧咬了几口,心里那股无名火才渐渐被糖分带来的快乐所压制住。   情绪有所好转,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吧,想吃什么?”   “我想吃红烧狮子头、蟹壳黄、生煎、酱油饭、糖醋排条、扣三丝、蒸三鲜、油爆虾、小混沌……”梅瑰脱口而出。   来之前,她在网上研究过申城美食,把感兴趣的菜色统统记下来了。   “没问题,哥哥马上打电话。”傅星樊翻开手机,亮起的屏幕突然跳出“太后”的名字。   他不爽地啧道:“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真是的。”   郁闷地接通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为了替你接风,我妈特意做了一桌本地菜,你想吃的都有。”傅星樊挥舞双拳,兴奋地跳了起来,“老妈万岁!”   “那怎么好意思。”要见家长了,梅瑰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傅星樊打开微信朋友圈,翻出各种美食照片给梅瑰看,“这些都是她的杰作,对了,我的手艺也是她教的。”   梅瑰原以为阔太太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图中的食物不仅色泽好看,摆盘更是精美。   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不像她妈妈,做饭不讲究,还难吃。   不过那也不能怪她,一天打几份工,哪有心思研究厨艺,能填饱肚子都不错了。   “以后能不能教教我?”她也想变成厨艺高手,到时想吃什么就能自己做,还能帮他们减轻负担,光看着打下手,太不是滋味了。   “你想让哥哥教还是老妈教?”傅星樊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   又是道送命题!   由于之前经历过一次,这回,梅瑰学乖了。   她扬起一抹笑意,肯定地回道:“当然是哥哥啦。”   比起上次两头不得罪的回答,二选一的结果显然更让傅星樊开心。   妹妹站在自己这边,他摸摸她的脑袋,深感欣慰地说道:“画画、烹饪、雕刻、塑糖、念书,你想学什么,哥哥都可以手把手教你。”   梅瑰重重地点点头:“那先教我怎么讨老妈欢心吧。”   “哈哈,你这个小机灵鬼。”傅星樊捏捏梅瑰的脸蛋,“我妈很好说话的,只要抱抱她亲亲她,时不时向她撒撒娇,她就会高兴地飞上天。”   撒娇,梅瑰不擅长,抱抱亲亲应该问题不大。   取到真经,她暗自握拳给自己鼓劲。   两点半,飞机准时降落。   出机场和进机场一样有专门的通道,接机口自然也是。   在一众保镖的护航下,傅星樊牵着小白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梅瑰默默跟在他们身边,不停在脑内演练和傅星樊妈妈见面的各种场景。   表情、台词、动作,哪个环节都不敢马虎。   可等见到真人,她却傻了眼。   因为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第032章   傅星樊的妈妈名叫棠瑛。   不仅是申城时尚圈的顶级名媛,还是著名的设计师。   身为非演艺人士,却比当红女明星还受欢迎。   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她时,梅瑰对她只有一个印象——明艳逼人。   妖娆的气质,出众的颜值,欧化的五官,极具攻击性。   乍看之下,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细细品味却又不惹人生厌。   哪怕你不了解她,对这种长相不感冒,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   只是,过分美丽的事物特别容易让人自惭形秽。   她很怕见到真人自己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于是脑内演练时,梅瑰的眼睛也没闲着,时刻关注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正当她东张西望之际,一道柔到酥骨的嗓音混合着高跟的鞋踢踏声,不期然地撞进了她的耳朵里。   “星樊,梅梅,妈妈在这儿呢……”   标准的普通话,一点口音也没有。   梅瑰绷直身体,循着声源望去,不远处的接机口,站着好几个人。   为首的美女,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显得异常扎眼。   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的曲线,线条感十足。   一袭白底黑花修身长裙配上一条渐变色貂皮披肩,一颦一笑间尽显雍容与风情。   挥手打招呼时,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大波浪卷发与身后不规则的鱼尾裙摆一齐摇曳,衬得整个人婀娜多姿,仪态万千。   动起来的真人比静态图还要美上一百倍。   梅瑰看得目瞪口呆,脑子一片空白。   刚组织好的语言,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糟了糟了糟了……   又要出糗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眼见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动作却僵硬得和木头人似的,嗓子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了,发不出声说不出话,做不出任何姿势。   要完!   她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等待公开处刑。   “哎呀,这是小白吧,好可爱!好漂亮!”棠瑛却出其不意。   一行人过了接机口,她不跟傅星樊或梅瑰打招呼,而是率先抱起走在最前面的狗子,搂在怀里左亲右亲:“毛绒绒的,真舒服。”   “也不看是谁养。”傅星樊双手抱臂,下巴微抬,一脸得意。   “又不是你养的,嘚瑟什么。”棠瑛把脸贴在小白身上来回蹭。   “梅梅的就是我的。”傅星樊揽住梅瑰的肩膀,宣示所有权,“快放开小白,别撸秃噜了。”   棠瑛皱皱鼻子,将小白藏到自己身后:“撸秃噜了也比跟在你身边好,万一不小心又让人给毒死了可怎么办哟!”   毒死!?   又!!   听到这两个字词,梅瑰即刻回神。   不等傅星樊发声,她紧张兮兮地抢先问道:“什么意思?”   棠瑛揉着小白的脑袋,叹道:“以前星樊养了只萨摩耶,可宝贝了,结果带去爷爷奶奶家没两天,就被人喂巧克力毒死了。”   “到底是谁!?”梅瑰紧握双拳,眼中不停往外冒杀气。   借着投喂的名义毒害狗狗,这种行为,她表示不能忍。   “还能是谁,除了他的那些堂兄弟们。”棠瑛撇撇嘴,冷哼一声。   “那是小时候,现在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傅星樊抢过小白,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对梅瑰说,“我发誓。”   “这点小事,用不着发誓。”梅瑰握住他的手,面带笑意,咬牙切齿,“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和小白,要是那些混蛋再敢欺负你们,我定让他们好看。”   “嘘——”话音未落,棠瑛吹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口哨,“我家公主实在太帅气了!”   “哪、哪里……”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梅瑰怪不好意思的。   尤其是我家公主那个称呼,她自觉受不起。   毕竟作为小辈,她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   不过,拜这段小插曲所赐,她总算回归了正常。   “您好,我、我叫梅瑰,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梅瑰目光直视棠瑛,双手交握叠在腹部,面露羞赧地说道,“以后,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话音落下,她的脸腾地红了,热度一直从两颊蔓延到耳朵根们,心里也打起了鼓。   “当然可以。”棠瑛展开怀抱,“我做梦都想有个女儿,来,快叫声妈妈听听。”   梅瑰已经很长时间没喊过妈妈了。   面对拥抱,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但由于模特身材外加恨天高,导致她比对方矮出大半个头。   无奈之下,她只好踮起脚尖回抱。   靠近的过程中,她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气。   不似傅星樊身上那种自然的糖果甜,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描述的气味。   香水、糖果、洗发露、化妆品、烟火气……   还有最最最为重要的“母亲”的味道。   她从小就渴望妈妈的怀抱。   可翻遍每个角落都找寻不到那段记忆。   所以这一抱,倾注了她全部的勇气与渴望。   当她的面庞终于如愿以偿地依偎在棠瑛肩头时。   当她的手轻轻穿过她的臂弯、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身时。   当对方皮肤的温度,掌心的温暖慢慢爬上她的脊背时……   缺失了十五年的母爱,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妈——妈——”梅瑰紧紧地抱住棠瑛,小心、生涩、轻声、断续、颤抖地喊出了那个在梦里喊过无数遍的称谓。   闻言,棠瑛喜极而泣,点点头,重重地回了一声:“诶!”   悠远而绵长,温柔而幸福。   梅瑰将脸埋在棠瑛颈窝,在他们看不见的世界里,眼泪偷偷泛滥成灾。   “我终于有女儿了!”棠瑛兴奋地抱起梅瑰,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好开心!”   棠瑛力气很大,速度很快,梅瑰双脚离地,像只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这种刺激又安全的感觉,她从未体验过。   短短几秒,便让她破涕为笑。   抱够了,棠瑛放下怀中人,双手捧起梅瑰的脸,吧唧吧唧吧唧,香吻连续落在她的额头、脸颊、鼻尖以及下巴。   眨眼功夫,梅瑰光洁精致的小脸印满了口红印。   “妈,你干什么呢,梅梅的脸都被你亲花了。”一波亲吻攻击,弄得梅瑰当场石化,也看得傅星樊醋味大发,他不爽地拉开母女二人。   “乖儿子,轮到你了。”棠瑛嘟着嘴,扑向傅星樊。   傅星樊却不吃这一套,他一手护着梅瑰,一手挡住棠瑛:“大庭广众,像什么话。”   “不给亲,那抱一个吧。”棠瑛不死心,热情地展开双臂,不管不顾地将二人都揽进了怀里,“乖儿子,别不开心,妈妈也爱你。”   “我没有不开心。”傅星樊推开棠瑛,掏出湿纸巾替梅瑰擦脸上的唇印,“只是肚子饿了,在飞机上我忘了给梅梅和小白做饭。”   “哎呀,那怎么行啦!”棠瑛赶紧抬抬下巴,偏偏头,“小左,牵好小白,小右,去开车。”   “是,夫人。”左右两位大将即刻领命,一人牵狗,一人小跑而去。   “梅梅,是不是饿坏了?”棠瑛心疼地握住梅瑰的手,牵着她走,“跟妈妈来,再过五分钟就能吃上热饭热菜了。”   梅瑰受宠若惊地跟在棠瑛身旁:“也不是很饿。”   傅星樊边擦边说:“怎么不饿,肚子都咕咕叫了。”   “那是小白啦。”窘态曝光,梅瑰的脸顿时变得比口红的颜色还深,她不得不转移话题,“对了,咱家离机场很近吗?”   “不堵车,大概两个小时路程。”搞定唇印,傅星樊笑着牵起了梅瑰的另一只手,“保姆车上有厨房,够她做一桌子菜了。”   原来如此!   见识过总统套房。   见识过私人飞机。   今日梅瑰又见识了保姆车的厉害。   有钱人真是花样百出啊!   作为初次进城的乡下人,看来以后有得她学了。   不过,眼下她想先好好享受一下亲情带来的幸福和快乐。   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哥哥,她终于不用眼巴巴看着同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了。   她也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宠了。   妈妈当真如哥哥所言,很好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   之前她还担心二人相性不合,或者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适应期。   没想到抱一抱,亲一亲,便成一家人了。   嘿嘿,事情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她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开心。   梅瑰无声地笑了,笑到脸上开花,双脚亦跟着情不自禁地蹦跶起来。   屁颠屁颠的,像极了出门放风的孩童,恨不得高兴得飞上天。   而不断往外溢的快乐情绪很快感染到傅星樊和棠瑛。   他们配合地摆起臂一起摇荡,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动作频率出奇的一致。   站在C位的梅瑰感觉自己坐在了秋千上一样。   玩到尽兴时,妈妈和哥哥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高举手臂,将她拎离地面。   哇哦,真的飞起来了!   好好玩!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她贪心的在心底央求。   哥哥和妈妈仿佛能读懂她的心声。   一次一次纵容她的欲|望。   一次一次成全她的梦想。   一次一次放任她的私念。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惜路程只有五分钟,不然她好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上了保姆车,里面的空间和装饰,梅瑰已见怪不怪。   最吸引她的还是一桌子珍馐美馔,色香味俱全,鼻子都香破了。   入座后,馋得直流口水的她却迟迟没有下筷子,反倒率先关心起了傅星樊:“全是我喜欢的,那哥哥吃什么?”   “呜呜呜,哥哥好感动!”   “呜呜呜,妈妈好感动!”   傅星樊和棠瑛异口同声地感叹道。   梅瑰:“……”   这是什么值得感动的事吗?   一眼扫去全是荤菜,傅星樊肠胃不好,她怎么能视而不见、只顾自己呢?   “呜呜呜……”主人不吭声,慢半拍的小白仰头呜咽了几声,像是在说——别光顾着感动呀,伦家的饭饭呢?   “哈哈!都有都有!”   来时,只有棠瑛一个人。   独自下厨,怪寂寞的。   现在桌边挤满了小可爱,看着那一张张稚嫩又美好的面庞,她欣慰地擦擦眼角,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   “这是星樊的,这是小白的。”一碗热粥,一碗狗粮,她早就准备好了。   “谢谢妈,你也吃。”擦完手、卷好袖子,傅星樊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冒着热气的粥。   小白则没那么客气了,直接狼吞虎咽,暴风吸入。   “妈妈看你们吃。”棠瑛坐在傅星樊对面,双手捧脸,以慈母般的目光望着孩子们。   “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梅瑰不知棠瑛吃没吃,反正她没法吃独食,于是便擅作主张地给她夹了一只狮子头,“要不您再陪我们吃点?”   梅瑰的贴心之举,再次让棠瑛泪流满面:“女儿果然是妈妈的小棉袄。”   傅星樊递出纸巾:“那么小棉袄的领养手续和入户问题解决了吗?”   “领养手续已经搞定,入户的话牵扯到姓氏变更问题,所以我想当面征询一下梅梅的意见。”棠瑛擦干眼泪,眼眶红红地看着梅瑰。   梅瑰想也没想便答道:“我愿意。”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棠瑛激动掏出手机,又是查古籍又是翻词典,“让妈妈来帮你想个好听的新名字。”   “嗯嗯。”梅瑰扑闪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等着结果,深受各种绰号荼毒的她早就想改名了。   “我觉得……”妈妈积极,妹妹盼望,坐在一旁看戏的傅星樊也加入其中,但话却只说了一半,不知在卖关子还是在思考。   棠瑛双眼一亮:“儿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梅瑰却有不好的预感,她扁扁嘴:“不会叫傅瑰吧?”   “富贵!?什么鬼啊,太土了吧。”棠瑛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地横了傅星樊一眼,“儿子,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品味。”   傅星樊也不急着回答,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粥碗,不停搅拌。   热气散去,他舀起半勺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咸淡适中,浓香粘稠,口感棒极了。   味蕾绽放,唇齿留香。   他垂着眼,卷卷嘴角,平静的脸上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意:“还是别改了吧。” 第033章   模棱两可的语气。   摇摆不定的态度。   之前属他最积极,这才几天就变脸了,梅瑰有些不解:“为什么?”   傅星樊没有看身边人,他低着头视线全放在了粥上,漫不经心地解释:“傅总裁、傅经理、傅小姐,听起来总感觉不太吉利。”   “那梅更不吉利。”梅瑰脱口而出。   “以后不会了,我喜欢你现在的名字,所以不许改姓。”一直温声细语的傅星樊忽然变得强势起来。   闻言,梅瑰先是一怔。   过了几秒,她笑着点点头:“好,全听哥哥的。”   一个名字而已,改或不改,她都还是那个她。   但绝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傅星樊的心情。   “乖!”傅星樊弯弯眉眼,欣慰地揉了揉梅瑰的脑袋。   梅瑰耸着肩,乐呵呵地享受着。   “哎呀,梅梅不仅是妈妈的小棉袄,还是哥哥的小乖乖。”   棠瑛本来抱着看戏的心态,但一方竟对另一方言听计从。   她悬着的心,一下踏实了。   “嘿嘿。”梅瑰很机智,没有谦虚也没有否认,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妈妈、哥哥,快吃吧,不然小白的口水都要流到你们碗里了。”   “汪汪汪!!”吃饱喝足的小白冲着主人不满地嚎了两嗓子,似在说——你胡说,我没有!   这一吼,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之后,在融洽的氛围中,一家人愉快地用完了餐。   由于堵车,临近傍晚,一行人才抵达傅家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车子驶进大门竟然还开了十几分钟。   一路过去,梅瑰看到了网球场、篮球场、游泳池、人工湖、花园走廊庭院、葡萄田……   还有一大片人工草坪。   隐藏在森林中的主屋更为夸张,拔地而起的欧式城堡,恍惚之间好像穿越到了童话世界里。   这真的是别墅,而不是幻镜?   梅瑰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攥着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确认了无数遍仍不敢相信。   懵懵懂懂地从空调车里钻出来,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带着森林特有的湿润与凉爽。   略感不适的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寒意入侵,身上的毛细孔一一张开,梅瑰搓搓手臂,方才找到一点实感。   “夫人、少爷、小姐,欢迎回家。”   不等梅瑰彻底醒过神,她又被齐刷刷的问好声吓了一大跳。   定睛瞅去,原来门口站了两排女佣。   与想象当中的有所不同。   她们并不年轻,身材也不火辣。   一个个慈眉善目,成熟稳重,不施粉黛的平凡脸让人倍感亲切。   “梅梅,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找小左和小右。”棠瑛揽住梅瑰的肩膀,一边带她进屋一边向她介绍,“小左是管家,小右负责保安事宜。”   梅瑰频频点头,余光偷偷瞥了眼身后的左佑。   心想:这家伙可真厉害,四十出头的年纪,不仅开得了飞机,还能管得了家。   “小姐,这是别墅内所有工作人员的联系方式。”棠瑛刚介绍完,左佑立马杀到梅瑰身边,双手奉上名片,“只要您吩咐一声,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二十四小时?”梅瑰接过名片。   黑底金字烫金纹路,沉甸甸的,特别高大上。   再仔细看看内容,方寸大的地方,几十名工人的名字、工种、上班时间、联系方式,写得清清楚楚。   “在职人员两班倒,全部住家工作,每个人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开机状态,您可以随心所欲地使唤。”左佑指着名片说。   “小左、小右,你已经认识了,其他人慢慢熟悉吧。”棠瑛挥挥手,示意左佑退下。   梅瑰听话地收起名片,好奇地东张西望。   虽然别墅外观造型偏西式,内部装修与陈设却古色古香,极具中国传统文化美。   成套的红木家具,墙上的山水风景装饰画,脚下铺陈的复古红毯,代表吉祥寓意的背景墙以及各种古董摆设,使得整个客厅的布局沉稳大气又不失诗情画意。   古韵幽香,漫步徜徉间,梅瑰感觉时间似乎在倒流。   一步一行,她仿佛置身于古代皇帝居住的奢华宫殿内。   “梅梅,你的房间在三楼,是妈妈亲自布置的。”粗略逛了一圈,棠瑛拉着梅瑰奔上三楼。   “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陇川的总统套房十分合梅瑰的心意,她相信棠瑛的眼光一定不差,所以左一口谢谢右一口辛苦了,小嘴和抹了蜜一样甜。   “那哥哥呢?”母女腻腻歪歪,牵着小白负责殿后的傅星樊有点不爽了。   儿子吃醋,棠瑛立即朝梅瑰眨了眨眼:“梅梅,你最该感谢的人应该是星樊,你的卧室可是他亲自设计的哦。”   梅瑰秒懂,她马上牵起傅星樊的手,来回晃荡:“谢谢哥哥,哥哥辛苦了。”   “这还差不多。”傅星樊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咱家一共五层,妈妈住二楼,你和哥哥睡三楼,两人房间紧挨着,有事好照应。”哄好了儿子,棠瑛继续之前的话题。   “四楼是老妈的工作室,五楼是我的。”傅星樊自然地接过话茬,“如果你需要,我在五楼给你匀几间。”   梅瑰摆摆手:“我不需要,有住的地方就行了。”   棠瑛:“妈妈在一楼给你准备了训练房,娱乐室和书房来不及,过几天让星樊亲自给你弄。”   说话间,三人来到三楼。   长长的走廊上只开了两扇门,棠瑛推开门上挂了木牌的那间。   咿——呀——   房门开启,写着“囡囡”的木牌随着门的移动而与左右摇摆。   囡囡这个词,梅瑰知道,那是申城方言中对女孩的昵称,亦有宝贝的意思。   在原生家庭,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骂她赔钱货。   在收养家庭,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却将她奉若掌上明珠。   真是讽刺呢。   同时,她又觉得很感动。   此生何其有幸,能遇上这么好的一家人。   酸涩瞬间泛滥成灾,她含着眼泪与微笑走进卧室,里面的风景似曾相识。   不。   应该是一模一样,和傅星樊之前为她选的房间。   “怎么样?喜欢吗?”棠瑛站在梅瑰身后,两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梅瑰吸吸鼻子,紧抿唇瓣,哽咽地嗯了一声。   “星樊说,你在那边住的很开心,到了新家,他怕你不适应,所以拍了许多照片,把那些摆设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棠瑛抬臂指了一圈,“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梅瑰不敢摇头,也不敢开口说话。   因为只要一动,眼泪便会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能哭呢。   于是,她紧紧地皱着眉头,狂咽口水,试图将不合时宜的情绪压制下去。   “这里应该比陇川舒服。”傅星樊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全部检查完毕,他才放心地走到窗边,拉开落地帘。   夜幕降临,星辰璀璨,细碎的光点透射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是啊是啊,最近一周天气很好,从早晒到晚,屋子里都是阳光的味道。”棠瑛以手为扇,不停扇风,“梅梅,你闻到了吗?”   梅瑰趁机阖上眼睛,把湿润关在眼眶里。   闭目调整之际,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真香,真好闻。   以后,她再也不用抱着潮湿发霉的被子入睡了。   以后,她也能试一试被太阳晒到屁股的感觉了。   以后,她更不用担心房屋会漏水,地板会渗水。   美好的画面,让她情不自禁地卷起了嘴角。   再次睁眼,晶莹消失,视线清明,傅星樊的背影与窗外的夜景一起闯入她的眼帘。   远处的山,窗前的树。   园中的花,熟悉的人。   飘动的窗帘,浮动的光影,流动的湖水。   完美同框,互相映照,恰似一副妙手天成的名画。   优雅,和谐,美好。   看得梅瑰移不开眼:“闻到了,这里的确比老家舒服,我很喜欢,真的真的很喜欢,谢谢!”   说完,她分别向二人鞠了一躬。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棠瑛心疼地捧起梅瑰的脸,“从今往后,你就是妈妈的小公主,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妈妈,知道吗?”   梅瑰扑闪着眼睛,想了想:“小白能不能住这儿?”   话音未落,原本在地上溜达的狗子倏地跳上了床。   垫子又软又弹,它不管不顾地躺在上面滚来滚去。   见状,棠瑛也飞扑上去,陪小白一起玩:“狗窝在一楼,我让小左搬上来。”   “这点小事何必麻烦管家。”梅瑰在家干习惯了,她撸起袖子说道。   “你可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哪用得着亲自动手。”棠瑛揉揉狗脑袋“小白,要不要跟妈妈下去看看你的窝?”   “汪!汪!”小白兴奋地蹦下床,冲到门边,它一个急刹车,转身停在原地冲着床上的人,疯狂摇尾巴,似在催促。   “哈哈,看你急的,来啦来啦。”棠瑛慢悠悠地起身。   “今天您辛苦了,还是我去吧。”傅星樊双手插袋,大步流星地迈向小白,“顺便再安排一下晚上的菜谱。”   “儿子万岁!”棠瑛高举双手欢呼,忙了一天,她确实有些累了,碰到枕头和被子,还真舍不得起来。   “你陪妈妈坐坐,饭好了,我再上来叫你们。”与梅瑰擦身而过时,傅星樊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叮嘱了一句。   闻言,梅瑰掏出手机晃晃:“不用特意跑一趟,响一声就行。”   傅星樊扬扬眉毛,宠溺地摸了摸梅瑰的脑袋:“……乖乖等着哥哥。”   梅瑰笑靥如花,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妈妈,要不要我帮你按摩按摩?我手艺挺不错的。”目送傅星樊和小白离开之后,她立马跑到床边献殷勤。   “要要要!”棠瑛赶紧翻过身趴在床上,不停摇头感叹,“肩膀、腰、腿,都酸的不得了,真是老了啊。”   “妈妈一点儿也不老,和哥哥走在一起就像姐弟。”梅瑰活动活动手指,吹起了彩虹屁。   “是吗?是吗?”棠瑛双手捧脸,脑袋左右摇晃,看似不好意思,实则陶醉其中。   红润的面庞,妩媚的神态,模样看起来比怀春少女还要娇俏。   “能当您的女儿,我大概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梅瑰的手小心翼翼地攀上棠瑛的腰间。   “哎呀,好痒……”棠瑛扭了扭身子,“你也是这么哄星樊的吗?”   发现敏感点,梅瑰便换了个地方,以最轻的力道试手:“嗯……好像没有……”   棠瑛侧过脸,满眼期待地看着梅瑰:“这么说,妈妈是特别的咯?”   “嗯。”对梅瑰而言,他们母子都是特别的存在。   只不过,二者给她的感觉却大为不同。   面对棠瑛时,她似乎更加放得开,甚至言行举止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那妈妈问你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哦。”棠瑛双手撑着下巴,小腿翘起,上下踢动。   “好。”梅瑰渐渐加重手中的力道,并快速精准地找到了穴位。   酸酸麻麻胀胀的感觉传来,棠瑛秀眉微皱:“星樊不让你改姓,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我很高兴,但我想知道,你是真的心甘情愿,还是因为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第034章   寄人篱下!   不得不低头!   听到这句话,梅瑰忽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不好的回忆随之涌上心头。   寄住在爷爷奶奶家时,长辈们看她不顺眼。   做什么,什么都必须小心谨慎。   稍有差池,等待她的不是唾沫星子,就是棍棒伺候。   难道“妈妈”只是表面和善,内心并没有真正接纳她?   咯噔——   想到那个可能性,梅瑰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怎么办?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   有钱有地位的人应该最讨厌拍马屁的家伙。   刚才她表现得是不是太过市侩、太过谄媚了?   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发自内心地想那么做,那么说。   哎,果然祸从口出!   明明对傅星樊不会那样,怎么到棠瑛这儿就……   现在开始装矜持,扮高冷,还来得及吗?   “梅梅,怎么了?”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动静,棠瑛等急了。   扭头一看,发现梅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即刻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童年遭遇过不幸的孩子,内心往往比正常孩子更加敏感,更加脆弱。   一不小心就容易触及他们的伤疤。   “对不起,妈妈不是诚心的。”她坐起身,将僵在那一动不动的梅瑰揽入怀中,两只手轮流拍打她的背部以作安慰。   轻柔的爱抚透过衣衫渗透皮肤,再由血液传至全身。   一下一下,最终和心脏跳动的频率重叠。   原来是她想多了吗?   原来是她误会了吗?   梅瑰渐渐回过神,却不敢随便发表意见,担心重蹈覆辙。   棠瑛松开怀中人,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手抚上她的脸:“梅梅,你别误会,妈妈不是在怀疑你,而是想替星樊解释。”   梅瑰快速眨眨眼,不明所以:“……哥哥?”   “星樊不让你改姓,其实是为你好。”棠瑛凝着梅瑰的双眸,无奈地叹道,“含着金汤匙出生,是幸,也是不幸。”   “???”   “星樊的爸爸是傅家第三代掌门人,作为独生子,星樊从小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起来,表面看似风光,实则……”   说到这,棠瑛蓦地垂眉低首,轻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不用说,梅瑰也能猜到,想要成为人上人,必先尝尽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傅星樊那么年轻便那么厉害,小时候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如果改姓,享受荣耀的同时,肩上的责任也会相应的加重。”沉默须臾,棠瑛抬眼,语重心长地对梅瑰说,“不改,无须承担那么多,也能同样过得幸福。”   原来如此。   梅瑰终于懂了。   傅星樊并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以自己的喜好判断是非,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可他却懒得解释,甚至冒着被误解的风险。   真是用心良苦啊。   幸好她当时没有反驳,否则他肯定会很受伤吧。   “而且不姓傅还有一点好。”见梅瑰神色有所动摇,棠瑛继续说道,“可以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和威胁。”   威胁!?   此话一出,梅瑰再也无法装傻了,她喉头连着滚动了几下,急急问道:“什么威胁?”   棠瑛拍拍床垫,示意梅瑰坐下。   原本站在床边的她,听话的与棠瑛面对面而坐。   棠瑛握住梅瑰的手,眼含笑意,向她娓娓道来:“星樊的爸爸排行老三,不是长子的他本来没资格当继承人。”   豪门家族故事多,梅瑰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可他实在太优秀了,实力、颜值、双商全方位碾压其他兄弟姐妹,深得星樊太爷爷的欢心。”棠瑛话锋突转,谈起老公,她双眼扑闪,一脸崇拜,宛若迷妹。   “后来星樊太爷爷直接拍板,指定星樊的爸爸为继承人,夹在中间的老三上位,老大老二老幺自然不服,尤其是身为长子嫡孙的老大,总是带头搞事。”   “亏得星樊的爸爸手腕高超,把他的那些兄弟姐妹治得服服帖帖的,但他们的孩子却不信邪,仗着人多,明面上不敢乱动,暗地里却联起手来欺负星樊。”   “MD!”讲到这,棠瑛突然情绪激动,她咬牙切齿,双眼冒火,甚至连脏话都冒了出来。   “那群杀千刀的狗杂种,不仅毒死了星樊最心爱的狗狗,还害他患上了惊恐症,要不是老爷子出面说情,我非亲手撕了他们不可。”   嘴上骂骂咧咧,她还嫌不过瘾,竟拽起被子来回撕扯,丝毫不顾及形象。   “可怜我家星樊人美心善又倔强,孤身奋战吃了亏也不告状,总是选择独自一个人扛,呜呜呜,都怪妈妈后知后觉,都怪妈妈没用,呜呜呜……”   谈起儿子的悲惨史,老母亲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岂有此理,太可恶了!”梅瑰攥紧拳头,指骨捏得咯咯作响,“那群人渣是怎么害哥哥患上惊恐症的?”   她一边安慰棠瑛一边追问。   棠瑛伤心地摇摇头,声音无比哽咽:“那个傻孩子到现在也没告诉我,每次问起,总说已经过去了,没关系,他会好好的。”   “妈妈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哥哥。”梅瑰左手轻抚棠瑛的背,右手挥拳,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从前只顾着工作,忽略了星樊,让他的童年留下了许多不好的回忆。”棠瑛自责地抽泣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脸上的妆都弄花了。   眼前人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看得梅瑰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可她不擅长安慰人。   时间无法倒流,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日后再怎么弥补可能都无济于事。   家庭事业两难全,她万分理解棠瑛的处境。   纠结再三,不知说什么的她只能默默地献上一个爱的抱抱。   “呜哇——”   落入温暖的怀抱当中,棠瑛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一头扎进女儿胸膛嚎啕大哭,把这些年无法对外倾吐的委屈,一次性宣泄了个干净。   怀中人颤抖得厉害,梅瑰慢慢收拢臂弯,不停安抚,希望将自己有限的力量传递给她。   “梅梅,答应妈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陪在星樊身边。”发泄了好一会儿,似想起什么的棠瑛猛地抬起头,两只手用力地抓住梅瑰的衣袖,恳求道。   四目相接,棠瑛哭红的眼眶深深地感染到了梅瑰,酸涩再次涌上心头。   这回,她没有选择压抑,而是痛痛快快地释放了出来。   睫毛眨眨,晶莹滑落,冰凉的液体沿着面颊划过下巴,穿过颈脖,一路流淌至胸口。   寒冷的、滚烫的、锋利的、刺痛的,犹如一把利剑直插她的心窝。   “您放心!”梅瑰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扬起笑脸,“就算您不说,我也会那么做。”   “那就这么说定了。”棠瑛吸吸鼻子,伸出小指,“还有哦,今天发生的事,你千万不能告诉星樊。”   梅瑰紧紧地勾住棠瑛的小指,和她拉钩:“好,我谁也不告诉,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秘密。”   “呜呜呜,有女儿真好。”棠瑛扑向梅瑰,眼泪风暴再次席卷而来。   “能遇到您这样的好妈妈,也是我的荣幸。”梅瑰任由棠瑛抱着、哭着,“所以我是真心的,只要您和哥哥能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你……”棠瑛抽抽噎噎地点头。   “谢谢您。”床头柜上放着纸巾,梅瑰反手抽了几张递给棠瑛,“马上要开饭了,到时哥哥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了妈妈呢。”   “哎呀!”棠瑛知道梅瑰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眼泪还是被吓停了,她连滚带爬来到化妆台前,一照,差点指着镜中人骂街,妆花了不算,眼睛也险些哭肿,实在太丑了。   “不行不行,我得回房补个妆。”   说完,她捂着脸一溜烟地逃走了。   哥哥、狗狗、妈妈先后离开,偌大的卧室只剩梅瑰一个人。   棠瑛出去前还不忘顺手关门,身陷密闭空间里,她叹着气,张开双臂往后倒,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   这一天过得可真够惊心动魄的。   不过倒也了了她好几桩心思。   看过太阳公公,还成功获得了妈妈的信任。   再苦,再累,再折腾,都值了。   梅瑰仰面看着天花板。   相同样式的灯饰,相同色调的光线,相同牌子的床被,相同味道的阳光……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那么的熟悉,感觉就跟在陇川一样。   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明天……   八成是个大晴天,她就能牵着小白出门锻炼了。   锻炼!?   六点起床会不会太早?   万一吵醒大家怎么办?   梅瑰原本打算稍微放空一下大脑,结果计划着计划着又把精神给整紧张了。   轻轻翻个身,她掏出塞在屁股口袋里的手机,准备查查天气预报。   不料,名片跟着一起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瞅瞅,发现大管家还有微信号。   对于半生不熟的人,比起声音交流,她更倾向于打字。   那样对方就听不出她的口气,亦感受不到她的情绪。   打量半天,她忽然灵机一动,加了左佑为好友。   这厢消息刚发送,那头秒通过。   左佑:【小姐,晚上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梅瑰:【好家伙,速度真快】   左佑:【能为小姐服务,是在下的荣幸】   梅瑰:【以后我能叫你小左吗?】   左佑:【只要小姐高兴,喊在下什么都可以】   梅瑰:【小左,有件事,我想麻烦你】   左佑:【小姐,您这么客气,可折煞在下了】   梅瑰:【好吧,我需要傅家人的资料,你能不能尽快发给我】   梅瑰:【凡是姓傅的都要,越详细越好】   左佑:【没问题】   梅瑰:【别告诉哥哥和妈妈】   左佑:【收到】 第035章   “咦,老妈呢?”   傅星樊牵着小白走进梅瑰的卧室,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   他们有的怀抱木板,有的手提工具箱。   “放那儿吧。”他朝靠窗的角落,抬了抬下巴。   命令下达,保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整齐地摆在了指定位置,而后依次离去。   “妈妈回房补妆了。”梅瑰翻身下床,来到窗边,随手捡起一块放在手里把玩,“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傅星樊解开狗链,让小白自由活动:“手工DIY狗窝。”   小白立即跑到木板堆边左闻右闻,完了冲着梅瑰嗷嗷直叫。   似在催促——快点快点,有新窝了,好期待。   梅瑰抱着小白的脖子来回揉:“知道了知道了。”   撸过了瘾,她撩起袖子,拎过工具箱,准备开干。   “里面有图纸。”傅星樊脱掉西装,扯掉领带,盘腿坐在梅瑰旁边,“你负责屋脊,剩下的归我。”   梅瑰从工具箱里翻出图纸。   展开一看,是座带栅栏的木头小屋。   尖尖的三角形屋脊,胖胖的正方形屋身,精致的镂空门窗和雕花围栏,宛若迷你别墅。   “小白,从今往后你也是地主了。”她眯起眼睛,笑嘻嘻地打趣道。   “嗷呜!”小白兴奋的仰天长啸,尾巴摇来摇去。   “OK,那开始吧。”梅瑰虽然不擅长手工活,搭积木还是蛮喜欢的。   小时候,她特别羡慕家里买了许多大型乐高玩具的同学。   什么城堡、什么游乐场、什么过山车、什么迷你街,什么人物拼装……   只要你能想到的东西,商家就能给你造出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   可怜她一个穷逼,买不起组合套装,只能省吃俭用凑几个人仔解解馋。   现在一大堆木板放在面前,她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一次玩个够本咯。   “嘿嘿。”梅瑰两眼放光,欲欲跃试。   可用来拼装屋脊的板子全一样。   相同的长度,相同的宽度,相同的颜色。   翻来覆去试了一圈,愣是对不上号。   奇了怪了!   “木板底部刻有数字。”见梅瑰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傅星樊故意放慢速度,耐心演示。   “哇,真的有,要不是你提醒,我大概永远发现不了。”找到窍门,梅瑰按照数字把木板排好。   咔咔,一号和二号两块板子顺利合为一体。   傅星樊耸耸肩,不太好意思地开口:“实不相瞒,第一次组装时,我也没注意,结果拼了好久都拼不出来。”   闻言,梅瑰心里咯噔一下。   他俩是一块回来的。   除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则傅星樊口中的第一次绝不可能是近期发生的事。   难道……   她脑子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了棠瑛之前所说的话。   木板看起来相当新,那么这座狗屋应该是他为死掉的萨摩耶准备的。   过了这么久,他还保存着,足以证明他们之间感情很深,到现在他还放不下。   哎……   梅瑰万分理解傅星樊的心情,她停下手中的活儿,探寻的目标在他身上反复流连。   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   傅星樊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随意地搭在额头,长度堪堪遮住眉毛,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放心,大白没住过。”他悠悠地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梅瑰没想到傅星樊如此直接,诚实到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弄得她有点不知所措。   “对不起。”她慌忙撇开视线,眼神闪烁,到处乱瞟,不知看向何方。   突如其来的道歉,听得傅星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抬起头,冲着梅瑰莞尔一笑:“我妈只是提了那么一嘴,你却把它放在了心上,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   二人面对面而坐,梅瑰鼓起腮帮,偷瞄了对面的人一眼。   眸色短暂交汇,他眼里盛满了笑意,完全不见悲伤,也没有触景生情。   坦坦荡荡,堂堂正正,直面惨淡,实在令人佩服。   反倒是她,为了信守承诺,不得不保密。   倘若和盘托出,他大概无法像现在这般淡定吧。   所以打死也不能说,那么要怎么继续“大白”的话题呢?   对于傅星樊的过往,她很是心疼,也很是好奇。   特别是连棠瑛也不知情的那一部分。   纠结许久,情感与欲|望还是凌驾在了理智之上。   “感觉很巧呢。”梅瑰壮起胆子看向趴在一旁监工的小白,“都是白色的,一大一小。”   循声望去,当眸光聚焦到那一抹纯洁无瑕的白时,傅星樊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乍看之下,两只小家伙长得还挺像。   初遇那晚,夜色幽暗,天空还飘着绵绵细雨。   朦胧的景象,让他有点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加上受伤流血,导致意识有点模糊。   以致于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闯入视野之际,他心脏差点骤停。   还以为是大白来救他了呢。   第二次相见,还是晚上,趁着雨歇,他不要脸地搞了次夜袭。   她家大门敞开似在欢迎他的来访,但出来迎接的不是主人,而是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的狗子。   它没有叫唤,只是一边围着他转一边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黑黑的鼻子,湿湿的。   尖尖的耳朵,白白的。   毛茸茸的身子,胖乎乎的。   相似的身形。   相似的面相。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抱起小家伙,狠狠地揉进怀里。   可惜,那是别人家的狗。   冲动行事,搞不好会遭到对方攻击。   他只能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动,等待着小家伙的检验。   绕了几圈,小家伙乖巧地蹲坐在他面前,背向着他,大尾巴拖在地上,微微翘起来回摇摆。   狗狗和人一样,它们所做的每个动作都有不同的含义。   养狗几年,傅星樊一眼便读懂了它的意思。   那是最高级别的认可,它把他当成了朋友,它允许他留下来。   尘埃落定,感激之余,他脑海里竟冒出了一个十分荒唐的念头。   姓周的告诉他,小家伙名叫小白,连名字都那么像,会不会是大白的转世?   要不然怎么会救他于危难之中呢?   要不然怎么会和他如此亲近呢?   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听他的话呢?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二者性格相差悬殊。   大白闹腾,不听话,天天拆家。   小白沉稳,服从性极高,智商更是碾压。   幻想破灭,希望落空。   他有一点失望,但每次只要看到小家伙,心情便会莫名的好转。   尤其当梅瑰决定带着小白跟他一块回家后,他居然高兴到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间,他暗暗在心底发誓。   这回,定要护它周全。   “以前,我不相信缘分。”沉默良久,傅星樊拍拍手。   听到声音,趴在地上的小白立即竖起耳朵,跑到他身边。   柔软入怀,他安然地将脸埋于其中:“现在,信了。”   “一只狗子引发的缘分,不可谓不奇妙啊!”梅瑰感叹道。   “以前年纪小,不懂养狗,总把溺爱、纵容当作爱,搞得大白管不住自己的嘴。”沉浸片刻,傅星樊温柔地抚摸着小白的下巴,“你可千万不能那样哦。”   “汪——”小白听懂了,并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确定?”傅星樊揪住它的耳朵,“那怎么我去你家时,你却主动问我讨狗粮吃呢?”   “你是例外!”梅瑰替小白回答。   这个答案在傅星樊意料之中,也让他很受用。   于是他伸出食指,调皮地戳戳小白的鼻子:“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一次,要是你三心二意,以后出门,口罩伺候。”   吧嗒吧嗒,小白不惧威胁,不停用舌头舔着他的指头。   “好痒……”傅星樊缩回手,指指搭在床边的西装,“咱们要继续干活了,口袋里有鸡肉干,快去吧。”   听到有吃的,小白蹦蹦跳跳地冲向床边。   轻轻松松找到鸡肉干,它又屁颠屁颠地返回二人身边,趴在原来的位置上,两只爪子踩着袋子,一块一块叼出来吃,连碎屑也不放过。   “要是当初我能好好教导大白,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看着聪明能干的小白,傅星樊抓起木板敲敲脑袋,“都怪我。”   母子连心,后者自责的表情和前者如出一辙,梅瑰捉住他的手腕,无声地阻止。   十五岁的少女,力气大得出奇。   动不了,挣脱不了,傅星樊旋即换上另一副表情。   他扑闪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求饶道:“梅梅,好痛。”   梅瑰吓得弹开手,懊恼地拍拍额头:“哎呀,一不小心就……”   “安装完狗屋,顺便也替哥哥按摩按摩吧。”上次在陇川没享受到,傅星樊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妹妹已克服心理障碍,必须得把欠下的换上。   “不好意思,请排队!”不等梅瑰开口,补完妆回来的棠瑛踩着高跟鞋,莲步轻移,款款走向席地而坐的两兄妹,“梅梅先答应我了。”   傅星樊满头问号,什么时候的事,他可没听说过。   “谢谢儿子。”不吭声等于默认,棠瑛开心地提起裙摆跪坐在二人中间,“妈妈也来帮忙,早点干完早点和爸爸视频。” 第036章   傅家生意遍布全球,涉及几十个行业。   近些年,傅星樊的爸爸傅立承投资最多的国家是美国,所以暂时定居赌城.   每年圣诞元旦假期才会回国与家人团聚。   和棠瑛一样,在来申城之前,梅瑰通过傅星樊提供的照片得知了傅立承的长相。   五十而知天命,看着却像三十几岁。   英俊、睿智、儒雅、西装革履、油光锃亮的大背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风流倜傥得宛若电视剧里走出来的民国贵公子。   如果进军演艺圈,妥妥的少妇杀手。   但比起老母亲,傅星樊很少主动提及老父亲。   当初介绍时,梅瑰记得很清楚,某人指着手机相册,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我爸!”   没了!   惜字如金不算,语气、眼神里甚至透着一股嫌弃之情。   幸好傅立承在商界十分有名,只要输入关键字,就能在网上找到各种关于他的消息。   恶补完所有新闻和采访,梅瑰对于这个“爸爸”总算有了一些了解。   其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声音。   声线低沉,富有磁性。   谈及公事略显冷漠,说起家人却藏不住的温情。   以致于弹幕很多人刷——啊啊啊啊啊,耳朵都要怀孕了。   不过,他似乎不怎么爱笑。   只要出镜,从头到尾都顶着张严肃脸。   一丝不苟,散发着浓浓的禁欲气息,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感觉。   除了日常工作外,他也没有别的业余爱好。   于是,梅瑰时不时会幻想他们见面的情形。   面对一个霸道总裁范的老干部,该说些什么、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每一处细节都不能马虎。   现在距离元旦还有八九个月的时间,收集消息、训练什么的,应该还来得及。   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居然选择了视频的方式。   毫无准备的梅瑰心里打起了鼓。   咚咚咚——   咚咚咚——   心间的小人不停闹腾,搞得她都没心思拼装木板了。   “梅梅,别担心,爸爸很好说话的。”梅瑰动作有所迟缓,棠瑛放下手中的活儿,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   “好说话?呵……”不等妹妹开口,傅星樊不屑的冷哼一声,“每次和老爸聊天都像在面试,一问一答,太公式化了,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儿子挤眉弄眼,一脸鄙弃,棠瑛他夸张的表情给逗乐了:“哎呀,别这么说爸爸嘛,那只是他的职业习惯罢了。”   傅星樊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在公司,什么请用一分钟介绍这个那个,什么你对爸爸有什么要求,什么谈谈你对未来的期望,这谁顶得住。”   “哈哈哈……”绘声绘色的模仿,画面感十足,棠瑛差点笑出眼泪,她一边擦眼睛一边竖起大拇指,“儿子,你学得超像。”   “都不知道你们怎么交流得下去。”傅星樊长叹一口气。   他越长大越想不通,老妈当初看上了老爸哪点。   工作狂一个,不仅不懂浪漫,还不顾家,有什么好的。   “梅梅,你千万别被你哥哥吓到了!”老公风评被害,棠瑛赶紧解释,“爸爸只是比较注重效率,不想回答可以装傻或者打哈哈,没事哒。”   梅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默在心里琢磨,装傻和打哈哈对她来说可是项技术活。   一个装不好,很可能会给对方留下无礼的印象。   傅星樊不喜欢弯弯绕绕,她直接告诉梅瑰:“装什么傻,打什么哈哈,多麻烦,不爽的话,要么挂掉,要么不理,反正他也不能顺着网线过来打你。”   梅瑰勉强扯出一抹。   亲儿子不给面子,老父亲当然不会怎么样。   她初来乍到,哪能那么嚣张。   从前寄人篱下所遭遇的那些糟心事,让她实在不敢放肆。   她得好好想想,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而脑子一旦转起来,对身边事物的敏感度必然会大大降低。   之后棠瑛说了什么,傅星樊又给了什么建议,她统统没有听进去。   直到狗屋拼装完成,飞走的意识才被迫飞了回来。   “汪汪汪——”   新窝建好,最急不可耐的当属小白。   它开心地绕着小屋转来转去,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滚上几滚。   傅星樊拉住狗绳,阻止道:“小白,再等等!”   “等妈妈放上垫子和玩具啊。”棠瑛刮刮狗鼻子,而后亲自给它布置起了新窝。   “还是让我来吧。”见棠瑛跪在地上,梅瑰于心不忍,她扯过垫子,“妈妈,您歇会儿。”   女儿孝顺又体贴,棠瑛不知多感动。   可身为设计师,她最喜欢装扮各种东西,小白也是她的孩子,所以她不想错过。   遂,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道:“那梅梅铺垫子,妈妈摆玩具,母女分工合作,干活不累。”   话说到这个份上,梅瑰也不好再拒绝。   于是在娘俩的共同努力下,漂亮的狗屋很快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傅星樊松开绳子,振臂一挥:“小白,去吧。”   一直以来,不是住垃圾场就是趴水泥地,偶尔在主人床上打滚,也是潮了吧唧,湿不拉叽。   好不容易盼来一座新房子,小白宛若一匹脱缰的野马,彻底放飞自我。   又蹦又跳又窜。   又滚又翻又嗅。   又撕又咬又吼。   高兴得有点找不到北。   “哎呀,还忘了样东西。”棠瑛扭头往外跑。   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手上多了块小木牌,正反两面用荧光彩笔写上了卡通字——小白。   梅瑰卧室的门上也挂着相同的牌子,字迹一模一样。   “上头的字是妈妈写的?”她好奇地问道。   “是不是很难看?”棠瑛紧张兮兮地反问,“我没有练过,早知道就让星樊写了,你哥哥的字写得特别好看。”   傅星樊的绘画功底,梅瑰见识过,那叫一个漂亮。   所以他的书法,哪怕没看过,她也能想象得到,肯定不会比他的素描差。   至于棠瑛的字,虽然谈不上好看,但绝对算不上难看。   “怎么会呢?妈妈写很可爱,是不是呀,小白——”狗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垫上,露出了雪白的肚子,梅瑰忍不住撸了几下。   小白叼着一个红色的玩具球跑到棠瑛身边,绕着她转了几圈后,它大方地把东西吐到了她脚边,似在感谢,又似在邀请对方和自己玩。   “小白真乖,以后妈妈会买更多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你。”弹力球上沾了不少口水,棠瑛一点也不嫌弃,她捡起来朝门外一抛。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地反弹时,还会发出一种类似鸭子叫的声音。   呱——呱——呱——   见球跳出门外,小白竖起耳朵,循声追了过去。   “慢点,等等妈妈!”行动前,棠瑛抄起两件玩具塞到傅星樊和梅瑰手里,“我们一起陪小白玩吧。”   “好嘞!”梅瑰积极响应。   陇川天气不好,家里地方太小,她时常为遛狗烦恼。   如今别墅比公园还大,玩起来一定很过瘾。   老妈、妹妹都去了,傅星樊只好舍命陪君子。   三人一狗,一边玩抛接球游戏,一边捉迷藏,五层楼每层都跑遍了。   后来,屋子里玩腻了,又到屋外撒欢。   操场、草地、花园。   追追逐逐、嬉嬉闹闹。   欢声笑语,挥汗如雨。   “妈妈……不行了……呼哈……呼哈……”   疯了一个多小时,棠瑛最先扛不住了。   她勾着腰,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艰难地喘着粗气。   湿了的头发杂乱地黏在额头和面颊之上,发梢挂满了汗珠。   头顶蓝天,爪踏大地,机会难得,体力充沛的小白显然没玩够。   它再次把球叼到棠瑛身边,嘤嘤嘤的撒娇——再来嘛!再来嘛!   “妈,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是不是没锻炼?体力下降了好多。”傅星樊拉开领子透气,白皙修长的脖子微微泛红,起了一层薄汗。   “呼哈……呼哈……”棠瑛只顾喘气,无力回答。   傅星樊搀扶着棠瑛,掏出手帕,轻轻地替她擦汗:“那就别这么拼命嘛。”   “汪汪汪——”High过头小白仍不放弃。   “小白乖,妈妈累了,咱不玩了。”梅瑰拴上狗绳,让小东西就地坐下歇息。   安抚好狗子,她走到二人身边,关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棠瑛单手叉腰,单手架在傅星樊肩头,勉强直起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瞅着梅瑰:“星樊说,你每天一个半马,从明天开始,能不能带上妈妈?”   闻言,梅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傅星樊。   四目相接,他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得到允许,她笑着伸出手,将棠瑛搭在脸上的湿发撩到了她的耳后:“没问题。”   “星樊不在家,我又重新回到了工作的怀抱,日夜颠倒,总不记得时间,所以你要叫我哦。”棠瑛一手挽着儿子的胳膊,一手揽着女儿的肩头。   梅瑰搂住棠瑛的腰:“我六点半叫您,怎么样?”   “要早起了,好期待,咱们赶紧去吃饭吧,吃好赶紧休息。”有了儿女的支持,棠瑛走起路来显得轻松了不少。   走了一段,神出鬼没的管家左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啪啪,他拍拍掌,身后的女佣即刻端上托盘。   上面放了水杯、矿泉水、吸管还有一个大碗。   “谢啦。”傅星樊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啊,渴死我了!”棠瑛把吸管插|入矿泉水瓶,小口小口,优雅地吸饮。   梅瑰本想仰头一口闷,可哥哥和妈妈的动作如此斯文,她哪里好意思。   于是,她先把水倒在碗里拿给小白。   狗子没那么多顾忌,吧嗒吧嗒一阵狂舔,暴风吸入。   喂完小东西,她也取了一根吸管,学着棠瑛的模样,慢慢吸。   “夫人、少爷、小姐……”待众人解完渴,左佑挺直腰板,毕恭毕敬地侧身摆出请的动作,“可以开饭了,视频电话也已接通。”   “亲爱的,我来啦……”话音未落,棠瑛兴高采烈地拉着儿子女儿往别墅跑,似乎完全忘了体力透支这回事。   折返过程中,梅瑰开始心理预演,她以为对方会使用手机或者平板。   进到客厅,她发现贫穷完全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土豪爸爸竟然把视频投影到了一百五十寸的激光电视上。   巨大的屏幕。   巨大的人像。   巨大的视觉冲击感。   简直把人吓尿了。   这哪是视频通话,分明是电视直播!   ——霸道总裁在线面试留守少女。   不知为何,梅瑰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这样一副狗血的画面。   呼……呼……   做了几次深呼吸,她主动走到屏幕中央,抬头挺胸,面带微笑,来吧!   ——请用一分钟自我介绍。   ——你对爸爸有什么要求?   ——谈谈你对未来的期望!   经典三连问,她已经想好如何作答了。   哪里晓得,霸道总裁“爸爸”和名媛设计师“妈妈”一样,不按套路出牌。 第037章   梅瑰人生中第一次面试,献给了姓周的奸商。   当年,只有十一二岁的她几乎快被高|利|贷给逼疯了。   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给了她两个选项。   一、去国外做雏|妓。   二、贩|卖|器|官。   她不想出卖身体,也不想掏心挖肺,为了保住小命,她只能去求姓周的。   父母生而不养,却给了她一副好身板。   念小学时,她们班的体育老师正好是退役运动员。   曾练过武术、散打和柔道,省队主力,还在国家队当过陪练,拿了不少奖牌。   见她是好苗子,便时常给她开小灶。   没练多久,她就打遍全校无敌手。   老师那叫一个激动那叫一兴奋,觉得后继有人,决定正式收她为徒。   之后几年,在对方的悉心指点和教导下,勤勤恳恳、刻苦训练的她将各种技能融会贯通。   不仅功夫大有长进,还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小小年纪,前途无量,老师很看好她,表示毕业了也愿意继续教她。   可惜好景不长,初一那年,家逢巨变,她不得不放弃训练,为资本家卖命。   综合格斗能在陇川流行起来,幕后最大的推手就是那个姓周的,所以她硬着头皮找上对方。   面试那天,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除了牛逼哄哄的老板外,还聚集了许多打手。   巨大的落地玻璃墙正对着擂台,挥拳声、击打声频频传来,外加随时飙溅的鲜血,让气氛变得压抑而诡异。   这么大的阵仗,她还是第一次见。   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她的脑子很快陷入了一片空白当中,耳朵也嗡嗡响个不停。   接着,那些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根本没印象。   只记得自己在一份很厚的合同上一次次签名,一次次摁手印。   稀里糊涂签下卖身契,清白保住了,内脏保住了,却仍逃不过被压榨的命运。   吃过大亏,上过大当。   这回,梅瑰学乖了。   而且身边还有哥哥和妈妈助阵,她不慌不忙,不惧不畏,显得无比淡定,时刻准备迎接霸总爸爸的考验。   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视频那头的人压根没有给梅瑰开口的机会,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   “梅梅,你的事,我已经从妈妈那里听说了,感谢你救了星樊,感谢你来到我们家。”   “很抱歉,因为事务繁忙抽不开身,等元旦回去,爸爸再好好补偿,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爸爸,到时一块给你带。”   “如果想找爸爸聊天,短信、电话、视频、邮件,都行,爸爸会第一时间回复。”   “过节或者放假时,想来看爸爸,提前说一声,爸爸好去接你。”   “在不能见面的这段日子里,爸爸希望你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发言完毕,还不忘附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天哪!!!   霸道总裁爸爸笑起来好好看。   隔着屏幕,梅瑰都能感受到美颜带来的暴击,她的小心脏仿佛要炸开了。   说好的没有人情味呢?   说好的一问一答呢?   说好的不苟言笑呢?   这哪是面试,如此温柔,如此体贴,如此亲切,如此随和,简直就是绝世好爸爸。   意料之外的神展开,彻底打乱了梅瑰的计划,原本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用不上。   怎么办?   她该以什么表情,用什么字词回应?   快想!   快想!   快想!   “……你谁?”正当梅瑰绞尽脑汁思考对策之际,傅星樊指着屏幕,不爽地问道,眼神充满敌意,语气充满疑惑。   傅立承随即敛笑,恢复严肃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爸!”   傅星樊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道:“我爸什么时候变成了双标狗?”   “富养女儿,穷养儿子。”傅立承并不生气,他手呈八字扶了扶镜框,而后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开口,“爸爸对你那么严格,都是为你好。”   “嘁!”傅星樊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他最讨厌别人打着为他好的幌子要求他做这做那。   “怎么?吃醋了?好不容易有了妹妹,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   “再见!”傅立承开启说教模式,傅星樊抄起遥控器,用力地摁下电源开关。   屏幕漆黑,影像消失。   “叽叽歪歪,耽误我们吃饭。”傅星樊随手一扔,黑色的遥控器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准确地落在了沙发上。   “儿子,妈妈还一个字都没说呢?”棠瑛捡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视频那头的人已经下线了。   “要秀恩爱请回房秀。”傅星樊绕过老妈,揽住梅瑰的肩膀,搂着她往餐厅去,“梅梅,想要什么跟哥哥说,千万别去找刚才那个人,知道吗?”   梅瑰还沉浸在父爱的世界当中出不来,对于哥哥的叮嘱,她本能地点点头。   “也不许给他发短信、发邮件、打电话、通视频,更不能去他那里。”来到桌边,傅星樊拉开椅子,扶着梅瑰的肩膀,将她按入座。   珍馐满目,肉香四溢。   勾人味蕾的气息钻入鼻子,梅瑰瞬间醒过神。   激烈运动过后,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舔舔嘴角:“我没有爸爸的联系方式。”   “妈妈有!”棠瑛杀到梅瑰旁边,摊开手掌伸到梅瑰面前,“手机!”   啪,傅星樊轻轻拍了拍老妈的掌心:“这是我的位置。”   棠瑛顺势倒向梅瑰,双手抱着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肩头:“有什么关系,妈妈今天想和梅梅坐在一块吃饭。”   傅星樊强行将二人分开:“不行!”   棠瑛不满地嘟嘟嘴:“那边不是还有一个位置吗?”   话音未落,小白机智地占领了梅瑰右手边的座位,并吐着舌头汪了一声,似在宣示主权。   傅星樊竖起大拇指,笑着朝聪明的狗子抛了个媚眼:“干得漂亮。”   “哼,星樊和小白都是坏蛋。”宠物站在儿子一边,棠瑛嘟起嘴,不情不愿地让出位置,“妈妈不理你们了。”   “食不言,寝不语,挺好的。”傅星樊解开西装扣子,心安理得地坐了下去。   这波操作可把梅瑰看傻了眼,一个位置而已,没必要搞得这么……   她偷偷伸出手,拉了拉傅星樊的裤子,给他飞了一个眼色。   傅星樊握住梅瑰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解释道:“别担心,妈妈只是假装生气而已。”   “真的?”半信半疑的梅瑰转过头。   棠瑛就坐在她正对面,二人的视线正好撞上,妈妈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媚眼微眯,嘴角上扬,那表情那神态确实不像生气,反倒像在看戏。   隔着桌子对视,梅瑰险些被对方眼中道不明诉不清的情绪给吸进去。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妈妈和哥哥都是亲人,她不想得罪任何一方。   好在藏在桌布之下的手还紧紧交握着,感受到傅星樊掌心的温度,她清清嗓子说道:“语数外三科,我英语最差。”   言下之意,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   在练好英语口语之前,什么出国、什么游玩,这种事她都不会考虑。   棠瑛一下就听明白了梅瑰的意思,女儿这是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呢。   她拿起刀叉,灿烂一笑:“你哥哥会说四国语言,让他教你。”   妈妈主动把好事让给自己,傅星樊甭提多开心,他握紧梅瑰的手:“明天晨练完,哥哥带你去买教材。”   “好啊好啊!”梅瑰点头如捣蒜,陇川那个破地方,连个像样的书店都没有,“听说这儿的书城特别大,有好几层,什么书都能买到。”   “七层。”棠瑛用刀叉拼出七的字样,“小时候,你哥哥最喜欢逛书城了。”   “七层!”梅瑰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一天能逛完吗?”   “出了书城,沿街还有各种小书店,专门买古籍的、外文的、科技的……你想逛多久,哥哥就陪你逛多久。”傅星樊一脸宠溺的说。   “远吗?”别墅位于郊区,天天去,梅瑰很担心路程问题。   “书城附近有咱家开的酒店。”傅星樊松开妹妹,掏出手机打电话。   刚准备拨号,守在一旁的管家左佑客气地打断道:“少爷,房间已经预定好了,是您过去一直住的那间。”   傅星樊努努嘴,满意地合上手机:“明天我自己开车,你们不用跟着。”   左佑微微颔首:“是,少爷。”   “……要收拾行李吗?”瞧傅星樊那架势,三两天估计回不来,梅瑰边夹菜边问道,“小白怎么办?”   傅星樊面前依旧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握着勺子以逆时针方向搅拌:“两个办法,要么留在家里让老妈照顾,要么带去酒店,我们买完书再回去陪它。”   听到自己的名字,吃得不亦乐乎的小白抬头瞅着三位主人,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来回晃着脑袋。   “啊啊啊,歪头杀!”棠瑛萌得直跺脚,“让小白陪我玩几天吧,我可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妈妈难得提要求,梅瑰自然不能拒绝,但一想到要和小白分开,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女儿的心思,哪里逃得过老母亲的眼睛。   棠瑛眼珠子呲溜一转:“你们白天逛书店,晚上妈妈带着小白和好吃的去找你们,怎么样?”   “这个主意好!”傅星樊打了个响指,“待会儿我弄个菜单。”   棠瑛开心地比了个OK的手势:“梅梅,你呢?”   梅瑰本想问对方擅长做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礼貌。   见状,傅星樊挑挑眉毛,得意地卖起了安利:“老妈做的甜品不仅造型别致,味道更是一绝,尤其蛋挞和曲奇。”   梅瑰超爱甜食,可蛋挞曲奇老贵了,她根本买不起。   每次路过蛋糕店,她和小白都馋哭了,却只能过过眼瘾。   “那、那我要甜甜圈、拿破仑、可颂、牛角、羊角、泡芙、可丽饼、布朗尼、玛德琳、费南雪、可露丽……”她掰着手指头,把从前想吃又吃不到的东西全一一报了出来。   “哎呀,是不是太多了?”兴冲冲地数完,她忽然觉得不对劲,种类如此繁杂,又不是蛋糕师,能做得出来吗?   棠瑛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没问题,交给妈妈吧。”   梅瑰感动得几乎哭出来。   这个地方真是天堂啊!   要啥有啥,住在这儿的人也都是神仙啊,有求必应。   实在太幸福了! 第038章   为了体验太阳晒到屁股的感觉,睡觉时,梅瑰特意没有拉上窗帘。   六点准时睁眼,太阳公公还在山间徘徊,只露了大半个脑袋,完全照不到她家里。   看来早起的鸟儿也不一定有虫吃。   不过,能看着暖融融的阳光迎接新一天到来,对她来说已是件幸事。   卧室自带盥洗室与试衣间。   洗漱完毕,梅瑰换上一身运动装,然后牵着小白前往二楼找棠瑛。   结果刚出门就遇到了傅星樊,他也穿得很休闲。   “你打算和我们一起晨练?”她脱口而出。   傅星樊双手抱臂,微微倾身凑到梅瑰身前,笑盈盈地说道:“怎么?想抛下哥哥?”   梅瑰连忙摆手,脊背往后仰:“没有没有。”   “老妈那个体力,跑半马够呛,到时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傅星樊手呈八字,摩挲着下巴,“再顺便带你认认路。”   梅瑰猛点头。   申城实在太大了,十几个区,每个区都有中心板块,繁华地段全长得差不多。   出了机场,她就分不清哪是哪了,别以后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   “走吧。”傅星樊自然地揽上妹妹的肩膀。   习惯之后,梅瑰不再抗拒,不再拘谨。   她自然地往哥哥怀里靠了靠,打趣道:“你说妈妈会不会还在睡懒觉?”   傅星樊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六点二十五分。   确认完毕,他无比肯定地回道:“不会,老妈一向很准时,无论什么事都喜欢提前五分钟。”   “哎呀,一大清早就看到这么和谐的画面,妈妈真是开心啊。”   说曹操曹操到。   见兄妹二人勾肩搭背,感情甚笃,等在二楼走道的棠瑛双眼直冒红心。   “你也想加入吗?”傅星樊饶有兴致地问。   “妈妈来了!”棠瑛展开双臂,屁颠屁颠地奔到梅瑰身边,打算献上自己爱的拥抱。   “不好意思,梅梅是我的。”傅星樊却坏心眼的把梅瑰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命令狗子,“小白,快上!!”   闻言,小白立即原地起跳,两只前爪准确地架在了棠瑛的双肩上,挡在了母女二人之间。   没抱到女儿,倒被狗子扑了个满怀,老母亲不但不生气,反而紧紧搂着毛茸茸的小家伙蹭来蹭去,一脸陶醉:“好软……好舒服……好幸福……”   “幸福!?”这个词有点出乎梅瑰的意料,她轻轻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谁。   “是啊,你和小白没来之前,家里怪冷清的,现在刚起床就这么热闹,当然幸福了。”棠瑛一边撸狗头,一边挠它的腹部。   小白有点怕痒,扭捏着落了地。   棠瑛从梅瑰手中接过狗绳:“小白,等下妈妈跑不动了,你可要拉我哟。”   “嗷——”狗子低吼一声,拖着棠瑛下楼。   看着一人一狗快乐奔跑的背影,梅瑰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原来所谓的“幸福”,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互相给予。   她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家和家人,以后每天都能收获快乐与满足。   相反,她和小白的存在却会给对方带去不小的麻烦,搞得她一直耿耿于怀,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   没想到……   如此一来,她心中那杆失衡的称终于停止下降,甚至有望一点一点回升。   有朝一日,或许还能再次变成一条直线。   加油啊,梅瑰!   加油啊,小白!   他们全心全意对你好,你们也要竭尽所能回报啊。   她在心里不停呐喊,不停给自己打气鼓劲。   “梅梅,走啦。”老妈和狗子跑没了影,妹妹还杵在原地发呆,傅星樊笑着牵起她的手,追了上去。   蹬蹬蹬。   咚咚咚。   下楼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频率,意外合拍。   富有朝气,节奏感极强,让人内心充满力量和希望。   出了别墅,三人一狗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   阳光倾洒,万物复苏。   细碎的光线透过树荫投射在大地上与人们的身上。   柏油马路渐渐升温,环卫工开始为街道梳妆打扮,行色匆匆的路人开始为新的一天忙碌。   尘世重归喧嚣,城市重新染上烟火气。   漫步徜徉间,身心与精神都得到了治愈。   “妈妈,那是哪里?”   “哥哥,那又是什么地方?”   “妈妈,公交地铁怎么坐?”   “哥哥,商场医院怎么去?”   “妈妈,本地方言好学吗?”   “哥哥,去学校只说普通话会被歧视吗?”   不用管天气。   不用在意脚下的泥泞。   不用盯着调皮的狗子。   梅瑰可以尽情地欣赏周遭的风景,可以尽情地与身边的人搭话聊天。   陌生的城市在亲人们的介绍下,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相似的道路在亲人们的科普下,慢慢变得鲜明起来。   难懂的乡音在亲人们的解释下,慢慢变得悦耳起来。   不知是虚荣心作祟,还是受潜意识影响,比起陇川,她似乎更爱这里。   在老家,差不多两个小时能完成一次半马。   到了申城,第一次开跑,愣是花了四个多小时。   虽然中途浪过,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妈掉链子了。   跑到三分之一,棠瑛吃不消了,马上呼来管家。   左佑以最快的速度开着房车赶来,车门开启,上面下来四个女佣。   一个负责把女主人扶上后,一个负责擦汗、送水、递毛巾,另外两个负责照顾少爷和小姐。   当女主人稍微缓过来一些后,她们又开始给她按摩放松。   “哇,服务好周到啊!”梅瑰看傻了眼,这待遇比专业运动员还好,搞得她都想上去享受享受了。   “小姐——”女佣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来到梅瑰身边,“您需要按摩吗?”   托盘上放着一瓶矿泉水和一块折叠整齐的毛巾,瓶盖已拧开,里面还插了根吸管。   毛巾不干不湿,擦汗刚刚合适。   好贴心。   “谢谢。”梅瑰选择先喝水,补充完水分,她拿起湿巾擦了擦脖子和脸,“我得继续跑步,结束之后,如果身体感到任何不适,我再找你们。”   “你们走吧。”话音未落,身旁传来傅星樊的嗓音,抿了几口水,他挥挥手道,“我还要陪梅梅。”   两位女佣乖乖退下,回到车里。   “小左,跟上。”棠瑛翘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享受,“啊,记得别关门。”   “你想干什么!?”傅星樊撸了一把脸上的汗,往地上一甩。   “妈妈这不是怕你们出状况嘛,累了渴了,妈妈就给你们递水,车子速度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棠瑛赶紧解释。   傅星樊轻啧一声:“你是在怀疑你儿子的体力吗?”   棠瑛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   傅星樊不耐烦地偏偏头:“那还不快回去。”   “梅梅……”棠瑛不死心,她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梅瑰,希望她能站在自己这边。   “以前跑步,教练天天开车跟在我屁股后面,只要速度一下降、节奏一不对,他就会拿着大喇叭提醒,有他监督,效率真的高很多。”梅瑰看似顾左右而言他,实则是在暗示棠瑛。   棠瑛心领神会,将两只手合拢围在嘴边做喇叭状:“从现在开始,妈妈负责监督你们!”   “我的教练喜欢趴在窗户上,左手拿喇叭,右手拿报纸卷,边敲门边喊,跟催命鬼似的,吓得我一点懒不敢偷。”梅瑰不忘提醒道。   棠瑛秒懂,她拍拍车门:“小左,关门,开窗。”   “走,咱们继续。”摆平老母亲,梅瑰牵起小白,向傅星樊使了个眼色。   风险排除,傅星樊也不好说什么。   为了减轻妹妹的负担,他摊开掌心,手指勾勾:“我来吧。”   “谢谢哥哥。”梅瑰感激地把狗绳交到他手里。   短暂休息,再次启程。   小白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兄妹二人肩并肩,老母亲与车紧随其后。   “梅梅加油!”   “星樊加油!”   听着发动机的噪声,看着趴在窗户上助威呐喊的老母亲,傅星樊郁闷地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啊!   又不是在比赛中,天天这么搞,他可吃不消。   结束晨练回到家,洗完澡、用完午餐,傅星樊迫不及待地带着梅瑰离开了别墅。   车子上路,他以命令的口吻对身边人说:“梅梅,从明天开始,晨练时间改成六点,记得,绝对不要告诉老妈!”   梅瑰侧过脸,一眨不眨地凝着傅星樊。   认真开车的他穿了件白色V领毛衣,同样色调的衬衫领子完全暴露在松垮的毛衣领外,再配上深色的鸭舌帽和墨镜,既有漫画少年的青春气又不失时尚达人的成熟感。   真好看。   瞧着瞧着,竟入了迷。   “对不起,哥哥刚才语气不好。”梅瑰迟迟没有回应,傅星樊立刻慌了,“哥哥也不想改时间,都怪老妈……”   尽管橱柜里挂满了各种国际大牌,梅瑰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卫衣。   她拉起兜帽罩住光秃秃的脑袋。   头发没长出来之前,再淑女再漂亮的衣服,她也穿不出味道来。   不过,同是休闲服,只要单独站在傅星樊身边,她总会莫名地感到自卑。   “现在不用比赛,跑步完全可以当做娱乐,不告诉妈妈,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肯定觉得很失落、很寂寞。”梅瑰低着头,闷闷地开口。   失落!?   寂寞!?   这些年,傅星樊对这两个词可谓是深有体会。   被戳到死穴,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余光轻瞥,梅瑰正垂着脑袋戴上了帽子。   红色的兜帽很大,拉出的阴影几乎将她那张精致的小脸全部覆盖,从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   一颤一颤,仿若蝴蝶扑闪的羽翼,一碰即碎。   凝视数秒,他的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此刻的她也正在遭受失落与寂寞的侵蚀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往下想,只好匆匆别过脸将视线投向窗外。   哒哒哒——   他的手指不停在方向盘上敲击,内心无比焦躁。   难道他错了吗?   好像是哦。   仗着有病,任性妄为,只顾自己爽,别人怎样,统统和他无关。   自私鬼!   他在心里如此骂道。   “哥哥……”身边人一言不发,梅瑰抬起头试着喊了一声。   通过微表情,她判断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于是便说道:“要不咱们绕着院子跑或转移到室内,训练房设施齐全,还有八角笼,那样妈妈就不用随车监督了。”   前方车况复杂,傅星樊无暇顾忌妹妹的情绪和眼神。   听语气,欢快明朗,丝毫感觉不到颓废之气。   他烦躁的心随即安静下来。   “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傅星樊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向左一打,“宠物开路,妹妹同行,老妈殿后,多么完美的阵容啊,只要不下雨,哥哥天天陪你们跑。”   “太好了!”梅瑰挥舞双拳庆祝,当拳头触到顶棚时,似想起什么的她忽然扭过身子凑到傅星樊身边,傻傻地问道,“哥哥真的没有勉强自己吗?”   转了个弯,路况有所好转。   傅星樊单手支颐,侧目而视,入眼的是一双漆黑又闪亮的双眸。   他绷直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扬:“你怕哥哥病情发作出车祸吗?”   “才不会呢!”梅瑰倏地缩回去,捂住嘴模糊不清地嚷道,“哥哥安心开车,我不打扰你了。”   妹妹可爱的举动逗得傅星樊哈哈大笑。   梅瑰皱着眉头,戳戳挡风玻璃,让他专心开车。   傅星樊这才敛起笑意,翻开扶手箱,拿出两根棒棒糖。   出来的急,一桌甜点,梅瑰还没吃过瘾。   现在哥哥主动送上糖,正好解解馋。   她撕掉包装袋,双手捏着棒子下端,把糖递给了傅星樊。   妹妹事事以自己为先,傅星樊开心地张张嘴,示意梅瑰喂他。 第039章   团扇糖尺寸不大,成年人能一口含进嘴里。   傅星樊驾驶技术很棒,完全可以一只手操控方向盘,一只手拿糖。   为什么还要她喂呢?   梅瑰不太明白。   不过来自哥哥大人的请求,她怎么忍心拒绝呢,权当他在撒娇好了。   于是,她左手托着糖,右手攥着棒子,慢慢地往他嘴里送。   甘甜的糖味混合着少女特有的馨香一齐涌入鼻腔。   傅星樊用力吸了一口,而后才微微张嘴,轻轻咬了一小块。   硬度适中的碎糖屑在舌尖化开,他陶醉而满足地点了点头:“真好吃。”   哥哥心情越好,梅瑰干劲越足。   一口一口,他吃的小心,她喂的也很小心,生怕他噎着。   担惊又受怕,愉悦又享受,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块,让她想起了当初喂小白时的情景。   刚收养的狗子多多少少有点护食。   每次投喂,小家伙都控制不好的力度,弄得她手指伤痕累累,它才学会。   虽然哥哥肯定不会咬她,那吃得津津有味的可爱模样却像极了抢食的小白。   “嘿嘿。”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梅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脑袋歪歪,笑露八齿,双眼睛眯,脸看起来快要笑裂了。   妹妹突然这么开心,傅星樊觉得十分喜感,同时又感到非常疑惑。   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滑稽事吗?   摸摸脸,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物呀。   “干嘛傻笑?”他无比好奇地问道。   闻言,梅瑰脸上笑意更甚。   她吐吐舌头:“每次喂完小白,我都要摸摸它的脑袋,告诉它干得漂亮,以致于喂完哥哥,我也想摸摸你的脑袋。”   说完,她的脸刷地红了。   “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哥哥不用当真。”梅瑰转正身子,拉低帽檐,双手捧脸,两颊滚烫,怪不好意思的。   摸脑袋啊……   傅星樊在心中不停念叨这几个字。   摸头杀,他本人是很喜欢的。   无论毛茸茸的狗子还是妹妹,当他们做出什么可爱举动时,他便忍不住想做这个动作。   比如现在,他就很想掀开梅瑰的帽檐,揉揉她那颗像杨梅一样的脑袋。   不过,摸头杀发生在自己身上,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久到他都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   嗯……   努力回想。   拼命回忆。   老妈和师父的身影轮流闪现,应该是他们其中之一。   但到底是谁,他始终无法确定。   自打患上惊恐症,他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见人就扎,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和师父虽然对他不离不弃,却也不敢随便与他发生肢体接触。   干什么都要提前报备、征询意见,生怕惹他不高兴导致发病。   后来随着年龄慢慢增长,他的病情有所好转,可那种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亲近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久而久之,记忆亦随之变得模糊。   妹妹的脑袋摸起来刺刺,手感微妙,很容易上瘾。   反过来被妹妹摸脑袋又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好想知道。   好想试一试。   思及此,傅星樊摘下帽子,五指插进发丝随意地拢了拢,被压到变形的头发很快恢复蓬松的状态。   “好啊。”他爽快地开口。   “真的?”梅瑰没想到傅星樊会答应,她倏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可哥哥在开车,会不会影响……”   “那好办,下了车,让你摸个够。”   “外面人那么多,我……”   “这样啊!”傅星樊舌尖顶顶腮帮,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似在思考,又似在酝酿。   话音消散,左顾右盼。   观察完后视镜,他打动方向盘,将车停在了安全地带。   “还没到呢。”街道两边都是商铺,高楼大厦还离得挺远,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弄得梅瑰一头雾水。   傅星樊解开安全带,伸过脑袋:“来吧。”   梅瑰惊呆了,居然专程停车让她摸头。   “怎么啦?”傅星樊摘下墨镜,卡在胸前,微微昂首,扑闪着眼睛卖萌道,“是不是嫌哥哥头发不够多,摸起来没有小白舒服?”   “不是不是。”梅瑰连忙摆手否认,“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傅星樊双手撑着扶手箱,上半身俯低,脑袋凑到梅瑰面前摇来晃去。   似在说——主人,求摸求摸求摸。   “真像小白。”傅星樊模仿得极其到位,梅瑰眉开眼笑地摊开手掌,轻轻盖在他的头顶上。   狗毛和人的头发虽然纹理相同,手感却差很多。   德牧有两层毛发,表层粗糙,里层细短,不同部位感觉完全不一样。   傅星樊的头发很多。   蓬蓬松松,发质偏细,不油不干。   指尖游走,漆黑如墨,滑如绸缎,柔如柳絮。   手感好到爆炸,比狗肚子上的毛还要软还要舒服。   梅瑰摸得简直停不下来,甚至想把他的整颗脑袋抱进怀中蹂躏。   但如此疯狂的念头,她只敢在脑内幻想。   “哥哥一点也不比小白差。”流连了好一会儿,梅瑰不舍地收回手,放在鼻尖嗅闻,“头发好软好舒服,还香香的,都可以做洗发水广告了。”   “确实有厂商找上门,可我不想混娱乐圈。”傅星樊戴上帽子。   “如果哥哥出道,肯定比那些顶流还火,但那样我就遇不到哥哥了,哥哥也不再属于我一个人。”梅瑰双手合十罩住嘴巴和鼻子,不断回味上面的味道。   傅星樊取下墨镜正准备架上鼻梁,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享受完摸头杀,摸的一方恋恋不舍,大加赞赏,心生感慨,他又何尝不是呢。   曾几何时,他特别讨厌别人摸他脑袋。   因为有些人不知轻重,控制不好力度不算,还总喜欢把他头发弄得乱糟糟。   除了妈妈,只有在师父身上,他方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作来自长辈的关爱。   他老人家总在他犯错时上演摸头杀。   不轻不重的在头顶拍几下,掌心的温度通过肌肤与发丝的碰撞一层一层传递到他心间。   极尽温柔,却能带给人安全感、勇气甚至是力量。   梅瑰的摸法和师父如出一辙,克制而谨慎,安静而忍耐,平和而温暖。   哪怕不用说话。   哪怕不用看她的表情和眼神。   也能感觉到她的珍视和疼惜。   “从今往后,哥哥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这颗脑袋,你想什么时候摸就什么摸,不用打招呼。”傅星樊用中指推了推金属镜框。   “那我得再长高些。”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梅瑰必须踮脚才能够到到,那样实在不方便,也不雅观。   “女孩子一米六不算矮,而且还可以穿高跟鞋。”傅星樊重新挂挡,启动车子。   梅瑰惭愧地挠挠头:“你买的那些鞋,各种高度我都试过,最多只能接受两三厘米的,所以我希望自己能长到一米七二。”   车子驶入机动车道,傅星樊若意味深长地叹道:“那和老妈一样高了。”   “一样高!?”反复品味这三个字,梅瑰觉得傅星樊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于是惶恐地问道,“难道哥哥喜欢个子娇小的女孩子?”   “不是,只是老妈经常抱怨。”   “个子高、大长腿、衣架子,又A又有气场,还有什么不满吗?”   “有啊,比如念书时总被男同学叫巨人,住校时同寝室的人要挂或拿高处的东西总喊她,偶尔想走可爱路线却被嘲笑不适合,脚大不好买鞋,撒娇觉得违和之类的……”   “原来长得高也有这么多烦恼啊。”   “老妈说,她做梦都想试试小鸟依人的感觉。”   “哎,亏我还想试试当御姐的滋味呢。”   “救我那晚,你可厉害了,以一敌多、杀气腾腾,要是不开口,我还以为碰到了下山历练的女侠呢。”   “只是那些人太菜了,上了擂台,同等量级,身高碾压就有臂展优势,长不到一米七,一米六五也行啊。”   “放心,一定可以。”傅星樊隔着兜帽揉了揉梅瑰的头,“回家,哥哥给你弄个长高食谱。”   “那我要多吃一点,嘿嘿。”   “确实该多吃,你太瘦了。”   “瘦吗?”梅瑰鼓足劲,弯曲手臂,“都有肌肉啦。”   “三分练,七分吃,以前你一个人,训练强度那么高,也没有专业营养师,哥哥真的很为你的健康担忧啊。”   “现在有哥哥这个营养师在,完全不用担心了。”   “哥哥可不是营养师。”   “我不管,在我心里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哈哈哈……”   一路闲聊,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书城地面高度三十层,底下两层停车场,周边大厦林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异常繁华。   停好车,二人直接坐电梯来到了三楼,这层专卖文教类的图书。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卖场,书架成排,典藏云集,到处都是人。   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一枝独秀,哗啦哗啦的翻书声此起彼伏。   浓厚的书香氛围,躁动的求知欲,仿佛瞬间将梅瑰拉回了校园里。   “初中教材,我记得在那边。”几年没来,傅星樊只能凭着记忆找方向。   绕过几排书架,看到熟悉的封面,他长舒一口气:“……没错。”   梅瑰拿起一本初一语文翻了翻:“和我之前学的不一样,但题目好像简单点。”   “相比你们那确实简单。”傅星樊打开手机,按照书单一本一本挑选,“正好咱们时间不多,越容易你学得就越快。”   “是啊,还得从头开始,时间更紧迫了。”梅瑰也来帮忙,结果六个学期,课本、教辅加试卷差不多一百本,几乎把推车装满。   傅星樊推着车问道:“课本搞定,你还有其他想买的书吗?”   梅瑰本想花几天时间把书城七层全逛一遍。   可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她忽然觉得亚历山大,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啊。   “等我念完这些,顺利考上高中再来吧。”她颇感遗憾地摇摇头。   “别担心,你哥哥可是无所不能的呢。”妹妹神情严肃,傅星樊以打趣的方式安慰道。   “嗯!”梅瑰双手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好不容易获得读书机会,再难再累她也要克服,“那……咦……”   她刚想说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回家补习吧。   结账时,到处乱瞟的视线却被位于门口的畅销书展位给吸引住了,摆在最中间、最显眼位置上的那本书,作者竟和傅星樊同名。   “哥哥,那本《星雪集》是你写的?”   “和小雪合著的。”   “小雪?女的?” 第040章   傅星樊虽然说过自己母胎单身至今,但活了二十多年不可能连一个女性朋友也没有。   这个名叫“小雪”的,能和他合著,肯定不是一般女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为什么他们会一起写书呢?   他们……   在听到某个名字后,梅瑰脑补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七岁年龄差,十五岁才相识,她错过了对方太多太多的事情。   哪怕现在她成了他妹妹。   哪怕以后她还有很多时间来了解他。   却也改变不了她不曾参与的有关他的那些过往。   她真的好羡慕他的同龄人。   他们可以一起上学,可以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注视着同一片风景,可以见证彼此的成长。   他的笑,他的忧愁,他的成功,他的失败……   他背书包穿校服的样子。   他参加运动会在赛场上全力奔跑的英姿。   他埋头苦读、挑灯夜读的身影。   他鲜衣怒马少年时的风采……   她全部全部无缘得见。   而那个“小雪”肯定没有错过。   他们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   他们的实力也肯定相当接近。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志同道合,并肩而行,如同神仙眷侣一般。   那样的话,哥哥真的还能只属于她一个人吗?   万一哪天“小雪”出现在他们面前,哥哥还能看见她吗?   哥哥搞不好会她抢走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梅瑰立即慌了。   羡慕随即转化成嫉妒,她恨不得时间倒流,恨不得剜掉双眼,忘记一切。   “小雪是搞瓷雕的。”傅星樊不知梅瑰此刻心里正在纠结着什么,他拿起自己的著作递了过去,“十几岁时就得过国际大奖,被业界称为天才少年,我不过是沾了他的光。”   “瓷雕是什么?得过国际大奖很不了不起?又不能吃!”梅瑰已被嫉妒之火冲昏了头脑,说话酸味十足,仿佛吞了一筐柠檬。   诶,等等!   话出口不到一秒,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傅星樊刚刚好像说了天才少年!?   那说明“小雪”不是女的,而是……   为了确认,梅瑰接过书一看,与自家哥哥名字排在一起的是“岑雪空”三个字。   没错,应该是男的。   只是好好的雪空为什么变成了小雪,这昵称实在太令人误会了!   而她却为了一个凭空臆想出来的敌人,大发醋意,乱嚼舌根,好丢脸!   “我刚刚开玩笑的,哥哥千万别当真。”梅瑰勉强挤出一抹笑,强势为自己挽尊,“还有,我觉得哥哥并非沾他的光,在我眼里哥哥同样很厉害。”   “哎呀,之前你一脸嫌弃,气鼓鼓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雪呢。”妹妹突然变脸,傅星樊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呢,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梅瑰怀抱合集,嘿嘿笑道,“为了支持你们,我也要贡献一本销量。”   闻言,傅星樊顺势掏出钢笔,在指尖转来转去:“要不要哥哥帮你签个名?”   “那咱们赶紧去结账吧。”梅瑰迫不及待地拉着傅星樊往收银台去,“等哥哥签完,能不能让小雪也签一个?”   收银台人很多,傅星樊独自推车排队,让梅瑰在一旁歇着:“五一期间,师父会在孤儿院搞个慈善会,小雪也参加,到时介绍你们认识。”   梅瑰没有走远,她乖乖待在傅星樊身边陪伴:“孤儿院?”   傅星樊拍拍脑门:“哦,忘了告诉你,师父他老人家开了间孤儿院,亲自担任院长,逢年过节都会举办慈善活动,筹款互动两不误。”   “您师父可真有爱心。”   “师父不光有爱心,还把孤儿院那群孩子当作亲生孩子看待。”   “那他的亲生子女不会吃醋吗?”   “哎,师父的妻儿都在车祸中去世了。”   画风突变,毫无过渡。   从欢快到沉重不过眨眼功夫,梅瑰反应不及。   愣了好几秒才缓过来的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傅星樊揽住梅瑰的肩膀将她带进怀中:“傻瓜,干嘛道歉,这是事实,我应该早点和你说。”   梅瑰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没想到事实居然如此残酷。   不过既然开了头,就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她继续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爸妈也喜欢做慈善,当时我因病休学,他们怕我待在家里闷坏了,因此时常带我去孤儿院参加活动。”   “然后你师父就于千万人之中一眼相中了你?”   “哈哈哈,恰恰相反。”   “怎么说?”   排队结账的人一点一点在减少。   谈话间,前头空出了一大段距离。   后方传来催促声,傅星樊不得不带着妹妹推车走。   距离缩小,他抻长脖子扫了眼,还有十几个人才轮到他们。   他便接着说:“得病时,我才六岁半,无法好好控制情绪。”   “吃药影响身体,医生建议最好用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妈妈就开始教我画画,沉浸在线条和色彩的世界当中,能让我短暂地忘记现实的烦恼和痛苦。”   “学会之后,我连睡觉都握着画笔,没日没夜,累到画不动才会停下,所以去了孤儿院,我也看不见别的东西,更不愿和其他小朋友玩。”   “直到我看见师父现场雕刻糖果,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老人家只用了十几分钟就雕涂出了一条色彩鲜艳、活灵活现的金鱼。”   “围观的小朋友都想要,可最后我却成了那条鱼的主人,你猜为什么?”   梅瑰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可说到关键处,傅星樊却卖起了关子。   胃口被吊起,她急得扯住了他的袖子:“用钱买通小朋友?让保镖出马?喊爸妈托关系?自己抢?石头剪刀布?抽签?”   她一股脑把能想到的方法全说了出来。   傅星樊摇摇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再猜。”   梅瑰鼓起腮帮,抱着哥哥的手臂,来回摇晃:“猜不到,快说嘛!”   柔软的嗓音,撒娇的语气,扑闪的眼神,听得看得傅星樊的心都要化了。   卖起萌来的妹妹简直世界第一可爱,叫人爱不释手。   一脸姨母笑的他伸出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眉眼弯弯,温柔而宠溺地说道:“哥哥耍了个小心眼。”   “什么小心眼?”   “本来我不爱甜食,那根金鱼棒棒糖却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光看都馋得流口水。”   “卖相漂亮,确实很吸引人,尤其小朋友。”   “而且师父技艺之高超、用色之大胆,让我觉得立体雕刻比二维画面有意思地多,于是我让老妈买下来,老妈却说那是非卖品,叫我自己想办法。”   “然后呢?然后呢?”   “不卖,那换总可以吧。”   “用画换吗?”   “聪明!”傅星樊竖起大拇指夸奖,“我照葫芦画瓢,整了条一模一样的金鱼,师父一看,不仅糖白给,还直夸我有天赋,嚷嚷着要收我为徒。”   你答应了?”   “没有,那时我可臭屁了,心想一个糟老头子敢拒绝我,我也得让你吃吃苦头。”   “哈哈哈……”梅瑰被傅星樊搞笑的描述给逗笑了,她松开他的手臂,擦了擦眼角,“后来又是怎么同意的?”   “等下,哥哥先结账。”终于轮到了他们,傅星樊马不停蹄地开始搬书。   “我也来帮忙。”梅瑰撸起袖子,一捞一大摞,一百本书装了整整四大袋,花了几千块,真是又贵又重。   付完钞票,傅星樊打算一个人承包所有袋子。   梅瑰死活不同意,最后只好一人一半。   等电梯时,二人又聊上了。   “口嫌体正直知道吧?”傅星樊以打趣的口吻说道,“嘴上说不,身体却很诚实,经过金鱼事件,只要孤儿院举办活动,我就主动吵着去,一来二回,我发现师父的实力远不止此。”   袋子特别重,手指勾着累,梅瑰索性挂到了肩上:“我懂我懂,哥哥被师父的手艺折服了。”   傅星樊有样学样,全然不顾形象:“除此之外,孤儿院那些孩子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嗯???”   “从前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可和我同龄的他们,不仅没有父母,身上还有各种缺陷,人家照样坚强地活着,我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   这点,梅瑰特别感同身受:“没错,小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命不好,教练就给讲那些在战火中艰难生存的孩子们的故事,哪怕失去了家园,他们仍然坚持梦想。”   “所以在师父的熏陶下,我也走上了做慈善的道路,出师后,我用第一桶金成立了星星基金,资助那些和我一样患有惊恐症的小伙伴。”   “等我长大,有能力了,一定要向哥哥和师父学习。”   “不用等那么久,哥哥已经以你的名义设立了玫瑰基金,专门帮扶山区贫困少女。”   叮咚——   噗通——   电梯门开启,梅瑰的心亦跟着加速跳了起来。   虽然很高兴,同时也被一连串的问题所困扰。   这是什么时候事,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花钱献爱心却把美名赞誉让给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何德何能,她哪里配!   浑浑噩噩地步入电梯,人很多,飞神开小差的她被挤到了角落里。   “怎么?不开心?”傅星樊挡在梅瑰身前,隔出一小方天地让她容身。   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让梅瑰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微微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光洁的面庞,流畅的线条,高挺的鼻梁,即使最漂亮的笑眼被墨镜遮住,颜值气质也完爆电梯里所有的人。   墙与墙之间的夹角,不大也不小,其他人无法靠近,她却能自由活动。   在外人触及不到的地方,她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直看:“欠哥哥的钱还没完呢,又来一笔,那我岂不是……”   傅星樊面朝前方,嘴角扬起一抹悠扬的弧度:“有压力?”   梅瑰努努嘴:“何止有压力,简直亚历山大。”   傅星樊脸上笑意加深:“公益基金和基金会不一样,只需一百元启动资金,每年注入资金不低于五百元,就可以在市慈善会基本账户下设立冠名基金。”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很多钱呢。”梅瑰长舒一口气。   “个人冠名基金门槛低,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能设立,我想让慈善变成一种习惯,慢慢感染身边人,小雪也是这么被我拉进来的。”   “你俩感情真好。”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   “小雪也有病?”   “嗯。”   “什么病?”   “等你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又又又卖关子!   梅瑰像泄气的皮球似的,无奈地垂下脑袋。   她这个哥哥啊,每次都喜欢搞神秘,弄得她心痒痒,巴不得明天就是五一。   身后没声了,傅星樊抬起胳膊肘撞撞梅瑰的肩膀:“哥哥擅自以你的名义设立基金,除了希望你能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外,还想以此鼓励鞭策你。” 第041章   “哥哥担心我学坏?或者不像从前那么用功?”梅瑰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傅星樊否定道。   “那是……?”   “出去再说。”   电梯门开启,前面的人井然有序地离开。   位置松了,傅星樊后退几步,与梅瑰并肩而立。   等人走光,才慢悠悠地往外挪。   偌大的停车场有好几个出口,加上光线不太好,导致他们有点分不清方向。   于是,他边走边掏车钥匙,轻摁开锁键。   滴一声,停满车的区域忽然闪出几道光。   “在那呢。”锁定车子,傅星樊加快脚步,可手上两袋书愣是让他快不起来,“幸好离得近,否则手都要拎断了。”   闻言,梅瑰立即放下袋子:“哥哥去开车,东西交给我。”   傅星樊步子不停,咬紧牙关道:“没事儿,快到了。”   看着前方的背影,梅瑰又急又心疼。   她皮糙肉厚,这点路程,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一人一半,却把对方坑苦了。   大笨蛋,干嘛要拉哥哥一起受罪!   无比懊恼,无比后悔的她不停在心里咒骂自己。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傅星樊终于把书放到车后座。   双手解放,他翻过手掌一看,掌心全红了,还勒出了好几道痕。   “早知道雇人来挑啦。”他甩甩手,郁闷地抱怨。   “都怪我不好,应该背两个大书包来装。”梅瑰小心翼翼地捧起傅星樊手,找到穴道,轻轻地按摩了起来。   “哥哥真的没事。”傅星樊反握回去,“你看,也红了,哥哥帮你揉揉。”   这回,梅瑰没有再听对方的,她倔强地抽出手帮她按了起来。   见拗不过,傅星樊索性放弃抵抗,顺从地享受妹妹的服务。   完了,还不忘鼓起腮帮吐槽:“当年我读书时,只有课本和练习册,怎么现在教辅这么多?”   “哎,别提了,什么减负都是假的,刚上一年级时,书包重到我背不起,每次去学校,走到半道就想把它丢掉。”梅瑰频频点头,跟着喷了起来。   “小孩子还在发育阶段,那么重,要是压坏了怎么办?”   “鬼知道,反正家长不提意见,咱们只能慢慢习惯。”   “等你考上育成,哥哥天天接送你放学,这样书包再重也不怕了。”   “哥哥那么忙,哪有空,而且我都这么大了,不用送。”   “不行!外面坏人很多,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实在太危险了,咱家离育成也不近,又是公交又是地铁,来回一两个小时,多折腾。”   “我还没坐过地铁呢,正好试试。”   “想做地铁,哥哥可以陪你,但上学放学,必须听哥哥的,就这么说定了。”   “……好吧。”傅星樊态度一强硬,梅瑰马上软了下来,“哥哥快握握拳,感觉怎么样?”   傅星樊乖乖照做,才按摩了一分钟,原本麻木到失去知觉的手瞬间恢复正常了。   他开心地竖起大拇指夸赞:“我家梅梅真厉害!”   得以将功补过,梅瑰擦擦鼻子嘿嘿笑了起来。   “走,上车!”傅星樊心情很好地抬抬下巴。   系好安全带,梅瑰继续之前的话题:“哥哥打算怎么鞭策鼓励我?”   车子启动,傅星樊观察着后视镜,打着方向盘回道:“学习是件极其枯燥的事儿,别人三年学完的课程你要在半年之内搞定,难度可想而知。”   这个问题梅瑰也相当担心。   辍学三年,知识点几乎忘光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捡得起来。   妹妹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傅星樊舔舔嘴角,狡黠一笑:“所以哥哥想了个办法,只要你在规定时间内达到计划进度,哥哥就多注入一笔善款,以现金的形式,由你亲自送到受捐者手里。”   原来如此!   梅瑰终于明白了傅星樊的用意。   读书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身份改变,环境改变,她还能像从前那么拼命吗?   说句老实话,她也不敢保证。   可参与基金,就没法偷懒了。   起码不能让哥哥失望,更得给被资助的孩子们树立榜样。   贫困山区的女孩子受教育程度有限,往往十几岁便辍学结婚了。   想要走出大山,唯一的出路只有读书!   她撞大运,碰到了傅星樊,飞上枝头变凤凰。   其他人没那么好的命,但如果她能多努力一点,就能把自己的欧气多分点给像她那样的人。   这种绑定他人命运的奖励方式确实比单独奖励要来得刺激。   知恩图报是美德,受过他人恩惠,自当学会回馈。   而且打小习武的她心中还一直有个英雄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现在傅星樊给她创造了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那再加一条,五一之前如果我顺利学完初二上的内容,哥哥就带我去孤儿院参加活动,怎么样?”梅瑰双眼放光,两手攥拳,干劲满满。   “一言为定。”傅星樊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梅瑰心领神会,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回家学习咯!冲鸭——”   “那我跟妈妈打声招呼。”傅星樊戴上蓝牙耳机拨号。   电话接通前,梅瑰激动地提醒道:“还有还有,别忘了通知小左把房退了。”   欲欲跃试,紧张兮兮的妹妹看起来相当可爱,傅星樊宠溺地点点头,笑着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回到家,和老妈商量过后,他连夜赶制了一份计划书。   早上六点半到八点晨练。   八点半到九点沐浴换衣、吃早餐。   九点至十二点学习,八十分钟一节课,课间休息二十分钟。   十二点至两点吃中饭、午休。   两点到五点学习,课程时间同上。   五点到七点吃晚饭、休息。   七点至十点学习,课程时间同上。   PS:九点半吃宵夜,时间不限——BY妈妈   “时间不限是几个意思?”傅星樊指着计划书上的手写体,不满地问棠瑛,“我们很认真的,你能不能别来凑热闹?”   “每天宵夜种类不同,吃的速度当然不一样啦。”棠瑛从背后圈住梅瑰,下巴架在她肩窝,一本正经地解释,“一天学九个小时,你想累死我女儿吗?”   傅星樊捏捏鼻梁,无奈地开口:“我知道你关心梅梅,但现在必须分秒必争。”   棠瑛不屑地哼道:“随便意思意思得了,什么笔试面试,那都是分人的,老妈亲自出马,还怕搞不定育成的人?”   “托关系,何须您出马!”作为育成的名誉校友,傅星樊认识不少校方高层,“咱们得为梅梅考虑,初中基础没打好,高中坐飞机吗?”   “到时再补也来得及呀。”   “眼下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拖到以后?”   “时间这么紧,强度这么大,我担心你们熬坏身子。”   “不会的。”   “不会的。”   傅星樊与梅瑰异口同声说道。   “真的没问题吗?”棠瑛掰过梅瑰的肩膀,双手捧起她的小脸,愁眉苦脸地说道,“你刚到咱家没几天,福还来不及享,就要开启地狱模式,妈妈舍不得。”   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感觉,梅瑰也没享受够。   但傅星樊说得对,只有学到脑子里的知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还想上大学呢,所以必须打好基础。   “以前训练那么艰苦,我都坚持下来了,学习肯定没问题。”她拍拍胸脯向棠瑛保证。   “以前妈妈没看到,现在宝贝女儿就在跟前,妈妈怎么……”   “如果妈妈实在不放心,那就多做点宵夜给我们吃,我还等着妈妈的甜点呢。”梅瑰挽住棠瑛的胳膊,轻微摇晃。   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水嘟嘟的嘴唇,肉乎乎的小脸蛋,亲昵的撒娇动作,身为女儿奴的棠瑛宛若遭受了一万点的暴击。   啊,她这就是贴心小棉袄黏着妈妈的感觉吗?   怎么办?   好萌!   萌到肝儿颤,萌到心都要化了。   啊,我死了!   “宝贝儿,今晚想吃什么?”棠瑛脑子陷入一片空白,一脸花痴地瞅着梅瑰,笑得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根。   攻略成功,梅瑰朝傅星樊飞了个眼神:“我想吃蛋挞和曲奇,哥哥呢?”   傅星樊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搞定难缠的老妈,实在不行他还打算装病呢。   没想到妹妹三言两语便说服了她,这差距啊……   不过算了,面对可爱攻势,他搞不好投降得更快。   哎……   默默感叹了一会儿,他补了句:“再加个酸奶果冻吧。”   “好嘞,妈妈这就去准备材料。”棠瑛迈着小碎步,屁颠屁颠地往厨房去。   走了几步,似想起了什么,她又杀了个回马枪。   吧唧吧唧,在梅瑰脸上连亲几口。   “哈哈哈……”偷袭得逞,棠瑛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一蹦一跳,像只小鸟。   而傻不愣登杵在原地的梅瑰则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吓了一大跳。   虽然上次在机场已经感受过母亲大人的热情了。   再来一次,她还是不太适应。   被亲得七荤八素,她只觉头晕目眩,面颊发烫,双耳冒烟,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于是,她机械地抬起手臂摸了把脸。   滚烫滚烫的,好像发烧了一样。   刚才妈妈亲了那么多次,亲的那么用力,会不会沾到面霜啊?   洗完澡,她记得往脸上抹了不少。   那玩意能吃吗?   要是害得妈妈闹肚子或者……   诶,等等!   电视剧里情侣拍吻戏时,女主角们通常都带妆,那男演员们得吃多少口红啊?   也没见他们怎么样。   诶,不对不对!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快冷静下来,待会儿还要学习呢……   “怎么办……?”妹妹的脸红得像苹果,傅星樊抱臂托腮,弯腰倾身凑到她跟前,醋味十足的打趣道,“看得哥哥都有点眼馋了。” 第042章   什么眼馋!?   难道哥哥也想效仿妈妈,对她来一波亲吻攻击吗?   那满足了妈妈,自然不能拒绝哥哥。   如此想着,梅瑰攥紧衣袖用力地擦了擦双颊。   而后把棠瑛没亲过的那半边脸凑到傅星樊面前,闭上眼睛似在邀请。   ——这次,我已做好万全准备,所以哥哥尽管来吧!   妹妹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傅星樊又惊又喜。   惊的是,她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喜得是,她对自己毫无防备,百分百信任。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好多看几眼她娇羞的模样。   最后人家态度坦荡荡,他倒是犯了难。   十五六岁,花季少女的脸,稚气未脱,还带着一点青春期的婴儿肥。   白皙的皮肤因害羞的缘故而染了了一层绯云。   比熟透的番茄还要晶莹剔透。   比盛放的玫瑰还要娇艳欲滴。   比圆润的苹果还要鲜嫩可口……   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亲香泽的念头。   可她是他的妹妹。   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怎么可能像妈妈一样与她随便亲昵呢。   牵牵手、摸摸脑袋、枕枕膝盖、亲人式的拥抱,这些都在尚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唯独亲吻不行,哪怕脸颊,因为男女有别。   “傻瓜,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傅星樊挺直身板,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梅瑰的脸颊。   唇瓣与指尖的触感有着微妙的区别。   梅瑰缓缓睁开眼睛,一脸不解地瞅着眼前人:“哥哥是不是嫌弃我?要不,我再去洗把脸?”   她完全不懂对方在顾忌什么,单纯地把问题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没错,就是她贪图香味而涂抹了很多的面霜。   “哥哥怎么可能嫌弃你。”妹妹鼓了鼓腮帮,傅星樊趁机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只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能随意让异性亲脸,记住了吗?”   “哥哥是我的亲人,也不行?”   “不行。”   “好吧。”   “刚才你全身都是漏洞,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明白吗?”傅星樊不舍地松开手,背于身后,指腹反复研磨,似在回味又似在享受。   “……哦。”梅瑰双手捧脸不停地揉。   左边热度未消,右边温度还在继续飙升。   她想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得赶紧让它恢复正常。   谁知道一不小心揉得太过用力,导致整个面部都变形了。   时而眼角往上拉,露出狭长诡异的狐狸眼……   时而挤压嘴巴,两瓣唇变成了鸭子嘴形状……   时而鼻尖向上翘,鼻孔变大像极了猪鼻子……   精致的面孔在主人无意识地摧残下,连番上演变脸绝活。   几秒一换,瞧得傅星樊噗嗤笑出了声,心想这小妮子莫不是想萌死他?   “怎么了?”萌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却浑然不知,还扑闪着眼睛天真地发问。   “没什么。”傅星樊左手叉腰,右手成八字揉了揉太阳穴。   掌心遮住视线,他努力憋笑,家有萌物欢乐多,却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考验啊。   缓了一会儿,他看看表,清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梅瑰说道:“开始上课吧。”   “好嘞。”梅瑰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哥,啊不对,是老师,傅老师,您先上……”   “乖——”傅星樊双手负于身后,装模作样地迈步上楼。   身为学生的梅瑰则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一脸崇拜,一脸期待。   补课地点位于五楼书房,是傅星樊念书时做作业和备考的专用间。   屋子面积很大,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   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大门,其他三面墙全是书柜,共分上下两层,嵌有楼梯,走廊可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   每一层都放满了书,分门别类,语言种类繁多。   仔细看了一圈,梅瑰发现除了美术、雕刻相关,还囊括了天文、地理、科学、社会、历史、军事、童话、小说等不同领域范畴的书籍。   粗来估算不少于几千本,这么多,得花多少时间才能看完呀。   真厉害!   梅瑰对傅星樊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她亦喜欢极了这间屋子。   沉浸于被书包围的世界里。   徜徉在书的海洋里。   从前只有做梦才能实现的事竟真的变成了现实。   在陇川,她只能去旧书店租最便宜的破书,挑选余地很小。   读到什么、学到什么全凭运气。   现在好了,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哥哥,这里的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出于礼貌,梅瑰还是征询了主人的意见。   “说什么借,哥哥的就是你的,随便拿。”傅星樊走到书桌旁,翻开书本,准备上课,“待会儿,我把目录发给你,方便你查找。”   “谢谢哥哥。”梅瑰点点头,兴奋地坐到老师旁边。   时隔三年重新走进课堂,她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但一对一教学,又让她颇感紧张,以致于握笔的手抖得停不下来。   呼——呼——呼——   她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鼓励自己。   昨天晚上已经提前预习过了,今天的课程肯定没问题。   九点整,第一堂课开始。   语文,是她的强项。   即便内容不一样,基础知识点却差不了多少。   加之傅星樊超强的语言组织表达能力,一点也不比专业老师差,甚至讲得更加生动有趣。   八十分钟眨眼便过去了。   下午、晚上的课程亦是如此。   英语、数学、物理、化学……   各门课程,傅星樊仿佛信手拈来。   知识储备之高,文学修养之高,堪称全能选手。   有这样一位宝藏老师保驾护航,梅瑰的兴致也跟着高涨起来。   而且学累了,还有料理水平一流的老母亲助阵。   一日三餐,菜谱都是经过她特别设计的。   不仅营养丰富,还能满足身体和大脑所需的能量。   宵夜更是每天都不重样。   各国招牌甜点轮流上阵,味道可以和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媲美。   不过为了节省时间,梅瑰没法享受小资情调,一口咖啡一口蛋糕,只能边吃边听。   甚至下了课还偷偷躲在被子里,用手机照着课本学习,不过凌晨绝不睡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   经过老师的悉心教导和自身的勤奋努力,两个月后,梅瑰顺利学完了初二上所有内容。   “啊啊啊,明天能去孤儿院参加活动了,好开心!”成功达到预期目标,梅瑰开心地拉着哥哥和妈妈的手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五一放假三天,除了孤儿院,还想去哪玩?”第一次当老师,傅星樊心里其实挺没底的,没想到学生机灵上天,授课过程意外得顺利,所以他大方的多批了几天假,以示奖励。   “一天足以。”梅瑰不贪心,“剩下的课程,我也想尽快学完。”   “呜呜呜,我家梅梅真素努力得不像话。”老母亲喜极而泣,“妈妈给你做了件漂亮裙子,明天打扮得美美哒去参加活动。”   听到棠瑛的话,梅瑰停下庆祝动作,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妈妈亲手设计的裙子?”   “你们在拼命,妈妈自然不能闲着。”这回轮到棠瑛拉梅瑰的手了,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在半空中荡来荡去,“所以花了两个月,一针一线缝了条裙子出来。”   说完,啪啪拍了两下掌。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棠瑛:“进来吧。”   门开启,管家左佑推着一辆小推车缓步迈入房间。   车上立着一具模特展示架,模特身上穿了一件飘逸的星空裙。   一字肩、喇叭袖、百褶裙摆、高腰弧线设计,仙气十足又不失小性感。   渐变的蓝色纱裙上缀满了大小不一的亮片,流光溢彩的面料与灯光交相辉映,宛若披星戴月而来,夺目非凡。   “……哇,好漂亮!”梅瑰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华丽的裙子,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真的是给我的吗?”   “快穿给妈妈看看。”棠瑛抬抬下巴,左佑立即把车子推进了试衣间。   “我……我……那个……”看着渐行渐远的衣服,梅瑰却迟迟不敢跟上去。   棠瑛来到梅瑰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强行把她推了进去:“没事,妈妈在这陪着你,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妈妈。”   密闭的空间,只有母女二人。   梅瑰抱着不懂就问的心态,指着模特胸部:“内衣肩带露出来,怎么办?”   “这个好办。”棠瑛拉开某个抽屉,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内衣,“透明肩带、抹胸、胸贴,你喜欢哪种?”   前两种,梅瑰知道。   胸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实物。   不同颜色不同形状,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随手拿起一对,好奇地翻看,完了,还在身上比划了几下:“会不会掉呀?”   “不会啦,如果宝贝不习惯,可以选抹胸。”棠瑛挑了几款与裙子同色的递了过去。   “好,我试试。”梅瑰拉齐帘子,开始换衣服。   “不着急,慢慢来。”棠瑛双手抱臂,在外头踱来踱去,“有问题别害羞,记得喊妈妈。   面对一堆陌生的东西,梅瑰心里的确有点慌。   但倒映在帘子上的身影和熟悉的嗓音却像一剂镇定剂,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与信心。   一刻钟后,换装完毕。   她对着镜子臭起美来,裙子大小合适,完全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一字收腰剪裁将她锁骨与腰腹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喇叭袖则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上臂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裙长至脚踝,垂感分明,极富层次感。   迈步时,飘逸的薄纱随之摆动,摇曳生姿。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仙女裙,麻雀也能变仙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颗脑袋。   两个月没剪头发,杨梅长成了刺猬,风格一点也不搭。   “宝贝儿,怎么样?裙子合适吗?快出来让妈妈看看。”里头忽然没了动静,棠瑛那叫一个急啊,恨不得闯进去一窥究竟。   梅瑰唰地拉开帘子,指着尴尬的脑袋回道:“裙子好看,可我配不上它,呜呜……” 第043章   “怎么会呢!”   棠瑛围着梅瑰转了几圈。   肩腰臀比例完美,人裙合一,互相成就。   她十分满意地竖起大拇指:“不要太漂亮哦。”   “可……”   “来。”老母亲知道女儿要说什么,她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上面摆了一排假发,“随便挑。”   直发、卷发、染发、长发、短发,应有尽有,每款看起来都跟真的一样。   救星出现,梅瑰黯淡无光的双眼倏地亮了起来。   以前她是黑长直,天天扎个马尾,方便又精神。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款。   “妈妈帮你戴。”棠瑛取下支架上的假发   梅瑰摆摆手:“这种小事不用麻烦妈妈,我自己来。”   “妈妈做梦都想生个可爱的女儿,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棠瑛不由分说地把梅瑰摁坐在化妆椅上,“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妈妈当然要过过瘾。”   过过瘾!?   这个说法倒挺新鲜。   在陇川,百分九十的家庭都重男轻女,到棠瑛这到反过来了。   梅瑰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该说傅星樊不幸。   “瞅瞅,怎么样?”棠瑛托起梅瑰的下巴让她看镜子。   老母亲设计的裙子哪都好,唯一让梅瑰感到不太适应的地方就是肩膀好像露得太多了。   戴上假发,漆黑滑亮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正好将裸露部分遮住。   “好看。”她嘟起嘴,吹了吹盖过眉头的刘海。   过去家里穷,去不起理发店。   她很羡慕班上那些留波波头的同学。   斜刘海、齐刘海、空气刘海、中分刘海……   稍微变下梳法,每天都能换新发型。   “梅梅,再让妈妈编个辫子盘个发吧。”棠瑛指尖不停绕着假发,爱不释手地把玩了起来。   “没问题。”梅瑰爽快地答应了。   “啊啊啊,好开心!”多年愿望终成真,棠瑛激动到手抖,“以后每天早上妈妈都帮你梳头好不好?一天一个发型,保证一个月不重样。”   老母亲得寸进尺,要求越来越来“狂热”,梅瑰颇为犹豫。   看着对方心花怒放的样子,那是当真享受啊。   按道理她不该拒绝,但早上时间紧迫,哪有闲工夫折腾造型哟。   再者,每天戴假发,她不确定自己能否适应。   还有,她也不清楚傅星樊是否喜欢,万一影响了学习或者老师心情,那……   “放心,妈妈过完瘾就把假发摘掉。”棠瑛一眼看穿了梅瑰的心思,“毕竟质量再好,戴久了也不舒服。”   梅瑰闷闷地哼了一声。   女儿兴致不高,表情看起来有点勉强,棠瑛改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要不这样,等你长出新头发,再让妈妈过瘾?”   那时已经上高中了,用的也是真头发,应该没问题吧,梅瑰心里想。   可她刚想答应,棠瑛眼珠子滴溜一转,凑到她耳边,抢先一步说道:“难道……梅梅在担心哥哥?”   小心思被拆穿,梅瑰垂下眼皮,睫毛眨眨,唇瓣抿成一条线。   算是默认了。   无声胜有声,镜中倒映出的神态足以说明一切。   棠瑛憋着笑开口:“别担心,在你来之前,你哥哥就是我的缪斯。”   缪斯等于女神,但棠瑛指的和她想的是否一致,梅瑰不敢肯定:“什么意思!?”   老母亲咧咧嘴,得意地笑道:“妈妈手痒了,就拿你哥哥开刀。”   梅瑰秒懂,惊道:“让哥哥戴女孩子专用的假发?”   “不止,有时还逼他穿女装。”编好一股麻花辫,头发还剩一半,棠瑛拿出梳子梳了几下,似在考虑接下去编什么辫子。   天哪,总算破案了。   怪不得傅星樊上次会说“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再穿一次女装”这样的话。   原来都是拜他的老母亲所赐。   父母因为喜欢女儿或者出于好玩的心态,把儿子打扮成女孩这种事,梅瑰不是没听过。   现实生活中,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害得她一直误会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哥哥,可真孝顺呢。”家长强迫孩子这种行为,梅瑰是不赞成的,可也拉不下脸责备,只能拐弯抹角夸傅星樊,这么多年,他实在太不容易了。   “没关系,梅梅可以放心大胆地吐槽。”放下梳子,棠瑛继续编辫子,“的确是妈妈不对,不过,星樊得病之后,妈妈就没再逼他了。”   那还好,梅瑰暗自舒了一口气。   傅星樊得病时是六岁半,应该不至于影响他的三观和取向。   “梅梅,想不想欣赏一下哥哥穿女装、梳辫子的模样?”棠瑛眉飞色舞地卖起了安利,“可好看了,比女孩子还卡哇伊呢。”   梅瑰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啊好啊。”   但下一秒,她脸上的笑意却突然凝结住了。   换位思考,那些照片对傅星樊而言无异于黑历史,未经本人同意,擅自品头论足,会不会惹他生气?   可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难得对方主动邀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那些关于他的、她不曾参与过的过往,她好不容易才能从老母亲的独家珍藏中窥见一丝蛛丝马迹。   这个节骨眼讲义气,她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要不先问问他的意见?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那……   啊,好纠结,好矛盾,怎么办!?   “哈哈哈……”女儿抓耳挠腮、左右为难的滑稽样,把棠瑛逗笑了,编好辫子,她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在梅瑰面前晃晃,“是不是怕哥哥的男神形象幻灭呀?”   手机屏幕正对镜子,梅瑰看到了里面的照片。   粉色的公主裙,金色的双马尾,萌死人的萝莉脸,像极了橱窗里的洋娃娃。   妈呀,好可爱!   那真的是傅星樊吗?   好想把照片放大,好想把其他照片一块看咯。   在欲|望的趋势下,情感彻底打败了理智。   什么为他人着想,什么面子里子,统统见鬼去吧!   哪怕看完挨喷,她也要看,谁叫可爱即正义呢!   于是,她摊开手掌,伸向老母亲,腆着脸索要。   “妈妈发给你。”棠瑛贼笑着点开微信,“但千万别被其他人看到哦,尤其是你哥哥,他以为我把证据销毁了。”   梅瑰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机,几百张照片瞬间刷爆微信:“看完马上删掉,绝不让哥哥知道。”   “你慢慢看。”棠瑛转过椅子让梅瑰面向自己,接着盘膝而坐,捧起她的脚放于腿上,“妈妈帮你涂指甲油。”   老母亲的爆料一张比一张精彩,一张比一张具有冲击力。   梅瑰看得应接不暇,目瞪口呆,满脑子都是女装大佬,压根没听清棠瑛后面那句话。   小时候,周围人都夸她好看。   可和换上裙子、扎上辫子的傅星樊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一个洋气上天,一个LOW穿地心。   除却服饰打扮的差别。   面对镜头时,小小年纪的他,不仅五官漂亮,情态还特别灵动。   笑起来眉眼弯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缀满星辰,令人心口一荡。   搞怪扮囧时,活脱脱一只鬼马精灵,毫无摆拍痕迹也不矫情。   每一次皱眉、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吐舌头,都能把人萌出血。   这哪是什么熊孩子!   绝对是误入人间的天使啊!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幸福的味道。   而且每张照片都打了水印。   时间、地点以及当时发生的事件、心情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XX年X月X日,星樊出生,睁眼(备注:皮肤又红又皱像小老头,眼睛像爸爸,妈妈吃醋)   XX年X月X日,星樊一个半月,身上出红点(备注:不哭不闹小乖乖)   XX年X月X日,星樊百日纪念,自己翻身(备注:右滚翻,贴在护栏上翻不过去,急哭了)   XX年X年X日,星樊六个半月,自己坐(备注:吃完小手,试图搬起小jiojio塞进嘴里)   XX年X月X日,星樊八个月零三天,爬&长牙(备注:还以为发炎上火了,笨蛋妈妈)   XX年X月X日,星樊十个月,会走路了(备注:像个不倒翁超可爱)   XX年X月X日,星樊十一个半月,喊妈妈(备注:学会的第一个词,妈妈叉腰骄傲)   XX年X月X日,星樊周岁,咿呀哼歌(备注:把奶油涂了一脸)   XX年X月X日,星樊两岁,穿裙子扎辫子(备注:比女孩子还漂亮,妈妈的恶趣味)   XX年X月X日,星樊三岁,上幼儿园(备注:哭成泪人小可怜,妈妈也哭了)   XX年X月X日,星樊三岁半,万圣节,扮成小僵尸讨糖(备注:吓得爸爸泼了咖啡)   XX年X月X日,星樊四岁,春节COS梦娃(备注:被误认为女孩子,受邀拍广告)   XX年X月X日,星樊四岁七个月,首次参加孤儿院活动(备注:和小朋友打架,原因不明)   XX年X月X日,星樊五岁,学写字(备注:嫌樊字难写,吵着改名,爸爸死活不答应)   XX年X月X日,星樊五岁零两个月,上巳节,穿汉服(备注:路人夸赞似古代小公主)   XX年X月X日,星樊六岁,幼儿园亲子活动日(备注:玩疯了,撒娇求抱)   XX年X月X日,星樊六岁零五个月,全家同游迪士尼(备注:国王+王后+公主)   XX年X月X日,星樊六岁半,试穿育成校服(备注:女款比男款萌)   从零岁到六岁半,喜怒哀乐间流露出满满的爱,一点也看不出逼迫的迹象。   想必当时的他们都很乐在其中吧,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羡慕死人。   哪像她,从小到大都没照过几次相,全家福更是不存在。   因为这层关系,梅瑰一开始特别不理解为什么棠瑛要逼迫傅星樊穿女装。   然而欣赏完老母亲的恶趣味之后,她只想说——干得漂亮,这样的照片再给我来一千张!   因为真的真的真的太可爱了,换做是她,搞不好玩得更加过火。   “妈妈!还有吗?”看完女装,热血沸腾、花痴到停不下来的梅瑰又打起了别的主意,“少年时期、大学时期,私服、运动服、校服……我全都要。”   “有有有,但照片太多,手机内存不够,待会儿去妈妈房里看相册。”涂好最后一只指甲,棠瑛还不忘吹吹。   冰冰凉凉的感觉传来,梅瑰这才发现老母亲在自己的脚指甲上作了画、涂了花。   淡粉色的指甲油上点缀了两朵小白菊,浪漫清新,充满了夏天的气息。   “你刚才看得太认真,所以妈妈自作主张选了雏菊,手指甲想要什么花?”棠瑛抬起头,凝着梅瑰的眼睛温柔地问道。   四目相接,梅瑰怔怔地盯着棠瑛那双满含笑意与宠溺的眼睛直看。   她是汗脚,一趟半马下来,只要脱鞋就能闻到轻微的异味。   到了这里,一天可以洗几次澡。   沐完浴,还能用各种名贵的护肤品保养,脚脚时时刻刻都香香的,可以放心脱鞋。   但绝对没有香到能让老母亲亲手为她美脚的地步。   “妈妈,我……”梅瑰既感动又震惊,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只小脚脚不安的互相搓来搓去。   乖女儿欲言又止,大拇指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棠瑛抽出一本美甲样本图册递到她手里:“不喜欢花,其他东西也行,上面所有图案,妈妈都能画。”   梅瑰紧紧地攥着图册,迟迟没有翻开,根本不是什么图案的问题。   在她的记忆中,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从来没有帮她洗过脚甚至脚指甲。   在她还小的时候,大人不让碰热水,她就用冷水冲,冬天也不例外。   腊月雪水冰刺骨,她一辈子忘不了。   今天棠瑛对她的所作所为,也一样。   “我喜欢雏菊,手脚一致,好看。”梅瑰将册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而后坐着向棠瑛鞠了一躬,“谢谢妈妈。”   传入耳朵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里面混合了多少辛酸与感慨,棠瑛自然听得出。   她摸摸女儿的脑袋:“画完指甲,妈妈再给你化妆。”   “好哒。”梅瑰乖乖伸出双手,任由老母亲摆弄。   先上底油,再涂颜色,接着画花,最后刷一层护甲油。   一片小小的指甲居然这么麻烦。   这让没见过世面的梅瑰大开眼界,她默默地把步骤记在心里,以后争取帮妈妈画。   客串完美甲师,棠瑛摇身一变又成了化妆师。   梅瑰皮肤很好,睫毛又长,还有卧蚕,素颜看起来也像带了妆。   稍加修饰,一款美美的仙女妆很快出炉。   “妈妈保证,哥哥看到,一定会被你迷死。”全部搞定,棠瑛来到梅瑰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别说傅星樊,甫一照镜子,梅瑰差点被自己给迷死了。   两股辫子简单地盘在脑后竟拧成了精致的花苞状,再配上齐刘海,妥妥的公主范儿。   还有不得不说的化妆品。   那玩意简直太神奇了。   左涂涂,右刷刷,效果堪比换头。   你谁!?   梅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停在心中自问。   “再换上鞋就大功告成了。”棠瑛再次抬起女儿的脚,小心翼翼地替她穿鞋。   银色皮鞋,尖头平底,鞋面周围嵌了许多蓝色的水钻。   blingbling的,和星空裙特别般配。   全副武装完毕,梅瑰起身走了几步。   无论哪个角度都挑不出毛病,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今天她就是这条街最靓的崽。   “希望哥哥也会喜欢。”沉迷在自己美色当中不可自拔的梅瑰对着镜子傻傻地笑了起来,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星樊一定会喜欢的。”棠瑛牵起女儿的手,自信满满,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当大门开启的那一瞬间,她故意使出一记滑步,张开双臂以夸张的姿势介绍道:“当当当,公主殿下驾到,大家快欢迎!”   等在客厅的傅星樊、管家以及一众女佣齐刷刷向他们投去视线。   管家左佑十分配合,话音未落,他马上带领女佣们接驾:“恭迎公主殿下。”   只是我国朝代众多,事先也没有经过排练。   女主人突然整这么一出,弄得大家手忙脚乱,动作不一致。   管家行的是西式礼仪,很绅士的那种。   女佣则集体穿越了一把,COS起了宫女,辫子戏里的那种。   群演各玩各玩的,导致场面一度很喜感。   惹得本来还在考虑回“平身”还是“跪安”的梅瑰噗嗤笑出了声。   “嘿嘿嘿……”小姐乐了,管家和女佣们也跟着乐,企图蒙混过关。   唯独傅星樊是个例外。   在一派欢声笑语中,他像个局外人似的,冷冷地唱起了反调:“干脆把假期取消,明天别出门了。” 第044章   取消假期!!   别出门!!   这是什么评价,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梅瑰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总感觉错过了几百集剧情。   到底为什么!?   难道竟丑到不能出门的地步了吗!?   不应该啊……   虽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虽然她的审美不能代表大众。   但她今天的穿着和打扮不另类、不出格,即便谈不上美,也丑不到哪里去。   一定有其他原因。   冷静!   放松!   别着急!   别难过!   正好趁这个机会问清楚,顺便彻底摸清哥哥的喜好,那以后就不会踩雷了。   梅瑰深吸一口气,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调整情绪。   待心情恢复平静,她直视傅星樊,认真地问道:“能告诉我理由吗?”   闻言,傅星樊并没有立即回答。   女人梳妆打扮起码几个小时,百无聊赖之际,他独自靠在沙发上看起了书。   翻着翻着,他发现字体映入眼中,脑子缺过滤不了内容。   因为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妹妹的事。   老妈的眼光和品味,他自是信得过。   却仍架不住好奇心作祟,甚至心里涌起了一股怨念。   为什么他们性别不一样。   为什么自己脸皮不能再厚一点。   为什么道德水准不能再降低一点。   那样他就能和老妈一起进去了。   那样他就能在第一时间欣赏到妹妹换完装的姿态了。   那样他就能成为第一个夸妹妹的人了。   啊,好可恶。   啊,好可惜。   为了掩饰焦躁的心情。   为了分散注意力。   他只能强迫自己在心里默念文字。   反反复复。   来来回回。   直到一本书念完才盼来了朝思暮想的人儿。   老妈推开门的那一刹,他的双目好像装了定位仪,直接奔着她身边的少女而去。   只消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耳朵亦跟着嗡嗡作响。   从小到大,他见过很多漂亮小姐姐。   演艺圈里的颜霸、名媛圈的淑女、艺术圈的交际花……   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毕竟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   可事实是,人类的本质都是颜狗!   他越清高,越自以为是,却越逃不过真香定律。   只是很奇怪,看着判若两人的妹妹,他的脑子竟陷入了一片空白当中。   该怎么夸妹妹呢?   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很久。   结果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词来形容。   反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把妹妹关起来!   不知是出于男人的直觉,还是作为家长的担忧。   他总觉得妹妹穿成这样出门容易遇到危险或者不三不四的人。   待在家里,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供他一个人欣赏,她才安全,他才开心。   所以才没头没脑地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可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舌自尽。   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妹妹居然不生气,还一本正经地询问他理由。   哎,该怎么回答才能顺利地说服对方,并巧妙地掩盖自己的心声呢?   Emmmmm???   “星樊,你快给我说清楚!”之前棠瑛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岂料儿子却不买账,她的老脸被打得啪啪响,那叫一个气哦。   老母亲发难,傅星樊合上书,架起二郎腿,佯装淡定地回道:“明天最低气温十二度,梅梅穿得这么少很容易感冒。”   感冒!?   这个回答,让人大跌眼镜,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原来是因为天气,我还以为我儿子瞎了呢,害妈妈差点拉你去洗眼。”棠瑛双手成扇,不停扇风,刚才真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梅梅……”吐槽完儿子,她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对脸色变了几变的女儿说,“妈妈去给你拿披肩,等着啊。”   梅瑰轻轻点点头,回以微笑。   “好啦,你们也散了吧。”回试衣间之前,棠瑛霸气地挥挥手,让管家和女佣都退下。   “嗻——”左佑一改绅士风,掸掸袖子,行了一个跪拜礼,像极了某朝的太监总管。   与此同时,女佣们放弃了当宫女。   她们优雅地提起裙摆,屈膝颔首告退,典型的西式礼节。   又又又没合上拍!   梅瑰严重怀疑大家是故意的,她再一次被逗笑了,真可爱。   目送走搞笑担当,客厅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那个……”梅瑰有点不甘心,她还想问傅星樊关于自己这身行头的看法。   可刚回头,巨大的阴影便由上至下笼罩而来。   “我觉得还是披发好。”傅星樊悄无声息地靠近梅瑰,微微低着头弯着腰,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攀上她的耳鬓,食指撩起一缕漏网的头发缠绕在指尖。   余光轻瞥,对方完美的侧颜,蛮横地闯入梅瑰眼中,占据了她整个视野。   二人距离近得几乎脸贴脸,害她呼吸一窒。   “还有,妆也可以不用化。”傅星樊没有看身边人,而是一门心思玩起了指尖的发丝,“和那时候比起来,假发的手感改善了不少啊。”   那时候!!   噗通——   听到这个词,梅瑰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知道傅星樊指什么。   糟了,老妈发给她的那些照片,她还没来得及删掉呢。   要是被“苦主”看到,后果想必不堪设想。   于是,她歪歪脑袋,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好哒,全听哥哥的。”   假发手感轻盈丰益,比真发顺滑。   伴随着刚才那记歪头杀,缠绕在傅星樊绕指尖的半缕发丝,竟奇迹般得溜走了。   真调皮,他还没玩够呢!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里不免一阵失落。   沉默须臾,他直起腰,攥掌成拳背于身后,直视梅瑰的眼睛说道:“快去把衣服换了吧,免得着凉。”   两两相望,梅瑰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她想要的答案。   但很可惜,他的哥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笑眼盈盈,一派温柔。   她有些失望地撇开视线,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那根独自飘零的碎发,将它挽到耳后:“那我去换衣服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哦,哥哥好像忘了说……”望着妹妹埋头疾走的背影,似想起什么的傅星樊又叫住了她。   闻声驻足。   梅瑰的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松垮的脊背挺得笔直,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收拢,紧紧地拽着裙子,很用力很用力。   “很漂亮,很适合你。”   高扬的语调还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梅瑰耷拉的脑袋倏地昂了起来,弯曲的五指慢慢卸力伸展开来。   呼……   她长舒一口气。   终于等到了,来自哥哥的夸赞。   在背对他的世界里,亮片硌得掌心有些疼,脸上却笑开了花。   “明天吃过午饭再出发,不用念书,你可以睡个懒觉。”妹妹半隐半现的蝴蝶骨像翅膀一样舒展,他定定地凝视着,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   悬在心上的大石头落了地,梅瑰鼓鼓腮帮,吹吹刘海,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傅星樊走去:“晨练呢?”   傅星樊伸展胳膊扩扩胸,连续两个月高强度作业跟打仗似的,比高考还累:“一天不练,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梅瑰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   “OK!OK!OK!”傅星樊摊开手掌盖在喋喋不休的妹妹的头顶上,像按开关一样阻止道,“哥哥陪你就是。”   梅瑰吸吸鼻子,嘿嘿笑道:“那还是老时间见。”   傅星樊无奈地垂下脑袋,早知道表扬的话就该留到明天说。   哎,看来宠妹狂魔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翌日,一家三口起了个大早。   完成训练目标后,梅瑰按照傅星樊的要求弄了个黑长直。   再在老母亲的建议下,配了条与裙子鞋子同色的大披肩。   绣花纱织,流苏飞扬。   可挂可披,好看又方便。   吃完午饭,温度升到二十度,梅瑰觉得有点热。   上了车,她想扯掉披肩透透气,傅星樊却把一本《运动营养学》塞到了她怀里。   翻开一看,里面放了一叠毛爷爷,大概有一万块。   梅瑰顿时明白过来,今天孤儿院举办的慈善会采用一对一帮扶模式。   玫瑰基金第一次启动,对象是名残疾儿童,比她小一岁,未来想当营养师。   这笔钱是孩子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将与书一起由她亲自交给对方。   一万块,之于有钱人,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   对于穷人而言,不仅能救命,还能帮助他们实现梦想。   “谢谢哥哥。”梅瑰合上书,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前不久,她还在接受傅星樊的帮助。   现在在他的支持下,她也能回报别人了。   除了感谢,她真的不晓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努力挣钱,争取帮更多的人。”不等他开口,她接着说道。   “好,哥哥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傅星樊宠溺地揉了揉梅瑰的脑袋。   “别揉!”梅瑰双手抱头,一惊一乍道,“这是假发,万一弄歪了或者掉了,那可糗大了。”   傅星樊笑哈哈地抽回手,从扶手箱里拿出那本他和好基友合著的书,放在梅瑰的头上:“没事儿,用它压着。”   书没放稳,直接掉到了梅瑰大腿上。   她十分宝贝地把它捡起来:“你不拿出来,我差点忘了。”   自家哥哥已经在扉页写上大名,画上星星。   待会儿见到岑雪空,她就能凑齐签名了。   “对了,小雪刚才给我发了条微信。”傅星樊把手机递给梅瑰。   接过手机,看完信息,梅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岑雪空:【能不能把妹妹借我一天+表情包】   傅星樊:【想得美!】   岑雪空:【小气鬼,哼+表情包】 第045章   梅瑰没有见过岑雪空,也没有特意问过他的情况。   傅星樊讲到哪,她听到哪。   哥哥说:他那个好基友不仅讨厌照相、上镜,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太喜欢。   但人特别特别好。   于是她总忍不住脑补,如果哥哥是暖男担当,那么对方很可能是高冷人设。   第一次看到两个人微信聊天,没想到是这种画风。   有点意思啊!   “他知道我的事?”梅瑰兴致勃勃地问道。   “去了趟陇川,捡了个宝贝妹妹,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告诉好基友了。”傅星樊眉飞色舞,嘚瑟的不行。   “那他找我干什么?”   “嗯……大概想找你客串一天保镖吧?”傅星樊也不是很确定,“拒绝之后,我没问,他也没再提。”   “保镖!?”梅瑰有点无法理解岑雪空的脑回路。   能和傅星樊齐名,肯定非富即贵。   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保镖找不着啊。   “小雪有个迷妹,哦,不……”说到这,傅星樊忽然顿了顿,摇了几下头之后,他话锋突转,“应该是青梅竹马。”   又有故事听!   梅瑰竖起耳朵,扑闪着眼睛,一脸期待。   “她叫盛夏,盛开的盛,夏天的夏,我和小雪一直喊她summer,和你同年,十三岁获得单板滑雪U型槽全国冠军而入选国家队,十四岁开始驰骋国际赛场,摘金夺银。”   “哇塞,好厉害!”傅星樊话音未落,梅瑰便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机,查询她的履历。   分别输入“盛夏”、“summer”、“单板滑雪U型槽”三个关键词。   某站显示有几千万条相关搜索结果。   热度比不上家喻户晓的运动员,却完爆综合格斗这种冷门项目。   原来冰雪项目这么受欢迎啊,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点进个人百科,她才算彻底认识了单板滑雪U型槽到底是项什么运动。   踩着滑板在雪上来回转体翻腾,简直酷毙了。   滑到获奖记录那一栏,更是把她震惊坏了。   什么世锦赛、世界杯、亚运会、巡回赛、公开赛、X Games……   各种奖牌拿到手软。   别人的十五岁和自己的十五岁,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默默退出简介,后面还有什么以“天才少女”、“最佳女子极限运动员”、“未来之星”、“滑雪界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为标题的各类新闻报道和视频。   除了一句卧槽、牛逼,她表示无话可说。   不过,逛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一张正面照。   每次上台领奖或者接受媒体采访时,不管什么季节,她都全程戴着一只粉色的兔子口罩。   因此粉丝亲切地送给她一个昵称——飞翔的粉兔子。   外号好可爱,可惜没有脸。   但那双暴露在口罩之上斜刘海之下的小鹿眼,却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眸光蕴水,眼波荡漾。   翠黛英挺,一挑一簇,眉宇间尽是戏。   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种想沉浸其中,一探究竟的念头。   “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吧。”合上手机,梅瑰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对对方年少成名的羡慕与憧憬。   一方面又不禁感叹。   原来哥哥还认识如此优秀的女孩子。   “她素颜什么样,我还真没见过。”傅星樊耸耸肩,遗憾地说道。   “因为常年戴口罩的缘故?”   “除此之外,她还特别喜欢cosplay,每次见面,她都在扮演奇奇怪怪的角色,不晓得今天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哈。”   Cosplay这个词,梅瑰听过。   无论小学还是初中,班里都有不少同学沉迷动画片。   课间休息时,他们常常聚在一起讨论。   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要举办什么动漫展。   谁谁谁打算cosplay哪个角色。   要不要一起参加之类的话题。   当时,她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连电视也很少看,只跟着堂哥堂弟瞟过几眼龟波气功。   直到进俱乐部打拳,碰到同样喜欢二次元的队友,她才后知后觉。   那玩意是根据日本漫画改编成的热血动画,而不是瞎编我国的《西游记》。   利用服装道具来扮演动漫、游戏里的角色被称为COSER,也是在队友的科普下才明白的。   “今天summer会来?”牛逼神秘,个性十足,让梅瑰对这位同龄人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小雪很宅,只有极少数人才请得动他,难得参加活动,summer作为狂热粉,当然偶像到哪她到哪啦。”傅星樊挠挠额头,不知怎的,太阳穴跳得有点厉害。   “她不是国家队的吗?不用训练?”见哥哥神色间颇为异样,梅瑰贴心地剥了根棒棒糖递了过去。   糖送到嘴边,傅星樊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甜味瞬间在口腔味蕾蔓延开来,莫名低落的心情随即好转。   过完嘴瘾,他边享受妹妹的投喂,边回答她的问题:“上次比赛好像拉伤了韧带,这段时间都在养伤。”   “有伤还乱跑?追星追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梅瑰实在搞不懂饭圈女孩,“不过,summer如此崇拜小雪,小雪又是怎么看待summer的呢?喊我当保镖就能阻止她吗?”   “小雪一直把summer当妹妹,找你挡驾估计是为了让你劝劝她吧,小孩子应该把心思放在训练或学习上,别整天想着追星、谈恋爱。”   “我算那颗葱啊,她能听我劝?”   “summer和你一样,从小与滑板为伍,没什么朋友。”   “小雪想让我和她做朋友?”   “嗯哼。”   “可人家是冲着小雪来的,哪有功夫搭理我。”   “酷爱极限运动的人,骨子里多多少少带着点叛逆与骄傲,小雪完全拿summer没办法,但你不一样。”傅星樊攥紧拳头,朝着梅瑰眨了眨眼。   梅瑰秒懂,她顺势摆出迎击动作:“以武力降服她?”   “summer自称小雪老婆粉,讨厌所有接近他的女人,如果你出现在小雪身边,她肯定会……”   “找我麻烦。”梅瑰自然地接过傅星樊抛出的话茬。   “千万别做得太过火哦,伤上加伤,我可没法向小雪和国家交代呢。”   “嗯,我自有分寸……诶,等等!”梅瑰刚想答应,傅星樊却笑眯眯,一脸吃瓜看戏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哥哥不是拒绝了小雪吗?”   “哥哥的确拒绝了啊,可哥哥总不能不让你找他签名吧。”   “呃……”   “即使你愿意听哥哥话,哥哥还得介绍你俩认识啊。”   “哎……”梅瑰无奈地垂下脑袋,叹了口气,“除非summer不来,否则肯定碰上。”   “是啊。”傅星樊叼着糖棍,捏了捏鼻梁,这也是他刚才头疼的原因。   一根吃完,梅瑰又剥了一根:“哥哥别为难,我一定会见机行事。”   虽然不知等下会发生什么,可她却不排斥,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小期待。   与世界冠军过招,想想都觉得刺激。   .   .   傅星樊师父开办的孤儿院名叫“明天”。   位于郊区,二人驱车两个多小时才抵达。   入口处设有岗亭,里面有个身穿保安服的中年男人在值班。   见到车来,保安探出头来张望。   傅星樊减慢车速,放下车窗与之打招呼,言谈举止间显得很是熟络。   梅瑰全程不发一言,静静地趴在窗户上打量周遭的环境。   待保安放行,她才开口:“这地方环境真好,群山围绕,空气清新,面积比我们学校还大。”   傅星樊边找停车位边解释:“以前这里确实是学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废弃了,师父就把它买下来,改造成了孤儿院。”   “原来如此。”梅瑰缩回脑袋,车窗缓缓闭合之前,她看到附近的篮球场停满了豪车,“大家都来得好早啊。”   “今天师父邀请的都是圈内人士,同行难得聚首,自当好好切磋一番。”傅星樊故意在切磋二字上加了重音。   “那你师父身边岂不是围了很多人?”梅瑰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初来乍到面对一群陌生人,她有点担心自己掉链子。   见缝插针停好车,傅星樊的手机发出嗡嗡嗡的振动声,打开一看是岑雪空发来的消息。   梅瑰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某人连发几条表情包,直催到了没,并抱怨再不来他又要被师父杀个片甲不留了。   “???”   妹妹满头问号,傅星樊倾身靠了过去,侧脸几乎贴到她的侧脸,手却不动声色地从她的肩膀绕过,轻轻一推:“小雪曾在这住过几个月,期间跟随师父学习糖雕,也算我半个师弟吧。”   车门开启,暖风鱼贯而入,吹乱了发丝。   梅瑰眨眨眼,撩了撩黏在嘴边的头发。   再回神,近在咫尺的人儿已经不见了。   她立即解开安全带下车。   “师父好下棋,小雪却不太擅长棋类游戏,总被师父虐哭。”傅星樊打开后备箱,里面塞满了礼品袋。   “我来帮你。”梅瑰背了包,书放进去后,两手空空的她便想减轻哥哥的负担。   “不重。”傅星樊一手拎几袋,一人包干,完全不让妹妹插手,“小雪坚持不住了,我们得赶紧去救他,师父在二楼办公室。”   说罢,他加快步伐,直奔主楼而去。   孤儿院每栋楼都长得差不多。   梅瑰分不清哪是哪,只管跟着哥哥走。   院长办公室在二楼尽头。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许多间教室。   每间教室门上都贴着“康复中心”的标牌,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去哪了呢?   一楼教室好像也是空的。   正当梅瑰纳闷之际,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一声傲娇又可爱的萝莉音。   “雪哥哥,别伤心,我马上找乔奕,让她帮你报仇。” 第046章   刚才那声,鼻音明显,声线甜美,在娇羞与生气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闻之令人心口一颤。   是谁呢!?   喊的雪哥哥,应该是summer吧。   叩叩叩——   梅瑰心声刚落,耳畔又响起了敲门声。   她马上收敛情绪,调整站姿,检查仪容,争取将最好的状态展示出来。   “请进——”   这次的声音浑厚而低哑,尾音婉转,漫不经心中又夹着一丝戛然而止的神秘感与沧桑感。   肯定是傅星樊的师父,她想。   “师父,小雪,summer,我带妹妹来看你们了。”傅星樊一边推门一边打招呼。   咿呀——   古朴的木门开启,率先闯入视线的是熟悉又陌生的陈设。   红木家具、山水画、复古红毯、古董装饰,乍一看,还以为到家了呢。   但围坐在茶几前的人却再一次让梅瑰失去了真实感。   居主位的是位老者。   鹤发童颜,目光如炬。   左手捋须,右手执棋。   浑身上下散发着满满的艺术气息。   可他人却坐在轮椅上,形象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他的腿怎么了?   哥哥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呢?   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诸如此类的猜测一波一波袭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其他地方。   坐在客位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的脸似乎自带美图特效。   无可挑剔的五官仿佛蒙上了一层滤镜,感觉像从漫画或者电视剧里穿越过来的。   尤其是那一头灰发,底色发色一深一浅,帅气与时髦齐飞。   好看是好看,却莫名的有种距离感。   还有,他两只耳朵都戴着耳塞。   蓝牙耳机?   不怕听不清身边人说话吗?   真奇怪。   见过哥哥的师父和好基友,她的视线自然地落到了summer身上。   前两位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而这位牛逼闪闪的世界冠军则完完全全来自二次元。   一头张扬的橙色包子头。   一席修身的红旗袍,叉几乎开到大腿根,细长雪白的美腿在长靴与裙摆的包裹间若隐若现。   色气又撩人。   戴了美瞳的蓝眸似一汪湛清的湖水,又似一片澄明的天空。   涂了黑色指甲油的美手,玩转着一把紫色的伞,脚上还踩着块滑板,痞气十足又潇洒自如。   终于看清正脸了,果然很漂亮。   只是,她到底在COS什么角色呢?   打扮成这样出门,不会被人围观吗?   好自信,好强的心理承受能力。   看了一圈,梅瑰心中疑惑更甚。   三个人,三个画风。   总感觉走错了片场,害得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梅梅,这是我师父,桑怀谷。”妹妹杵在原地一言不发,放下礼品袋,傅星樊揽过她的腰走向众人,“师父,这是我妹妹,梅瑰。”   尚未彻底缓过神的梅瑰,懵懵懂懂地朝老人家抱拳作揖:“拜见师父!”   “哈哈哈,老朽终于有女徒弟了。”颇具江湖气的见面礼,惹得桑怀谷开怀大笑,他捋着胡须,招招手,“来来来,让师父好好看看。”   梅瑰立即上前一步,露出最灿烂的微笑接受长辈的检阅。   “哎呀,长得可真俊。”上下打量一番,桑怀谷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从茶几抽屉中捧出一个礼盒,郑重地交到梅瑰手里,“这是师父和小雪的一点心意。”   透明的盒子呈长方体状,里面装了个宝塔,共有七层。   每层塔檐都装饰了不同颜色的玫瑰花。   红白蓝粉黄紫黑,娇艳欲滴,异常逼真异常精美。   梅瑰小心翼翼地托着,却不敢收。   于是,偷偷瞄了眼傅星樊。   “塔身出自小雪之手,花由师父负责,糖雕大师和瓷雕大师强强联手,专门为你打造的见面礼,世间仅此一件,多少钱都买不到哦。”傅星樊眨眨眼,示意她收下。   “谢谢师父,谢谢小雪。”梅瑰爱不释手地将宝贝紧紧搂在怀里,毕恭毕敬、发自肺腑的向两位大师鞠躬致谢。   “还有我!还有我!”一直从旁观戏的盛夏踩着滑板滑到梅瑰面前,“我叫盛夏,盛开的盛,夏天的夏,你可以叫我summer。”   自我介绍完毕,她左脚点地,右脚后跟轻踏板尾,滑板倏地立了起来。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板头,手腕做出一个拧转动作,滑板竟快速转起了圈圈。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话音未落,她摊开手掌盖住板头,滑板停止转动,稳稳地站在地上,“希望你能喜欢。”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一系列动作看得梅瑰目瞪口呆,甚至产生了想尖叫的冲动。   这也太特么帅了吧!!!   她不是滑雪冠军吗?   为什么四轮滑板也玩得这么溜?   而且,板子正反两面的涂鸦居然和格斗有关。   仔细看,上面喷了玫瑰图案和她的名字。   Rose和梅瑰。   投其所好,诚意满满,险些把她感动哭。   只是,突如其来的示好和预想实在差距太大。   说好的找麻烦呢?   说好的迷妹本性呢?   说好的切磋较量呢?   “我……我……”梅瑰嚅嗫着唇瓣,脑子乱糟糟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会滑,我教你。”盛夏放下板子,单脚踩上去,同时牵起梅瑰的手,“星樊哥哥,借你妹妹一用。”   哗啦——   也不管傅星樊是否应允,本人是否同意,盛夏另一只脚猛地往地上一蹬,板子滑了起来。   在速度与力量的牵引下,梅瑰被迫小跑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溜出了办公室。   走廊很长很宽,地面很平,特别适合滑板。   滑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路火花四溅。   “好玩吧。”滑了一半距离,面向前方的盛夏忽然转过身子,提起手中的伞指着梅瑰的胸口,“待会儿到了楼梯口,再给你表演个高难度动作。”   暖风越过栏杆,迎面拂过,梅瑰的刘海被吹得呼啦啦翻飞。   她胆战心惊地盯着它直看,好怕手里的玫瑰花塔和假发一起掉下来。   “那个……能不能停一下?”   说话间,梅瑰情不自禁地瞥了眼身后。   傅星樊没有追来,而是斜倚在办公室门口,笑盈盈地朝她挥手。   那是什么意思,让她放心去玩吗?   可……   “放心啦,假发不会掉的。”盛夏吐吐舌头,俏皮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戴了假发?”梅瑰面色一窘,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哈……”到了楼梯口,盛夏一个急刹车,她松开梅瑰,把伞交到她手里,“暂时帮我保管一下,谢了。”   语毕,她踩着滑板原地转了两圈,而后转向后退,直至墙角再加速。   快要冲到楼梯口时,她降低重心,双膝微微弯曲,猛地起跳,板子像黏在她脚上一样跟着人一块飞了起来。   接着令人咂舌的一幕出现了。   她竟然踩着滑板从楼梯栏杆上滑了下去。   那一刹,梅瑰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   橙色的刘海似波浪一样在空气中翻滚,红色的旗袍宛若火焰一样在风中飞舞。   美丽至极,危险至极。   但这还不算完。   落地之后,她迅速直起膝盖,拉起身体,前后脚分开,身体下蹲,踩着滑板从楼梯上滑了下去。   没有护具。   没有头盔。   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   一人一板,挑战极限。   不可思议又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梅瑰想起了擂台上的自己。   全力挥拳,搏命进攻,忘我投入,只许胜不许败。   鲜血飞溅,肾上腺素飙升。   玩的就是心跳,拼的就是刺激。   怎的一个爽字了得。   呵……   “看……”成功秀了一波操作,下到一楼的盛夏单脚踩在滑板上,单脚点地,双臂微展,对着二楼的梅瑰抛了个媚眼,“我的假发还好好的呢。”   隔栏而望,梅瑰先是一怔,而后豁然一笑。   是啊,假发掉了有什么关系。   难得遇到同龄人。   难得对方那么热情还自来熟。   她干嘛扭扭捏捏,不如放心大胆地玩。   蹬蹬蹬。   她踏着楼梯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一楼,一脸崇拜地对她说:“你真的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这玩意一时半会儿可掌握不了。”盛夏从腰间摸出手机晃晃,“加个微信,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好,我加你。”梅瑰主动扫码。   通过好友验证,盛夏又说:“我拉你进群。”   不等梅瑰多问,微信界面跳出一个名为“皇后公寓”的群。   里面共有五个人。   除了她是本名,其余成员皆用网名。   香主、双花白纸扇、四九仔、客卿。   奇奇怪怪的称呼,有点意味不明啊。   香主:【梅梅,快把群名改成“双花红棍”】   香主是盛夏,她俩头像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梅瑰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   香主:【@全员,快粗来欢迎咱们社团的金牌打手】   双花红棍:【???????????】   双花白纸扇:【别理这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她已经没救了】   客卿:【好可怜,又一个好孩子上当受骗了,@双花红棍为你默哀】   四九仔:【哈哈哈,新人驾到,本小姐终于解放咯】   香主:【你们几个有完没完,还想不想装逼了?】   双花白纸扇:【@双花红棍你好,我是社团军师,智囊担当,想学国际象棋请找我,不收钱,想租公寓,价格好商量】   客卿:【@双花红棍 hellohello我是社团技术担当,黑客红客白客骇客,只要钱到位,我都可以,联系方式已私信,请注意查收】   四九仔:【@双花红棍 Hi~o(* ̄▽ ̄*)ブ,我是社团艺术担当,钢琴小提琴吉他架子鼓键盘贝斯launchpad,随你挑,友情价,五毛一次,嘿嘿】   香主:【@双花红棍擅长格斗,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以后她会罩着我们,撒花】   双花白纸扇:【好狂的口气,不过我喜欢】   客卿:【+1】   四九仔:【+1】   双花红棍:【……】   香主:【哈哈哈,下次放假,再请你们吃饭昂~】   “请吃饭!?”虽然群里人不多,梅瑰依旧被搞得晕头转向,根本插不上话,“大家现实生活中都认识?”   “当然啦,下次你也一块来。”盛夏夹着滑板,勾住梅瑰的肩膀,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对了,在我教你滑板前,你能不能先传授我几招擒拿术?”   梅瑰点点头:“行啊,不过你要对付什么人?”   盛夏舔舔嘴角,挑挑眉毛,贼贼地笑道:“我想扑倒雪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公寓是一个系列,各位成员单独成文   详情请戳作者专栏,同名预收   盛夏×岑雪空《盛夏雪空》 第047章   扑倒!?   之前傅星樊说追星谈恋爱,梅瑰以为重点在追星,压根没把谈恋爱算在内。   没想到盛夏小小年纪,居然当着她的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这样的虎狼之词。   城里人可真会玩!   怪不得连傅星樊也担心的不得了。   于是,她本着为哥哥分忧的心态,试着劝解道:“咱们还未成年,做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   “谈恋爱当然要趁早,像雪哥哥这么优秀的人,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盛夏激动地挽住梅瑰的胳膊晃来晃去,“你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打他的主意,我已经输在起跑线了,不能再等了!”   输在起跑线!?   对哦,岑雪空比盛夏大七岁。   三年一个代沟,等她成年,他搞不好都结婚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梅瑰觉得summer说的确实挺在理的。   “梅梅,你一定明白我的感受,对不对?”盛夏扳过梅瑰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直看,眸中蓝光闪烁,似在寻求慰藉,又似在博取认同。   梅瑰一直觉得外国人的眼睛很吓人,蓝的像狼,绿的像猫,阴森森,不忍直视。   可summer的瞳色看起来却相当柔和。   幽幽的泛着淡蓝色的光,深情无限,旖旎潋滟。   不知是感同身受,还是同理心作祟。   因为她和傅星樊也差同样的岁数,所以她万分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和诉求。   只是,十五岁真的太小了。   而且,傅星樊说岑雪空只把她当妹妹。   如此不顾一切,赴汤蹈火,恐怕最后受伤的……   “那我问你!”不等梅瑰开口,盛夏抽出梅瑰手中的伞,挑起她的下巴,气势汹汹地问道,“如果星樊哥哥有女朋友了,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金属质地的伞尖,触感有些冰凉。   梅瑰没有躲开,反而怔住了。   过了几秒,她才拧着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   之前误会小雪是女人时,她的确急了。   但如果提前告知,让她做好心理建设和准备,应该能接受吧?   毕竟哥哥总不能单身一辈子……   “谈恋爱、结婚、生小孩,生完一胎生二胎,到时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他还记得你这个妹妹吗?”盛夏眯紧眼睛,咬牙切齿,连珠炮似的发问。   结婚!   生孩子!   想到这两个词以及它背后代表描绘的关于未来、那些她不曾、不敢或来不及幻想的景象时。   梅瑰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   结婚就会变成两个家庭的事。   成了家,有了孩子,身为男人必须负起责任。   那哥哥心中最重要的人也会相应改变。   他的老婆、他的孩子,统统都会排到她之前。   再加上老妈,她只能算第四。   哦,不对。   要是多生几胎,她连前五的位置都保不住。   这样一来,记得还不如不记得。   ——从今往后,哥哥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那时,他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还历历在目。   在这一秒之前,她曾天真地以为这个约定会持续到永远。   由于亲生父母的关系,导致她对恋爱、结婚、生子这些事完全不感兴趣。   她有信心,一生一世只当他一个人的妹妹,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却忘了,对方的人生,由不得她做主。   “还有,你真的能忍受星樊哥哥和别的女人牵手、kiss、拥抱、啪啪啪?”梅瑰瞳孔紧缩,神色有所动摇,盛夏继续放大招。   啪啪啪!!!   这三个字用的妙啊。   配上summer的萝莉音,简直画面感十足。   害得梅瑰纯洁的小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满脑子都是不和谐和不|可|描|述的场景。   别说傅星樊。   在电视里看到男女主接吻,她虽然脸上露出了姨母笑,眼睛却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   尤其比较激烈的那什么什么戏。   假如哥哥带着女朋友回家,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   光想象,她的脑子都快爆炸了。   更别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脱光衣服、赤|裸相拥,肌肤相亲、你侬我侬……   不行!   绝对不行!   她没法忍受!   她不能接受!   仿佛吃了一百斤柠檬和炸药的梅瑰,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现在能帮我了吧?”闲谈间,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球场,头顶太阳很大,盛夏摁下伞柄的开关,紫色的阴影随之笼罩下来,“三两招就行。”   梅瑰点头如捣蒜:“别说三两招,一百招也没问题。”   “哈哈,你可真够义气。”盛夏开心地搂住梅瑰,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我一定帮你追星樊哥哥。”   “啊!?”前一句说的梅瑰心花怒放,后一句听得她脸色骤变,冷汗频冒,寒毛直立。   “啊什么啊,你看星樊哥哥的眼神明显不对劲,我一下就瞧出来了。”盛夏用胳膊肘捅捅梅瑰的腰眼,“又不是亲兄妹,有什么关系。”   闻言,梅瑰慌张地岔开五指,盖住眼睛。   隔着指缝,视野急速缩小。   和她的内心世界一样,狭窄得只容得下傅星樊一个人。   她真的用那样的眼光看他吗?   不对!!!   可怕又邪恶的念头一起,她立即否决掉了。   她干嘛要自我怀疑?   干嘛要那么紧张?   搞得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明明什么都没干,除了一点私心和占有欲外,根本不掺一丝情欲。   再说,她能有今天多亏了哥哥。   怎么可能对恩人、亲人有非分之想啊。   肯定是summer看错了。   深陷爱情漩涡的家伙看什么都冒粉红泡泡,可不能被她带偏咯。   “别开玩笑了,我和哥哥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调整好心态,梅瑰一本正经地解释。   “好吧,就当我开玩笑了。”近在咫尺的人儿,板着一张脸,表情严肃,深邃的眸中透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杀气与寒意,怪恐怖的,盛夏吐吐舌头,与梅瑰拉开距离。   “不过……”扛着伞,踩上滑板,在水泥地上肆意急转急停几个来回,她又歪歪脑袋,笑着对她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一切皆有可能哦。”   如果说傅星樊笑起来温柔如水。   那么summer的笑容就能用热情如火来形容。   圆圆的杏仁眼,随着嘴巴咧开的弧度而渐渐变小。   饱满的双颊和鼻翼,随着笑容加深而挤出一道道表情纹。   青春无敌的面庞,所散发出的艳光,甚至盖过了天上的太阳。   没心没肺,迷人自信,感染力十足。   梅瑰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那抹妖冶的身影而去。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悄悄在她心里落地生根,静待破土发芽之日。   有些东西,不挑明,你可以当做不存在,也可以假装不在意。   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就会变成一道魔咒,宛若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别在那傻愣着了,快来教我擒拿术吧。”绕着梅瑰滑了几圈,盛夏停在她面前一米开外的地方,跳下滑板,胡乱耍了几招。   “下盘挺稳,腰身柔软,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梅瑰扯掉披肩,将碍事的东西都放在了地上,“不过,擒拿除了技巧,还讲究力量和速度。”   盛夏收起伞:“那咱俩掰掰手腕?”   梅瑰下颚微抬,朝她勾勾手。   掰什么手腕,直接上!   盛夏秒懂。   上半身微微弓起,成半蹲姿势。   双眼紧盯对手,头配合身体来回晃动。   双手握拳护住面部,左右摆臂。   梅瑰双眼一亮。   哟,这姿势不是拳击里的晃闪打法嘛。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呀。   于是,她故意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门外汉果然上当了。   summer瞅准机会,一拳挥了出去。   见势,梅瑰不动不移。   当粉拳即将击中面部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   一手挡住对方攻势,一手夹住其颈脖,使出一记侧摔,将人甩到地上。   然后欺身而上,压住她的手臂,锁住她的喉咙,成功将对手制服。   “这招叫夹颈别肘锁喉,十秒之内,对手会丧失战力,二十秒昏阙。”说完,梅瑰迅速放开盛夏,“刚才,我大概持续了两秒。”   “咳咳咳……”   被摔了个四脚朝天的盛夏已经爬不起来了。   她捂着脖子不停咳嗽,整个人都懵圈了。   天旋地转,大脑缺氧。   涕泗横流,肠胃翻腾。   面色苍白,生无可恋的脸上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被怎么了?”   缓了好久,飞走的意识才逐渐回归。   她忍不住感叹,同样的性别,同样的年纪,同样经过专业训练,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超强的爆发力,肉眼跟不上的速度,行云流水的动作。   才两秒,她就感觉自己要死了一样。   幸好身下是草地上,换成水泥地,那她今天怕是要当场交待在这。   “怎么样?没事吧?”梅瑰蹲在盛夏面前,担忧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不好意思,我一认真就容易用力过猛,控制不好力度。”   “用不着道歉啦,谁还没个职业习惯。”盛夏握住梅瑰的手,借力起身,“我有时装逼也翻车,嘿嘿。”   “没摔疼就好。”梅瑰贴心地替她拍去身上的草屑。   “从小摔到大,我早习惯了,你看这儿……”盛夏指指自己的左下巴,“练空翻,脸着地,直接开裂,缝了七八针,到现在都还有疤。”   Cos二次元角色需要化浓妆,她不特意指出来,梅瑰很难发现。   凑近仔细看,再厚的粉都盖不住。   “你是不是因为这道疤才常年戴口罩?”   盛夏拍拍屁股,啧啧道:“现在的键盘侠太难伺候了,不仅看成绩,还挑长相,我不想被喷子喊丑女,也不想粉丝只关注我的脸。”   这种级别的烦恼,梅瑰现在还无法深刻体会。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信:“摘下口罩还能随意变换造型玩cosplay。”   “对对对。”盛夏露出一副你真懂我的表情。   然后故技重施,以最炫酷的方式把滑板送给梅瑰:“之前雪哥哥和我说起你时,我还以为你很凶很难接近,没想到这么好说话,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说完,她笑着向梅瑰伸出了惯用手。   洁白的柔荑,漆黑的指甲,黑与白,正好符合某人的审美。   在本该为收获友情而惊讶而感动的时刻,梅瑰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傅星樊。   真是有毒啊!   不过,似乎也不坏。   十几岁的年纪。   直来直往。   轰轰烈烈。   我行我素。   风风火火。   恣意妄为。   说干就干。   仿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能和这么耀眼,这么豪爽的人,成为好朋友,是她的福气。   “谢谢你的礼物。”梅瑰接过滑板抱入怀中,回以微笑,“那我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盛夏眼珠子滴溜一转,视线越过梅瑰,投向她身后的某栋建筑物:“比起礼物,我更想让你帮我个忙。” 第048章   循着盛夏的目光望去,梅瑰发现她锁定的地方正是孤儿院主楼,桑怀古位于二层的办公室。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忙肯定和岑雪空有关。   “你说,我一定尽力而为。”梅瑰答应得很干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雪哥哥和星樊哥哥的帮扶对象是一对双胞胎,和我们差不多大,长得还挺可爱的,所以你懂得……”盛夏眉毛上挑,疯狂用眼神示意。   梅瑰秒懂,身为老婆粉,summer讨厌所有接近小雪的女人。   她点点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让他俩在办公室下棋,我们去,同龄人和同龄人交流起来应该更方便,对吧。”盛夏皱皱鼻子,指指自己再指指梅瑰。   梅瑰掏出包里的《运动营养学》,翻到夹钱的那一页:“哥哥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把心意亲自交到对方手里的。”   “哇靠,星樊哥哥这也太自觉了吧,雪哥哥为什么不能学学好基友,非要亲自去,生怕我会私吞似的,哼。”盛夏猛地一跺脚,双手攥拳,又是抱怨,又是羡慕嫉妒恨。   梅瑰一惊:“你说过了?”   盛夏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地面上的草,嘟着嘴不满地说:“对啊,结果被雪哥哥无情拒绝了。”   “……那你想让我开口?”梅瑰歪歪脑袋,她不认为自己能说服岑雪空。   “嗯嗯嗯。”盛夏猛点头,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梅瑰身上,“雪哥哥第一次见你,再加上星樊哥哥这个宠妹狂魔,他一定会答应。”   “好吧,我试试。”梅瑰合上书,收进包里。   “梅梅,你可真是天使,我爱死你了。”盛夏张开怀抱,激动地献上了一记熊抱,“不像乔奕,干什么事都得先算计算计。”   二人身高差不多,被summer紧紧箍在怀里猛蹭,梅瑰的身子僵得和电线杆似的。   才认识一个小时不到就这么热情,她有点不习惯。   换作从前,可能直接赏对方一个过肩摔。   多亏了傅星樊和棠瑛,她才能享受所谓的“友情”。   不过,乔奕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哦,想起来了!   进办公室之前,盛夏囔囔着让那人来替岑雪空报仇。   桑怀古下的是国际象棋,皇后公寓群里的智囊担当也会,难道……   思及此,梅瑰恍然大悟道:“你说的乔奕是群里的双花白拍子?”   “什么白拍子,是白纸扇!”盛夏松开梅瑰,一本正经地纠正好友,“你猜的没错,就是她,国际象棋特级大师,史上最年轻的棋后。”   “冒昧问一下,她今年几岁?”   “比我们大一岁。”   梅瑰瞠目结舌,同时自卑心也跟着开始作祟。   又是别人的十六岁!   牛逼的人结交的朋友,果然也都是牛逼哄哄的。   哪像她,一事无成,还在为考高中而发愁头秃。   啊,好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Summer为什么要和她做朋友?   她不配!   “咦,你是在失落吗?”好基友目光黯淡,盛夏再次用伞尖抬起她的下巴,“事先申明,我可不是看星樊哥哥的面子才和你当朋友的。”   “被看穿了吗?”被迫与summer对视,梅瑰佯装淡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心中腹诽,她明明掩饰得很好。   “有件事,我得向你道歉。”盛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来这里之前,我让路菀黑了你的资料。”   Summer话锋突转,梅瑰顿感不妙:“路菀是……群里的客卿?”   “嘘——”盛夏打了声呼哨,响音嘹亮又悦耳,“星樊哥哥是雪哥哥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哦,原来是翻了她的老底。   梅瑰能理解summer的做法,毕竟傅星樊也那么干了。   但他是当事人,作为局外人,随便找黑客查自己,多少让她有点不爽。   她拨开伞尖,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对不起,我错了!”盛夏何其聪明,一察觉到不对劲,她立即鞠躬道歉,“作为补偿,我会把自己的黑历史全部发给你。”   撂下话,她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双手像大猩猩一样勾着发消息。   滑稽的动作险些把梅瑰笑喷,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于是强忍着笑意,挥挥手让她快起来:“不用了,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了解。”   盛夏没有照办,依旧勾着腰,艰难地歪着脖子,侧过脸仰视梅瑰:“你真的原谅我了?”   别扭的姿势,让summer的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梅瑰轻叹一口气,将她扶起:“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但你不仅说了,还那么真诚地向我表达了歉意,说明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熬夜刷完你所有比赛视频,我直接被你圈粉。”盛夏扑闪着眼睛,露出迷妹才有的表情,“简直太帅了,啊我要死了……”   “是吗?”梅瑰咬咬下唇,擦擦鼻子,自卑感迅速被自豪感所掩盖,世界冠军居然夸她了。   嘿嘿,好开心。   “那……”心情有所好转,她以打趣的口吻问道,“你是我什么粉?别说老婆粉哦。”   “哈哈哈,是事业粉!事业粉!”   “又不是专业的,哪算得上事业。”   “有基础、有天赋、有热情,继续坚持下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世界冠军。”   “真的吗?”   “当然,我眼光一向很准。”   盛夏眼光准不准,梅瑰不知道。   但刚才那番话,无疑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她并非一无是处。   她身上也有值得他人肯定的闪光点。   只要不放弃,迎头追赶。   在不久的将来,她亦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价值。   与那些牛逼哄哄的基友们,一起站上世界之巅,笑看风云。   啊,多么美好的愿望啊。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楼吧,完了再回来学滑板练擒拿。”想到未来的种种事,梅瑰忽然热血沸腾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拉着盛夏朝主楼跑去。   之前惨遭秒杀,盛夏心有不甘。   她马上反客为主,加速超过梅瑰:“比跑步,我可不会输……”   梅瑰岂会轻易交出主动权,她迈着大步赶了上去:“来呀,谁怕谁。”   就这样,两位少女手牵手,迎着风,顶着艳阳,在蓝天白云绿草地上玩起了追逐游戏。   你追我赶,交替领先,最后肩并肩冲进教学楼。   打了个平手,二人相视而笑。   魔性放肆的笑声犹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很快传遍整栋大楼。   .   .   “没想到我家梅梅和你家summer这么快就混熟了。”   听到笑声,傅星樊一边和师父下棋,一边揶揄从旁观战的岑雪空。   输了棋局,岑雪空有些闷闷不乐。   他一门心思指望机油能扳回一城。   哪里晓得,一局棋还没下完,跟屁虫小鬼居然回来了。   他瞅了眼门外,脚步声已近。   于是垂头丧气地用两只手比划:【你妹妹战斗力不行啊!】   傅星樊同样用手语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怪你家summer毒性太强】   岑雪空:【你小子说话注意点,那小鬼才不是我家的,哼!】   傅星樊:【师弟,当着师父的面,该注意的人是你!】   傅星樊:【而且全世界都知道summer喜欢你,只有你自己在装傻】   岑雪空:【你会喜欢自己妹妹吗?】   傅星樊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轮到他下了。   思考片刻,他拿起象从e2走到f3:“师父,将军。”   “好小子,一段时间不见,棋艺有所长进啊。”桑怀古不懂手语,也懒得掺和年轻的人事,他捋着胡子,专心对局。   傅星樊挺直腰背,毕恭毕敬地向师父抱拳作揖:“多谢师父承让。”   “少来这一套。”桑怀古冷哼一声,“让我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师父慢慢想,想多久都没关系。”说罢,傅星樊转向岑雪空,朝他做了一个手势。   左手成拳,大拇指竖起指指自己。   右手成掌放在左手大拇指后方,顺时针抚摸一次。   岑雪空倏地睁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而这一幕,也恰好被急急赶来的少女们给看到了。   目睹全过程,盛夏俨然成了第二个岑雪空,小嘴张成O形,眼睛瞪成铜铃,当场石化。   “怎么了?”傅星樊的手势打得很快,梅瑰跟不上他的节奏,也不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   但summer和小雪两个人表情,看起来特别夸张特别惊讶,感觉吃了苍蝇似的。   “梅梅,回来了,累不累?玩得开不开心?”傅星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脸上保持着从容的笑意,淡定的和梅瑰打招呼。   “一点也不累。”梅瑰挽起盛夏的胳膊,高兴地向哥哥汇报成果,“我和summer成了好朋友,她教我滑板,我教她擒拿,还一块比赛跑步,可开心了。”   傅星樊左眉轻挑,笑着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了过去:“开心就好,来喝口水。”   “谢谢哥哥。”梅瑰接过水,反手送给了盛夏,“你先喝。”   Summer还在神游,导致反应不及。   瓶子撞到胳膊,水洒在身上,湿意透过旗袍传到皮肤上,凉飕飕的。   她顿时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梅瑰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擦拭。   盛夏却不发一言,直接拉着好友往外走。   出了门,梅瑰才想起和里面的人打招呼。   她尴尬地挥挥手帕:“我陪summer去趟洗手间。”   盛夏走得很快,以致于傅星樊回了什么,她都没听清。   “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虽然旗袍不透,却让summer在她最在意的雪哥哥面前出糗了,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生什么气,我只是太震惊了。”到了卫生间,盛夏拧开水龙头,双手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浇,“你知道星樊哥哥刚才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吗?”   梅瑰摇摇头:“不知道。”   盛夏撸了把脸,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梅瑰,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第049章   晶莹的水珠,沿着盛夏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坠。   重重地砸在池壁上,四散开花,宛若梅瑰此时此刻的心情。   那种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   有点像上课被老师突然点名,因毫无准备、心中没底而慌忙而紧张。   又有点像收到情书或当面被告白时,因不知所措而面红耳赤心狂跳。   “谁喜欢谁?”她强装淡定地递过手帕,在伸出手的那一刹,她清楚地听到看到自己的嗓音和手指都在发抖。   幸好盛夏比较大大咧咧,心思都在自己的妆容上。   接过手帕,她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水吸干:“那还用说,肯定是星樊哥哥喜欢你啦。”   噗通——   梅瑰狂跳的心直接蹦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捂着脖子,压低嗓音:“怎么可能,你别再开我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明明已经警告过她了,为什么还要反复提及?   她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说得次数多了,就容易当真。   如果她真的当真了,那该怎么办?   “我没开玩笑。”盛夏斩钉截铁地说,“星樊哥哥刚才所做的手势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左手成拳,大拇指竖起指指自己,代表我。”   “右手成掌放在左手大拇指后方,顺时针抚摸一次,表示喜欢或爱。”   她放慢速度、拆解动作,边还原边解释。   梅瑰轻咬下唇,掐着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扣紧了肉里,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只是表达喜欢,又没有特指对……”   “之前雪哥哥还做了一个手势。”盛夏迫不及待地打断对方,“左手小指贴在嘴唇上,然后拇指食指捏了一下耳垂,这是妹妹的意思。”   咯噔——   梅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再也找不到理由逃避了。   不!   在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前,她倔强地挣扎着。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梅瑰搓搓发烫的指尖,拧开开关将双手放到水里冲洗。   当一个人不想承认某些事的时候,除了打马虎眼,还可以胡搅蛮缠。   “你眼里永远只看得到星樊哥哥,哪里会注意其他人。”盛夏十分笃定,她拍拍胸口,“我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看错。”   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连身家性命都压上了。   这下,梅瑰彻底被逼得无路可退了。   十指浸泡在水中,冰凉冰凉的。   不——   summer所说的“喜欢”或“爱”,一定并非男女之情,而是亲情。   连亲脸颊都有所顾忌的人,怎么可能对她抱有那种爱意呢。   所以千万别乱想。   梅瑰屏住呼吸,关掉水,甩掉手上的水:“哥哥喜欢妹妹很正常呀。”   盛夏却不依不饶:“我觉着不像。”   “雪哥哥也一定很喜欢你这个妹妹。”梅瑰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纠缠下去了,否则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于是故意在“妹妹”一词上加了重音。   闻言,盛夏果然炸了。   她翻着白眼扯着旗袍:“什么妹妹?我才不是他妹妹,我才不稀罕哥哥妹妹式的喜欢。”   水洒在腹部的位置,summer揪着那块地方来回抖。   梅瑰话锋突转:“不好意思,害你这么狼狈,要不我把披肩借给你吧。”   “好啊好啊,那条披肩是糖糖阿姨设计的吧?”说到服饰,盛夏兴致大增,“流苏、镂空、花边、田园风,搭配在一起,可漂亮了。”   糖糖是棠瑛的小名,圈内人或者亲朋好友都习惯这么称呼她。   “嗯。”梅瑰点点头,“我也很喜欢。”   “应该是限定版,我在店里没……咦,你的披肩呢?”盛夏上一秒还滔滔不绝,下一秒忽然变了脸。   在机油的提醒下,梅瑰低头一看,肩膀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它的披肩,不翼而飞了!!!   去哪了?   她急得来回转圈,左看右看,滑稽的模样像极了狗追自己的尾巴。   折腾半天,她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哎呀,我把东西忘在操场了。”   “哈哈哈……”   盛夏笑得前俯后仰,再一看自己的手,除了块手帕,其余东西都不见了。   她抓着头发,狂跺脚:“啊啊啊,我的滑板和伞也落在那了。”   “快!快!快!”梅瑰拎着裙摆,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往楼下冲。   包和披肩掉了没关系,书与援助金可不能丢啊。   还有师父和小雪送她的礼物,那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多少钱也买不来!   “都怪我,只顾着玩,没检查。”她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不不不,怪我!”与梅瑰并驾齐驱的盛夏此时也相当痛心疾首,她抢着背锅,“玩滑板就玩滑板,非要学什么擒拿,真是的……”   伞没了可以再找人定做。   滑板可是她花了几天时间,一笔一划亲自涂鸦出来的。   世间仅此一块,重来一次,也画不出一模一样的。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杀回操场。   lucky,东西还在。   失而复得,盛夏分外激动。   她抱起滑板,又蹦又跳,又亲又摸:“女鹅,妈妈可想死你了。”   一旁的梅瑰,心情则和坐过山车一样。   书、钱、礼物完好无损。   她刚要举起盒子庆祝,仔细一看却发现顶层塔檐的玫瑰花拉了丝。   在二十多度的高温下暴晒,再结实的糖也扛不住。   “呜呜,化了……”大喜转大悲,她捧着礼盒,欲哭无泪。   “没事没事,办公室有冰箱。”盛夏连忙安慰,“冻冻可能就恢复原状了。”   梅瑰扁扁嘴,红着眼眶,哽咽道:“这是师父和小雪的心血,结果让我糟蹋成这样,我……”   她哪有脸见他们,也不敢见他们。   “那换个地方。”盛夏拉起好友的手,拖着她往主楼相反的方向走,“我们去食堂。”   “对哦,食堂有后厨,后厨有冰柜,得救了。”梅瑰破涕为笑,跟上好友的步伐,走了一段,她似想到了什么,“披肩!”   盛夏停下脚步,把披肩对折绑在腰间,蝴蝶结刚好遮住湿透的部位。   “好看吗?”她双手叉腰,嘚瑟道。   梅瑰竖起大拇指:“你穿什么都好看。”   “嘿嘿……”盛夏舔舔嘴角,挽着好友的胳膊,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   梅瑰有样学样:“你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连食堂在哪都知道。”   盛夏擦擦鼻子,得意地抬抬下巴:“雪哥哥带我来过好几次,一待大半天,只能在食堂用餐,别说,还挺好吃的。”   谈起美食,梅瑰也来劲了:“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这儿的生煎特别正宗,咬开脆脆焦焦的皮,鲜嫩的汤汁飞溅而出,再点上一碗牛肉汤,简直不要太爽。”盛夏绘声绘色地描述,吃货属性暴露无遗。   “那咱们一块吃点?我请客。”梅瑰豪爽地拍拍胸膛。   “哈哈,好呀,反正玫瑰糖结冻需要时间,不如边吃边等。”盛夏愉快地响应,“下次你来阳城,我请你吃大餐。”   盛夏和岑雪空并非本地人。   前者老家在冰城会宁。   后者现居花都阳城。   两个人,一个为了见好友和师父,一个为了追随偶像。   不辞辛苦,跨越万里齐聚于此。   如此缘分,让梅瑰不禁想起天南海北来相聚这句老话。   看来,世上一切遇见都是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   勾肩搭背走进食堂,能容纳百十人的空间,只有小卖部里有人。   盛夏驾轻就熟,热情的与店老板打招呼,问他食堂还卖不卖生煎和牛肉汤。   老板亲切地告诉她们,今天院里搞活动,厨房的师傅们主动来加班,所以下午也供应食物。   接着盛夏又问老板借冰柜,让他按分钟算钱。   老板人特别好。   说愿意来孤儿院做善事的都是大善人。   不仅分文不取,还答应帮忙照看,让她们放心用餐。   放好礼盒,二人各点了一两生煎和一碗牛肉汤。   面对面而坐,彼此之间仿佛心有灵犀,相视一笑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一口生煎,一碗汤。   同样的吃相。   同样的速度。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呢。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都要学餐桌礼仪吗?怎么你和我一样野蛮?”干掉两个生煎、半碗汤,盛夏咬着筷子,笑着打趣梅瑰。   “妈妈和哥哥教过我,当着他们的面或者去公共场合,我比较斯文,但看你狼吞虎咽,我就……”梅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一样一样,雪哥哥吃相文雅,为了配合他,我只能压制本性,伪装淑女,好不容易他不在,当然得放开吃。”歇了一会儿,盛夏继续扫荡。   梅瑰也不甘示弱,比起慢条斯理,还是风卷云残适合她,尤其碰到实力相当的对手。   结果,这回又打了个平手。   吃饱喝足,盛夏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真爽啊。”   好基友一副葛优瘫的姿势,梅瑰趁机揶揄:“雪哥哥看到你的小肚子啦。”   听到岑雪空的名字,盛夏立即挺直身子,调整姿势,摆出女神坐,露出优雅的笑容。   “噗——”   痞女一秒变淑女。   精湛的演技,超强的应变能力,让梅瑰直接笑出了声:“哥哥说小雪拿你没办法,可我怎么觉得,你见到他像老鼠见到了猫。”   “我才是猫!”盛夏皱皱鼻子,哼道,“只不过,我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的样子。”   面对在意的人,总想展示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这种事,梅瑰也干过。   可拼尽全力去追逐一个人,奋不顾身去爱慕一个人。   那种滋味,她却未曾尝过。   “真羡慕你。”她不加掩饰地感叹。   “两情相悦才令人羡慕,没有回应的爱,只不过是场单恋,追到天荒地老怕是也得不到好结果。”盛夏趴在桌上,下巴枕着胳膊,眼睛盯着空碗,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这么厉害,总有一天……”   “也许没有那一天,因为雪哥哥的耳朵永远也好不了。” 第050章   关于岑雪空为什么戴耳机、打手语,之前梅瑰就想问。   无奈乱七八糟的事一茬接一茬,搞得她都顾不上。   现在终于有机会好好聊一聊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小雪的耳朵……怎么了?”   “小时候因发烧而误食药物,导致听力中重度受损,终身需要佩戴助听器。”说这话时,盛夏两条秀眉拧成一团,双眼冒火,面部表情看起来既难过又愤怒。   “误食!?”现在这个年代还会发生这种惨事,梅瑰简直不敢相信。   砰!   盛夏双手攥拳,用力捶桌。   托盘上的碗和筷子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此时说来话长,概括起来就是被无良爹妈坑了,气死我了。”她鼓起腮帮吹吹刘海,以手代扇,不停扇风,俊俏的小脸因生气而涨得通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尤其倒霉孩子碰上不靠谱的父母,简直各种辛酸泪。   岑雪空的家世,梅瑰不甚了解。   只知他父母都是享誉国际的陶瓷艺术家,二人在他很小时便离婚了。   他没有选择妈妈,也没有跟着爸爸,是被奶奶带大的。   想必吃了不少苦。   所以具体细节,她也不好多问。   于是便抽出纸巾,坐到盛夏旁边,轻轻地替她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汗,适时地转移话题:“你真厉害,还会手语。”   “雪哥哥虽然听不见,却能说话,但他总嫌自己声音不好听,平时主要靠手语、读唇和打字来交流。”盛夏脑袋一歪,往好友肩上枕。   Summer的假发发质有点硬,扎在颈窝有点痒。   梅瑰微微耸肩,调整了一下坐姿:“为了和仰慕之人沟通,专门去学手语,真素努力得不像话。”   “也不是专门,只是希望能离雪哥哥的内心世界更近一些。”盛夏望着天花板,摇头叹道,“小时候我可讨厌学习了,却愣是啃完了几本厚厚的手语书,也是醉了。”   “什么醉了,这叫为爱奋不顾身,多勇敢,多励志。”   “勇敢有什么用?励志有什么用?碰上一个铁石心肠,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也打动不了他。”   “你表白了吗?”   “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那他怎么回?”   盛夏缓缓阖上眼睛,捏了捏鼻梁,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说什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好“狡猾”的回答。   不过,岑雪空的做法,梅瑰倒是挺理解的。   当年家里出事,亲戚邻居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教练愿意帮助她。   可高利贷追得紧,她哪敢跟他扯上关系。   若非碰上傅星樊,她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和其他人产生任何牵连。   “什么别人,我是别人吗?什么麻烦?我要觉得麻烦早不理他了,就他那臭脾气,有几个人受得了啊。”盛夏一边摧残桌子一边吐槽。   砰砰砰。   盘子和碗筷上下乱跳,声音剧烈到连小卖部的老板都忍不住探头围观。   弄坏餐具,伤到手可不划算。   梅瑰赶紧握住好友的手腕,阻止道:“淡定淡定,咱们要往好的方面想。”   盛夏揉着太阳穴。   一想起岑雪空若即若离,模棱两可的态度,她就觉得头好痛。   “什么好的方面?没有直接说no就还有希望吗?别逗了,还不如拒绝来得爽。”   “呃……”   想法被看穿,梅瑰险些语塞。   停顿了几秒,她忽然灵机一动:“你不是说,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一切皆有可能哦,搞不好哪天他就想通了呢。”   原话奉还。   连语气也一模一样。   笑点极低的盛夏绷不住嗤了一声。   听到好友笑了,梅瑰再次使用激将法:“实在不行,大不了换个人嘛,你才十五岁,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未来肯定有更多优秀的男人在等着你呢。”   “哈哈哈……”盛夏笑意更甚。   “我们summer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成绩有成绩,我是男人,我也追你,小雪没眼光,是他的损失。”梅瑰彩虹屁不停,使出浑身解数逗好友开心。   闻言,盛夏自豪地挺直腰板,昂起头,拍拍胸脯,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骄傲地开口:“那可不,追我的人都从省队排到了国家队呢。”   梅瑰扑闪着眼睛,一脸期待:“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   “哎,别提了!” 盛夏垂头丧气,像蔫了的茄子似的,帅不过三秒,“那群家伙,要么有颜值没内涵,要么既没颜值也没内涵,连雪哥哥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好可惜。”梅瑰双手托着下巴,视线穿过窗户投向远方,“怪不得好多人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容易误终身。”   食堂背靠山,森林环抱,绿树成荫。   林中之树,每棵乍看之下都长得差不多。   仔细观察又觉得不一样。   和人似的。   明明可以不用因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有些人却偏不。   于惊鸿之中匆匆一瞥,便是一生一世了。   只是,现在物欲横流的尘世间真的有那种神仙爱情吗?   梅瑰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   “的确误终身啊,自打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雪哥哥,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他。”盛夏模仿好友的姿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十岁!?”梅瑰先是一怔,而后好奇地抬起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好友,“那时我天天沉迷和沙包玩摔跤游戏,你就开始追小哥哥了,这也太牛逼了吧!”   盛夏缩缩腰,竖起食指摆摆:“我觉得不是我牛逼,而是小哥哥太好看,颜值暴击,直接把我迷晕,害我一直陷在坑底出不来。”   梅瑰左手抱臂,右手摩挲下巴,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灰发加漫画脸,初见确实惊为天人呢。”   “那……”盛夏故意凑到好友面前,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和星樊哥哥比呢?”   “他俩风格不一样,没法比,如果硬要选,我肯定站哥哥。”梅瑰想也没想便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放什么心?”   “少一个情敌呗。”   “情敌?哈……”梅瑰被盛夏给整笑了,“我和小雪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嘛,别因为你喜欢他,看谁都是情敌啦。”   盛夏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谁叫你这么可爱,不怕一万就怕万……”   梅瑰打断道:“没有万一,小雪性格那么高冷,像我这种被动的人肯定应付不来。”   “雪哥哥不高冷,只是有点孤僻,假正经。”盛夏立即纠正道,“等你以后遇到非他不可的那个人时,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主动出击的。”   “非他不可?”梅瑰深深被这个词所吸引,却无法在第一时间领悟它的含义,“什么意思?”   “就是你喜欢那个人比喜欢自己还多,一看到他就会激动、心跳加速、手足无措,眼里容不下别人,无时无刻都想和他在一起。”盛夏掰着手指头,传授自己的经验。   “他高兴你就高兴,他难过你也难过。”   “为了他敢于尝试从前不敢尝试的事,哪怕他有缺点,也愿尽最大努力包容接受。”   “拼命进攻,拼命示好,让他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并喜欢上自己。”   “即便被拒绝也离不开、放不下、忘不掉,甚至吃不下饭、睡不踏实,曾经那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也好像差了点什么。”   “还有还有,一旦发现他和任何异性说话或者发生身体接触,都会疯狂吃醋疯狂嫉妒,恨不得分分钟弄死对方。”   Summer语速很快,梅瑰消化不及。   只记住了几个关键词,便开始在心里对号入座。   可儿时的经历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像她这样的人是没有选择和追逐的权利的。   父母、家庭、未来……   任何东西,她都留不住。   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包括小白。   狗狗寿命顶多十几年。   因此,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小白离开时的情景。   无论自然生老病死还是出意外,眼泪、伤心总少不了,甚至还会萎靡一阵。   从此以后不再养狗,但生活还得继续,她必须学会慢慢习惯、慢慢恢复、慢慢遗忘。   现在环境有所改变,在不久的将来,她真的能遇到这样一个让她赴汤蹈火的人吗?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傅星樊。   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分别吗?   和小白一样。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   但会以什么方式?   什么时候?   谁先离开谁?   她不敢想,不愿想,甚至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可脑洞一旦开启,便刹不住车了。   搞得后面的帮扶活动,她都没心思。   幸好盛夏他们只留一天。   送走好友回到家,梅瑰马上翻开书本预习,才勉勉强强把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给压制下去。   翌日,再次和傅星樊单独相处,她发现他对他的感觉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以前,他讲、她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书本、练习册、笔记上。   被盛夏洗脑之后,她总忍不住抬头偷瞄他。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他的嘴唇、他的侧脸、他的头发、他的喉结、他的耳垂、他的手指、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气味……   他的字、他握笔的姿势、他写字的笔顺、他翻书的动作、他讲课的神态、他读英语的腔调、他念数字公式的声音……   有关他的一切,都在那一瞬被无限放大,变得神奇而特殊起来。   看着看着,她便陷入胡思乱想,开起了小差。   什么知识点、什么考点,统统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怎么了?”傅星樊一眼看出了妹妹的不对劲,“是不是昨天和summer发生了什么?去完卫生间,你就有点心不在焉呢。”   “没、没什么。”梅瑰撇开视线,垂下眼,摇摇头。   能和同龄人聊恋爱相关的话题,她其实很高兴。   只是在这方面宛若一张白纸的她,很容易受影响,有些问题一时间也想不太明白。   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她又难以向哥哥启齿。   “好啊,有了好朋友就忘了哥哥啦,哼。”傅星樊合上书,嘟起嘴皱起鼻子将笔夹在中间,双手抱臂,不爽地往椅背上一靠。   哥不干了!   “老师”生气了,梅瑰立刻慌了。   她怯生生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我没有,真的没有。”   “哼!”傅星樊加重声音,撇过脸,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   “好吧,我说,我说。”六神无主的梅瑰没辙了,选择缴械投降。   傅星樊秒变脸,迅速转过身,笑眼忽闪忽闪,一脸吃瓜看戏的表情:“快说,哥哥听着呢。”   梅瑰抿抿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和变扭的姿势,打起了手语。   看完,傅星樊脸上的笑意随即凝结。 第051章   左手成拳、大拇指竖起指指自己。   右手成掌放在左手大拇指后方,顺时针抚摸一次。   左手小指贴在嘴唇上,右手拇指食指捏了一下耳垂。   连在一起等于——我喜欢妹妹。   梅瑰的动作生涩而迟缓。   比“喜欢”那个手势时,两只手都在抖,看得傅星樊心肝儿颤。   原来她看到了。   原来她知道意思了。   八成是summer那个小鬼干得好事,也不晓得她有没有添油加醋。   吃瓜竟吃到自己身上,这让傅星樊多多少少有点意外。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岑雪空来着的?   Emmmmm……   梅瑰猜不透傅星樊心里怎么想,打完手势,她便无比紧张,无比忐忑,仿佛在等待宣判。   但对方迟迟不吭声,脸上表情却变了了几变,吓得她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难道比划错了,他没看懂?   不应该啊。   她特意在网上找了教程,照着图解视频对着镜子学了一个多小时呢。   那为什么没半点反应?   莫非让他为难了?   还是她不该问?   哎呀,早知道装傻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咚咚咚——   咚咚咚——   嘈杂的心跳声完全盖过意识,吵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无法正常思考。   “summer怎么跟你解释的?”沉默半晌,傅星樊单手支颐,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坐立难安的梅瑰。   久违又熟悉的嗓音响起,梅瑰猫着的背倏地挺了起来,手足无措,点头如捣蒜:“啊……嗯……是……”   慌慌张张。   期期艾艾。   白嫩的小脸还飘上了一抹绯云,好似犯了什么大错。   呆萌呆萌的,惹得傅星樊心生怜惜,玩心大发。   “啊嗯是,是什么呀?”他故意凑过去逗她。   近在咫尺的距离,傅星樊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被无限放大,蛮横地占据了梅瑰全部的视线。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一根根寒毛如临大敌般倒竖起来。   心跳加速。   呼吸凝滞。   她绞着手指,空咽着口水。   过了好久,才低眉垂眼,声若蚊蝇地开口:“summer说,那是哥哥喜欢妹妹的意思。”   傅星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   “我……我……”梅瑰不敢抬头,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继手势之后,她原本还想了几个问题。   可眼下愣是一个也记不起来。   他的语气其实很稀松平常,和聊天没什么区别,却搞得她紧张得像失了智一样。   情急之下,她一咬牙一闭眼,连珠炮似的说道:   “summer说,我也要喜欢哥哥,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   “哥哥开心我就开心,哥哥难过我就难过。”   “要尽最大努力包容哥哥的缺点。”   “即使哥哥以后有了女朋友或者结婚了也要不离不弃,爱屋及乌,永远对哥哥好。”   呼哈——   一股脑吐完,梅瑰长舒一口气,感觉肺都要憋炸开了。   话音落下,傅星樊再次陷入沉默了当中,时间比方才还长。   期间,梅瑰总算缓过了味。   但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又让她不禁提心吊胆。   模仿summer的口吻是否能顺利解除危机,她尚不知晓。   等呀等。   每一分。   每一秒。   都成了煎熬。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不知过了多久,傅星樊收起玩心,摊开手掌罩住了梅瑰的脑袋,一脸认真地对她说,“哥哥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对谈恋爱也不感兴趣。”   哥哥的手特别暖,力道不轻不重,小心翼翼像在呵护宝贝,让人极有安全感。   梅瑰的心很快定了下来。   她缩缩肩膀,抬起眼,睫毛眨眨:“单身一辈子?”   “是啊,你不开心吗?”傅星樊来回揉着梅瑰的脑袋。   时隔两个月,妹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   扎人的刺猬变成了软趴趴的草丛,手感比从前更好了。   说不开心是假的。   在陇川,好多家庭都有几个孩子。   到了申城,梅瑰发现周围基本都是独生子女,甚至还从他们口中学会了一些新词。   比如“不婚主义”。   比如“丁克”。   结婚生子、游戏人生、享受二人世界、做个快乐的单身汉,无论哪种都是个人的选择。   对于傅星樊的决定,梅瑰简直求之不得,那样她就能永远独占哥哥了。   只不过,人总是矛盾的,总是贪心的,总是口是心非的。   “感觉怪可惜的,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她撇撇嘴,颇为遗憾地叹道,“哥哥将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你哥都还是个宝宝呢,加之有病,就不要去坑别人了吧。”   “妈妈爸爸,他们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谈恋爱实在太麻烦了,哪有画画、做糖、雕刻有意思啊,而且你来了,还要什么女朋友,妹妹不香吗?”   “嘿嘿嘿。”这话,梅瑰爱听,她咧嘴露出璀璨的笑容,“香!可香了!”   “真乖……”傅星樊宠溺地捏了捏梅瑰的白里透红的脸蛋,“那现在放心了?以后上课可别开小差了哦。”   “嗯!嗯!嗯!”梅瑰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再走神,我就是小狗。”   “汪汪汪——”   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担任监工的小白突然冲着二人狂吠。   似是警告又是催促——别说话,快学习!   “马上学马上学。”狗子为主人操碎了心,主人连忙抱住狗头一顿撸。   过完瘾,才心满意足地拿起笔,重归课堂。   心结得解,梅瑰学的比从前更加卖力,傅星樊也越教越起劲儿。   兄妹合作,其利断金。   经过几个月的不懈努力,梅瑰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学完了初中所有的课程。   “梅梅,恭喜你。”看着试卷上的分数,傅星樊激动地湿了眼眶,比自己当年考满分还要开心一百倍一千倍。   “呜呜,真不愧是我女儿,太棒了。”老母亲也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梅瑰,嗷嗷哭了起来。   “这都是哥哥和妈妈的功劳。”梅瑰热烈回抱,轻轻拍着棠瑛的背,强忍着眼泪,笑着对他们说,“谢谢你们。”   “说什么傻话呢,一家人应该的。”棠瑛捧起宝贝女儿的脸,“艰苦奋斗了几个月,总算解放了,晚上开个party庆祝一下吧。”   “过了笔试和面试再庆祝也不迟。”傅星樊看了眼台历,“还有三天,我们再巩固巩固。”   “好,继续复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梅瑰双眼放光,斗志满满。   “那妈妈去给你们做好吃的。”看着孩子们拼命的样子,棠瑛很是心疼,很是不舍。   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后勤工作来支持他们。   八月中旬,天气异常炎热,知了藏在树荫里不停唱着歌。   和着骚动的节奏,梅瑰站在梳妆台前整理仪容。   来傅家已经快半年了,前额的头发已经长到能遮住眉毛,后面的头发亦足以盖住耳朵。   再过段日子,她也能留上可爱的波波头了。   所以今天就不戴假发了。   尽管镜子里的人仍然看起来像假小子,穿上连衣裙却不违和。   清爽自在,干练洒脱,别有一番风味。   于是,她决定顶着真发去考场。   笔试一共考三天,上午、下午各一科。   第一门是语文,她的强项。   “没问题,你能行!”   “加油!加油!加油!”   出门前,她拍拍脸颊,吹吹刘海,然后双手握拳,大声给自己鼓劲。   充满了电,她干劲十足地打开门。   “梅梅,准考证、身份证没忘吧?”   “梅梅,文具带齐了吗?橡皮、2B铅笔、水笔、圆规、尺子……”   “还有水,文件袋和伞……”   “汪汪汪——”   棠瑛、傅星樊、小白、管家左佑还有女佣们竟齐齐围在门口等她。   乌压压一片,你一句我一句,好像上战场打仗一样。   “带了带了。”如此阵仗,梅瑰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为了让大家放心,她当着全体围观人员的面又检查了一遍。   “吃完早饭,妈妈和哥哥一块陪你去。”棠瑛拉起女儿的手,牵着她下楼,“别紧张,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不用,我送梅梅去就行。”傅星樊揽过妹妹的肩膀,“人太多,梅梅会有压力的,对吧。”   “是啊妈妈,天气这么热,您就在家里等我好消息吧。”梅瑰赞同傅星樊的意见。   “不行!这么重要的考试,我必须陪着你,爸爸开完会也会来给你加油。”棠瑛左手挽着女儿的胳膊不放,右手打了个响指,“小左,备车。秀姐,开饭。”   “是,夫人。”管家和女佣们立即领命而去。   看着浩浩汤汤的大部队,还有霸气十足的老妈和护犊子的哥哥,梅瑰扯扯领口。   明明开了冷气,她却觉得热血沸腾、热汗直冒。   以前考试不仅没人送,甚至连个过问、关心的人都没有。   次次第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总以各种理由缺席家长会。   哪怕老师上门家访,他们也爱答不理。   其实,她要求不高。   她从不奢求他们能和其他同学的家长一样,亲自带着孩子去报名,或者风雨无阻的天天守在校门口接送。   她只希望,他们能偶尔到班里露个面。   那样大家就不会在背地里嘲笑她是孤儿,骂她有爹生没妈养,成绩再好也白搭。   可惜,如此卑微的愿望,直到她退学亦未能得到满足。   没想到,来傅家的第一场考试,竟上上下下,全体出动。   真的让她好生惊讶,好生感动。   “……爸爸,也来?”被幸福包围的梅瑰边下楼边问。   “爸爸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可工作突然有变动,只能视频了。”棠瑛掏出手机晃晃,“不过你放心,期末的家长会,爸爸一定出席。”   “让他一边凉快去,不管是接送还是家长会,梅梅在学校的所有活动,都由我包了。”傅星樊将梅瑰往怀中一带,强势宣示主权。   “好好好。”儿子变成护妹狂魔,作为女儿奴的棠瑛乐得合不拢嘴。   吃饱喝足,她便带着一儿一女外加一条宠物,直奔考场而去。   育成国际中学位于市中心,占地面积不大。   建筑风格类似英式城堡,进进出出的全是豪车。   “那边是教学楼,那边是图书馆,餐厅在……”车子驶入学校,傅星樊主动担任起了解说员的工作。   托哥哥和妈妈的福,梅瑰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了。   但校园的精致程度,还是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比电视里演的贵族学校还厉害。   学哥学姐们穿的校服尤其时尚。   女孩子清一色的水手服,完爆过去的运动服。   她一定要考入这里,和哥哥当校友。   进考场前,她暗暗在心里发誓。   皇天不负有心人。   半个月后,梅瑰顺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当傅星樊把快递交到她手里时,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拆开一看,却发现不对劲。   “咦……怎么直接录取了?面试呢?”   “在考场外面等了三天,妈妈心脏病都要等出来了,再面试,妈妈可吃不消。”头顶烈日,焦急等待的心情,棠瑛实在不想再体会,“所以妈妈亲自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让他通融通融。”   不用面试,梅瑰当然开心。   但傅星樊当初并不赞成走后门。   于是,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傅星樊没有反对。   他将一个大礼盒塞到她手上,迫不及待地说道:“快去换校服,哥哥想看。” 第052章   红色的大礼盒,上中下加起来一共三层。   白衬衫、百褶短裙、背心毛衣、V领线衫、西服上装、格子领带、黑白双色长袜、黑皮鞋……   按照四季排列,每款两套。   啧啧,真讲究,不愧是贵族学校。   梅瑰边感叹边翻看。   在陇川,甭管什么学校,穿的都是灰不溜秋的运动服。   耐脏却不经穿。   难看还贵上天。   因此,她时常听到班里同学抱怨,说什么羡慕国外的女孩子,每天上学都能打扮得美美哒。   现在,不用出国也能穿上漂亮校服。   她盖上盒盖,趴在上面开心地滚来滚去。   真想快点开学呀!   眼下正值酷暑,应该换夏季校服。   滚了几圈,她小心翼翼地捧出衬衫、百褶裙、领带和黑丝,铺在床上玩起了混搭游戏。   咔擦咔擦。   摆好造型,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一是为了留念。   二是答应了summer要发给她看。   那家伙从小搞运动,没怎么体验过学校生活。   加之育成的校服上了全国最美校服排行榜,所以临走前,她特意叮嘱过。   梅瑰:【当当当,你要的校服来了】   Summer:【要看校服我不会网上搜吗?最重要的是人好嘛!限你三分钟之内爆照】   好友秒回,看完,梅瑰也秒换衣。   裙子侧开拉链加搭扣,衬衫全开扣,袜子不过膝盖,很快搞定。   唯一难搞的领带,她来回折腾半天,也折腾不出个所以然来。   嗡嗡嗡——   纠结之际,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把梅瑰吓得一大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Summer:【时间到,快把照片交出来!】   梅瑰:【再给我三分钟,我查查领带该怎么弄】   Summer:【查什么查,直接找你哥,让他帮你系啦】   梅瑰:【那多不好意思】   Summer:【有什么不好意思,妹妹就是用来宠的啊】   梅瑰:【这么大个人,连领带都不会系,太丢人了吧】   Summer:【小傻瓜,你太不了解哥(男)哥(人)这种生物了,这可是妹(女)妹(人)卖萌撒娇的绝佳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梅瑰:【???????????】   Summer:【会撒娇的女人有糖吃,听我的准没错,快去吧】   不撒娇也有糖吃啊。   梅瑰本打算这么回,可字输了到一半又被她删掉了。   从小到大,爹妈不疼、爷爷奶奶不爱,什么事儿都得靠自己。   久而久之,她被迫养成了不求人的习惯。   来到傅家以后,她发现妈妈和哥哥确实很吃撒娇这一套。   尤其遇到难题时,只要她稍微服服软、卖卖萌,他们就会照单全收,甚至还有额外加奖。   梅瑰:【好吧,我试试】   Summer:【加油,冲鸭!】   Summer:【PS:千万别让我等太久哦】   梅瑰:【OK】   放下手机,梅瑰按照好友的指示,拿着领带出去找傅星樊。   在外面等候已久的老母亲和护妹狂魔一见她就围了过来。   “合身,好看。”上下打量一番,棠瑛竖起大拇指,弯弯的眉眼变成了红心状,“来来来,宝贝儿,妈妈帮你拍照,然后发给爸爸看。”   “等等!”傅星樊摊开左手伸到梅瑰面前,“还差一样东西呢。”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女儿摇身一变成了JK(女高中生)美少女,棠瑛满脑子只想着拍照炫耀,完全没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   梅瑰吐吐舌头,把藏在身后的领带放到了傅星樊的掌心里,羞赧道:“可能是我太笨了,怎么系也系不好,哥哥能不能教教我?”   “哎呀,交给妈妈吧……”棠瑛条件反射的上前,但手刚伸出去,她又倏地收了回来,“妈妈去拿照相机,哥哥快帮梅梅系吧。”   语毕,她俏皮地朝二人眨了眨眼。   单眼WINK,电力十足。   梅瑰感觉浑身像过电一样,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过来。”老母亲漂亮地送上了一记助攻便离开了,傅星樊拿着领带走到落地镜前,而后向梅瑰招了招手。   梅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看好咯。”傅星樊移动至梅瑰身后,将她的领子翻起,再绕上领带,“哥哥现在教你怎么打半温莎结。”   哥哥经常打领带,她猜应该是他常用的样式。   只是,这个姿势……   二人面向镜子。   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   他的双手悬空架在她的肩膀上方。   他的衣襟若有似无地擦着她凸起的蝴蝶骨。   他的袖口不动声色地摩挲着她的面颊……   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像极了拥抱。   可实际上,他的尺度把控得相当到位,他们的身体并没有真正碰到。   但这种绅士的行为却惹得梅瑰心旌摇曳,浮想联翩。   不近不远的距离,让她既兴奋又紧张,同时还有点小纠结。   从前,他们也有过密切接触。   比如拥抱。   比如牵手。   不过,从背后亲近还是第一次。   新鲜感刺激着肾上腺素飙升,苏到爆炸的动作亦激荡着她的少女心。   深陷在他的臂弯中,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糖香味,感受着那股自上而下的灼热呼吸,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温柔所包围住了,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再靠近一点。   而当她打算依从本能那么做时,他温暖的嗓音又适时的在她耳畔响起。   一遍一遍提醒着她,别开小差,学打领结要紧。   奈何她却做不到。   于是,理智与情感这两个小人便在脑内PK起来。   直到傅星樊把领带系好,也没有分出胜负。   “怎么样?学会了吗?”傅星樊弓着背,下巴停在梅瑰肩窝上方,双眼凝着镜子,两只手握了握梅瑰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   全程放飞自我,梅瑰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心虚地抬眼瞅了瞅镜子,二人隔着玻璃进行对视。   四目相接,她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了隐隐的笑意。   完蛋!   咯噔,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以为对方的心思都在领带上。   殊不知,自己的表情、神态、各种小动作全部通过镜面映入了他的眸中。   唰地,梅瑰的脸、脖子、耳朵瞬间涂上了一层红油漆。   她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身体里。   “没学会的话,哥哥再演示一遍。”傅星樊直起身子,拆开领结,从头开始。   “嗯。”梅瑰闷闷地哼道,懊恼地在心中咒骂,这次,千万别胡思乱想了,实在太丢人了。   “没事,不着急,不管多少遍,哥哥都会教你。”   妹妹缩着肩膀、垂着脑袋、瑟瑟发抖的身子,委屈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傅星樊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   明明看穿了,却不明说。   如此体贴,如此温柔,真是像极了哥哥的风格。   梅瑰忐忑不安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备考时,某些科目的某些知识点,她死都理解不了。   哥哥不厌其烦地教,从来不生气、不发火。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啪啪,梅瑰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待情绪平复,她昂起头,竖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刚才是我走神了,再来一遍,我争取学会。”   “好。”傅星樊也不问她为什么走神,只是将速度放到最慢,边讲解边示范。   聚精会神,认真对待。   六个步骤,哥哥每讲一句,梅瑰便跟着重复一次。   一遍下来,她点点头,表示想自己试试。   傅星樊后退几步,双手抱臂,站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   “对了吗?”做完最后一个步骤,梅瑰抻长脖子,指着领结问傅星樊。   傅星樊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好像有点歪。”   “哪里?哪里?”低头看不见,梅瑰只好借助镜子。   “这里……”傅星樊悄无声息地挡在妹妹面前,弯腰俯身,细心地帮她调整领结的角度和位置,“好了……”   咔擦——   话音未落,拍照声响起,画面定格在这一幕。   0.001秒之后,二人反应过来,双双回头。   只见老母亲捧着一台老式相机,一脸花痴地朝她们走来:“哎呀,俊男美女,简直配一脸,真的太好看啦。”   “我瞧瞧。”梅瑰好奇地踮起脚尖凑了上去。   “现在不行,等洗出照片,妈妈再给你看啊。”棠瑛再次端起相继对准他们,“星樊,你也把校服换上,然后和梅梅一起拍照。”   傅星樊眉头微皱:“都毕业那么多年了,哪还有什么校服。”   棠瑛打了个响指。   神出鬼没、随传随到的管家左佑,拎着一套崭新的男士校服登场。   “哇噻,衬衫、西裤,是夏季装,和我的一样。”上回老母亲答应给自己看哥哥念书时的照片,结果因为学习而一拖再拖,今天能看到真人款,梅瑰显得无比激动。   “……”傅星樊有些无语,多少年前的破东西,他没想到老母亲竟然还完好地保留着。   “儿砸,还傻愣着干什么呢?”棠瑛抬抬下巴,示意他快去换。   “哥哥穿上校服肯定秒变高中生。”梅瑰从旁附和。   傅星樊本人其实不太喜欢穿校服。   奈何老母亲和妹妹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只能勉为其难地选择配合。   “梅梅,你哥当年可是育成的校草呢,天天都能收到情书,甚至还有女孩子追到家门口来表白。”儿子换衣服去了,棠瑛便眉飞色舞的和女儿吹起了他的风光史。   不用等人出来,梅瑰已经脑补出了傅星樊穿校服的模样。   一袭白衬衫,衣角飞扬,干净落拓,温暖又阳光的笑颜,能将整个夏天都融化。   如果换作她,肯定也会沦陷。   “只可惜,你哥不是恋爱脑,妈妈大概这辈子都见不着儿媳妇的面咯。”说着说着,棠瑛忽然感慨万分,“以后梅梅可不能学哥哥哦。”   梅瑰一眨不眨地盯着换衣间的大门,她不想错过任何一秒:“我对谈恋爱也没兴趣。”   闻言,棠瑛先是一怔。   她惊异地转过头看着梅瑰。   而她眼中的可人儿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儿子所在的方向。   旁若无人,出神忘我。   眼神充满温柔与崇拜,倾慕之情满溢而出。   似意识到了什么,她随即露出一脸姨母笑:“这样也好,以后可以和哥哥作伴。”   “嗯。”梅瑰点点头,“我会一直陪在哥哥身边,绝不会让哥哥一个人,也不会让哥哥感到孤单和寂寞。”   “那星樊就拜托你了。”虽然身边人自始至终没有看自己,甚至连刚才的话也是在无意识中说出口的,却仍让棠瑛倍感欣慰。   梅瑰继续点头,比方才的幅度还大,还用力。   咿呀——   话音落下,门开启。   清风相送,衣袂飘飘。   一黑一白,极端的色调带出极致的美。   那一刹,附近几米范围内仿佛笼罩上了一圈星光。   梅瑰霎时觉得自己的时间终于和傅星樊的重叠在了一起。   他们都是刚刚跨进高中校门的学生。   他们都是懵懵懂懂的少年人,同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们以后每天都能一起上下学。   他们可以坐在同一间教室与相同的人谈笑风生,还能通过同一扇窗同一扇门看相同的风景。   注定无法实现的愿望在臆想的世界里一点一点成真。   沉溺其中,梅瑰渐渐分不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   她只想追上时光和他成为同龄人,与他携手重走一趟青春之旅。   梅瑰笑着向他伸出手,尽情地呐喊,尽情地邀约:“傅星樊,明天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第053章   不是哥哥。   不是星樊。   而是连名带姓。   在傅星樊的印象当中,这应该是梅瑰第一次喊他全名。   呵,竟然邀请他一块上学,真有意思。   看着妹妹热情洋溢的小脸,美好又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唤起了他的青春记忆。   ——傅星樊,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傅星樊,午休时间能不能到天台来一趟,我有话想对你说。   ——傅星樊,上来解答一下这道题。   ——傅星樊,放学和我们一块去打游戏吧。   ——傅星樊,下周运动会,篮球队缺个人,你打小前锋。   ——傅星樊,数学卷子借我抄抄。   傅星樊,这三个字只有老师同学才会频繁叫唤。   一天起码要听几十遍,又吵又烦,搞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应付老师也就算了,那些不知道是谁的同学,干嘛有事没事找他。   被人围观、被人追着屁股后面跑,他其实挺反感的。   因为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画画、捏糖、雕刻、经营相关的事。   甚至害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争取在上大学前开出第一家分店。   什么游戏、什么恋爱、什么同学友谊兄弟情、什么人际交往,他一毛钱兴趣都没有。   但这种糟糕的情况直到大学毕业才有所好转。   回到家里,老妈一般喊他“儿子”或者“乖儿子”,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才叫他的名字。   至于远在美国的老爸,他们很少联系,每次对话都直奔主题。   管家、保镖、女佣、外头的狗腿子一律称他“少爷”、“傅家大少爷”。   师父和小雪则一口一个“你小子”、“好小子”。   除了个别粉丝,他真的好久都没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了。   “啊!”傅星樊久久不回应,热情冷却,醒过神的梅瑰不可思议地捧着自己的脸,嘴巴张成了O型,“我刚刚说了什么?”   “傅星樊,明天我们一起去上学吧。”在一旁看戏的棠瑛模仿女儿的口吻,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哈哈哈,梅梅好可爱。”   可爱个屁啊!   哥哥已经毕业了,上什么学。   而且还连名带姓地喊,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梅瑰尴尬地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她刚刚明明是在心里说的,不知怎的竟蹦出口了。   一定是脑子抽筋了。   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我开玩笑的。”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拼命替自己挽尊,“因为哥哥穿上校服实在太帅了,所以寻思着要是能和他一块上学就好了,嘿嘿。”   “哎呀,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棠瑛双眼一亮,打了个响指,拇指食指成枪形指着还在发呆的傅星樊,“儿子,以后你就穿着校服天天送梅梅上下学吧。”   命令的口吻,将傅星樊从臆想中拉回了现实。   神游天际时,妹妹和老妈说了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见二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感觉仿佛错过了一百集剧情。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擅自做完主,棠瑛的枪口又对准了管家左佑,“小左,再去给少爷弄几套校服来。”   “是,夫人。”   左佑领命而去,傅星樊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单手抱臂,单手摩挲着下巴,和妹妹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以同学的身份送她去学校。   好像……确实挺有趣的啊。   可以试试。   诶,等等!   COS高中生开车会不会被交警叔叔拦下来检查?   万一在路上耽误了时间导致迟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育成校风严谨,教导主任天天领着学生会干部守在门口监督学生。   若非提前请假,迟到一次全校通报批评,两次记过叫家长,三次直接停课回家反省。   嗯,他得好好琢磨琢磨路线。   “……哥哥不用勉强,没关系的。”傅星樊皱着眉头,表情严肃,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小声嘀咕,梅瑰以为他不乐意,便扬起笑脸,摆摆手说道。   “哥哥没有勉强,把校服当成亲子装穿多好玩。”傅星樊开心地揽住梅瑰的肩膀,身子微微往她那边倾,而后朝着棠瑛比出胜利的手势,“妈,我已经摆好姿势了,快拍呀。”   “来啦来啦。”棠瑛端起照相机,屁颠屁颠地客串起了摄影师,“梅梅再往哥哥那靠一点。”   梅瑰抬眸瞅了眼傅星樊。   他笑了,笑得比八月的阳光还要灿烂,还要明媚。   柔软而炙热的温度,似乎融化了所有代沟与隔阂,甚至消磨抚平了七年的光阴。   愿望终将成真。   她抿着唇,按捺着内心的小雀跃,努力控制好着面部肌肉的走向。   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脑袋靠在了傅星樊的胸膛上。   “一、二、三,茄子……”   “一、二、三,木头人……”   棠瑛欢快地喊着口号,梅瑰也在心里默念魔法咒语。   三声之后。   他十几岁时的笑颜。   他少年时的姿态与她关于所有美好幸福的记忆一道穿越时空的缝隙,全部被锁定在了色彩斑斓的胶片当中。   永久封存。   一生珍藏。   比起通知书。   比起漂亮的校服。   这才是她收到的最好的入学礼物。   .   .   九月十号,开学日。   梅瑰背着书包下楼时,傅星樊正和小白在客厅里玩耍。   上回,由于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没能仔细欣赏哥哥的盛世美颜。   这次,她故意放慢下台阶的速度,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起了傅星樊。   上下打量一通,她发现哥哥并没有按照校规穿着校服。   白衬衫一头压在裤子里,一头散落在外,领带也松松垮垮。   扣子开了三颗,腰间系着黑蓝灰三色格纹带暗花和logo的皮带,裤袢上还挂了条玛瑙珠串。   吊儿郎当,痞里痞气。   看着有点像不良少年。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怪不得那么多学霸会迷上校霸。   而站在梅瑰面前的男人,内心温柔,表面和善,骨子里却流淌着离经叛道的基因。   耀眼张扬的同时又十分低调内敛。   如此复杂,如此矛盾。   却莫名的具有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窥究竟。   “汪汪汪——”小白率先发现了主人。   “哟。”傅星樊朝着声源处扬了扬手,“早上好。”   “早上好。”梅瑰兴冲冲地跑到哥哥身边,笑着打完招呼,她立即蹲下身子撸狗,“小白,你怎么就起来了?我都没发现呢。”   “因为主人今天要去学校报道,伦家既紧张又开熏,所以睡不着。”傅星樊借助狗子的身份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也是。”梅瑰抱着毛茸茸的狗子来回蹭。   “主人不在,伦家好寂寞,呜呜呜。”傅星樊继续说着狗言狗语。   学校离家很远,中午回不来。   一去就是一整天,比之前训练时间还长。   梅瑰也舍不得小白和家里人:“我保证,一放学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那伦家能不能和哥哥一起接送你上下学?这样就可以早点见面了。”   “真的吗?”梅瑰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星樊,谁知迎接她的却是一个装满糖果的礼品袋,粉粉嫩嫩,超级可爱。   “育成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从幼儿园一路直升上来的,作为新生很难打入她们的圈子,不过据说你哥做的糖果在高中女生之间还挺流行的。”傅星樊坏心眼地将礼品袋搁在了梅瑰的头顶上。   梅瑰不急不慢地捧起袋子,里面不仅有团扇糖还有各种造型的立体糖。   虎鲸、熊猫、狗狗、猫咪,一水萌物,全是小姑娘喜欢的。   “哥哥这是打算让我贿赂她们?还是讨好她们?”她伸出舌尖舔舔上齿,神色飞扬地问道。   “傻瓜,当然是让你吃的。”傅星樊揉揉妹妹的头发,语调微扬,眼底尽是溺爱。   “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的……啊,我懂了。”此时此刻,梅瑰才真正领悟哥哥的意思。   “知道什么了?”   “吃不完可以分给别人,尤其是那些同样喜欢哥哥糖果的同学,对吧?”   傅星樊笑而不语,宠溺地刮了刮妹妹的鼻子。   “谢谢哥哥。”梅瑰将礼品袋紧紧地抱在怀里,嘚瑟地摇晃着身子,整张脸都乐开了花,比吃了糖还甜,“哥哥对我真好。”   “有事给哥哥打电话。”傅星樊的手从头顶移到梅瑰的额前,沿着她的刘海游走,将稍长的发丝撩至她的耳后。   “嗯嗯嗯!”梅瑰小鸡啄米式的点头。   吃完早餐,二人一狗在老母亲和一众下人的目送下离开别墅,朝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因为要分开很久,梅瑰特意抱着小白坐在后座,一路各种摸各种揉,舍不得撒手。   见状,傅星樊醋意满满地说:“梅梅偏心。”   下车前,梅瑰展开臂弯,隔着椅子从背后抱了抱浑身散发着酸味的兄长,下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头发:“我也会想哥哥的,晚上见。”   “什么晚上,是下午。”傅星樊握住妹妹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五点整,哥哥还在这个位置等你,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找哥哥,知道吗?”   来自亲人的担忧与关心,让梅瑰心里暖暖的,但哥哥似乎把她当成了小学生。   于是,她也以小学生的口吻回道:“知道了,哥哥。”   幼稚的腔调、可爱的表情,把傅星樊逗得哈哈大笑。   一大早就萌死人不偿命,搞得他都想直接开车回家了。   “哥哥,回见。小白,回见。”梅瑰则趁机跳下车,挥手向他们告别,“路上注意安全。”   傅星樊放下车窗,一人一狗趴在上面眼巴巴地瞅着窗外之人,一副不亲眼看着她进去,他们就不走的架势。   时间不等人,再耗下去一准迟到。   梅瑰只好转身向校园迈进。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挥手。   直到哥哥的面容和狗子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方才罢手。   面对陌生的校园、陌生的教室、陌生的同学,她心里还有点犯怵。   可身后那两双眼睛却在关切地注视着她,给了她极大的勇气与信心。   哪怕孤身一人,她也不觉得害怕和寂寞。   高一五班,她的新战场。   一进教室,便看到同学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有说有说。   他们应该是傅星樊所说的那种直升生,氛围融洽的好似课间闲聊。   她想,一时半会应该打不进他们的圈子。   不过,她也没抱什么期待。   知己不在多,有summer和皇后公寓群里的那几位神仙,她觉得已经够了。   按照座位表,梅瑰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倒数第三排,靠窗,左边没人,很好。   坐下后,她惊讶地发现一个班只有二十个人。   以前在陇川,不管小学还是初中,差不多大的教室却要塞六七十个人。   过道狭窄不算,最后一排和第一排几乎贴着墙和讲台,又挤又乱。   这里的教室装修似礼堂,宽敞不说,还有空调、大屏一体机和储物柜。   窗外一片田园风光,毫无学校该有的严肃氛围,倒有几分像旅游胜地。   学生们不会分心吗?   梅瑰一边拿书一边嘀咕,但当老师出现在讲台时,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金发碧眼的老外操着一口正宗的英伦腔。   全英文授课,根本没机会开小差,稍不留神就跟不上节奏。   熬完四节课,人整个儿虚脱了。   好累!   下课铃一响,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宛若一条晒干的咸鱼。   精英汇聚的学校可真不是盖的,压力好大啊!   要不是傅星樊提前帮她恶补了英语,她怕不是要全程坐飞机云里雾里。   待会儿得多吃点,补充补充能量,下午才有力气继续再战。   嗡嗡嗡——   梅瑰伸了一个懒腰,准备起身前往餐厅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大腿一阵发麻。   翻开一看,十几条消息,分别来自家族群和皇后公寓群。   棠瑛:【宝贝儿,学校的饭菜合不合胃口呀?吃不惯,妈妈让哥哥给你送】   傅星樊:【才刚下课,哪有那么快!要是饿了,先吃块糖】   棠瑛:【那交到朋友了吗?】   棠瑛:【上课能不能听懂?】   棠瑛:【老师怎么样?】   棠瑛:【同学怎么样?】   棠瑛:【学校怎么样?】   棠瑛:【中午打算吃什么?】   棠瑛:【小白已经吃饱了,正在睡午觉+憨照一张】   梅瑰:【@棠瑛,谢谢妈妈,暂时还没交到朋友,因为名字和脸对不上,找不到机会打招呼;上课基本能听懂;老师挺好;先去餐厅逛一圈再决定吃什么】   梅瑰:【@傅星樊 正准备吃哥哥最喜欢的虎鲸,嘻嘻】   回完老母亲和哥哥,她一边剥糖一边打开基友群。   香主(summer):【上学好玩吗?】   双花白纸扇(乔奕):【同问】   客卿(路菀):【有没有帅哥?】   四九仔:【同问】   “哎呀,你也喜欢星星屋的糖果?”   剥开糖纸,憨态可掬的海中熊猫赫然闯入眼帘,左看右看,梅瑰却不知该从哪个部位下口。   纠结之际,头顶上方忽然飘来一道询问声。   抬头望去,身边竟围了三四个人。   全是穿着高贵的千金大小姐,她们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她。   这么大的阵仗可把梅瑰搞懵了,她连吞几口唾沫。   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吗? 第054章   星星屋,傅星樊创办的个人品牌。   梅瑰没想到自己刚拿出糖,就把同好者给吸引来了。   可她压根没打算与任何人分享。   于是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糖果袋。   见状,大小姐们不仅没有散去,反而七嘴八舌地围着她聊了起来。   “你这不是废话吗?她可是大神的妹妹。”   “原来传言是真的呀?”   “静静子老爸是谁?他说的能有假嘛。”   “那为什么一个姓傅,一个姓梅?”   “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她。”   “我、我才不要呢……”   “那我来吧。”   话音未落,几双眼睛又齐刷刷聚焦到梅瑰身上。   此时,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们不是为了糖,而是冲着傅星樊来的。   哥哥人气果然很高。   只是这事儿,她们怎么知道?   奇了怪了。   “梅瑰同学,你好,我叫隋静,冒昧问一下,你是傅星樊的妹妹吗?”   这个叫隋静的是最先向她搭话的人。   五官平平,言谈举止间却散发着一股老娘天下最美的气场,眼角眉梢也带着几分傲慢。   但声音柔和,态度还算客气。   “对。”梅瑰简洁明了地回答,“请问有何贵干?”   “我们想请你吃饭,不知你愿不愿意赏脸?”隋静眼尾上翘划出笑意,故作友好地朝梅瑰伸出了一只手。   刚认识就请客,大小姐们出手真阔绰。   梅瑰不是傻子,这目的性实在太强太明显了。   吃人嘴软,事后她肯定也得意思意思。   要糖还好说,如果想打傅星樊的主意,那可没门!   直接拒绝吧,似乎又太不给面子了。   隋静一看就是这个小团体的头儿。   boss亲自出马,主动邀约,最后却惨遭打脸,鬼知道她们会干出什么事。   虽然她没什么好怕的,却不想给傅星樊惹麻烦。   该怎么办呢?   考虑须臾,梅瑰灵机一动,立即站起来与隋静握了握手:“初来乍到,我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如果大家不嫌弃,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吧。”   化被动为主动,还特意放低了姿态,她们应该不好意思再提其他要求。   “好呀好呀。”隋静热情地缠上梅瑰,两只手挽着她的胳膊,“我带你去餐厅。”   Boss开路,跟班们左右簇拥,站在中间的梅瑰仿佛产生了一种C位出道的错觉。   连路而去,脚下生风。   走廊上的同学纷纷向她们投去各式各样的目光。   有的好奇,有的艳羡,有的看戏,甚至还有吹口哨起哄的。   “真是有其兄就必有其妹啊,大神以前人气一骑绝尘,你一来,大家也全被你吸引了。”隋静昂首挺胸,扭腰摆臀,一脸得意,一脸享受。   “哪里哪里,我觉得大家应该是在看它。”梅瑰很谦虚,她转了转手中的糖果,把所有赞誉都推到了萌萌哒的虎鲸身上。   “大神亲手做的,能不好嘛,还是限量款,超级难买哦。”   “对对对,网上蹲不到,实体店每次开售都一抢而空,排了几个小时却买了个寂寞。”   “梅瑰,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呀?”   “还有还有,要是能弄个签名那就再好不过了,哈哈。”   隋静一出声,狗腿子们随即附和,那语气整得她们好像关系多铁似的。   啧啧啧,饭还没吃呢,就开始套近乎了。   这战斗力、这自来熟的本领,连summer都自愧不如呢。   “我回家问问哥哥。”梅瑰心中腹诽,表面上却礼貌而不失风度地对她们笑了笑。   “那加个微信吧。”隋静顺势晃晃手机,放出二维码,“哦对了,你袋子里那些糖愿不愿意割爱转让?我们可以出三倍的价格。”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下次再扫吧。”梅瑰不想加不三不四的人,也不想和势利眼做朋友。   闻言,隋静的脸色唰地变了,眉头压低,眼睛半眯,怒而不发,似在憋大招。   余光轻瞥,梅瑰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作为补偿,这袋糖,免费送你们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心情大起大落,隋静再次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女人翻脸如翻书的特殊技能。   看到糖,板着的脸又扬起了比刚才还要灿烂的笑容。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她嘴上推脱,身体却很诚实,迫不及待地抢过糖,紧紧抱着,力气大到恨不得将它揉进怀里。   “都是同学,别客气,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恢复自由身,梅瑰揉揉胳膊,不动声色地与隋静拉开了距离。   “静静子,让我们也看看。”   “有没有潘达?”   “我想要狐狸,火狐,有九条尾巴的那种。”   “还有我还有我……”   Boss斩获宝贝,狗腿跟班一拥而上,将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什么照顾,什么新同学,统统抛到了脑后。   退至圈外,梅瑰默默地看着她们表演。   作为中心角色的隋静摇身一变成了资本金、大地主,袋子里的东西由她全权支配。   看一眼多少钱,买一个多少钱,竟当街叫起了价。   呵,一边听着彩虹屁,一边享受着被人捧上天的嘴脸,真让人作呕。   可惜了哥哥的一番心意,哎。   梅瑰摇摇头,以后得离这群人远一点,免得她们得寸进尺。   如此想着,她加快步伐,甩掉她们,独自朝餐厅走去。   吃饭的地方紧挨着教学楼,采用自助形式,各个国家的美食,应有尽有。   比起西餐,梅瑰更加钟爱大中华美食。   于是她买了一碗大排面,有肉有菜有汤,再来杯冰牛奶,美滋滋。   餐厅共有三层,她来得晚,一二楼几乎坐满,三楼靠窗的好位置也没了。   她只好随便找个角落对付。   嗡嗡嗡——   屁股还没坐热,家属与机油们又开始轮番轰炸。   没办法,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选择一只手吃饭一只手打字。   虽然速度慢,虽然吃得不太痛快,心里却暖暖的。   进来时,面对乌压压一片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不太自在。   尽管考试期间来参观过。   尽管傅星樊给她讲了许多规矩与注意的地方。   但周围全是陌生人,一个不小心出个什么差错或闹出了什么笑话,绝对会沦为众矢之的。   哇哦,那画面实在太美,她简直不敢想。   现在好了,有微信分散注意力,有亲朋好友云陪伴,就用不着在意环境和他人的视线了。   然而,有些人却偏偏阴魂不散,不让她如愿。   “原来你在这啊。”   “干嘛走那么快,我们找了你好久呢。”   “咦,你的手机又有电了?”   “噢噢噢,你胃口真好,居然吃这么多。”   梅瑰回消息正回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情况。   听到声音,她郁闷地抬起头,嘴里含着一大口面,腮帮子鼓成了球。   形象全毁!   丫的,早不出现晚不出现,还没完没了是吧。   “哎呀,你们要体谅人家了,陇川那旮旯地方哪有大排面吃,大神家也不会吃这种平民食物,当然得在学校多吃点了。”未经允许,隋静便拉开椅子,与梅瑰面对面而坐。   “大神可真有爱心,搞得我都想当去孤儿了。”   “又不是每一个孤儿都有梅瑰这样的运气,能被大神看中,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吧。”   “梅瑰,快给我们讲讲,你和大神是怎么认识的?”   “那还用得着说嘛,肯定是可爱即正义啊。”   “大神不是不近女色吗?以前各班校花轮流告白都被拒绝了呢,她们难道不可爱吗?”   眨眼功夫,前后左右的空位都被填满了。   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梅瑰脑子嗡嗡作响,这帮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陇川!?   平民!?   查户口不算,还夹枪带棒。   发现她说谎,所以专门来找茬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事?”梅瑰强忍着将筷子折断的冲动,慢慢咽下嘴里的面,然后勉强挤出一抹笑问道。   隋静臭屁地撩了撩散落在肩头的卷发:“我爸是校长,和你妈妈交情匪浅,知道我迷大神,所以特意交代让我和你打好关系。”   难怪!   梅瑰扬扬眉毛,放下筷子,扑闪着眼睛,假装天真地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拜托我妈妈呢?”   隋静的面前只摆了一杯营养果蔬汁,她檀口微张,轻轻咬住吸管,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小口。   汁液不沾唇,动作极为优雅,极为小心。   “嗯……”她捏起纸巾,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唇角,“因为你妈妈说,大神是宠妹狂魔,他最听你的话。”   胡扯!   傅星樊的确是宠妹狂魔,但他对棠瑛同样很好,很孝顺。   只要老母亲开口,别说一袋糖,一箱恐怕都不在话下。   而且如果双方家长真的约定好了,妈妈不可能不提前告知。   所以梅瑰断定隋静在骗人,她的个人信息八成也是她那个校长爸爸滥用职权,擅自泄露的。   “现在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了吧。”隋静拿起梅瑰置于桌面的手机,屏幕亮着,她当着她的面,若无其事地点开了她的微信。   咄咄逼人的语气,擅自窥探他人的隐私,前一条,梅瑰还能忍。   后一条却触及到了她的底限。   对方强行扫码,她态度强硬地阻止道:“把手机还给我,谢谢。”   “别这么小气啦,我又没偷看你的消息。”隋静置若罔闻,手中动作不停,“扫个码而已,很快的。”   “放心啦,静静子才不会盗大神的号码呢。”   “是啊是啊,加完好友,待会儿拉你进群,以后大家一块玩耍。”   “静静子人气很高的,有她罩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言语警告不起效果,梅瑰准备动手。   隋静的跟班马上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各种劝说、各种洗脑、各种干扰,试图借着人数优势逼他就范。   可惜很遗憾,有些黑历史是不会出现在个人履历上的。   别说四个人,十个人,她也能分分钟搞定。   “我……”   “我看看,什么码这么高贵,值得隋大小姐亲自动手。”在隋静得逞前,在梅瑰出招前,某位神秘人在姑娘们的吵闹声中闪亮登场。   难得一闻的中音。   音色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刚柔并济,极富个人特色。   听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   第三者突然加入,不仅当事人为之一怔,左邻右舍也傻了眼。   嘈杂的环境顿时安静下来。   几秒之后,附近旁观的同学纷纷做鸟兽散。   有的连托盘都来不及带走,离得远的人也不约而同的压低嗓音,大气不敢喘。   “校长千金VS校霸,这下有好戏看了。”   “嘘,小声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嘁,也没什么不同嘛。”校霸一把夺过隋静手里属于梅瑰的手机,“隋大小姐这么缺朋友,不如扫我?”   隋静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脸一阵青一阵白,却始终没胆量抢回来。   为了不丢份,她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放狠话:“谁要和你做朋友,滚开!”   “你爸虽然是校长,但学校可不是你家开的。”校霸把托盘往桌上一放,力道不轻不重,跟班们却吓得退避三舍。   “你——”隋静气结。   “谢啦。”位置空出来,校霸拉开椅子,慢条斯理地坐在了梅瑰旁边。   “梅瑰,我们走!”正面刚不过,撤总行了吧,隋静清了清嗓子,露出营业式微笑,以命令的语气对梅瑰说。   “我还没吃完呢。”这回,梅瑰没有再给隋静面子,她淡定落座,重新拾起筷子,“哎呀,面都坨了,得快点干掉才行。”   “哈!?”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面,梅瑰的选择让隋静大跌眼镜。   “静静子叫你呢,赶紧过来!”   “是啊,那家伙可是暴力狂,危险得很。”   老大面子挂不住了,跟班瑟瑟发抖地缩在boss身后提醒,希望猪队友能快点清醒过来。   “我又没得罪她,总不能无缘无故揍我吧。”梅瑰弯弯眉眼,皱皱鼻子,以卖萌的语气说。   “……”隋静与跟班们满脸黑线,无语凝噎。   “慢走,不送。”梅瑰挥挥手。   完了便闷头嗦面,也不管她们是什么表情,有什么反应,吃的那叫一个香。   接二连三被打脸,隋静肺都快炸了,可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为了维持风度,为了保住颜面,她只好以“本小姐才不跟粗人计较”的蹩脚理由给自己找台阶下。   然后带着跟班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佯装潇洒地离去。   不识抬举的蠢货,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老娘下不来台。   你给我等着,以后有你好看!   临走前,她狠狠地剜了梅瑰一眼,并在心里骂道。   吃完面,梅瑰捧起冻饮吸了起来,恰好与隋静投来的警告视线撞了个正着。   呵,还敢威胁她,胆子挺大。   今天算你们运气好,再有下次,看爸爸怎么教你们做人。   “你不怕我?”梅瑰咬着吸管,眼神戏谑的盯着隋静一行人的背影,校霸把她的手机移到她面前晃了晃,“还是新来的,不知道我是谁?”   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响起,梅瑰收回视线,转向身边人。   校霸音色特殊,样貌和妆扮同样特立独行。   明明是女生,百褶裙下却另外套了一条运动裤。   一头金发,堪堪及肩。   尾梢修剪得很薄,柔软凌乱却垂感十足。   一侧发挽于耳后,还别了几枚发卡。   饱满的耳垂上坠着一枚水滴耳环,酷帅不羁中又隐隐透着些许女性独有的成熟风情。   但最绝的还属那张厌世脸。   上挑的眉毛、狭长的吊梢眼、性感的大红唇,不做表情时,自带狂妄嚣张气场,就差把“别惹老娘”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而眼波顾盼流转间,浑然天成的媚态又勾的人心肝儿颤。   可谓是狐狸精本精了。   “谢谢你出面帮我解围。”梅瑰掏出手帕拭去掌心的水汽,擦干净后,她摊开手掌伸到校霸面前,“我叫梅瑰,梅花的梅,玫瑰的瑰。”   “我叫黎初,黎明的黎,初恋的初。”黎初自然的与梅瑰握手。   梅瑰歪歪脑袋,五指并未弯曲,她的本意是想要回手机,而不是和对方交朋友。   黎初很聪明,瞬间明白了梅瑰的意思,她抽回手,换上手机:“还你。”   “谢啦。”梅瑰抄起托盘,收拾碗筷,起身前,她还不忘向黎初颔首示意,再度表示谢意。   “光说谢谢可不够哦。”黎初单手支颐,单手成剑指,戳了戳桌面,力道很大,托盘和碗筷频频发出震动声。   梅瑰停下脚步,背对着黎初,不禁发笑。   送走一群贪心的母老虎,又遇上了一匹凶猛的独狼。   她今天是被衰神附体了吗?   怎么一个个都和她过不去呢?   她只想安安静静学习,不想搞事。   家族群和基友群还等着她回消息呢。   啧,真烦!   梅瑰不爽地啧了啧嘴,果然学校等于半个社会。   无论身在什么城市。   无论就读贵族中学还是普通中学。   总有那么一小撮人爱恃强凌弱。   刚才她就不该让黎初出风头。   果断打压校长千金的气焰,划清界限,一鸣惊人,看谁还敢招惹她。   暴力狂是吧!   行啊!   梅瑰舌尖顶顶腮帮,后退两步,气定神闲地坐在了黎初对面的位置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狐狸眼,笑道:“那怎样才够呢?”   她倒要瞧瞧,丫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第055章   对面的女孩一脸戒备地瞅着自己,黎初忽然觉得很好笑。   她揉揉太阳穴,颇为困扰地开口:“怎么?你以为我和隋大小姐一样想追你的大神哥哥吗?”   “???”   梅瑰满头问号,她什么时候提这茬了。   这家伙的脑回路,好生奇怪。   诶,等等,不对啊!   又来一个查户口的?   还是她是傅星樊妹妹这件事已经闹得全校皆知了?   “你……”   “事先申明,我可没偷听。”黎初似乎知道梅瑰要问什么,便抢先打断道,“是那群娘们嗓门太大,坐在隔壁的我也是受害者。”   原来如此。   梅瑰总算泄了口气,幸好不是后者。   “放心,我对你的大神哥哥一毛钱兴趣也没有。”黎初无奈地耸耸肩,摊摊手,一脸遗憾,“我只是单纯看不惯她们的所作所为罢了。”   “……”梅瑰很想吐槽,既然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干嘛还要说令人误会的话。   “好吧,是我没说清楚。”黎初从口袋里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其实,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将纸团放在桌面上,拇指食指圈成圈,然后用力一弹。   和乒乓球差不多大小的纸团,咻的飞向梅瑰。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额头和眼睛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有你这么请人帮忙的吗?”她攥紧拳头,直接压瘪了纸团。   黎初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乐呵呵地朝梅瑰眨了眨眼:“动态视力不错,身体反应也不错,恭喜你,合格了。”   梅瑰再次无语,什么情况?   难道刚才她是在测试她吗?   怪不得同是单眼wink,哥哥和妈妈的能轻而易举地戳中她的少女心。   对面的家伙除了欠揍还是欠揍,看得她好想锤爆她的狗头。   “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见梅瑰表情严肃,眼中写满不爽,黎初双手合十,万分抱歉地说道,“麻烦你拆开看看。”   要是黎初再晚一秒道歉,梅瑰反手就是一记暴扣,让她也尝尝纸团的威力。   现在既然她已经低头了,态度也算诚恳,她也不好发作。   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她的要求。   到底是什么玩意,她还挺好奇的。   可惨遭蹂躏的纸团表示自己太难了,哪怕拆的人再小心再谨慎,最后还是尸骨不全。   不过,将断肢残骸拼一拼到勉强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张申请加入社团的表格。   育成的校纪细则里明确规定,每位同学必须参加至少一个社团,发展多元能力。   因此,学校下午只安排了两节课,三点半到五点属于社团活动时间。   贵族学校,社团种类繁多。   什么高尔夫、壁球、皮划艇、书法、美术、音乐、天文、科学……   各种乱七八糟的项目,只要你能想到的,这里全都有。   梅瑰欲加入格斗部,简章上愣是没有,害她伤心好久。   “你只要在这个地方填上格斗两个字就行。”黎初食指中指并拢点在了社团名称那一栏,“规格的格,斗争的斗,千万别写错了。”   格斗!?   哈,居然想什么来什么!   梅瑰觉得很不可思议,本以为是对手,没想到却是同好。   这到底是什么缘分啊,有意思。   “不喜欢没关系,不知道格斗是什么也不要紧,帮我凑凑人数就行。”黎初烦躁地挠挠头,“学校规定,每个社团至少需要五名成员,否则不开放活动室。”   “活动室?”   “我和你说,咱们学校的健身俱乐部完爆外头的专业体能中心。”谈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黎初更加来劲,“除了擂台、八角笼,还有高压氧舱和冷冻舱。”   高压氧舱和冷冻舱,梅瑰家里有。   它们不仅能助人快速恢复身体,还能减肥。   但价格不菲,一般人用不起。   真不愧是育成,有钱!   “八角笼,知道吗?”梅瑰不说话,黎初越说越兴奋,甚至还比划了起来,“由钢丝网围成的八角形擂台,在里面和人PK就像困兽之斗,贼热血贼刺激。”   八角笼,梅瑰家里也有。   这玩意,的确比普通擂台刺激。   每天早上跑完半马,她都要进笼,练练拳法和步伐。   棠瑛、傅星樊、小白便在外头围观。   隔网而望,会让人产生一种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奇妙错觉。   尤其当笼门关上的那一刻。   身处半封闭的空间,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无法逃脱、无法求助。   极端的结果,血腥的过程,光想象便能叫人欲罢不能,情绪激昂。   总有一天,她要在这个地方登基为王。   让铁丝网外的观众为之沸腾,为之欢呼。   所以每次踏入八角笼,都会激起梅瑰的雄心壮志。   只可惜,那段时间她要玩命学习,没法和人1V1。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沉浸在臆想世界当中的梅瑰久久没有给出反应,黎初脸上的表情渐渐黯淡下来。   可她并没有气馁。   这种情况,她已经遇见过很多次了,早就免疫了。   于是,她迅速调整好心态,以恳求的语气说道:“你只要填好表格交给我就行,平时也不用来活动室,怎么样?”   卑微的姿态。   求贤若渴的眼神。   满腔的热情。   瞬间让梅瑰想起了引领她进入搏击行业的启蒙教练。   当初,他也是这么缠着自己卖安利的。   什么不用交学费了!   什么道具器具他来出了!   甚至为了证明实力,还不惜与人打擂。   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福了。   然而,换上运动服、站上赛场,立马变了个人。   眼神凶狠,动作狠辣,脚步灵活,招式犀利,打得对手毫无还击之力。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矮冬瓜,居然深藏不露,比英雄超人还厉害。   梅瑰看得目瞪口呆,心生佩服,深深地被他的技巧与力量所吸引所驯服。   那一刻,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知这回,又会有什么样的奇遇在等着她呢?   梅瑰的胃口彻底被吊了起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不过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一而再的用热脸贴冷屁股,黎初的心凉了半截,嘴上却仍在积极争取,不想放过最后一丝希望。   “我能参观一下活动室吗?”开小差期间,黎初说了什么,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梅瑰其实没怎么注意,下定决心后,她只关心训练气氛和对方的实力。   闻言,黎初先是一怔。   而后喜上眉梢,高兴的跳到了凳子上,挥舞双拳,庆祝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老子终于集齐成员,可以召唤神龙了,哈哈哈哈哈……”   夸张的方式,不顾形象的发泄,中二度爆表的宣言,把整层楼的同学都吓尿了。   不管吃饱没吃饱,都一溜烟的逃走了,生怕某人发飙,无差别揍人。   这种场面,这种心情,梅瑰太眼熟了,她特别理解。   当初她答应教练时,对方不仅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还兴奋地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圈。   手舞足蹈,哭天喊地。   其他老师都以为他疯了。   但看着看着,她猛然发现,站在凳子上的黎初,好像女巨人,身高目测大概有一七五。   不,可能更高。   丫的,又是别人的十五岁!   咦,这家伙到底几年级来着?   不管了,反正再大也不超过十八。   那大长腿。   那臂展。   慕了慕了!   酸了酸了!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走吧,不然赶不及下午的课了。”梅瑰摇摇头,唉声叹气起捧着托盘下楼。   “等等我!”黎初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猿臂一伸,手自然地搭在了梅瑰的肩膀上,“待会儿,我给你弄张新的入部申请表。”   梅瑰有点搞不懂。   不管隋静还是黎初,怎么都那么爱黏人呢,一言不合就挽胳膊搭肩。   她们很熟吗?   明明才说过几句话。   明明才认识几分钟。   千金大小姐们难道不该更加矜持,更加腼腆吗?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呢。”梅瑰从黎初的臂弯下钻了出去,与她拉开距离。   “对哦,你还没见过我的实力。”黎初很有自知之明。   被拒绝了一次,她没有继续倒贴,与梅瑰保持着正常的距离。   “不过只要我招到了新社员,就会有人上门来踢馆,到时让你看看我怎么暴揍他们。”   说完,她一边走路,一边空击出拳。   姿势标准,挥拳速度快,出拳也很有力度。   能听到嘶嘶嘶的破风声。   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老手。   至于实战能力嘛,还有待考证。   希望别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默默观察的梅瑰不禁在心里感叹。   “哎呀,是不是把你吓着了?”黎初玩得有些忘我。   等她反应过来,身边人已经离自己有好几米远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写满愧疚。   “没有,我只是觉得让出空间,更加方便你发挥。”梅瑰实话实说。   “那就好……”黎初长舒一口气,抬臂擦擦额头的汗水,“以前有不少家伙被我的脸所迷惑,结果一动真格,她们就吓跑了,说什么好危险,打死也不愿加入,所以我不想骗你。”   梅瑰努努嘴,点点头,她就喜欢直肠子。   黎初摆摆食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还有,我也不是暴力狂,别人不招惹我,我绝对不会先动手。”   好熟悉的台词。   梅瑰不觉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她笑着摇摇头,慢慢往黎初身边靠:“我知道。”   “啊,我好感动。”黎初双手捧心,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但下一秒,她又紧张兮兮地瞅着梅瑰:“你……该不会是在安慰奉承我吧?”   小样,还挺敏感的。   梅瑰承认,那句“我知道”的确达不到百分百的信任。   毕竟人品这种东西,不是聊几句天就能看出来的。   不过,格斗讲究武德。   对冷门项目如此真情实感,为了拉社员操碎了心,人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是,够坦白!   “我告诉你,别跟我玩虚的。”黎初趁梅瑰不注意,单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懂?”   左肩传来痛感,梅瑰微微皱了皱眉头。   通过力道,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   那家伙生气了。   梅瑰不动不反抗,把刚才的内心OS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听完,黎初像触电般似的缩回了手,然后又是鞠躬,又是对不起,疯狂道歉。   梅瑰拍拍她的背,表示没关系。   她的执着、她的倔强、她的别扭、她的极端、她的忽冷忽热、她的自卑与自负……   包括那些不易察觉的脆弱与不安,她真的全部都懂。   这年头,能遇上一个热爱格斗,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妹子,实在太不容易了。   黎初的背部肌肉线条很好,加之漂亮的动作,想必没少付出。   也不知她练了多少年?   有没有参加过比赛?   今后又有什么样的打算?   带着这些疑问,梅瑰跟着黎初来到了活动室。   “你管这个叫室?”她指着眼前巍然耸立的体育馆,无情地开启了吐槽模式,“考虑过其他社团的感受吗?”   “一二层是公共训练场所,第三层才是我们的老巢。”黎初抬抬下巴,双手插袋,一步三个台阶,速度贼快。   梅瑰腿短,为了跟上前面的人,只能跑起来。   最后二人同步抵达三楼。   她扯开领带,解开两颗扣子,透透气。   高速冲刺,额头和背部出了一层薄汗。   “怎么样?”   黎初面向梅瑰,展开双臂,笑得如沐春风。   那模样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   ——看,专属于我们的空间,是不是贼棒?   除了场馆面积比较大以外,室内其他陈设和家中类似,梅瑰见怪不怪。   四处打量一番,她竖起大拇指:“很棒。”   “我和你说,躺在这看比赛简直不要太爽。”黎初一记飞身扑到附近的沙发上,一手指着前方的大屏幕一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自带解说不算,零食还能无限供应。”   话音未落,她倏地跳下沙发,跪坐在茶几前,从隔层里捧出一大堆好吃的。   “不爱看比赛,吃零食又怕胖,还可以来这里写作业啊,肯定比教室和图书馆舒服。”   好不容易来了新客人,黎初忙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恨不得掏心挖肺,把最好的东西一股脑搬出来招待。   “而且特别安静,除了我,平时没人来。”   “只有你一个人?”梅瑰摸了摸沙包和速度球。   上面有明显的使用痕迹,孤军奋战还那么玩命、那么自觉,让她又对她刮目相看了几分。   “我找了好多人,结果没坚持几天就跑路了,没办法只能从其他社团借人凑数。”口沫横飞说了一大通,黎初叼着一包膨化食品,可怜巴巴地望着梅瑰,不停用眼神暗示她。   漂亮的狐狸眼,忽闪忽闪。   比受伤或者卖萌的小鹿小狗还惹人怜,看得梅瑰心都要化了。   御姐身材软妹心,她哪里忍心拒绝。   “好吧,我答应加入格斗部。”   啪——   在梅瑰说出“应”那个字时,黎初一个激动,把袋子给怕爆了。   薯片炸出,花了美人脸。   “噗……哈哈哈……”滑稽的场面,逗得梅瑰捧腹大笑。   “阿嚏!阿嚏!”碎薯片和番茄末弄得满脸都是,害得黎初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些垃圾食品,最好还是戒掉。”梅瑰抹抹眼角,递上帕子,“会影响人的新陈代谢。”   黎初接过手帕,用力地擤了擤鼻涕:“我知道,所以几乎不吃,那些都是颜狗们送来讨好我的,退不掉又送不出去,只能堆那儿了。”   “为什么退不掉又送不出去?”   “那些男的想泡我,却没胆子留联系方式和地址,往哪退?女的怕我,白给人家都不要。”   “模特身材、明星脸,确实是男人们心中的白月光。”   “我还以为你会建议我丢掉呢。”   “多浪费,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实在不行,可以捐出去嘛。”   “我本来打算留给新来的社员,既然你也不要,那就捐了吧。”   “如果你找不到捐赠的地方,我可以帮你。”梅瑰抬腕看了看表,“快到上课时间了,我先回去了,放学再来找你。”   擦完脸,黎初站起来原地跳了几跳。   碎末似雪花般往下掉。   好不容易弄干净,梅瑰却要走。   见状,她立即追了上去:“我送你。”   “不用了。”梅瑰脱口而出,一个年级一栋楼,她怕不顺路。   “我也一年级,六班,就在你隔壁。”黎初与梅瑰并肩而行,“而且你当时站了我,隋静她们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得负起责任来。” 第056章   还真是巧了。   不仅同年级,连教室都挨着。   既然顺路,梅瑰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且和有颜有身高有身手的人走在一起,安全感爆棚。   一路回去,边走边聊,有说有笑,还让她打听到了许多独家消息。   比如,黎初并非直升生。   她是初二上学期才转过来的,曾和隋静同班,二人之间有些过节,导致互相看不顺眼。   比如,五岁那年,她因无意间看了场UFC比赛直播,被鲜血喷张的肌肉和溢出屏幕的荷尔蒙所吸引,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综合格斗这个项目。   再比如,她学过柔道、巴西柔术、泰拳、桑博、跆拳道、空手道、摔跤、拳击、散打、武术等十几种项目,却没有参加过一次比赛。   而当梅瑰想进一步询问原因时,教室到了,她们不得不暂时分开。   好可惜。   “放心大胆地进去吧。”黎初却没有走,她故意停下脚步,一手拍拍梅瑰肩膀,一手指指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随时来隔壁找我。”   说完,她推开高一五班的教室门,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看了眼。   然后问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借了支笔。   “这是我的手机号、QQ号还有微信号。”黎初拉起梅瑰的手,在她手腕内侧写了三行字,“二十四小时在线,随叫随到。”   好痒!!!   梅瑰欲挣脱,可力气没对方大,只能勉强接受,搞得浑身不自在:“直接扫码不行吗?”   黎初吐吐舌头,笑道:“我怕你不乐意。”   梅瑰叹气扶额:“你都没问过我。”   “不是油性笔,应该很容易洗掉。”黎初转转笔,扔出一道抛物线,笔准确地落回原位,“可别让我等太久哦,下午见。”   单眼wink,比心,双手插袋,大步流星,高挑的背影。   看得梅瑰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脑子里只剩几道残存的影像。   那瞬,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又A又飒的黎初好像比男人还会撩妹。   一个不经意的魅惑眼神。   一个不经意的暖心举动。   一句不经意的关心话语。   简直苏死人,直戳少女心。   怪不得有那么多舔狗前赴后继。   搞得她也想尾随进教室,一睹她在课堂上的英姿。   幸好,预备铃响了。   梅瑰只好收起荒唐的念头,捂着手臂,快步迈入教室。   回位的过程中,已经做好上课准备的同学们,纷纷向她投来奇异的目光。   早上来时,明明无人关注。   过了半天,却成了全班围观的对象。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隋静和黎初,还有中午她们联手在餐厅上演的那场大戏。   果不其然,当她绕过讲台之际,底下便窃窃私语起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清。   “她是不是没脑子啊?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静静子?”   “和黎初厮混的人,能是什么好鸟。”   “新来的可真牛逼,第一天就踩雷,佩服佩服。”   “仗着大神撑腰就为所欲为吗?”   “听说她出身农村,还是孤儿。”   “怪不得没教养。”   “大神干嘛可怜这种人?”   “大神风评被害。”   “真讨厌,大神长得帅、会做糖、有爱心、零绯闻,毕业多年还人气不减,现在却被一个乡巴佬给玷污了,好气!”   “你们猜,静静子会给大神面子吗?”   “静静子可是大神的狂热粉,偶像失格,搞不好会黑化。”   “哎呀,那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不到一小时功夫,她的事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隋静你丫真是个大嘴巴,梅瑰不爽地啧了啧嘴,在心里疯狂吐槽。   而且骂我就骂我,干嘛拖哥哥下水,不可原谅。   她不动声色地寻找始作俑者。   奇怪的是,其他同学讨论得热火朝天,隋静和帮凶们却自始至终不参与。   她们不是翻书,就是低头看手机,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哼,演得也太假了,把谁当弱智呢。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梅瑰早就领教过。   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爱出风头、四不主动招惹是非。   也不晓得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无论走到哪都有人跟她过不去。   以前在陇川,不是有人羡慕她长得好看、受男同学欢迎。   就是有人嫉妒她学习成绩好、受老师待见。   总特么有事没事以各种理由找茬。   什么抢同学男朋友,背叛死党。   什么偷书、偷表、偷文具、偷项链、偷零食。   什么在课桌上乱涂乱画。   什么撕作业、藏书。   什么走路使绊子。   什么编绯闻、传流言……   亏得她会两下子。   亏得她内心坚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单枪匹马,挨个击破。   总算把那群混账收拾得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如今换个地方、换拨人,再来一次,她相信,结果还是一样。   这不,在离座位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某个不要命的同学偷偷伸出一只脚,试图绊倒她。   梅瑰将计就计,直接跺上去。   狠狠的,用尽全力。   踩得那人嗷嗷直叫,然后故作不知情,丢下一句对不起,便大摇大摆回位了。   自此,直到下午课程结束,类似事件再没发生过。   但经过这次下马威,班里的同学也逐渐形成了默契,自动把她视为空气,甚至瘟疫病毒。   不理不睬,避而远之。   梅瑰明白,这叫孤立,这叫冷暴力!   正面刚不过,小心机又不管用,那就在精神上虐待你,让你崩溃。   无聊透顶!   尽管放马过来吧,当年孤军奋战,她都没怕过。   况且现在她还有哥哥、有妈妈、有爸爸、有小白、有一大家子靠山后盾,以及皇后公寓群的机油们和……   “梅瑰!”   说曹操曹操到。   黎初倚在门口,手中挥舞着一张纸:“我拿到新的入部申请书了。”   此言一出,尚未离开教室的同学,齐刷刷回头看着梅瑰,表情惊恐,像见到了鬼一样。   “好,我这就填。”梅瑰背起书包,故意提高嗓门,“规格的格,斗争的斗,没错吧?”   黎初秒懂,并积极配合:“对,格斗部。”   中气十足的中音,自带混响,充满力量与威慑力,震得吃瓜群众乖乖闭嘴,灰溜溜逃跑。   几秒功夫,教室便空了。   “哈哈哈……”   只剩两个人,黎初和梅瑰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吧?”出了教室,黎初关心地握起梅瑰的手腕,上面的数字还留着,“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没怎么样。”梅瑰摸出手机,依次输入号码,“课间要整理笔记,做好预习工作,没时间搞其他的,现在加。”   “哇塞,我们部来了个三好学生,不得了啊,以后作业和考试都靠你了。”学渣遇上学霸,黎初宛若捡到了宝贝,眉开眼笑地拍拍梅瑰的肩膀,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她身上了。   “作业好说,考试恐怕不行,我可以教你。”梅瑰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了不了。”黎初摆摆手,“我最讨厌学习,饶了我吧。”   “就算想走职业,也得先毕业再说吧,尤其英语。”体育生一般不太重视文化成绩,可梅瑰一直记得傅星樊说的话,只有学到的知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别说英语,俄语、葡萄牙语、泰语也不在话下。”黎初嘚瑟的装起了逼,三种语言自由切换,毫无压力。   俄、葡、泰,这三国语言,梅瑰听不懂,一口流利的英伦腔,和老师有得一拼。   行吧,白担心了。   她收回之前说的话。   能进育成的人,非富即贵,即便学习成绩垃圾,口语也完爆普通学校的学生。   会几国语言的也大有人在。   比如她哥哥。   比如她身边的这位。   “以后我的英语口语就靠你了。”梅瑰从黎初手中抽出表格,自然地转移话题,“我看看,都要填些什么。”   “没问题。”黎初竖起三根手指,“名字、班级、社团,其他空着没关系。”   “填好交给谁?”   “我。”   “你!?”   “我们格斗部的指导老师神出鬼没,只有我才能找到他。”   “哦,那谢啦,到地方,我马上填。”   “不急不急。”   黎初虽然嘴上客气,身体却很诚实,大长腿一迈,恨不得跑起来。   可这却苦了梅瑰,为了跟上对方的节奏,她不得不小跑前进。   算了,权当提前热身了,交完申请,定要和黎初来场PK,摸摸她的底。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二人兴冲冲赶到活动室时,偌大的训练场却挤满了人。   柔道服、摔跤服、空手道服、跆拳道服……   各部精英齐聚一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等下要开运动会呢。   “黎大美人,听说你招到新社员了,所以咱们又来踢馆了。”   “老规矩,车轮战。”   “你赢,我们几个爬着回去,输了,你和你的小可爱必须加入我们其中一部。”   “还要当我一个月的女朋友。”   四位主将,一字排开,双手抱臂,轮流发表宣言。   霸气侧漏,气场强大,像极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女将军。   她们每个人身后还跟着不少啦啦队,手持充气棒和助威花,一敲一摇,整齐划一地喊着。   “部长加油!部长冲鸭!”   好大的阵仗!!   之前黎初说有人会来踢馆,梅瑰以为她吹牛逼呢。   没想到真来了,速度还如此之快。   这种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内心兴奋得不得了,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   她好奇地打量每一位选手,除了摔跤服不一样,其余三人着装相似,外行一般区分不了。   但这四个项目,她恰好练过,所以认得清。   从外表判断,她觉得摔跤手威胁最大。   饺子耳、背肌大、斜方肌突出、大腿肌肉虬结,抗击打能力、耐力和下盘应该都不错。   只不过车轮战……   到底是黎初太狂,还是她们太水?   再者,当一个月女朋友又是什么梗?   本着不懂就问的好学心态,梅瑰瞅着摔跤手,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向黎初讨教。   “字面意思。”黎初将书包往地上一扔,边摘发卡边解释,“喜欢女人,还是攻的那一方。”   这句话所包含的信心量有点大,梅瑰花了些时间消化。   她尊重每个人的性取向,UFC也有女选手公开出柜,且不止一位。   在现实生活中,她还是头一回碰到。   才十几岁就这么坦率,这么大胆,敢于追求自我,让人惊讶的同时,也挺让人佩服的。   “放心,我不会输。”黎初把发卡和耳环交到梅瑰手里,然后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暂时帮我保管一下,谢啦。”   梅瑰摊开掌心。   几枚卡通一字夹和一枚镶了钻的水滴耳坠混在一起。   萌萌的动物造型,粉嫩的色彩搭配,blingbiling发着光。   特别漂亮,特别可爱。   格斗爱美两不误,真是个精致的小姐姐。   再抬头,发卡的主人已经走进了八角笼。   她扯掉领带,脱去上衣,身着黑色紧身背心狂秀身材。   凹凸有致的曲线和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将女人的妩媚和荷尔蒙,展现得淋漓尽致。   黎初完美的比例,看得梅瑰心里直呼爱了爱了。   那才是她理想型啊。   而首先上台叫板的空手道部部长,身材和样貌都没什么看头。   不过能混上主将位置,必定实力不俗。   热身活动完毕,黎初嚣张放话:“为了让我家小可爱见识见识我的实力,今天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吧。”   “行啊!”空手道部部长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她斗志昂扬地指着黎初,“那咱也不搞什么计分制了,谁先将对方摔倒或扫倒,谁赢。”   黎初向对手招招手,示意她放马过来。   空手道部部长却没有上当,二人摆好架势,玩起了互相试探的游戏。   吃瓜观众屏气凝息,聚精会神地看着笼中的一举一动。   梅瑰却相当无语地捏了捏鼻梁,在八角笼不按UFC规矩,也是醉了。   她并非看不起黎初。   而是认为运动员一旦站上赛场,优先考虑的该是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快速有效的击败对手。   1V4本就吃亏,还硬拼对手擅长的东西。   耍帅装逼也要有个限……   心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击打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梅瑰的思绪。   回神望去,只见空手道部部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看黎初的收招动作,八成是使了一记后回旋踢。   高扫爆头,一招将人带走。   三秒KO,全场静默,空气凝重。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变成了木头桩子,瞠目结舌,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才隐隐传来抽泣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空手道部的后援队纷纷跑进笼里,围着落败的部长叫魂哭鼻子。   被踢晕的主将,这才浑浑噩噩地从地上坐起来。   一只手抓头发,一只手拍后脑勺,脸上表情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赶紧拖走,下一位。”黎初扭扭脖子,不可一世地朝笼外勾了勾手指。   “我来!”   第二位挑战者来自跆拳道部,开路先锋败得太快太惨,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进笼前,她垂在身侧的手,攥拳攥得相当之紧,甚至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错过第一场,第二场梅瑰再也不敢开小差了,她擦亮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上之人。   空手道讲究手脚并用。   跆拳道则侧重于腿。   什么空中腿法。   什么转身腿法。   各种腿法,不仅动作华丽,杀伤力也特别大。   刚才黎初秀了一波踢技,对手应该会重点提防。   可是,比赛才开始,悲剧再度上演了。   又是一记回旋踢!   哦,不。   在跆拳道的术语里,这种一击必杀技被称为——旋风腿。   草,这也太快了吧!   不到一分钟,两名对手相继扑街。   梅瑰下巴都快惊掉了。   不过仔细复盘,两位主将输得也不算冤。   黎初身高腿长,力量碾压,再加速度快,一上来就抢攻,还在小心翼翼等待机会反击的对手,自然招架不住。   俗话说的好,防守才是最好的进攻。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抓住一闪而逝的战机。   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梅瑰摸摸下巴,兴致高涨。   前两场考验站立技术,黎初完爆对手。   后两场轮到地面技术了,她还能轻松获胜吗?   快上呀!   快上呀!   她摩拳擦掌,欲欲跃试。   连胜两场,黎初却相当扫兴地摇了摇头,潜台词——老娘才热身,你们就倒下了,真没劲。   “真不愧是我看上女人!”第三位上场的是摔跤部部长,她搓搓手,往掌心吐了口唾沫,“这次,我一定要把你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女人,如果哪天转性,老子也是在上面的那个。”黎初倨傲地扬起下巴,垂着眼眸,翻转大拇指指向地面,霸气十足地回应,“你丫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屁股开花?哈哈哈,人家最喜欢骑乘攻势了,无论上面下面都血赚。”对方气势正盛,面对挑衅,摔跤手不仅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吊儿郎当的调戏起了黎初。   闻言,黎初的脸色唰一下变黑了。   梅瑰抽抽嘴角,与黎初感同身受。   什么摁在地上摩擦,什么骑乘,什么上面下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开车,真是……   虽然UFC赛前都会安排垃圾话环节,可身为大中华儿女讲究的是内敛与低调。   所以她很讨厌这种方式,觉得对手不够尊重人。   “来呀来呀。”摔跤手却不知收敛,摇着肥臀,拍着屁股蛋继续刺激黎初。   “哼,等下可别哭着求我!”黎初彻底被激怒了,她咬牙切齿,一反常态,竟率先向对手发起了攻击。   压低重心,冲抱双腿,她俩比的是自由式摔跤。   但对方虎背熊腰,体重远远大于黎初,稳住下盘,摆开架势,好似一座小山,岿然不动。   一击未能放倒对手,两人随即进入胶着状态。   摔跤手仗着体重优势,不断寻找反击机会。   虽然梅瑰从小练习摔跤,却不太喜欢抱摔技术。   和沙包玩耍的确很有意思,换成真人,肉搏缠斗,浑身是汗再撒点血,那感觉真的……   尤其那时她讨厌与人接触,不到万不得已,她很少主动把对手拖入地面。   不过,想成为顶尖选手,站立技术和地面技术缺一不可。   如今她已经完全克服心理障碍,是该花心思、花时间好好钻研钻研了。   因此这一场,她看得格外认真。   场上两名队员亦没有让她失望。   各种技巧信手拈来,你来我往,攻防转换速度极快,精彩程度不亚于职业选手。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黎初渐渐落了下风。   原本红润的面色变得煞白煞白的,表情看起来也相当痛苦。   当对方使出冲抱单腿时,她忽然放弃了抵抗。   咬着泛紫的嘴唇,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翻滚,喉间时不时溢出几句闷哼声。   像猫爪挠心似的弄得人心里痒痒的,很不是滋味。   “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摔跤手跳起来,在垫子上翻了一个跟斗,然后骑上八角笼,高举双手,疯狂欢呼。   “部长万岁!”   “部长太厉害了!”   “恭喜部长一雪前耻。”   摔跤部的跟班们也沸腾了,猛敲充气棒庆祝。   啪啪啪,啪啪啪。   吵死人!   梅瑰的注意力却一直停留在黎初身上,关键时刻掉链子,肯定有猫腻。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笼子,双膝跪地趴在黎初身边,握着她的手,小声询问:“你的手好冰,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黎初蜷着身子,皱着眉头,汗如雨下,上齿死死地咬着下唇。   “我送你去医院。”   “MD!”梅瑰欲将黎初扶起,她却猛地翻过身,面朝上,跺着双脚,望着天花板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们女人来大姨妈怎么这么痛?四场都没比完,就算剧烈活动了?”   什么!?   大姨妈!?   还你们女人……   梅瑰先是一惊,之后悬着的心随之落地。   原来例假来了,这位惹不起的小妖精到访确实不能剧烈运动,特别是第一天。   可黎初这家伙却连战三场。   这么高的强度。   这么激烈的对抗。   她到底怎么坚持的?   又不是铁人。   “你是傻瓜吗?等大姨妈过去再答应啊。”梅瑰架起黎初往笼外走,“先去沙发上歇歇,我去给你买暖宫贴和止痛药。”   “人家劳师动众杀上门,我怎么能以这种狗|屎理由拒战,她们肯定以为我怕了呢。”黎初赖在原地不动,一只手揉着腹部,一只手搭在梅瑰的肩上支撑身体。   “干嘛逞一时之能,放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这句话你听过没有?”梅瑰蹲下身子,挽起黎初的裤腿,四指并拢沿着她小腿内侧比划摩挲,似在寻找什么,又似在确定什么。   “你干嘛?”   “找三阴交穴,按摩这里能止痛。”   “你还懂推拿?”   “我哥教的,很有效。”   “……你哥?”   “嗯。”梅瑰点点头,白皙的双颊情不自禁地飘起了两朵红晕。   第一次来大姨妈时的情形,她永生难忘。   要不是傅星樊,她大概熬不过去。   之后,除了第一天腹部隐隐作痛,腰背发酸,其他反应都不见了。   可她哥哥却见不得她吃一点苦,受一点疼。   听说推拿按摩能止痛,他二话不说就去学,学成归来专门服务妹妹和老妈。   还别说,真管用。   “你哥……对你……真好。”   梅瑰此举,完全出乎黎初的意料。   她垂着眼,心情复杂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那团小小的人影,脸上写满羡慕,心里暖洋洋的,眼中却透着寂寞与悲伤。   “你对我……真好……”   “应该的。”低着头的梅瑰未能察觉黎初的神色,可嗓音却温柔至极,足以溺死人,她拍拍手,缓缓起身,“站着不好弄,去沙发上躺着吧。”   “谢谢你。”黎初很想继续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好意,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朝梅瑰抬抬下巴,苍白的嘴角卷起一抹极媚的笑意,“再等我几分钟。”   “喂!”不等梅瑰答应,她便扭过头,对着骑在笼子上欢庆胜利的背影吼道,“比赛还没结束呢!”   笑意消失,杀气满溢。   感受到危险,摔跤手从笼子上跳下来,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戏谑道:“你还能行吗?千万别勉强哦。”   黎初双腿叉开,弯下腰,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倔强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少废话。”   梅瑰理解黎初的坚持,同时也明白顶着大姨妈比赛有多辛苦多难受。   专业运动员一般会根据比赛时间注射药物推迟经期。   不幸遇上,忍痛硬比的队员也不是没有,最后却被教练员抱下场。   她不想黎初也变成那样。   思及此,她毫不犹豫地出声阻止道:“别比了,身体要紧。”   “没错,还是听你家小可爱的吧。”摔跤手抢在黎初之前开口,“在你好起来之前,这位小美女就由我替你保护了。”   说罢,绕到梅瑰身后,当着黎初的面,恬不知耻的搭上她的肩膀,将人一把揽入怀中。 第057章   新招的部员连申请书还没交就被其他人给截了。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这是赤|果|果的示威。   黎初哪里受得了!   她指着对方鼻子,一声暴喝:“许芳,放开她!”   “哎,我怎么就招不到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部员呢?”名叫许芳的摔跤手不仅对黎初的警告置若罔闻,反而更加得寸进尺。   她抬起梅瑰的下巴,轻轻捏了几下:“小宝贝,跟我回去当吉祥物吧。”   “部长,现在不流行吉祥物了,流行养团宠。”老大赢了比试还抢到了战利品,看戏的部员们不嫌事大,纷纷跟着起哄。   “没错没错,小美人要是来摔跤部,咱们组团宠你。”说着说着,许芳又在梅瑰的脖子上抹了一把,“真滑……”   好不容易捡到的宝贝,还没捂热就被小人给玷污了,黎初又气又恨又自责。   气自己无能。   恨大姨妈来得不是时候。   自责自己保护不了重要之人。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虎口,无端端遭人揩油。   可恶!   “我杀了你!”黎初怒火中烧,挥起拳头,冲向许芳。   心中暗暗发誓——不弄断她那只脏手,她就不姓黎。   “能别动手动脚吗?”   梅瑰还是第一次被同性吃豆腐,也是第一次有同性愿意为她杀人,导致心情有点微妙。   可黎初显然气昏了头,脚步踉踉跄跄还要拼命,她不能让她继续冒险。   于是在她出拳前,抢先抓住了许芳调戏自己的那根手指。   轻描淡写的语气,力道却大得惊人。   许芳觉得自己的食指好像被铁钳钳住了一样,挣不脱逃不掉,稍加抵抗,便有折断的危险。   “哟,小美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一只手受制,她立马抬起另一只手臂扼住了梅瑰的脖子,由于摸不清对方底细,她并没有手下留情。   窒息感传来,梅瑰余光轻瞥。   二人身材差不多高,她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一记头槌,同时肘击对方腹部,后脚跟猛跺其脚趾。   三连招下来,许芳瞬间懵逼,双眼直冒星星。   扼住颈脖的力道有所松懈,梅瑰瞅准机会,捉住对方手腕将其反拧。   不仅成功摆脱桎梏,还顺利绕后拿背。   接着膝击许芳背心,迫使她失去重心,身体前倾。   而后整个人跳到她身上,双腿缠住她的下肢,右臂圈住其喉部形成V字形,左臂紧扣,发力勒紧。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   绞杀不成反被绞。   许芳被迫双膝跪地,头部前屈,双手死死地抓住梅瑰的手臂,十指抠进肉里,试图用蛮力掰开锁住咽喉的铁臂。   可惜,在占尽优势的前提下,拼力气,梅瑰从来没怕过谁。   许芳涨得面红耳赤,双眼瞪如铜铃,额头青筋暴突,仍挣脱不开。   颈动脉被死死卡住,血液流通不畅,晕眩感和窒息感相继袭来。   无法呼吸。   无法思考。   大脑缺氧,两眼发黑,四肢无力。   思维渐渐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摔跤场上可不会出现如此残暴,如此要命的招数。   她是谁?   表面看似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动起来手来却比黎初还要狠。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只是开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较真。   贪图美色,结果踢到铁板,活该啊。   不行了……   不行了……   得……得……认……认……   不等许芳扔白旗投降,她的身体和意识先扛不住了,直接两手一伸,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部长!!!”   顶梁柱轰然倒地,前一刻还欢欣鼓舞的跟班们,这一刻集体傻了眼。   “你把我们部长怎么了?”   “你是不是杀了我们部长?我和你拼了!”   许芳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挺尸,可把她们吓坏了、急坏了,有的甚至还想冲上去讨回公道。   跑了没几步,又被梅瑰一个眼神给震慑了回去。   “休克而已,才三秒,死不了。”她扭扭脖子,一边放松身体,一边扯领带,“一分钟之内会恢复意识。”   “你你你真的太过分了,要是部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或者醒来产生后遗症,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摔跤部的人不依不饶。   “我被裸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跳出来阻止?”梅瑰抽掉领带,解开两颗扣子,拉着衣领散热透气,“她对我可没留手呢。”   “那你怎么没窒息?”   “因为她的裸绞姿势不标准,存在空隙。”   “……”   “如果你们不服气,我随时奉陪。”   摔跤部的人被怼得说不出话,对方这么猛,部长都歇菜了,谁敢上。   说不过,打不赢,她们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咽,围在许芳身边像杀猪似的叫魂。   一分钟之后,许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晃眼,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似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听到部员的呼唤,她才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原本想挑战黎初大美人,最后却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小美人。   格斗部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兴趣。   “美女,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彻底清醒过来,许芳爬起身,拨开碍事的部员,直奔梅瑰而去。   “问尼玛!”一直在旁边吃瓜看戏的黎初拍马杀到二人中间,展开双臂挡住了许芳的去路,“都输了,还不快带着你的腿毛滚蛋。”   许芳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我又没问你!”   梅瑰却友好地伸出了一只手:“我叫梅瑰,梅花的梅,玫瑰的瑰。”   “梅瑰,真好听。”许芳双手握住梅瑰的柔荑,“我叫许芳,允许的许,芳香的芳,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堂堂正正较量一场。”   “如果按UFC规则,可以。”   “没问题,你说了算。”   “握够了没有!?”许芳一脸花痴的盯着梅瑰直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看不下去的黎初使出一记手刀。   手腕受到重击,许芳痛得龇牙咧嘴,被迫松开了梅瑰的手。   “还想再吃一记裸绞吗?快滚!”黎初挥舞拳头,冷冷地下逐客令。   “黎初,这笔账,你给我记着。”脖子手腕先后挂彩,许芳捂着脖子,撂下一句狠话,便领着部员们灰溜溜地逃走了。   见状,其他人也跟着一块撤。   “干嘛和那种人握手,刚才她明目张胆吃你豆腐,你都忘了?”烦人的家伙滚蛋了,黎初转过身,双手叉腰,狠狠地训斥梅瑰。   梅瑰耸耸肩,莞尔一笑:“她不是付出代价了吗?以后应该不敢了。”   “……也是啊!”黎初心情瞬间好转,她搂着梅瑰蹦蹦跳跳,“你被她抓住时,我恨不得替你受罪,没想到你竟然反杀了,那招站立裸绞真是太TM帅了。”   “帅吗?我还在后悔呢,要是能先发制人,也不至于让自己吃苦头。”梅瑰揉揉脖子,裸绞别人很带劲,被人绞却无比痛苦。   “帅,简直帅炸天!”黎初扶着梅瑰的肩膀前后摇晃,激动到语无伦次,“你以前练过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她们今天不来踢馆,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梅瑰被摇得有点头昏眼花:“她们不来,我准备直接和你单挑。”   “单挑?好啊好啊,一个人对着器具训练实在太特么没劲了,现在好了,有你作伴,要不现在来一场?”黎初兴奋到手舞足蹈,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来了大姨妈。   “等你亲戚走了再说。”梅瑰拉起黎初的手,体温较之前有所回升,脸色气色也好了不少,“现在感觉怎么样?”   “emmmmm……”   黎初摸摸腹部,掐掐腰,半天给不出一个答复。   从梅瑰落入敌手开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干翻许芳救出人质。   后来情况反转,她的心情宛若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   什么姨妈,什么疼痛,压根顾不上。   尤其梅瑰扮猪吃老虎时,她那叫一个激动,那叫一个惊讶啊。   甚至想抢啦啦队手里的助威工具,为她摇旗呐喊,撒花加油。   哪怕高光时刻过去,她脑子里却仍然在回放精彩集锦。   一遍一遍品味。   一遍一遍欣赏。   使得她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如今冷静下来,血管里的血液依旧沸腾不已,躁动不安。   不知是慕强因子作祟,还是斗志的驱使,她恨不得立即和她1V1。   而这种打了鸡血的亢奋状态到底能维持多长时间,她心里也没底。   所以……   “走,咱们先去冲个热水澡吧。”梅瑰挽着黎初的胳膊搀着她出笼,“完了再看情况,不行的话,我帮你按摩。”   “洗澡!?”听到这个词,黎初立即跳开,双手抱臂,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行……”   梅瑰头顶飞过一群乌鸦,怎么突然就变卦了,说话还吃起了螺丝。   黎初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习惯一个人洗,两个人,不行,绝对不行,打死也不行。”   连续强调三遍,把梅瑰给整笑了。   身为保守派,她也不喜欢:“放心,我和你一样。”   “那、那还差不……”   “喂,比赛还没结束呢。”   二人相谈甚欢,却被一道陌生的嗓音给打断了。   行至笼门处,梅瑰和黎初双双停下脚步。   循声望去,原来还有一拨人没走,是尚未出场的柔道部。   “哦,不好意思,没看见。”黎初后退几步,拍拍铁丝网,勾勾手,“来吧!”   说话算话,答应1V4就1V4。   可对方却不乐意。   “黎初,你身体不适还是别上了,我不想胜之不武。”柔道部主将紧了紧腰带,而后指着梅瑰说道,“咱俩来一场,按UFC规则。”   “章菡露,你特么……”   “可以啊!”   黎初刚想飙脏话,梅瑰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走到器具架旁,拿了两卷护手绷带、一副半指拳套和护齿扔给章菡露:“我去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八角笼里见。”   章菡露望着手里的东西,满头问号。   除了护齿,其余两样东西,她一个玩柔道的哪会用啊。   梅瑰朝黎初抛了一个媚眼:“麻烦你了。”   wink暴击,电力十足。   黎初的心好像跳漏了一拍,以致于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她,只能目送梅瑰潇洒离去。   待人影进了更衣室,她才回过神。   内心忿忿不平:MMP,劳资答应了吗?劳资凭什么要教柔道部的傻缺,哼!   “哦,对了……”似想到了什么,梅瑰探出半个脑袋,指着自己的脸对黎初说,“别忘了让她抹凡士林。”   黎初当场石化,教人缠手不算,还要帮人涂脸,把她当打杂小弟吗?   可恶!   然而,心里哪怕再不情缘,身体却很诚实,梅瑰怎么说,她怎么做。   真是奇了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在脸上涂凡士林能起到润滑作用,减少拳头和头部的摩擦力,避免对皮肤薄弱处造成过大伤害,尤其眉弓、颧骨   ②受伤时,凡士林可暂时止血 第058章   黎初对梅瑰的第一印象是——特别。   现在已经很少有女孩子留那么短的头发了。   尤其像育成这种学校,大小姐云集,每天都在上演互相攀比的奇葩日常。   从发型到妆容,从身材到脸蛋,从服装到饰品,从家世到交际圈,从宠物到朋友,甚至还有比整容次数和睡了多少男人的。   千篇一律,无聊透顶。   而梅瑰则不一样,素面朝天,除了手表,身上再无其他装饰物,连耳洞都没打。   毫不矫揉造作,真乃浊世中的一股清流。   还有,饭量。   大小姐们盲目追求纤细,体重上三位数等于胖。   一日三餐,不是装模作样的端杯果汁或沙拉意思意思。   就是象征性吃几口鸟食,然后再跑去卫生间催吐。   一个个瘦不拉几的,平板身材、漫画腿、飞机场、塌屁股,跟营养不良的非洲难民似的。   寡然无味,毫无看点。   梅瑰虽然乍看之下也挺单薄,吃起饭来却贼香。   大口嗦面,大口豪饮,看得人心情愉悦,胃口大开。   通过握手,她还清楚地感觉到了她体内蕴藏的无穷力量。   手和掌心略带薄茧,绝非十指不沾阳春水、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对隋静和自己的态度。   前者仗着老爸是校长,在学校作威作福、拉帮结派,整天鼻孔朝天,自以为是女王陛下。   碰到背景比她牛逼的,阳奉阴违。   面对背景不如她的,只要看不顺眼就发动腿毛攻击打压,逼人俯首称臣、捧她臭脚。   还一口口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姐妹,以后我罩着你们。   令人作呕,恶心至极。   至于她本人,在学校名声那叫一个差哟。   尽管她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在八卦谣言中,她愣是成为了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暴力狂,也是醉了。   异性馋她身子,有些没胆子当面表白,便卑鄙的在背地里耍手段。   什么高价雇流氓地皮拦路堵截。   什么派私家侦探偷偷查户口。   什么尾随、跟踪、打骚扰电话、发匿名消息……   这种人渣混蛋,不揍,留着过年吗?   女同学们,除去运动部的那些猛女糙汉子,其他人见她就绕道。   说什么她又凶又绿茶,最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专抢别人男朋友。   天地良心啊!   母胎solo至今,那些狗屁男人,她压根看不上好嘛,白送都不要。   然而,一切解释、一切澄清,所有人都是一副“我不听”、“你说谎”的表情。   哎,真的比窦娥还冤呢。   梅瑰却不卑不亢,表情云淡风轻,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倔强与韧劲儿还敢正面刚。   管你什么校长千金还是暴力狂,一旦触及底线,一旦不愿意就直接说NO。   在她没出手前,黎初猜她大概也是搞运动的。   吃过苦和没吃过苦的人,精气神完全不一样。   当她换好装备从更衣室走出来的那一刹,她百分百断定,她一定是从事格斗相关项目的。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在背心式运动内衣和短裤的衬托下,各种肌肉线条令人赏心悦目。   层次分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充满健康气息和力量感。   护手绷带和半指手套,在几分钟之内,凭一己之力整得有模有样。   绝对是经验老道的选手。   啊,她什么时候开始学格斗的?   啊,她以前参加过什么比赛?   啊,她擅长地面技还是站立技?   啊,她的杀招是什么?   啊,她是速度型、力量型还是技巧型选手?   啊,她会怎么对付柔道出身的对手呢?   MD,好想干掉章菡露,自己上啊!   看着梅瑰一步一步迈向八角笼,黎初双眼放光,心情澎湃。   那颗不安分的小心脏,激动得几乎快要从胸膛跳出来了。   她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她知道,她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缠好手、戴上手套的章菡露应约入笼,交战前,梅瑰好心问她:“你确定要穿柔道服比?”   章菡露在原地跳了几跳,挥挥拳,拒绝道:“我不喜欢穿得那么暴露。”   梅瑰轻叹一口气:“好吧,不过到时输了,千万别后悔。”   章菡露最见不得别人赛前装逼,她极度不爽地回了句:“刚才那招裸绞确实厉害,可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那来吧。”梅瑰不再废话,主动碰了碰章菡露的拳套,宣布比赛开始。   柔道主要依靠站立技术和倒地翻滚角斗技术来实现攻防。   一开场,梅瑰便以交替出拳和踢技来掌控节奏,与章菡露拉开距离,避免被她带入地下。   章菡露却不管那么多,把八角笼当作柔道场,一味压迫近身,欲将梅瑰逼到笼边。   追与逐。   进与退。   攻与守。   两个人在笼子里玩起了捉迷藏游戏。   抓不到,摔不着,近不了身,时间一久,章菡露就急了。   心态一旦发生变化,露出破绽也是迟早的事。   耗了两分钟,表面看似消极却一直在积极寻找机会的梅瑰终于逮住了空隙。   她出其不意地使出章菡露的惯用招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衣襟和袖子,来了一记背负摔。   “捉襟法???”   “漂亮!!!”   笼外围观的柔道部部员和黎初异口同声喊道。   “怪不得那人赛前问部长要不要换衣服。”   “怪不得部长一直抓不住她。”   “怪不得那么嚣张。”   “哎呀,那咱们部长不是吃大亏了吗?”   “是呀是呀,这对部长实在太不公平了。”   “难道非要人家直接说,你不换,待会儿我要抓你衣服啦。”部员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黎初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有时间逼逼,还不如赶紧上去扔白毛巾。”   话音未落,清脆的撞击声传来。   一招背负摔让梅瑰成功取得上位优势。   她骑在章菡露身上,压着她疯狂锤击。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重重地砸在对手的脸上、身上。   翻不过身,下肢使不上力,章菡露只能狼狈地用两只手挡住要害,毫无招架之力。   “部长,快起来反击呀!”   “部长,加油啊!”   “部长,摔她!摔她!”   部员们压根不听黎初的劝告,坚决不丢毛巾投降,反而聚在铁丝网边扯着嗓子呐喊助威。   等着奇迹降临。   等着部长上演逆转好戏。   “章菡露,快拍垫子认输吧。”外行看热闹,作为内行,黎初已经知道结果了,比赛呈一边倒局势,梅瑰完全没有停手的打算,她好心提醒,“否则你就要破相了。”   身体是本钱,输了比赛,大不了下次再战,柔道规则中也允许拍垫子认输。   可不擅长拳法的章菡露大概被抡晕了,只顾着护头护脸,忘了这茬。   一听要破相,她马上乖乖照做。   可当拳头消失时,脸早没了知觉。   完了,这何止破相,八成毁容了。   挣扎起身,章菡露第一件事便是照镜子。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镜中的自己已然鼻青眼肿,要多丑有多丑。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这让我还怎么见人啊,打人不打脸,你们玩格斗的太野蛮了。”   “提议按UFC规则的人是你,裁判不在场,打不过就该早点投降,我也提醒过你,所以休想把锅甩给我。”梅瑰递上消肿工具,“没开口子,用冰袋和压铁敷敷,实在不行,我陪你去医院。”   “才不要你假惺惺,我们走!”章菡露不领情,一把拍掉了梅瑰手上的东西,而后跺了跺脚,捂着脸悻悻地走掉了。   “我劝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内出血或者肿块。”梅瑰一边捡地上的东西一边叮嘱,“医药费,我出。”   “这么大方啊?”黎初捡起冰袋,坏心眼地将她贴在梅瑰左脸,“那我的,也一块结了呗。”   梅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没有躲开。   剧烈运动过后,冰敷一下,她感觉很爽:“结什么?”   “我和章菡露又不熟,凭什么给她缠手,涂凡士林?”黎初嘟着嘴,不满地抱怨。   “你想要多少?”   “真给啊?”   “嗯。”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黎初抛接着冰袋,站起身,“你没错,所以千万别把章菡露说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梅瑰把压铁抛给黎初,“综合格斗才不野蛮呢,只是她们不懂欣赏罢了。”   黎初两手摊开,冰袋和压铁稳稳地落在她的掌心,二人相视而笑:“就是,手下败将,让她们吠,再有下次,直接揍成寿星公。”   “那我们格斗部的恶名很快会传遍全校吧。”梅瑰指指自己再指指黎初,饶有兴致地打趣道,“暴力狂一号,暴力狂二号。”   “哈哈哈,多般配。”黎初单手抛接冰袋压铁。   两个不同形状、不同重量的东西,时上时下,速度极快,手法娴熟。   “原来暴力狂一号还会杂技啊,佩服佩服。”梅瑰吐吐舌头,调皮地向黎初抱拳作揖,“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暴力狂二号。”   “那暴力狂一号现在强烈要求暴力狂二号给暴力狂一号按摩。”黎初左手不歇,右手拍拍大腿,“大姨妈又来捣乱了。”   “没问题。”梅瑰抬抬下巴,做了个引导手势,“暴力狂一号,请去沙发上躺好。”   黎初一记飞扑。   面朝下,呈大字型趴在了软绵绵的垫子上。   小腿高高翘起,随意晃荡着,身体十分放松。   “谢啦,暴力狂二号。”   “不客气,暴力狂一号。”梅瑰坐在沙发这头,将黎初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   卷裤边时,她发现她脚踝很细,脚板却挺大,至少四十码。   鞋子应该很难买吧?   于是,她瞥了眼地上的鞋。   来到傅家后,在妈妈和哥哥的熏陶下,她已经见识了很多世界名牌。   可地上那双,愣是没啥印象。   大概是定做的吧。   如此想着,她继续找穴位、按摩。   “你家里人平时怎么称呼你?”梅瑰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黎初双手交叠枕着脑袋、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   “梅梅。”   “那以后我也这么叫你。”   “你呢?”   “暴力狂一号。”   “认真的?”   “开玩笑的,直接叫黎初就行。”   “黎……初……黎……初……”   “欸!欸!”   “我只是叫着试试,你不用答应啦。”   “我喜欢听你叫。”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压铁——一种带冰敷的压迫止血工具,一般呈圆形,大概巴掌大小 第059章   “喜欢?”   “那些人叫我名字时,语气总是凶巴巴的,搞得我欠他们多少钱似的,像朋友一样,正常的、自然的、亲切的、温柔的喊,我当然喜欢。”   闻言,梅瑰瞬间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正常的、自然的、亲切的、温柔的……   黎初的语气充满渴望与无奈,那些对别人来说习以为常的事,之于她们而言总是特别困难。   一个名字而已,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原来长得漂亮,原来出身富贵,也会遭遇不公和不幸。   想必,她成长的背后亦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史。   试问,要不是遇见傅星樊和他善良的家人,她肯定还困在永不见尽头的黑暗角落里,傻傻地等待光明的到来。   哥哥与妈妈的恩情,她无以为报。   如果遇到同样遭遇的人,她也想效仿他们,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将从家人身上得到的温暖与爱心传递、延续下去。   比如上次孤儿院的帮扶行动。   比如眼前之人。   “好!”梅瑰目光灼灼地凝着黎初的背影,眼神柔和,语调软化,“那以后我就这么喊你。”   说这话时,她同时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出现,能给她带去些许暖意和慰藉。   只可惜,黎初看不到。   因为此刻,她完全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   当初插手隋静和梅瑰之间的恩怨,不过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最后歪打正着,招到了一位深藏不露的猛将。   这样不仅凑够了人数,还有了势均力敌的练习对象。   嘿嘿嘿,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咯!   好开心!   “哦对了,你这身本领是在哪学的?”黎初高兴得有点找不到北,兴冲冲地拉着梅瑰问长问短,“之前参加过什么比赛吗?”   梅瑰很坦诚。   除了还债一事。   自己如何接触格斗的那段过往,以及在俱乐部参赛的经历,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黎初。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还没想好。”   “要不要加入俱乐部,继续参赛?”   “什么俱乐部?”   “侠客格斗俱乐部。”黎初晃晃手机,“刚才你和章菡露PK的视频,我已经发给他们的创始人了,也是我们格斗部的指导老师。”   “什么!?”梅瑰一惊。   她没想到黎初居然录了视频,而且神出鬼没的指导老师,竟是格斗俱乐部的创始人。   这信心量有点大,她需要消化消化。   “对不起啊,未经你同意就擅自拍摄了……”黎初坐起身,一脸歉意地说道,“但我和老师保证不会外传,如果你还不放心,我马上让老师删掉。”   “没关系。”一段视频而已,梅瑰弯弯嘴角,笑笑。   “怎么感觉笑得好勉强?”黎初一溜烟爬向梅瑰,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左右摇晃,“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你的按摩技术实在太棒了,舒服得我一时忘了。”   “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一回?我发誓,绝不会再有第二次。”她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我没有勉强,也没有生气,真的。”黎初又是吹彩虹屁又是卖萌撒娇认错,滑稽可爱的模样,看得梅瑰着实不忍心。   话音未落,黎初张开双臂,眉开眼笑地抱住了梅瑰:“梅梅,你真是太好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梅瑰轻拍黎初的背,“关于加入俱乐部一事,我得回家问问哥哥和妈妈的意见。”   “OK。”黎初松开梅瑰,从沙发底下抽出一叠皱巴巴的宣传单塞给她,“这儿有详细介绍。”   “你是不是和纸有仇?怎么每次都被你蹂|躏得不像样。”梅瑰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表面抚平,原来是侠客格斗俱乐部的招生简章。   “还不是老师派给我的任务,可你也知道,这玩意在我们学校根本发不出去,为了蒙混过关只好委屈它们了。”黎初无奈地耸耸肩,摊摊手,吐吐舌头。   “现在发出去一张了。”粗略扫了一眼,梅瑰将它折好,放进书包里。   黎初把剩下的又塞回了沙发里,然后毕恭毕敬地朝梅瑰抱拳作揖:“多谢捧场。”   “好说好说。”梅瑰客气回礼,顺便瞄了瞄墙上的钟,“快五点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   “为了庆祝你入部,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黎初盘腿坐在沙发上,边说边穿上衣。   梅瑰的校服在更衣室里,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但今天不行,哥哥和小白还在等我。”   黎初低头扣扣子:“小白是谁?”   提起自家的狗子,梅瑰脸上藏不住的喜悦:“一条白色的德国牧羊犬,我最好的朋友。”   “哎呀,我怕狗。”前一秒还淡定穿衣的黎初忽然双手搓着双臂,紧张到发抖,“尤其大型犬,又凶又猛,太吓人了。”   梅瑰本想说,我家小白不咬人,乖得很,还特别听话,特别聪明。   可转念一想,又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狗。   站在陌生路人视角,越大只的狗,攻击力和危险系数就越高。   要是以前被狗追过或咬过,那心理阴影更大。   “那我先走了。”进更衣室前,梅瑰不忘挥手道别,“byebye,明天见。”   五点整。   在距离校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梅瑰一眼便发现了傅星樊的车。   她的哥哥和小白双双趴在车窗上抻长脖子东张西望,焦急又期盼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于是,她拽着书包肩带朝着心心念念的人儿狂奔而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分开七八个小时,她就想他们想得不行。   小学时,一下课,学校门口就聚满了家长,半大的孩子见到爸爸妈妈,快乐得像只小鸟。   家长们也会蹲下来、展开臂弯,迎接雏鸟的回归。   抱抱、举高高、转圈圈、亲小脸、拉小手……   真的太幸福了,真的太令人羡慕了。   而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哪怕望眼欲穿,哪怕等到天荒地老,这种暖心的情况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接她。   说五点就五点,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准时又守信用。   她忘乎所以地模仿起了小朋友们,尽管已经十五岁了,她仍想试试那种梦寐以求的感觉。   “汪汪汪——”   小白率先发现了主人,它不顾一切地跳出车窗,甩着舌头,冲向主人。   迎着夏风,迎着落日的余晖,狗毛像波浪一样起伏,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时而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时而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狮子。   美丽至极,可爱至极。   “汪——”狗子一记飞扑。   “小白!”主人一记猛抱。   一人一狗以站立的姿态,互相依偎,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她笑,它舔。   她撸,它闻。   愉悦放松,画面温馨。   “梅梅,累不累?哥哥帮你背书包。”傅星樊随后赶到,见梅瑰肩上的背带滑了下来,他一把拎起书包帮她减轻负担。   “哥哥,我不累。”梅瑰放下小白,臂弯伸直,大大方方地向傅星樊求抱。   刚才看着小白和妹妹亲昵时,傅星樊心里还挺酸的。   他也想抱也想摸啊,可又不好意思说。   哪里晓得,妹妹不仅看穿了他的心思,还主动求抱。   啊,他要死了!   “梅梅……”傅星樊温柔地唤着梅瑰的小名,手情不自禁地攀上了她的肩膀。   肌肤触碰,衣衫摩挲。   他渐渐收拢臂弯,将她拥入怀中。   “哥哥……谢谢你来接我,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开心。”梅瑰将整张脸埋入傅星樊的胸膛,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气味与温度。   好香。   好暖。   好舒服。   好幸福。   “傻瓜,跟哥哥还客气啊。”傅星樊抱起梅瑰,cos她和小白玩耍的动作,也在原地转上了好几圈。   梅瑰勾起小腿,双脚离地,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迟来的抱抱举高高。   “哎呀……”玩得正尽兴时,傅星樊突然想起了什么,“幅度太大,会不会走光啊。”   “哈哈哈。”短暂飞行,落地后,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那么踏实,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梅瑰却笑得停不下来。   待稳住重心,她再次踮起脚尖凑到傅星樊耳畔,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声音,悄悄对他说:“哥哥放心,我穿了安全裤。”   “那还差不多。”傅星樊拍拍胸口压压惊,长舒一口气。   “哥哥要不要检查检查?”梅瑰扯着裙子,试图掀起来给傅星樊看。   “检查你个头啊。”傅星樊一只手掐着妹妹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只手揉着她的头发,眼神里语气里动作里,满满的宠溺与纵容。   梅瑰笑眯眯地看着傅星樊,无处安放的小手雀跃地绞着衣角,任由他揉圆搓瘪。   “好啦,回家吧,老妈烧了一桌好菜等我们呢。”傅星樊搂着梅瑰,牵着小白,屁颠屁颠地带着妹妹和爱犬上车。   梅瑰摸摸肚子:“打了两场比赛,确实好饿,晚上我要吃三大碗。”   傅星樊好奇地问道:“什么比赛让你胃口大开呀?这才开学第一天呢。”   “我加入了格斗部。”梅瑰脱下书包,迫不及待地取出招生简章,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和遇到的人。   得知妹妹无缘无故被排挤。   得知妹妹交到了好朋友。   得知妹妹的英勇战绩。   傅星樊觉得又气又好笑。   他当即表示支持妹妹的决定,并放话说要找校长好好聊聊人生。   梅瑰却拒绝了哥哥的好意,靠山发话了,她倍感欣慰,底气也变得更加足了。   学校的事学校解决,无论碰到什么困难,被什么样的人刁难,她相信自己都能搞定。   傅星樊也不勉强,只告诉她,搞不定随时找哥哥。   翌日,梅瑰自信满满地去上学。   一进校园,她便发现气氛好像不对劲。   不管高年级还是同年级。   不管男生还是女生。   只要她走到哪,那些人不是与她拉开距离,就是躲得远远的,甚至还有直接绕道而行的。   怎么回事?   她又不是什么细菌病毒,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人。   “恭喜你,破纪录了,仅用一天时间就成了育成的新校霸。”正当梅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黎初双手插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到她身边,揶揄道。 第060章   “什么记录?什么校霸?”梅瑰满头问号,她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呢。   “想当初,我可是花了半个月时间呢。”黎初挎着单肩包,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今往后,你就是暴力狂一号了,哈哈。”   “因为昨天的事吗?”梅瑰歪歪脑袋,鼓了鼓腮帮,“消息传得好快啊。”   黎初左手拎着书包甩到肩后,右肘自然地架在了梅瑰肩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习惯就好。”   “都怎么传的呀?”   黎初打开手机:“说你不仅把柔道部、空手道部、跆拳道部和摔跤部的四位部长统统送进了医院了,还辣手摧花,毁了她们的容。”   梅瑰凑过去看。   好家伙!   朋友圈、班级群、微博超话、学校论坛……   各种乱七八糟的渠道,节奏带的飞起。   又是小作文又是马赛克图片,一夜之间直接送她C位出道。   点赞、转发、收藏一条龙。   留言好几页,恶评如潮。   一堆人喊她滚出学校,简直闪瞎狗眼。   “咱们学校难道有专业的水军和狗仔队?总不至于是当事人自爆吧。”梅瑰额头跳的厉害。   她捏了你鼻梁,又揉了揉太阳穴,表示相当无语。   黎初冷哼一声,表情不屑:“大小姐们闲来无事最爱吃瓜、看戏、作妖、挑事、撕逼,哪个社团没几个卧底墙头草呀。”   “那也不能罔顾事实,颠倒黑白。”   “和娱乐圈一个道理,标题党,断章取义,怎么吸睛怎么来,要是有人告,大不了删帖道歉赔钱,反正她们不缺票子,一身脏水的苦主却很难洗白。”   “因为好多人都选择性眼瞎,只看只相信自己愿意看到和愿意相信的事。”   “没错,所以你连我的锅也一块背了。”   “哎,怎么感觉上个学也和宫斗一样。”   “哈哈哈。”黎初被梅瑰的比喻给逗笑了,“这些谣言明显是针对你的,打算怎么办?”   梅瑰耸耸肩,毫不在意地回道:“无所谓,谁爱传就让她们传呗。”   黎初啧啧嘴,竖起大拇指称赞:“果然有大将之风,怪不得老师说你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   “看完视频,老师简直把你夸上了天。”   “怎么夸的?”   “身法敏捷、步伐灵活,出拳快准恨,侧向移动、心理素质、抗击打能力、站立攻防技术、战术素养都相当出色。”   哇塞,黎初的老师何许人也?   我国第一位签约UCF的职业选手。   退役前,在怪物云集的次中量级最高排名来到过第九位,人称“玉面侠客”。   退役后,开设了国内第一家搏击俱乐部——侠客格斗俱乐部。   主要以推广综合格斗与培养综合格斗人才为宗旨。   总部设在申城。   拥有国内一流的师资力量和教练团队,还签了不少明星选手。   与国内外多家赛事都有合作关系,青训系统更是堪称业界楷模。   昨晚,梅瑰和哥哥妈妈一起对他们进行了一番深入研究。   身为馆长的侠客不仅亲自传道受业解惑。   每次比赛,还会全程陪同,特别耐心,特别有责任心。   俱乐部的学员及员工一致表示他是不可多得的好教练,好领导。   所以,兄长、来母亲和远在美国的老父亲一致认为。   如果真打算走这条路,不妨报名试试。   报名费、参赛费,他们全包,甚至连赞助也不在话下。   因此,能得到侠客这么高的评价,梅瑰心里着实很高兴。   可再厉害的选手,也存在短板,听完彩虹屁,她谦虚地问道:“那不足的地方呢?”   黎初话锋一转:“欠缺一击必杀之技,近身抱摔能力有待加强。”   仅仅通过视频就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弱点,真厉害,梅瑰忍不住感叹。   “别灰心,你还年轻,完全来得及,而且老师也愿意亲自指导你。”黎初语重心长地拍拍梅瑰的肩膀,“好好练,金腰带就在不远的前方向你招手呢。”   “这句,也是你老师说的?”   “我说的。”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老师肯定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当教练的,话不能说得太满,等比赛结束,他会立即赶回来跟你签约。”   “签约?不用测试面谈吗?”   “好苗子一眼就能看出来。”黎初抬起手肘撞撞梅瑰的腰眼,“你家人怎么说?同意吗?”   梅瑰眼疾手快地抬肘,用相同的招式回击:“他们同意了,还说要赞助呢。”   黎初加重力道,二人边走边角力:“哇塞,那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妹了,到时我给你当陪练。”   “师兄妹!?”力量PK无懈可击,对方话里的漏洞却被梅瑰抓到了,“还有,为什么是陪练?难道不是一块训练比赛吗?”   “哎呀,不好意思,口误口误。”黎初不动声色地撤肘,与梅瑰拉开距离,“我并没有参赛的打算。”   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看着半米开外的黎初,梅瑰深感迷惑与不解:“为什么不参赛?”   “因为……那个……”黎初挠挠头,似在思考又似在纠结说辞。   结巴半天,她才嘟嘟囔囔回道:“我心态不好,特别容易怯场,不适合上台比赛。”   此问题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困扰着梅瑰,然而黎初的答案却完全不能令她信服。   之前两场战斗足以证明她的实力,能1V4的人,怎么可能心理承受力不行。   这不胡扯呢!   不过,梅瑰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黎初之所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侠客是她的老师,等见了面,再找个机会打听打听吧。   半个月后的周末,梅瑰约好跟黎初去侠客格斗俱乐部参观。   那地方离书城挺近的,傅星樊强烈要求接送。   可她却说想和同学一块体验坐地铁的感觉。   妹妹交到朋友,做哥哥的既欣慰又惆怅。   目送梅瑰离去时,傅星樊心里那叫一个失落哦,只能依靠撸狗来缓解心情。   主人不带自己出门玩,小白也好伤心难过,蹲在门口呜呜叫。   一人一狗,各种不舍,各种委屈巴巴,搞得梅瑰走都走得不安心。   见状,老母亲笑着吐槽。   和女同学一块逛个街,你俩都羡慕嫉妒恨,以后交了男朋友,可怎么办哟。   闻言,两人一狗皆当场石化。   过了几秒,小白率先清醒过来,对着主人一顿嚎,强烈表示不同意。   傅星樊马上接过话茬:“梅梅还小,什么男朋友,哥哥不答应。”   棠瑛:“梅梅总要长大的,你能反对一辈子?”   傅星樊:“高中,不对,大学毕业之前肯定不行,之后也得经过我的允许,现在渣男那么多,我可不……”   “我可不是渣男哦。”   一道浑厚的中音打断了傅星樊的话。   众人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原本宽敞的大门口,不知何时多了辆车。   后座车窗敞开,上面坐着个金发小鬼。   穿着中性,顶着张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俏脸蛋,俊俏得叫人难辨雌雄。   四目相接,傅星樊和小白本能地对其产生了敌意。   前者脸色骤变,目光犀利。   后者龇牙咧嘴,不断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潜台词——说好的女生呢?怎么不一样!   “梅梅,这位就是你的同学吧?小姑娘长得真可爱。”棠瑛赶紧出来打圆场。   “美女姐姐好,我叫黎初,黎明的黎,初恋的初。”黎初趴在车窗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朝棠瑛扬扬手,“谢谢夸奖,可我觉得和您比起来,我还差远了呢。”   “哎呀,居然喊我姐姐,我哪有那么年轻,我是梅梅的妈妈啦。”黎初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哄得棠瑛心花怒放。   “你们不是要坐地铁吗?”老母亲败在了甜言蜜语的攻势之下,身为兄长的傅星樊挺身而出,他眼睛看着梅瑰,余光却盯着黎初不放,一脸戒备,一脸警惕。   “大神,久仰久仰。”黎初推开门,跳下车,点头哈腰向傅星樊示好,“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梅梅之前说过的话。”   傅星樊眯紧眼睛,板着脸问道:“什么话?”   “梅梅告诉我,她最想和哥哥一起乘地铁,咱怎么能插队呢,对吧。”黎初挑挑眉毛,狗腿子样十足,“而且这大夏天和一车人挤,多不舒服啊,所以就让管家开车来了。”   傅星樊双眼猛地一亮,哟呵,小样不光嘴甜,还挺有眼力劲儿,上道!   再一看身材,的的确确是个女孩,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汪汪汪——”   妈妈和哥哥相继沦陷,紧接着小白又闪亮登场。   应付人简单,面对狗,黎初却束手无策。   几声狼嚎,吓得她一溜烟钻进车里,缩在角落,抱膝埋首,瑟瑟发抖,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小白,乖。”被晾在一边的梅瑰终于逮到了出场机会,她拍拍狗子腹部,边抚慰边教育,“黎初是我好朋友,她胆子小,以后客气点,知道吗?”   小白秒懂,旋即趴在地上,翻过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向黎初示好。   “真乖……那你在家好好和哥哥、妈妈玩,我去去就回。”梅瑰抱起狗子交到傅星樊手里,“哥哥,妈妈,我走了。”   “去吧去吧。”棠瑛爽快地挥挥手。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有事打电话。”傅星樊却比老母亲还要唠叨,在梅瑰临走前,他还不忘塞上一袋糖,“带着吃。”   有人送有糖吃,梅瑰甭提多开心。   上车之后,她连路挥手,直到彻底看不见别墅和家人的影子才罢休。   “你可真是你们家的团宠,特别你哥。”远离危险,恐狗患者黎初满血复活,她凑到梅瑰身边,轻轻戳戳纸袋,“幸亏我是个妹子,否则今天你大概出不了门。”   “哪有那么严重,我哥很好说话的。”梅瑰拉开纸袋,里面全是她喜欢的造型,她大方地把虎鲸送给黎初,“再说,你觉得我可能和男同学出门吗?”   黎初拆开包装袋,转着糖棒放到嘴边,用舌尖舔了舔虎鲸的鳍。   糖分通过味蕾扩散,恰到好处的甜度带来了极度愉悦的舒适感。   她阖上眼睛慢慢回味。   陷入黑暗之际,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再次睁眼,她的眸底随之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可不一定哦。” 第061章   当时,梅瑰并未听出黎初言辞里的一语双关,只是单纯觉得她在开玩笑或打趣。   毕竟她话确实说得太满了,所以便没有解释和反驳。   之后,二人一路吃糖一路闲聊。   黎初化身为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老师的事迹。   侠客真名姜狄。   无论作为选手还是商人,他的半生经历足够书写一部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血泪史。   比小说还吸引人。   出身贫寒,进过武校,拿过世界冠军,却因伤被迫退役。   之后,辗转各行各业仍未放弃梦想。   每天坚持复健训练,三十岁签约UFC,三十一岁取得首胜,。   路逆袭,杀进前十,堪称励志典范,让人热血沸腾。   退役后经商,从风光开业到破产负债,再到牢狱之灾,最后还能东山再起。   传奇事迹令人唏嘘不已又佩服不已。   梅瑰听入了迷,以致于到了地方还不想下车。   可车子抵达俱乐部门口时,竟有专人负责接待。   小哥哥肌肉健硕,小姐姐体态健美,笑起来阳光爽朗,青春灿烂。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感觉到了五星级酒店似的。   下了车,仔细一瞧。   嘿,这俱乐部的规模与档次真不是盖的。   相比之下,陇川的老东家就像小作坊。   装潢、环境、火爆程度……哪哪哪都被全方位吊打。   进入大厅,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面荣誉墙。   选手夺冠举杯、获得奖牌、赢得金腰带的照片,贴得满满当当。   市级比赛、省级比赛、全国赛、世界大赛,青年组、成年组,男子组、女子组,包罗万象。   一枚枚金灿灿的纪念章。   一份份沉甸甸的荣誉。   一张张笑呵呵的面容。   承载了多少汗水与苦累,也见证了多少成功与喜悦。   看得梅瑰无比羡慕,无比感慨。   虽然以前她也是常胜将军。   可从未站上过领奖台,也从未得到过任何权威机构的认可。   她只是一部赚钱还债的机器。   什么为梦想而拼搏。   什么为家族或国家争光。   什么集体荣誉感。   不存在的。   和墙上那些选手比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玷污了这项神圣而伟大的运动。   看着别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内心激动不已,战斗之魂被彻底点燃。   无债一身轻,从现在开始重新出发,还来得及吗?   陇川不过是个小地方,在区域性比赛中称王称霸无法让她满足。   她想变得更加强大,登上更大的舞台,取得比他们更耀眼的成就。   希望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答案和归宿。   梅瑰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同时目光移向别处,荣誉墙旁边还公开了一张课程表。   初、中、高级,站立技术   初中高级及无道袍柔术。   散打、摔跤(中国式、古典式、自由式)跤。   泰拳,拳击,少儿搏击,欧式踢拳,日式踢拳,综合格斗……   一对一私教,周一到周日可自行安排时间。   教练不是世界冠军就是享誉国际的大师级人物。   馆长侠客的大名亦赫然在列。   梅瑰紧紧盯着那两个字,视线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这段时间,她把对方以前比赛的视频逐帧逐帧分析了一遍。   除了体能、力量出众外,笼边压制技术也相当出色,那些都是她所欠缺的东西。   如果真的能拜侠客为……   “哟,这不是黎家大小姐嘛,不在学校好好搞社团,跑到这来干什么了?”   心声未落,耳畔杂音又起,嚣张的态度,嘲讽的语气,明显是冲着黎初来的。   梅瑰转过身,一名穿着运动服、浑身是汗的矮个女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   她梳了一头脏辫,脖子上圈着冰袋,左手拎着一瓶运动饮料,四肢肌肉发达。   乍一看颇有点肉弹战车的感觉,模样看起来似乎也有些面熟。   想到什么,她即刻扭头。   果然没记错,是照片墙上的人。   龙淼淼,十八岁。   省运会散打冠军。   全国青年散打锦标赛冠军。   FFL国际青少年搏击联赛春(省区冠军赛)、夏(大区冠军赛)、秋(全国冠军赛)季赛冠军,冬(洲际冠军赛)季赛季军。   刚刚成年,冠军却拿到手软,战绩如此彪炳,怪不得那么狂妄,那么跋扈。   “关你屁事儿。”黎初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得理她。   龙淼淼却不依不饶,她拧开瓶盖,边喝边打量黎初和梅瑰:“家里钱多了咬手,又带冤大头来赞助了?”   “对金主爸爸说话客气点。”黎初仗着身高优势,一脸不屑地俯视龙淼淼,“否则断水断粮,让你喝西北风。”   “唉哟,人家好怕怕哦。”龙淼淼假装瑟瑟发抖,抱臂搓手,“所以这次金主爸爸又打算捐多少呢?”   黎初拉过梅瑰,把她推到龙淼淼面前:“不好意思,这次不赞助,我是专程带朋友来拜师的。”   “哈哈哈,拜师!?”龙淼淼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喷水,“别逗了,你们这种大小姐哪吃得了这份苦,快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那你去跟老师说呀。”   “教练!?”   “对,我朋友就是你们教练、我老师、侠客大大的新欢,是他指名道姓让我们来的。”   “切,我才不信呢。”龙淼淼冷哼一声,鼻孔朝天,“当初教练也说你资质一流,结果连场都不敢上,是个怂包软蛋。”   “黎初才不是怂包软蛋,她很厉害。”世界冠军的确很牛逼,可不代表她们能随意侮辱别人,梅瑰忍不住回怼。   她看过黎初比赛,半个月来,天天放学对练,她有多少实力,她心知肚明。   “只能玩玩街斗,正式比赛,她连名都不敢报,也不敢和我们一起训练,这还不怂?这还不孬?”龙淼淼底气十足,句句直捅心窝。   不愿参赛,梅瑰姑且问过原因。   至于训练的事,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在学校时,黎初一个人练得相当卖劲,每天都给自己制定目标,不完成,绝不回家。   两人对练时,她和自己一样不喜欢把节奏拖入地面,所以主要以站立技术为主。   除了移动、步伐外,拳法、腿法、肘击、膝击,都是她稍占上风。   因此半个月来,大家互有胜负。   如果这样的对手都算软蛋怂包,那她算什么呢?   梅瑰严重表示不服,她向黎初使了个眼色。   潜台词——快用拳头让丫闭嘴,什么冠军,可去TMD吧。   黎初却笑着撇开了视线:“咱们是来找老师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是单纯的嫉妒。”   龙淼淼不爽的嗤道:“呵,我用得着嫉妒你们?”   “老师收了新徒弟,还有空教你吗?”黎初故意刺激,“等我家梅梅拿到UFC的金腰带,你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噗——”龙淼淼一口饮料没忍住喷了出来,不小心呛到气管,咳得面红耳赤。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瞅着梅瑰:“UFC?金腰带?就凭她?”   “不信,可以试试!”黎初趁机拱火。   龙淼淼五指用力一捏,水瓶嘎啦一声,瘪了:“试就试,谁怕谁!”   梅瑰满头黑线,内心腹诽,黎初这家伙,其他社团前来挑衅,她丫不是揍得很欢嘛,还大言不惭放话1V4,怎么换了个地方,就把自己推出去挡刀了?   难道心虚了!   不应该啊!   “事先申明,我可不是怕她。”黎初一眼看出了梅瑰的心思,她揽着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俱乐部和学校一样爱欺生,这家伙现在风头正盛,你杀了她的锐气,不仅能让老师看到你的实力,还能让其他学员闭嘴。”   原来是为了一箭双雕啊,这还差不多,梅瑰心想。   以前在陇川,俱乐部的队员们私底下撕逼、争夺资源的情况也常有出现。   老手欺负新手,成绩好的横着走。   所以开学第一天歪打正着立了个下马威,虽然名声不太好,但隋静那帮人的确老实了许多。   到了这儿,侠客即便有收她为徒的打算,可直接空降,总有人心里不服,尤其他的嫡系。   堂堂正正与世界冠军PK一场,倘若打赢,旁人自然无话可说。   不过,她还没和成年选手交过手,但目测应该同属一个量级。   只是小三岁,外加体型差距,让她在力量上明显落了下风。   而且对方的特点,她也不清楚。   嗯,该怎么打,才能取胜呢?   “黎初,你自己怂也就算了,带来的人居然比你还怂。”梅瑰陷入思考当中,急不可耐的龙淼淼使出了激将法,“你起码敢拒绝,这货直接吓尿了,呵。”   “好,我跟你打。”梅瑰爽快地答应了。   “给你一刻钟时间热身。”有人来踢馆,龙淼淼指着梅瑰的鼻子以擂主的姿态放话,“我在三号笼等你!”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跟我来。”黎初拉起梅瑰的手,带她去更衣室,连路还不忘介绍对手的情况。   “那家伙是重击型拳手,力量远胜技术,脚下移动不太行,爱莽冲,续航能力强。”   “还有,出拳时习惯抬下巴,比起站立技术更擅长地面缠斗。”   梅瑰频频点头,根据黎初的提示不断在脑内演练对阵模式。   十五分钟后。   换好衣服,热完身,梅瑰在黎初的陪伴下来到三号笼。   龙淼淼已全副武装在网内等着她。   网外也围满了观众。   乌压压一片人,俱乐部的教练、队员好像全来了。   “别紧张,放轻松,没问题的。”进笼前,黎初拍拍梅瑰的肩膀和背,耐心叮嘱,“现役蝇量级女魔头十四岁就击败了成年选手,我相信你也可以。”   梅瑰眼神坚定,自信满满地挥起拳头撞了撞黎初的胸膛,示意她放心。   “梅梅,加油,加油,加油!”黎初用力鼓掌,扯着嗓子吼道。   梅瑰撞撞拳套,蹦蹦跳跳地闯进笼子,试图让自己尽快适应气氛,并兴奋起来。   沿着笼边跑了几圈,背上出了一层薄汗,她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走向龙淼淼。   立定之后,她淡定自若地问道:“没有裁判吗?”   “不好意思,在下来晚了。”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深色唐装,手持折扇的中年男人,气定神闲地走进笼子。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金属眉架眼镜,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雅之气。   精神的旧式西装头搭配长鬓角,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又MAN又犀利,仿佛自带杀气。   一看就知身经百战,久经沙场。   “教练。”见到来人,龙淼淼毕恭毕敬地颔首致意。   “我叫姜狄,你也可以叫我侠客。”名叫姜狄的男人弹击着扇柄,慢慢拉开扇面,“今天这场比赛由我担任裁判。”   原来是侠客,真人和赛场上的他,气质完全不一样。   初次见面,梅瑰不知如何打招呼,索性先抱拳后鞠躬:“您好,我叫梅瑰,请多多指教。”   姜狄点点头,开门见山道:“比赛采用三回合制,每回合五分钟,局休一分钟,KO、TKO、降服,由我负责,判定由外面的三位教练裁决,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龙淼淼脱口而出。   梅瑰瞥了眼裁判席。   上面坐着三个老外,其中一位身披柔术黑带道服,另两位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   “没问题。”她客气地向他们鞠了一躬,以示尊敬。   “既然两位都没意见。”姜狄摘掉眼镜,放下扇子,戴上手套,走到二人中间,“那……开始吧。” 第062章 第一回 合,由于互相不了解,梅瑰和龙淼淼都打的相对谨慎和保守。   彼此之间出拳十分小心,几乎没出现什么过激的大动作。 第二回 合,热身完毕,试探结束。   自诩经验丰富的龙淼淼见梅瑰没啥大本事,便开始全力输出。   梅瑰见招拆招,利用灵活的步伐和臂展优势控制节奏。   虽然身上挨了几下,却未伤及要害。   连续几记重拳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龙淼淼进一步借助摇闪与下潜,试图快速缩短距离,对梅瑰实施近身打击。   然而,莽撞冲锋的代价正好暴露了某位冠军的弱点。   梅瑰抓准时机,迎前以膝击、肘击、刺拳还击。   招招对准她的下巴,精准打点,速度奇快,送出一波伤害,直接重创对手。   龙淼淼下颌很快开了口子。   她怒从心起,着急反击。   奈何节奏已乱,速度又跟不上,导致打出去的拳软绵绵的,碰到对手却无法产生伤害。   梅瑰则持续保持压迫,拳肘膝不断输出的同时,脚下也趁其不备连续送出前腿低扫。   龙淼淼把防守重心都放在了躯干和头部。   毫无准备之下,膝盖内侧中招,瞬间失去重心,单腿被迫点地。   对手身体失衡,面门露出巨大空档,梅瑰立即使出一记后手跳步直拳,倾注全力挥出的一拳正中其下颌。   开口加重击,雪上加霜的龙淼淼被彻底打懵了。   不受控制的身体只能本能向后退,踉踉跄跄,步伐凌乱,防守全面崩溃。   见状,梅瑰倾身压上,将对手逼至笼边,一顿爆锤。   龙淼淼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没几下就抱着头、蜷着身子倒在了笼边。   一方占据压倒性优势,一方躺平挨揍却不认输。   姜狄看了看表,离第二回 合结束还有五十多秒,当即决定上前制止。   裁判出手,game over。   赢了吗?   姜狄拉开自己时,梅瑰还没什么实感,甚至觉得没打过瘾。   “啊啊啊,梅梅,好样的!”   “梅梅,万岁!”   梅瑰获胜,黎初比她本人还要开心。   她激动得翻过围栏冲进笼子将其抱起顶在肩膀上,原地转起了圈圈:“梅梅,我爱死你了!”   啪啪啪。   嘘——   双脚离地的那一刹,梅瑰封闭的五感顷刻间打开。   掌声与哨声如潮水般涌入耳帘,头顶的灯光与周遭的风景急速旋转,炫目如斯。   不是嘘声,不是喝倒彩。   她赢了,她真的赢了。   不仅赢了比赛,还赢得了观众的尊重。   好开心!   好激动!   热血沸腾,汗毛直立,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感觉和过去为钱还债时打比赛完全不同。   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与荣誉感,还有小伙伴共同沉浸其中,共同分享,共同庆祝的雀跃感和满足感,真的有一种她得了世界冠军的错觉。   虽然这只是一场非正式比赛。   虽然不对外直播。   虽然一开始观众都是对手的熟人。   虽然赢了也不应骄傲。   虽然张扬不符合她的性格。   虽然在别人的地盘大肆欢庆不好……   梅瑰却禁不住高昂头颅,高举双手,竖起食指,指向天空,放肆一回。   她无法像黎初那样放开嗓门大喊大叫,也无法自然的做出各种出格疯狂的举动。   只能安静的,无声的表达。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宣泄和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一直视女魔头为目标,偶像十四岁做到的事情,十五岁的她也同样做到了。   能击败一次世界冠军,日后肯定还能击败十次,几十次。   酣畅淋漓、意义非凡的一场胜利使得梅瑰信心倍增,同时也更加认清了未来的道路。   她可以的,她没问题的,她还年轻,只要好好弥补弱点,她一定能取得独属于自己的荣光。   她要拜侠客为师,她要朝着更高的目标努力前进。   闭上双眼,她默默在心底向天许愿,向天起誓。   “黎初,快放我下来。”祷告完毕,梅瑰敛起情绪,拍拍身下之人,裁判未宣布获胜者,比赛还不算真正结束。   黎初秒懂,赶紧照做。   从云端回归大地,梅瑰的脚仍旧觉得不太踏实。   立定之后,她的目光率先锁定了龙淼淼。   她已经站起来了,正被教练团队围着。   队医帮她紧急处理伤口,助理替她清理血迹和放松身体,脸部挂了彩,她身上那股嚣张的气焰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出于礼貌,出于尊重,梅瑰走到她身边,客气的与她握手。   龙淼淼瞪着梅瑰,眼神凶狠,脸上写满不服气。   不过,她却没有拒绝,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了手。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并为自己刚才的不当言行道歉。”她紧紧地握住梅瑰的手,很用力很用力,“这场比赛,我输得心服口服。”   梅瑰卷卷嘴角,大度地表示:“道歉倒不必,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大小姐。”   闻言,龙淼淼先是一怔。   紧接着双眼睁大,眸底残存的不甘与怒意逐渐消融,在不解与疑惑当中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最后绷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两位选手一笑泯恩仇,姜狄拍拍手,示意她们到场地中间来。   梅瑰和龙淼淼一左一右,与裁判肩并肩而立。   姜狄各自握住二人的手腕,然后将梅瑰的手高高举起,大声向大家宣布:“获胜方,梅瑰。”   话音未落,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梅瑰长舒一口气,微微扬手示意。   圆形的笼子四面八方都坐了人,她每个方位都没有漏掉。   但当她转过身,视线快速掠过人群之际,竟意外地觅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获胜之后,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傅星樊。   她恨不得立即打电话通知他,然后扑到他怀里,索要抱抱举高高转圈圈。   没想到,他居然不打招呼就来了。   是打算给她惊喜吗?   梅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拆了拳套和绷带,使劲擦,来来回回,反复数次。   揉到发酸、发痒、眼眶泛红、湿润泛滥,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视野里,傅星樊的面容却愈发清晰起来。   没错,是他!   是她的哥哥!   他真的来了。   在她赢下比赛,不,应该比那更早。   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混迹在人群当众。   默默地注视着她。   默默地为她加油。   默默地替她捏了一把汗。   默默地见证了她取胜的全过程。   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真的亲眼看到了她人生最为重要的一幕。   这不是梦!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秒,梅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一脚蹬在铁网上,翻身越过笼子,直奔傅星樊而去。   傅星樊稳稳地站在原地,笑着展开双臂迎接妹妹的到来。   一记飞扑,梅瑰双脚死死地缠住哥哥的腰身,双臂牢牢地圈住哥哥的脖颈,泪流满面地炫耀道:“哥哥,我赢了,我赢了。”   傅星樊一手托住妹妹的腰,一手抚上梅瑰的脸,指腹沿着她的眼睑来回摩挲,动作轻柔而小心:“哥哥看到了哦,我家梅梅简直宇宙无敌棒。”   梅瑰松开脚,踮起脚尖依偎在哥哥怀里,哑着嗓子,小声呢喃:“哥哥能来,我真的好高兴。”   傅星樊搂着怀中人,眉眼含笑,目光灼灼地凝着她又哭又笑的滑稽脸:“以后你的每场比赛,哥哥都会亲临现场为你摇旗呐喊。”   “真的吗?太好了。”梅瑰高兴到跳了起来,“只是,哥哥怎么知道今天我会别人PK呢?”   “第一天上学,你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第一次来俱乐部大概也会这样,所以哥哥就偷偷跟来了。”傅星樊温柔地揉了揉梅瑰的头发,“比赛期间可把哥哥憋坏了,想加油都不敢喊出声,生怕打扰到你。”   “如果听到哥哥的声音,我八成会分心。”梅瑰很诚实,也不藏着掖着。   “尤其第二局开局阶段,哥哥紧张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傅星樊心疼地捧起妹妹的脸,拇指在她浮出淤青的颧骨处流连,“我家梅梅长得这么好看,她怎么下得去手哦。”   “哈哈哈……”梅瑰戳戳颧骨,“没事,都是小伤,回去冷敷一下就好了。”   “好,回去哥哥帮你敷。”傅星樊宠溺地刮了刮妹妹的秀挺小巧的鼻子。   梅瑰皱皱鼻子,点点头。   “哦,对了。”撒完娇,想起正事的她抱着傅星樊手臂来回摇晃,一脸认真地询问道,“哥哥,刚才上场执法的裁判就是侠客大神,我想拜他为师,可以吗?”   “当然可以。”傅星樊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那我们一起去拜见大神吧。”梅瑰拉起傅星樊的手,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向擂台。   客串完裁判,姜狄又恢复了先前的形象,他推推镜框,摇着折扇迎向兄妹二人。   “不好意思,我家梅梅给你们添麻烦了。”作为晚辈,傅星樊放低姿态,按照江湖规矩,客客气气地朝姜狄抱了抱拳,作了作揖。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在下,招待不周,烦请见谅。”姜狄合上折扇,侧身做了个引导手势,“在下姜狄,是这儿的老板,关于令妹的事,能否借一步说话?”   “傅星樊,梅瑰的哥哥。”傅星樊后退一步,客气礼让,“姜老板,请——”   梅瑰对什么合约之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到了姜狄的办公室,她立马被镶嵌在墙上的荣誉柜给吸引住了。   成为职业格斗选手前,大神练了多年散打。   先后登上过省运会、全运会、世青赛、世锦赛的最高领奖台,还拿了一块奥运奖牌。   加入MMA后,斩获了数条金腰带,可惜签约UFC却始终未能拿到冠军挑战权。   所以他才大力宣传推广综合格斗这个项目,为无数有志青年搭建平台,助力他们挑战UFC。   外头那面墙也独缺这项荣誉,如果她能成为第一人,那……   “冬训,我很赞成,但今年不行。”   看得起劲时,梅瑰忽然听到了傅星樊的声音。   扭过头,她的哥哥和姜狄正坐在身后的沙发上谈着什么。   前面他俩说了什么,她没怎么注意。   冬训的话,对于运动员而言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之前在陇川,启蒙教练就是这么要求她的。   “今年为什么不行?”姜狄并未询问具体原因,梅瑰却很好奇,她绕过沙发,坐到傅星樊身旁,不解地问道。   傅星樊却神秘兮兮地回了两个字:“……秘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MMA和UFC的关系类似篮球和NBA,前者是项目总称,后者是赛事   ②武术散打为北奥特设项目 第063章   傅星樊故意卖关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梅瑰早习以为常。   再久,她都等得起。   只是,现在事关训练还有合同。   这么私人、这么任性、这么毫无说服力的理由,作为教练和老板的姜狄也愿意接受吗?   毕竟想成为一流的队员,一天都不能放松。   于是,梅瑰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地看向对面。   四目相接,姜狄眼中盛满笑意,他十分理解地点点头:“没问题,除此之外,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居然答应了,而且还用了尊称“您”,这可把梅瑰惊呆了,果然金主才是爸爸吗?   “谢谢,我这边没其他要求了。”说完,傅星樊转手把合同递给了身边人,“梅梅,这份合同,你也看一下。”   合同厚得和小册子似的,梅瑰皱皱眉头。   似曾相识的场景,勾起了她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当初和姓周的签约时,对方提供的合同页数也很多。   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逐字阅读,看完脑子却更乱了。   明明都是汉字,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连一块愣是不知道啥意思。   较真问吧,奸商又开始东拉西扯,直接把你绕晕。   没文化真可怕,只能哑巴吃黄连。   面对最后一根稻草,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所以稀里糊涂的就把自己给卖了,最后还要帮奸商数钱。   可恨啊!   可气啊!   这回,有傅星樊在,梅瑰一点也不担心。   她大胆地把合同推了回去,吐吐舌头道:“哥哥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   “那怎么行,我把重点给你重复一遍。”傅星樊捧起合同,打算从第一页开始念。   “不用了。”梅瑰一巴掌盖在条约上,打断道,“我相信哥哥。”   妹妹无条件信任自己,傅星樊心里和脸上都笑开了花。   心情大好、玩心大发的他合上文件夹,饶有兴致地打趣道:“真不怕哥哥把你卖了?”   梅瑰扑闪着眼睛,故作天真地问道:“多少钱一斤?”   傅星樊抱臂沉思。   半晌,他手成八字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回答:“一斤……起码一百八十个亿吧。”   梅瑰努力憋笑:“这么贵,谁买得起呀。”   傅星樊板着脸,冷哼一声:“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还想要我妹妹,做梦!”   梅瑰耷拉脑袋,捧着小脸,唉声叹气道:“哥哥狮子大开口,妹妹恐怕永远卖不出去咯。”   “哎……”傅星樊架起二郎腿,托着腮贼贼地笑道,“那哥哥就勉为其难继续养你吧。”   “哈哈哈……”兄妹之间中二又不失温馨的对话,把一旁围观的姜狄给逗笑了,“这位哥哥大人,在下可拿不出那么多钱,那这份合同岂不是要打水漂了?”   “我跟妹妹开玩笑呢。”话音未落,傅星樊赶紧抄起笔,以监护人的名义在合同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而后郑重地将文件夹交给姜狄,“我家梅梅,就拜托您了。”   姜狄双手接过合同:“谢谢哥哥大人的信任与支持,在下一定竭尽所能教导令妹。”   “那就麻烦您了。”傅星樊紧紧握住姜狄的手,感激地鞠了一躬。   “诶,您实在太客气了,能有如此天赋异禀的徒儿,是在下的荣幸。”姜狄热情回握,同时颔首致意,“从今往后,大家一起努力,争取打出好成绩。”   “梅梅,还不快来拜见师父。”交接仪式完成,傅星樊眉眼弯弯,朝梅瑰抬了抬下巴。   梅瑰倏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给姜狄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哎呀,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姜狄连忙起身扶起梅瑰。   “那……要敬茶?”梅瑰不知所措地问道。   当初启蒙恩师天天追在屁股后面,想尽办法拉她入坑,死缠烂打好久,她才答应。   什么拜师,什么入门之类的,通通不讲究,直接开整。   现在作为主动方,她求别人,毫无经验的她倒是有点慌了。   “什么都不需要。”姜狄拍拍梅瑰的肩膀,“这几天,我会专门为你设计一套训练计划,到时咱俩好好配合。”   梅瑰双手攥拳,点头如捣蒜:“我一定好好配合。”   “那好,等计划制定完成,我再通知你们。”姜狄晃晃手机。   “你师父说,你现在尚未成年,所以各种通知都会让监护人先过目。”傅星樊解释,“不过梅梅放心,训练相关的事,哥哥这个外行保证不干涉。”   “才不是干涉呢,有哥哥把关,我不知多放心。”梅瑰拉住傅星樊的袖子,来回晃荡,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信任加依赖,简直让傅星樊心里甜出了蜜。   他摊开大掌罩住妹妹的脑袋,当着姜狄的面,旁若无人地揉起了她的头发,眼中的宠溺都快漫出来了。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当初黎初的父母可死活都不肯签字呢。”姜狄摇着折扇,无限感慨。   听到黎初的名字,梅瑰瞬间想起了龙淼淼之前说过的话。   正好本人不在,她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姜狄打探清楚。   “师父,黎初为什么不来训练,也不报名参加比赛?”   闻言,姜狄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凝结,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刷拉刷拉。   他收起扇子,又打开扇子,如此反复几次,方才作罢。   突兀的声音不停在耳畔回响,梅瑰拧紧眉头,心里发慌。   瞧师父的样子,绝对不可能不知情,但他却很迟疑很为难,八成是不方便说。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尴尬地抓抓头,“我问过黎初,她说是因为怯场,我总觉得……”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   停了那么一两秒,她再次开口道:“不过没关系,她来不来训练、能不能参赛,都不影响我对她的态度和评价,她真的很厉害,身上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东西。”   “黎初确实很厉害,除了技术过硬,她还拥有得天独厚的身体优势。”谈及爱徒,姜狄的言语间有着藏不住的的赞叹意味,“只可惜……”   话锋突转,所有欣赏都在那一刹被无尽的惋惜给吞没殆尽。   咯噔一下,梅瑰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黎初果然是骗她的,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端坐着,双手握拳搁在膝盖上,神情严肃地瞅着姜狄,默默地等待着后续。   他说,她便听。   他不说,便算了。   “哎……”姜狄靠在沙发上,暗自叹了口气,缓了一会儿,他才捏着鼻梁,小声开口,“黎初的事,我的确知道,可我们之间签了保密协议。”   保密协议,那岂不是很严重,梅瑰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姜狄一脸遗憾地看着梅瑰,“不过你俩看起来一见如故,好好相处下去,说不定哪天,她会对你敞开心扉。”   “难得碰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一定和她好好相处。”梅瑰攥紧的拳头,微微松了松,“来日方长,我会继续努力。”   “那孩子境遇坎坷,一路过来真的挺不容易的,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帮她。”   “没问题。”   “不过,千万别把这些话告诉黎初,否则她会杀了我。”   “敢杀老师?这么猛吗?”   “要不然你以为那家伙为什么会中途转学呢?”   “原来是真的呀。”梅瑰的小嘴张成了O型,这个问题她也问过黎初,对方当时也这么回,她还以为丫装逼或开玩笑呢。   “那家伙有时候情绪波动比较大,在学校,你替我多注意点。”姜狄语重心长地叮嘱。   “好嘞。”梅瑰满口答应。   “行,那黎初就拜托你了。”姜狄抬腕看了看表,“时间还早,我再带你们去别的地方参观参观,对了,咱们还得做一个DEXA扫描。”   “DEXA扫描是什么?”傅星樊比梅瑰嘴还快。   姜狄边走边解释:“双能X线测试,能准确测出运动员的肌肉和骨骼含量以及体脂率,方便确定量级,我也将根据数据来设计你的课程。”   “科学训练,科学管理,专业。”梅瑰竖起大拇指,充满期待。   以前在陇川,虽然也有训练师,待遇却没这么好。   什么DEXA扫描,更是闻所未闻。   “再者,营养师也能及时根据运动员的身体状况提供所需营养,以后还牵涉到赛前补给配药、降重升重之类的东西。”出了门,姜狄继续科普。   梅瑰和傅星樊紧跟左右,竖起耳朵认真听。   “你现在要上学,所以课程基本安排在晚上和周末,咱们这有专门的自助餐厅,你训练时的饮食会由营养师负责安排,可不能嘴馋乱吃哦。”   “我家梅梅很乖很自觉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在家在学校也按照俱乐部的食谱来。”   “到时您把食谱发我,我会严格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给梅梅吃。”   “还有……”   一人说,一人记。   身为学员的梅瑰只负责听,像个局外人似的。   哥哥却为她冲锋陷阵、鞍前马后。   那忙碌又紧张的模样仿佛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可谓操碎了心。   托哥哥的福,她可以尽情参观,毫无后顾之忧。   走着看着,偶尔不经意闯入眼帘的熟悉背影,她脑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哥哥以后一定是个绝世好爸爸。   能当他的孩子,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   美好的向往,害她差点露出姨母笑。   但天真的幻想仅仅维持了一秒钟,就被她掐灭了。   回过神,她的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更加可怕、更加自私的念头。   哥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决不能让给其他人。   当时,她还不明白这种强烈的,带着占有欲|望的感情是什么。   直到十六岁生日那天…… 第064章   一周后,姜狄将训练计划和食谱通过微信发给傅星樊。   哥哥大人仔细过目之后把东西直接打印了出来。   一部分贴在家里各个角落,方便当时人随时随地查阅。   剩下的家庭成员人手一份,以便积极配合,时刻提醒。   有了大家的支持,梅瑰训练起来也分外卖劲,分外投入。   见到好友如此上进,黎初也忍不住来帮忙。   在学校活动完,她还会和梅瑰一起前往俱乐部。   偶尔当当陪练。   偶尔坐镇幕后干些后勤的活儿。   就这样,二人白天上课,晚上及周末进行训练。   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日子过得充实而简单。   家、学校、俱乐部,三点一线,忙忙碌碌,紧紧凑凑,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期间,梅瑰不仅长高了三公分,在大神的亲自指导下,她的短板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寒假来临,姜狄告诉她,下学期开始允许她参加比赛。   听到这个消息,梅瑰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告诉哥哥。   第二反应是找个地方请黎初吃大餐,好好庆祝一番,顺带感谢她这段时间的陪伴与照顾。   哥哥大人接到电话比她还兴奋,马不停蹄赶往俱乐部迎人。   然而黎初那家伙竟一声招呼不打,提前走掉了。   梅瑰很是郁闷,又是发信息又是连环call,黎初不理也不接。   没办法,兄妹二人只好杀去她家,却被管家告知,主人回老家了。   黎初的父母在加拿大做生意,她在几岁时便随双亲移居温哥华。   初二上学期,因为揍老师,不得已转了学。   所以她很讨厌那个地方,说打死也不会再回去。   结果……   “搞什么鬼!?”没找到人,梅瑰只能悻悻而归,“回家就回家,干嘛不说一句!”   她实在想不通,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还是有什么急事,来不及告知?   本来开开心心的一天,由于这突如其来的糟心事儿,心情全毁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黎初。   姜狄说,那家伙有时情绪波动比较大。   之前训练时,她倒没什么大感觉。   不过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的行为举止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比如,前一天还好好的,过了一夜就戴起口罩装酷扮深沉。   不说话不理人,跟个哑巴似的。   连吃饭也不脱口罩,全程靠打字、眼神、手势交流。   再比如,体重忽轻忽重,脸型忽圆忽尖。   胖得毫无征兆,瘦得猝不及防,和吹气似的。   问就是吃多了、熬夜了、体质特殊。   Emmmmm……   反正就是各种神奇。   但当时两人关系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她以为是大姨妈的缘故,也没怎么在意,一心扑在学习和训练上。   如今回想,梅瑰觉得细思极恐啊。   “呀!”似发现了什么,她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尖叫出声,“那家伙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所以才不辞而别!”   不行,她得亲自去趟加拿大看看情况,反正有一个月假期,又不用冬训。   可不等开口,回到家的她却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庭院里停了好几辆车,管家指挥着女佣忙前忙后,每辆车的后备箱里都塞满了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   搬家吗?   “宝贝儿,回来了。”正当梅瑰不明所以时,棠瑛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乖女儿,她立即上前抱了抱她,“恭喜你下学期……”   祝福的话尚未说完,老母亲发现女儿皱着眉头,一脸不开心,便捧起她的脸,心疼地问道:“怎么了?快告诉妈妈?”   梅瑰没有说黎初的事,而是不解地着指着搬上搬下的佣人们:“……这是?”   “今年咱们去新西兰过年,爸爸已经到那儿了,他们正在准备。”棠瑛搂着女儿的肩膀,边安慰边解释。   爸爸!?   老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梅瑰跨进傅家大门这么久,还没见过一次真人。   虽然经常视频,但她对傅立承的感情远不如哥哥和妈妈。   论熟悉程度也赶不上日夜照顾她的管家和女佣们。   前段时间约好了元旦回来,可到了时间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推迟了。   天知道上次她做了多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没想到最后白费功夫,说不失望,那都是假的。   打那以后,她便觉得,继续和老父亲保持这种云收养的关系也挺好的。   见了面难免紧张,隔着屏幕心理压力小很多。   嘴笨不会说话也能靠卖萌卖笑蒙混过关,真人出现在眼前,想打马虎眼就没那么简单了。   至于新西兰,自从傅星樊把那儿的极光和虎鲸吹得天花乱坠之后,她便惦记上了。   可见傅立承,又得重新做心理建设,再加上黎初的事,让她生出了一丝抵触之心。   要是能去加拿大就好了。   “哥哥也不想去。”停好车,傅星樊转着钥匙走到二人身边,身为宠妹狂魔,他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妹妹的心思。   “……那?”梅瑰忽然觉得希望来了。   “不过呢……”傅星樊双手负于身后,俯身凑到梅瑰跟前,歪着脑袋,笑脸盈盈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上次哥哥说的秘密就在那里哦。”   闻言,梅瑰双眼一亮,愁容渐消。   原来哥哥还记得啊,她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呢。   啊啊啊,好想去!   只是答应了哥哥,去见好朋友的事就得暂时搁置了。   怎么办!?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友情,真让人纠结啊!   要不,先到新西兰,揭开秘密后再央求哥哥带她去加拿大?   好,就这么办!   思考片刻,梅瑰最终选择了前者。   别人见色忘友,她见兄忘友。   对不起黎初,你再等等我,她十分抱歉的在心里默默乞求对方的原谅。   说走就走,当天晚上,与丈夫久别重逢的女主人兴冲冲的托儿带口踏上了新春之旅。   时隔大半年,梅瑰再次见到了傅家的私人飞机——虎鲸。   上回碰面,是她收到育成通知书的第二天。   为了奖励妹妹,傅星樊专程带她去机场涂鸦。   因为他们乘飞机从陇川回来时,他曾对梅瑰许下过诺言——星星代表我,玫瑰代表你,上天入地,我们也要在一起。   所以他特地挑了个喜庆日子兑现承诺。   飞机尾翼离地十几米,车载升降平台稳如老狗,安全措施做得也相当到位。   但梅瑰在攀爬的过程中还是出现了双脚发软的情况。   周遭没有任何阻挡物,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吹乱了头发,吹迷了眼睛,吹得裙摆猎猎作响。   地面的人缩小了无数倍,像蚂蚁一样。   而身在高处的她仿佛也化作了尘世间一粒渺小的砂砾,一不小心就要被风吹跑了。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画东西,她连笔都抓不稳。   进退两难之际,傅星樊及时挺身而出。   他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蘸油漆、画图案、涂颜色,一笔一划,从头至尾,一气呵成。   呼啸的风,斑斓的色彩,炎夏的阳光,盘旋的鸟儿,流动的云彩,密密麻麻的旅客,世间一切、天地万物尽在他们脚下。   哥哥温暖的胸膛,宛若城墙。   挺拔的脊背,宛若苍松。   温热的呼吸,宛若镇定剂。   柔软的话语,宛若救命稻草。   牢牢地包裹着她、支撑着她、引领着她,让她忘却恐惧与胆怯,让她在安心与雀跃中体验人生那难得一见的风景和美妙。   星辰闪耀,玫瑰花开。   哪怕是夜晚。   哪怕风吹雨打。   哪怕水淋日晒。   那刻在机翼之上,那象征着他们的星与花,亦清晰可见,一点也没有褪色。   “哥哥,你看——”梅瑰指着机翼,幸福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多漂亮呀。”   “那是,也不看出自谁之手。”傅星樊比妹妹还要嘚瑟,“想不想再试一次?”   “真的可以吗?”第一次太紧张,全靠哥哥的梅瑰下来之后相当后悔,她一直巴望着时光能够倒流,重来一次好挽回颜面。   “涂装想换就换,在虎鲸之前,哥哥还画过皮卡丘、哈士奇、鲨鱼、愤怒的小鸟、熊猫以及和小雪一起制作的各种联名产品。”傅星樊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列举着自己曾经的杰作。   “哈士奇,哈哈哈。”梅瑰擅自在脑内进行替换,萌萌的虎鲸头变成蠢蠢的二哈,那滑稽的画面可把她笑坏了。   “汪汪汪——”兄妹俩聊得兴起时,小白也来凑热闹,潜台词——画我画我。   “好好好,涂你涂你。”傅星樊揉揉狗子的脑袋,再摸摸妹妹的头发,“岛上建了机场,咱们就在那画吧,让小白当模特。”   “机头那部分由我负责,黑黑的鼻子,红红的舌头,还有两只兔耳朵。”梅瑰比出剪刀手贴在额头两边,摇头晃脑。   傅星樊一手撸狗,一手撸妹,笑成了一朵花:“好好好,全归你。”   “哦,对了,咱们要去什么岛?”冷静下来,梅瑰才想起问此行的目的地。   听到这个问题,傅星樊兴致骤减。   他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和老爸相关的话题,他连提都懒得提。   “玫瑰岛。”见状,一旁默默围观的老母亲自然地接过话茬,并从包里掏出一份红色的信封,“是爸爸送给你的生……”   “咳——”棠瑛话还未说完,傅星樊突然咳嗽一声。   老母亲瞬间反应过来,话锋一转:“见、面、礼。”   一字一顿,嗓音温柔而舒缓。   能收到与自己同名的岛屿作为见面礼,梅瑰非常高兴。   可刚才老母亲和哥哥之间的眼神交流,似乎有点不对劲,感觉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等等,岛屿也能买卖送人?   贫穷有时会限制人的想象力。   尽管做了快一年千金大小姐,什么米兰时装周、什么名媛聚会、什么拍卖会……   这些壕无人性的大场面,她已见怪不怪。   但老父亲第一次出手竟如此阔绰,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果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梅瑰拆开信封一看,是份产权证明,全英文的。   入读育成后,英语授课外加傅星樊和黎初的帮助,她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尤其口语。   虽然手头这份证明上头有不少高级词汇,却不影响她理解。   一句话概括就是这座岛归她了,产权永久。   哇塞,这得多少钱啊?   激动、喜悦、快乐、美满……   各种各样的情绪齐齐袭上心头。   沸腾的鲜血直冲脑门,弄得她头皮发麻,大脑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于是,她捧着信封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   颤颤巍巍间,一张粉色的便签飘然而下。   小白眼睛特别尖,东西落地前,它机智地张开嘴,一口叼住,然后摇着尾巴往主人手里送。   梅瑰抽出对折的便签,小心翼翼地翻开。   上面写着几行中文。   白底黑墨,字迹匀净凝练,媚逸遒劲。   令人赏心悦目。   与傅星樊的笔迹颇为相似。   真不愧是父子。   内容如下: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座孤岛   玫瑰的种子在海风与波涛的指引下,飘摇至此   落地、生根、发芽、开花   于独寂中生出希望,于希望中汲取幸福   爱意终将化作暖流,为你挡风遮雨   祝我亲爱的女儿梅瑰,十六岁生日快乐   爱你的爸爸和妈妈   吧嗒——吧嗒——   在心里默念完,梅瑰扁扁嘴,鼻头一酸,眼眶一湿。   睫毛眨眨,滚烫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一滴一滴,不受控地往下坠。   孤岛、玫瑰、波涛、飘摇、孤独、希望、幸福、亲爱的、生日……   短短数句,字字戳心。   好比写尽了她的一生。   谁说文字冷冰冰,没有温度。   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   这段话却让梅瑰深深地感受到远在彼岸的“爸爸”对她的关心与疼爱。   长久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那段挥之不去的关于“父亲”的阴影。   终于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第065章   “宝贝儿,怎么哭了?”女儿泪如雨下,棠瑛看得心都要碎了,又不知如何安慰,手足无措的她急得团团转,“是不是不喜欢?”   傅星樊却懒得废话,直接把妹妹揽进怀中,一只手夺过便签,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心。   熟悉的气味传来,灼热的温度扩散,无声胜有声。   梅瑰毫不犹豫地回抱,依偎在哥哥胸膛尽情宣泄,尽情释放,尽情享受。   “梅梅乖,哥哥在,妈妈也在哦。”棠瑛凑到傅星樊身边,一边安慰女儿,一边看便签上的留言,读完,她双手捧脸,一脸感动,“呜呜呜,写的真好,老公真棒。”   “好个屁!”傅星樊盯着倒数第二行最后半句话,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混蛋,把我的计划都搞砸了!”   撂下狠话,他折好便签,把它当作纸飞机飞了出去。   “这可不关妈妈的事哟。”棠瑛含着泪,摆摆手,连忙撇清关系,“爸爸把东西交给我时,并没有告诉妈妈里面夹了贺卡呢。”   “那你为什么不事先检查一遍?”傅星樊啧啧嘴,烦躁地扯开领带,“或者为什么不等我们到了再亲自送呢?”   棠瑛对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解释:“因为爸爸说他会害羞。”   傅星樊无语扶额,一把年纪害羞,开什么国际玩笑,小时候,当着他面亲热的人是谁啊。   “呼哈……呼哈……”   策划了许久的惊喜,竟然在最后关头功归一篑。   好气!   气到呼吸不畅,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胸闷气短。   “儿子,别气,放轻松,是妈妈不对,等见到爸爸,妈妈一定把他臭骂一顿。”察觉到傅星樊情况不对,棠瑛立即掏糖掏药。   傅星樊不理老母亲,他闭上眼睛、捏着鼻梁努力调整呼吸。   怀里的人还需要他照顾,这时候可不能让情绪失控,否则……   “哥哥,来,吃糖。”梅瑰把老母亲剥好的糖送到傅星樊嘴里,同时轻抚他的胸口,似是安慰又似在给他注入力量。   甜香透过齿缝渗进口腔,傅星樊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是玫瑰花的味道。   清香怡人,沁人心脾。   宛若一道溪流涓涓流淌,烧得正旺的心头之火在它的滋润下,一点一点偃旗息鼓。   “呼……哈……呼……哈……”   焦躁消退,烦闷蛰伏,情绪有所好转,傅星樊急促的呼吸亦慢慢趋于缓和。   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他缓缓睁开眼睛。   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突然闯入一双猩红的眸子。   含笑带泪,眼底蕴满担心与忧虑,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可可爱爱惹人怜。   “别担心,哥哥没事。”傅星樊抚上妹妹的脸,勉强挤出一抹笑,尚未恢复而稍显僵硬的肌肉使得唇角处挤出了两道深深的笑纹。   “我也没事,只是太感动了。”梅瑰紧紧揪住傅星樊的衣襟,“因为上次过生日还是十岁时,如果你们不提,我都忘了。”   闻言,傅星樊再次抱住了梅瑰。   比方才还要用力,还要动情。   “傻瓜,怎么会忘呢,玫瑰岛可是哥哥的主意,老爸老妈只负责出钱而已。”   “是呀是呀,本来哥哥打算一个人承包,妈妈和爸爸知道后就把付钱的活儿给抢过来了。”儿子女儿恢复正常,棠瑛欣慰地补充道,“你俩同天生日,我们怎么好意思让寿星买单呢。”   一月二十三号。   123,好记又顺口。   在翻看相册前,梅瑰万万没想到,她和傅星樊居然是同月同日生的。   当看到那个数字时,她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交集与缘分。   奇妙的共同点,让她感觉自己离他又更近了一些。   离开家,离开父母之后,她本来打算忘掉这个日子。   可命运却直接把它刻进了她的心脏与骨血当中,要她记一辈子,念一辈子。   于是,趁着学习或训练的间隙,她偶尔会思考,那天要送他什么礼物,要以什么样的方式为他庆祝生日。   可她没料到,对方也在和她干着同样的事儿。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呢?   想必在陇川时就知道了吧,想必精心准备了很久吧,不然不会气到发病。   “除了那座岛,应该还有别的惊喜吧。”梅瑰牵起傅星樊的手,露出最为灿烂的笑容安慰道,“所以别怪爸爸,哥哥的计划并不算完全失败。”   傅星樊顺势回握,十指相扣,他微微扬起下巴,一脸傲娇一脸不爽地哼道:“别人坑爹,他倒好,专坑儿子。”   兄长气难消,梅瑰使出了最后一招杀手锏:“哥哥别生气,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真的真的!?”傅星樊瞬间变脸,黯淡的双眼亮如星辰,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梅瑰吐吐舌头,模仿他的语气说道:“……秘密!”   “好吧,那哥哥就耐心等着你礼物啦。”傅星樊弯弯食指,调皮地刮了刮妹妹的鼻子,“还有……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勉为其难原谅老爸一回吧。”   “谢天谢地,太好了。”棠瑛把捡回来的便签塞到梅瑰手里,“梅梅,星樊,时间不早了,咱们该登机啦。”   梅瑰捏着袖子擦了擦便签上的灰和泪,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折好保存在离心脏最近的那个口袋里。   放好之后,她拍拍口袋,振臂一挥:“玫瑰岛,我来了!”   .   .   申城直飞新西兰需要十二小时。   上了飞机,人和狗狗直接闷头大睡,等着明天的到来。   翌日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潜入机舱。   由于季节相反,光线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全员换上夏装,暴露在外的皮肤温度飙升。   “感觉有点热啊。”梅瑰撩撩头发,蓄发大半年,她已经从留着杨梅头的假小子蜕变成了长发及肩的美少女了。   “梅梅,来,妈妈帮你梳头。”   “今天周三,该我!”   刚起床不久,还来不及整理发型的梅瑰瞬间成了老母亲和哥哥争抢的香饽饽。   自打头发能扎起来后,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决定今儿个谁替她梳头。   老母亲想撸娃,哥哥想撸妹,二人互不相让。   僵持不下时,他们就把难题丢给当事人,这可把她难住了,愁坏了。   都是至亲之人,谁也不能得罪。   怎么办呢?   为了家庭和谐,机智的梅瑰想了一个办法。   一三五妈妈,二四六哥哥,周日她自己来。   一人三天,多公平。   可傅星樊却不答应,凭什么老妈先来,他强烈要求更换时间。   做家长的哪能真的跟孩子较劲儿,老母亲只好退而求其次,大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这次,棠瑛没有妥协。   她挥舞着梳子戳戳手表,摆事实讲道理:“儿子,现在七点,夏令时,时差五小时,无论按新西兰时间算还是国内时间算,都已经周四了,该轮到妈妈了。”   有理有据,总不能再耍赖吧。   “我不管!”借着起床气,傅星樊还真耍起了无赖,“哪有凌晨两点梳头的,算周三!”   行吧!   摊上个这么任性的儿子,老母亲只能自认倒霉,这么多都宠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回。   “好好好。”棠瑛长叹一口气,把梳子交到傅星樊手中,“你慢慢梳,妈妈去弄早餐。”   “嘿嘿。”握着梳子的傅星樊像得到了什么绝世宝贝一样,开心得找不到北,“梅梅,今天想梳什么发型?”   梅瑰对发型不太讲究,而且梳头发的技术烂到令人发指。   除了马尾扎得勉强能看,其他的简直惨不忍睹。   哥哥和老母亲的技术却堪比美容院的理发师。   什么辫子、什么盘发,各种类型都能驾驭,甚至连复杂上天的脏辫也不在话下。   她这个“模特”只要乖乖坐在那享受就成。   以致于有段时间,她特别好奇,老母亲厉害尚能理解,哥哥是怎么回事?   结果傅星樊控诉道,在他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老母亲丧心病狂地强迫他一块玩芭比娃娃。   什么母子联手给她们设计服装、头饰。   还有什么比赛梳头发,要求一天一个发型,至少一个月不能重样,输了要挨罚。   他从小好强,哪能轻易认输啊。   于是,逮着管家、女佣一顿练习,才勉勉强强和老母亲打了个平手。   长大之后,手艺逐渐生疏,但练练手感又回来了。   有几次,梅瑰顶着哥哥梳得花苞头去俱乐部。   所有队员都夸她发型精致又可爱,连师父和黎初也不列外。   思及此,她放心大胆地对傅星樊说:“哥哥想怎么弄都行。”   傅星樊转着梳子,灵机一动:“今天天气热,哥哥给你扎个双丸子头吧。”   丸子头,梅瑰经常扎,上学、训练都比较方便,双丸子头倒是头一回。   似联想到什么,她笑着打趣:“哥哥是打算把我扮成哪吒吗?”   “是啊,待会儿下了飞机,哥哥带你看虎鲸,到时来个哪吒闹海,岂不刺激。”傅星樊一本正经地开起了妹妹的玩笑。   “那我的混天绫、乾坤圈、风火轮和火尖枪在哪儿呢?”梅瑰摊开掌心问哥哥讨要,“虎鲸可是海中□□,没法宝可拼不过。”   傅星樊吹了声口哨:“小白,从现在开始,你改名叫哮天犬,负责保护主人。”   “噗哈哈哈……”梅瑰笑得前俯后仰,“哮天犬不是二郎神的坐骑吗?”   “那简单,哥哥在你脑门上画只眼睛。”傅星樊放下梳子,到处寻找作画工具,期间嘴里还不断嘟囔,“用什么颜色好呢?”   “别别别。”梅瑰一只手捂住额头,一只手指着小白湿漉漉的鼻头,“小白,今天你暂时改名叫哮天犬,OK?”   狗子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两位主人,嘴里呜呜呜,两只兔耳朵晃来晃去,不停上演歪头杀。   内心OS:哮天犬是个什么鬼???   “不反对就当你答应了啊。”梅瑰揪起狗子的耳朵玩了起来。   “对了,梅梅,你跟老妈学游泳学得怎么样了?”傅星樊重新抄起梳子,边在妹妹头发上分界边问她。   在来申城前,梅瑰是标准的旱鸭子。   没见过海,没下过河。   穷地方的学校又没有开设游泳课,所以长这么大,她连游泳馆的大门都没踏进过。   老母亲是冲浪爱好者。   哪怕去不了海滩,每天晚上也会换上性感的比基尼,在家中泳池划划水、游游泳、过过瘾。   梅瑰一早想学。   无奈没时间。   三点一线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忙碌。   在俱乐部训练完,回到家还要写作业,根本抽不出空。   学习虽然设有游泳课,不过是选修,老师是男的,黎初不参加,她也懒得去。   所以拖啊拖,拖啊拖。   大半年过去,她只下过两回水,连救生圈都没摆脱。   “哎,进展堪忧,真是给妈妈丢脸啊。”梅瑰垂下眼皮,无比愧疚地叹道。   “丢什么脸,老妈每次玩冲浪都会玩到忘我,以前嚷嚷着教我,一上冲浪板,儿子?不存在的。”傅星樊忍不住吐槽,“教你时,肯定也这样。”   “没有没有。”梅瑰连连摆手,“妈妈教得很认真,是我悟性不好,又懒。”   “你不用帮她说话,哪怕没看到,我也知道。”母女互动,傅星樊未曾参与,他不太喜欢水上运动,所以躲在屋里做糖。   “是真的,这次假期,我再努力试试,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学会。”   “千万别指望她,等下了飞机,见到她老公,她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傅星樊连连摇头,“还是哥哥亲自教你吧。”   “好啊好啊。”梅瑰一脸期待地搓搓手,隐藏在发丝下的双颊隐隐浮现出一抹绯云,脑中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二人在海中畅游的画面。   呜哇,好紧张。   之前套着救生圈还各种呛水,频频出糗,真的丢死人。   希望待会儿能好好表现。   她闭上双眼祈祷,在脑中搜索妈妈所教授的那些游泳技巧。   “好啦!”傅星樊速度很快,在梅瑰开小差之际,三下五除二便在她头顶搞出了一对可爱的丸子,“看看,怎么样?”   梅瑰倏地睁开眼睛。   两股头发变成了两只圆鼓鼓的丸子。   距离不近不远,不松不紧,恰好在眉毛的斜上方。   两边额角还了几缕刘海,作为修饰。   整体看起来既可爱又活泼,满满的少女气。   “嗯……”梅瑰在镜子前左顾右盼。   来来回回,瞅了几秒。   她手呈八字,托着下巴,眯起眼睛,特不要脸的来了一句:“太好看了,好看到我差点被自己美死。”   “哈哈哈……”妹妹臭美的表情和举动把傅星樊给逗笑了,他从背后捧起妹妹的小脸蛋又捏又揉,“美死了,哥哥怎么办?” 第066章   梅瑰对着镜子朝身后之人抛了个媚眼:“一起美死!”   “一起美死,那妈妈做的早餐岂不没人品尝了?”棠瑛双手叉腰,站在兄妹二人旁边,“那可不行,现在罚你们吃光光。”   “好嘞。”梅瑰牵起狗绳,拉起哥哥的手,二人一狗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厨房。   干掉老母亲做的爱心餐,差不多九点,距离目的地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航程了。   吃饱喝足,一家四口聚在窗边看起了风景。   “梅梅,为了不耽误你训练,爸爸特意在岛上建了座训练馆,装修风格、设备布置和格斗俱乐部一模一样,这样度假的同时还能练习。”棠瑛端着平板,将小岛平面图放到最大。   “谢……”   “喂,干嘛又剧透!?”梅瑰正想道谢,捧着咖啡的傅星樊却板着一张脸,额间的川字纹能夹死蚊子。   棠瑛一脸惊恐:“这也算?”   傅星樊挑挑眉毛,抿了一小口咖啡。   而后,余光不经意地落到了目瞪口呆的梅瑰身上。   看着妹妹那张超级无敌可爱的脸和发型,心情大好的他卷了卷嘴角:“介绍基础设施可以,其他的嘛……”   “妈妈懂,妈妈懂!”棠瑛拍拍胸膛保证,完了眉开眼笑地朝梅瑰招招手,“梅梅来,妈妈给你讲讲新家。”   梅瑰带着小白乖巧地坐到老母亲身边。   在对方的介绍下,她得知岛屿在新西兰北部。   面积三百多公顷,四面沙滩,西北部有大片草地和森林,东南角有自然形成的悬崖峭壁。   岛中央建有飞机跑道、直升机停机坪、别墅群、温泉。   可露营、搭帐篷、生篝火烧烤。   亦可冲浪、潜水、游泳、划船。   另有一部豪华游艇,方便随时随地出海垂钓或观鲸赏景。   听完详情,梅瑰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哪是什么孤岛,应该叫天堂才对啊。   要啥有啥。   全是她没有体验过的东西。   在这种神仙地方玩上一个月,哪还有心思写作业、训练。   到时,估计都舍不得回去。   那么等会儿,该先玩什么项目呢?   哎呀,好期待。   “哦,忘了说,岛上没有WiFi。”棠瑛又补了一句。   “什、什么!?”梅瑰的魂魄早已飞走了,她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地问道,“那怎、怎……”   “放心,妈妈事先帮你们买了流量,撑一个月肯定不成问题。”棠瑛捏捏女儿鼓起的腮帮子,语气宠溺地说道。   “妈妈万岁!”梅瑰长舒一口气。   她心里还惦记着黎初,上飞机之前,那家伙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搞得她一直放心不下。   “梅梅,快看,咱们到咯。”棠瑛戳戳玻璃,兴奋地把脸贴到窗户上,又是挥手又是大喊大叫,“啊啊啊,老公,我来了!”   梅瑰倒没那么激动。   她和小白安静地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岛屿直看,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托里面那封信的福,面对即将见面的“爸爸”,她不再感到紧张与焦虑。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去到他身边,好一家团聚。   而家人联手赠予她的名为“玫瑰”的岛屿也渐渐映入眼帘。   居高临下俯瞰,小岛呈不规则的星星状。   五角不尖,弧度圆滑饱满。   身形略胖,乍一看笨笨的、很奇怪。   看久了又有点可爱。   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   种满植被的绿色孤岛独立于湛蓝的海水中央。   洁白的沙滩与翻滚的海浪将它团团围住。   盘旋的海鸟和游弋的浮云也绕着它打转。   色彩斑斓,环境清幽,美得犹如一幅画。   而随着飞机高度的下降,梅瑰亦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长长的跑道两边,居然种满了玫瑰花。   红的、黄的、白的、蓝的、黑的、紫的……   花团锦簇,竞相争艳。   但最绝的还是,不同颜色的花连在一块竟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生日快乐”。   天哪!   这就是所谓的惊喜吗?   梅瑰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眼泪再次泛滥。   种那么多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凑成字,得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心思啊。   “喜欢吗?”妹妹喜极而泣,傅星樊却坏心眼地玩起了她的发髻,“这可是哥哥的主意。”   梅瑰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不敢眨眼,不敢点头,眼泪掉下来会模糊视线。   她还没看够,于是便闷闷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傻瓜,这点程度就感动了?”傅星樊摊开手掌罩住梅瑰的脑袋,“惊喜才刚刚开始而已。”   一座岛,一园花圃已足以。   梅瑰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她吸吸鼻子说道:“搞那么多惊喜,你是想让我哭死,好继承我的花呗吗?”   傅星樊知道这是网上很火的一个梗。   可说这话时的梅瑰却在拼命憋眼泪,导致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我只想把之前错过的十五年给补回来。”他把拽着袖子,将手臂伸到她面前。   雪白的衬衫,洁净无瑕,一丝不染。   仔细嗅闻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哥哥平时最爱干净,梅瑰不忍弄脏,却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   回荡在耳畔的温柔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她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梅瑰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傅星樊的手臂,整张脸埋在他的衣袖之下,任由眼泪汹涌。   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相遇,堪称奇迹。   她只愿,未来能有更多个十五年能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地陪着他。   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梅瑰抬起头,破涕为笑:“那岂不是有十五份惊喜?”   “我算算。”傅星樊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哎呀,没有呢。”   “不够就拿哥哥抵。”梅瑰也掰起了手指头,“游泳、作业、烧烤、搭帐篷、开游艇、数星星、看虎鲸、等极光、玩沙子、捡贝壳、潜水、冲浪、涂鸦、采花、晒日光浴,正好十五样,哥哥都要教我陪我。”   傅星樊竖起大拇指,笑露八齿:“除了极光,其他的都包在哥哥身上。”   “这个季节看不到极光吗?”   “六至九月,时机最佳,等你放暑假,哥哥再陪你来看。”   “一言为定。”   拇指变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早上十点,飞机准时降落在岛上。   机舱门开启,思君心切的棠瑛嗖的飞了出去,快乐得像只小鸟。   而等在舷梯前迎接她的是位戴着草帽,身着园丁服的人。   后下来的梅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展开双臂,似钉子一般钉在原地不动。   高大的身材,健硕的体格,哪怕不露脸,也让人很有安全感。   那就是她的爸爸——傅立承。   经过等待大半年的等待与期待,他们终于见面了。   “老公,我想死你了!”还差两级台阶,等不及的棠瑛使出一记飞扑。   正中红心!   触到温暖的胸膛,她手脚并用,牢牢地挂在爱人身上,以解相思之苦。   “老婆,我也很想你。”傅立承立即收拢臂弯,搂着老婆大人的腰肢,玩起了转圈圈游戏。   “来,亲一个!”棠瑛捧起老公的脸,激|情|热|吻。   海风沙滩,阳光白云。   久别重逢的情侣热情相拥,甜蜜亲吻。   多么浪漫,多么美好,多么令人艳羡的场景啊。   可正当梅瑰看得起劲时,她的双眼突然一黑。   “少儿不宜!”傅星樊从身后捂住妹妹的眼睛,不让她看。   梅瑰没有挣扎,嘟嘟嘴,颇为遗憾地说道:“不小了,明天就十六了。”   傅星樊随即改口:“未成年不宜观看。”   “我们班有一半同学都在谈恋爱呢,操场、走廊、天台、餐厅、草地,旁若无人的接吻,各种秀恩爱,尺度比这大多了。”梅瑰表示早见怪不怪了。   “一半?这么多?”令人咂舌的数据让傅星樊忽然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他松开手,扳过妹妹的肩膀,紧张地问道,“别告诉哥哥,你也……?”   “不行!绝对不行!”不等妹妹开口,哥哥大人已经绷不住激动了起来。   他面色难看,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哪个混蛋敢打我妹妹主意,看我不弄死他。”   梅瑰抿抿唇,眉眼弯弯,憋着笑说:“在哥哥出手前,我会先弄死他。”   傅星樊攥了攥拳,如释重负地开口:“那还差不多!”   “梅梅,星樊,你们还愣在那干什么呢?快下来呀。”把老公吃干抹净后,棠瑛犹如焕发了第二春,她挽着老公的胳膊朝杵在舷梯中央的兄妹二人使劲挥手,声音甜得能渗出蜜。   傅星樊撇撇嘴,面对近在咫尺的老父亲,他又闹起了别扭,磨磨蹭蹭,速度奇慢。   哥哥不情不愿,梅瑰便拉起他的手,牵着他下楼。   妹妹步伐迈得很大,一步三个台阶,紧跟其后的傅星樊被迫小跑了起来。   到了父母身边,梅瑰把人往前一推,主动跟他们打招呼:“爸爸妈妈,我们来了。”   银铃般的嗓音,灿若春花的笑容,客气而不失礼貌的态度,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第一次正式见面,女儿真人竟比隔着屏幕看还要漂亮还要可爱,且没有一点拘束的迹象,这令傅立承大为欢喜。   “梅梅,乖。”他一改严肃的作风,轻轻地捏了捏梅瑰的小脸蛋。   “别动手动脚的,很痛知不知道!”傅星樊却一点也不给老父亲面子,直接拍开了他的手。   “星樊,你难道吃醋了?”傅立承马上改捏儿子的脸。   傅星樊瞬间炸毛,在对方碰到自己之前迅速躲到了一边:“少跟我来这一套!”   “好好好。”傅立承嘴上答应,无处安放的手却趁其不备一拳捶在了儿子的胸膛上,“嗯,长结实了,不错。”   “嘁!”傅星樊相当嫌弃地掸了掸刚才被老父亲碰过的地方,摆出一副我有病但不是病猫的表情来。   逗完儿子,傅立承摘下草帽,一脸歉意地对梅瑰说:“不好意思,本来说好元旦回去的,可为了提前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只能拖到现在,希望你不要怪爸爸。”   梅瑰受宠若惊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周边的花圃:“怪不得爸爸穿着园丁服,原来这些花都是爸爸种的?”   “爸爸可没那么大本事,是当地的花农种的,爸爸不过提前过来修剪打理。”傅立承戴上草帽,谦虚地笑道,“礼物,你还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谢谢爸爸,谢谢妈妈,谢谢哥哥。”梅瑰依次向三人鞠躬,“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最最最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喜欢就好,中午吃烧烤,晚上开party。”傅立承搂着棠瑛,与老婆大人甜蜜对视,“错过了跨年,这次梅梅和星樊的生日,咱们就疯玩一宿吧。”   棠瑛小鸟依人地靠在老公大人的怀里,宛若陷入热恋的少女,满眼都是红心和粉红泡泡:“还是亲爱的最懂我,伦家最喜欢夜间冲浪啦。”   老父母和老父亲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梅瑰实在不忍打扰。   但考虑到傅星樊,她还是提出了异议:“可是哥哥熬不了夜。”   “一年一次多难得。”棠瑛点点梅瑰的鼻头,“你哥哥最疼你了,零点准时送祝福多浪漫,他才不会把这个第一的机会让给别人呢。”   话音未落,她俏皮地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是吧,星樊。”   “那还用说!”傅星樊傲娇地抬抬下巴,然后揽住梅瑰的肩头,拥着她往别墅的方向走,“别理他们,哥哥带你玩烧烤去。”   被落下的老父亲与老母亲,望着儿女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露出了姨母笑。 第067章   岛上的别墅群,错落有致。   红色的尖顶屋像一朵朵散落在青山绿水间的蘑菇,让人胃口大开。   主建筑前有一大片空地。   绿草如茵,平坦宽阔。   铺上几块毯子,架上几个烧烤架,再搭个大帐篷便可以就地露营了。   吃着烧烤,吹着海风,看着星星,潇洒又惬意。   放好行李,稍作休息,傅星樊带着妹妹和小白客串起了烧烤员。   架子和食材,管家和女佣们已提前搞定,炭火也生好了,他们只要负责烹饪就行。   烧烤是项技术活。   梅瑰夜跑时在街边看过很多次,每回路过鼻子都要被香破了。   可从来没有光顾过。   除了穷之外,还因为这玩意是运动员禁食榜上的一员。   “大小姐,所有肉类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和检验,绝不含瘦肉精,请您放心食用。”见小主人只看不动,管家左佑赶紧上前说明。   有钱人对吃特别讲究。   尤其傅家。   食材配料一律进口,管家、老母亲、哥哥亲自把关,经过三层筛选,梅瑰自然不担心。   而她之所以不动,理由很简单——不会做!   过去,她总嚷着要学烹饪,等出师之后回报大家。   可在老母亲和哥哥双重呵护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渐渐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惯。   期间,她不止一次围观过,家人们都很欢迎,各种介绍,各种说明,她也做了记录。   一旦动手,他们一个个都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洗菜怕伤害她的皮肤。   切菜怕她弄到手。   炒菜怕她被油溅到。   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进厨房。   久而久之,什么做饭、什么锻炼厨艺,全成了空喊口号。   再来,管家准备的肉肯定很贵。   她一个新手瞎烤,很容易烤焦或者烤不熟,多浪费。   因此,她选择老老实实地当看客。   瞅着哥哥下厨的英姿,和小白一起流着口水等投喂。   “烤坏了没关系,大不了喂鱼。”管家说话不起作用,傅星樊只好亲自出面。   他一手握着油刷,一手拿着食物夹。   无论刷油还是翻面,动作都十分利落娴熟。   得知不会造成浪费,梅瑰的心理负担即刻减轻了不了。   她拿起食物夹,咔咔咔,玩了起来:“……那我试试。”   “烧烤一看火候,二看食物颜色,三看撒料时机,不同食材不同烤法。”傅星樊边演示边讲解,“火太旺、肉易焦,太小、不易熟。”   “如果碳起了明火或者冒烟了,先夹起来,否则会烤黑,等火下去了再放回去。”   梅瑰看中了一块牛排,决定拿它试试水。   傅星樊继续说:“牛排不能全烤熟,七成差不多,等它表面水分烤干,肉收紧了,再刷油。”   梅瑰照葫芦画瓢,但当她听到“牛排每隔十五到二十秒翻次面”这句话时,她彻底慌了神。   那岂不是得对着手表读秒!?   一会儿看时间,一会儿看肉,难度实在太高,最后丢了芝麻又丢了西瓜。   好好一块肉,全毁在了她手里。   “这种黑暗料理,鱼儿会吃吗?”看着烤架上面目全非的牛排,梅瑰垂头丧气地进行自我吐槽,“怕不是要拉上三天三夜,脱水而亡。”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傅星樊切下一块烤好的牛排,送到妹妹嘴边,“别灰心,多试几次就行,再来。”   有人投喂,梅瑰当场满血复活。   她张开嘴一口吞下,哥哥烤的肉不仅卖相好,味道更是一绝,简直太好吃了。   “我不烤了。”她竖起大拇指,跑到傅星樊身旁,“还是乖乖做个吃货,等着哥哥投喂吧。”   “汪汪汪——”主人尝到了甜头,小白表示自己也要。   “好好好,都有。”傅星樊加快速度。   烤、切、喂,一个人全包。   左右开弓,忙得不亦乐乎,把宠物狗和宝贝妹妹都哄得开开心心,服服帖帖。   这边兄妹与犬和谐相处、温馨异常。   那厢老父亲和老母亲则画风突变,互相投喂、大玩亲亲、狂撒狗粮。   至于管家和女佣们,他们也没歇着,下人也得吃饭。   大家人手一个烤架,各显本领,使尽浑身解数,大拼厨艺。   左佑和右佐一人烤肉一人烤菜,互相配合,默契程度胜似亲兄弟。   完了,两拨人各自拿出自己的杰作,请主人们品尝并评分。   哪边输了,下午布置party的活儿就由他们全包了。   结果,开得了飞机、当得了保镖的两兄弟以一票的劣势败下阵来。   获胜之后,女佣们欢呼雀跃,搬出啤酒,碰杯狂饮,庆祝下午不用上班。   “哥哥,咱们也留下来帮忙吧。”梅瑰有点心疼左佑他们,只有两个人却要干十几人的活,那得多累啊。   傅星樊一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投喂:“不用,他俩能搞定。”   “好吧。”梅瑰拍拍圆鼓鼓的肚子,“那下午,我们干吗?”   “出海,看虎鲸。”   .   .   玫瑰岛距离新西兰的观鲸圣地凯库拉不远。   此处,地形独特。   一年四季都有鲸鱼出没。   据说观鲸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吃了一大堆高热量食物,棠瑛说要冲浪消耗,傅立承只好舍命陪老婆大人。   老父亲、老母亲不来碍事,傅星樊巴不得。   飞机,他驾驶不了。   开游艇,可难不倒他。   于是屁颠屁颠地带着妹妹和狗子出海去了。   陇川是内陆城市,长这么大,梅瑰只见过河,没见过海。   申城是长江入海城市,江面很宽,可行船。   每逢节假日或过节,傅星樊便会开游艇载她去江上观光,赏星、赏月、赏两岸的万家灯火。   第一次上游艇,她还挺不习惯的。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偶尔起风时造成的颠簸,让她产生了晕船的症状,吐得昏天暗地。   后来次数多了,才渐渐适应。   所以现在江变成海,梅瑰也没什么大的感觉。   傅星樊在驾驶室掌舵,她就拿着望远镜在他旁边环顾四周。   看到啥稀奇东西都要一一汇报,跟小学生上课似的。   申城的江水有点浑浊。   这儿的海水清澈见底,能见度达到几十米。   珊瑚、礁石、鱼群、海底生物,看得一清二楚。   “哥哥,哥哥,哥哥,我看到虎鲸了。”观察了一会儿,梅瑰突然扯着傅星樊的袖子,激动到语无伦次。   傅星樊踮起脚尖,抻长脖子,模仿孙悟空的手势:“在什么方位?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背脊弯的,全是调皮好动的女孩子。”梅瑰把望远镜放到傅星樊眼前,“在正前方,估计还有好几百米远呢。”   “好,那咱们全速前进。”确认方向,傅星樊开始加速。   “汪汪汪——”   速度飙升,浪花飞溅。   感受到颠簸的小白跳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驾驶台上,昂着头好奇地到处瞅。   “小白,快看!”梅瑰把望远镜借给狗子,“那是虎鲸,海里最凶猛的动物,你怕不怕?”   狗子哪晓得虎鲸是个什么东西。   见到不认识的动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咆哮。   各种警告,各种示威,生怕它们对主人不利。   “居然没吓尿,好样的。”梅瑰摸摸狗头,“哥哥,我带小白去外面看看。”   “哈哈,距离这么远就叫得这么凶,靠近了这家伙会不会跳下去和虎鲸打一架呀?”傅星樊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我会看好小白的。”梅瑰将牵引绳拴在腰间,这样观鲸的同时也不用操心狗子乱跑。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等接近鲸群,哥哥马上停船,上去陪你们。”傅星樊耐心叮嘱,“哦,对了,别忘了穿……”   救生衣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妹妹和狗子就跑没了影。   傅星樊暗叹一口气,心想,才几百米,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应该没事。   不过,眼睛却禁不住往外瞅,惟恐他们有个什么闪失。   游艇有两层,登高望远,海风凛凛。   梅瑰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小白一身毛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但一人一狗经验丰富,任浪花再大,都淡定的一逼。   主人一心扑在鲸鱼上。   狗子则盯上了头顶盘旋的飞鸟,龇着牙呜呜低鸣,似乎在琢磨怎么把丫弄下来加餐一顿。   “小白小白小白,虎鲸喷出彩虹了。”距离逐渐拉近,小可爱的身姿愈来愈清晰,在高倍望远镜的帮助下,梅瑰捕捉到了难得一见的景色。   比起颜色,狗子对气味更加敏感。   和海鸥对峙了一会毫无收获后,小白的注意力很快转投到了海里的庞然大物身上。   “小白小白小白,虎鲸追着咱们的船跑。”换了个方向,梅瑰又发现了更激动人心的画面。   游艇高速前进,喷出气浪将海面划开,把海水搅得天翻地覆。   黑白萌物竟跃出海面一路尾随,和他们玩起了追与逐的游戏。   追赶的过程中,它还不断变换着动作。   时而侧翻。   时而露肚皮。   时而潜水,只露出又长又直的鳍。   破开水面的力度,比任何兵器都要锋利。   “呀,这只是男孩子。”梅瑰兴奋到跺脚。   “汪汪汪——”   虎鲸速度极快,眼见就要追上,小白一记爆冲,示意主人快去船尾。   以前云撸鲸,如今终于能现场体验,梅瑰岂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放下望远镜,将狗绳绕在手臂上,避免狗子太过冲动。   船尾有一块突出的小平台,上去前,她特意让傅星樊减了减速度。   虎鲸恰好赶了上来。   好家伙!   在视频里怎么看怎么萌,靠近一瞅,那胖胖的身躯都快赶上游艇了。   不过,至今为止,野生虎鲸还没有伤人记录。   梅瑰和小白便放心大胆地登上平台,近距离围观。   当前方出现鲸群时,傅星樊将游艇彻底停了下来。   茫茫大海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艘不大的船被十几头庞然大物包围的壮观景象。   好多人怕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初次体验的梅瑰既慌张又心情澎湃。   方圆数里无人无船无岛,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谁也不会来救他们。   可虎鲸发现人类不停发出嘤嘤声,不断探头浮窥的模样,又萌到爆炸。   她恨不得一次性把它们全撸秃噜了。   说干就干!   梅瑰一手拉着栏杆,身子一点一点往前倾,另一只手试探性地向海里的帅哥靠近。   见到人类的手,虎鲸不仅不怕,甚至还探出脑袋主动接触。   梅瑰心中一喜,立马伸出食指,打算先戳戳他的背鳍。   但小可爱实在太狡猾。   当人类即将碰到它的那一刹,它飞快地潜入水中,嘴里还一直嘤嘤嘤个没完。   似在逗你玩,又似在嘲笑你。   “真不愧是高智商动物。”虽然只差一点就摸到,梅瑰却没有生气,反倒对它们赞不绝口。   所谓好事多磨,耐心等待,下次机会总会到来。   然而,小白可不这么想。   ——我家主人想撸你,是你的福气。   ——丫居然不知好歹,看招!   噗通。   毫无预兆的,狗子一个飞扑,扎进了海里。   来不及解开腰间绳子的梅瑰也一并被拖下了水。 第068章   梅瑰溺过水。   棠瑛说,旱鸭子想学游泳,必须先克服对水的恐惧心理。   为了战胜它,梅瑰试过很多种方法。   比如套着救生圈在浅水池里来回走。   比如人趴在岸上再憋着气把脑袋伸进水里。   但游泳池终归是游泳池。   哪怕整个人没入水中,还是能看到池底。   上回,她丢掉泳圈,去深水池试了试,结果被老母亲打捞了上来。   溺水时,相当痛苦。   眼睛睁不开,呼进嘴里的也全是水。   无论四肢怎么扑腾,不仅浮不起来还可劲儿往下沉。   有力使不出来,踩不实、抓不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留给人的只剩恐惧与绝望。   场景转换,泳池变成大海,那种恐怖与绝望的感觉会瞬间放大几百倍甚至几千倍。   在船上看虎鲸,它们虽然个头大,但叫声、模样、见到人欢喜嬉戏的模样还是很萌。   可当你完全置身于它们的世界里时。   当十几条虎鲸齐齐朝你潜到水下朝你游过来时。   当它们张开嘴向你露出雪白的牙齿时……   那架势,宛若一只掉入狼群的羊。   那逼迫感,宛若一座座大山压顶而来。   跑不掉,躲不了,毫无抵抗之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漆黑的身影将自己吞噬殆尽。   救命——救命啊——   可惜,她连呼救也办不到。   冒着泡的海水会将你全身包裹住,然后通过耳鼻口腔源源不断地往你身体里钻,直到让你窒息为止。   不——不要——   梅瑰还不想死,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到害怕。   上回,哪怕溺水,她也不担心。   因为身边不止有老母亲,岸上还有熟悉水性的女佣们。   她相信大家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危险当中。   这次,虽然有小白,可落水的时机实在太差了。   傅星樊还在驾驶室,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要是发现晚了,他们恐怕……   不能让小白陪葬!   趁意识还清醒之际,梅瑰挣扎着解开了腰间的绳子。   狗子会游泳,没有她这个拖后腿的主人,它肯定能自救。   对不起小白。   如果我能再谨慎一点,再小心一点,就好了。   明知你没见过鲸鱼,还如此放任你。   我真是蠢啊。   散开的绳子逶迤似蛇,在水中沉沉浮浮。   循着蜿蜒的轨迹望去,混沌的尽头牵扯着一道模糊的白影,它正在努力向上游去。   加油啊,加油啊,小白。   眼见自己与白影渐行渐远,梅瑰却无比欣慰地勾了勾嘴角,并在心里诚挚地祈祷。   下辈子,她还要做它的主人。   只不过,她仍然有点舍不得。   再过几个小时就十六岁了,家人们特别为她准备的那些礼物,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而她的礼物也尚未送出去。   真的好想,再见哥哥一面啊。   至少,让她亲口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再见了,哥哥。   再见了,小白。   再见了,妈妈。   再见了,爸爸。   听说,大型鲸类死亡后,尸体会沉入海底,形成一种名叫“鲸落”的现象。   腐烂前,为万千生物供给养分。   腐烂后,又会成为他们的栖居地。   那么,人类死在海中,会留下什么呢?   噗通——   噗通——   两声巨大的入水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梅瑰的心声。   又有哪个傻子不小心掉海里了吗?   水花很大,全是气泡,她看不清。   希望是个会游泳的。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期盼对方别像她一样没用。   可她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因为掉下来的人朝她这边来了,而且好像不止一个。   居然有两道白影。   其中一道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黑黑的尾巴。   那是……   梅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定是快死了,脑子不清楚,产生了幻觉。   以前,她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一则新闻。   说狗主人落水,狗狗奋不顾身地下水搭救,连续两次,最终主人获救,狗狗淹死了。   没想到,这种奇迹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朝夕相处多年,它是来报恩了吗?   可是,她却不想拖累它,更不想看到它为救自己而……   小白,你是傻瓜吗?   明明上岸了,为什么还要再跳下来?   不对,小白才不傻。   在她心中自家狗子可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可爱,套用网友的一句话,聪明到该去考大学。   啊,难道搬救兵去了?   难怪有两声响,两道影子。   傅星樊今天刚好穿了一身白衬衫。   没错,一定是他来了。   哥哥来了,她的哥哥终于来了……   那一刻,梅瑰几乎喜极而泣。   然而,周围都是水。   她已感受不到酸涩与泪意,只觉得手腕与腰部传来了一股力与温暖。   紧接着,身体开始上浮。   然后跟着阳光一起跃出海面。   咸湿的海风拂面而来,新鲜的空气鱼贯而入,梅瑰本能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   呼哈——呼哈——   叽叽喳喳——   呼气声与巨大的轰鸣声相继传来,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胸口一阵阵刺痛。   知道痛,那证明她还活着。   得救了!   “梅梅,你怎么样?”   “汪——汪——”   缓了一会儿,耳鸣消除,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梅瑰艰难地睁开眼睛。   闯入视线的是一张放大的脸,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双眼通红,表情痛苦,和好看压根沾不上边。   可她却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因为那是她的英雄。   梅瑰连续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呛水导致嗓子发干发紧发疼,甚至想咳嗽。   她艰难地咬了咬下唇,强忍着难受,喊了声:“哥……哥……”   断断续续,嗓音像鬼掐了喉咙一样难听。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记强有力的拥抱。   “太好了太好了……对不起,都是哥哥疏忽大意,哥哥来晚了,害你受苦了,对不起,对不起……”   耳畔回荡的声音和紧紧箍着她的臂弯都在微微发颤,包含懊恼、自责与忏悔的话语里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的哥哥,哭了。   这让靠着厚实胸膛、枕着宽阔肩膀的梅瑰不禁蹙紧了眉头。   她来不及享受劫后余生的快乐,便再次陷入了悲伤里。   “哥哥……都是我不好……”她用尽全力回抱。   酸涩涌上心头,与海水相同味道的眼泪滑入嘴中。   极苦。   极咸。   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吧嗒吧嗒。   晶莹坠落的同时,梅瑰的指尖传来了另一种热度。   除了哥哥,小白也一直陪在她身边。   狗子努力昂着头,四只爪子不停狗刨,舌头卖力地舔着她的面颊。   似是安慰,又似在告诉主人,它没事。   梅瑰伸手将狗子一块揽入怀中:“谢谢哥哥,谢谢小白。”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傅星樊将脸埋入妹妹的颈窝,一遍一遍温柔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安慰着怀中人,亦安慰着自己。   可当视线陷入一片黑暗时,方才发生的事却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在脑中闪过。   船刚停稳,外头却传来了落水声,他的心亦随之咯噔一下。   意识到不妙,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出驾驶室,结果哪里都没有找到妹妹的影子。   他当时心想——完了。   之后,脑子几乎宕机。   妹妹到底是自己掉下去了,还是被鲸鱼拖下去的,他不知道,更不知道方向。   明明前一分钟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   正当他发懵之际,小白突然从水里钻了出来,然后奋力爬上平台,连身上的水都来不及甩掉便一口叼住他的裤管,拼命将他往水里拖。   这时,他的思绪还是有点乱。   但在本能地驱使下,他也懒得多想,直接和狗子一起跳进了海里。   下潜的过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妹妹。   记忆中的人儿仿佛变成了一具失去生机的提线木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   在海水的浸泡中与重力的牵引下,一点一点离他远去。   梅梅……   梅梅……   他想呼唤,却发不出声。   快一点!   再快一点!   要是赶不及。   要是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也不活了。   幸好,有小白。   幸好,上天垂怜。   他的妹妹,没事。   “嗯,多亏了哥哥,我没事,所以哥哥千万别自责,千万别难过。”梅瑰捧起傅星樊的脸,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乱糟糟的湿发。   “来,咱们先上船。”傅星樊还有很多话想对妹妹说。   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片海域,毕竟周围还有不少虎鲸。   这些奇怪的家伙一直在他们身边游来游去。   不攻击,不靠近,一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围观,和人类的吃瓜群众一样。   不过,在他们上船时,有一只虎鲸按讷不住了。   在水中泡了许久,梅瑰已经手脚发软、全身无力,自己无法爬上去。   见状,小白率先上船,叼着主人的衣服,拼命往上拉,傅星樊则在水下推。   一人一狗同时发力,辛辛苦苦,努力了半天,结果还有半截身子上不来。   于是,某只虎鲸看不过去了,它潜到水里,一记头槌,把傅星樊和梅瑰一起顶上了船。   “嘤嘤嘤……”   做了好事,小家伙不仅高兴得翻肚皮,还化身为嘤嘤怪,围着游艇来回转。   那模样似在说:两脚兽,快感谢劳资啊!   “嘤嘤嘤……”   噗——噗——   其他虎鲸也跟着鸣叫、喷水。   好不容易上了船,梅瑰面朝下趴在船板上喘着粗气。   又疲又累,跟条晒干的咸鱼没什么两样,连握拳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办不到。   但她还是咬牙将手伸了出去。   虎鲸即刻游过来,探出头撸人。   梅瑰动不了,小可爱自己用脑袋蹭她的掌心。   冰冰凉凉,滑不溜秋。   结实中带着点柔软,触感有点像被水打湿了的皮沙发。   让人想一把把它搂进怀里或扑上去蹭个够。   “谢谢你……”梅瑰充满感激地说道。   “嘤嘤嘤……”   撸完两脚兽,可爱的虎鲸心满意足地潜进了水里。   游出几十米后,它突然跃出水面,腾空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翻腾。   哗啦——哗啦——   落水时,溅起巨大的水花,半空中好似下了一场太阳雨。   美得惊心动魄。   和她此前的遭遇一样。   此情此景,怕是永生难忘。   梅瑰眨眨眼,头顶映出一道迷你彩虹。   她痴痴地望着那条色彩绚烂的拱桥,僵硬的嘴角吃力地扬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活着……真好……”   去海里走了一遭,几乎耗光了傅星樊所有的力气,他仰躺在妹妹旁边,全身瘫软如泥。   “嗯……活着……真好……”重复这话时,他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梅瑰顺势回握:“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傅星樊转过脸,看着妹妹略感苍白的侧颜:“……什么事儿?”   梅瑰收回视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儿:“我不想爸爸妈妈担心,所以落水这件事,能不能别告诉他们?”   “好。”傅星樊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呜——”   话音未落,趴在二人中间的狗子轻轻地把脑袋靠在了女主人肩头,另一只爪子则搭在了男主人的胸前。   潜台词:还有我!还有我!   “当然忘不了你。”感觉体力稍有恢复,梅瑰颤抖地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狗子的颈背。   “谢谢你,小白。”傅星樊抓住狗爪与它握了握手,“哦,不对,应该称呼你为哮天犬,护主本事一流呢。”   “嗷呜——”小白好像听懂了,得意地昂起头仰天长啸。   “嘤嘤嘤……嘤嘤嘤……”   听到狗吠声,没有走远的虎鲸也叫了起来,势要与其分个高下。   小白的斗志再次被激起,它倏地站起,背毛直立,汪汪叫个不停。   内心OS:谁怕谁,有种放马过来,咱们再战一百回合。   “哈哈哈……”   傅星樊和梅瑰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   “小白,虽然你是哮天犬,可海战不是你的强项哦,千万不能再跳下去咯。”笑完,梅瑰不忘出声提醒。   再!?   抓到关键词,傅星樊才恍然大悟。   妹妹刚才把牵引绳系在了腰间,要是狗子突然爆冲,她根本拉不住。   怪不得他们一起掉下去了。   小白也不傻,上过一次当,坑过一次主人,根本不敢再乱来。   它老老实实地蹲在船上,不管海里的大家伙怎么挑衅,都纹丝不动。   “那可是咱们的恩人。”傅星樊撑着甲板坐起身,脱下衬衫,一边拧水一边对狗子说,“你要和它们好好相处哦。”   闻言,小白马上不叫唤了,它把脑袋伸出栏杆,安静地观察着水下的动静。   聪明的虎鲸忽然跃出水面,使出一记浮窥技能与狗子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面对庞然大物,狗子也不躲,淡定与之对视。   面对未知生物,虎鲸亦不着急下潜,露出半截身子,好奇地望着它,眼中充满求知欲。   于是,兄妹二人便看到一副神奇又温馨的画面。   一头虎鲸与一条白色德牧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互相凝视。   你不叫,我不动。   感觉像在比拼定力,又像在用意念对话。   看着看着,两个小家伙的嘴慢慢靠近。   最后吧唧一声,居然亲上了。   跨越物种交流的一幕把二人惊呆了。   咔擦——   捕捉到难得一见的镜头,傅星樊赶紧用手机拍了下来。   “干得漂亮。”梅瑰也想拍,无奈身体不争气,没想到哥哥和自己心有灵犀,她像打了鸡血一般,握拳庆祝。   “已经发你了。”傅星樊晃晃手机,而后抱起妹妹往船舱里走,“得快点把湿衣服换下来,否则会着凉。”   公主抱的姿势,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欢,梅瑰也不例外。   只是第一次发生时,她尚未克服心理障碍,给傅星樊带去了不少麻烦。   这回,她本想乖乖享受,可抱着他的人却光着上半身。   虽然来傅家快一年了。   虽然他俩就住隔壁。   虽然俱乐部的男队员都赤膊上阵比赛。   梅瑰对异性的身体已经免疫了,可哥哥露肉,她还是第一次见。   和大块头比起来,兄长的身板稍显单薄。   不过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块不少。   胸肌、腹肌、鲨鱼线、马甲线,全部精瘦到恰到好处。   再加上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肤质、温柔的性格,帅气的脸蛋,简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什么小鲜肉、什么世界冠军。   在梅瑰心里,任何男人都比不上她哥哥。   噗通——噗通——   肌肤相贴,互相摩挲,近距离凝望,不知为何竟莫名地让她心跳加速,甚至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害得她不敢圈抱哥哥的脖颈,也不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只能瑟瑟发抖地蜷缩着身子,两手握□□叉抵在胸前,整个人僵硬到不行。   唯独视线,迟迟移不开。   吧——嗒——   不知是沾在谁发梢上的水珠滴落而下,正好砸在梅瑰的皮肤上,将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再次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哥哥的目光直视前方,眼神淡定,似乎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落水者获救,救人者牺牲,这种新闻不少。   当时,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跳下海的呢?   梅瑰不禁想。   难道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   他可是家中独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她将成为整个傅家的罪人。   “哥哥,为什么不骂我呢?明明是我的锅。”梅瑰垂下脑袋,心怀愧疚地问道,“如果我能听你的话穿上救生衣,如果我能把小白安顿好再……”   “今天的责任主要在哥哥,应该确保安全才让你们出去,但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哥哥相信,咱们都会吸取教训。”傅星樊用下巴蹭了蹭梅瑰的头发。   傅星樊的大度与宽容让梅瑰大为感动,她用力点点头:“剩下的时间,我一定好好学游泳,保证以后不再连累哥哥。”   “傻瓜,说什么连累,无论发生什么,哥哥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我死不要紧,可哥哥……”   “你以为你死了,哥哥还能活吗?”   闻言,梅瑰猛地抬起头,恰好撞进对方含笑的眸色里,那意思是要与她同生共死吗?   傅星樊的额头贴上梅瑰的额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老爸老妈,但那时,我真心那么想。”   四目相接,梅瑰的瞳孔陡然紧缩。   这一瞬间,哥哥眼底倒映出的全是自己。   不可思议、惊喜交集、热泪盈眶……   她清楚的在对方眸中看到了自己各式各样的表情。   呵……   她何德何能啊。   又何其有幸啊。   有他这句话,此生也了无遗憾了。   “我会长命百岁的。”梅瑰歪过脑袋靠在傅星樊肩头,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轻声呢喃道,“哥哥也会的。”   在遇见傅星樊之前,她从不认为有什么人能陪自己终老,自己应该也不会伴谁到白头。   包括小白。   因为狗狗寿命有限。   哪怕再不舍,再喜欢,最多十几年,他们就会被迫分开。   还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武侠小说里。   谁知道,她真的在即将满十六岁生日之际,撞见了这样一个人。   相似的年纪,相似的情景。   让她想起了《神雕侠侣》里的郭襄。   由于年少时碰到了太过惊艳的人,从而误了一生。   而她与傅星樊的未来会如何,尚不知晓。   但此时此刻她确定,自己和峨眉开山祖师一样,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第069章   夜幕降临,游艇回岛。   别墅前的空地,早已布置成了party会场。   气球拱桥、香槟塔、多层蛋糕、巧克力喷泉、自助餐桌、舞池蹦迪台、LED大屏、光束灯、荧光棒、烟机、横幅、应援扇……   各种元素混搭,气氛搞得跟开演唱会似的。   寿星驾到,西装笔挺的老父亲牵着盛装打扮的老母亲笑脸盈盈,款款而来。   “梅梅,星樊,出海玩得开心吗?有没有看到鲸鱼?”棠瑛揉着女儿粉嘟嘟的脸问道,“嗯?怎么换了衣服?难道你们下海和鲸鱼玩耍了?”   虽然在来的路上,两兄妹已经套好了说辞。   面对火眼金睛的老母亲,梅瑰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脑子也不听使唤,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们当然玩得很开心。”傅星樊一把将妹妹抢了回来,而后望着周围指了一圈,“倒是你们准备的活动,又怎么样呢?”   品位惨遭怀疑,棠瑛挑挑眉毛,拍拍掌:“宝贝儿,等着瞧。”   听到暗号,所有光束齐聚舞台。   浓浓的白烟像云雾一般层层扩散开来。   幕布拉开,十几位小姐姐身穿打歌服、手持麦克风登场。   她们一字排开,迈着猫步,婀娜亮相。   “天哪,是秀姐!!”   梅瑰一眼认出了站在C位的小姐姐,那是她们家的女管家,平时负责内勤,业务能力超强,为人却十分低调朴素。   没想到变装之后如此性感如此火辣,颜值身材一点不输女团成员。   “大少爷,大小姐,接下来的表演是我们大伙儿的一点心意。”秀姐带头朝台下的傅星樊和梅瑰鞠了一躬,“希望您二位能够喜欢。”   话音未落,其他人也跟着鞠躬齐喊:“大少爷,大小姐,生日快乐。”   除了秀姐,别的成员,梅瑰同样认出来了,也是家中的女佣。   下得了厨房,上得了舞台。   一个个深藏不露,真的把她惊呆了,同时也吊起了她的胃口。   她们会带来怎样的表演,她拭目以待。   烟雾散去,音乐响起。   小姐姐们即刻随着节奏起舞。   动作有力,整齐划一。   眼神勾人,身段妖娆。   哪还有什么女佣的影子,活脱脱一群妖精,野性十足。   一开嗓,更是惊艳全场。   尤其秀姐的高音,那穿透力简直炸裂。   剩下的小姐姐也不甘示弱,纷纷展现实力。   vocal、rapper、dancer,轮番上阵。   看得梅瑰目瞪口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仔细听歌词,唱得好像是韩语。   “这也太厉害了吧。”长这么大,梅瑰还是第一次看演唱会。   她以前不理解大家为什么爱追星。   如今身临其境、切身感受一番,她也有点上头了。   乘风破浪的姐姐们真的太帅了。   如果她们组团出道,她肯定争当头号粉丝。   一曲唱罢,梅瑰还嫌不过瘾,她举起应援扇、荧光棒,嚷着再来一首。   小寿星发话,准备充分的小姐姐们有呼必应,连着唱了好多好多首。   快歌、慢歌、舞曲、爵士,什么曲风都信手拈来。   瞧得梅瑰大呼过瘾。   但这还不算完,乘风破浪的姐姐们high了一轮,乘风破浪的哥哥们又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管家左佑和他的好兄弟右佐拉着保镖们,一会儿模仿男团大跳HIPHOP,一会儿COS乐队大秀乐器,把中外燃歌唱了个遍。   架子鼓、键盘、贝斯、电吉他,配合默契,激情四射,让人热血沸腾。   听到熟悉的曲调,沉浸其中、深受感染的梅瑰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跟着跳。   随曲而动,随歌而舞,那种感觉真的棒极了。   虽不是明星却远胜明星,虽不是家人却远胜家人。   在跃动的音律中,他们饱含感情的吟唱,他们倾尽全力的演出,让梅瑰充分感受到了大家对自己的爱与祝福。   原来生日还可以这样过。   有人说,十六岁的花季,是最美的季节。   那么属于她的十六岁生日,亦是最美的生日。   女佣队和管家组相继送完祝福之后,老父母和老母亲作为压轴嘉宾登场。   前者怀抱一把木吉他伴奏,后者坐在高脚凳上清唱,携手为子女,献上了一曲爱的赞歌。   悠扬的曲调,沙哑的声线。   动情的表情,温柔的眼神。   仿佛在诉说着婉转的心声与深沉的爱意,一字一句道不尽的宠溺。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棠瑛握着麦克风大喊一声:“宝贝儿!生日快乐!”   来自老母亲的祝福,震耳欲聋,响彻天际。   台底下的梅瑰挥舞着荧光棒激情回应:“谢谢妈妈,谢谢爸爸,谢谢大家,今天,我真的好开心!”   “不止今天要开心,以后每天都要哦,妈妈永远爱你们,妈妈来了……”说完,棠瑛展开怀抱,眼含热泪地跳下舞台与她的心肝们拥抱。   梅瑰一把接住老母亲,抱着她在原地转起了圈圈:“我也爱你们!”   “啊啊啊,飞起来了。”棠瑛扑腾着双手,开心得像只小鸟,“亲爱的,快下来感受女儿爱的抱抱呀。”   “来了来了。”傅立承放下吉他,屁颠屁颠地跑下台。   傅星樊却拦住了老父亲的去路:“你能不能别跟着凑热闹?梅梅能抱得动你吗?”   “那老爸抱你们总行吧。”傅立承背过身,拍拍肩膀,“儿子,小时候你最喜欢骑老爸脖子了,来吧。”   傅星樊满脸黑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而且居然这么主动、这么热情,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了药!?   儿子无动于衷,傅立承一脸严肃,开启嘲讽模式:“怎么?骑不上来?”   “你可别后悔!”明知这是激将法,傅星樊还是上当了。   他后退几步助跑,然后摁住老爸双肩,真的骑了上去。   长大成人的儿子,身高已超过老父亲。   听到脚步声,傅立承立即放低重心,稳住下盘。   在儿子跳上来的那一刻,不动如山,轻轻松松便将身上之人撑了起来。   “怎么样?老爸还没老吧。”   “有本事跑起来。”   “那你可要坐稳咯。”   不知是故意赌气,还是想重温过去。   一米八几的父亲就这样顶着同样一米八几的儿子绕着自助餐桌,玩起了蛇形走位。   晚风扑面而来,吹迷了傅星樊的眼睛,亦吹醒了他尘封的记忆。   儿时骑脖子,小小的自己手里抱着玩具,坐在高大的父亲身上,不仅可以享受冲锋陷阵的感觉,又能看见远处的风景。   心情好时,父亲还会边跑边给他讲故事。   傅星樊当真喜欢极了,喜欢到每天晚上都会守在门口等父亲下班。   而父亲不管在外头再怎么累再怎么忙,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儿子顶在脖子上,哄他开心。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自打患上那个什么鬼惊恐症,他和父亲都变了。   不!   应该是他把父亲逼到不得不改变的地步。   只是他从来不愿去承认。   什么面试式的交谈方式,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迁就他罢了。   问多了,他嫌烦。   不闻不问,又觉得对方不关心自己。   父亲出于无奈,只好把儿子当员工对待。   他知道,却一直逃避着,自我麻痹着,自我催眠着。   因为一旦面对,崩坏的人将会是他自己。   双亲对他期望极高,从小他也以父亲为目标。   然而,事与愿违。   他越不想让他们失望,就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真的让他备受折磨,倍感矛盾。   那么干脆自我放飞、不相往来好了,这样大家都轻松。   久而久之,父子关系渐行渐远,最后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时隔多年,再度回味曾经热爱的游戏,傅星樊猛然发现,时光并没有优待他的父亲。   跑动过程中,他的步伐和体力明显不如从前了。   尽管坚持锻炼。   尽管每年都花不少钱保养。   才跑几分钟,老父亲的鬓角便挂满了汗水,呼吸亦愈发沉重起来。   听着呼哈呼哈的喘气声,傅星樊不由得心头一酸。   “算了,别跑了。”他轻轻扶住老父亲的肩膀,打算擅自翻身下地。   傅立承余光轻瞥,老婆大人和女儿正玩得不亦乐乎,他怎么能提前认输呢。   “不行,这才哪到哪!”他死死地抱住儿子的双腿,玩命加起了速。   “快放我下来!”傅星樊一字一句道。   儿子倔,老爹更倔,一个挣扎,一个偏反其道而行,结果角力间,二人双双悲剧。   砰!   失去平衡的父子档直接撞上了几层高的蛋糕,造型别致的蛋糕轰然倒塌。   老父亲弄得浑身都是,被蛋糕糊了一脸的儿子则直接“毁容”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都写着懵逼。   动静传来,棠瑛吓了一跳,大骂谁不长眼竟然撞到了蛋糕,囔囔着要扣丫工资。   定睛一看,才发现遭殃的人是老公和儿子,于是态度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哎呀,你们没事吧?”她连忙赶到二人身边,一手拉起儿子,一手拉起丈夫。   “我没事,可你老公有事!”傅星樊从脸上扣下两坨蛋糕往傅立承身上砸,“逞什么能?好好的party,全被你毁了!”   傅立承不躲不闪,任由儿子发泄。   吧唧吧唧,两坨蛋糕正中脑门,他的额头顿时鼓起了两个“大包”。   哎,他发誓,只想逗儿子开开心,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难得他放下包袱。   难得他鼓起勇气与儿子互动。   难得他积极一回想趁机改善父子关系。   哪里晓得,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翻车了!   “是爸爸不好,爸爸道歉。”傅立承把蛋糕往脸上抹,试图将自己变得和儿子一模一样。   “道歉有什么用?马上十二点了,你让梅梅吃什么!你这个混……”   嘭嘭嘭。   哗啦哗啦。   傅星樊刚想飙脏话,头顶便接连传来烟花升空爆炸的声响。   他的声音、他的不满、他的怨气,所有的不和谐都被夜空绽放的花火所掩盖。   零点钟声敲响,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碎碎平安,既省蜡烛又不用动手切蛋糕,多好。”为了避免父子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扩大,棠瑛灵机一动,她抄起两杯香槟,一杯自己留着,一杯塞给儿子,“星樊,祝你生日快乐。”   叮——   碰完杯,一口闷。   “喂,酒量不好的人,干嘛喝那么急?”老父亲作完死,老母亲又来了,傅星樊望着高脚杯里的香槟,心情变得更加不爽。   成功转移视线,棠瑛借着酒劲愈发得寸进尺,她踮起脚尖猛地亲了儿子一口:“咱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妈妈今天高兴。”   “很久”与“热闹”两个词顺着酒气飘入傅星樊的耳朵里,让他微微一怔。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自他患病之后,家里别说搞祝活动,连聚会都取消了。   老妈以前最爱请客,朋友都夸她手艺好。   今年要不是梅瑰来了,生日party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因为自己的关系,老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喜好,甚至工作。   十几年默默隐忍,默默付出,一点也不比自己轻松。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思及此,傅星樊心虚地摸了把脸。   手心,粘不拉几的。   蛋糕和奶油全部混合在一起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好比他们之间的对与错,是与非。   “脏了呢。”他撇开视线,声若蚊蝇地嘟囔道。   “一点也不脏,味道好极了。”棠瑛伸出舌头舔舔唇瓣将蛋糕全部卷进嘴里,而后还挨个挨个吸吮手指,吃得不亦乐乎。   “可是点蜡烛、唱生日歌、吹蜡烛、许愿,那是仪式,我无所谓,梅梅肯定很期待。”傅星樊不停搓着手指,自言自语道。   “星樊,生日快乐。”老婆大人帮自己挡刀,儿子情绪有所缓和,傅立承也照葫芦画瓢,先碰杯再从儿子脸上扒拉下一坨蛋糕,津津有味地品尝了起来。   “梅梅,生日快乐。”尝完,他还不忘向女儿道歉,“对不起,都怪爸爸不好,爸爸明天一定亲自做个蛋糕还你。”   “谢谢爸爸,蛋糕什么的不要紧,有这些已经足够了。”梅瑰并不怪罪傅立承,能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能得到大家衷心的祝福,她真的别无他求。   既然老爸低头认错了,既然妹妹不计较,傅星樊也不好发作,只能在心里偷偷吐槽。   明天已经晚了!   现在就是一月二十三号!   必须今天,晚一秒都不行!   “梅梅,生日快乐。”把手指舔干净了,棠瑛又拿了两杯酒,“你还没成年,咱们只碰杯,酒啊,妈妈替你喝。”   梅瑰傻傻地捧着酒杯,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响起,杯中荡起阵阵涟漪:“谢谢妈妈,但……”   “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棠瑛打断女儿的话语,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谢谢你来我们家,谢谢你带给我们这么多欢乐,还有希望。”   语毕,她仰头一饮而尽。   “妈妈,您没事吧?”一会儿功夫,三杯酒下肚,老母亲面色潮红,梅瑰有点担心。   “小意思。”棠瑛喝酒上脸,她撞撞空杯子将它们敷在双颊上降温,然后笑着朝梅瑰抛了个媚眼,“哥哥牌蛋糕,机会难得,千万可别错过哦。”   梅瑰本来还想客串一把洗脸工呢,手帕她都准备好了。   一脸蛋糕的哥哥,样子看起来超滑稽超可爱,她好几次都想笑场。   岂料,老母亲不按套路出牌,不仅不担心他们的形象问题,还丧心病狂地明示她跟风照做。   梅瑰哪敢啊。   老父亲动手时,傅星樊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可哥哥牌蛋糕又让她疯狂心动,错过这回,恐怕没有下回了。   但老母亲酒量不好,万一喝醉了胡言乱语呢?   “梅梅,难道你嫌弃哥哥吗?”女儿有所犹豫,老母亲立刻跳出来助攻。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谁顶得住,梅瑰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棠瑛抬抬下巴:“那还不快冲,趁哥哥反悔前。”   “别闹!”老母亲初露醉意,傅星樊撸了把脸,郁闷地吩咐,“秀姐,麻烦再做个新蛋糕。”   脱去打歌服的秀姐又变成了温柔能干的女佣,她贴心地递上湿毛巾和矿泉水:“大少爷请稍等,很快就好。”   傅星樊拧开矿泉水瓶,准备直接往头上浇。   见状,棠瑛眼疾手快地把梅瑰推到他面前:“星樊,爸爸妈妈都尝过了,却不让妹妹尝,难道你嫌弃妹妹?”   咔擦,傅星樊一个手抖,将矿泉水瓶给捏瘪了:“看来真的是醉……”   “醉”字的音才发了一半,他裹着奶油的两瓣唇突然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给堵住了。 第070章   梅瑰发誓,虽然她的确很馋哥哥牌蛋糕。   但未经本人同意,她绝对不敢贸然行动,哪怕老母亲使用激将法。   然而,老母亲永远揣着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   儿子女儿不配合,她立即化身为按头小分队。   吧唧——   愉悦的声响传来,棠瑛一脸姨母笑,表情宛若自己磕的CP发糖了一样甜。   可当她松开手,准备拍照时,才发现自己这把玩大了。   儿子女儿居然嘴对嘴亲上了!   “啊啊啊啊啊!”   操作失误,棠瑛双手抱头,疯狂挠发跺脚,鬼哭狼嚎。   “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本来想让梅梅亲脸的!妈妈不知道你会突然抬头。”   傅星樊捏爆水瓶时,水漫出,溅到身上,他不爽地低下了头,左半边脸正好露出了破绽。   棠瑛瞅准机会,一手拉过儿子,一手推女儿。   前者倾身的角度和后者往前冲的幅度正好弥补了身高差。   所有步骤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她预先设定的计划进行。   一想到马上能看到儿子女儿相亲相爱的画面,她开心的有些飘飘然起来。   可就是那么一两秒的晃神功夫,结果却千差万别。   “妈妈错了。”   好心办坏事,棠瑛恨不得打个底洞钻进去。   可作为女主人和家长,一定要在下人和孩子面前树立正确的榜样。   知错就要改。   她乖乖地把手板心伸到儿子面前:“星樊,来吧!”   说完,她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公开处刑。   来吧!?   来什么!?   作为儿子,傅星樊清楚地知道老母亲的尿性。   喝了两杯,脑子果然瓦特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提前做好防范。   失策啊!   作为恶作剧的受害者,他满脑子都在想这几个问题。   他在哪?   他是谁?   刚才发生了什么?   和妹妹接吻?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梅梅,都是妈妈不好。”儿子当场石化,毫无反应,棠瑛立即转头求女儿,“不管什么惩罚,妈妈都接受!”   错了!?   惩罚!?   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梅瑰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味中出不来。   残留在嘴角上的蛋糕和奶油,味道很甜很甜很甜,比她从前吃过的任何甜品都要美味。   盛放蛋糕的东西更是软软的,暖暖的、润润的,触感比果冻还要Q弹。   好想再吃一口呢。   “星樊,梅梅,你们别吓妈妈呀。”儿子女儿相继成了电线杆子,棠瑛那叫一个着急,那叫一个后悔呀。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老母亲喊得越是大声,夜空中的烟火绽放的越是绚烂。   梅瑰不知道傅星樊是怎么想的。   反正她的初吻与她的心一道遗失在了十六岁生日那晚七彩斑斓的焰火里。   从此之后,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   .   翌日,梅瑰难得睡了一个大懒觉。   太阳晒到了屁股,她还在窝在被子里不愿起来。   呈大字瘫在床上的她活像条晒干的咸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直看。   瞅着瞅着,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比墙上的乳胶漆还要白。   哦不,是她想把记忆全部刷成白色的。   那样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以前一样了。   “和以前一样?怎么可能!”   清醒过来,梅瑰突然拉起毯子蒙住脑袋。   全身裹在温暖中,视线陷入一片黑暗里,她才焦躁不安的心才勉强获得了一丝安慰。   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打开房门,更没有勇气走出去见人。   昨晚乌龙事件发生之后,她虽然脑子浑浑噩噩,整个人恍恍惚惚,唯独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作为当事人,她当时真的慌得一笔,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很想像老母亲一样,疯狂道歉认错,乞求对方的原谅。   然而,傅星樊却异常淡定、异常冷静。   慢条斯理地清理完脸上的脏污后,他竟旁若无人地离开了现场,一句话也没留下。   以致于party,不欢而散。   哥哥生气了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梅瑰一整夜。   尽管她不停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   可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发生过的事,都是收不回来、改变不了的。   好不容易才遇上了一个愿意与她同生共死的人,要真生气了,他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吗?   万一回不到,那该怎么办!?   咚咚咚。   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性,梅瑰忍不住手捶枕头、脚跺床,裹着毯子不停的在席梦思上翻滚来翻滚去。   “汪汪汪——”   躺在床边打盹的小白被主人过激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它倏地站了起来,对着床上之人狂吠。   心乱如麻的梅瑰猛地扑到狗子面前,一把抱住它毛茸茸的脑袋,又蹭又撸。   “小白,哥哥生我气了,我该怎么办?”   狗子不会说话,只能用鼻子蹭蹭主人的脸,再舔舔她的下巴,以示安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大家明明都很开心的。”   狗子乖巧地蹲在主人身边,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她愁眉苦脸,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倒苦水。   “你说,我要不要去找哥哥?向他道歉,向他解释?”   狗子扑闪着大眼睛,嘴里发出呜呜呜声。   “你也赞成,对吗?”   叩叩叩——   回答梅瑰的不是狗子,而是敲门声。   “梅梅,快十二点了,该起床吃饭了。”   是棠瑛。   老母亲熟悉的嗓音中隐隐的透着一丝沙哑与疲惫,想必昨晚她也没睡好。   如此想着的梅瑰看了眼床头的钟,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时间竟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母亲找上门,继续装死可不行。   “来了来了……”   “不着急,慢慢来。”   “再等我三分钟。”   梅瑰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洗漱,收拾完毕,她还不忘对着镜子练习一下笑容。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一宿没睡,不光没精神,气色也好差。   化妆肯定来不及。   无奈之下,只能随便抹点遮瑕霜,希望能逃过老母亲的火眼金睛。   然而,当梅瑰打开门之时,老母亲的模样竟比自己还要憔悴,还要颓废。   “怎么了?妈妈?”她不由地担心道。   “梅梅!妈妈有罪啊,妈妈对不起你们啊。”棠瑛哇的一声哭了一出来,“酒精误事啊,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呀,妈妈该怎么办?”   酒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之前,她的亲生父亲借酒浇愁。   一开始喝啤的,后来变成一天一瓶白的,喝醉就开始耍酒疯、闹事、揍人。   棠瑛酒量不好,梅瑰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三杯香槟就歇菜了。   而醉酒后,难免失态。   尤其老母亲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哪怕再心烦,她还是不忍责怪,甚至温柔地捧起对方的脸,以打趣的方式安慰道,“我没事儿,妈妈别放在心上。哭鼻子,可要不漂亮了哦。”   “谢谢梅梅,你真好。”棠瑛激动地抱住了梅瑰,悬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一半。   梅瑰轻抚老母亲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咱们下去吃饭饭吧。”   憋了许久,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棠瑛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她松开女儿,优雅地点了点眼角,破涕为笑:“梅梅去吃吧,妈妈得继续去劝你哥哥。”   “哥哥怎么了?”梅瑰的心瞬间吊到了嗓子眼。   棠瑛唉声叹气道:“因为昨天的乌龙,你哥哥正蹲在房里画圈圈呢,说什么也不肯吃饭,要进行自我惩罚。”   “什么自我惩罚?不行,我得去看看!”一听到傅星樊出事,什么面子什么里子,梅瑰统统顾不上,她拔腿便往他房间跑。   和在家里不同,这次,傅星樊和老父亲住在一楼,梅瑰则与老母亲住二楼。   待她杀到楼下时,哥哥的卧室,大门敞开。   老父亲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却愣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哥哥他?”梅瑰小声问傅立承。   傅立承指指屋里,表情焦急,声音却压得极低:“一直坐在那发呆,不肯吃饭,说什么要进行自我惩罚。”   和老母亲说的如出一辙。   心情忐忑的梅瑰顺着老父亲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睡衣的傅星樊正盘着腿、背对着他们坐在落地窗前。   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在地上画着什么。   “为什么要自我惩罚?又不是哥哥的错!”她不懂,可他的背影看上去却异常落寞,异常孤单,与窗外明媚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立承与棠瑛纷纷摇头,并以期盼的目光看着梅瑰。   果然生气了,这是梅瑰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他不是生自己的气,不是生老母亲的气,而是在气自己。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爸爸妈妈,你们先去吃饭吧,我陪着哥哥。”说完,梅瑰也不管双亲是否答应,便悄无声息地牵着小白走了进去。   守在门外的棠瑛和傅立承对视一眼,而后点点头,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密闭而安静的空间只剩下二人一狗。   梅瑰忽然有些紧张。   于是,她故意放慢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   整个过程中,傅星樊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一般。   为了不吓到对方,梅瑰解开链子,拍拍小白的背,让它先过去探路。   收到指令,狗子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走到傅星樊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旁边忽然冒出一只毛茸茸的家伙,傅星樊先是一怔。   过了几秒,意识到什么的他抬起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傻傻地问道:“当狗,会有烦恼吗?”   “当然有烦恼。”梅瑰掰着手指,以不轻不重的嗓音回答。   “宠物犬,主人不在家时会感到寂寞;天天关在笼子里会越来越烦躁;活动量不够会忍不住拆家;最要命的事还得做绝育。”   “流浪犬,吃了上顿没下顿,生了病只能硬抗,时常遭人嫌弃欺负,过马路也得十分小心,否则很容易被车撞。”   “导盲犬,辛辛苦苦为人类服务却一而再的不被理解甚至受到各种歧视。”   “其他工作犬,也不轻松。”   梅瑰会来,傅星樊一点也不意外。   余光轻瞥,身后之人仍站在距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似乎没有靠近的意思。   “你一定很讨厌我吧。”他微皱眉头,一脸纠结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梅瑰反问。   傅星樊垂下眼皮,睫毛轻颤:“不管什么原因,被不喜欢的人亲了,肯定会觉得很讨厌,很恶心吧。”   梅瑰呼吸一窒,上齿轻咬下唇:“谁说我不喜欢你。”   傅星樊轻叹一声:“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初吻应该献给以后你所爱之人。”   所爱之人?   梅瑰现在还分不清喜欢与爱的区别。   可经过昨晚那一吻后,她发现自己对傅星樊的感觉,好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被动的、不受控的,宛若一剂无形的催化剂。   又似一把带有魔力的潘多拉盒钥匙,神不知鬼不觉替她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那扇大门。   以致于在亲上的那一霎,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羞于启齿的事情。   想入非非。   心猿意马。   潜意识里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兄妹关系了。   但离女人对男人刻骨铭心的爱,又少了点什么。   总之,很矛盾、很复杂、很奇怪、很难对外人言说。   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事情去验证。   不过当务之急,是得先化解他们之间的心结。   “那并不是我的初吻哦。”梅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傅星樊身边蹲下,双手抱膝,歪着脑袋,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第071章   “什么?原来不是初吻吗?”一直淡定的傅星樊终于慌了。   震惊。   失望。   郁闷。   诸如此类的神色,相继在眼底闪过。   “是谁!?”他一只手扳过梅瑰的肩膀,一只手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梅梅,你才十六岁,怎么可以……到底哪个混蛋敢……我要弄死他……不可原谅……”   “等等,不对,如果强吻,肯定被你打爆狗头,那说明是自愿的,啊……”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当场上演双手抱头抓狂的表情包。   “哥哥,你听我说。”傅星樊语无伦次,表情狰狞,眼神凶狠,恨不得将那人生吞活剥,吓得梅瑰赶紧解释。   傅星樊捂住双耳,备受打击地转过身:“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真的不是哥哥所想的那样。”梅瑰绕到傅星樊跟前,握住他的手腕,强迫他听。   从昨晚开始,傅星樊一粒米未进,外加一宿没合眼,导致身体发虚,压根不是梅瑰的对手。   四目相接,妹妹的眼神真挚又充满光彩,完全没有心虚与说谎的迹象。   可一想起对方初吻不在了,还是主动白给,他心里那叫一个不爽,那叫一个不舒服啊。   “哼!”他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撇过脸不看她。   “哎……”梅瑰叹了口气,双手捧起傅星樊的脸,认真地说道,“初吻这种东西,不仅我没有,哥哥的应该也不在了。”   “哪有!昨晚就是哥哥的……”话说到关键地方,傅星樊突然戛然而止,眉头皱成一团,额头的川字纹能夹死蚊子,双耳也渐渐泛起了红。   身患怪病、对恋爱没有兴趣、为艺术献身的哥哥,至今保留着初吻这件事,梅瑰用脚猜也能猜到。   但亲耳听到他说,又是一种别样的心情。   于是,她紧紧地抿着唇,竭力抑制内心的兴奋与激动,屏住呼吸说道:“哥哥小时候那么可爱,爸爸妈妈,七大姑八大姨,各种亲戚看到肯定忍不住想亲一口,对吧。”   妹妹说的没错。   因为奇葩老妈的恶趣味,不止亲戚邻居,每次女装出门还会引来一群怪阿姨的围观和逗弄。   不过,老妈的保护措施做得相当到位。   在傅星樊的印象中,顶多被掐掐脸蛋。   想亲他,门儿都没有。   至于婴儿时期,他就不得而知了。   按照老妈的尿性,八成亲过不止一回。   “那些不算。”傅星樊撇撇嘴,倔强地否定道。   “为什么不算?”梅瑰不依不饶。   “亲人之间怎么算!”傅星脱口而出,还挺理直气壮,但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傻了眼。   对呀,老妈是亲人,妹妹自然也包括在内呀!   那他纠结个毛线啊?   诶,等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到底为什么纠结来着呢?   嗡的一声,傅星樊的脑子忽然短路了。   让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原因,他居然想不起来了!   可恶!   不行不行,如此重要的事,他怎么能忘呢。   快想!   快想!   快想!   绞尽脑汁,傅星樊总算想起了一星半点。   他试着用平和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担忧:“现在精神洁癖那么多,万一以后你喜欢或者喜欢你的人介意这件事,那哥哥就成千古罪人,亲手毁了妹妹的幸福什么的……”   听完,梅瑰先是一怔,而后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哈……”   “笑什么?哥哥可是很认真的。”傅星樊拉开梅瑰的手,拇指食指呈八字揉着自己那有些发酸发僵的双颊。   “笑哥哥可爱呀。”梅瑰抹抹眼角,双手撑着下巴,扑闪着眼睛开口,“哥哥不是不准我谈恋爱吗?”   “不是不准,而是时候未到。”傅星樊鼓起腮帮,看向窗外,目及远方,“现在你还小,不过总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哥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傅星樊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疏离,又有些落寞。   梅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天高云淡,沙白水蓝。   一只海鸥孤独的在空中盘旋,似在追赶浪潮,又似在找寻伙伴。   雏鸟长大,要离巢。   孩子长大,要离家。   不久的将来,她也会像那只海鸥一样,离他远去吗?   “……也许吧。”   世事难料,梅瑰没有像从前一样,信誓旦旦地立下承诺,而是就事论事,有感而发。   “不过……”抛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之后,她又话锋突转,“以后无论我因为什么理由去到什么地方,我确定,我的心永远都和哥哥在一起,有你、有妈妈、有爸爸的地方才是幸福的所在。”   一句话拆成两句,忽上忽下,搞得傅星樊的心情和坐过山车似的。   妹妹的回应既带着现实的残酷又无法彻底摆脱理想主义,让他感慨万千。   一边是他的私心,一边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当自我得到满足时,他内心是极度愉悦极度膨胀的。   同时某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又会升起一种名为愧疚与自责的情绪。   它们不断提醒着他,不可以只考虑自己。   结果,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互相碰撞,往复循环,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精神,他的意志,还有他的心灵。   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恍然大悟。   自己纠结的根源在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上安得两全法。   只有一个人时,无需选择,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足以。   变成两个人时,不得不学会取舍。   这对平时任性惯了、别扭惯了的他而言,真的是一件无比煎熬、无比困难的事情。   甚至,他还卑鄙地想把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   期盼着她能和自己一样,斩钉截铁地发誓,以抚慰自己那颗千疮百孔又脆弱敏感的心。   简直太混蛋了!   “呼……”傅星樊深吸一口气。   待心绪平复,他方才娓娓道来:“等你遇到那个人,等你组成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似曾相识的观点,曾几何时,梅瑰也抱着类似的心情。   原来哥哥和自己一样。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担惊受怕。   她忽然觉得好欣慰,好开心。   “哥哥放心,我对恋爱结婚也没什么兴趣,往后余生,只想和哥哥相依为命。”   “不行!”   “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不该和哥哥一样困在原地,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和更多的人交往,体验完整的人生。”   “什么叫完整的人生?”   “恋爱、结婚、生子,学业有成,事业成功,家庭和睦,儿孙满堂。”   梅瑰没想到傅星樊会反对,她静静地听完,然后陷入了沉思。   所谓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呢?   没错,他所说的的确是世间绝大部分人对幸福的定义,也是俗世之人一生之所求。   可在没有遇到傅星樊之前,她以为只要有间宽敞的屋子,能和小白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肉,便是幸福了。   现在麻雀变凤凰,他们已经不用再为几斗米而折腰了。   但闭上眼睛,关于未来的幻想,她对幸福的渴望仍然没有改变。   或许是她太简单,又或是她心眼太小。   比起虚无缥缈的明天,她只想珍惜眼前。   比起大千世界的美好,她只想牢牢抓紧身边的风景与人。   而且,细细品味,她总觉得傅星樊的话有些前后矛盾。   人都是自私的,越珍惜、越喜欢就越舍不得。   虽然她嘴上讲,哥哥不结婚不生孩子,浪费基因。   可他真的和其他女人谈恋爱,她肯定没法保持淡定,更别说祝福。   为什么他可以一边拒绝一边替她规划将来?   这不科学,难道她的哥哥是传说中的精分?   “如果哥哥担心我遇到精神洁癖之人,那大可不必,想要和我交往,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否则免谈,因为那是我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思索片刻,梅瑰拍拍胸脯,大胆地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闻言,傅星樊倏地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人:“生日礼物?”   梅瑰隔空指了指他略微泛白的嘴唇:“就算妈妈不恶作剧,我也打算这么做。”   傅星樊嚅嗫着唇瓣,心情复杂,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次和哥哥一起过生日,所以想送点特别的礼物,可惜哥哥什么也不缺。”梅瑰皱着眉头,眯紧眼睛,摇头晃脑,重现当初自己千方百计苦思冥想的模样,“嗯……结果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决定献吻。”   妹妹嘟嘟的红唇,比清晨花园沾满露水的玫瑰花还要娇艳欲滴,鲜嫩可口的模样让傅星樊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晚的亲吻。   不知是蛋糕还是奶油的缘故。   他总觉得那触感像极了热枪加热后半融半化的糖。   柔软却有型,丝滑又Q弹,清甜而不腻,极富可塑性。   在欲|望与本能的趋势下,他竟无耻地想将它塑造成自己理想当中的形状。   简直太下流了。   而邪念一起,傅星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乱了。   他咬紧牙关,摇摇头,试图把脑中的污秽的场景赶跑:“我说过……”   “我知道,我记着呢。”梅瑰却打断了他,“可我只想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送给哥哥。”   最宝贵!?   明知不可为却仍要为之。   只为把所珍视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自己。   这份魄力。   这份决心。   这份勇气。   这份情义。   这份率真。   让傅星樊不禁动容。   事后,他之所以一声不吭地走掉,全因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压根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回到屋里,冲了个冷水澡,清醒过来,他却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妹妹。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不是没想过。   以前他也爱逃避,仗着有病在身,无论怎么胡闹,老爸老妈也不会说什么,在场的吃瓜群众更不敢乱嚼舌根。   但妹妹不一样啊。   她是女孩子。   她才十六岁。   在生日宴上意外地被哥哥夺走了初吻。   这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吧。   再来,和妹妹相处时间越久,他越在乎对方的想法。   妹妹柔弱可爱的一面,亦渐渐激起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保护欲,他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兄长。   可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与感情,竟间接的毁于他之手。   他真的好恨,好后悔。   在老妈端起酒杯的那一刻,他就该阻止。   最后放任不顾的恶果全投射到了他们身上。   他的锅他来背,却仍无法阻止罪恶感的蔓延。   因此他才决定,在没有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法之前,绝不踏出房间一步。   那样或许能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岂料,妹妹却主动找上了门,还那么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真叫人自惭形秽啊。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见哥哥眼神闪烁了一下,梅瑰知道他动摇了,便继续说道,“所以哥哥别怪妈妈,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好吗?”   “如果我说不好呢?”   “那我就在这陪着哥哥,直到哥哥说好为止。” 第072章   “咕噜咕噜。”   “咕咕咕——”   “咕噜……咕噜……”   梅瑰话音刚落,一阵饥饿声又此起彼伏。   二人一狗,面面相觑。   结果最先不好意思的竟是小白。   它羞愧的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吐着舌头,呼哈呼哈喘着粗气。   从昨晚到现在,梅瑰满脑子都在想傅星樊的事,从而忽略了小白。   生日宴会不欢而散,人没吃东西,狗子自然也一样。   可小家伙自始至终没有吭声,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小白,对不起。”梅瑰心疼地抱起狗头,温柔地揉着它的兔耳朵,为自己的粗心道歉,“待会儿,给你弄好多好多好吃的。”   “别待会儿了,现在就去吃。”傅星樊牵起狗绳,“小白,走!”   梅瑰又惊又喜:“哥哥也跟我们一块吃吗?”   “好不容易过次生日,结果party却被我搞砸了,妹妹送的宝贵礼物,我再不收下,那实在太不像话了。”傅星樊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太好了!”梅瑰高举双手,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哦。”傅星樊一边重复着梅瑰的话,一边伸出食指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梅瑰笑着皱了皱鼻子,肌肤触碰,温暖传递,小小的一个动作满含宠溺与骄纵。   以前的哥哥又回来了。   于是,她高兴地牵起傅星樊的手:“哥哥,快点,我和小白都饿瘪了。”   “……哥哥也是。”傅星樊握紧妹妹的手,振臂一挥,“冲鸭!”   “汪汪汪——”小白犹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兄妹二人也不甘落后,手拉手蹦蹦跳跳地前往客厅。   “星樊!梅梅!小白!”看着宝贝们狂奔而来,在客厅焦急等待的棠瑛甭提多高兴,她一把抱住毛茸茸的狗子狂蹭,“都饿坏了吧,妈妈给你们做了好多好吃的。”   “还有……生日蛋糕。”傅立承捧起早就准备好的蛋糕,“爸爸亲手做的。”   傅星樊瞅了眼蛋糕,平平无奇,毫无亮点。   他嫌弃地撇撇嘴:“好丑!比昨天的差远了。”   “呃!”拍马屁不成反被马踢,傅立承面子有些挂不住,老脸唰地一红,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傅星樊话锋突转,给了窘迫的老父亲一个台阶下,毕竟家里就属他厨艺最烂,难得他有这份心。   “对对对,虽然样子差了些,味道还是不错的。”棠瑛拍拍胸脯打圆场。   “好不好,尝过才知道。”傅星樊接过蛋糕放到梅瑰跟前,“哥哥给你切块最大的,想要奶油多的,还是水果多的?”   “等等!”见儿子举起刀,忽然想起什么的棠瑛连忙阻止,“还有蜡烛,蜡烛!”   “我去拿,我去拿。”闻言,傅立承立即转身奔向厨房。   不一会儿,他便握着两根棒棒糖笑嘻嘻地跑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插|在了蛋糕上。   “糖人蜡烛,这是星樊,这是梅梅。”   两根蜡烛,一左一右。   在奶油和草莓的围绕中,红衣女孩和白衣少年面对面而立,头上顶着腊烛芯,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哇,好可爱。”梅瑰看过别人点数字和字母形状的蜡烛,人型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哪里可爱,身体比例一点儿也不协调,五官更是偷工减料。”身为行家,傅星樊立马职业病发作,不客气地挑起了毛病。   这回,傅立承没有认怂。   他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模具不精细,明年爸爸一定提前找人订做,保证让你们满意。”   “不用,明年我自己来!”傅星樊一边点蜡烛一边开口,“拉窗帘、关灯。”   大少爷发话,管家佣人即刻分头行动。   话音尚未消散,厚重的窗帘缓缓闭合,将炙热的阳光完全隔绝在外。   水晶吊灯和壁灯一一熄灭,敞亮的大厅渐渐陷入一片幽暗当中,只余两点星火撩拨人间。   歪歪扭扭。   明明灭灭。   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喧嚣的空间随即寂静下来,任由摇曳的烛光映照在脸上以及眼睛里。   沉默须臾,目光交汇,清脆而温暖的歌声慢慢响起。   你一句,我一句。   真挚的祈愿不动声色地向四周蔓延扩散,悠悠地潜入大伙儿的心底。   被家人包围的感觉,真好。   受到众人祝福的感觉,真好。   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感觉,真好。   和着欢乐的调子,梅瑰几乎喜极而泣。   她双手合十,满含热泪地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   一曲终了,又到了许愿的环节。   身为兄长,傅星樊理所应当的把机会先让给了妹妹。   梅瑰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今生今世能遇见他们已经算中了大奖,她很知足,别无他求。   不过,面对一脸期待的大家,她还是乖乖闭上眼睛,轻轻地念叨了几句。   说完,她马上看向身边的傅星樊,笑靥如花地说道:“该哥哥了。”   傅星樊想也没想便回道:“我的愿望就是实现梅梅的所有愿望。”   “梅梅,那你还不快告诉哥哥刚刚许了什么愿。”棠瑛趁机起哄。   梅瑰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方才她只是象征性地嘟囔了一嘴,压根没有许愿。   “才不要告诉你们呢。”傅星樊一眼就看穿了老母亲的阴谋,他揽过梅瑰的肩膀,得意地朝她眨眨眼,“只能说给哥哥一个人听。”   梅瑰点点头,心里长舒一口气,得救了!   妹妹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傅星樊不知多开心。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脸旁:“来,和哥哥一起吹蜡烛,一、二……”   差不多的高度,近在咫尺的距离,配合默契的二人同时吹出一口气。   呼——   蜡烛熄灭,掌声响起,灯光闪烁,太阳高照,其乐融融。   仪式结束,两位寿星联手切蛋糕,一人一块,唯独小白例外。   狗狗不能摄入过多的甜食,老母亲和老父亲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份无糖鸡肉蛋糕。   饿了一晚上,小家伙瞬间开启暴风吸入模式。   见状,梅瑰也跟着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   一宿没合眼且滴水未进的傅星樊却不着急。   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纸碟里那块小小的三角形蛋糕左看右看。   小时候,他最喜欢过生日了。   因为可以吹蜡烛、切蛋糕、收礼物,还可以邀请好多好多同学、朋友来家里陪他玩。   但患病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似乎有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以为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直到碰到梅瑰,在得知他们同月同日生的那一刻,说实话,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一开始觉得挺有缘,全世界那么多人,一年那么多天,怎么偏偏撞了个正着呢?   后来仔细一想,又开始产生排斥的情绪。   毕竟那是自己一直逃避而又不想触及的东西。   随着二人越来越熟络,他内心深处竟冒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幻想。   也许能和她一起庆祝,甚至希望她能对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   最后他们成了兄妹,他终于鼓起勇气将妄想变成现实。   在筹备的那段时间里,他不仅忆起了曾经的种种过往,还重拾了热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生日前夕,他总会激动到夜不能寐,盼到望眼欲穿,掰着手指头过活简直度日如年。   无时无刻都在盘算着要请多少朋友、能收到什么样的礼物、生日会场如何布置……   诸如此类的傻问题。   着实操碎了心却又无比的快乐。   时隔十几年,再次体验了一遭当初的心情,害得他想直呼一句“爷青回”。   呵……   真奇妙啊。   傅星樊情不自禁地卷卷嘴角,尝了一小块。   奶油偏淡,蛋糕不够松软,不太符合他的胃口。   不过,他并不打算挑刺,还破天荒地多吃了几口。   半块蛋糕下肚,突然意识到什么的他打开微信给梅瑰发了两条消息。   ——生日快乐。   ——谢谢。   梅瑰正吃得不亦乐乎,看到信息,她左手夹菜,右手打字。   ——哥哥生日快乐。   ——要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   傅星樊回:【托你的福,哥哥才能再次品尝到生日蛋糕,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梅瑰:【彼此彼此】   梅瑰:【味道不怎么样吗?我觉得还不错呢】   傅星樊:【一定是你太饿,吃太快了】   梅瑰:【那哥哥吃菜,妈妈的手艺,你应该信得过】   傅星樊:【在那之前,我更想知道你的愿望】   梅瑰:【其实……我没许愿】   傅星樊:【难道你怕哥哥办不到?】   梅瑰:【是真的】   傅星樊:【不说的话,哥哥就继续回房画圈圈咯】   梅瑰:【好吧好吧我说,等我学会游泳、写完作业,哥哥能不能带我去趟温哥华?】   傅星樊:【没问题】   梅瑰始终放心不下黎初。   之前对方过生日时,她们可是大肆庆祝了一番,并约定等到她生日,还要再来一次。   昨晚一到凌晨,她的好基友们都纷纷送上了祝福,只有黎初那家伙毫无反应。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比起什么祝福、红包、礼物,她更担心她本人的情况。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一声不响玩消失压根不是她的风格,除非出了什么意外。   可大过年直接杀到别人家里似乎不太好。   所以梅瑰决定等过了元宵再去,顺便也给黎初一点时间。   搞不好丫真有事,不方便联系她呢。   于是,她一边过自己的日子一边等消息。   早上学游泳,下午读书写作业,晚上训练,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刻也不敢松懈,总算在假期结束前一周完成了寒假任务。   然而,她却高兴不起来。   大半个月过去,黎初那家伙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看着二人最后一次对话的时间,梅瑰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明晚十点的飞机,大概后天中午能到。”见妹妹闷闷不乐,傅星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温哥华哥哥熟,到时咱们直接去找你朋友,给她一个惊喜。”   梅瑰好奇地问:“哥哥经常去温哥华?”   傅星樊眉飞色舞地回答:“summer时不时会到那训练,所以每次都拜托我把小雪骗去,一来二回,不仅把地方摸熟了,还学会了滑雪。”   “好厉害!”梅瑰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地看着哥哥,“我还没见过雪呢,等找到黎初,哥哥也教教我吧。”   傅星樊似早有准备,他晃晃手机:“装备,哥哥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梅瑰踮起脚尖凑过去看,头盔、护具、手套、护目镜、滑板、滑雪服,一整套装备皆以红色为主,瞅着特别喜庆,特别醒目。   “全副武装后,我是不是也能变得和summer一样帅?咦,怎么是双板?”瞅着瞅着,她睁大眼睛,惊讶道,“还有两根棍子。”   傅星樊耐心解释:“双板易入门,没人陪着,菜鸟也能靠手杖尝试滑行,危险系数比较低。”   作为一个没见过雪的孩子,梅瑰对这个项目的认知全部来自于好基友summer。   踩着单板、迎着风雪在U型池里各种翻转腾跃,天地倒转、上天入地,简直炫酷吊炸天。   看得她羡慕不已,惊叹不已。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体验一把当“世界冠军”的滋味。   思及此,梅瑰手舞足蹈道:“那我得赶紧学会,以后就能和summer一起滑雪了,嘿嘿。”   “可惜今年summer和小雪去瑞士度假了。”傅星樊颇为遗憾地摊摊手。   梅瑰却挥舞着小拳头,双眼放光道:“没事儿,咱们偷偷练,然后惊艳所有人。”   傅星樊双手抱臂,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妹妹乐呵:“那要不要带小白去?”   “当然要,小白肯定高兴疯了,不过,那家伙一头扎进雪里会不会找不到了呀?”   “哈哈哈……”   “呀!”情绪高涨的梅瑰突然间却像卡了鱼刺一样,整个人表情都不对劲起来。   “怎么了?”这可把傅星樊急坏了,他握住梅瑰的肩膀,紧张地问道。   梅瑰扁扁嘴,委屈巴巴地开口:“黎初怕狗。”   傅星樊绷直的肩膀瞬间放松,原来是指这个啊,他还以为……   “哎,算了,下次再带小白去吧。”梅瑰叹着气撇过脸看向窗外,小家伙和兔子似的在花园里窜来窜去,时而叼叼草,时而围着老父亲老母亲转圈圈,开心的不得了。   “老爸老妈会照顾好小白的。”傅星樊揉揉梅瑰的脑袋以示安慰。   梅瑰重重地点点头,此番主要任务是找黎初,为了朋友,只好暂时对不起小白了。   翌日,兄妹二人在双亲和狗子的目送下缓缓升空。   眼见主人抛下自己离开,一向乖巧的小白绷不住了。   又是嚎叫又是爆冲,似在问——主人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带上我,呜呜呜……   见状,老母亲赶紧揉着狗头安慰,可架不住狗子力量大,无奈之下,老父亲只好上前帮忙。   “呜呜呜……小白……”瞅着狗子依依不舍的模样,听着狗子凄凄惨惨的呜鸣声,机舱里的梅瑰也禁不住泪目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与小家伙分离,她那叫一个心疼那叫一个难过哦。   随着飞机升空,地面那抹白色的影子越来越渺小,梅瑰忽然鼻头一酸,眼眶一红。   仅仅分开几天就如此受不了,未来阴阳相隔,她该怎么办呢?   嗡的,她的脑子陷入了一片空白当中。   不知道,也无法想象。   “傻瓜,咱们很快就回来了。”听到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傅星樊轻轻地将身边人揽入怀中,温柔的在她耳畔低语。   “我知道。”梅瑰点点头,含糊不清的嗓音里透着一丝遗憾与感叹。   敏感的傅星樊一下便感受到了妹妹语气里的深意。   他笑着说:“你知道吗?据世界吉尼斯纪录记载,目前寿命最长的狗可是活到了203岁哟。”   “203岁!?”梅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狗狗的一岁相当于人类的七岁,足足二十九年呢。”   “又不是每一只狗,都有那样的运气。”   “万一呢?”   “……”   “即使小白不在,你还有我。”   舒缓且富有力量的声音穿透耳膜直击梅瑰的灵魂深处,使得她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以前与小白相依为命时,彼此便是唯一。   现在不同了,她有哥哥,还有家人。   哪怕面对生离死别,也不用独自承受,暗自神伤。   “哥哥说得对,也许咱们一不小心就创造奇迹了呢。”梅瑰擦干眼泪,破涕为笑。   “没错!”傅星樊攥了攥拳,给妹妹加油鼓劲。   梅瑰有样学样,十指弯曲,紧握成拳。   一度脱力的她似乎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她倏地挺直脊背,信心满满地喊起了口号:“创造奇迹!创造奇迹!创造奇迹!”   妹妹满血复活,傅星樊欣慰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配合地附和道:“哦!哦!哦!”   “哥哥,给我讲讲温哥华吧。”摆脱悲伤,甩掉烦恼,梅瑰扑闪着眼睛看向傅星樊,“那儿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还有黎初的家距离雪山远吗?”   “国外的东西哪比得上我大中华美食,玩的也大同小异,至于黎初的家嘛……”   傅星樊拿起平板,调出地图。   “根据管家提供的地址来看,它位于温哥华的旅游胜地,背靠雪山,毗邻峡湾,春赏百花冬观雪,风景相当不错的样子。”   梅瑰目光灼灼地盯着放大的图片:“哇,屋顶的雪好厚呀,那岂不是可以堆好多好多雪人?”   “是呀,想堆多少堆多少。”   “明天温哥华下雪吗?”   “下哦。”   “啊……真想咻的一下飞去那边……”   心怀期待,连等待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在闲聊与畅想中,十几小时一晃而过。   抵达目的地时,飞机尚未停稳,梅瑰的目光便被窗外的漫天飞雪所吸引。   纷纷扬扬的六瓣花又白又软。   时而翩翩起舞似小精灵。   时而旋转飘零像蒲公英。   和初见的太阳公公一样,调皮而灵动。   她特想伸手触碰一番,感受它们的温度与气味。   下了飞机,梅瑰迫不及待地摊开手掌接雪花,一片两片三片……   看着透明的晶体慢慢布满手掌,感受着凉意渐渐随着掌纹蔓延,她的心仿佛也被填满了。   终于见到雪了,和课本上描述的一样,轻轻的,冰冰的,真美。   “嘿嘿……”得偿所愿,梅瑰开心地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舔手里的雪。   “味道怎么样?”见妹妹咂嘴弄舌,傅星樊宠溺地问道。   “太少了,完全吃不出呀。”梅瑰知道雪是没有味道的。   可头回见到,头脑一热,完全抑制不住的情绪。   兴奋到忘我的她双眼放光,到处寻找雪堆,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翻滚。   “哈哈,等找到你朋友,咱们就到山里扑腾个够。”傅星樊捏了一个小雪球递给梅瑰。   梅瑰一手接过雪球,一手拉着傅星樊跑了起来:“走,去找黎初咯……”   出了机场,二人直奔黎家别墅。   经过一个多小时车程,他们顺利找到了地址上的门牌号。   梅瑰小心翼翼地按响门铃。   过了几秒,可视主机上出现了一张亚裔面孔,看起来像管家。   为了保险起见,她先用英文询问。   结果对方却告知,这里的确是黎家,但没有叫黎初的人。 第073章   没有叫黎初的人?   这怎么可能!   梅瑰不信。   于是打开手机相册,指着黎初的照片,又问了一遍。   那人极其冷淡地扫了眼,然后原封不动地把刚才的话给重复了一遍,态度很是不耐烦。   “不应该呀,之前明明仔细对过地址了。”梅瑰后退几步,跑到门牌前确认,逐字逐号比对完,她鼓起腮帮,郁闷地嘟囔,“没错,就是这里呀。”   “要不再问问黎初的管家?”傅星樊建议。   “对哦,也许是我记岔了。”梅瑰立即照办,电话接通,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听完,对方表示地址是自家主人亲口说的,绝不可能出错。   “这就奇了怪了。”傅星樊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满怀希望而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梅瑰觉得脑袋都快炸了,“难道就这么回去了?”   “别急……”傅星樊拍拍妹妹的肩膀,“你再试着联系一下黎初,告诉她你来这里找她了,看她有什么反应。”   闻言,梅瑰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短信,可对方的手机万年拨不通,微信短信也没有任何反应。   “会不会出事了?咱们要不要报警?”情急之下,她拉着哥哥的袖子,激动地来回晃动。   傅星樊倒是挺淡定,她握住梅瑰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主人离家一月不联系,管家是怎么说的?”   温暖的掌心与温柔的嗓音,很快将梅瑰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待心绪平复,她轻轻叹道:“来之前,我特意问了一嘴,管家说黎初时常这样,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让我别担心,还说马上要开学了,她肯定会回来。”   傅星樊摇摇头:“原来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黎家大小姐还真任性,害我家梅梅心都操碎了。”   “可不是!”梅瑰眉头紧皱,不满地抱怨,“遇上什么事或者心情不好不想理人,我理解,可也不能一声不吭消失这么长时间吧,虽然她身手了得,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心大的主人碰上心大的管家,真是绝配。”傅星樊心疼地揉揉妹妹的脑袋,“身为朋友,该做的你都做了,已经很够意思了。”   “但地址怎么解释?专门编个假的骗人,有那必要吗?”梅瑰仍然不甘心。   “大概不想别人打扰她修仙?”傅星樊随口扯了个理由。   “修什么仙?”   “断网失联,闭关修炼,然后惊艳归来让人大吃一惊什么的?”   “……”   “反正离开学没几天,再等等吧。”   “……”   “哥哥知道你郁闷,到时见面,你可以狠狠地揍她一顿。”   “我肯定要揍她。”梅瑰攥紧拳心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那开战前,咱得好好养精蓄锐。”傅星樊一把揽住梅瑰的肩膀,“走,哥哥带你滑雪去。”   听到“滑雪”一词,梅瑰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可走了几步,她忽然改变了主意:“还是算了吧?”   傅星樊疑惑地看着身边人:“怎么了!?”   梅瑰挠挠头发,眼神中透着些许挣扎与矛盾:“要真像哥哥说的那样,黎初为了训练不惜断网,那我怎么好意思在这里玩雪呀。”   傅星樊有点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他应该编点其他理由。   “那有什么不好意是。”自我吐槽完毕,他扬起笑脸,“酒店有健身房,白天滑雪,晚上锻炼,劳逸结合多好。”   “话虽如此……”梅瑰环视四周,身处银装素裹的世界当中,她真的很想肆无忌惮,不管不顾地疯玩一场。   可一想到其他队友在冬训,好友兼对手也在挥洒汗水,她就不敢偷懒了。   而且,作为初学者免不了翻车。   倘若一不小心受了伤,耽误日常训练乃至以后的比赛,师父非得撕了她。   太不划算了。   “对不起啊,哥哥。”思考再三,梅瑰万分歉意地对傅星樊说,“难得你带我来这里,难得你送我那么漂亮的装备,难得你愿意教我滑雪,可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玩。”   “哎,好吧。”傅星樊拗不过妹妹,“那咱们打道回府吧。”   “我想回国。”梅瑰脱口而出。   “行,明天我会让老妈把小白送回来。”   “哎呀,我怎么把小白忘了呢!”   “没事儿,一趟要飞十几个小时的确怪累的,直接回家,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倒时差、调整状态,好为下学期做准备。”   “那就麻烦妈妈了。”   “不麻烦,反正假期也快结束了,老爸正好滚回美国工作。”   “因为我的缘故而害他们提前结束假期,总感觉有点对不起爸爸呀。”   “富养女儿,他说的嘛。”   梅瑰噗嗤笑出了声。   虽然表面上父子俩不对盘,但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和做法却出奇的一致。   幸运的她仿佛捡到了两块宝。   哦,不对,应该是三块。   有了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支持,即便没有找到好友,这趟旅程对于她来说亦毫无遗憾。   只是连续奔波,让梅瑰的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了不小的考验。   但她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在家休息了一天便马不停蹄地往俱乐部赶。   冬训已接近尾声,时隔一个月未见的师徒,一碰头,前者就对后者的各项指标进行了测试。   当发现爱徒的体能和技术不仅没有退步,还有所精进之际,姜狄兴奋地告诉梅瑰.   她将代表侠客俱乐部参加FFL国际青少年搏击联赛。   龙淼淼曾在此项大赛中杀进了最后的洲际赛,并拿到了季军的好成绩。   此番有幸获得出场机会,梅瑰信誓旦旦地对师父说,要向冠军发起冲击,成为荣誉墙上的新成员。   定下目标,剩下几天假期,她像打了鸡血一般疯狂训练,最后以绝佳的状态迎来了开学。   开课第一天,梅瑰兴冲冲地让哥哥载着自己和小白去黎初家接她一起上学。   她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可管家之前放出的话却并未成真,黎初那家伙依旧没有回家。   预言失败,管家也颇为尴尬。   不过身为打工人,主人任性妄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只能强行挽尊,说主人可能直接上学去了。   行吧,梅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忐忑地前往学校。   与哥哥和小白告别之后,她一路小跑着去教室。   中途她不断东张西望,甚至在心里祈祷,希望能在人群中瞥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黎初你这个混蛋到底死哪去了?”四处搜寻无果,梅瑰忍不住咒骂道,“有种别来上课,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喂,那家伙是不是和黎初一样?”   “不会吧?我看她不像呀。”   “黎初的脸和身材难道不够绝吗?”   “也是,不能以貌取哈。”   碎碎念的过程中,梅瑰忽然听到了一个令她血压身高的名字,她猛地朝声源处投去目光。   渴求的视线与看戏的眼神撞上,立即火花四溅。   但0.01秒之后,那群人的目光又迅速闪躲开,然后纷纷作鸟兽散。   “什么情况?”梅瑰立在原地,一脸问号。   方才她满心满眼都是黎初导致忽略了外部环境。   从臆想的世界回到现实之后,她才发现周遭的同学不仅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上学期开学第一天,好像也发生了似曾相识的事。   造成这种结果的“罪魁祸首”都是同一个人——黎初。   那混蛋肯定出什么幺蛾子了。   梅瑰赶紧打开学校论坛,果不其然,首页飘了好几个热帖,皆是关于黎初的。   她颤颤巍巍地点开点击回复最多的那个帖子,镇楼的是一张学生证,是黎初的。   “不就是掉了张证件,干嘛大惊小怪?直接交到失物招领处,用得着开帖子吗?”并未发现任何不妥的梅瑰一边吐槽一边往下划,划过几楼,她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停了那么两三秒,她又以最快的速度往前翻,将学生证放大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嗡——   当梅瑰的目光锁定性别那一栏时,她直感头皮发麻,因为上面填的竟是——男。   肯定是P的,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黎初脸蛋妩媚,身材妖娆,前凸后翘的,怎么可能是男生。   现在的黑子真是丧心病狂,居然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梅瑰气愤地退出帖子,剩下的内容也懒得看。   无视流言蜚语,进入教学楼后,她抬腕看了看表,还有时间。   所以决定先去趟黎初的教室。   二人班级仅一墙之隔,她一眼便找到了对方的座位。   是空的。   那一刹,梅瑰悬着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往日,总是黎初主动过来找她。   偶尔,她心血来潮想给对方一个惊喜,那位金发垂肩的美貌大小姐总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站在门口的她便会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一句:“黎初。”   听到召唤,大小姐立即倏地弹坐而起,揉着惺忪的睡眼,笑盈盈地朝她奔来。   金色的阳光掠过金色的发丝,映照在那张毫无缺陷的脸上。   热情又洋溢。   灿烂又明媚。   让整间教室都熠熠生辉。   此情此景,每每都看得梅瑰赏心悦目,激动不已。   能交到如此志同道合的友人,实属三生有幸。   可美好的时光却戛然而止,距离第一节 课只剩几分钟,那个一喊就应的家伙仍不见踪影。   究竟发生什么了?   黎初可不是逃学的人,更不会踩着铃声进教室。   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疑惑,梅瑰无奈转身。   喧闹的走廊渐渐安静下来,锃亮的地板一直延伸至望不见的尽头,独留一抹寂寥的身影倒映其中。   好空虚,好孤单。   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由着她任性、玩失踪吗?   就这样不闻不问,傻傻地等吗?   “喂喂喂,她来了她来了……”   “你们说,她俩谁攻谁受?”   “难道不是自攻自受。”   “哈哈哈……”   失魂落魄地返回教室,迎接梅瑰的又是一阵戏谑声。   面对铺天盖地的嘲笑,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黎初的消失,和此次绯闻事件有关?   落座后,她拉出微信好友,把帖子链接发给路菀,控诉自己的好友被人恶意P图污蔑,希望她能帮忙查查发帖人的身份。   路菀秒回,说没问题,等回复。   从前无论被什么人说坏话,梅瑰都可以不在意。   倘若黎初当真因为这件事才不告而别,她绝不能忍。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让她查出是哪个狗崽子故意栽赃嫁祸,她非得送丫去局子喝几天茶不可。   嗡嗡嗡——   屁股尚未坐热,裤兜里的手机便发出一阵响动,震得梅瑰大腿发麻。   路菀:【证件不是P的】 第074章   居然是真的!!   梅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路菀不会骗人,因为她的技术大家有目共睹。   皇后公寓群里的小伙伴只要遇到类似问题便会@她出手。   无论难度多高,每回她都能漂亮的解决掉,深受大家信赖。   只是,这短短的几个字实在太刺眼,让梅瑰一时间难以消化。   她捧着手机的手禁不住开始颤抖,脑子也乱成了一锅粥。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按来按去却始终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接下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她统统想不起来了。   嗡——   不知怔了多久,她又接到了基友的消息。   路菀:【主楼IP我查出来了,现在正在查更贴的IP,应该有不少马甲,再给我点时间】   梅瑰摇摇头,努力调整情绪,好友如此卖力,她怎么能消沉逃避呢。   于是,她感激地回了一句:“谢谢,辛苦了!”   完了,她退出微信,返回论坛,打算把与黎初相关的所有帖子都看一遍。   梅瑰从来不逛学校的BBS,也不爱玩社交软件。   最热的那帖有几千楼之高,发帖时间超过一个礼拜。   她一页一页翻,每一楼、每一张图片、每一个字,都不敢错过。   完完整整翻完,她不仅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颈脖子也快断了,甚至有点想吐。   黑子倾巢出动,群魔乱舞。   吃瓜群众和八卦爱好者聚集在里面各种意淫、拉踩、谩骂、诅咒。   个别挑货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义路人还打着“我是XX同学或邻居”的幌子在那瞎爆料、乱带节奏。   说什么黎初是人妖。   说什么黎初是撒谎精。   说什么黎初男扮女装抢别人女朋友。   说什么黎初从小就有异装癖,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说什么黎初的胸是去泰国隆的,假的不要不要的。   说什么黎初是双向插头,不管男女都来者不拒,私生活混乱,不知祸害了多少祖国的花朵。   更有甚者说,黎初始乱终弃,害得妹子自杀,最后吓得畏罪潜逃,幸好法网恢恢,不仅学校开除了她,还得蹲局子唱铁窗泪。   实际上,除了主楼那张学生证,其他的全是网友脑补的。   看着那些毫无根据的污言秽语,中途有好几次,梅瑰险些被气出心肌梗塞。   仗着匿名便肆无忌惮地泼脏水、口嗨、人身攻击,完全不考虑这些不实的谣言会给当事人带去多大的伤害与痛苦。   可恶啊……   梅瑰发消息问路菀:【查完IP,找到证据后,你能不能把网上那些帖子都删了?】   也许黎初的确撒了谎、骗了人。   但这是人家的私隐,谁也没有权利把它挂上网,任由键盘侠对其品头论足,喷口水。   至于那家伙为什么撒谎骗人,她自会找机会当面问清楚。   如果理由不足以说服她,身为朋友,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梅瑰同学,现在可是上课时间。”   某人正在焦急地等待好基友的回复,没想到却被老师抢先了一步。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埋首桌底的倒霉蛋还来不及反应,手机便被对方没收了。   糟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梅瑰顿时寒毛直立,怯生生地抬头。   班主任一脸严肃地瞪着她,道:“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玩蛋!   开学第一天就被抓了典型,要叫家长了。   上学期期末考,她可是拿了全班第一。   家长会上各科老师都夸她,老母亲不知多得意。   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打回原形了,这让她如何交代哟。   要知道,自念书以来,别说请家长,她连批评都没听到过。   啊,一招不慎,晚节不保。   “我真是不中用,帮不了黎初,还尽给家里人添乱。”老师走后,梅瑰双手抱头,十指插|入发丝,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八十遍。   一天之内接连遭受两次打击,八成犯了水逆。   放学后,梅瑰不复往日的神采,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垂头丧气地迈向老师办公室。   去的路上,一堆同学看她的笑话,讥讽声、嘲笑声不绝于耳。   她很想炸毛用眼神杀让他们闭嘴,奈何不占理,脖子埋到胸口的她恨不得打个底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到了指定地点,面对紧闭的大门,她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敲门。   她很懊恼,如果当时能够再谨慎一些就好了。   她很害怕,由于自己的失误而导致亲人丢脸。   她很想逃,因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们。   “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回家我一定让她反省,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希望老师能原谅她这一回。”   犹豫不决之际,门那边却传来了一道熟悉而温柔的嗓音。   是傅星樊。   是哥哥。   打蔫的梅瑰瞬间来了精神,她挺起胸膛,大胆地敲响了房门。   得到允许后,她轻轻推开门,迎接她的不是责备的目光,而是哥哥关怀又心疼的眼神。   四目相接,梅瑰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即刻得到了救赎。   于是,她毕恭毕敬地朝班主任鞠了一躬:“老师,是我错了,我不该上课玩手机,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见学生和家长认错态度良好,班主任也不打算多刁难,他把手机郑重地推到傅星樊面前,“下不为例,知道吗?”   傅星樊接过手机,站到梅瑰身边与她一起鞠躬,然后两兄妹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了。”   “行,把人领走吧。”班主任慷慨地放行。   “谢谢老师,给老师添麻烦了,老师再见。”傅星樊搂着妹妹的肩膀,一边撤一边陪笑。   “不客气,再见。”班主任回以微笑。   “对不起,哥哥,害你大老远跑来,还害你被老师教训。”出了门,梅瑰连忙道歉。   “呼……吓死哥哥了……”傅星樊扯扯领带,长吁了一口气,“叫家长什么的,这种事哥哥还是第一次遇到,刚才那番话只是忽悠老师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梅瑰眉毛飞扬,整个人都怔住了:“哥哥……不怪我吗?”   “哥哥以前也干过。”傅星樊把手机塞到梅瑰手里,而后刮了刮她的鼻子。   “……真的?”梅瑰歪歪脑袋不太相信,总觉得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灵感出现时,小雪才不管时间呢,搞得我每次都和做贼一样。”傅星樊搓搓手指,妹妹挺翘的鼻头挂着几滴晶莹的小珠子,粘在指腹有点黏有点痒,“所以你以后小心点,别再被逮着咯。”   梅瑰吸吸鼻子,咬了咬下唇:“其实这是我第一次上课玩手机。”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傅星樊笑着开口,表示理解。   “是很重要的事。”梅瑰重重地点点头。   “能告诉哥哥吗?”傅星樊俯身凑到梅瑰跟前,咧着嘴问道。   咔哒——咔哒——   梅瑰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手机壳的边缘,似在思考又似在抉择。   沉默须臾,她仰头直视傅星樊的眼睛:“是关于黎初的。”   听到这个名字,傅星樊含笑的双眼弧度弯得更深了:“那家伙,今天来上学了吗?”   梅瑰鼓了鼓腮帮,愁上眉梢:“不仅没来,还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大家都在传,黎初是男生。”   “是吗?”   “哥哥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已经意外过了。”   “???”   “从加拿大回来之后,我就开始托人打听黎初的事。”   “所以今天哥哥才亲自过来了。”   “对。”   “都打听到了什么?”   “上车再说吧,可别让小白等急了。”傅星樊接过梅瑰的书包挎在肩上。   “呜呜呜,小白!”一想起毛茸茸的小可爱,梅瑰的心情霎时好了起来,“撸狗去咯!”   “对了,看看手机有没有少东西,以前有的老师为了防止学生玩游戏而擅自删除了他们的游戏存档。”下楼梯时,傅星樊忽然想起了什么。   梅瑰听话地打开手机检查,东西没少,信息倒积累了不少,肯定是路菀。   好家伙,打开微信,果然被刷屏了,各种截图眼花缭乱,她一点一点从头往下看。   “哎呀,你们看你们看,是傅星樊。”   “天哪,大神身上穿的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啊啊啊简直太耀眼了,真人比视频还要帅一百倍。”   “好年轻,好合适,完爆现在的校草。”   前校草大驾光临,惹得一众学妹驻足围观,花痴尖叫,抹杀菲林无数。   偌大的阵仗把梅瑰吓了一大跳。   以前哥哥接送只到校门口,身边还带着一条猛犬,哪怕粉丝眼尖,发现了,她们也不敢贸然靠近。   如今,失去隐蔽之所,小白又不在,那群狂热的家伙会不会冲上来呀?   为了避免此种情况发生,梅瑰不得不收起手机,走到傅星樊前面。   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没事儿。”妹妹贴心的举动让傅星樊心中一暖,他向前迈了一大步,与她并肩而行,“进来时,她们也这样。”   “只在远处拍照,没人过来握手、合照、签名吗?”梅瑰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哥哥的粉丝究竟有多疯狂,她可是切身体会过的。   “哥哥走得很快,还故意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们估计面皮薄不敢……”   “啊啊啊,多亏今天值日,否则就错过了,大神,我能和你握个手吗?”   傅星樊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传来的嗓音给打断了。   嗲声嗲气,一股绿茶味。   梅瑰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什么面皮薄,全是放屁。   这不,厚颜无耻的家伙就出现了。   “别理她。”她拉起傅星樊的手,快速往前走。   “好。”傅星樊乖乖地把另一只手插|进裤兜。   “大神!好不容易见到真人,别急着走呀。”那人风风火火地领着一群狗腿子,挡住了兄妹俩的去路,“我们都是你的粉丝,难得来一趟,您不来点饭撒吗?”   梅瑰大手一挥,没好生气地喊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面对梅瑰咄咄逼人的架势,那人装模作样地往后退了两步:“梅瑰同学,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们可是同班同学。”   梅瑰冷哼一声:“拦路围堵,到底谁没礼貌?”   那人撇撇嘴,眼皮子一翻,视线转到傅星樊身上:“大神,我叫隋静,您应该认识我的?”   眼前的女孩说话放电,故作扭捏姿态,傅星樊很是反感。   不过碍于在学校,一堆眼睛盯着,他勉为其难地摆出一张公式化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校长的女儿。”   “对呀对呀,看在我们两家交情这么好的份上,大神能不能满足满足我们的愿望?”隋静一脸娇羞地向傅星樊伸出了手。   “哥哥,别和她握手,会传染的。”梅瑰毫不客气地拍开隋静的手。   “你什么意思?”隋静秀眉一蹙,委屈巴巴地问。   “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梅瑰晃晃手机。   隋静脸色骤变。   细长妩媚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涂着唇蜜的水润唇瓣时而微张,时而微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哥哥,我们回家吧。”梅瑰拨开人群,潇洒地离开。   带头的怂了,跟班们哪敢继续舞,只能眼睁睁目送偶像远去。   愣了几秒,回过味来,隋静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大神,梅瑰同学一定误会我了。”   “误会?难道论坛的热帖不是你发的?”给脸不要脸,梅瑰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隋静,虽然消息尚未看完,但路菀开头就给出了结论。   隋静两只手揪着校服的下摆,强装镇定:“你、你有证据吗?”   对手露了怯,梅瑰却卖起了关子:“别急,过几天有你好看的。”   拿不出实锤,隋静很快重拾底气,她挺直肩膀,趾高气昂地说道:“哟,原来没证据啊,那就少在这信口开河。”   梅瑰很想把截图糊隋静脸上,但现在硬碰硬,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她便送了对方一个巨大的白眼:“懒得跟你扯,滚开。”   “大神,你妹妹凶我,明明是她没道理,你可要为我做主呀。”梅瑰怂了,隋静的气焰愈发嚣张起来,她扑闪着眼睛不停向偶像卖惨示弱。   傅星樊压根不吃这一套。   妹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某些不开眼的家伙却不知趣。   所以他也不装了,直接敛起笑意,冷冷地回:“妹妹维护哥哥,天经地义。”   “大神,我们都知道你疼妹妹,可宠爱不代表溺爱呀。”自我感觉良好又搞不清楚状况的隋静更加得寸进尺,“梅瑰同学整天和不男不女的人鬼混,长此以往,我真的担心她会败坏你们傅家的名声。”   “什么不男不女!?你说话注意点。”梅瑰指着隋静的鼻子,强压着怒火警告道。   隋静拍开梅瑰的食指,将刚才的那一巴掌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该注意的人是你,否则等着沦为全校的笑柄吧。”   “哥哥,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梅瑰攥紧拳头又松开,隋静这话明显是说给傅星樊听的,她想挑拨离间,她想让他担心,她才不会上当呢。   傅星樊何其聪明,何其敏锐。   他配合地从背后揽住梅瑰的腰,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好,哥哥全听你的。”   话音未落,他立马换上另一副表情对隋静说:“谢谢这位同学的好意,不过我们家的事,还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操心。”   完了,便拥着梅瑰扬长而去。   回到车上,傅星樊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的人儿:“既然有证据,为什么不揭穿她?”   梅瑰抱着小白来回增,松软的毛发似乎有一种魔力,三下五除二便把她心中所有的怒火给消化殆尽了:“证据还没有整理好,不能打草惊蛇。”   傅星樊向左打放盘:“需要哥哥帮忙的?”   梅瑰将脸埋进小白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狗子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哥哥打听到的消息,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车子拐入直道,傅星樊轻轻踩了一脚油门:“黎初没骗人,我们上次去的地方的确是她家。”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饭撒——fan service,对粉丝发放福利 第075章   “那为什么当时管家告诉我们没有黎初这个人。”   “与傅黎两家都有生意来往的熟人私下告诉我,黎家大少爷生性乖张,总是干出一些出格的事,黎老爷子一气之下把他赶出了家门,并放话说,以后谁提那个败家子,他就跟谁急。”   “出格的事是揍校长?还是男扮女装?”   “那只是单纯的男扮女装吗?”   面对傅星樊的反问,梅瑰一时语塞。   说实话,这种情况,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导致现在脑子都有点懵。   黎初那家伙的胸比自己的还大。   训练时,两人上半身发生肢体接触可谓是家常便饭。   那手感,又弹又软,货真价实,根本不像假的。   “好家伙,居然用这种方式欺骗无知少女。”傅星樊紧握方向盘,咬紧后槽牙,当听到对方说出黎家大少爷几个字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最后经过再三确认发现没搞错,那一刻,惊得他灵魂都出鞘了。   “是啊,他干嘛骗我呢?”比起生气,梅瑰更多的是好奇,她实在搞不懂黎初是怎么想的。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你们天天见面,还一起训练,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吧?”傅星樊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   “我们基本拼站立,很少玩地面,换衣服、洗澡也都各自进行,他穿校裙时里面也永远套着运动裤,最重要的是,他来大姨妈。”梅瑰也不相信。   “大姨妈?你确定?”   “确定,我们不仅一起买过姨妈巾,他痛经时,我还帮他按摩过穴位。”   “……”   “难道那也是装的?我不止一次看着他带姨妈巾进厕所呢,而且讲起什么棉条、月经杯之类的使用心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   “还有内衣、护肤品、美妆、饰品、衣服、鞋包之类的也相当在行,每次跟他一起逛街,我都觉得自己不像女孩子。”   “好吧,是哥哥眼拙了。”身为男人,傅星樊也没能识破黎初,他懊恼地叹了口气,“从长相、身材、声音、仪态、习惯再到着装品味,根本不像演的,难道是性别认知障碍?”   “性别认知障碍?”这个词,梅瑰听着很陌生,“也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是的,影视作品里时常出现,现实生活中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具体什么情况,还得问他本人。”   “去哪问?都找不到他人。”   “要不,我们再去趟温哥华,找他父母了解了解情况。”   “爹把儿子扫地出门,儿子还能告诉爹去向?”   “如果他们知道,你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反之,咱们也用不着傻等,可以直接选择报警。”   经傅星樊这么一分析,梅瑰点头如捣蒜,表示十分赞同。   黎初一直玩消失,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倘若能找到他的家人,无论什么结果,她也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OK,那周五晚上启程,周一正好赶回来上课。”妹妹答应了,傅星樊继续建议。   “全听哥哥安排。”有傅星樊在,梅瑰可省了不少心,剩下的时间正好用来处理针对黎初的那些黑贴。   所谓内靠兄长,外靠基友,   路菀不仅扒完了学校论坛的帖子,还把其他网站的相关话题也给筛了一遍。   经过比对IP,主题帖和楼中带节奏爆料的马甲,基本都是隋静一个人精分干的。   这说明,她就是始作俑者。   除此之外,路菀还挖出了隋静的微博小号。   那上面不仅转发了黑贴,还发表了许多震碎三观的辣眼言论。   认真阅读完所有证据,梅瑰给好基友回了条信息:【真不愧是技术担当!牛逼!】   路菀:【小意思,删帖更是不成问题,不过她换个IP一样发,治标不治本】   梅瑰:【让她发,反正得意不了几天】   路菀:【也是,哪怕没有这次黑帖事件,就她微博小号那些ZZ言论,已经够她喝一壶】   路菀:【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现在就发帖锤死她丫的?】   梅瑰:【那样会不会让你惹一身骚?】   路菀:【放心,我小号比她还多,而且绝对查不到我头上】   梅瑰:【那行】   路菀:【OK,等我编辑好发给你过目】   梅瑰:【谢谢你】   路菀:【这种仗着网络不实名瞎扯淡的司马挑货,就该让她知道什么叫孽力回馈】   梅瑰从前也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那时候,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也没有能力反击。   只好让自己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慢慢学会遗忘,学会不在意。   可今日不同往日。   她认识了一群有本事的朋友,她们愿意帮助她并坚定不移地站在她一边。   所谓,人言可畏。   面对黑子,面对无端泼向朋友的脏水,她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翌日上午,路菀整理好证据,以长截图的形式发给梅瑰。   逐字逐句,认真阅读完,她发现内容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实锤一个接一个。   放出去,隋静铁定歇菜。   “爆炸新闻!爆炸新闻!黎初来学校了!”   “在哪?在哪?”   “在校长室,好像是来交退学申请的。”   “人渣终于要滚蛋了,好耶!”   “呜呜呜,以后再也看不见女神了。”   “醒醒,什么女神,那女装大佬说不定比你还大。”   “哈哈哈……”   消失已久的绯闻主角突然闪亮登场,整个班级都炸开了锅。   正值课间休息时间,同学们起哄的起哄,围观的围观。   叽叽喳喳。   吵吵闹闹。   险些把地板给掀咯。   好友终于现身。   梅瑰自然坐不住,她顾不上回复路菀,攥着手机以最快的速度杀到校长办公室。   好巧不巧,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的黎初。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怔住了。   在梅瑰眼里,黎初一直以来走的都是精致女孩路线。   可爱的发卡、漂亮的耳环、时髦的发型,偶尔化点时下最流行的妆容做点缀。   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那么的耀眼,那么的迷人。   可今日的他却略显憔悴。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仅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与柔顺,连黑色的发根也没来得及打理。   光洁细腻的皮肤变得黯淡。   水润的樱唇微微发白。   妩媚勾人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甚至连眼袋和黑眼圈亦找上了门。   梅瑰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的黎初,一时间震惊不已又心疼不已:“你……没事吧?”   黎初撇过视线低下头,干燥起皮的唇瓣艰难开启,溢出一句冷冷的话语:“不用你管。”   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黎初的双眸,梅瑰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语气却令她背脊发凉。   压得极低的嗓音,嘶嘶哑哑,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疏离感,仿佛如陌生人一般。   将重逢的喜悦与激动击得粉碎。   嗡——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梅瑰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主动迎了上去:“我很担心你。”   “用不着你担心。”黎初绕过梅瑰,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梅瑰顺势拉住黎初,定定地凝视着他消瘦的侧脸:“你失踪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找你,现在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黎初昂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那还不放手。”   “不放!”梅瑰单手换双手,死死地拽住黎初,“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我没什么可说的。”黎初甩开膀子,强行挣脱。   好友突然翻脸,准备不足的梅瑰被甩了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之上。   好痛!   “嘶……”她倚在墙边,半天直不起腰,黎初却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离开了。   叮铃铃——   预备钟声彻底淹没了脚步声,梅瑰艰难地直起背转身回望。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穿越走廊,将锃亮的地板染成了金色。   歪歪斜斜的影子倒影其中,好似池塘里摇曳的水草,美不胜收。   但看着看着,便看花了眼。   那抹她最为熟悉的身影,不过眨眼功夫,竟悄无声息地钻到她寻不到的地方。   “黎初……别走……黎初……等等我……”视线忽然失焦,梅瑰顾不得疼痛,扶着腰、踮起脚尖追了上去。   然而,追到半路却被人拦了道。   “三好学生这是打算逃课吗?”   欠揍的嗓音,阴魂不散的行为,除了隋静还有谁!   梅瑰不予理会,选择绕行。   隋静马上使了个眼色,几个跟班随即散开,将各条线路都堵得死死的。   “昨天你课堂玩手机,已经叫过一次家长了,今天再无故旷课,怕是要记过哦。”隋静双手抱臂,站在包围圈外,幸灾乐祸地开口道。   此话一出,梅瑰咕嘟咕嘟冒泡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   育成校风严谨,连续犯错的确很危险,可错过这次机会,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黎初了。   该怎么办呢?   梅瑰用余光瞄了眼手表,她还有一分钟时间考虑。   “你对骗人精掏心挖肺,骗人精却把你甩了,这说明什么,舔狗舔到最后终究一无所有。”隋静展开双臂搭在两个跟班的肩膀上,一副大姐大气派,“看在大神的面子上,如果你肯向我低头,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加入我们。”   “……”   “只要和我们成为朋友,到时学校就没人敢嘲笑你了。”   “……”   “骗人精已经被开除了,成为孤家寡人的你难道想独自度过剩下的高中生涯吗?”   “……”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大神以及傅家着想啊。”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时间到。   隋静歪歪脑袋,跟班们挨个撤回教室。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她们两个人。   隋静拍拍梅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不着急,你慢慢想,我随时恭候。”   梅瑰倏地抬起头,右手呈剑指挑开隋静的手臂,干脆利落地回答:“我拒绝。”   说完,便朝着楼梯的方向狂奔而去。   留在原地的隋静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散落在耳畔的碎发被一阵风惊起而肆意飞扬。   她机械地伸出手将头发往耳后撩了撩。   再回神,面前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可恶,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本小姐,真是给脸不要脸!”隋静气得直跺脚,“看我怎么收拾你。”   “隋静同学,怎么还不进教室?”铃声褪去,美女老师抱着讲义,踩着尾音,款款而来。   隋静轻咬下唇,眼睛贼溜溜一转:“报告老师,我来追梅瑰同学,她没写请假条就逃课了。” 第076章   育成一直实行“严进严出”的管理制度。   学生上课期间申请外出除了登记外,还必须得到老师和家长的许可,否则门卫绝不会放行。   当然,对自己身手有信心的同学还能抄近路翻墙。   梅瑰却没这么干,她边跑边给傅星樊打电话:“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她把逃课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兄长大人。   听完,傅星樊不仅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编好了理由。   说时迟,那时快。   当梅瑰跑到校门口时,岗亭的安保人员已经填好外出单,只等她签名。   顺利办完手续后,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黎初的家。   挂完电话,她又联系黎初的管家。   对方偷偷告诉她,主人刚回来,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呢,让她快点。   梅瑰一刻也不敢耽误,火急火燎地杀了过去。   幸好路上没有堵车,司机也非常给力,一路畅行无阻,使得她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了目的地。   刚下车,她便看到大门口停了一辆搬运车,管家正站在车旁指挥师傅们搬运。   “黎初呢?”梅瑰抹抹额头往地上一甩,汗水吧嗒溅落,脚边随即拖出一条长长的湿尾巴。   “在二楼卧室。”管家抬手指了指别墅左侧的某个窗户。   “谢了。”梅瑰拔腿便跑,但搬运工实在太多,三三两两,手里搬着各种大型家具,害她不能猛冲,只能减缓速度迂回绕行。   好不容易跨入一楼客厅,里面却乱糟糟的。   垃圾、纸屑、零碎小物件散落一地。   那个曾经让她觉得温馨又整洁的家,已变得面目全非。   “哎……”梅瑰谨慎地避开搬运工,侧着身子上楼,转弯时,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某个角落,那是沙发摆放的位置。   以前不训练时,她偶尔会来这里串门。   每次都能看见黎初猫着背窝在红色的布沙发里,聚精会神地观看比赛录像,连她出现也察觉不了。   见状,她总是选择默默地坐下和她一起看。   直到看完一场比赛,黎初才意识到身边有人,然后吓得跳起来。   那模样和炸毛的猫一模一样,不知多滑稽多搞笑。   等惊吓过去,她立马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好吃好喝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接着,两人边吃边喝边看边讨论,有时甚至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吵起来。   黎初很较真,一旦无法说服对方,她会立即打电话给姜狄,喊他评理。   关于技战术方面的问题,梅瑰有自己的坚持和理解,所以该硬刚时就硬刚。   托两人的福,她不仅学到了不少新东西,还学会了用新视角看待事情。   这样的日子,她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   哪里晓得,放了个寒假,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全变了样。   她还不想结束。   抱着如此强烈的念头,梅瑰来到二楼卧室。   大门虚掩,从缝隙看去,里面几乎搬空,只剩一墙海报。   叩叩叩——   梅瑰没看到黎初的身影,出于礼貌,她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过了半分钟,里面也没传来回声。   “黎初,我是梅瑰,我进来了。”梅瑰握住门把手,下意识等了几秒,结果依旧无人应答,她这才推门而入。   漆红色的雕花门叮的一声嵌入门吸,静止的门框恰好擦到黎初的袖子。   他正杵在墙边,出神地看着墙上的海报。   人来了,也无动于衷。   梅瑰本想喊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顺着黎初的视线,她发现那张海报是他们共同的杰作,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可费了不少劲。   海报上的选手是黎初的偶像。   退役几年,基本不参加活动。   去年却破天荒地参加了一场慈善义演,二人得到消息,不惜熬夜蹲点抢票。   奈何幸运女神休假,门票秒空,最后只能花高价找黄牛才弄到两张入场券。   好不容易等到比赛日,他们又得坐十几小时飞机赶到大洋彼岸观战。   看完还得立即飞回来,否则赶不上周一的课。   两天之内飞来飞去倒时差,那叫一个刺激那叫一个累呀。   索性最后所有的辛苦都没有白费,偶像赢了,他们也顺利拿到了签名照。   到了家,二人合力将海拔贴在了卧室的墙上。   装饰完,黎初一边欣赏一边说。   偶像获胜的英姿正对着床,美好的一天就能从花痴偶像开始,再以和偶像说晚安作为结束。   那样每天嘴巴都能笑裂,实在太幸福了。   全程见证的梅瑰看到好友双眼放光、一脸幸福,她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可不到半年,好友却要离开这里了。   海报可以拆,那属于他们的回忆呢?   “要我帮忙吗?”黎初一直不说话,也不回头,梅瑰走过去试着向他搭话,“一起贴一起撕,也算有始有终。”   闻言,黎初仍静静地站在原地橡根木头桩子似的。   不言不语,不动不移,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开腔之人。   从学校到家里,接连遭遇冷脸,搁以前,梅瑰早尥蹶子不干了。   毕竟先犯错的是黎初,该解释的人也理应是他。   可友情这东西似乎玄妙得很。   按照她的性格绝对属于被动的一方,前期也的确如此。   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深入,她觉得他们竟意外的合拍。   志同道合、相性互补,简直称得上灵魂之交。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梅瑰便认定了他这个朋友,一生一世的那种。   “你……真的退学了?”既然对方不主动,那么就由她来好了,说话间,她的手也自然地伸向了海报。   啪——   黎初一掌拍在海报上,扭头瞪着梅瑰:“你逃课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凶猛的力道。   凶狠的眼神。   凶恶的语气。   吓得梅瑰的手顿了在半空中,指尖控制不住的微微一颤。   当然不是!   她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她有一肚子疑问想问他。   来的时候,她无数次幻想过他们见面以后的场景,简单粗暴的、委婉含蓄的……   无论哪种,她都一遍一遍的在脑内演示各种各样的方案。   但见到了真人,先前积累的所有情绪顷刻间都化作了泡影。   比起逼问,她更想等他自己敞开心扉,   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   “你难道没看到帖子?你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黎初撑在墙上的手掌慢慢收拢,而后用力一扯,咔嚓将海报撕成两半的他加大音量,气急败坏地吼道,“装什么圣母呢!”   海报拦腰裂开,边缘处形成难看的锯齿形,英姿勃发的偶像瞬间失去光彩。   突如其来的惨烈画面,看得梅瑰头皮发麻,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亦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才淘到的宝贝!   这可是他每天幸福的来源!   “你又发什么疯呢?”梅瑰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亲手毁自己的心血,好玩吗?”   “我是疯了,所以你能滚了吗?”黎初将手中残缺的海报揉成团,砸向梅瑰。   和初次见面一样,梅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飞来的纸团。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反击了:“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黎初不躲不闪,硬生生用脸接下:“帖子里说的都是真的,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开什么玩笑!”梅瑰彻底释放情绪,比黎初吼得还大声“身为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不该亲口告诉我吗?”   黎初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睁着,绷直的嘴角艰难地向一边卷了卷,幅度极小,小到不易察觉:“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朋友。”   “……你说什么?”梅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咬紧后槽牙,“有种再说一遍!”   “你听好了。”黎初睁开那只闭着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朋友。”   四目相接,梅瑰猛地一怔。   黎初那只闭上又睁开的眼睛像充了血一般,红红的,还蕴着一片水光,似乎下一秒便要泫然欲泣。   原来,她刚才砸中了他的左眼。   制作海报的纸张很硬,脆弱而美丽的心灵之窗哪受得了她的全力一击。   果不其然。   对视须臾,黎初睫羽轻颤,一颗晶莹的泪滴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只勾人夺魄的狐狸眼中滚落而出。   吧嗒——   透明的珠子砰然坠地,砸向地面溅起了尘埃。   同时也砸进了梅瑰的心湖,震得原本只泛着阵阵涟漪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家伙……   呵……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梅瑰忽然有些悟了。   “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从来没把我当成朋友……”她攥着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嘴里一直念叨着黎初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反复数次之后,她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黎初的衣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管说几遍,我的答案都……”   不等黎初说完,梅瑰侧过身赏了他一记过肩摔。   对手突然搞袭击,黎初被打得措手不及,背部着地,疼的他闷哼一声。   梅瑰趁机骑到黎初身上,左手摁在他咽喉处,右手挥起拳头:“之前你在学校那么对我,现在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黎初不仅不反抗,反而闭上眼睛直接躺平,摆出一副任凭对方处置的姿态来。   梅瑰丝毫没有犹豫,她抡起拳头重重砸下。   砰——   尖锐的响声传入耳中,黎初倏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少女。   她的拳头并没有打在自己身上,而是捶在了地板上。   “我再问你一遍。”梅瑰重新抡起拳头。   这回,黎初不敢轻易回答了。   他的眼珠子从内眼角慢慢转到外眼角,通过余光,他看到离脸最近的那块地板已凹陷进去。   “快回答我!”话音未落,梅瑰又是一拳。   第二波攻击比第一波攻击还要厉害。   黎初屏住呼吸,惊慌的目光立即从地板游移到少女的拳头。   由于用力过猛,其食指和中指毫不意外地出现了红肿的现象。   “你疯了吗?”他又急又气。   “是的,我疯了。”梅瑰照着相同的位置,第三次出拳。   “你可是……”   滴答——   黎初刚出口的话便被堵了回去。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偏不倚溅到他的脸上。   那温度那触感,是血。   她的手受伤了。   “可是什么?”拳头挂彩,梅瑰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还想继续。   黎初捉住梅瑰的手腕,喝止道:“你难道不知道拳头对格斗选手来说有多重要吗?你难道不知道你马上要参加比赛了吗?”   梅瑰挑挑眉,嘲讽一笑:“用得着你管吗?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说完,她立刻举起另一只拳头。   黎初被呛的哑口无言,却抢在梅瑰抡出拳头前制止了她。   梅瑰也不再废话,二人陷入无声地较量中。   没过多久,拿到骑乘位的那一方逐渐占据了上风。   加之下位者长时间疏于训练,很快便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这么快就不行了?难道寒假期间你都在偷懒吗?”胜利在望,梅瑰破天荒地开启了嘴炮嘲讽模式。   黎初的小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突,白中泛紫的嘴唇却抿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喘一声。   生怕泄了最后一丝力道。   但“不行了”三个字像弹幕一样在他脑海中刷爆了,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咚——   即将败下阵来的黎初无视规则,使出一记强力头槌。   梅瑰被撞得眼冒金星,瞬间失去优势。   等反应过来,两人位置已互换。   黎初在上,她在下。   “你犯规了!”她极度不爽地说道。   “这又不是在比赛。”黎初将梅瑰的两只手死死地压在她面颊两侧。   “是吗?”梅瑰有样学样,随即还他一个头槌。   黎初早有准备,提前闪躲。   然而没想到的是,梅瑰只是虚晃一招。   成功引开他的注意力之后,她急速使出腹顶(腹部上顶),趁着对方上半身重心向上的机会,巧妙地解放了双手。   接着,各种绕扣控制对方手臂,一秒由地面防守姿态转为降伏身位。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给对方留一丝空隙与机会。   再度夺回主动权,梅瑰抬抬下颌,以眼神挑衅黎初:“还有什么损招,尽管使出来呀。”   黎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无耻到底,他瞄准梅瑰的腿部,祭出挠痒痒攻势。   梅瑰怕痒,尤其小腿。   软肋遭到攻击,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下一秒就怂成煮熟的虾子,弓着身子蜷成一团。   “你不讲武德!”她大骂道。   “总比你自残强。”黎初加大力度,他知道梅瑰先前是故意的,她这是在报复他,不惜以自我伤害的方式。   “圣母不就是喜欢牺牲自己拯救世界嘛。”梅瑰嘴上带着哭腔驳斥,手脚却不停。   失了章法和节奏的她乱抡一通。   什么规则,什么武德,统统抛到了脑后。   于是,原本一场充满力量与技术的较量在双方的骚操作下,竟变成了女人之间的撕逼战。   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扯衣服、抓头发、掐脖子、挠痒痒、捏脸蛋……   无所不用其极。   导致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呼哈……呼哈……呼哈……”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交战双方鸣金收兵,呈大字躺在地板上,累得大口大口呼气,形象全无。   “还来吗?”梅瑰仰面看着天花板,汗水模糊了视线,再加上止不住的心跳声,让她产生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那么的不真实,又那么的神清气爽。   黎初侧过脸,温柔地凝视着梅瑰挂满汗珠的红润面庞,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受伤的手:“不来了,我帮你包扎。”   梅瑰转过头,怀着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与之对视:“凭什么?”   这次,黎初没有逃避。   他认真地看着梅瑰的眼睛,以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答道:“凭这里是我家,凭我们是朋友。” 第077章   别墅的家具都被搬得差不多了,拎着急救箱从厨房归来的黎初只得让梅瑰靠坐在墙边。   梅瑰倒是不挑,她盘腿席地而坐,自然地把伤手递了过去。   黎初打开急救箱,取出纱布和消毒水,小心翼翼地替梅瑰擦拭血迹。   刺激的消毒水触碰到伤口,火辣辣得疼。   梅瑰眉头紧蹙,撇过视线,试图以聊天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你之前突然变脸与我划清界限,其实是为我好,对吧。”   黎初的动作极轻极慢,生怕弄痛了她:“既然知道,干嘛还追过来?”   说完,他对着梅瑰的手吹了一口气。   凉风袭来,灼烧感顿时缓解不少。   梅瑰皱成一团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开始不理解,理解之后又觉得非常不爽。”   消完毒,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除了肿胀之外,还被开裂的木屑刮掉了一层皮。   看得黎初又心疼又责备:“现在爽了吗?”   梅瑰也不藏着也不掖着。   她转过脸望着黎初,认真地开口:“如果你能亲口告诉我真相,那我就彻底爽了。”   黎初抬眸瞅了眼梅瑰。   二人视线甫一接触,他又心虚地低下了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经过一场狗血闹剧,好友总算松了口。   梅瑰旋即表态,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其实你完全用不着骗我,异装癖也好,性别认知障碍也罢,既然认定了你这个朋友,我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哎……”黎初摇摇头,叹道,“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简单!?   难道实际情况更加复杂,不是异装癖,也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好友的话勾起了梅瑰强烈的好奇心。   但她没有追问,而是扑闪着眼睛打量着黎初,安静乖巧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感觉到对方灼灼的目光,黎初的脸唰的红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突然对一脸期待的梅瑰使了个坏心眼。   用沾了药水的棉签戳了戳她的伤口。   “哎哟!”梅瑰痛得差点跳脚。   “哎呀,不小心手滑了。”黎初撇撇嘴,故作惊讶道。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梅瑰接过棉签,边吹气边给自己上药。   小心机得逞,黎初双手抱膝,背靠墙,头微仰,眯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漫无目的的看了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开口:“我并没有骗你。”   梅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放下棉签,去急救箱扒拉绷带。   急救箱共三层,好友光盯着一层找,结果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着。   见状,黎初拉开中间那层,一手取绷带,一手去握梅瑰的手:“还是我来吧。”   梅瑰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那学生证?”   黎初拆开包装袋,驾轻就熟地给梅瑰缠绷带:“从染色体和性腺判断,我的确是男性,但我体内有两套生殖器官,所以我既可以选择当男人,也可以选择当女人。”   “???”梅瑰满头问号,虽然对方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可表达的内容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好友惊得嘴巴都闭不上了,黎初却见怪不怪。   他耐心解释:“医学上把这种病状称为两性畸形,我的情况属于真两性畸形,俗称人妖、阴阳人或雌雄同体,二次元则叫扶她。”   闻言,梅瑰本能地缩回了手。   绷带还没有绑好,两头凌乱的耷拉在手背两侧,活像两条炸毛的猫尾巴。   “扶她”这词,她听过。   二次元狂热爱好者盛夏有事没事就给自己科普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势,害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好友露出惊慌的表情,黎初故意凑上前,扯住其中一头,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怕了?”   “怕倒是不怕。”梅瑰不闪不躲,她歪着脑袋淡定地瞅着黎初,上下端详,“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闺蜜秒变蓝颜。   哦,不对。   是闺蜜兼蓝颜。   那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微妙到她根本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还以为会把你吓跑呢。”黎初欣慰地笑了笑,而后退回原位,认认真真地完成包扎的最后一步。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跑。”梅瑰信誓旦旦地保证,“不过,我一直以为扶她只是ACG界为了迎合读者的恶趣味而创造出来的,原来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啊。”   “不止有,还很多呢。”   “很多?”   “截至目前为止,全世界与我遭遇类似的小伙伴有一点五亿,每两千万人当中就有一个。”   “天哪,这么多?都是天生的吗?”   “先天残疾。”说这几个字时,黎初的表情写满了无奈与心酸,但下一秒,他又露出了滑稽和嘲讽的眼神,“不过,如此操蛋的真相,我到十二岁才知道。”   梅瑰脱口而出:“因为……大姨妈来了?”   “对,就是那该死的大姨妈!”黎初张开十指插|入发丝,烦躁地挠了起来:“当了十二年爷们,突然有一天下面竟然流血了,流血了……”   自带混音的吐槽,咋一听很喜感。   可梅瑰完全笑不出来,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估计早崩溃了。   “当时,我还以为我的小兄弟怎么了,去医院一检查,好家伙原来我身体里还住着小姐妹。”黎初的后脑勺不停地撞着墙面,“开什么玩笑呢,那种湿湿黏黏,浑身铁锈味的感觉真的太恶心了,太恶心了,你知道吗?”   身为女生,大姨妈光临的酸爽滋味,梅瑰可太懂了。   不过大兄弟和小姐妹共存的感觉,她真的无法想象,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每月一放血,并伴有各种不适反应,怎么会有如此反人类的设定。”黎初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然后双手托胸,五官扭曲到完全变形,“但这还不算完,没过多久,上面又鼓了起来,像吹气一样。”   梅瑰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   同样的家伙式儿,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天晓得她以前有多羡慕那些发育好的女生。   “男人不都喜欢胸大的吗?”她声若蚊蝇地问道。   “长在别人身上和长在自己身上的能一样吗?你不觉得这玩意特碍事?尤其运动时。”黎初拔尖嗓音,耸了耸肩,顿时波涛汹涌。   “确实有点。”梅瑰很难不赞同,虽然她的不大,跑步训练仍无法彻底忽视,怪不得马拉松运动员清一色的一马平川。   “可气的是,医生竟告诉我,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患者比起来,我还算幸运的。”   “……”   “说什么我两套器官都发育完整,不仅能让女人怀孕,自己也能怀孕,最重要的是我家有钱,可以随时手术,自由选择性别。”   “那你选择好了吗?”   之前还气愤填膺、各种抱怨的黎初听到这个问题,瞬间萎了。   他垂头丧气地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偏头凝望,梅瑰发觉好友弓起的脊背看起来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弱不禁风。   一折就弯。   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长年累月压在心头,一定很难受,很痛苦,很煎熬。   可这么多年他都选择一个人独自承受、默默背负,真难为他了。   而她不仅对他的遭遇一无所知,对他的病情更是不甚了解,根本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一点忙而也帮不上。   思及此,一股莫名的悲伤不禁涌上心头。   梅瑰吸吸鼻子,强忍着酸涩,伸过臂弯搂了搂黎初的肩膀,试图以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黎初顺势倾身,靠在了梅瑰的肩膀上,疲累地阖了阖眼:“谢谢你。”   梅瑰收拢臂弯,搂紧怀中人:“谢什么,应该的。”   黎初彻底放松身体,往梅瑰怀里拱了拱:“以前在学校,老师疯狂调侃我,回到家,父母也对我避之不及,除了那些处境相同的小伙伴,正常人里只有你是例外。”   蜷着身子窝在怀里的人儿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梅瑰忍不住揉了揉他那头不算柔顺的金毛。   粗糙的手感、打结的发梢像极了主人的心理路程。   纠纠缠缠。   弯弯曲曲。   艰辛不已。   妥妥的美强惨。   曾几何时,她也在望不见尽头的泥潭中挣扎。   太过相似的过往。   太过重叠的成长经历。   让她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幸运的是,她遇见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   在他的指引下,她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   那么,黎初呢?   他的未来该如何是好?   她又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仅仅包容接纳,就足够了吗?   面对未知的可怕。   面对生命中许多无能为力。   梅瑰越想越探究便愈发的心疼,愈发的怜惜。   直至将头发全部捋顺,她才假装释然地叹道:“难怪你要揍老师,难怪你要转学至此。”   黎初索性躺在了梅瑰的膝枕上,任由她抚摸:“可惜,又要重蹈覆辙了。”   梅瑰一怔,缠绕在指尖的头发亦随之滑落:“你真的要退学?”   “校长已经批了。”黎初撩起一缕垂落在她肩头的长发,依依不舍地说道,“今晚,我就会离开这里。”   “因为那些黑帖吗?”梅瑰捉住黎初的手腕,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如果是的话,你别担心,我已经找人……”   黎初反握梅瑰的手,打断道:“像我们这种人,真实身份一旦曝光,深受牵连的从来都不只我们自己,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任何流言蜚语都伤害不到我。”   “不,流言蜚语真的能害死人。”   害死人!?   此话一出,梅瑰忽然想起了帖子里的那则爆料,说什么黎初始乱终弃,害得妹子自杀。   咯噔,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难道?”   黎初痛苦地合上眼睛,神色哀伤:“这段时间之所以杳无音讯,是因为在忙着帮朋友处理后事,以及照顾他的家人,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回复,对不起啊。”   梅瑰用力地咬了咬下唇:“你的朋友……”   黎初单手掩面:“自杀了。”   自杀一词毫无预兆地穿透耳膜。   哪怕早已见过死亡,依然让梅瑰感到心惊肉跳。   以前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也产生过消极的念头,死了一了百了之类的。   可最终都与自己、与世界达成了和解。   黎初的朋友年纪应该不大,到底得多绝望,多无助,才会做出那种傻事。   “从三十几楼一跃而下,鲜血、脑浆、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要骇人,他妈当场吓疯了。”黎初的语气极普通极平淡,好像聊家常一样。   作为听众,梅瑰却被这种轻描淡写虐得有点喘不过气,震撼的画面使得她绷紧的身体微微颤栗:“为什么要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为了报复同样残忍的世界。”黎初咬牙切齿地说。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被喜欢的人出卖,被同事同学欺凌,被左邻右舍说闲话,被母亲冷暴力,逃不掉、躲不开又狠不下心与至亲之人断绝关系,最后只能逼自己走上绝路了。”   “他做错了什么,要那样对他?”   “错在和我一样,却比我勇敢,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一切,碰到真爱选择坦白,然而却终究低估了人心,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人言可畏,舆论杀人,实在太可恶了。”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黎初松开手,冲着梅瑰展颜一笑,“无论什么攻击都对我无效,我会比他们任何人都活得好,活得久。”   卧室没有开灯,窗帘也关着。   梅瑰从俯视的角度看去,黎初那一笑弗如阴影中开出的花,娇艳而绚丽。   以前的那个他,又回来了。   这更加让她舍不得:“那为什么非走不可?”   黎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他母亲尚未安排妥当,我必须再去一趟。”   梅瑰跟着起身:“冷暴力的母亲难道不是帮凶吗?”   黎初扭扭脖子,伸伸懒腰:“由于先天畸形,他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好在被养母捡到收养了,但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养育之恩不可不报,他从来没有怪过对方。”   “那也用不着你一个未成年人出面吧。”   “谁叫我家有钱,谁叫我讲义气呢。”   “……你家不是?”   “我爸不认我,我妈可疼我了。”   有钱还讲义气,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呀,这也是梅瑰愿意和黎初交心的原因。   死者为大,为了完成朋友的遗愿而赴汤蹈火,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可另一方面,人都是自私的,她怎么能就此甘心呢。   于是,梅瑰拉着黎初的衣角,以央求的口吻说道:“安排妥当再回来不行吗?”   黎初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冷风拂面,吹乱了发丝:“上次去的匆忙,不小心掉了学生证,坑了自己不算还连累了你,必自我惩罚一下,以免下回再犯。”   不按规则打架,导致梅瑰的发髻全散了,一阵风刮过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她不得不松开手整理:“什么连累?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没放在心上,你哥哥呢?”黎初摸出手机晃晃,“而且就算见不着面,也可以打电话、发消息、视频连线嘛。”   梅瑰快速地扎了一个丸子头:“哥哥才不会……”   “比起女人,我当男人的年数更久,肯定比你了解。”黎初双手抱臂,朝窗外抬了抬下巴。   循着黎初的视线望去,梅瑰发现搬家车旁边又多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熟悉的外型。   熟悉的车牌。   是傅星樊。   她的哥哥居然真的来了。 第078章   傅星樊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又在外面等了多久?   为什么一直不联系她呢?   主建筑离大门有一段距离。   从梅瑰那个角度看不见车里的人。   但她的脑子里却接连不断地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还有,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我的事必定会传到俱乐部,你费尽千辛万苦才获得了参赛资格,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影响。”黎初五指插|进头发里,将额前遮挡视线的刘海撩到脑后。   完全沉浸在思考当中的梅瑰被拉了回来,她握紧拳头放狠话:“管他们干什么,我们练我们的,谁敢逼逼,八角笼见,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黎初被逗笑了。   她摸出几枚发卡,把碍事的刘海一一固定住:“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过,我心意已决。”   梅瑰慌忙收回视线,移到黎初身上。   可爱的发卡配上清爽的造型,使得好友的颜值直线飙升。   哪怕皮肤状态不那么好,依旧挡不住精致的五官与一骑绝尘的气质。   无奈如此漂亮,如此能打,如此好的人,过了今晚,却再也见不到了。   她还想和他一起训练,一起看录像,一起讨论,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毕业,一起体验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为什么走的如此突然?   恕她不能接受!   “快到中午了,你也该回学校了。”黎初抬腕看了看表,催促道,“错过午饭时间,我怕你哥哥会冲上来找我算账。”   梅瑰的目光再次回到窗外。   之前他们讨论时,傅星樊的确对黎初的做法颇有微词,如果二人碰面,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况且,她也不忍心让哥哥等太久。   “几点走?我去送你。”考虑再三,梅瑰终于做出了抉择。   “还是别了吧。”黎初转过身,背对着梅瑰,“我最讨厌那种场面了。”   梅瑰也极不喜欢那种场面,可她只想多看他几眼,然而对方却铁了心,要在这里与她分别。   春天,明明是邂逅的季节。   院子里的梨树已发芽,片片嫩绿探出树梢,好奇地盯着他们直看。   似在邀请,似在呼唤,待到花开时便来树下相聚吧。   簇簇梨花白似雪,春风扑面踏雪行。   去年他们明明约好了,今年要在树下烧烤,一边赏花一边品尝美食。   他是不是已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不要提呢?   呵……   现在提这些,大概不管用了吧。   在自私与无私之间摇摆不定的梅瑰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你会来看我的比赛吗?”   黎初并未立即回答。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插|入裤兜,一直高昂着的头颅也慢慢低了下来,两只脚不安地来回空踢着,像在思考,又像在发呆。   良久,他才开口打破沉默:“看情况吧。”   看情况吧!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真的好狡猾啊!   不过,却也保留了最后一丝希望。   梅瑰想,黎初终究还是心软了吧。   于是,她不再勉强:“我可以不去送你,你也可以不来现场看比赛,但我发消息给你,你一定要当天回我。”   黎初点点头,闷闷地说:“嗯。”   “打电话要立即接。”   “嗯。”   “视频也一样。”   “嗯。”   “你别走。”   “嗯……”黎初说顺了嘴,答应完,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他连忙转身解释,“那个……不是……我……”   好友急的手足无措,脸一阵青一阵白,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逗得梅瑰差点笑出眼泪。   笑了好一会儿,心里觉得痛快了。   她摸摸眼角,一本正经地告诉黎初:“刚才我说的其实是,我要走了。”   黎初挠挠头,窘迫地别过脸,声若蚊蝇地开口:“那……我……送你……”   梅瑰潇洒地摆摆手:“还是别了吧,我怕我会后悔,更怕我哥哥找你算账。”   黎初刚迈出的脚,尴尬地顿在半空中,迟迟落不了地。   “一路顺风。”擦身而过时,梅瑰轻轻拍了拍黎初的肩膀,“记得常联系。”   雪白的绷带夹杂着一抹红在眼角的余光中一晃而过,那色彩深深地刺痛了黎初的眼睛和心。   虽然梅瑰的黑历史不比自己少。   虽然她的承受能力也比普通人强许多。   但他终究还是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受伤了啊。   这种感觉比刀扎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一百倍。   “梅梅!”看着好友离开的背影,黎初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并叫住了她。   听到呼唤声,即将出门的梅瑰停下脚步,扭头笑问道:“怎么?后悔了?”   黎初心里的确后悔了,嘴上却仍在逞强:“你千万不要因为手受伤了就偷懒,给我拼命练习,拼命加油,连带我的份,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真啰嗦……”梅瑰吐吐舌头,挥挥受伤的拳头,“走了,回见。”   不是再见,而是回见。   回头再见面。   与往常离开时一样,烂熟于耳的道别话语,直接把黎初整破防了。   他明明打算潇洒地走,最后却功亏一篑。   当好友的身影彻底消失之际,空荡荡的卧室只剩他一人。   他的另一只眼睛也不争气地泛起了酸,温热的液体一滴接一滴地往外淌。   “糟了,该怎么向哥哥交代呢?”   在彼此看不见的世界里,有人伤心有人哭,自然也有人提心吊胆。   出了别墅,独自漫步在前院的梅瑰望着伤手唉声叹气。   要不是当时想不到其他办法,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破皮流血加肿胀,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而且还是惯用手,不仅耽误训练,连日常吃饭、写作业都困难。   啊,冲动是魔鬼呀。   “梅梅。”一直守在门外的傅星樊见妹妹出来,一颗悬着心总算落地了,等他冲下车迎接时,却一眼发现了不对劲,刚安下的心又吊了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瞒不过去又想不到好理由,梅瑰只好选择坦白:“和黎初干了一架,挂彩了。”   “什么?那家伙不仅骗你,还动手?”听到妹妹受了欺负,傅星樊气到几乎失去理智,“我要打爆他的狗头!”   哥哥怒目圆睁,卷起袖子摆出一副准备找黎初干架的架势,梅瑰赶紧拉住他:“哥哥,我们只是日常切磋,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那也不行!”傅星樊轻轻地捧起妹妹的伤手,怒火顿时化作心疼,“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去医院?”   梅瑰先摇摇头,后又点点头:“伤得不重,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那快走吧。”上车前,傅星樊还不忘瞅一眼别墅,发现二楼某个窗户前恰好站着个人影,他杀气腾腾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混蛋,等着瞧!”   这下误会可大了,得马上解释,系好安全带,梅瑰一字不落地将事情全告诉了傅星樊。   中途,傅星樊的表情变了几变。   当听到黎初的真实身份时,他瞬间同情心泛滥,觉得孩子可怜的不要不要的。   当听到那货对梅瑰不理不睬甚至蹬鼻子上脸时,他恨不得立即掉头回去揍丫。   当听到二人以干架的方式代替言语交流时,又不禁感叹青春真好,友情万岁。   当听到臭小鬼待朋友有情有义时,不仅对他刮目相看,心中还多了几分敬佩。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他这一回。”妹妹不停为基友说好话,傅星樊也不忍心责怪。   “哥哥真好。”梅瑰凑到傅星樊身边,歪歪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   “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以后不能再干这种傻事,知道吗?”傅星樊拉下脸,故作严肃道。   “遵命!”梅瑰扬起伤手向傅星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可把宠妹狂魔愁坏了,小嘴一直叭叭个没完,跟复读机似的:“小心点,小心点,可不能再伤着了。”   闻言,梅瑰摊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伤手放上去托着:“这样总行了吧。”   拿妹妹完全没办法的傅星樊只得无奈叹道:“这几天别去上学了,在家好好养着。”   白捡几天假,还有这种好事?   梅瑰点头如捣蒜:“好,全听哥哥的,但看完医生,哥哥能不能陪我去趟书店?”   “想买什么书?”   “有关两性畸形的书。”   “为了更加了解那家伙?”   “希望以后再见面时,我能帮上他的忙,哪怕一点也好。”   “那混蛋能遇见你,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   “嘿嘿,彼此彼此。”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逼走他的渣渣?”   “以牙还牙,百倍奉还。”单手打字不方便,梅瑰只好选择语音通话。   路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梅瑰:“没有,直接发吧。”   路菀:“OK,看我怎么送校长千金C位出道。”   梅瑰:“什么出道,是出殡。”   路菀:“哈哈哈,那就送校长千金C位出殡。”   梅瑰:“对了,黑贴可别忘了删。”   路菀:“放心,忘不了。”   梅瑰:“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路菀:“比起大餐,我更想吃你哥哥亲手做的糖果。”   梅瑰:“没问题,要多少送多少。”   路菀:“我待会儿把清单发给你,还要签名哦。”   梅瑰:“OK!”   “要多少送多少,想把哥哥累死?”语音通话结束,傅星樊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梅瑰腆着脸说:“我和哥哥一起做。”   傅星樊无情吐槽道:“只剩一只手,怎么做?”   “呃……这个……这个……”梅瑰被问住了,不过想着想着,她突然灵光一现,打了个响指,“又没有时间限制,等我好了,咱们可以慢慢做嘛。”   “这么钻空子,你朋友不会有意见吗?”傅星樊笑着揶揄。   梅瑰舌尖顶顶腮帮,得意地回答:“不会的,她们可好了,每次我遇到问题,她们都愿意两肋插刀,特别讲义气。”   “是吗?”傅星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黎初走了,妹妹一脸难过与不舍,他很担心她会因此消沉,索性还有其他朋友陪在她身边。   “以后介绍给哥哥认识,哥哥就知道她们到底有多好了。”梅瑰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行,到时哥哥请她们吃饭。”妹妹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傅星樊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请她们之前,不如先请我吧。”梅瑰摸摸肚子,“都饿的咕咕叫啦。”   傅星樊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079章   去医院做完检查,医生告知,梅瑰的手只是软组织挫伤,并无大碍。   为了让妹妹好好休息,傅星樊给她请了一个礼拜假。   学校那边,说明理由,班主任很爽快地同意了。   俱乐部那边却没那么顺利。   一接到电话,姜狄简直气炸了,当场把兄妹俩骂了个狗血喷头。   说什么比赛在即,运动员不爱惜身体,家长也不好好监督,当俱乐部是游乐场,玩儿呢?   甚至还放出不想干趁早滚蛋这样的狠话。   傅星樊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侠客,发起脾气来居然如此可怕。   但这还不算完!   当兄妹二人逛完图书馆回到家时,迎接他们的不是老母亲,也非管家女佣,而是教练大人。   老师家访正常,教练家访可把梅瑰一家子给吓坏了。   “师父,您怎么来了?”率先上前搭话的是梅瑰,她将伤手藏在身后,瑟瑟发抖地开口,“是徒儿不孝,惹您生气了。”   “师父,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尽到责任,您要骂就骂我吧。”傅星樊紧跟着上前认错。   “师父,梅梅和星樊还小,要怪就怪我这个当妈的吧。”女儿受伤、儿子自责,作为家长,棠瑛觉得难辞其咎,便也加入了道歉的队伍。   主人低三下四,管家佣人哪能光站着,在左佑的带领下,一屋子人齐刷刷向姜狄鞠躬。   “师父,我们错了。”   整齐划一的动作,震耳欲聋的声音,有钱人家果然非同凡响,偌大的阵仗把姜狄惊呆了。   “各位,在下此番前来并非兴师问罪。”他挨个挨个给大家作揖,“只想看看梅瑰的伤势。”   闻言,梅瑰长舒一口气。   原来不是来找茬的!   之前那通电话,教练大发雷霆的样子简直给她造成了一万点暴击。   傅星樊也偷偷抹了抹额头,大侠发起飙来可太生猛了,搞得他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汗。   棠瑛是第一次见姜狄,但对方的大名却早有耳闻。   贵客登门,她立即拿出女主人的姿态热情招待,不仅亲自泡茶,还切了一大盆水果。   结果,姜狄不喝茶也不吃东西,他直接抓起梅瑰的手仔细查看起了伤势。   此动作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以为师父大人又在憋什么大招。   反复研究了半天,姜狄松开梅瑰的手,眼尾上挑,严肃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嗯,确实不严重,不耽误训练。”   “什么?还要训练吗!?”傅星樊知道姜狄严格,却没料到严格到这种程度。   姜狄耐心解释道:“春季赛即将开打,为了保持状态一天都不能懈怠,养伤期间不用进笼子,但基础训练不能少,尤其体能。”   “师父,我不会偷懒的。”梅瑰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课可以旷,基础训练绝不能翘,“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每天去俱乐部打卡。”   “打卡倒不用,主要是想亲眼确认一下你的伤,如果严重的话就得调整训练计划了,幸好问题不大。”姜狄转着折扇起身。   “弟子不孝,让师父操心了,以后我定多多注意,争取早日养好伤回去训练。”梅瑰毕恭毕敬朝姜狄地作了一揖。   “切忌不要胡乱发力。”见梅瑰用伤手抱拳,姜狄用扇头抬起她的手腕,“好生休息。”   “遵命,师父。”梅瑰乖乖照做。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姜狄用扇头推了推镜框,然后抱拳一一与傅家人拜别。   “这么快!?”棠瑛模仿姜狄说话的语气,试图挽留,“师父难得来一趟,不知可否赏脸在寒舍吃个便饭?”   姜狄摆摆手:“不了。”   语毕,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把玩着折扇,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潇洒离去。   棠瑛本打算送姜狄出门,谁知师父大人健步如飞,追了几步压根追不上。   没办法,最后她只能干杵在门口挥手,眼中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斯文儒雅,书生侠气,不仅把唐装穿出了古风的味道,一人之势更是可敌千军万马,这气场这气质简直绝了。”   “那是!”提起师父,梅瑰不知多得意,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在这个年龄段,无论气质、身材、颜值还是实力,师父都独一档,堪称格斗界的顶流男神,迷妹遍天下。”   棠瑛搓搓手,双眼放光:“要是师父大人能来当我的模特就好了。”   梅瑰竖起大拇指,直夸老母亲眼光毒辣:“师父穿西装一定很好看。”   “哎呀,好像有灵感了。”棠瑛拉起梅瑰的手,兴奋的原地转圈圈,“妈妈也搞个国风或汉服,然后请你师父来当首席模特,可好?”   “当然好啦,师父一登台,必定燃爆全场。”梅瑰连连点头。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脚。”母女俩讨论正欢,傅星樊却横插一杠,强行将她们分开,“梅梅的手还伤着呢。”   “噢,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一时忘了。”棠瑛吓得赶紧松开。   “我看看,没事吧?”傅星樊心疼地捧起梅瑰的手左瞅右瞅,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没事。”梅瑰摆摆手又拍拍胸膛,“妈妈尽管设计,我负责说服师父。”   “到时你俩也一块来!”棠瑛展开臂弯,左拥右抱。   “走秀吗?”梅瑰小鸟依人的腻在老母亲怀中,睫毛眨眨,亮如星辰的眼眸中藏着几分新奇,又透着几分跃跃欲试。   棠瑛低眸垂首,目光灼灼:“大侠与侠女携手仗剑江湖,多么美妙多么和谐的场景啊,梅梅,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小时候,很多人都有武侠梦。   梅瑰自当不例外。   尤其看过盛夏COS唐朝仕女图的照片后,她当场就心动了。   如果老母亲能为自己量身定做一套仙气十足的汉服,她肯定愿意一试。   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猫步就有点难为她了。   “星樊穿汉服的样子可帅了。”一眼瞧出女儿心思的棠瑛狡猾地拿儿子出来当诱饵。   校服哥哥、西装哥哥、便服哥哥,梅瑰通通见识过。   唯独汉服……   它不属于常服,难得一见。   如今老母亲开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我……”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等设计出来再说吧。”眼见梅瑰差点上钩,傅星樊连忙打断,“现阶段最重要的事可是养伤和备战!”   “星樊说的没错,是妈妈太着急了。”棠瑛话锋一转,双手扶住梅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师父那么负责,你千万不能让他失望呀。”   “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拿下冠军。”梅瑰信誓旦旦地保证。   “妈妈相信你。”棠瑛捧起女儿的脸,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过这几天你可得悠着点。”   梅瑰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欢迎妈妈和哥哥监督。”   “我和你哥哥肯定天天盯着你。”   “我和老妈一定会好好盯着你。”   棠瑛与傅星樊同时开口,并默契地做出了自戳双目的动作。   有了老母亲和哥哥的陪伴,在家修养的日子,梅瑰不仅安排得井井有条,还过得十分充实。   早上,体能训练。   中午,吃营养餐加午睡。   下午,看科普书籍。   晚上,复习功课兼吃瓜看戏。   书店有很多与两性畸形相关的书籍,梅瑰随手翻翻。   每本都不一样,所以干脆都打包回家。   随着阅读的进行,以前黎初身上出现的那些她所理解不了的奇怪行为,竟全部找到了解释。   比如时不时戴口罩、装哑巴。   比如体重忽轻忽重,脸型忽圆忽尖。   这都是因为他体内雄性荷尔蒙和雌性荷尔蒙在作怪。   当前者数值分泌旺盛时,他的嗓音会变粗,偏向男性化,嘴唇周围汗毛加重导致长胡子。   所以才不敢说话,不敢露脸。   当两者皆混乱时,他的体重、脸型、胸型、脾气都会受到影响而发生变化。   特别的神奇,特别的不可思议,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与三观。   然而疑惑虽然得解,她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起来,甚至变得有些复杂。   身为女性,每个月光对付大姨妈都能把人搞得焦头烂额。   两性共存的黎初不仅要面对女性的烦恼,还得时时刻刻担心男性方面的困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得准备应付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   简直堪称地狱级别的难度。   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换作她,人不崩,心态早晚也得崩。   可黎初却表现得相当乐观。   不受自身条件限制。   不受外界影响。   积极生活,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   哪怕不能参赛,也从未想过放弃。   他的医生说他幸运,梅瑰倒觉得上天对他尤其不公平。   无论身体条件、格斗天赋还是意志品质,黎初都远超普通人。   不过,这些优越的先天条件加上后天所付出的汗水,却换不来一丁点回报。   这对一名立志成为职业选手的人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不管多努力,注定看不到希望,梦想的大门也永远不会为你开启。   除非做手术,但变性人、双性人参赛,一直以来都备受争议。   且双性人动刀,风险比单纯男变女、女变男要大得多。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病症各不相同。   一不小心,很可能造成更大、更不可逆的伤害,甚至一命呜呼。   书中记载了许多失败的案例,每一例都看得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好友不能天天陪在自己身边,梅瑰可以忍受。   倘若好友一辈子要在伤痛中度过或者失去生命,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合上书,久久不能平静的她脑子一热,给黎初发了条微信。   【你就是你,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   【你的梦想,我会替你实现】   等了一会儿,黎初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大笑表情。   哈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呢?   梅瑰不太明白,但对方能回复,她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   所以她并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第二句不过是一时冲动说的空话、大话。   梦想和成绩光靠打字可不行,得凭真本事。   之后的训练,她变得比从前更加卖力、更加勤奋。   而累了一天,最好的缓解方式当属吃瓜看戏。   路菀把隋静的惊天大料放出去之后,论坛的风向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黑黎初的帖子和人通通不见了。   丧心病狂的疯狗们不约而同的把矛头对准朝校长千金,全力开火。   早已习惯网爆别人的大小姐哪会躺平任嘲。   一会儿买水军强势挽尊、花式洗白,一会儿暗戳戳删贴或封号。   可路菀也不是吃素的。   对方删的越快她发的越快,开小号的速度更是完爆封号的速度。   双方你追我赶、你争我夺,撕得昏天暗地。   各种高能反转,那叫一个精彩纷呈,那叫一个高潮迭起。   看得各路吃瓜群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几天功夫直接破圈。   战场从论坛烧到各大网站。   热搜一个接一个。   搞得媒体和公众号纷纷下场,最后喜提八大X报。   ——震惊!育成校长之女竟发布恨国言论!   诸如此类的标题连续霸占热搜榜。   他们一家瞬间成为一众网民口诛笔伐的对象,私隐也随之被扒了个底朝天。   事后,育成迅速发了份声明,欲撇清关系。   奈何内容空洞无物、看不出丝毫诚意。   网友们不仅不买账,愤怒的键盘侠们甚至打着正义的旗号讨伐出征。   把学校的论坛、微博、官网全给冲烂了。   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育成又连夜发布了一份紧急声明。   说什么成立了调查小组,查清严惩,巴拉巴拉的……   真是大快人心!   一礼拜假期尚未结束,战果却如此喜人,梅瑰脸上敷的面膜都要笑裂开了。   为了犒劳好友,她特地拍了张傅星樊的签名卡发了过去。   梅瑰:【你要的签名,来了!】   路菀:【你要的C位出殡,也来了!】   梅瑰:【哈哈哈,看到了看到了,喜提八大党报,这待遇快赶上娱乐圈真顶流了】   路菀:【老老实实道歉或者彻底装死就没那么多事啦,非要跟我硬刚,那我只能成全她】   梅瑰:【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路菀:【迟早的事儿,你就等着瞧吧】   果不其然,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被口水淹没的校长千金在周一凌晨手写了一封道歉信。   育成方面火速跟进,发布情况通报,隋静被开除学籍,她的父亲也将面临进一步调查。   看到新闻时,梅瑰正在前往学校的路上。   拆了绷带,伤口结了痂,她又可以愉快地用双手打字了。   于是便迫不及待地给路菀发微信。   梅瑰:【作天作地把自己作死不算还把亲爹给坑了,真是父“慈”女“孝”啊】   路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教出这种“孝”女,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趁早下台吧】   梅瑰:【是啊,搞得我们学校风评被害】   路菀:【不过U1S1,父女俩在国内名声臭了,换个国籍去洋爹那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梅瑰:【扎心了】   路菀:【但总算为你朋友出了口恶气,以后在学校你就不用再对着那张令人倒胃口的脸了】   梅瑰:【说的没错,光这一点就值得庆祝】   路菀:【只可惜,你朋友……】   梅瑰:【哎,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就这么没了,剩下的日子,我又要当独行侠了】   路菀:【要是我们同年级,我就转学去你那了】   梅瑰:【在群里也一样】   路菀:【别难过,我们梅梅又飒又美,还愁交不到新朋友嘛】   梅瑰:【新朋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有你们足以】   黎初退学,隋静被开。   短短时间,育成连损两员大将。   重新复课的梅瑰竟产生了一种错觉,少了校霸和校长千金的校园氛围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名校出丑闻,那些心高气傲的少爷小姐们顿时失去了炫耀的资本。   始作俑者却跑路了。   被迫背锅和憋了一肚子火的同学们只好把怒气撒在了隋静的跟班身上。   那群家伙平时仗着有人撑腰,各种耀武扬威、肆无忌惮。   如今老大翻车,他们自然从人上人变成了过街老鼠。   所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惨。   不过,梅瑰并不打算找任何人麻烦。   黎初走了,她对接下去的校园生活已不再抱任何期待,她决定把心思都放在训练和比赛上。   俱乐部、学校、家,三点一线,在学业与训练的双重压力下,时间过得飞快。   初春四月,天气渐暖。   FFL国际搏击俱乐部青少年冠军联赛正式打响。   该赛事共分五个阶段。   分站赛、区域赛、南北赛、全国赛和亚冠赛。   为了拿到足够的积分晋级,代表侠客俱乐部参赛的梅瑰,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个城市之间。   经过八个多月的鏖战厮杀,她展现出碾压之姿,一路从省级赛杀到亚冠赛。   决赛在国外举行,客场观众一边倒的支持本土选手。   面对八角笼外的各种嘘声,梅瑰显得异常淡定。   在哥哥、妈妈、爸爸、教练、团队还有皇后公寓群的几位好友的见证下。   她一局降伏对手,以绝对优势拿下人生第一条金腰带。   轻松获胜,应援团成员纷纷上前表示祝贺。   相拥而泣、欢呼雀跃、掌声雷动、泪洒奖台……   那些曾经在脑中幻想了无数遍的场景,终于一一成真。   她终于实现了梦想。   她终于走出国门,登上了世界的舞台。   她终于追上小伙伴的步伐,成功夺冠。   她的名字、她的照片终于有资格挂在俱乐部的荣誉墙上了。   她好开心,开心到不知如何是好。   她好激动,激动到险些忘乎所以。   一切的一切竟来的如此顺利,顺利到有点不真实,有点让她不敢相信。   为了不让自己飘起来,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疼痛不知不觉地蔓延。   余光漫无目的地游移。   恍惚间,她猛然发现VIP席竟有一张座位是空的。   那是特意给黎初准备的。   那家伙没来。   这不是梦!   梅瑰霎时清醒。   每一场比赛,她都给他留门票,最好的位置。   每次赛前赛后,他也会第一时间发来加油或恭喜的视频。   却始终不肯现身。   包括这场重要的冠军战。   为什么呢?   因为姨妈痛!   因为内分泌失调!   因为长胡渣了!   因为胸忽大忽小!   因为嗓子发炎!   因为喉结冒出来了!   因为……   理由都不带重复的。   梅瑰嘴上表示理解,心中却不免失落。   她之所以能遇见师父。   她之所以能加入侠客俱乐部。   她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绩。   作为朋友兼练习对手的黎初可谓功不可没。   这是她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时刻。   她真的真的很想与人生当中所有重要之人一块分享胜利的喜悦。   而今,亲朋好友皆到场,独缺他一人。   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于是,当主持人采访梅瑰,问她有什么获奖感言时。   她毫不犹豫地举起金腰带对着镜头告诉全世界的人:“这条金腰带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还属于我的朋友——暴力狂一号。”   你不能如期赴约。   我一向言出必行。   你的梦想,由我实现。   说到做到! 第080章   异国他乡,一切从简。   颁奖典礼结束,一行人通过吃大餐来庆祝梅瑰夺冠。   期间,新科冠军不仅被众人轮流投喂,手机更是响了一整晚。   不用看都知道全是来自熟人的祝贺。   老家的启蒙教练、留守的管家、俱乐部的队友、甚至还有学校的老师来凑热闹。   其中最扎眼的当属黎初,别人最多发个两三条,他一个人刷了几十条。   梅瑰并没有急着回复。   一是忙于应酬没空。   二是比赛结束不用再控制饮食,她可以放开胃口尽情吃、尽情喝。   当地的特色美食还挺符合她口味的,当然得风卷云残,大快朵颐了。   直到吃饱喝足,回到酒店,她才懒洋洋地打开手机慢慢查阅。   黎初:【首先,祝贺你夺冠】   黎初:【其次,谢谢你在采访感言中带我玩】   黎初:【最后,暴力狂一号是什么鬼?】   黎初:【当初都说了是开玩笑的,过了这么久,你居然翻老账,几个意思?】   黎初:【我的名字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黎初:【你丫是不是嫌弃我了?】   黎初:【还是一激动忘了我叫啥了?】   黎初:【来,跟我念,黎(li二声)初(chu一声),黎明的黎,初恋的初,OK?】   看完消息,抱着金腰带呈大字仰躺在床上的梅瑰笑到来回打滚。   她怎么可能忘了黎初叫什么呢。   她就是故意的。   那家伙爽约几十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可不得小小的报复他一下,让他也尝尝糖里掺玻璃渣的滋味。   哈哈哈,果然成功了。   真爽!   解气之后,笑得仍停不下来的她用颤抖的双手艰难地捧着手机敲字。   梅瑰:【谁叫你不来看我比赛,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啦】   黎初:【你以为我不想去啊,还不是因为身体不争气】   梅瑰:【又没严重到走不动路,如果你真的想来,哪怕坐轮椅睡担架也会来,哼】   黎初:【你的亲友团个个都是帅哥美女,就我一个奇奇怪怪,给你丢脸了怎么办?】   梅瑰:【什么奇奇怪怪,你就是你,谁敢逼逼赖赖,我跟谁急】   黎初:【你可以不在意,我不行啊】   梅瑰:【为什么不行?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难道因为分开了,所以产生距离感了?还是你有了新朋友,没时间搭理我了】   黎初:【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朋友遍天下】   梅瑰:【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对面直接沉默了。   梅瑰则气得砸手机,咕噜咕噜,可怜的通讯工具从床头滚到床尾,险些掉下去。   什么朋友遍天下?   她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吗?   比起皇后公寓群的小伙伴,她明明更偏向他。   可恶!   梅瑰一拳捶在枕头上,然后裹着腰带在松软的席梦思上翻来覆去,焦躁得不行。   有人说,朋友分开了感情便会慢慢变淡。   因为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对方正在做着什么、想着什么、遭遇着什么,你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知晓。   久而久之,交流变少,自然容易产生隔阂。   可梅瑰对自己很信心,她相信黎初也一样。   但十分钟过去,那货仍不见动静。   怂了?怕了?还是在反省不敢吭声呢?   不管哪种,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   梅瑰可不想为这点小事和最好的朋友闹得不欢而散。   她猛地扑向床尾捡回手机,拨通了黎初的电话。   谁知,却被对方抢了先机。   在她开口之前,他激动地说:“为了看你比赛,我特意冲了一年网站会员,每场都守直播。”   “你赢了,我比谁都开心,尤其亲眼看着你举起金腰带的那一刻,我真的打心眼里为你感到高兴,恨不得冲进屏幕与你拥抱,甚至举高高。”   “但看着看着,我内心深处却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失落、迷茫、空虚、难过、羡慕、嫉妒,比吃了一筐柠檬还酸……”   好友语速极快,有点像机关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梅瑰一时反应不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黎初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很矛盾,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等我整理好心情,等我决定好未来的路,我一定……”   一定什么?   戛然而止。   梅瑰却秒懂,她不假思索地翻身而起,正襟危坐,双手握着手机,温柔而干脆地回道:“好。”   “那挂了。”黎初更干脆。   “喂!喂!”听着嘟嘟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梅瑰额头青筋一阵一阵地跳。   这家伙挂的也太快了吧,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嗡——   这头刚吐槽完,那头的微信紧跟着来了。   黎初:【今天声音不在状态,下次再聊】   短短的一行字,梅瑰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每一遍脑子里都能清晰地浮现出黎初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与语气。   今晚,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怪怪的。   梅瑰猜,黎初应该哭了。   为她,同时亦为了他自己。   毕竟,过去她不止一次化身柠檬精,对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   那种纠结矛盾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被负面情绪淹没时,形形色色的感情交织缠绕在一起,不停的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理性惨遭撕裂。   观念摇摆不定。   精神备受折磨。   令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拔。   将心比心,如果二人互换,她不一定能比黎初做得更好。   即使未来,类似情况也无法避免。   既然逃不掉、躲不开,不如坦诚面对。   幸运的是,她和黎初都不矫情,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隔夜仇。   思及此,梅瑰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指腹传来些许粘稠湿润的触感,原来自己和黎初一样,也哭了啊。   呵……   她笑着吸了吸鼻子,抿了抿唇,如此回复。   【多喝热水,多休息,实在不行记得去医院,不要逞强不要拖,知道吗】   黎初:【我发现你比以前啰嗦了,跟我老妈似的】   梅瑰:【滚!】   黎初:【OK,我圆润地滚了,晚安,好梦】   梅瑰:【晚安,好梦】   与好友道完别,梅瑰绷紧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手机悄悄地从指尖滑落,静静地躺在枕边,亮起的屏幕渐渐黯淡下去。   当光消失的那一霎,她抬抬眼皮,眨眨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抚也抚不平。   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   如此想着的她怀抱金腰带,闭目含笑会周公。   一开始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黑暗的视线中不断回闪今天所发生的事,特别是击倒对手的那一幕。   空挡稍纵即逝,要是当时没把握住机会,结局又将如何呢?   也许得战满三个回合拼点数,最后输掉比赛的人搞不好会是她。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将来之不易的金腰带抱得更加紧了。   接着,她又开始在脑子里复盘和黎初的对话。   再三回味,她觉得主持人采访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暴力狂一号”,似乎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妥。   等下次比赛再夺冠,她一定认真地向大家介绍他。   哦,对了,等睡醒了,还得给他道个歉。   之后,思绪逐渐混乱,意识也跟着不受控制。   半梦半醒间,梅瑰一会儿梦到金腰带不翼而飞,一会儿又梦见裁判吹黑哨判她输。   她不服,委屈巴巴地去上诉。   结果组委会不鸟她,转头找亲朋好友求安慰,她们不理不睬,最后还沦为了全网黑的对象。   键盘侠一口一个废物,伪格斗迷各种阴阳怪气,气急败坏的赌狗叫嚣着让她退钱。   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黎初也骂她浪费机会,还不如换他上。   听到这句话,她再也绷不住了,彻底破防,嚎啕大哭。   然而周围的人全部将她视为空气。   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怎一个惨字了得。   漫漫长夜,好梦变噩梦。   折腾一晚上醒来,梅瑰发觉脑壳痛得厉害,但她睁眼的第一件事却是找金腰带。   哪知翻遍整张床都没找着,她急得连滚带爬翻下床。   好家伙,原来腰带长了脚,不知不觉间竟跑到了床底下。   “还好还好……”宝贝没掉,梅瑰无力地趴在地毯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她悬着的心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呀。   果不其然!   傅星樊前来喊她吃早餐时,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说:“下个月二十七号,爷爷七十大寿,咱们得去山城给老爷子祝寿。”   闻言,梅瑰揉着太阳穴,食欲全无。   国青赛从四月初比到十二月末,期间她光顾着比赛,功课落下不少。   成功拿下冠军后,姜狄批了她一个月假,让她回去好好学习,准备过年。   复习时间只剩二十天,每天起码得学十几个小时才有可能追上。   所以考完她哪也不想去。   只想宅在家里躺尸,吃吃东西、看看片子、睡睡觉,悠闲地享受余下的假期生活。   这才过了一晚,她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什么时候做寿不好偏偏赶在过年做寿,而且还要跑到山城那么远的地方去。   一来一回,岂不得累趴啊。   “我的假期,泡汤了,呜呜呜……”梅瑰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怎么啦?昨晚没睡好吗?”见妹妹哭丧着脸,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傅星樊捧起她的脸,心疼地问道。   梅瑰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太兴奋,失眠了。”   “是吗?”傅星樊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盯着梅瑰的眼睛直看,试图从中寻得一点蛛丝马迹。   梅瑰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傅星樊松开梅瑰,打了一个响指:“我知道了,你不想参加爷爷的寿宴。”   心思被猜中,梅瑰的脑袋愈发的低了下去。   “那就不去了。”傅星樊摊开手掌轻轻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哥哥留下来陪你。”   梅瑰倏地抬起眼皮,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那怎么行。”   傅星樊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自从患上惊恐症,我再也没去过那边,到时说我旧病复发就行了。”   这的确是个好理由,可转念一想,梅瑰又觉得不妥。   家庭聚会,亲戚们总爱攀比。   什么晒娃、晒老公、晒老婆、晒事业,一个个全都在那上演凡尔赛文学。   他俩却躲在家悠哉游哉,那边的亲戚、宾客以及寿星公会怎么看待爸爸和妈妈呢?   上流社会庆祝七十大寿,排场想必相当气派。   她绝不能让哥哥和父母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另外,毒死大白、害哥哥患上惊恐症的凶手肯定也会到场。   正是讨债的好时机!   “还是去吧。”梅瑰拉起傅星樊的手,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顿时变得熠熠生辉,“我来傅家这么久也算傅家人了,你爷爷就是我爷爷,不露面实在不像话呢。”   傅星樊撇撇嘴,别扭地说道:“有什么不像话,十几年没见了,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孙子都不一定。”   梅瑰牵着傅星樊一蹦一跳地离开房间:“那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哥哥到底有多优秀。”   “我才不在乎那群人怎么看我。”傅星樊鼓鼓腮帮,闹起小情绪,“更不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为什么?”梅瑰停下脚步,单手叉腰,单手指着自己鼻子,“你妹妹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傅星樊食指微弯,蜻蜓点水般地刮了刮梅瑰秀挺的笔尖:“傻瓜,恰恰相反。”   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哎呀,原来我这么优秀啊,优秀到哥哥都想把我藏起来,好开心。”梅瑰挽起傅星樊的胳膊来回晃荡,抹了蜜的小嘴几乎咧到耳根。   “那当然,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傅星樊堂而皇之地发表妹控宣言,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望。   近似表白的话语与脉脉含情的眼神悉数落入梅瑰的耳中,眼中。   她的脸唰地红了。   心跳如擂鼓。   紧张、羞涩却混合着甜蜜的情愫,像电击一般刺激着她的感官与五脏六腑。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再度忆起了……   因赛事。   因学业。   因友情。   而暂时尘封。   而刻意遗忘掉了的……   那个独属于十六岁生日夜晚的绚烂烟火以及意外之吻。   噗通——噗通——   胸腔传来的巨大轰鸣声,吵得梅瑰的耳朵嗡嗡作响。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沉寂的爱恋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第081章   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极其幸福又幸运的事。   当梅瑰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傅星樊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无疑是雀跃的、甜蜜的。   像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   会在课间发呆时亦或是午夜梦回时,憧憬幻想各种冒着粉红泡泡的场景。   然而,她又是不幸的,痴恋的对象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自古以来,这种禁忌之恋都是不被世俗和道德所允许的。   那段时间,她曾害怕过、彷徨过、迷茫过、自责过,也曾拼命压抑过心底的那份感情。   可思念与心动往往是不受控的。   日久生情。   朝思暮想。   波涛汹涌的情念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满溢而出,将她冲垮、将她淹没、将她吞噬。   她的灵魂与身体时时刻刻浸泡在滚滚热浪中,浮不上岸,沉不到底,永无解脱之日。   除非腐朽溃烂,除非溺毙而亡。   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来恋爱的味道不单单只有甜。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更多的是苦、是涩、是酸、是痛、是无奈甚至是无望。   好在,青春的萌动总是一阵一阵的。   除了傅星樊,她的世界还有其他色彩。   比如朋友、比如宠物、比如家人、比如校园生活、比如俱乐部日常。   好不容易有了家。   好不容易有了家人。   好不容易在新的地方扎稳根。   好不容易找到愿意为之奋斗献身的运动。   怎能因一己私欲而毁了呢。   托他们的福,她很快就从泥潭沼泽里爬了出来。   并天真地以为未来的日子都将以如此纯粹的方式一直持续下去。   谁承想,仅仅过了不到一年……   她那简单到真挚的愿望却轻而易举地被傅星樊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给打回了原形。   梅瑰很好奇,他究竟是以什么心态说出那句话的。   难道也和她一样?   不!   邪念才起,便被她亲手掐灭。   不能再这样继续胡思乱想了。   梅瑰摇摇头,努力将偏离正常轨道的自己给拉回来。   只是,黎初不在身边,赛季结束又进入了休赛期,还有什么事能分散注意力呢?   啊,有了!   “要不这样,如果期末考试我能考进前三名,那就去。”梅瑰松开傅星樊,竖起三根手指,悄无声息的与他拉开距离。   傅星樊并没有察觉到梅瑰的情绪,反倒主动靠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肩膀,信心满满地说:“有哥哥在,第一名也不在话下。”   梅瑰调皮地朝前蹦了一步,双手负于身后,面向傅星樊倒退着走:“这次不用哥哥帮忙,我自己能行。”   “好。”傅星樊最喜欢梅瑰身上这股倔强不服输的劲,他温柔地望着她笑道,“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哥哥。”   梅瑰嘴上答应,却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去找哥哥麻烦。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这样对大家都好。   翌日,一行人回到家。   褪去冠军光环的梅瑰重新回归学生身份。   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则抱着一大摞参考书、试卷、笔记,开启挑灯夜读模式。   由于高一基础打得牢,她连续两个学期都拿了全班第一。   高二上学期赛程安排紧密,耽误了一些课程。   剩下二十天时间,努努力、咬咬牙拼一把应该还有戏。   而家有考生,家长自然不得安生。   乖女儿每晚熬夜学习到凌晨,老母亲那叫一个心疼哟。   所以她想方设法送温暖,一到宵夜时间,各式点心换着花样来,吃饱喝足才好战斗。   是夜。   补充完能量的梅瑰准备再刷一套题,当她返回书房时惊讶地发现傅星樊的工作室还亮着灯。   “奇怪,哥哥没有熬夜的习惯啊。”她心里纳闷的直犯嘀咕。   工作室大门虚掩,梅瑰停下脚步偷偷往里面瞟了一眼,原来傅星樊正卷着袖子,伏案工作。   老爷子生日临近,老母亲给儿子下了道指令,用他的拿手绝活雕一尊寿星拜寿当贺礼。   寿星公,多么艰巨的任务啊,光那把胡须都能把人搞崩溃。   傅星樊却雕得极其认真,认真到忘了时间。   梅瑰欲推门进去提醒,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却迟迟不敢发力。   因为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的哥哥,实在太迷人太迷人了,迷人到她不忍打扰。   自打上了高中,她的时间都被学习、训练、比赛给占据了。   家人们为了配合她,天天围着她转。   以至于她在不经意间忽略了许多身边的风景以及身边的人事。   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地看看哥哥呢?   又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关注过哥哥的作品呢?   路菀发过来的清单,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页便签纸。   傅星樊一个不落,在她夺冠时,亲自交到了对方手里。   他说话算话,她倒爽约了。   明明说好要一起帮忙的。   那一堆糖果得做多久啊?   为了按时交货,他是不是也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像今天似的一宿一宿地熬?   真是过分啊!   最终获利的是自己,受苦受累的却是哥哥,哪有这样当妹妹的。   “你丫就是个废物,就知道撒谎骗哥哥。”想起自己的混蛋行为,梅瑰用力地握紧门把手,狠狠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八十遍。   “梅梅!?”   不知是太过专注,还是太过气恼。   梅瑰的自我吐槽好巧不巧地钻入了傅星樊的耳中,他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朝门边走去。   糟了,被发现了。   梅瑰犹如炸毛的猫,缩在原地进退两难。   “怎么还不睡?熬太晚,身体会吃不消的。”傅星樊打开门,边伸懒腰边关心。   嘎啦嘎啦,梅瑰清楚地听到了关节响声,心想哥哥一定坐了很久,怎么比自己还玩命。   “明天再学吧。”傅星樊俯身凑到梅瑰跟前,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看,都快成国宝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呼吸间尽是糖果的甜香。   哪怕填饱了肚子,梅瑰还想扑上去咬一口。   “哥哥不是也没睡嘛。”她吸吸鼻子,贪婪地汲取着弥漫在空气中的独属于他的味道。   “你在隔壁埋头苦读,老妈在楼下忙前忙后,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先睡。”傅星樊不掩困意,大大方方地打了个哈欠。   原来是为了陪她。   这可把梅瑰感动坏了:“哥哥,我帮你按摩按摩吧。”   说完,她便拉着傅星樊进房,工作室没有沙发也没有床,她直接把他摁坐在地毯上。   “哥哥不用等我。”梅瑰跪在他身后,先从左肩按起。   连续坐了好几个小时,傅星樊的腰和背的确吃不消了。   妹妹自动献殷勤,他乖乖放松身体享受:“其实不用那么拼命,寿星可以让他们捎去。”   潜台词——考不进前三没关系,不去山城也没关系。   家里人从不给梅瑰任何压力,反倒她过不了自己那关:“从明天开始,我保证十二点前睡。”   力度适中,手法娴熟。   僵硬的身体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很快舒展开来,傅星樊惬意地闭上眼睛:“这还差不多。”   左肩换右肩,梅瑰轻声问:“舒服吗?”   傅星樊摇头晃脑,畅快的嗓音从鼻腔幽幽飘出,神情快活似神仙。   梅瑰继续按,指尖沿着肩胛线缓缓游移,掠过展翅欲飞的蝴蝶骨,拂过挺直的脊背,最后准确地落在腰眼穴。   一路向下,她惊奇地发现,他好像瘦了。   这段时间,他肯定累极了。   又要给店铺供货,又要研发新品,还要替她还路菀的人情。   可恶!   她怎么到现在才察觉到。   “哥哥,对不起,我……”   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向后倾倒,梅瑰本能地展开双臂迎了上去。   温软入怀,她的哥哥居然睡着了。   柔顺的发丝簇在颈窝,有点扎、有点痒。   她却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很小心,生怕吵到他。   低眉垂眼,怀中人呼吸平稳,神态安详,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秒睡,看来真的累坏了呢。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梅瑰轻抚他的后背,“睡吧,好好睡吧……”   呢喃轻语,几不可闻。   却如微风,悄悄地潜入了听者的心底。   闻声而动,傅星樊条件反射般地侧了侧身,双手顺势搂住了梅瑰的腰,脑袋不安分地往她怀里拱了拱。   亲密的动作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绵长的呼吸声顿时在耳畔放大数倍。   梅瑰的脊背倏地挺得笔直,心里小鹿乱撞。   噗通——噗通——   是把她当成抱枕了吗?   那她能回抱吗?   梅瑰下意识收拢臂弯抱住了他,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比抱枕舒服多了呢。   暖暖的,软软的,香香的,像燃烧的薰炉。   好想就这么一直继续下去啊……   但这种姿势睡得不舒服吧?   她的心脏也会爆掉。   于是,梅瑰一手护住傅星樊的后脑勺,一手托着他的背,小心翼翼地挪动,让他躺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妹妹的膝枕,好治愈,能让心灵得到极致的满足。   他曾这么说过。   侧靠变平躺,滑如绸缎的青丝齐齐向拢向耳侧,精致的睡颜完全暴露出来,梅瑰摊开手掌为他挡住头顶的灯光。   与此同时,她满怀爱慕的目光,一缕一缕透过指缝缱绻倾泻而下。   一遍遍流连于他的眉宇眼梢之间。   一遍遍往返于他的鼻尖唇瓣之上。   不动声色的在心底描摹,情不自禁的在脑海里勾勒,企图将他的容颜刻进骨髓,镌入灵魂。   距离初次膝枕已过去将近一年,此时与彼时的心态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会儿,她对这种新奇的肢体接触充满了不解与疑惑,只能青涩而机械地任由他摆布。   如今,她却遏制不住内心的渴求与冲动,满心满眼都是他,恨不得日日夜夜沉湎其中。   “睡吧……睡多久都没关系……”梅瑰伸出另一只手,颤抖地攀上他的面庞,肌肤触碰,体温交换,她战栗的灵魂瞬间得到了治愈与安抚。   这一次,她不会叫醒他。   这一次,她想任由自己的私心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恣意放纵。   .   .   梅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度睁眼时,迷迷糊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熟悉的轮廓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哥哥——傅星樊。   怎么回事?   他俩居然面对面躺在了一块儿,身上还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   梅瑰先是一怔,愣了几秒,又是一惊。   她和哥哥睡了!?   呸呸呸,什么虎狼之词,她怎么会产生如此龌龊的思想。   咔嚓咔嚓。   疑惑之际,头顶忽然响起一阵快门声。   有人拍照!   谁??   梅瑰倏地弹坐而起,迎面对上一双笑眯眯的月牙眼。   这吃瓜看戏不嫌事大一脸磕到的表情,除了老母亲还能有谁呢。   “昨晚妈妈上来时,你们就是这种姿势。”棠瑛蹲在二人身边,愉快地把玩着手中的单反,“妈妈不忍心打扰,只能替你们盖上被子,以免着凉。”   ……这种姿势!?   老母亲的用词颇为暧昧,梅瑰瞅瞅傅星樊,再瞅瞅自己,说好的膝枕呢,怎么就……   她双手掩面,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脑子一团浆糊,根本想不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梅梅,快看……”棠瑛急不可耐地向梅瑰展示自己的杰作,“两兄妹相亲相爱,相拥而眠,这画面实在太有爱了!”   梅瑰哪里敢看,她必须赶紧离开,趁傅星樊尚未醒来之前。   “妈妈,我要迟到了。”她以上学为借口,灰溜溜地逃走了,但步子迈得太急,一只拖鞋咻的飞出去老远,害她只能一瘸一拐跑过去捡。   弯腰穿鞋,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血液倒流,弄得她面红耳赤,小脸烫得可以煮鸡蛋。   “别着急,还有时间呢。”棠瑛追上来,与梅瑰并肩而行,“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   梅瑰低着头,加快脚步:“别叫哥哥,让他多睡一会儿,吃完早餐,我自己上学。”   “一个人上学多孤单,妈妈送你。”   “不用了,妈妈这么辛苦,也该歇歇了。”   “妈妈怎么会辛苦?妈妈开心还来不及呢。”棠瑛搂住梅瑰的肩膀,饶有兴致地开口,“啊对了,梅梅,抱着星樊睡觉,是不是特别舒服?”   这话题转得让人猝不及防,梅瑰当场石化,脑袋像即将烧开的水壶,呜呜作响。   棠瑛舌尖舔舔牙齿,得意地炫耀:“又软又暖,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就像抱了个大薰炉,连空调和电热毯都省了。”   英雄所见略同,梅瑰带着痛苦面具,暗自咬了咬牙。   “哎呀,梅梅,你千万别误会。”听到磨牙声,棠瑛吓得连忙解释,“妈妈说的是小时候,小时候啦。”   梅瑰:“……”   “四五岁的奶娃娃,粉粉嫩嫩,跟个面团似的,一眨眼,竟长这么大了。”回味着回味着,棠瑛不禁感叹起来,“啊啊啊,说的妈妈都有点羡慕你了。”   “我也很羡慕妈妈。”梅瑰尴尬地扯扯嘴角,如果是儿时的傅星樊,她大概不会如此纠结。   “每次看见星樊的睡颜,妈妈都觉得超级超级治愈。”棠瑛越说越上头。   梅瑰举双手双脚赞同。   虽说当时又窘又惊,转过头回味,面对美颜暴击,急需充电的身体登时信号满格,活力无限,比打鸡血还管用。   ——我累了,想抱着你充电。   影视剧里常出现的梗,她终于get到了。   满血复活之后,梅瑰读起书来自当事半功倍。   交完卷子,走出考场,她自信地断定,前三名肯定稳了。   结果,成绩出来,她以一分的优势挤掉第四名,坐上了榜眼的位置。   目标达成,傅星樊终于改变了主意,答应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前往山城贺寿。   得知此消息,傅立承决定提前几日出发。   一年难得见上一面,他想敬敬孝心,多陪陪他老人家。   这也就意味着,兄妹二人今年无法在家过生日。   临走前,傅星樊亲自下厨给梅瑰做了一个华丽而又不失可爱的生日蛋糕,弥补去年的遗憾。   “哥哥,生日快乐。”梅瑰把水果最多的那一块切给了傅星樊。   傅星樊接过盘子,心满意足地笑道:“哥哥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梅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本来去年想亲口对哥哥说的,可哥哥居然用发微信的方式,那我只能回消息了。”   “是哥哥的错,哥哥自罚三口。”傅星樊挥起勺子,吧唧吧唧连吞几口,吃的满嘴都是奶油。   “我也有错,就自罚五口吧。”梅瑰有样学样,狼吞虎咽,连鼻尖都未能幸免。   “哈哈哈……”   “哈哈哈……”   彼此狼狈的模样悉数映入对方的瞳孔之中,二人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汪汪汪——”   在一旁看戏的小白可急坏了。   它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用力摇尾巴,疯狂明示主人别忘了它。   “当然少不了你的!”傅星樊也为小□□心准备了一份无糖鸡肉蛋糕。   美食当前,小白顾不得形象,大剌剌地趴在地上,风卷云残,那拼命努力的模样似乎在叫嚣——嘿嘿,今天的干饭王非我莫属。   “我们去山城,小白怎么办?”狗子吃得欢,梅瑰看着开心,心里却忍不住担忧,“又要当留守儿童吗?好可怜。”   傅星樊蹲在狗子身边,一手罩着梅瑰的脑袋,一手撸着狗头:“不,小白也一起去。”   梅瑰原本也这么打算,但一想到大白的下场,她就犹豫了:“可是……”   “放心!”傅星樊轻轻揉了揉梅瑰的头发,一字一顿道,“这次,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第082章   掌心的热度与力量,通过发丝蔓延至梅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傅星樊说的极其认真,极其郑重。   山城。   那座让他爱犬死于非命的城市。   那个让他产生症结的所在地。   那个让他十几年不敢踏足的异乡领域。   如今故地重游,那一定需要莫大的勇气。   梅瑰十分感动,十分敬佩。   她左手握住傅星樊的手,右手捉起小白的肉抓:“有哥哥在,我们都不怕,对吧,小白。”   狗子相当配合,吃饱喝足,它仰天长啸,嗷呜一声,学起了狼叫。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小白戴个口罩吧。”梅瑰建议。   “不要,多难受。”傅星樊舍不得,他抱着狗头使劲撸,“咱们小白这么听话,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不是担心小白乱吃东西中毒了。”梅瑰打开手机相册,点出几张照片,解释道,“我是怕小白咬他们。”   傅星樊凑过去看,左瞅右瞅,好半天也认不出照片里的人:“谁呀?你干嘛存他们的照片?”   梅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人:“这是你的堂兄弟们。”   傅星樊歪歪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患病之后,就没再见过。”   说完,他一把夺过梅瑰的手机,把几人的照片删得一张都不剩。   不关心的人,一个多余的眼色都不愿给,的确很符合傅家大少爷的作风。   要不为了摸清敌人的底细,梅瑰也懒得看那些人渣一眼。   “那些照片,你哪来的?”换手机时,傅星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左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是我主动要求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难道你打算……?”   “伤害的哥哥坏人,我必须牢记在心,万一哪天碰到,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梅瑰攥紧拳头,“当然前提是他们先来招惹我。”   “……那小白?”   “嘿嘿。”说起这个,梅瑰可来劲了,她撸起袖子,摆出迎敌的姿态,“坏人一起出现,我一个人怕对付不过来,所以事先让小白认脸,到时合力出击,谁也别想跑。”   “小白能认出来?”   “收到照片的那一天,我就开始给小白上课,它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   “如果狗狗也要考大学,小白肯定能得第一名。”   “我跟小白说,要咬屁股,那地方肉多,狠狠地咬,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狗子乖巧地蹲坐在地,对于主人的教导,它先是来回晃晃脑袋,上演一波歪头杀。   消化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叫唤了起来。   “小白……”小家伙有所回应,傅星樊激动地抱住它来回蹭,“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你这么聪明这么懂事,大白跟着你,就不会因为贪吃而翘辫子啦。”   梅瑰知道,哥哥又想大白了,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背。   “大白死的好惨,又吐又泄,全身抽搐,肌肉痉挛,喘不上气,它痛苦倒在地上看着我,眼中含泪,可我却救不了他。”傅星樊将脸埋进小白的颈窝,陷入毛茸茸的世界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诉苦。   看着哥哥伤心难过的样子,梅瑰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但凡用心养狗的人,都知道狗狗误食巧克力的后果。   那群杀千刀的混蛋却做出了那样残忍的事。   小左说,当时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十岁。   小小年纪不干人事,还给傅星樊造成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实在可恶!   这回,恶霸们要再敢整什么幺蛾子,她绝饶不了他们。   .   .   一月二十四号,早上九点。   全能管家左佑驾驶直升飞机载着四位主人和一只萌宠飞离申城。   山城四面环水,夏无酷暑,冬无严寒。   特别适合宜居,养老。   加之傅星樊的奶奶白落梅生于斯长于斯,所以他爷爷傅宴笙一退休就搬来此地养老了。   看到这,可能有人要问了。   都说叶落归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作为土生土长的申城人,傅宴笙最后怎么随了妻子呢?   那又是一段佳话了。   据小左讲,傅宴笙年轻时,曾以“知识青年”的身份到山城插过几年队。   白落梅是当地生产队的一枝花,不仅漂亮,还能干。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得女红,砍柴种地也不在话下。   老爷子对她一见钟情,随后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   大城市来的英俊少年,精明能干、吃苦耐劳且见多识广,很快就打动了山城姑娘的芳心。   过了不久,二人喜结连理,隔年傅家老大傅立嗣落地,次年老二傅立海降世。   辛苦三年,插完队,傅宴笙带着妻儿回老家创业。   由于男方极具商业头脑、眼光独到,女方又甘当贤内助,两人白手起家,配合默契,相互扶持,没几年便赚到了第一桶金。   之后,生意越做越大。   在此期间,白落梅又为傅家添了一儿一女。   老三傅立承和老四傅立萍含着金汤匙出生,待遇比两位哥哥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不过,却苦了那位贤妻良母。   已经成为阔太的白落梅不仅要帮丈夫撑腰,还得管四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和学习。   久而久之,积劳成疾,五十多就去了。   妻子因病早亡,傅宴笙倍受打击。   一夜之间苍老许多,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再无心力处理公司事物。   为了不让辛苦打下的江山付之东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及老太爷的建议,他顶着巨大的压力,正式把接力棒交到了老三手里。   卸下肩上的重担,一身轻的傅宴笙安心地选择回妻子的老家安度晚年。   回想前半生,他最感谢的人是妻子,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妻子。   他实在亏欠妻子太多太多太多……   妻子最喜欢吃山城的小面,无辣不欢,两人结缘也是因为一碗小面。   当年,白落梅做的油泼辣子面在生产队家喻户晓。   傅宴笙不吃辣,时常被本地人取笑。   他虽初来乍到,却也年轻气盛,自当不服输。   于是,在一群队友的怂恿下,他也去白落梅家讨了一碗油泼辣子面。   要的还是重辣。   结果,一口下肚,辣得直飙眼泪。   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哭成了花脸猫,逗得白落梅花枝乱颤。   挑战失败,傅宴笙恨不得打个底洞钻进去。   他捂着肚子,低着头,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他恼羞成怒。   可抬眸的一瞬间,所有悲愤顷刻烟消云散。   眼前的姑娘,星眸微弯,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美目轻眨间,晶莹剔透的眼泪混合着汗水顺着红扑扑的脸蛋流淌而下,像极了碗中的油泼辣子,直接砸进了他的心坎。   傅宴笙体内即将偃旗息鼓的火势,轰的一声,猛地窜起,越烧越旺。   仿佛……只有那几点落梅,几缕雪白,方能救他脱离苦海。   幸运的是,最后他的确如愿以偿。   白雪落梅凝成霜,换得半生相守。   如今斯人已去,魂归故里待君归。   傅宴笙独自带着妻子的骨灰一块返回她的家乡,让她落叶归根。   由于白落梅钟爱梅瑰,他不惜重金在山城郊外建了一座梅庄,以此来缅怀他们的爱情。   偌大的庄园内,上千株梅花树,倚山而植,品种繁多。   每年冬末春初,漫山遍野的梅花,如梦似幻,暗香浮动。   而今,又到一年腊月时,正是赏梅的好时节。   正午时分,直升机飞抵梅庄上空,机翼盘旋下降,激起千堆雪。   从空中俯瞰,梅海飘香,层层叠叠,如翻涌的波浪般绵延不绝。   飞机平稳落地。   舱门打开的一瞬,几瓣红梅调皮地钻了进来。   梅瑰伸手捉住一瓣,放在掌心仔细品赏。   五瓣花,粉嫩中还点缀着几点白。   低头嗅闻,馨香扑鼻惹人醉。   第一次赏梅,梅瑰分不清它的品种,便拉了拉旁边的傅星樊:“哥哥,你闻闻。”   “啧!”傅星樊却不耐烦地咂了砸嘴。   “怎么了?哥哥。”兄长大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梅瑰顿时对手中的花瓣失去了兴致,她紧张兮兮地问道。   傅星樊没有回答,他焦躁地扯了扯领带。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快速剥掉塑料包装,嘎嘣嘎嘣连咬了好几口。   见状,梅瑰连忙掏药。   这个时候吃糖,还吃得那么急,是犯病的前兆。   最近一年,哥哥身体健康,精神状态也保持得很好,一次病也没犯。   哪里晓得,还没下飞机,情绪就出现了如此巨大的波动。   这地方真有毒!   “别紧张,放轻松。”梅瑰一边心疼地抚摸着傅星樊的背助他缓解情绪,一边在心里吐槽。   “呜呜呜……”聪明的小白也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出现了波动,它立马化身为嘤嘤怪,又是摇尾巴,又是用鼻尖蹭傅星樊的手背。   宠物卖萌,效果奇好。   傅星樊摸摸小白毛茸茸的脑袋,烦躁的心情骤然平静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亦随之舒展开来。   待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他摇摇头,表示不用吃药,自己能控制得住。   “星樊,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乖,别想,都过去了啊……”知子莫若母,心肝宝贝不舒服,棠瑛连花也顾不上赏,立即过来安慰。   “呼……呼……呼……”傅星樊闭着眼睛,不停深呼吸,试图尽快恢复。   “梅梅,你留在这好好照顾哥哥,我和你妈妈进去和老爷子打招呼,免得他老人家久等。”傅立承抬腕看了看表,温柔地嘱咐,“等缓过来,再让小左带你们去客房休息。”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   “不行。”傅星樊艰难开口,打断了梅瑰的话,“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去见见他老人家呢。”   傅立承:“好了再见也不迟,我们会替你向爷爷解释的。”   棠瑛手抱礼物盒,附和道:“人到心意到,你爷爷会原谅你的,乖儿子,你好好在这休息。”   “我没事。”傅星樊很倔,吃完糖,他重新系好领带,扶着座椅勉强起身,“我可以。”   “好吧。”傅立承十分尊重儿子的意见,他理了理衣衫,率先跨下飞机,“我和你妈先过去,你俩慢慢来。”   棠瑛跟着下去,转身离开前,她还不忘再三叮咛:“星樊,梅梅,慢点哦,千万不要着急。”   梅瑰紧紧地握住傅星樊的手:“我们会悠着点的。”   “那爸爸和妈妈去了哦。”有一个靠谱的女儿在,棠瑛这才放心地挽起丈夫的手臂,迈着优雅的步伐,朝梅林深处的主建筑走去。   “我们也去吧。”双亲尚未走远,还没完全恢复的傅星樊就坐不住了。   “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多歇一会儿。”梅瑰收起药,拿出糖剥好递过去,“反正小左认识地方,咱们不用急呢。”   接过糖,傅星樊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少爷,小姐,我刚和李管家打过招呼,二位休息的客服早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入住。”左佑毕恭毕敬地站在舱门边守着两位主人。   “去祠堂。”傅星樊抬抬下巴。   “少爷,小姐,这边请。”左佑先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在侧前方带路。   梅瑰一手扶着傅星樊一手牵着小白,紧紧地跟在小左的身后。   为了供奉亡妻的牌位,傅宴笙不仅在别墅里修了间祠堂,自己更是常年居住于此。   哪怕阴阳相隔,也要日日夜夜陪在爱人身边。   儿孙前来探望,第一件事便是上香,之后才轮到老爷子。   “我也要给奶奶上香?”梅瑰显得有些局促,心情比当初见老母亲、老父亲时还要紧张,还要担心,毕竟傅星樊也许久没见老爷子了,爱屋及乌这种事应该很难再发生。   郊区,风大。   新鲜空气混合着梅花的冽香扑面而来,傅星樊的精神比先前好了不少。   他咬着糖,左顾右盼。   时隔多年,旧地重游,眼前的景象竟和小时候差不离。   似乎没什么大变化。   “哎……”傅星樊暗叹一口气,这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收回目光,他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态,“走个过场意思意思就行。”   “可以吗?”   “我对奶奶印象不深,每次都挺敷衍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当时年纪小。”   “和年龄无关,上香磕头,样子摆好,谁知道你虔诚不虔诚。”   “也对哦。”   “而且在祠堂时,我爷爷很好说话。”   “因为奶奶的关系?”   “等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梅瑰已经记不清听过多少遍了,每次都有惊喜在等着她。   好吧,权当开盲盒啦。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自己的爷爷更“奇葩”。   .   .   祠堂建在一楼,进门可见。   梅瑰他们赶到时,傅立承和棠瑛正在上香。   位于厅堂中央的供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香炉、贡品、牌位以及遗像。   白落梅年轻时以美貌著称,岁月蹉跎,年华老去,黑白相片也掩不住她曾经的风华绝代。   明媚的笑容,温柔的眼神,依旧能够惊艳时光。   “你奶奶好漂亮。”梅瑰忍不住赞叹。   “谁在外面说话?”   话音未落,里头传来一道询问声。   音量不大,语气平和,口音却十分奇怪,申城话不像申城话,山城话不像山城话。   循声望去,梅瑰看见距离供桌不远的地方,放着一把摇椅,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低着头坐在上面纳鞋底。   那是谁?   傅星樊的爷爷吗?   怎么瞅着不太像啊。   那头花白的短卷发,那身花棉袄,外加一双高帮碎花棉鞋,不禁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感觉……   好像回到了陇川的农村。   寄住在爷爷家的那段时间,每天上学放学,她都能看到一群老太太聚在一块,手里做着针线活儿,嘴里聊着各家的八卦。   她们穿的和眼前人一模一样。   特亲切,特怀念。   “爷爷,这是我妹妹,梅瑰,你可以叫她梅梅。”傅星樊一边介绍,一边领着妹妹进门。   竟然猜对了!   梅瑰险些惊掉下巴,家财万贯的老爷子居然和农村老太太一个打扮。   这就是有钱人的独特品味吗?   “奶奶走后,爷爷思念成疾,在家时,总爱把自己打扮成奶奶的模样。”傅星樊耐心地为梅瑰解疑答惑。   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梅瑰的眼珠子也快惊掉了。   她知道老爷子痴情,没想到痴情到这种地步。   穿老婆衣服COS老婆这种情节,她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   厉害了!   梅瑰在心里连连感叹,但出乎意料的是,后面还有更厉害的。   “哦,是星樊啊,还带媳妇来了呀。” 第08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爷子脱口而出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炸晕了。   傅立承、棠瑛、傅星樊、梅瑰,四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身为女主角,梅瑰第一反应是老爷子牛批!   火眼金睛,怕不是齐天大圣附体哦,居然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第二反应是暗爽。   以前和傅星樊一块上街,各种搂肩、牵手、挽胳膊。   擦肩而过的人们时常会投来艳羡的目光,夸他们颜值爆炸,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面对路人,傅星樊也懒得解释,任由大家YY。   那些掩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少女心被人发现、被人认同的感觉,真的让她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而惊叹过后,满足之余,她又有些害羞,有些惶恐。   她怕自己的小心思暴露,更担心傅星樊的态度。   梅瑰怀着忐忑的心情,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   作为绯闻男主角,傅星樊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是我妹妹,梅瑰,你可以叫她梅梅。   他记得自己刚刚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标准的普通话,口齿清楚,吐字清晰。   怎么到老爷子那,“妹妹”就变成“媳妇”了呢?   听错了!?   还是年纪大,耳背!?   “爷爷,这是我妹妹,她叫梅瑰,你可以叫她梅梅。”回过神来,傅星樊加大音量,放缓速度,一字一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爷爷虽然年纪大了,耳朵可没聋。”傅宴笙抬抬眼皮,老花镜挂在鼻尖上,下垂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妹妹养大了,可不就是媳妇了嘛。”   此话一出,傅星樊当场石化。   我是谁?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在哪里?   好家伙,根本没听错,也没耳背,老人家就是故意的。   不都说老人思想保守吗?   这突破天际的脑回路,怎么回事?   他拍马也跟不上了呀。   还能这么玩吗?   养成系!!!   他简直想不都不敢想呢。   等妹妹长大什么的,莫不是老爷子把“妹妹”理解成童养媳了?   这误会可大了。   不行,得赶紧解释。   “爷爷,是妹妹,妹妹,妹妹。”傅星樊涨红着脸,激动到语无伦次,“我爸我妈通过合法手续收养的妹妹,明白了吗?”   傅宴笙捏着绣花针,在头发上拨了几拨:“那为什么不姓傅呢?”   老爷子一阵见血,傅星樊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他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姓……姓什么无所谓,反正在一个户口本上。”   咿呀——咿呀——   傅宴笙自在地摇着摇椅,慢条斯理地说:“等小姑娘上大学了,户口总归要迁出去的嘛。”   老爷子头脑清醒,思路清晰,怼得傅星樊无言以对,有理说不清。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好烦躁!   他郁闷地扶了扶额。   好不容易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给压下去,老爷子几句话又让他血压飙升。   不能生气,不能和老人家计较。   嘎嘣——嘎嘣——   见手上的糖还留了一半,他只好拿它撒气。   眼瞅着哥哥又要犯病,梅瑰心急如焚。   余光轻瞥,老父亲老母亲都杵在那看戏,似乎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   “呼哈……呼哈……”   须臾分神,傅星樊的状况急转直下,比刚刚还要严重。   不能再耽搁了!   梅瑰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掏出药分好塞到傅星樊手里。   然后走到摇椅旁的茶几边,上面放着几杯茶和一杯水。   她壮着胆子端起那杯水,对老爷子说:“爷爷,借水一用,谢谢。”   撂下话,也不管傅宴笙同意与否,便马不停蹄地回到傅星樊身边,劝他服药:“哥哥,水温合适,快吃吧。”   这回,傅星樊没有拒绝,一口药,一口水。   “立承,糖糖,你们眼光蛮好嘛,挑的儿媳妇不仅胆大心细还温柔体贴,以后星樊有福了哟。”全程围观下来,傅宴笙满意地看向儿子儿媳,一脸姨母笑。   棠瑛连连点头:“爸,那是星樊自己选的。”   “噗——”傅星樊喝进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爷爷老了,糊涂,说不通能理解。   老母亲竟然和他一唱一和,到底闹哪样。   “妈,你在说什么?”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拱火之人。   “哎呀儿子,你别生气呀,妈妈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梅梅的确是你自己选的嘛。”棠瑛抬起胳膊撞了撞傅立承的胳膊,“是吧,亲爱的。”   傅立承清清嗓子,深情的与棠瑛对视,一脸老婆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傅星樊彻底服了,他垂头丧气,左手叉腰稳住身形,右手捏着鼻梁控制情绪。   这地方不能待了,否则什么灵丹妙药都得失效。   他要出去透透气,缓一缓。   “爷爷,我和梅梅提前祝您生日快乐。”傅星樊拉起梅瑰的手,“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告辞。”   傅立承叫住二人:“给奶奶上柱香再走。”   话音未落,棠瑛立即递上香,一人三柱:“来!来!来!”   傅星樊无奈接过香,以最快的速度走完了一套流程。   梅瑰跟着照做。   “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了。”傅星樊扯扯领带,点头告辞。   “等等!”忽然想起了什么的傅宴笙放下针线活,摘下老花镜,浑浊的眼睛散发出慈爱的光彩,“爷爷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油泼辣子面,待会儿爷爷亲自下厨,做好让人给你送去啊。”   油泼辣子面!!!   听到这几个字,傅星樊顿住脚步,脊背发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个不孝子孙,十几年都没来看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却还记得他小时候爱吃什么。   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只不过,现在的他无福消受这份爱啊。   倘若拒绝,老人家会伤心的吧。   如实相告,恳请他老人家别放辣椒,那这碗面等于失去了灵魂,毫无意义啊。   啊,好纠结!   啊,好为难!   啊,脑壳好痛!   傅星樊捏鼻梁的手马上转到太阳穴,拇指和中指岔开用力地摁着。   “爷爷,难得来一趟,应该我们孝敬您才是。”哥哥左右为难,梅瑰立马挺身而出,机智地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哥哥,这顿午饭,不如由我们两个来做吧。”   “好呀好呀。”棠瑛第一个表示赞同,“星樊的厨艺可好了。”   妇唱夫随,傅立承来到老爷子身边,搀扶他起来,“是啊,爸,您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咱们去餐厅等他们吧。”   “爸,您拿好。”棠瑛适时递过拐杖。   “谢啦!”傅宴笙拄着拐,佝偻着背,缓步走向傅星樊,“大孙子,你不舒服就别下厨了。”   “我没事。”说到做饭,傅星樊可来劲了,他摸摸额头,甩掉汗珠,“爷爷稍等。”   “不许去!”傅宴笙冷冷地觑了他一眼,高扬的语调带着些许命令式的压迫感,“脸色这么难看,给我好好待着。”   “爷爷,我真的没……”   “小姑娘!”傅宴笙伸出一根手指头,定定地指着梅瑰的鼻子,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意,“你——去——”   “好嘞。”梅瑰答应得很爽快。   傅星樊:“……”   棠瑛:“……”   傅立承:“……”   一家三口再次傻眼,你看我我看你。   棠瑛对着父子两挤眉弄眼,内心OS:梅梅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不知道?   傅立承摊手示意,自己毫不知情。   傅星樊飞了一个眼刀,表示:当然不会。   棠瑛朝儿子努努嘴,眨眨眼,疯狂暗示:那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呀!   傅星樊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心中腹诽:爷爷发话,谁敢动。   “你们在干什么?表演哑剧吗?”傅宴笙用看傻子的眼神一一扫过三位戏精,“小姑娘已经牵着狗和阿左走掉了。”   方才还站着人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戏精三人组集体歇菜,一个个都在脑补,待会儿面对黑暗料理该如何打圆场。   “好啦,都别像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了,随我去餐厅等吧。”傅宴笙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撑着拐杖,慢慢悠悠地往门外晃。   傅立承和棠瑛左右相陪,像门神一样守着老爷子。   独自走在最后的傅星樊则偷偷摸摸地给梅瑰发起了短信。   可一行字还没打完,却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梅瑰:【虽然我没正式下过厨,但长寿面和荷包蛋应该问题不大】   梅瑰:【毕竟看哥哥和妈妈做过不少次,所以放心啦】   傅星樊:【哥哥怎么能放心的下,万一被油烫到咋办?】   傅星樊:【还是让左佑来吧,反正爷爷也不会去厨房监工】   梅瑰:【不行,我一向说话算话,必须自己来】   梅瑰:【我跟哥哥保证,一定小心再小心】   傅星樊:【好吧,那哥哥把煎蛋煮面的小窍门告诉你】   傅星樊:【至于味道,可以让左佑把把关】   无法亲自前往相助,兄长大人可谓操碎了心。   他不仅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把自己多年的烹饪经验,以文字的形式传授给妹妹。   希望能帮她渡过难关。   但纵使如此,等待的时间也还是相当难熬。   大半个小时,如坐针毡。   梅瑰终于捧着个大托盘,端着几碗面风风火火地杀到客厅。   第一碗面,自然得献给寿星公。   “爷爷,我厨艺不佳,目前只会下面煎蛋,希望您不要嫌弃。”哪怕有人暗中相助,梅瑰也还是很谦虚,很坦诚,“以后我会多多向妈妈和哥哥学习,等厨艺提高了,再给你做好吃的。”   傅宴笙双手交叠在拐杖上,表情严肃地瞅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碗。   沉默片刻,他挑挑眉毛,笑道:“临时抱佛脚,难为你了。”   梅瑰心里打起了鼓。   她可是严格按照傅星樊提供的步骤操作的,再加上小左的现场点拨,卖相和味道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没想到……   “爷爷真厉害,还没尝就知道!”梅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实不相瞒,这是我初次独立下厨,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东西,里面居然包含了那么多的学问。”   “煮面可是大学问,尤其汤头和浇头。”傅宴笙抄起筷子,尝了一口面又咬了一口荷包蛋,“面不够清爽,汤太淡,蛋倒是煎得还不错。”   闻言,坐在一旁围观的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先贬后褒,有一样入了老爷子法眼,这关考验应该算是挺过去了。   “爷爷您的教诲,我会谨记在心,争取下次不再犯。”孝敬完老爷子,梅瑰也不忘家人,“爸爸,妈妈,哥哥,你们也提提意见吧。”   “梅梅辛苦了,妈妈好开心。”能吃到宝贝女儿亲手做的面,棠瑛感动得泪流满面,哪里舍得提什么意见。   “嗯,好吃,好吃,嗯……”傅立承一口面一口蛋,边吃边夸,意见什么的,不存在,女儿做什么都是好的。   傅星樊却迟迟没有动筷,因为他那碗有点不一样。   其他人是荷包蛋配面,他是茶叶蛋,还切成了好几瓣,与蔬菜一样摆了个盘。   他肠胃不好,吃不了煎炸油腻的东西。   妹妹如此贴心,如此光明正大的夹带私货,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恨不得把人夸上天。   不过,在长辈面前还是低调点好。   傅星樊强忍着笑意,慢慢品尝起了妹妹的手艺。   虽然爷爷说面有点坨,可他对做面人的滤镜厚达八百米。   在他看来,这碗面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哥哥,怎么样?”大家都发表了意见,唯独傅星樊一声不吭,梅瑰坐到他身边,既紧张又期待地问道。   傅星樊侧过脸朝梅瑰眨了眨眼,竖了竖大拇指。   单眼WINK,魅力十足。   梅瑰的心脏仿佛受到了一万点暴击,飘飘欲仙的她捂着胸口,心满意足地提筷开动。   “差点忘了,到了山城怎么能不试试这里的油泼辣子呢。”傅宴笙从餐桌底下掏出一瓶红彤彤的辣椒酱,“这可是爷爷根据你奶奶留下的配方精心制作而成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   传说中能把人辣哭的油泼辣子,终究逃不掉。   “爷爷,哥哥不能吃辣,我可以试试。”梅瑰再度为傅星樊挡刀。   有人积极响应,傅宴笙甭提多开心,他拧开瓶盖,给梅瑰舀了一大勺。   “这……也太多了吧。”傅星樊脱口而出。   “你小时候,一碗面加两勺哩。”傅宴笙嘿嘿道。   傅星樊不可思议地看向棠瑛,那会儿,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居然这么能吃辣吗?   他有点记不清了,也不敢相信。   “小时候你学爷爷,他老人家加多少你加多少,结果辣哭了不算,还说肚子里着火了,之后只敢加一点点儿。”回忆起往事,棠瑛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梅瑰竖起两根手指头:“那我也要加两勺。”   “哈哈哈。”傅宴笙喜笑颜开,又给添了一勺,“保管好吃。”   好不好吃,梅瑰不知道,但光闻着,味道已经很冲了。   她不像傅星樊,一点辣沾不得,可也没吃过这么重的口味。   将辣子拌匀后,清汤瞬间变色,看着一片飘红,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我去!   那酸爽的滋味差点把她送走。   又辣又麻,双管齐下,直刺咽喉,激得口水眼泪齐飞,呛得人咳嗽不止,嗓子似火烧,肠胃似针扎。   绝了。   这玩意哪是什么调味品,是凶器,足以杀人的凶器。   “梅梅,没事吧?”   “来,喝水。”   “牛奶解辣。”   见状,老父亲、老母亲、兄长大人纷纷放下筷子,递茶的递茶,递纸巾的递纸巾,还有拍背顺气的。   装逼失败,模样狼狈,梅瑰本来觉得有点丢人。   可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又让她重拾信心,她一手牛奶,一手纸巾,边解辣边擦眼泪。   “梅梅,别吃了,哥哥再给你煮一碗。”妹妹遭罪,傅星樊特心疼,比自己犯病还难受。   “是啊,辣坏肚子可不得了。”棠瑛不免担忧道。   “不能浪费粮食呀。”梅瑰不顾家人反对,抄起筷子继续,“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撂下狠话,她大口嗦面,大口喝奶。   哪怕眼泪狂飙,哪怕全身冒汗,哪怕头皮发麻,哪怕表情狰狞,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三下五除二干完,竟让人有点欲罢不能。   越辣越想吃,越辣越过瘾。   感觉特别奇妙!   “嗝——”连汤带面一起下肚,梅瑰拍拍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一大碗,风卷云残,吃得干干净净,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尤其老母亲和兄长大人。   “梅梅,你……的脸好红,出了好多好多汗……真的……不要紧吗?”宝贝女儿大变样,棠瑛显得有点手足无措,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傅星樊则伸出手摸了摸梅瑰的脸颊,颤抖的指尖刚触到皮肤,他的手倏地缩了回去:“好烫!”   “是不是发烧了?”傅立承即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小左,快叫张医生来。”   “没发烧,不用叫医生。”梅瑰像狗狗一样狂吐舌头,以手为扇,不停地往脸上扇风,“只是有点辣,有点热。”   扇了一会儿,她索性把外套给脱了:“爷爷,您这油泼辣子,真给劲,好吃。”   “哈哈哈……”傅宴笙把玩着拐杖,开怀大笑,“爷爷没骗你吧。”   梅瑰点头如捣蒜,双眼放光,巴不得再来一碗。   滑稽的表情,夸张的动作,逗得傅宴笙合不拢嘴。   他眯起眼睛,竖起食指,隔空点了点梅瑰的鼻尖:“晚上,爷爷给你做正宗的油泼辣子面。”   老爷子说话算话,晚餐时,一家人又围在一起愉快地嗦面。   这次,下厨的人手下留情,辣椒成了点缀。   但俗话说得好,吃辣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中午那顿太猛,梅瑰一回房,肚子就闹起了革命。   上厕所时,屁股痛得不要不要的。   一晚上跑了好几次,搞得差点虚脱,觉也没睡好。   可她没告诉家人怕打扰到他们,第二天一大早照常牵着小白下楼散步。   山城多雾,六点半,天刚亮。   偌大的庄园笼罩在一片氤氲中。   云海飘渺,梅林飘香。   空气清新,宛若仙境。   要不是睡眠不足,梅瑰肯定会带着小白绕着林子晨跑。   一边锻炼身体,一边欣赏美景。   可惜,现在没有那个精神头。   她只好解开牵引绳,放小白去撒欢。   初来乍到,狗子对周遭环境尚不熟悉。   所以它并没有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一下窜没影。   而是谨慎地跟在主人身边徘徊,这里嗅嗅留点气味,那里尿尿做个标记。   逛了一会儿,狗子玩开了,撒丫子到处跑。   梅瑰困得眼皮打架,实在追不上,便倚在树干旁看小白嬉戏。   风吹梅落,飘飘洒洒像下起了花瓣雨。   狗子闻香而动,时而扑咬,时而追逐,时而嚎叫,玩得不亦乐乎。   小家伙如此兴奋,如此开心,主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但笑着笑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皮亦愈发沉重。   再也撑不住的某人缓缓合上眼睛,就那样站着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梅瑰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 第084章   “救命啊——救命啊——”   梅瑰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她万分紧张的四处张望。   太阳升起,雾气渐散。   视线清明,循声看去,她首先发现了小白。   毛茸茸的狗子正蹲在一棵树下吐着舌头,身上落满了梅花。   在看什么呢?   目光游移,树上居然有人!   啥情况?   难道是小白干的?   梅瑰赶紧跑过去,到了地方,她二话不说先把牵引绳给系上。   小白很乖,不叫不动,摇着尾巴任由主人摆布。   拴好绳,她的目光立即投向树上。   梅花树不高,那人背对着她,四肢抱树,像只考拉似的贴着树干悬在半空,瑟瑟发抖,感觉已经吓尿了。   “不好意思,如果我家小白吓到你了,我代它向你道歉。”梅瑰拉着狗子一起朝树的方向鞠了一躬,“对不起。”   “你怎么养狗的?居然不牵绳,要是咬到本少爷,你赔得起吗?”抱树之人扭过头,眼如铜铃,瞪着梅瑰破口大骂。   “大清早的,我以为林子里……”梅瑰本想解释,但在看清说话之人长相的那一刹,她忽然怔住了。   愣了几秒,她话锋突转:“我家小白从不乱咬人,除非有人主动招惹它。”   短暂对视,梅瑰由守转攻,低声下气的软萌小可爱秒变理直气壮的御姐女王姿态,同样清晰地映入了对方的眸中。   四目相接,那人的态度顿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甩甩头发,摆出一副自认帅气的表情问道:“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梅瑰不屑的冷哼一声:“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说完,便扭头离开。   “喂!本少爷让你走了吗?”勾搭不成,那人绷不住,再次变脸,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快回来扶本少爷,本少爷可以考虑原谅你。”   梅瑰充耳不闻,牵着小白悠闲地绕着林子散步。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人,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那人彻底急了,对着梅瑰的背影骂骂咧咧,“再不滚回来,本少爷让爷爷炒你鱿鱼。”   梅瑰继续无视,不管身后的人嚷什么,她坚决不给任何眼神。   “混蛋,你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一定让你好看。”   “……”   “救命啊——救命啊——”   “……”   “人呢?都死绝了吗?”   “……”   “快来个人救救本少爷呀……”   凄惨的叫声震天动地,直至梅瑰完全走出梅林,她的耳朵才彻底摆脱噪音的污染。   喊吧,最好喊破喉咙。   反正打死她也不会告诉管家和佣人,丫就在那自生自灭、原地爆炸吧。   因为那混蛋不是别人,而是毒死大白、害惨傅星樊的罪魁祸首之一——傅家老二傅立海的二公子傅玉垒。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梅林,和小白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既是冤家,碰到了自然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让她好看?   哼,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小白,干得漂亮。”出了一口恶气,梅瑰心情大好,走到半道,她单膝点地,蹲在狗子身边,又亲又抱又搂,险些把小可爱撸秃噜。   “什么干得漂亮?”   沉迷毛茸茸之际,一道熟悉的嗓音自头顶倾泻而下,温暖有力却不失宠溺。   梅瑰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她双手成拳抵在两颊边,学着狗狗的样子卖起了萌:“哥哥,早上好。”   居高临下俯瞰而去,妹妹那双扑闪扑闪的狗狗眼,可爱得让傅星樊的心都要化了。   他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状,嘴角也咧到了耳根,手不自觉地攀上她的脑袋,轻轻地揉来揉去:“我的小乖乖,早上好呀。”   小乖乖!!   少女心炸裂的称呼,让梅瑰心花怒放。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扑上去抱住傅星樊的双腿,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膝盖:“汪——汪——汪——”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傅星樊有些不适应。   他牵过她的手,揽过她的肩,枕过她的膝盖,抱过她的身子,刮过她的鼻子,捏过她的脸,甚至吻过她的……   不对,那是意外。   不算不算……   但这也……太犯规了吧!   他以为小白已经够萌了,没想到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隔着厚厚的冬装,傅星樊也能感受到那种独属于她的触感。   若有似无的肌肤摩挲犹如过电般,在他身体上擦出了一阵火花。   麻麻的、痒痒的、酸酸的、苏苏的、疼疼的……   奇妙的感觉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光摸脑袋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他好想抱住她,将她狠狠地揉进怀里,然后……   “靠!难怪那么嚣张,原来是星樊的狗!”   兄妹俩COS主人与宠物的这一幕,正好被傅玉垒瞧了个正着。   傅星樊正徜徉在美好的幻想中,关键时刻,思绪惨遭打断,他不爽到极点,直接开怼:“我只听到你这只狗在狂吠。”   “你是不是病久了,脑子瓦特了。”憋了一肚子火的傅玉垒气势汹汹地杀到二人跟前,先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再指指梅瑰,“连自家的狗都不认识了。”   “小白!”傅星樊懒得啰嗦,下令放神兽。   听到主人召唤,小白一记爆冲扑向目标人物。   吃了一次亏,傅玉垒学乖了,他一个后跳,躲过攻击:“这只畜牲,你也不想要了是吧。”   傅星樊额头青筋暴突,指着傅玉垒咬牙切齿道:“敢动小白,我杀了你!”   傅玉垒勾勾手,挑衅道:“来呀!”   丑陋的嘴脸,卑劣的手段,恶心的动作,看得傅星樊的眼睛都快瞎了。   他咬紧后槽牙,盖在梅瑰头顶的手掌一点一点收拢,恨不得一拳把他揍扁。   轻微的颤抖传来,梅瑰清楚地感觉到了傅星樊的愤怒。   她双手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哥哥,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要咬回去吗?”   她才不会让对方的激将法得逞。   温暖扩散,温柔蔓延,差点上当的傅星樊逐渐冷静下来。   “哥哥,小白,我们去吃早餐,别理畜牲。”梅瑰一手牵着狗子,一手拉着傅星樊,迈着欢快的步伐朝主楼走去。   傅星樊相当配合地拍了拍肚皮:“哎呀,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胃口好像特别好呢。”   梅瑰牵着哥哥的手晃来晃去:“我也是。”   傅星樊翻转掌心,与梅瑰十指相扣:“那待会儿咱们多吃点。”   兄妹双双把家还,只剩自己成了小丑,傅玉垒肺都气炸了。   “你……你们……”挑衅不成,反遭侮辱,不甘心吃瘪的某少爷追上去,像个泼皮无赖一样继续骚扰,“本少爷也没吃早餐,正好一起。”   打不过就加入?   畜牲也配!   梅瑰丝毫不受影响,旁若无人的与傅星樊聊天:“哥哥,据说这里的索道很有意思。”   闻言,傅星樊当即掏出手机订票:“等吃饱喝足,哥哥就带你和小白去玩。”   “还有那个什么什么洞……”梅瑰掰着手指头,眉飞色舞,“对了对了,别忘了滑雪场,我想看雾凇和冰爆。”   “好,全安排上。”   “滑雪有什么意思,如果美人愿意,本少爷可以带你去玩更有趣的东西。”见傅星樊无动于衷,傅玉垒便打起了梅瑰的主意。   梅瑰踮起脚尖,凑到傅星樊身边和他一块看手机:“据说那还有雪橇,到时让小白拉着咱们到处跑。”   傅星樊咂咂嘴,逗小白:“我们两个人加上雪橇,你能拉得动吗?”   独自在前方开道的狗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尾巴几乎翘上天,似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两位主人——当然没问题。   “前段时间,我爸告诉我,你多了个妹妹,我当时还很好奇,现在看你们这亲热样,什么妹妹啊,是玩物吧。”走在最后面的傅玉垒扯着嗓门,贱兮兮地喊道。   那货故意在“玩物”一词上加了重音,傅星樊落在屏幕上的手指忽然顿住了。   “哥哥,别理他。”梅瑰小声安慰。   “未成年少女的滋味如何?一定很不错吧,要是哪天觉得腻了,也借我也玩玩呗,好东西要和兄弟们一起分……”   啪——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傅玉垒说完,傅星樊转身就是一拳。   直击面门,力道十足。   乱嚼舌根,疯狂在雷区蹦跶的家伙一下子被掀翻在地,捂着鼻子嗷嗷叫,鲜血很快染红了半张脸。   “傅星樊……你……你居然……敢打……打我……”   是啊,在傅家老爷子的地盘上,傅星樊竟出手教训了自己的堂兄。   这事儿,不仅傅玉垒没料到,更大大出乎梅瑰的意外。   印象中,她的哥哥一直很温柔,哪怕生气也很理智。   而今却为对方两句话动了粗。   刚刚那一拳的速度、爆发力、隐蔽性看起来相当专业,连梅瑰都没预判到。   除了一块晨练外,他难道还偷偷练过拳?   不对!   当梅瑰看到傅星樊的拳头时,她确定,他只是单纯地生气。   由于用力过猛,他的掌背又红又肿。   这说明他还是个门外汉,根本控制不好力道和击打部位。   “哥哥,别再发力了。”梅瑰心疼地捧起傅星樊的手,他还紧紧地攥着拳不肯松开。   傅星樊死死地瞪着地上之人,面红耳赤,双眼冒火,充满杀气,整个身子也因攥拳太过使劲而战栗不已。   他真的气疯了。   却在极力克制。   糟了,继续下去,可能又要犯病了,梅瑰心想。   为了阻止事态恶化,她强行掰开傅星樊的拳头:“哥哥,放轻松,深呼吸,没事的,回去冷敷一下,肿就会消了。”   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傅星樊闭上眼睛,乖乖照做:“呼……呼……呼……”   “来,再吃颗糖。”梅瑰牵着他,慢慢转身,然后把剥好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可甜可甜了,吃完心情马上就好了。”   “哈哈哈,呸——”从地上艰难挣扎起来的傅玉垒本想开一波嘲讽,嘴巴刚张开,大门牙却崩了出来,他痛得原地跺脚,鬼哭狼嚎,“唉哟,我的牙……”   活该!   梅瑰用余光冷冷地剜了身后的小丑一眼。   方才傅星樊不出手,她也会让丫吃不了兜着走。   叫你嘴贱,这下总该学乖了吧。   嘿,某人却偏不信邪。   “病秧子,长本事了啊,看把你能的。”傅玉垒捡起碎牙往傅星樊身上砸,“等北涯哥哥和凌云哥哥来了,关你小黑屋,再让你尝尝禁闭的滋味。”   小黑屋!   禁闭!   两个词、五个字似数柄无形的飞刀,直插傅星樊的心窝。   禁区被涉足,逆鳞被触碰,逐渐平稳的情绪急转直下。   啪——   无意识间,傅星樊单手掰断了棒棒糖棍。   才吃了一口的糖疾速坠地,砸向地面。   撞击。   碎裂。   飞溅。   最后,分崩离析。   “呕……”傅星樊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口腔来不及扩散的甜味被一股酸涩味淹没,他捂着嘴巴不停干呕,四肢随之乏力,身体不断往下沉。   “哥哥!”梅瑰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扶不住他,最终,她拦腰抱着他,双双跌坐在地。   瘫在妹妹怀中的傅星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煞白,嘴唇泛紫,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不好,发病了。   “哥哥,没事儿,吃了药就没事了,很快,很快就好……”梅瑰一边言语安慰,一边取药。   “……冷……冷……”傅星樊缩成一团,直往梅瑰怀里钻,嘴唇微微颤抖,呓语不断,“……怕……怕……”   “不怕,不怕。”梅瑰的左手绕过他的肩膀托住他的下颌,右手负责送药,“吃完药就不冷了,乖。”   可药刚送到嘴边,人却没了动静,昏过去了。   “哥哥?”这种情况,梅瑰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柔声呼唤,“哥哥!醒醒!哥……哥……”   “傅星樊!”   “星樊哥哥!”   “星……樊……”   一声又一声。   声声入骨,却无回应。   梅瑰绷直的脊背顷刻间垮了下来,牢牢护在掌心的救命药,撒了一地。   哗啦哗啦。   药丸明明很轻,她却听到异常沉重的回音。   比破碎的糖果发出的声响,还要刺耳,还要扎心。   难道他的哥哥也会……   不!   梅瑰飞速地探了探傅星樊的鼻息和颈脖,有呼吸,有脉搏。   “小白,快去叫人。”她松开牵引绳,狗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哥哥,撑住,医生很快就来。”梅瑰则背起傅星樊往房间跑,爷爷年纪大,家庭医生二十四小时待命,狗子速度快,肯定赶得及。   “哈哈哈……活该……”   “叫你对兄弟动手,遭报应了吧!”   “哈哈哈……”   全力狂奔,身后的嘲讽声如潮似浪,席卷而来,仿佛下一秒便会将梅瑰他们吞噬。   活该吗?   报应吗?   明明汗如雨下。   明明呼吸急促。   明明心跳声已经盖住了脚步声。   贱人幸灾乐祸的话语却在梅瑰脑海当中不停地回荡着。   她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嚣张得意的是坏人?   而他的哥哥却不省人事。   小时候被欺负,长大变强了学会了反击,怎么还落得和当初一样的下场?   甚至更加严重。   她不服。   她好不甘心。   如果傅星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有事!!   她一遍一遍在心里期待。   幸运的是,小白非常给力。   梅瑰前脚把傅星樊放到床上,后脚老母亲和老父亲就带着张医生赶来了。   经检查,确认旧病复发。   晕倒休克的原因可能是受了刺激导致情绪过度激动或者压力太大。   虽有轻微发热症状,但心率正常,医生建议先输液,再观察情况。   “梅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棠瑛把梅瑰叫到一边,小声问道。   梅瑰气还没喘匀,视线却一直不离床上之人,趁医生给傅星樊打针之际,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老母亲听。   “MD,没完没了了是吗?敢欺负我儿子,活腻了!”棠瑛卷起袖子,骂骂咧咧地冲了出去。   那架势,是要去干架啊!   梅瑰担心老母亲吃亏,可又放心不下傅星樊。   左右为难之际,父亲大人挺身而出:“梅梅,你在这好好照顾哥哥,妈妈交给我。”   梅瑰点点头,目送傅立承离去。   等医生打完针,她才返回床边,以跪坐的姿势趴在床沿,寸步不离地守在那。   “梅瑰小姐,有事您尽管吩咐。”病患情况稳定,张医生指着床头的呼叫器对梅瑰说。   “谢谢医生。”梅瑰定定地看着傅星樊,“我哥哥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快的话一个小时,慢的话,不好说。我现在下去帮玉垒少爷处理伤势,很快回来,中途如果星樊少爷出现什么情况,请立即通知我。”临走前,医生再三嘱咐道。   梅瑰盯着手表,闷闷地哼了一声。   医生走后,小白不动声色地坐到主人身边,与她肩并肩靠着,一起眼巴巴地守候。   梅瑰一手搂住狗子,歪过头蹭它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握住傅星樊冰凉的手,试图把从狗子身上寻求到的慰藉与温暖传递给他。   掌心收拢,牢牢包裹。   肌肤触碰,冷暖交汇。   凉意蔓延,眼眶发热。   她含着泪,笑着对他说:“哥哥别贪睡哦,你答应过,要带我们去玩的,可不能爽约。” 第085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速度比输液瓶里的滴液还要慢。   半个小时过去,床上之人毫无醒转迹象。   这让梅瑰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变得更加忐忑。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让小左去取冰袋,欲为傅星樊冷敷。   谁知,左佑不仅提前备好了冰袋,连他们的早餐也一并拿来了。   不过,梅瑰没什么胃口,但小白不能饿着。   可狗子何其聪明,何其敏感。   一位主人昏睡,另一位主人愁眉苦脸,它哪有心情吃独食。   见状,左佑建议,他负责冰敷,小姐则陪小白一块进餐,吃饱了才有力气。   梅瑰觉得小左说的对,便答应了。   早餐端上来,一看就是老母亲的风格,一口下肚,果然没错。   油泼辣子面刺激归刺激,偶尔尝尝鲜还不可以。   连吃两顿,梅瑰已经开始怀念妈妈和哥哥的味道。   然而,老母亲的心意将将品到一半,她不禁悲从中来。   这么好吃的东西,哥哥却吃不到。   还有,当时正在准备早餐的妈妈,突然听到儿子的噩耗,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连围裙也来不及脱,肯定犹如晴天霹雳、天旋地转,甚至险些晕倒也说不定。   眼下,还不得不暂时放弃陪护,去为儿子讨公道。   公道?   面对傅玉垒这种不要脸的无赖,真的能讨回所谓的公道吗?   且不论,老爷子什么态度。   知书达理的老父亲能与兄长撕破脸,争得面红脖子粗?   更何况,那位兄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傅立承的二哥傅立海,早年因婚内出轨与妻子离异。   此后虽未再婚,花边新闻却不断。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两儿子和他简直如出一辙,仗着富三代人设成天与乱七八糟的女人瞎搞。   尤其老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处处惹是生非。   傅立海不仅不管教,还十分纵容,任由逆子作天作地。   如此极品的一家子,能说人话?能讲道理?   没过多久,楼下当真传来了吵架声。   今天,傅立海的大儿子傅凌云没来。   父子档VS夫妻档,二对二,怎么也得五五开吧。   掰头着掰头着,后者渐渐落了下风。   碍于父兄情面,傅立承说话客客气气,点到即止。   棠瑛也一直很克制,就事论事,好言商量。   奈何那两父子像吃了□□似的一点就爆,各种强词夺理,疯狂甩锅戳对方痛脚。   傅立承败下阵来,棠瑛以一敌二,自然撕不过。   “你家狗追着我儿子咬,你家儿子把我儿子门牙打掉了,你们还意思兴师问罪?”   “别扯小时候的事,我们已经道过歉了。”   “之前那只狗会死,还不是你们没管好。”   “他们兄弟几个,为什么只欺负星樊?”   “你儿子娇生惯养不合群,该反省的是你们。”   “仗着自己是继承人,仗着太爷爷喜欢,就目中无人,纯属自找,怨不得我儿子。”   “再说了,星樊得病和我们有一毛钱关系吗?”   “什么小黑屋?什么禁闭?有证据吗?”   “要怪就怪他自己弱不禁风。”   “有时间在这指责我们,不如回去好好守着你那宝贝儿子,别没了又赖到我们头上。”   咔嚓——   听到这些混账话,梅瑰气得把手中的筷子掰成了两截,她再也坐不下去了。   厚颜无耻,把黑的说成白的也就罢了。   最离谱的是,连受害者有罪论都出来了。   真是欺人太甚。   “小左,照顾好哥哥。”梅瑰扔掉断筷,怒气冲冲地杀了出去。   下楼时,客厅的吵架声忽然消失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脑中随即YY出一副这样的画面——吵输的老母亲独自坐在墙角边默默垂泪,大获全胜的无良父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岂有此理!   梅瑰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誓要为妈妈和哥哥出这口恶气。   可当她赶到客厅时,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老母亲的战斗力。   为母则刚,惹毛大家闺秀,照样为稚子怒发冲冠。   口舌之争暂时告一段落,肉搏战又起。   傅立海诅咒傅星樊,棠瑛哪里能忍,憋了一肚子火的她懒得逼逼,直接上去撕。   手脚并用,又抓又扯,又挠又踹,逮着傅立海一个人疯狂输出。   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加之傅立承在场,傅立海哪敢硬刚,只好认怂,抱头鼠窜。   老爷子也在,儿媳妇当场发飙,他淡定围观,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另一位当事人傅立承肯定不能学父亲当吃瓜群众。   奈何兄长实属过分。   他机智地化身为戏精,一面劝媳妇住手,一面放任媳妇追着对方揍。   剩下的傅玉垒,人坐在那享受医生的治疗,嘴炮却没停。   父亲单方面挨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不断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爸,别躲啊,快还手!你家暴老妈时,不是很威风嘛。”   傅立海被棠瑛的长指甲挠着满脸血印子,儿子不想办法阻止,还爆他黑料,给他气的哟。   “你给老子闭嘴!”   “闭嘴了怎么给你加油打气。”   “你确实该闭嘴。”   话音未落,悄无声息潜入战场的梅瑰使出一记飞踢,将傅玉垒连人带椅子一块踹到了地上。   巨大的声响在客厅掀起了惊涛骇浪,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撕逼的、劝架的、看戏的齐刷刷望向梅瑰。   她勾勾嘴角,表示这只是前菜,好戏还在后头。   傅玉垒跌了个狗|吃|屎,脸着地,彻底摔懵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爬不起来。   梅瑰再次使出格斗锁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两只胳膊相继锁脱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功夫,惨叫声震天。   “嘘——”梅瑰食指抵唇,让傅玉垒噤声,“否则会吵醒哥哥的。”   “你、你是……星、星樊的……”傅玉垒痛到五官扭曲,两只胳膊像短线木偶一样垂在地上,怎么也使不上劲。   “妹妹!”梅瑰灿烂一笑。   回答完毕,她一手揪住傅玉垒的头发,一手钳住他的下颌,手腕发力,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把他的下巴也给整脱臼了。   关节错位,无法咬合,合不拢嘴的傅玉垒连声音也发不出,彻底哑火。   梅瑰拍拍手,得意地朝傅立海抬抬下巴,向他示威:“终于安静了!”   “你……你……你……”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简直把傅立海吓尿了。   他满脑子疑问,来人是谁?   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待他儿子。   可脑子却不争气的短路了。   支支吾吾半天,他才万分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杀……杀人……了……”   “玉垒少爷的下巴和胳膊脱臼了,及时复位,应该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冲突爆发,张医生比谁闪得都快,战事平歇,他又兢兢业业地干起了老本行。   宝贝儿子面目全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傅立海终于回过神,他激动地冲过去,欲扶心肝起来:“儿子啊,你怎么样?”   张医生阻止道:“脱臼后不宜随便移动。”   傅立海跪在地上,手足无措:“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接回去呀。”   张医生摇摇头:“肩关节脱臼,一般麻醉后才可进行复位,颞下颌关节脱位,可以通过外力,但我并非专业的骨科医生,所以我建议还是尽快送玉垒少爷去医院为好。”   “哦……医院……”傅立海慌忙打电话,一双鼠眼却恶狠狠地瞪着梅瑰,“我不仅要打120,还要拨110。”   叫救护车时,梅瑰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等傅立海挂了电话再想报警时,她马上冲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儿子在这女人手里吃了大亏,傅立海吓得手机脱手,人也成了电线杆子,一动不敢动:“你……想怎么样?”   “二伯,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梅瑰一改强势的态度,扑闪着大眼睛,操着软萌少女的腔调,一脸无辜地开口。   “……二、二伯?你是立承新收的养女?”傅立海慌得一批,眼神闪烁,嗓音颤抖,生怕说错话而挨揍。   “是呀。”梅瑰咬着下唇,拉着傅立海的衣角,以撒娇的语气求饶,“看在我是你侄女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开、开什么玩笑!”猛女画风突变,傅立海登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他鼓起勇气甩开梅瑰,“我儿子被你打成那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没门!”   “伦家已经道过歉了,二伯还想怎么样?”梅瑰低着头,杵在原地,委屈巴巴地绞着手指。   “立承,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女。”和小鬼扯皮没意思,傅立海将矛头指向一旁的傅立承,“你儿子打掉我儿子门牙,你女儿把我儿子的手和下巴弄脱臼了,这笔帐,你打算怎么算?”   “我家星樊和梅梅为什么不打别人,偏打你儿子呢?”棠瑛接过话茬,将刚才傅立海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还不是因为你没管好,真要怪,也只能怪你儿子太弱不禁风了。”   “你——”傅立海气结。   “哎呀,这儿离市区可远了,没两个小时救护车怕是到不了。”棠瑛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钟,秒变绿茶婊附身,婊气冲天,“也不知道你儿子挺不挺得住。”   “你——你——”傅立海血压飙升,刚才怼人有多爽,现在孽力回馈就有多气,他几近抓狂地到处找手机,“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说来也巧!   飞出去的手机刚好落在棠瑛脚边,她抬起脚,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跟对准屏幕径直踩了下去。   咔——咔——   玻璃镜面当即裂成了蜘蛛网。   傅立海顿时血气上涌,脸憋得通红,脖子青筋暴突。   仿佛对方刚才那一下,踩碎的不是手机而是自己的心。   死对头被怼得哑口无言,棠瑛趁机落井下石:“有这功夫报警,不如问问你儿子还有什么遗言,或者干脆亲自送他去,别没了怪到我们头上。”   句句诛心。   字字戳肺。   原本稳操胜券,中途却杀出了个程咬金,导致战局发生惊天大逆转。   先赢是纸,后赢是钱,一把梭|哈,连本带利全赔进去不算还欠了一屁股债。   儿子重伤,自己毁容,输的一败涂地的傅立海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爸,您就这样由着他们一家肆意妄为吗?”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老爷子身上,“您可要为玉垒主持公道呀。”   公道?   梅瑰不清楚老爷子会如何主持公道,但先动手肯定不占理,尤其她下手还那么重。   可她不后悔。   因为当她决定动手的那一刻,她已经预料到了后果,也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爷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梅瑰勇敢地站到傅宴笙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别人怎么骂我都无所谓,唯独欺负我哥哥不行,如果还有下次,我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爸,你听听。”傅立海啧着嘴巴,指着梅瑰的鼻子数落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嚣张跋扈,不知悔改,必须给她点教训,否则……”   棠瑛搂住女儿的肩膀,打断道:“爸,我也动手了。”   潜台词——有什么冲我来。   “爸,二哥。”妻女双双表明立场,傅立承也果断地站了出来,充当她们坚实的后盾,“我才是一家之主。”   “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理了,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吧。”傅立海退回傅玉垒身边,趴在儿子身上卖起了惨,“爸,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您得给玉垒做主啊。”   没说两句,鼻子一酸,嘴巴一扁,一个老男人竟当众抹起了眼泪:“我家玉垒好可怜哪,呜呜呜……”   孙子倒地,儿子撒泼,全程围观,未发一言的傅宴笙拄着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   咚——咚——咚——   连续三声,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傅立海倏地挺直腰背,停止哭泣,怯生生地看向老爷子,等待着他的裁判。   “小李。”傅宴笙双手撑着拐杖,向一旁待命的李管家偏了偏脑袋。   “老爷,根据监控显示,是玉垒少爷先招惹小白的。”李管家捧着平板电脑,当场播放监控录像,“星樊少爷之所以动手,也是玉垒少爷挑衅在先。”   十二点九寸的屏幕,4K分辨率高清画质,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小白独自在梅林嬉戏玩耍,与父亲一道前来贺寿傅玉垒正巧路过,见其可爱,便掏出零食投喂,试图免费撸狗。   谁料,狗子不从,扭头跑走。   惨遭拒绝,心中不爽的傅玉垒撇下父亲,一路追赶。   之后,各种骚扰,各种强迫,甚至还捡起石头砸狗。   小白忍无可忍才鸣吠示警,傅玉垒吓得躲上了树。   狗子至始至终没有攻击人。   所以小白追着傅玉垒咬之类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就算狗没咬人,也吓到玉垒了,他从小胆子小。”证据确凿,傅立海仍在狡辩,“像德牧这种大型猛犬,就该禁养。”   “小李,继续。”傅宴笙抬抬下巴。   第二段画面,除了影像,还有声音。   畜牲、玩物、好东西、小黑屋、禁闭……   含有挑衅成分和侮辱意味的词汇清晰地落入众人的耳中。   “那只是口嗨,干嘛那么认真。”傅立海死性不改,强行为儿子挽尊,“兄弟之间还不能开开玩笑吗?有话好好说,动手就是不对。”   “口嗨?玩笑?”人渣毫无悔改之心,梅瑰绷不住了,“明知哥哥身体不适,还故意刺激,有他这么当兄弟的?”   “不过就是晕倒而已,又没什么大碍,我家玉垒被弄得这么惨,搞不好要落下残疾,那样的话人生等于全毁了,你赔得了、负得起责吗?”傅立海不但强词夺理,打感情牌,还祭出了道德绑架这一绝招。   不过就是晕倒而已!?   人生等于全毁!?   赔!?   负责!?   小黑屋!?   禁闭!?   棠瑛嘴里不停念叨那些句子与字词,同时缓缓转身。   当傅立海及其子的丑恶嘴脸映入瞳孔的那一刹,她双眼直冒火,浑身杀气暴涨。   从前,她没有好好保护儿子。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守护儿子。   “赔尼玛!负尼玛的责!你儿子死了也是活该!”棠瑛暴跳如雷,如失了智般欲和傅立海父子拼个你死我活,“还有你,也去死吧!”   “爸、爸、爸……杀人了……”傅立海特没出息地躲到了老爷子身后。   面对癫疯的妻子,傅立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抱住了她。   “要不是你们这群狗杂种,我儿子才不会患上惊恐症!”棠瑛一只胳膊绕过傅立承的肩膀,沾满血的指甲指着傅立海,劈头盖脸地骂。   “喂!”傅立海把老爷子当成挡箭牌,只敢探出半个脑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当初星樊不肯说,我们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才没追究,现在你儿子亲口承认了,你还抵赖,去死吧。”棠瑛脱下高跟鞋,瞄准傅立海的狗头扔了过去。   面对飞来的凶器,傅立海秒变缩头乌龟。   高跟鞋奔着老爷子去,老爷子不躲不闪。   空气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千钧一发之际,梅瑰一记高抬腿,成功将鞋子踢飞。   啪啪啪。   稳坐泰山的傅宴笙起身为梅瑰的身手鼓掌:“好功夫,不愧是世界冠军。”   “爸,你怎么还夸上了。”躲过一劫,傅立海贼心不死,打算继续搞事,“他们差点害您……”   傅宴笙举起拐杖钩住傅立海的后颈,怒斥道:“住嘴!”   命运的咽喉被扼住,傅立海乖得像孙子似的,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站直了挨打。   “本来用来防贼的东西,倒阴差阳错破了一桩陈年旧案。”傅宴笙的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却仍不失严肃,“立海,子不教父之过,玉垒遭此一劫实属活该,以后你要好生管教,别再丢人现眼。”   傅立海垂着脑袋,双手紧贴裤缝,点头如捣蒜。   “立承,糖糖。”训完二儿子,傅宴笙松开拐杖,满怀歉意地对三儿子和儿媳妇说,“从前是老朽失察,害星樊受苦,望你二人见谅。”   语毕,不等二人表态,他又举起拐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傅玉垒:“打了也打了,骂也骂了,这新仇旧怨可否一笔勾销?”   傅立承没有即刻回答。   他捡起地上的高跟鞋,单膝点地跪在妻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纤细的脚腕,温柔地帮她把鞋穿好。   发泄了一通,外加老爷子亲自出面道歉,棠瑛觉得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鞋子重新上脚,她踩着点摇到傅立海面前,扬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对吧,二哥。”   “对对对。”傅立海连忙附和,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既然没事了,那就散了吧。”傅宴笙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背着手,拄着拐,慢悠悠地踱向祠堂。   老爷子走后,傅立海立刻命令李管家和张医生送自己和儿子去医院。   碍眼的渣渣消失了,棠瑛也迫不及待地回房看儿子。   回去的路上,梅瑰不解地问傅立承:“都吵成这样了,还能继续当一家人?”   傅立承想了想,意味深长地回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父母做的再好也很难一碗水端平,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   梅瑰:“再过几天就是爷爷七十大寿,所以妈妈刚才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傅立承笑而不语。   “可当年欺负星樊哥哥的不止傅玉垒一个,寿宴上肯定还会遇到其他人,如果他们……”   “有你保护星樊,爸爸相信以后没人敢欺负他。”   “万一……又发生冲突……”   “放心,有爸爸在。傅立海拍拍梅瑰的肩膀,“今天,你真的太帅了。”   梅瑰不好意思地擦擦鼻子:“我还以为爸爸会怪我太鲁莽,太冲动呢。”   傅立承揉揉梅瑰的脑袋:“怎么会呢?爸爸感谢你还来不及。”   力道很轻,停留时间极短,却极其宠溺。   “感谢我?”梅瑰抬眸,不明所以地望着难得展现柔情一面的老父亲。   “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但星樊居然为了你动手打人,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也没想到。”   “呵,那说明他真的长大了,懂得了守护的意义,爸爸特别欣慰。”   “可是哥哥的手受伤了。”   “为了守护重要之人,受再多伤也值得,我想星樊一定会这么说。” 第086章   傅星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空间逼仄。   他像只刺猬一样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周围密不透风。   无法畅快呼吸。   无法伸展四肢。   无法翻转身体。   自始至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就跟那即将下锅烹饪油炸的基围虾似的。   半死不活。   无处可逃。   那么,只能坐以待毙吗?   才不要呢。   他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不停地拍着头顶的木头。   他蹬着光溜溜的小脚丫,不停地踢着脚底的板子。   他抻长脖子,扯着嗓子,不停地喊、不停地呼救。   拍到手掌红肿,踢到脚底板青紫,喊到嗓子发哑、喉咙干涩,依旧无人应答。   他的口很渴。   他的肚子很饿。   他的精神很紧张。   他的心里很害怕。   可他出不去,只能忍着、憋着、默默承受着。   恐惧,在寂静中肆意蔓延。   焦虑,在无声中大举扩散。   挣扎的痕迹伴随着疼痛无限放大。   抗争的印记伴随着虚弱疯狂呜咽。   睁着眼,是黑暗。   闭上眼,还是黑暗。   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筋疲力尽。   反反复复,断断续续,永无止境。   他觉得自己好像瞎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在温暖的外衣的包裹下,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寒冷,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无能为力。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作为大集团继承人,他有的是钞票。   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将他从这不见底的深渊当中救出去。   他还不想死。   却不得不死。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兄长们竟要如此对他。   因为权利还是地位?   统统拿去啊。   他才不稀罕呢。   然而,一切都晚了。   晚了……   不过算了,死在这个地方其实也挺好的。   听爷爷说,这是奶奶装嫁妆的箱子。   木制的,祖上流传下来的。   虽然他对奶奶印象不深,可四周似乎还残留着奶奶的气息。   淡淡的梅香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辣椒味。   这让他想起了爷爷做的油皮辣子面,好吃是真的好吃,辣也是真的辣。   两勺辣子下肚,能让你爽上天,也能让你下地狱。   哎呀,梅梅也吃了,会不会和他一样拉肚子?   对哦,他有妹妹了,他还答应带她去玩的。   所以,他不能死,不能死。   梅梅,等我,等我!   心怀强烈的愿望,深受刺激与鼓舞的傅星樊渐渐从梦魇当中挣脱出来。   浑沌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无奈眼皮却又重又沉,怎么也睁不开。   “哥哥……哥哥……”   “星樊……”   “儿子……”   身陷迷宫徘徊之际,家人热切的呼唤犹如一道光,照亮了黑暗的前路。   在爱的指引下,傅星樊顺利地找到了出口,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疲累的双眼艰难地撑开,模糊的视线中闯入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妹妹、妈妈、爸爸、小白、管家……   是他的家人。   令他眷恋不已的家人。   “星樊,你可算醒了,担心死妈妈了。”在儿子开口前,喜极而泣的棠瑛率先扑了上去,“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点?”   傅星樊张张嘴,嗓子有点发紧,他只能以点头的方式来回应老母亲的关心。   “妈妈看看还烧不烧?”棠瑛抹干眼泪,探了探儿子的额头,温度正常,她方才破涕为笑,“不烧了,饿不饿?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傅星樊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几下,方才嚅嗫着唇瓣,轻声问道:“妈,你吃了吗?”   劫后余生,他温柔的嗓音中似乎多了一份感恩。   “妈妈不饿,妈妈早上熬了粥,蔬菜肉末味的,想吃吗?”棠瑛急急回头“小左!”   话音未落,万能管家已经把粥端到了女主人面前。   “爸爸扶你起来。”棠瑛接过粥的一瞬,傅立承立即化身成贴心小护工,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扶稳坐好。   “儿子,来——”粥温温热,棠瑛舀了小半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喂到傅星樊嘴边。   刚输完液没多久,傅星樊其实不怎么觉得饿,他摇摇头,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你们快去吃吧,别饿着了。”   棠瑛坚持:“等你吃完,妈妈再吃。”   “不如我来吧。”梅瑰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拍拍肚皮说道,“我吃饱了。”   “真的吗?”棠瑛似有不信。   “真的,不信问小左。”梅瑰竖起大拇指,反向指了指身后的管家。   左佑捧起放在桌子上的托盘:“小姐和小白确实吃过了。”   木制托盘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只碗,大碗空空如也,小碗还剩了一点,碗边还有一双断成两截的筷子。   不用问,棠瑛也能脑补出当时的画面。   宝贝女儿原本吃得不亦乐乎,却不小心听到那群人渣大放厥词,一气之下,饭没吃完就扔下碗、掰了筷子,杀气腾腾地冲下去打抱不平。   想起女儿的英勇行为以及渣渣们的狼狈下场,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   “星樊,在你昏迷期间,我和梅梅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棠瑛把粥碗交到梅瑰手里。   老母亲眉飞色舞,双目放光,傅星樊瞬间不困了:“什么大事?”   “梅梅,待会儿可别光顾着讲故事哟,记得让哥哥多吃点。”棠瑛拍拍梅瑰肩膀,把投喂的重任正式交到女儿手上,“不过切忌,不能像那次似的,狼吞虎咽哦。”   梅瑰端着碗,与老母亲互换位置:“那次?”   棠瑛叹道:“那次事件,不仅让你哥哥犯上了惊恐症,长时间未进食还导致暴饮暴食,把肠胃吃坏了。”   好家伙,肠胃炎也是拜那群渣渣所赐啊,梅瑰顿时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早知如此,就该把丫两条腿也弄折咯。   “好了,妈妈和爸爸先下去用餐,吃饱喝足再回来陪你们。”棠瑛挽起傅立承的胳膊,踏着欢快的步伐往门外撤边,同时还不忘向儿子女儿挥手道别。   老母亲蹦蹦跳跳的模样,心情好到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见此情形,她口中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指什么,傅星樊心里大概猜得七七八八。   目送双亲离开,梅瑰严格按照老母亲的吩咐,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来。   于是,两个人他吃一口,她说几句。   大半碗下肚,真相浮现,结局令人万分舒适。   “好可惜,我居然错过了那么精彩的一场大戏。”傅星樊扁扁嘴,脸上写满了遗憾,“啊,哥哥也好想一睹梅女侠的风采。”   兄长大人食欲不错,梅瑰随即拍起了他的马屁:“哥哥揍混蛋人渣的那一拳,才叫帅呢。”   “哪里帅!”傅星樊抬起伤手,攥了攥拳,本就不舒展的眉头蹙得更加紧了,“伤敌一百自损五十,最后还晕倒了,多逊。”   “才不逊。”梅瑰放下碗,握起哥哥的手,“这可是为了保护我才留下的勋章,我哥哥全世界第一帅,不接受任何反驳。”   傅星樊被逗笑了:“勋章啊,那可要拍照纪念一下。”   “小左,快快快。”梅瑰双手捧起傅星樊的伤手。   二人掌心相贴,他的掌背向上。   然后她嘟起小嘴,微微侧过脸,眼睛看向镜头,两瓣唇自然的在他指间刻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咔嚓——   浅浅的吻,深深的情。   光影一闪而过,快门定格永恒。   “少爷,小姐,请看——”左佑双手奉上手机。   梅瑰凑过去欣赏。   照片清晰,表情自然,滤镜柔和却不失层次感。   脸与手之间的光影构成角度比例更是堪称完美。   小左这技术快赶上专业摄影师了。   “拍的真好。”她晃晃手机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快发给我。”   傅星樊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醒来时,他的手正在冰敷,透心凉,差点失去知觉。   现在,手掌手背火烧似的,又烫又热。   尤其是刚才被吻过的那一小片地方,好像烙铁烙过似的,几近融化。   “少爷,照片也给您发过去了,请注意查收。”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傅星樊惊了一下,他本能地把手藏进了被子里,小声回答:“知道了。”   “哥哥,还吃吗?”沉浸在兴奋当中的梅瑰完全没有察觉哥哥的小心思。   傅星樊低眉垂眼,在被子的遮掩下,那只无处安放的伤手攥拳又松开,松开又攥拳,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冷静下来:“不吃了。”   “那我干掉了。”经过一场大战,梅瑰又饿了,她舀起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吃得贼拉香。   直接亲完又来间接接吻。   傅星樊的小心脏接连受到暴击,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掀起波澜。   他很怕自己发病,便让小左帮忙剥了一根棒棒糖。   谁知,糖果入喉,心里更甜了。   噗通噗通,如小鹿乱撞。   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让他有点慌。   但这种慌,不像从前那种黑暗来临前的暴风骤雨。   而是风虽不平,浪虽不静,却阳光普照。   很奇怪又很玄妙。   到底怎么回事呢?   此时的傅星樊还不太懂,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不得不换一个话题:“对不起,梅梅,今天哥哥可能要爽约了。”   梅瑰舔舔嘴角,意犹未尽:“再来一碗,谢谢。”   “小姐请稍等。”   左佑走后,梅瑰拍拍被单。   小白听话地跳到床上,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傅星樊。   “没关系,对我和小白来说,哥哥才是最重要的。”她一边撸着狗头一边说。   狗子伸出一只爪子搭在傅星樊的腿上挠了挠,似在说——主人,快点好起来。   傅星樊握住毛茸茸的肉球:“要不是有监控,咱们大概有理也说不清。”   “就凭傅玉垒小时候对你做的那些事,有理没理,我都要揍他。”梅瑰挥舞拳头,咬牙切齿,“剩下的傅北涯和傅凌云,也跑不了。”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太弱,如果有你一半厉害,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傅星樊勾勾嘴角,自嘲道。   “三个欺负一个算什么,有本事一对一,这次你不是把傅玉垒的牙都打掉了嘛!”   “别人都不用动手,三言两语就把我撂倒了。”   “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梅瑰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些禁忌的词汇之于他而言,无疑是诅咒,碰不得。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妹妹的心意,傅星樊怎么能体会不到呢。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逃避也不是办法,这个逆天bug得尽快想办法修复啊。”   修复?   那意味着他要不断撕开伤疤,一次次面对鲜血淋漓又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样实在太残酷,太痛苦了。   时时刻刻与病魔做斗争已经够累够够难的了,如今还要克服心魔。   梅瑰不忍心:“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只要远离那群人渣,肯定没事。”   “你忘了爷爷的寿宴?”   “只剩几天时间,哪里够。”   “不试试,怎么知道?”   “哥哥放心,在他们开口之前,我就会让他们说不了话。”   “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   “……”   “不求彻底治愈,起码不能晕倒吧,哥哥背起来是不是很重?”   原来傅星樊是在担心这个,梅瑰屈起手臂,展示自己练得结结实实的肱二头肌:“一点也不重,多远的距离,也不在话下。”   傅星樊垂头扶额,腮帮鼓鼓:“可哥哥觉得丢人啊。”   楚楚可怜的表情、软绵绵的语气再配上那张破碎感十足的战损容颜,别说拒绝,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梅瑰也愿上刀山下火海,不顾一切地满足他。   “……那哥哥想怎么试呢?”   一时间,傅星樊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他手呈八字,抵住下颌来回摩挲,似是自言又似在对谁说道:“故地重游?不行不行,一上来就这么刺激了,肯定吃不消。”   念头才起,又被他亲手掐灭。   只要提到那个地方,他就觉得如坐针毡,毛骨悚然,脊背发凉,鸡皮疙瘩起满身。   “要不,梅梅来扮演傅玉垒?”绞尽脑汁思考半天,傅星樊灵机一动,“天天对我言语攻击,时间一长,总能形成免疫力吧。”   “啊?让我演他?”梅瑰点点自己的鼻头,不屑地嘀咕,“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哥哥相信你可以的。”傅星樊挺起胸膛坐直,摆出迎战的架势。   面对一脸期待的兄长大人,梅瑰虽然嘴上拒绝、心里不情愿,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行动。   “咳……咳……”她双手叉腰,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混账样,并试着模仿傅玉垒的口吻,“等北涯哥哥和凌云哥哥来了,关你小黑屋,再让你尝尝禁闭的滋味。”   闻言,傅星樊噗哧笑出了声。   见兄长大人笑得前俯后仰,梅瑰先是一怔,台词明明一字不差,效果却截然相反。   难道她演的像个小丑吗?   心中腹诽了一阵,她又松了口气,在雷区蹦迪,对方却没有犯病,是个好兆头。   最后转念一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丧气地跌坐在床边:“就说我学不来嘛,看,一点效果都没有。”   “其实学的蛮像的。”笑了一会儿,傅星樊抓起小白的肉球戳了戳妹妹鼓鼓的脸颊,“只不过,实在太太太太可爱了……”   梅瑰摇头晃脑,双|脚|交|叠勾在一起在床边来回荡,抿着唇竭力遏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还有,听到你叫别人哥哥,我觉得非常不爽。”傅星樊的半张脸顺势埋进了小白的毛茸茸的颈窝,只余一双眼在外,直勾勾盯着床畔的侧影,“以后不许这样,演戏也不行。”   循声回眸,两人视线恰好撞了个正着。   傅星樊的眼底蕴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梅瑰无法一一分辨。   不过,那份浓浓的醋意着实把她酸倒了。   她嘴角弯弯,任笑意肆意飞扬。   “好。”梅瑰向前挪了挪,距离拉近,她同时伸出两只手,左手揉小白的狗头,右手摸傅星樊的脑袋,愉快地答应了。   傅星樊闭上眼睛,享受妹妹的爱宠。   一只手一种触感,狗狗和哥哥一块撸,梅瑰同时体验到了双倍愉悦。   但开心之余,她又有点犯愁:“我有个问题,既然学的挺像,为什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傅星樊阖目沉思:“因为一看到你的脸,一听到你的声音,我脑中便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与你相关的画面,在美好的回忆面前,所有负面情绪都将烟消云散。”   这种感觉,梅瑰懂:“那只能另想他法了。”   傅星樊睁开一只眼,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希望后天寿宴,剩下两位可以给点力。”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寿星公和宾客的面,他们敢乱舞?”梅瑰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也不信人渣们有这个胆量。   “他们三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人吃亏,其他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傅星樊倒是挺好奇,他的那些兄弟们还能耍些什么花招。   .   .   二十七号,寿宴当日。   老爷子一向低调又背井离乡,所以并未大摆筵席,到场的只有亲朋好友,一共五六桌。   梅瑰一家四口被安排在了主桌。   寿星一改祠堂的装扮。   一身复古的老式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撑着拐杖,气场全开,派头十足。   同桌的其他人,来头也不小。   特别是曾经存在梅瑰手机相册里的那些“大人物”,今天一个不落,齐齐登场。   其中最搞笑的当属傅立海两父子,一个破相,脸上贴满了创可贴,狼狈之极。   另一个,两条胳膊和下巴都打了绷带,走起路来跟机器人似的。   平时油嘴滑舌,今天连口都改不了。   还时不时流点哈喇子,样子看起来又喜感又恶心。   而活在傅玉垒台词里的傅北涯和傅凌云也出现了。   作为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俩不仅不同情,还带头嘲笑他。   那嘴脸和傅玉垒有得一拼。   梅瑰登时如临大敌,双手攥紧拳头搁在大腿上,要是谁敢瞎逼逼,她一准揍得丫满地找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调戏完“木乃伊”,傅北涯与傅凌云竟双双举起酒杯向傅星樊道歉了。   二人一口一个哥哥对不起,一口一个哥哥错了,一口一个求原谅,默契程度堪比唱双簧。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梅瑰才不吃这一套。   她替傅星樊挡下他们:“我哥哥不喝酒。”   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兄弟立即掉转矛头,开始恭维梅瑰。   一个夸她长得漂亮、身手了得。   一个赞她教训得好。   以至于最后还异口同声地表示,如果不解气,等酒席结束,他们愿意接她三招,决不还手。   接三招!?   不还手!?   搁这演武侠片呢!   梅瑰回敬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   毕竟挨她的打可是要花钱的,平白无故动手,她才不干呢。   道歉不接受,主动讨打也不成,两人只好选择自罚三杯。   一口闷,一杯接一杯,爽快的不得了。   完了,单方面宣布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记得常来往。   几杯下肚,兴致高涨。   他们再次将酒杯斟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屁颠屁颠地带着“木乃伊”去其他桌凑热闹了。   碍事的渣渣滚出了视线,梅瑰靠到傅星樊身边,不爽地说道:“哼,三杯酒就想打发我们?忽悠谁呢。”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最擅长了。”傅星樊拧开瓶盖,给梅瑰倒了半杯果汁,“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梅瑰也这么觉得,所以全程高度警戒,一秒钟也不敢分心。   时时刻刻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几位人渣,以防他们搞事。   可有了傅玉垒这个前车之鉴,剩下二位的狐狸尾巴藏得极深。   直至宴会结束,直至分道扬镳,都没再打过照面。   梅瑰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不过,由于学业和训练关系,她无法在此久留。   其他人前脚走,他们一家后脚也踏上了回程之旅。   离开前,几人再次踏进祠堂,向奶奶和爷爷告别。   这次上香,梅瑰和傅星樊都很虔诚。   磕头跪拜时,他们不停在心里祈祷,希望奶奶在那边过得好,希望奶奶能够保佑自己。   起身后,兄妹俩还不忘给爷爷鞠躬道别。   老爷子坐在摇椅上,慢慢弯下腰从椅子下方的隔层里取出两个包袱,交到二人手里:“出门再拆,有空常来玩。”   沉甸甸的红布包袱,底部绣了许多福字,字迹边缘全部烫金,顶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洋气又喜庆。   “这是给我的礼物吗?”梅瑰受宠若惊。   她自己的亲爷爷重男轻女,什么零花钱什么好吃的光顾着留给她的兄弟们,她什么也捞不着,永远只有羡慕的份。   没想到,老爷子竟一视同仁。   要知道,她不过是个养女。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说过的话,更是屈指可数。   甚至还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干了不少出格的事。   “爷爷的手艺没有奶奶的好,希望你莫要嫌弃。”傅宴笙戴上老花镜,重操旧业。   梅瑰将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嫌弃,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傅宴笙没有抬头,专注手中的活儿:“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爷爷,您也要保重身体,有空,我一定常来看您。”   来时,梅瑰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走时,她却有点舍不得。   她还想多待上一段日子,和老爷子说说话、聊聊天、散散步或者和他学学女红之类的。   可惜,时间不允许。   她要走了。   她要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直升机启航,梅花绽放春意浓,在一片纷纷落落中,梅瑰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   棉袄、棉裤、围巾、帽子、手套、棉鞋、棉拖、辣椒酱、梅花书签。   从下至上,整整齐齐地摞在一块。   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手工制作的。   一针一线,那么多东西,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大的年纪……   老爷子到底怎么办到的?   “大概从你跨进我们傅家大门的那一天起,爷爷就开始准备了吧。”手里捧着相同礼物的傅星樊如是感慨道。   “……是吗……是吗……”梅瑰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来,试试。”傅星樊帮梅瑰戴上帽子和手套,再围上围巾,“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暖和?”   梅瑰双手合十拢在嘴边。   毛线面料柔软而富有弹性,触感亲肤舒服,随便哈一口暖气,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何止超级暖和,简直要把她暖哭了。   原来老爷子真的没有把她当外人啊。   原来感情的亲疏,和有没有血缘、相处时间的长短,没有必然的关系啊。   原来哪怕祖孙俩许久未见,也能爱屋及乌啊。   感慨万千之际,她忽然想到一句古诗——乱花渐欲迷人眼。   此时此刻,看着包袱里的那些贵重的、足以代表他人心意的东西。   梅瑰觉得不止双眼被迷住了,她的心也被那片梅林以及梅林的主人给迷住了。   以后空了,她要来这里和老人家搞好关系。   不得空,也要抽时间打电话、发短信或者视频连线问候。   在飞机升空前,她偷偷在心里发誓。 第087章   又是一年春来到,刚开学一个月,傅家接连传来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   从这个赛季开始,梅瑰将以职业选手的身份,代表侠客俱乐部参加昆仑决B级赛。   昆仑决,属于国内顶级搏击赛事。   作为行业领头羊,旗下加盟俱乐部超过两千家。   由自由搏击和综合格斗两个项目组成。   分四个级别。   S级,世界冠军格斗赛。   A级,俱乐部精英赛。   C级,业余联赛。   唯独B级,比较特别。   作为连接A级赛与C级赛的重要桥梁,它主要起着发掘人才,输送血液、普及激励的作用。   梅瑰今年虽然还不满十八岁,但按照实力,她本有资格参加A级赛。   不过,为了让她更好地适应职业联赛的节奏和强度,姜狄选择让她在低端B级赛先练练手。   只要拿到冠军,就能获得高端A级赛的选手签约资格。   梅瑰不挑,有职业赛打,管她A级还是B级,干就完事。   第二个好消息,由于各地分店销售额连年暴增,傅星樊决定再开一间分店。   按照传统,他打算继续蒙眼投飞镖,扎到哪去哪。   而这次负责选址的重任,自然地落到了梅瑰身上。   傅星樊的书房有一面墙专门用来贴地图。   站在比人还高的全国地图前,梅瑰捏着飞镖的手,不停地出汗。   别人做生意开店,慎之又慎,她的哥哥却跟玩儿似的。   什么蒙眼投飞镖,她第一次听到时,真的觉得太任性、太随便、太扯淡了,甚至一度怀疑它的真实性。   她不懂生意经,可她会上网。   有过失败经历的键盘侠们可是金句频冒,说什么位置错一位,生意差一倍,还有什么选址失败,生意注定凉半截。   万一扎到海里怎么办?   万一扎到犄角旮旯的地方怎么办?   万一重复了又怎么办?   如果一个手抖或者运气不好,很可能害得哥哥赔得连裤衩都不剩。   她可不想当罪人。   “别怕,我的幸运女神。”傅星樊走到梅瑰身后,张开手掌,轻轻地蒙住她的眼睛。   “可……是……”尽管幸运女神这一称呼哄得梅瑰很开心,她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两只手根本不听话。   “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哥哥的眼光吧。”傅星樊耐心安慰,悉心引导,“只要用心发掘,每个城市都是一座宝藏。”   算不上细腻的触感裹挟着温热,沿着眉骨缓缓向四周的皮肤扩散。   哪怕身处黑暗之中,梅瑰亦不觉得害怕。   心底、眼底相继涌起一股暖流,如沐春风般轻柔舒适。   傅星樊说的没错,每个城市都是一座宝藏。   连她老家陇川那样的地方,价格不菲的糖果都能卖脱销。   其他地方,一样可以。   因为哥哥的手艺,举世无双。   造型精致、味道独特的可爱玩意,谁不喜欢呢。   “……那我扔了哦。”梅瑰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拇指食指紧紧地攥着飞镖,盲瞄了几秒,咻的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掷了出去。   干脆利落。   咚——   飞镖刺穿地图,稳稳扎入墙中。   “怎么样?怎么样?”听到声音,梅瑰忐忑又好奇地问道。   傅星樊迟迟不肯松手,还故意卖起了关子:“你……猜……”   “哎呀,讨厌。”这可把梅瑰急坏了,她扒开哥哥的手,揉着模糊的双眼,冲到地图前。   待视线清明后,她激动地尖叫道:“啊啊啊,是临安,迟熙的老家。”   临安,省会城市。   距离申城较近,人文古迹众多,经济发达。   店铺无论开在什么地方,糖果应该都不愁卖不出去。   迟熙,皇后公寓群的机油,昵称——四九仔。   擅长各种乐器,十六岁发行单曲出道。   作词作曲全能,唱功扎实,被誉为“天才音乐少女”。   综合格斗比赛有一项特殊的传统,每位选手亮相时,都会播放BGM当出场乐来烘托气氛。   上回参加FFL国青赛,梅瑰本打算从自己喜欢的影视剧当中选一首。   结果迟熙却拍着胸脯,放话说:我来!   天才少女唱作人为初出茅庐的富家千金量身打造BGM。   此消息一出,迅速引爆舆论。   最后大小姐成功夺冠,这事不仅变成了一桩美谈,还惹得无数吃瓜群众艳羡夸赞。   ——这TMD到底是什么神仙友情啊!   ——一磕到了,磕到了。   而天才少女精心为大小姐打造的那首《笼中玫瑰》。   曲风豪放,霸气十足。   与千金选手的风格相得益彰,一经上传,立刻风靡网络。   于是,二人约定,以后所有BGM,都由迟熙一手包办。   等哪天退役了,或者曲目够了,她们还要出张专辑,以作纪念。   此番得知梅瑰即将参加新赛事,灵感爆棚的迟熙打算再作一曲。   好山、好水、好音乐、好基友,运气简直好到爆炸。   “哥哥,踩点时,一定要带我一块去。”梅瑰拔下飞镖,迫不及待地要求道。   “那还用说。”傅星樊走到地图前,将一颗红色的小星星贴在刚才飞镖所扎中的位置,“我记得你参加的那个赛事,有一站就设在临安,对吧。”   “对,八强战。”   “三月开始,十二月结束,八强战差不多要到暑假了。”   “这段时间哥哥可以先在网上考察,等放假了,咱们再一起去实地考察,怎么样?”   “好,全听你的。”   梅瑰的目标是冠军。   第一次打职业赛,她却没有好高骛远。   每一个对手,都认真对待。   每一场比赛,都稳扎稳打。   经过三个多月的厮杀,她成功杀进八强,顺利完成了与哥哥之间的约定。   进入暑假,为了更好的备战,姜狄特意给爱徒放了几天假。   不用去学校,不用训练,不用比赛,梅瑰决定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实地考察上。   她要和哥哥一起发掘宝藏,享受寻找与参与的快乐。   虽然和迟熙面过几次基,临安这座城市,她还是头一回踏足。   出发前,梅瑰特意给机油发了条消息,邀请她当向导。   迟熙答应得很爽快,说可以边玩边找,食宿什么的,她全包。   免费向导发话了,梅瑰自当理直气壮地带着哥哥去做白嫖党。   听说好基友的兄长也要来,迟熙简直求之不得。   因为她的父母都是闻名海内外的音乐家。   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不在家。   天天忙着开世界巡回演奏会,搞得偌大的别墅,只剩她和几个佣人。   无聊又寂寞。   这下,一次来两个人,家里可就热闹了。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迟熙不仅亲自接机,还大方地让傅星樊单独住一层楼,自己则和好友挤一张床。   白天形影不离,又是逛街又是品尝美食。   晚上各种看片聊天侃大山。   两个年纪相仿,臭味相投的女孩子,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可这却苦了傅星樊。   妹子们手挽手东逛西逛,他独自走在后面拎包,连嘴也插不上。   妹子们面对面吃饭闲聊,他孤零零坐在一旁,只有干瞪眼的份。   时间一久,他竟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看得他既羡慕又嫉妒。   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你说悲催不悲催。   好在,老天爷是公平的,妹妹有机油,他也有。   吃了一框柠檬,牙齿酸到不行时,好基友岑雪空踏着七彩祥云空降临安,将他从醋坛子当中捞了出来。   “梅梅,晚上哥哥有约,就不陪你们了。”傅星樊对着镜子,一边说一边整理领带和袖扣。   “有约?和谁?”梅瑰的心瞬间吊了嗓子眼。   最近她天天和迟熙黏在一起,以至于忽略了哥哥,弄得她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她本打算等回去之后再好好补偿,没想到……   梅瑰上下打量傅星樊,紧张兮兮地开口:“穿得这么正式,难道是……”   “嗯,哥哥要去见的正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朋友。”傅星樊挑挑眉毛,特意在年轻美貌和女性两个词上加了重音。   梅瑰鼓鼓腮边,小嘴撅得可以挂油瓶:“哥哥在临安还有女性朋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妹妹紧张吃醋的小表情,悉数落入傅星樊的眼中,他忽然觉得心理平衡了不少。   整装结束,他心满意足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逗你的,其实是小雪啦。”   “好啊,又骗我。”梅瑰轻咬下唇,跺了跺脚,刚才她不知有多担心,“我还以为哥哥是存心气我的呢。”   傅星樊明知故问:“哥哥为什么要存心气你?”   梅瑰低着头,不停地将散落的碎发挽到耳后:“因为我光顾着和迟熙玩,把哥哥丢在一边,让哥哥一个人……”   语气特软特心虚。   “原来你知道啊,这几天哥哥真的好受伤呢。”傅星樊双手交叠捂着胸口,表情甚是夸张。   “好嘛,都是我不对。”梅瑰拽着哥哥的衣角,委屈巴巴地求饶,“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陪哥哥。”   傅星樊并没有要妹妹道歉的意思。   可妹妹愿意主动认错服软,他这几日熬得千疮百孔的心霎时得到了治愈。   “傻瓜,哥哥跟你开玩笑呢。”他揉揉她的头发,神清气爽地说道。   梅瑰却回答得极其认真:“我可没和哥哥开玩笑。”   “哎……”傅星樊轻叹一口气,皮一下的确很开心。   不过这次显然有些玩脱了,他敛起笑意,郑重地说道:“是哥哥错了,不该逗你。”   闻言,梅瑰破颜一笑,拽衣角的手随即改成拉小手:“那除了小雪,还有谁?”   “小雪只说病友群线下聚会,具体到场人员,我不是很清楚。”傅星樊握紧妹妹的手,来回晃荡,“不过哥哥向你保证,一定早去早回。”   病友群,梅瑰知道。   自打傅星樊患上惊恐症之后,老母亲在医生的建议下加了好几个病患交流群。   信息共享,交流经验、彼此鼓励,互相探讨。   一路走来,不仅受益良多,还收获了友谊。   傅星樊和岑雪空就是在医院看病时认识的,二人都曾得到过病友们的帮助。   现在他们有能力了,也开始回馈社会,回馈他人。   作为群主,岑雪空会定期组织活动,有时线上,有时线下。   傅星樊也是主要负责人之一,所以每次必到。   不过,梅瑰没参与过。   但只要哥哥去做慈善,不管在哪里,她都举双手双脚赞同。   “路上注意安全。”送至门口,梅瑰踮起脚尖替傅星整理了一下稍稍翘起的衣领,“还有,如果有人敬酒,你可不能喝,辛辣刺激的东西,也不能吃哦。”   傅星樊点点头,眉眼里仅是宠溺与顺从,仿佛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   从前,这种不厌其烦又带着点小强势的唠叨,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让他很反感。   现在,倒是喜欢极了。   “记得代我向小雪问好。”交代完毕,梅瑰拍拍哥哥的背,以特别中二的语气发话,“去吧,皮卡丘。”   救命!!!   这也太可爱了!   被推出门的傅星樊再次捂住小心脏,什么病友聚会,哪有妹妹香。   啊,怎么办?   他有点不想走了。   “今晚小雪预定的那家店是网红店,你们还没去过,要不要哥哥把招牌菜打包带回来?”傅星樊转过身,依依不舍地看着站在门口目送自己离去的人。   梅瑰挥挥手又摆摆手:“不用,待会儿我要和迟熙出去玩。”   原来她们早有安排,白操心了。   傅星樊习惯性地扯了扯领带,刚填满的心似乎又塌陷了一大块。   哎,算了。   过了今晚就好了。   如此想着,他剥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甘甜入喉,他扬起公式化的笑容,开开心心地乘车去赴约。   .   .   夜幕降临,逛了一下午街,梅瑰和迟熙的肚子纷纷开始抗议。   迟熙选了一家音乐吧,稍作歇息。   来申城这么久,那些所谓的娱乐场所,梅瑰一次都没去过。   不是去不起,而是不习惯。   她一不会喝酒,二不会唱歌。   总觉得有那时间,不如回家多刷几道题或者加练几个项目。   不过,这音乐吧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进来前,她以为会有乐队现场表演,客人可以和着音乐喝喝酒跳跳舞之类的。   然而,都没有。   很安静,也不卖酒。   复古的装修风格、悠扬的古典乐曲、独自沉浸的客人,给人一种误入黑洞的错觉。   一窗之隔,外头车水马龙、喧嚣热闹,尽显现代都市风采。   里头余音绕梁、云起雪飞,犹如漫步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小城。   国内外的流行音乐,梅瑰有空还会听一听。   纯古典乐,她真的欣赏不来。   迟熙却听得津津有味。   曲名、曲作者以及创作时间、背景,她都耳熟能详,如数家珍。   偶尔还会抱怨自己当初练琴时受了多少痛苦,受了多少折磨。   每当这个时候,梅瑰就会化身为好机油的迷妹,捧着脸、眨着星星眼,认真地听对方科普。   皇后群里的每一位成员,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和她们聊天,不仅能增长知识、拓宽视野,还能了解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   所以,她特别喜欢大家聊起专业与爱好时,那股侃侃而谈的劲头与热情。   深受感染的她,不禁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还存在着那么多精彩,等她发现,等她探索。   那一瞬,她忽然觉得人生似乎变得更加有意义起来了。   初入群时,群名为“四九仔”的家伙以“本小姐”自称,语气活泼,搞得梅瑰以为对方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实际上,迟熙是个不折不扣的森系少女,文艺范十足。   标准白幼瘦,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说话总是很小声。   嗓音软软糯糯,跟口感香滑的汤圆似的,让人食欲大开。   同时又忍不住惊呼可爱,迟迟下不了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梅梅,新曲子差不多写好了,你先听听,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我再改。”一直埋首操弄平板的迟熙停下手中的活儿,把别在衣服上的耳塞递了一只给梅瑰。   梅瑰顺手接过,塞进耳朵。   下一秒,前奏传来。   身为一个五音不全的音痴,梅瑰不识五线谱,更不懂什么作曲、什么节拍之类的专业知识。   只能凭感觉判断。   如果说《笼中玫瑰》大气磅礴,气势恢宏,使人热血沸腾。   那么她现在所听的这首,则颇具江湖气,每一个音调都充满侠骨柔情,潇洒不羁。   当今这个时代,武侠已死。   托好友的福,能再次品到如此纯粹的侠味曲调,实属难得。   梅瑰直呼爷青回,她毫不吝啬地竖起两根大拇指:“好听,我喜欢。”   赞美,简单且粗暴。   迟熙有些害羞,耳根微微泛起了红:“那……有没有需要什么修改的地方?”   “我觉得很好,很完美。”梅瑰开启循环洗脑模式,“对了,这首曲子叫什么?”   “《荆棘之路》。”   “笼中玫瑰开拓荆棘之路,居然连上了,哈哈。”   “这个名字其实还有一个意思,荆棘之路,和进击、晋级同音。”   “承你贵言。”梅瑰向迟熙抱拳作揖以示感谢。   “客气客气。”迟熙模仿好友的样子回礼,“然后呢,等你成功杀进UFC,我打算再给你作首《君临天下》。”   “跟连续剧似的,接着呢?”   “登基卫冕之后,自然是《玫瑰王朝》啦。”   “哎呀,你可真敢想。”机油的计划与自己不谋而合,梅瑰笑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好,为了实现咱们的梦想,我一定加倍努力。”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长得这么可爱,为什么大家会给你取‘暴君’这样的绰号呢?”   “出手太过残暴,眼神杀人,赢了也不笑,更不爱采访,时常让对手和记者瑟瑟发抖……格斗迷们总结的。”   “那是他们只见过赛场上的你,私底下不知道多萌呢。”   “无所谓了,一个绰号而已,他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梅瑰耸耸肩表示不在意,也不想过多的暴露私生活,“那《荆棘之路》,我下场比赛能用吗?”   “下场比赛的话可能有点……”   “赶不及吗?”   “是……啊……不……”   “嗯?”好基友两次吞吞吐吐,梅瑰好奇地抬起头,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直看,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在看什么呢?”她也凑了过去。   迟熙撇撇嘴,不是很确定:“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哥哥和一个女人……” 第088章   听到“哥哥”两个字时,梅瑰还很开心很期待,以为傅星樊来找她了。   “女人”一词一出,她瞬间不淡定了。   “什么女人?”梅瑰条件反射般地从沙发弹起来,神情紧张地贴在窗户上东张西望,宛若一个猥琐的偷窥狂,“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迟熙指指路口的方向:“刚才红灯,恰好有辆出租车停在那儿,我看见你哥坐在后排,身边还有个女人。”   现在是绿灯,说明车子早走了。   梅瑰撑在玻璃上的手慢慢变成爪子的形状,嘎吱嘎吱,接连划出几道刺耳的声响。   “那个……距离这么远,肯定是我眼花了。”见机油有黑化的趋势,迟熙连忙安慰,“你知道我眼神一向不太好,所以千万别当真啊。”   “距离一点也不远,就在马路边上呢,顶多几米,不可能眼花的。”梅瑰跌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地嘟囔。   好友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迟熙晃晃手机,小声建议:“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梅瑰操起手机,以最快的速度点开通讯录。   傅星樊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她伸出食指欲点,却发现指尖在抖。   哥哥是成年人,和什么人交往,和她有半毛钱关系。   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有什么资格质问。   万一打扰到他们怎么办?   思及此,梅瑰将手机轻轻地放回原位。   手情不自禁地攥成拳搁在大腿上,脚尖踮起,两条腿不受控地颠了起来。   “怎么不打了?”基友突然改变主意,行为怪异,迟熙有点担心。   梅瑰身体前倾,藏在桌子底下的右手抓起吸管,不停地在玻璃杯里来回搅拌。   试图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嘎啦嘎啦。   杯中的冰块上下翻动,碰撞摩擦,声音比划玻璃还刺耳。   听着听着,她的心情不仅无法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   “既然这么喜欢,不如趁早表白。”沉默须臾,迟熙忽然开口。   梅瑰冷不丁地抬起头,手指失控,直接把吸管捏瘪了:“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她发誓,对傅星樊动心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盛夏那个自带粉红滤镜的恋爱脑不算。   皇后公寓群的小伙伴,包括黎初在内,她都没有透露半分。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   刚刚还说什么眼神不好,分明是骗人的。   “你……会不会觉得……”事情败露,梅瑰双手抱头撑在桌子上,十指分开一点一点插|入发丝里,“我……很那什么……”   说这话时,她的头低得很低。   眼睛一直不安地盯着玻璃杯,透明的玻璃上爬满了水珠子。   密密麻麻。   一滴一滴。   慢慢从杯口滑落至杯底。   无一例外。   和她的心一样。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迟熙知道梅瑰要说什么,她双手交叠,上半身挺得笔直,“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喜欢上很正常。”   “可是……”   “在一个户口本上也没关系,迁出去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   “与其担心外界的压力,不如先担心对方是否也喜欢你。”   一阵见血,直戳要害。   梅瑰十指收拢,紧紧地揪着头发不放。   “你虽然跟我说过,你哥哥不打算结婚,对谈恋爱也不感兴趣,但优秀的男人身边总不缺女人。”迟熙一边感叹,一边发出灵魂拷问,“你能跟在他身边多久呢?”   梅瑰想回答一辈子,可实现起来谈何容易。   这不,才几个小时没见,就出了变故。   “这种事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而且你如果不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大概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迟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是啊,梅瑰自认对傅星樊的感情不会变,哪怕暗恋一辈子也没关系。   可她的哥哥呢?   一辈子都只当她是妹妹?   她又真的甘心吗?   “要是……要是……”梅瑰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明明喝了不少水,嗓子还是很干很干,干到冒烟,干到像着了火。   “要是被他拒绝,该怎么办?”迟熙把梅瑰没说话的话说了出来。   梅瑰屏住呼吸,不敢昂首,她很怕在她脸上看到答案,让她绝望,让她不得不放弃的结果。   然而,迟熙很了解好友的心思,她笑着打趣道:“表白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看我,看看summer,看看乔弈。”   闻言,梅瑰先是一怔,接着神色复杂,陷入沉思,久久不可自拔。   说来也奇怪,群里一共才五个人。   个个惊才绝艳,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偏偏感情不顺。   除了年纪稍大的路菀,一心扑在学业事业上,立志未来当女霸总搞小鲜肉。   其余四人,皆在少女时期陷入了各种暗恋明恋的漩涡里。   截至目前为止,竟无一个人能修成正果。   乔弈,群里的“双花白纸扇”,国际象棋世界冠军,从小喜欢大他十岁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却一直以什么“无法和亲眼看着长大的小鬼谈恋爱”、“不能和客户产生情感纠纷”等理由拒绝她。   实际上,那位青梅竹马只是乔弈外公的顾问律师。   为了攻略对方,她不惜变身成“海王”。   并放出——   用最好的时光下棋,剩余的时光用来赢得你,我的王,等着被我将军吧。   此等豪言壮语。   知难而上,百折不饶,令人敬佩。   盛夏倒追岑雪空多年,告白次数多到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   至今,还在变着花样,为扑倒对方而不懈努力。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精神可嘉。   至于迟熙……   所有人里,大概属她最惨。   小时候,因不想练琴而起了逃跑的念头。   奈何家里时时刻刻有人监督,她只好趁着上厕所的机会爬窗户出去。   四层高的别墅,她硬生生卡在了二楼,要不是消防员及时出现,她恐怕小命不保。   当年还处在那个玛丽苏小说流行泛滥的年代。   稚气未脱却少女心爆棚的她为了报答救命恩人,就对帅气健朗的消防员哥哥说——长大以后,要以身相许。   刚满十八岁的消防员哥哥,摸摸她的脑袋,灿烂地笑道:“好,我等你长大。”   谁都知道,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却也阴差阳错地让他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十四岁那年,她夺得了世界级钢琴比赛冠军。   二人相约去海边庆祝。   懵懵懂懂的孩童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阳光温柔的消防员哥哥亦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她本打算在碧海蓝天的见证下,向他表达爱慕之心。   可还来不及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凄厉的呼救声。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和当年搭救她一样,奋不顾身地游向落水之人。   这次,他依旧把幸运带给了那个人,而他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海域。   “世界这么大,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别等到错过才后悔哦。”   飞神之际,迟熙特有的软糯嗓音幽幽地穿透梅瑰的耳帘,将她给拉了回来。   余音萦绕,柔腻渐渐散去,那份在苦痛中催生出的坚韧却散落得到处都是。   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离去,那种滋味,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可迟熙没有沉浸在悲痛当中,反而以他为荣。   将一腔思念化作音符、写成歌词,以故事的方式演绎出来,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最终,那张描绘了少女青春期刻骨铭心又难以忘怀的暗恋专辑,一经推出,便引得无数同龄人共鸣,不仅销量爆炸,还让她一举成名。   听说前段时间,她还和一位与白月光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玩起了替身游戏。   才华横溢,潇洒豁达,让人拜服。   易地而处,梅瑰表示自己无法做到像她们那样。   不过,大家面对困难,仍勇往直前、不言放弃的决心,总能带给她力量与勇气。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当缩头乌龟,躲在壳里自怨自艾,生闷气吃飞醋。   “好,听你的。”深受鼓舞的梅瑰信誓旦旦地决定,“打铁要趁热,今晚回去,我就表白。”   可等到她真正面对傅星樊之时,之前的豪言壮语顷刻间全化作了糨糊。   在笼子里,无论碰到多彪悍的对手,她都没惧过。   这回,还没开口,腿倒是先软了。   我喜欢你,这么简单的四个字,盛夏说起来和吃面一样简单,怎么到她这就那么难呢?   居然直接怂了,真是太……   “梅梅,有件事哥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傅星樊边取袖扣边说。   什么事!?   难道是……   想到那个可能,梅瑰惊出了一身冷汗。   告白不成,反被喂狗粮!?   不要啊!   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背对着傅星樊,摆出一副我不听的架势来。   “怎么了?”傅星樊绕到妹妹身前,俯身凑近她,“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呢。”   梅瑰撇过脸,不看他,不理他。   妹妹突然变脸,傅星樊有些纳闷。   愣了几秒,似想起什么的他抬起胳膊闻了闻。   原来如此。   “我家梅梅的鼻子可真灵。”傅星樊弯曲食指,隔空刮了刮梅瑰的鼻子,“但这香水是我不小心沾到的,因为当时在出租车里,离得实在太近了。”   傅星樊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听得梅瑰的心情和坐山车似的。   不过,他愿意主动坦白,她怦怦直跳的心总算能平静下来了。   皱皱鼻子,轻轻嗅闻,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梅瑰不常用,所以不太喜欢,连带着对那位使用者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   摘下袖扣,傅星樊调皮地将它们放在掌心把玩:“今天聚会遇到一位女性病友,中途她有些不舒服,哥哥就提前送她回酒店了。”   “什么???酒店!!!”   “别激动,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送到门口。”   “为什么让你送?病友群总不至于只有你一个人吧。”   “小雪,你懂的。”   “那其他人呢。”   “基本都喝了酒,只有我一个人清醒。”   梅瑰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千叮咛万嘱咐让傅星樊别喝酒,稍微来那么一两口,不就可以避免此类事件发生了。   欸,不对不对。   怎么能拿哥哥的身体当挡箭牌呢。   今晚,她就不该出门,应该和他一起去,全程盯着,小妖精就钻不了空子了。   哎,失策了!   “……那征求同意又是怎么回事?”内心吐槽完,梅瑰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那位病友算半个格斗迷,得知你是我妹妹,便问我八强战能否一起去现场为你加油助威。”   “只有你们两个?”   “不,还有老妈。”   “妈妈?”   “老妈最近不是正在为国风系列挑选模特嘛。”   “她是模特?”   “对,国际超模,走过维密秀,是老妈一手提携的,这几年都在国外发展,最近才回国。”   好家伙!   这位国际超模可真不得了,不仅频频跟兄长大人套近乎,还和老母亲有瓜葛。   看来不容小觑呀。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在尚未弄清对方身份的前提下,梅瑰便擅自给人家扣上了一个“情敌”的帽子。   而随着竞争对手的出现,精神高度紧张的她竟把告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去就让她去咯,我没意见。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晚安。”说完,梅瑰灰溜溜地逃走了。 第089章   梅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房时,迟熙正靠在床头看书。   见好友神不守舍,她立即合上书,一脸八卦:“怎么样?怎么样?”   “呼……哈……呼……哈……”梅瑰关上门,以罚站的姿势贴着墙,疯狂喘气。   刚才那一遭好像梦游似的,大脑紧张到空白,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哇,那种氛围,真的好吓人,好可怕,好紧张。   “你……该不会是没说吧?”迟熙瞬间看出了端倪。   喘匀了气,梅瑰沮丧地扑到床上,面朝下,整个人趴成了一个大字:“我本来想说的,可那几个字实在太烫嘴了,根本说不出口呀。   “别灰心,别丧气,第一次告白确实挺难的。”迟熙放下书,挪到梅瑰跟前,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想当初,我也准备了好久呢。”   梅瑰的小粉拳不停地捶着床垫,恨自己不争气:“summer怎么就说的那么溜呢?”   “那是后来,之前连续吃了好几次螺丝呢。”   “……真的?”   “不信你现在问summer。”   “哎……”梅瑰侧过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迟熙,“自己不争气也就算了,半路居然还杀出了个程咬金。”   “什么程咬金?难道有人抢在你之前表白?”   “表没表白,我不知道,但总感觉那女人来者不善。”梅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盘腿坐在迟熙身边。   “怎么说?”   “堂堂国际名模,居然连个保镖都没有,非得让我哥送她回酒店。”   “国际名模,来头不小嘛。”   “最可气的是还想约我哥一起去看我的比赛呢。”   “手段可以呀!”迟熙抄起平板,“来来来,叫什么,我瞅瞅长啥样。”   梅瑰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哎呀,忘了问啦。”   “没关系,还有什么其他信息。”迟熙无比淡定,“实在不行,咱们再找路菀帮忙。”   “走过维密秀,我妈一手提携的,这几年都在国外混,最近才回国。”梅瑰将傅星樊的话复述给迟熙听,“还有,她是病友群成员,八成也得过和我哥类似的病。”   迟熙根据好友提供的关键词进行搜索,回车一按,结果很快出来。   “找到了!”她点开图片,放到最大,“今晚出租车里的女人就是她,也不是很漂亮嘛,和你比起来,差了一百八十条街不止。”   “原来她叫蒋知予,名字还挺好听的。”梅瑰扁扁嘴,语气里掩不住的酸味,“而且人家身材好,一米八大长腿,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是男人都会喜欢吧。”   “她这个胸不会是P的吧,看起来也太假了。”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迟熙充分发挥毒舌本领,当场挑起了刺。   “图能P,现场视频总不至于吧。”   话音未落,迟熙马上点开蒋知予登上维密秀的视频。   从头看到尾,两个人彻底哑火了。   真人动起来更为夸张。   前凸后翘,瘦而不柴。   再配上魔鬼的步伐,扑面而来的波涛汹涌,浑然天成的性感简直要溢出屏幕。   “肯定是假的。”迟熙低头瞅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口,愤怒地叉掉了视频,“不接受反驳。”   “甭管他真假,关键是好看呀。”梅瑰对蒋知予没什么好感,但同身为女性,她却无法昧着良心说丑,“这形状,这尺寸……也太犯规了吧。”   “打起精神来!”好友蔫了,迟熙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战斗都还没开始,不许认输。”   梅瑰倏地挺直脊背:“对哦,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况且,这一切都只是你单方面的猜测。”迟熙捧起梅瑰的脸,持续给她加buff,“比赛那天,我也会去,一定帮你盯着那小妖精,彻底摸清她的底。”   梅瑰扑闪着星星眼,感动得肉牛满面:“你真好,呜呜呜。”   “乖了乖了。”迟熙揉揉梅瑰的包子脸,“千万别胡思乱想,好好训练,等打赢了,咱们再找个时机重新表白。”   “好,不过走之前,我们得提供几个地址给哥哥当参考。”梅瑰还不忘此行的目的。   “作为本地人,我的意见都写在上面了。”迟熙用平板给梅瑰发了封邮件,“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梅瑰点开一看,是张可缩放的地图。   上面不仅显示红点标注,旁边还配上了文字说明,让人一目了然,既详细又贴心。   仔细阅读完,她竖起大拇指夸奖:“厉害!”   赞完却话锋突转,她指着图上的某个地方说:“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再加几个理由。”   “你说。”   “那个……”   于是,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直至最后意见完全统一,梅瑰才把图转给了傅星樊。   傅星樊本以为宝贝妹妹只顾着玩,没想到私底下却费了不少心思,可把他感动坏了。   根据两个小家伙提供的资料再结合自身实地考察的结果,他初步选定了三个地方,准备再做第二轮探访。   此回,梅瑰由于闭关训练的关系没法参与。   一个月后,八强战打响。   梅瑰的出场BGM由《笼中玫瑰》变成了《荆棘之路》。   新音乐新气象,场下观众的哨声和掌声也更加热烈了。   在主持人介绍选手时,她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看台,隔着铁丝网寻找熟悉的身影。   老母亲、兄长大人、好基友,一个不少,她的心又定了几分。   但当她的视线扫到蒋知予时,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个女人果然来了。   而且还厚颜无耻地夹在老母亲和兄长大人之间。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呢。   谁给她的勇气?   可恶!   “说好要帮我盯着小妖精的呢?”梅瑰死死地瞪着被甩在一旁的迟熙。   迟熙双手扩在唇边,大声给好友鼓劲儿:“梅梅!必胜!梅梅!加油!”   这是在告诉她别担心,没问题吗?   梅瑰当然相信死党,她很快回神,集中注意力比赛。   但竞技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第一局,她完全压着对手打。   暴风骤雨般的攻势让观众们热血沸腾,深受感染的蒋知予也起身为梅瑰欢呼。   踩着高跟鞋的超模,那个子站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外加比举牌女郎还令人喷血的身材。   梅瑰一眼便瞟到了她。   虽是无心之举,这刹那的分神,却险些害她翻车。   对手趁其不备,一秒转守为攻,顺势把她逼至笼边,拖入地下,实施锁技,欲将其降伏。   要不是铃声响得及时,恐怕她得拍地认输。   “集中注意力,别分心!”局间休息时,姜狄边帮梅瑰按摩放松身体边叮嘱,“深呼吸,放平心态,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   梅瑰点点头,照做。   “注意控制节奏和距离。”爱徒状态有所好转,姜狄捏着她的肩膀鼓励道,“别让对手轻易下潜近身,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   语毕,他往她头上浇了一瓶冰水。   炎炎夏日,大汗淋漓。   刺骨的凉意自头顶蔓延而下,起火的身体和发昏的脑子双双被冲刷了一遍。   清醒回归,自信也跟着回来了。   “去吧!”姜狄用力拍了几拍梅瑰的背。   “哈!”梅瑰大喊一声,中气十足,给自己壮胆。   第二局,她没有再犯错,她坚决执行教练安排的战术。   开局一分钟,对手在拼拳中露出破绽。   她瞅准时机,一拳重击其下巴,以TKO的方式赢得了比赛,顺利杀进四强。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赛后主持人采访,她的眼神甚至比前几次还要可怕。   暴君不怒自威,搞得主持人也不敢多问。   回到休息室,顾不上休息的梅瑰主动找到姜狄,向他承认错误,并要求自我反省和加练。   刚才对方那记三角锁,看得姜狄心惊胆战。   他一度以为徒弟要止步八强了。   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再度发生,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不!今晚就开始。”梅瑰很倔,今天犯的错必须今天弥补,否则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恐怕不行。”姜狄偏了偏脑袋,“你家人准备了庆功宴,我已经答应了。”   循着师父所指的方向看去,梅瑰见到了自己的家人和好友,他们手捧鲜花,面带微笑,齐刷刷聚在门口等她。   按照惯例,赢了比赛,她会挨个挨个拥抱他们,以示感谢,以示欢喜。   可蒋知予居然也在。   梅瑰瞬间失了兴致:“那师父去,我自己练。”   “练什么练,走吧。”姜狄转着扇子,敲敲徒弟的木鱼脑袋,“为师的肚子都饿瘪了。”   梅瑰不敢违逆,抱着头,悻悻地跟了过去。   “梅梅,你的脖子怎么样?”   “梅梅,有没有受伤?”   “梅梅,痛不痛?难不难受?”   “梅梅,你真的好帅啊,恭喜你以绝对优势获得了胜利。”   出了门,棠瑛、傅星樊、迟熙轮流围着梅瑰转,各种嘘寒问暖,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唯独蒋知予一个人画风不一样。   梅瑰冷冷地觑着她,心想:你谁呀,梅梅也是你能叫的,少套近乎。   “你好,我叫蒋知予,知识的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的予,是你哥哥的朋友,也是你妈妈的模特。”蒋知予礼貌地向梅瑰伸出一只手。   出淤泥而不染,这解释可真清新脱俗啊,梅瑰腹诽的同时,还忍不住打量对方。   蒋知予真人比视频里看起来还高,虽然她已经长到了一米六五,却仍需要抬头仰望对方。   一对比,气势立马输了一大截。   至于脸嘛,不似呼之欲出的美胸,她属于淡颜系。   脸尖,五官很小。   浓妆,线条犀利,极具攻击性。   淡妆,轮廓清晰,让人很有保护欲。   日常生活中的穿衣品味也和T台不同,偏保守。   大夏天套着波西米亚长裙,含而不露,与她口中的莲花仙子倒颇有几分相似。   “出淤泥而不染小姐,你好。”梅瑰以打趣的方式和蒋知予握手。   “哈哈哈,你可真幽默,和台上完全两个样呢。”蒋知予笑盈盈地说道,“我粉你很久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谢谢你的支持,但我只是一名普通选手,哪有资格给别人签名啊。”梅瑰相当直接,也相当谦虚。   “……这样啊。”蒋知予准备了海报和笔,刚想递出去却被拒绝了,搞得她有些尴尬。   “等我家梅梅成了国际巨星,再帮你签啊。”见气氛不太对劲,老母亲立即跳出来打圆场,“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吃饭吧。”   “去干饭咯!”傅星樊率先响应,他牵起梅瑰的手,走在了最前头。   酒店距离赛场不远,主打临安菜,亲朋好友加教练组成员,正好十人,一个包厢。   这次,迟熙很机智,她打着尽地主之谊的幌子行请客之名,亲自邀请大家入席。   从主到客,从亲到疏,唯一的外人蒋知予被她故意安排在了近门上菜的位置,左右全是练格斗的肌肉猛男。   有美女相伴,斗士们一个个笑开了花,争先恐后上去搭讪。   面对围攻,见过大世面的名模自然游刃有余,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弄得服服帖帖。   坐在母亲和哥哥中间的梅瑰也忙得不亦乐乎。   刚落座,兜里的手机不停地发出振动声,恭喜祝贺的消息刷爆了微信。   匆匆扫过去,她挑最紧要的回。   迟熙:【是不是干得很漂亮?快夸我!】   梅瑰:【你真棒!给你点一万个赞】   迟熙:【一万个赞可不够,待会儿必须给我个拥抱】   梅瑰:【别说一个,十个都没问题】   迟熙:【不过遗憾的是,今晚没找到单聊的机会,但她看你哥哥的眼神,应该错不了】   梅瑰:【比赛时,她有什么可疑举动吗?】   迟熙:【一直找你哥哥搭话,你哥哥压根不理她,全程都在看你】   梅瑰:【干得漂亮,我得去夸夸他】   说曹操曹操到,梅瑰刚给迟熙发完消息,傅星樊的微信就来了。   傅星樊:【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第一局末的小失误吗?】   梅瑰:【一半一半吧】   傅星樊:【另一半是什么?】   梅瑰:【你和出淤泥而不染小姐很熟吗?干嘛让她坐在你和妈妈中间】   傅星樊:【哈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傅星樊:【那是老妈发的票,刚好隔开了】   梅瑰:【是吗?】   傅星樊:【我和她一共只见过几次】   傅星樊:【一次小时候的线下聚会,老妈逼我去的】   傅星樊:【第二次是老妈办秀,她当模特,我是观众】   傅星樊:【再来就是昨天和今天】   梅瑰:【线上呢?】   傅星樊:【偶尔群聊,从没单聊过】   梅瑰:【怎么感觉老妈很喜欢她的样子】   傅星樊:【那你要去问老妈了】   梅瑰:【吃完就问】   放下手机,菜陆陆续续上桌。   距离下个月比赛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梅瑰无须刻意控制体重,可以尽情放开肚子吃。   一桌山珍海味,可把她馋哭了。   在座的基本都是熟人,也不用顾及形象,直接开整。   傅星樊肠胃不好,无论参加什么级别的酒席,他都只点粥。   慢条斯理地品着,和身边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慢点,没人和你抢。”喝一口歇一会儿的他还不忘叮嘱妹妹。   “赛前脱水减重几乎要了我的老命,赢了还不得多吃点。”梅瑰咂吧着嘴说。   “蒸桑拿、泡盐浴,每天严格控制进水量,盐、糖、水果、淀粉都不吃能,碳水化合物也限量,真是苦了我家梅梅了。”傅星樊嘴里叹着气,手上筷子却不停,来回给她夹菜。   “哥哥,我想吃那个。”转盘桌,梅瑰够不着就指挥傅星樊,“还有那个……那个……”   “好好好。”傅星樊一一满足,别说菜,妹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法设法摘下来给她。   这种温馨又甜蜜的兄妹日常,在傅家天天上演,教练组的成员早已免疫。   迟熙却是第一次见,觉得特新鲜。   于是,忍不住发了条微信过去调侃。   【看他对你这么好,我感觉,无论你什么时候告白都能成功呢】   看到这行字时,梅瑰嘴里塞满了食物,差点喷出来。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吃,这下倒好。   告白一词,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和神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囧事,还有乱七八糟的心情。   什么时候说不好,偏这时候说。   万一被傅星樊看到了,可要怎么办哦。   梅瑰本想扭头确认,却迟迟不敢动,更不敢回复。   尽管迟熙没用“哥哥”或“名字”这种一目了然的字眼,她还是怕对方从她的表情亦或是眼神里瞧出什么蛛丝马迹。   噗通——噗通——   她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她的双颊、耳朵、脖子逐渐升温。   完蛋了,要暴露了。   不行,得去卫生间冲把脸,平复一下情绪。   思及此,她搁下筷子,闷着头,逃也似地离开。   可悲催的是,洗手间离包厢很远。   人生地不熟的梅瑰七拐八拐,穿过了好几条通道走廊,才在别人的指引,找到了地方。   一进去,却发现蒋知予正在对着镜子补妆。   梅瑰第一反应是,我靠,这也太巧了吧。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   因为对方也看到了她。   无奈之下,梅瑰只好硬着头往厕所隔间走。   擦身而过时,蒋知予又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喜欢星樊吗?” 第090章   闻言,梅瑰顿时停下脚步,偏头看向镜中人:“星樊!?”   没错,比起“喜欢”二字,她更加在意蒋知予对“哥哥”的称呼。   才见过几面,就叫得这么亲切!   她以为她是谁?   她凭什么?   她配吗?   “我的意思是,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涂完唇彩,蒋知予抿了抿嘴,左顾右盼,检查妆容,“而是女人对男人,毕竟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好家伙!   经典三联问尚未得到答案,又来一发灵魂拷问。   梅瑰彻底转过身,昂起头面对着蒋知予,脸上带着敌意,眼中充满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知予并没有立即回答。   她慢条斯理地将口红放回化妆包,然后再从里到外细心地检查、整理了一番。   确认无误后,她才对着镜子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明人不说暗话。”蒋知予转向梅瑰,居高临下地看着梅瑰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就出手了。”   梅瑰垂落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她的第六感没错,这女人果然在打哥哥的主意。   只不过,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勇。   敢当面与她宣战。   “我喜不喜欢,和你出不出手有什么必然关系吗?”梅瑰挺胸收腹,双手自然地背到身后,试图用气势弥补身高的不足。   蒋知予直言不讳道:“明眼人都知道,你哥哥心里只有你,若你也对他存着那份心思,恐怕谁都不是对手。”   这话,乍一听,是在表扬梅瑰。   仔细一想,不就是在套话,逼她表明立场吗?   梅瑰又不傻,才不会上当:“你喜欢的人是我哥哥,应该去向他表白,和我说再多也没用。”   蒋知予一听,立即喜上眉梢,上唇轻咬下唇,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这么说,你对他没那份心思了?”   “不好意思,我得去方便一下,憋不住了。”梅瑰翻了个白眼,不想继续搭理她。   “对不起,对不起。”蒋知予赶紧道歉让路。   进了厕所,梅瑰一点尿意也没有,心情焦躁的她在座便器前踱来踱去。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遇到情敌。   毫无经验的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一遍遍回想刚才说的话是否存在什么漏洞。   要是被对方抓到把柄,那岂不是……   想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及后果,梅瑰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她火急火燎地打开皇后公寓群,向身经百战的“前辈们”请教。   梅瑰:【@全体成员救命!出大事了!】   迟熙:【难道你在厕所遇到蒋知予了?】   梅瑰:【@四九仔 YYDS】   迟熙:【她怎么你了?摊牌了还是……】   梅瑰将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发到群里。   乔弈:【如果是我的话,会选择主动出击】   “双花白纸扇”乔弈是群里智商最高的,作为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她思维缜密、算度精深、棋风犀利,好攻好胜。   这点,和梅瑰的风格很像。   梅瑰:【抢在对手之前表白?】   乔弈:【错,抢在对手之前把对手的心思告诉对手喜欢的人】   乔弈:【因为决定这盘棋胜负的最关键棋子是King】   盛夏:【@双花白纸扇军师YYDS】   路菀:【+1】   迟熙:【+1】   梅瑰瞬间懂了。   表白这件事,她完全没必要在时间上和“情敌”较劲,毕竟感情可不分什么先来后到。   最后决定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哥哥。   而作为在“哥哥”心里占据重要分量的“妹妹”,她的态度和意见自然也不容忽视。   得到军师的指点和机油们的支持,梅瑰心里顿时有底了。   离开前,她还不忘冲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情敌竟一直在外面等她。   什么情况?   梅瑰有点慌,难道这女人预判了军师的预判?   “这家店跟迷宫似的,来的时候差点走错,所以我能不能和你一块回去?”蒋知予迈着猫步走向梅瑰,以近乎谄媚的语气讨好道。   通常情况下,梅瑰百分百会拒绝。   但这家店实在太大了,路况又特别复杂,她也没十足的把握。   于是,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   “你真好,谢谢你。”蒋知予像小媳妇似的靠着梅瑰,与她肩并肩而行。   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给梅瑰造成了一种自己是小矮人的错觉。   她很不喜欢这种压迫感,便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   走道不算宽敞,两个人之间最多也就隔了几步。   蒋知予忽然放慢步伐,垂下脑袋,唉声叹气地问道:“梅梅,你是不是也嫌我长得高?”   恰恰相反,梅瑰做梦都想长到一米七。   如果上天能赐给她一副模特身材,她夜里都会笑醒,走起路来肯定比对方还嚣张。   可这种优势放到情敌身上,她就要考虑考虑了。   “我发育早,十四岁就长到一米八了,永远只能坐最后一排,同学们动不动就嘲笑我,说是我现实版阿尼。”没有得到回应,蒋知予跟在梅瑰身后,自言自语了起来。   话音未落,她怕梅瑰不懂,又补了句:“哦,阿尼是日本漫画《进击的巨人》里的女巨人。”   梅瑰何止懂,还深受其害。   刚认识时,二次元骨灰粉summer天天给她安利。   说什么快来和我一起看巨人啊,TV制作精良,立体机动装置好帅,兵长永远的神。   在好友的洗脑下,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开了动画第一集 。   播到巨人吃主角妈那个片段,再配上燃炸的ED,她垂直入坑。   之后,她和summer一块追剧、追漫画、讨论剧情、买周边,还陪她COS过里面的角色。   结果作者没吃药,大结局烂出翔。   死忠粉Summer那叫一个气哦。   直言青春喂狗了。   不仅烧了周边泄愤,甚至打算飞去日本暗杀作者,顺带炸了他日后开的桑拿房。   并在群里放话,以后谁提巨人,和谁绝交。   梅瑰对这部作品也投入了不少感情和时间,所以特别理解、特别支持好友的做法。   蒋知予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忍不住血压飙升:“这种一话毁全篇的粪作,可算了吧。”   “哎呀,你也知道巨人?缘分啊。”遇着同好,蔫了的蒋知予立即来了精神,她追上梅瑰,兴冲冲地对她说,“我觉得阿尼特别帅。”   “帅个屁,杀了那么多人,最后还能活下来获得幸福,就离谱……”梅瑰十分讨厌这个角色,尤其结局那顿骚操作。   “你果然讨厌我。”   “???”   “阿尼虽坏,却也有温柔的一面,她只是想和父亲团聚。”   “……”   “我也只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梅瑰用余光瞟了眼蒋知予,她这是把自己代入阿尼了?   这清奇的脑回路,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   “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上学如上坟,压抑久了便患上了惊恐症。”蒋知予自顾自地说起了过往,“就当我对未来彻底失去希望之际,上天让我在病友群遇到了你哥哥。”   说到傅星樊,梅瑰可不困了。   关于他俩是如何相遇的,她的哥哥只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无比好奇的她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   “他说,个子是天生的,既然不能把腿锯掉,不妨好好利用,把它当作优势,比如模特之类的。”谈及傅星樊,蒋知予脸上洋溢起了从未有过的欢喜。   他们相识那年,傅星樊多少岁,梅瑰无从得知。   对话却很符合他的风格。   患上惊恐症的哥哥,表面像只扎人的刺猬,实际却把温柔刻进了骨子里。   同病相怜也好,同情怜悯也罢。   看似无心之举,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人带去温暖与帮助,从而改变他们的一生。   身为其中一员,梅瑰很明白蒋知予的心情。   何其有幸,得遇吾卿。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托他的福,我才能认识糖糖老师,我才得以走上模特之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用下半生的时间来报答他。”蒋知予拦住梅瑰的去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你是她最在意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   梅瑰条件反射地甩开了蒋知予的手:“感情的事,谁也帮不了你。”   “我很知足,只要你多和我说说他的事就行。”蒋知予向前一步,欲故技重施。   “别过来。”梅瑰机警地跳开与蒋知予拉开一米以上的距离,“我不喜欢不熟的人靠我太近。”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蒋知予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我这个病虽然痊愈了,但偶尔情绪还是会失控,真的很抱歉,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不好的回忆倒没有,以后别再这样了。”梅瑰不怪她。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蒋知予不停鞠躬道谢。   “你先吧。”梅瑰屈臂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她走前面。   蒋知予乖乖转身,两只手死死地拽着化妆包,脚踩莲步,款款而行。   等她走远了,梅瑰方才动身。   从背后看去,那玲珑有致,摇曳生姿的背影真真美极了。   不过欣赏归欣赏,做朋友就算了。   哪怕她们不是情敌,三观也合不到一块。   之后,二人一路无言。   回到包厢时,在座的众人纷纷吐槽她俩好慢。   蒋知予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告诉大家,自己迷路,多亏了梅瑰才找到根据地。   害羞的美人外加滑稽的形容,把男女老少逗得哈哈大笑。   梅瑰也不甘示弱,主动把锅揽上身,滔滔不绝地演了起来。   什么要不是美女姐姐好心带上她这只小尾巴,搞不好今晚得在茅厕想屁吃。   两位一唱一和,堪比说双簧,将原本就融洽的气氛炒得更加热烈。   喝得面红耳赤的姜狄有些飘了,带头起哄,直夸她俩感情好,有姐妹相。   听到这话,蒋知予谦虚地表示自己没那个福气。   梅瑰脸上挂着笑意,始终不表态,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刚才那是演戏呢,和她当姐妹,下辈子也不可能。”   哪里晓得,这厢心声刚落,老母亲又来凑热闹了。   她端着酒走到蒋知予身边,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手举杯敬姜狄:“师父,你这主意不错啊。”   姜狄左手执扇,右手碰杯,笑呵呵地道:“这么一看,你俩更像姐妹。”   突如其来的吹捧让棠瑛笑得合不拢嘴,一连敬了师父三杯,姐姐妹妹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几句话的功夫,梅瑰的心情像坐山车似的,直上直下,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师父他老人家马匹拍得太到位,否则老母亲脑子一热,真让她和蒋知予结拜……   那场面,她简直不敢想。   “不愧是师父!自己拱的火自己灭!”梅瑰朝姜狄竖竖大拇指,用眼神向他表示感谢。   Get到爱的电波,姜狄立马回了一个单眼wink。   堂堂大侠,豪气干云,偏要做不符合自己气质的动作。   结果学不来,硬眨,搞得面部肌肉僵硬成了挤眉弄眼,又丑又萌,十分喜感。   梅瑰差点笑喷。   心情有所好转,她抄起筷子,继续大吃特吃。   喝碗粥的傅星樊则再次充当起了妹妹的夹菜机器。   出去转了一圈,梅瑰总算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身边人了。   她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开口:“哥哥,回家之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傅星樊双眼放光:“那今晚咱们就回家。”   “今晚!?”梅瑰惊呆了。   按照原计划,比赛结束,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决定在原地休整一两天再走。   岂料,她一句话就让他哥哥擅自更改了行程。   梅瑰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扫视一圈。   老母亲、教练组成员都喝得醉醺醺的。   且不说这状态能不能连夜赶路,行李也来不及收拾呢。   “我们先回去。”傅星樊急不可耐地解释,“要不然今晚铁定失眠。”   换位思考,如果哥哥有重要的事告诉自己,梅瑰觉得自己一秒钟也等不了。   “好吧,不过妈妈和师父那边,你去说。”她爽快地答应了,“我去和迟熙道别。”   傅星樊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二人分头行动。   老母亲和师父在一旁划拳,旁边的座位空了,梅瑰挪挪屁股往迟熙那边靠。   “尽管舍不得,但还是祝你一路顺风。”兄妹俩的对话,迟熙全听到了,她举起饮料敬梅瑰,“回去后,记得及时汇报情况,我们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叮——   撞杯声,清脆而悠远。   今日暂别离,他日再相聚。   一切尽在“酒”中。   一杯下肚,傅星樊亦成功说服了老母亲和教练。   酒席接近尾声时,两兄妹得以提前离场。   临安距离申城一百多公里,开车不过一两个小时。   出了酒店,二人叫了辆的士,趁着夜色踏上了返乡之旅。   一上车,傅星樊便迫不及待地问梅瑰:“什么重要事?快说快说。”   半明半灭间,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泛起了奇异的光芒,好像小朋友期待礼物一样开心。   四目相接,他那满载童真的表情,一下子就把梅瑰吸进去了。   对视的过程中,她不断在想,得知有人喜欢他,他又会呈现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目瞪口呆?   面无表情?   不屑一顾?   兴致寥寥?   还是……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哥哥。”眼前人迟迟没有动静,傅星樊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力道不大不小。   痛觉神经受到刺激,梅瑰不得不回神,她鼓起腮帮,求饶:“好好好,我说。”   傅星樊这才放手。   梅瑰揉着双颊,含糊不清地嘟囔:“蒋知予喜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巨人这段,着实被结局恶心到了,写文时夹带了强烈的个人情绪   至于最后一话以及整部作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纯属个人喜好   若意见不同,请无视,切勿人生攻击 第091章   傅星樊没听清:“什么?”   “哎……”梅瑰郁闷地叹了口气,待酸疼彻底缓解,她清清嗓子,拔高音量,一字一顿,“蒋知予,喜欢你。”   语毕,她即刻观察起了傅星樊的脸色。   很遗憾,和她先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从妹妹嘴里听到有人喜欢自己,傅星樊显得很失望。   他挺得笔直的上半身泄气地往后靠,脑门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   ——就这!?   梅瑰愣了一会儿,而后心中暗爽。   太好啦!   哥哥对那个女人不感兴趣。   嘿嘿。   “她还跟我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梅瑰强忍着笑意,模仿蒋知予的口吻,把二人在厕所的对话复述给傅星樊听。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傅星樊歪歪脑袋,他压根没有一点印象。   “具体什么时候,她也没说。”   “……”   “哥哥,如果她真的向你告白,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用问,当然是拒绝她啦。”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傅星樊眉头微挑,暗暗在心里回味。   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梅梅……”他一把搂住梅瑰的肩膀,轻唤她的小名,“你放心,哥哥对那些不感兴趣,哥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陪在你身边。”   梅瑰顺势依偎在傅星樊的肩头。   熟悉的糖果香与若有似无的心跳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团团包裹进他特有的温暖里。   她缓缓闭上眼睛,沉入那令她无比心安的港湾。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最大的愿望也是陪在他身边。   唯一的不同是,现在“妹妹”的位置,已经无法满足她。   终有一天,她会和蒋知予一样,向他倾吐真正的心声。   到时,结果又将如何呢?   梅瑰不敢想。   在拿到B级赛冠军之前,在成年之前,还是先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   而得到想要的答复后,梅瑰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哪怕日后蒋知予杀到家里来表白,她也不担心。   可等呀等,等到开学,情敌也没上门。   倒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狗仔,率先在八卦网站上刊载了傅星樊和蒋知予的照片。   同乘出租、一块看格斗比赛、酒店出双入对,一张不少,张张怼脸。   ——国际超模即将升级为豪门阔太!   吸睛的标题、俊男加美女、豪门狗血恋,让这则词条很快冲上热搜榜。   梅瑰本来不怎么关心,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真的。   去到学校,大家居然全在讨论。   无论什么年级。   无论男女。   基本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觉得他们很般配,甚至还有老师在课堂上磕起了CP。   说什么他们是BG之光,言情小说照进现实,简直是颜狗的盛宴。   吃瓜吃到自家,直接给梅瑰整懵了。   从前,她对蒋知予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令人血脉喷张的魔鬼身材上,以及走过维密秀。   如今这架势,仿佛让她嗅到了饭圈的恶臭味。   傅星樊在学校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他的那些女友粉、老婆粉对他身边的女性恨之入骨。   她这个当妹妹的,从高一到高三,可没少被黑。   怎么轮到蒋知予,风向就一边倒了呢?   抱着探究的心态,梅瑰重新查了一遍她的履历。   果不其然。   出淤泥而不染小姐在国外走遍顶级秀。   在国内广告、综艺、电影……资源也是一个接一个。   曝光度、热度、各项数据,竟不亚于娱乐圈一线明星。   可谓是模特界的顶流。   一条假新闻也有无数人转发。   微博那些死忠粉、路人粉清一色的表示支持。   评论区一水的“哥哥姐姐绝配”、“好甜好好磕,我又相信爱情了”、“你们快去结婚,领证钱我出”。   若不是梅瑰知晓内情,几乎就要被那些空瓶言论给洗脑了。   真奇怪!!!   这么短的时间,到底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的水军和数据女工?   这么干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   炒作?   捆绑?   是蒋知予背后的资本还是她本人?   一连串的问题,让梅瑰疑惑不已。   她很担忧“绯闻男主”的处境,打电话过去,对方手机一直占线,发微信也不回。   估计是被接到消息“慕名而来”的各路人士给搞烦了,迫不得已选择了关机。   算了,等放学再问吧。   “梅瑰学姐,我家女神真的在和大神谈恋爱吗?”   “梅瑰同学,如果对象是蒋女神的话,我选择祝福他们。”   “梅瑰大佬,我是他俩的CP粉,你能不能帮我要张签名照?记得要合照哦。”   “还有我……还有我……”   下了课,梅瑰的座位被一群脑残粉围得水泄不通。   同年级的同学、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吵得她脑袋都快炸了。   “麻烦让一让。”收拾好书包,梅瑰摊摊手,希望大家能借个光。   狂热粉追星上头,哪还有什么理智,不但不让路,后面的还一直往前挤。   见状,梅瑰一拳捶在桌子上。   砰,一声巨响,桌子连带凳子震了三震。   这时,被热情冲昏头脑的粉丝才清醒过来,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格斗高手,惹不起。   “不帮就不帮,凶什么凶。”   “找你帮忙是看得起你。”   “你以为你是谁?赢了几场比赛就了不起啦。”   “一个养女,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哼,别得意,你很快就要失宠了。”   胆小的作鸟兽散,胆大的不甘心,夹着尾巴逃跑前还不忘吐口唾沫,恶心一下别人。   好在梅瑰有一颗大心脏,早见怪不怪。   为了快点见到哥哥,她一路小跑。   跑到距离校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她一眼便发现了傅星樊的车。   但奇怪的是,车窗没开。   走近了,才发现周围有不少记者。   可惜,车后座蹲着一只雪白的神兽,它瞪着圆圆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结果一群人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只能扛着长|枪|短|炮,躲在远处偷拍。   “小白,我来了。”梅瑰大大方方打开车门,扑向狗子,“今天辛苦你了,是不是累坏了?”   一天没见,她抱着小白又亲又揉,恨不得把小家伙撸秃噜皮。   小白兴奋地在梅瑰身上反复横跳,嘤嘤嘤的,把她的手和脸舔了几个来回。   “梅梅,没事吧?”傅星樊抽出几张湿纸巾递给梅瑰,然后再启动车子。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遇到了几个狂热粉,都被我给打发了。”梅瑰边擦脸边回答,“哥哥呢?有没有怎么样?”   “也不知那群苍蝇从哪弄到的号码,搞得我只能关机。”傅星樊把黑屏的手机丢到扶手箱里,“家外边一堆娱记,没想到学校也有,幸好小白在。”   “小白,那些都是坏人,千万不能让他们靠近哥哥。”梅瑰拍拍狗头,指着窗外的记者说。   “汪汪汪——”   “乖啦乖啦。”小白表现神勇,梅瑰拆开一袋鸡肉干奖励它。   “都怪哥哥不好,让你在学校受委屈了。”傅星樊满脸歉意,“不过,老妈已经联系了对方的经纪人,要求他们尽快做出回应,否则她会亲自出面澄清。”   “哥哥放心啦,你妹妹我怎么可能在学校受委屈。”梅瑰拍拍胸脯,笑着保证,“但我怀疑照片是蒋知予放的。”   “我也这么认为,照片比摆拍还清晰。”看到新闻的那一刻,傅星樊血压拉满,“哼,她肯定不会承认。”   “要不要让路菀出马?”   “不用麻烦你朋友,老妈说全权交给她处理。”   “妈妈打算怎么处理?”   “明年的国风秀,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合作。”   “哇……那妈妈岂不是损失很大?作为模特,她业务能力应该没得说。”   “奈何绯闻太多,我们傅家惹不起,老妈原话。”   “而且粉丝都很疯,确实惹不起,怕了怕了。”梅瑰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这样一来,四强战,她肯定不会再去了吧。”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   绯闻在热搜上足足挂了三天,蒋知予才出面回应。   ——我们没有交往。   ——傅星樊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   短短两句话,言简意赅,澄清的同时也给人留下了新的遐想。   手段不可谓不高。   最绝的是,四强战,蒋知予带着几位保镖,高调现身,以“粉丝”的名义,现场为梅瑰加油助威。   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与傅家母子相邻。   梅瑰的第一反应——这女人是诚心来膈应他们全家的吧?   真晦气!   棠瑛心里也是这么想,但双方合作尚未结束,她也不好当着其他观众和记者的面甩脸子。   既然对方想演,她就陪她演。   可傅家大少爷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全程无视,连招呼都不打。   梅瑰这边呢,第一次由于经验不足,分神了。   第二次,她发誓,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未来,她还要登上更大的舞台,面对更多的考验。   UFC的职业选手有不少人嘴特别贱,不是喷垃圾话,就是人生攻击,甚至还有拦车打砸的。   个别极端粉丝和没素质的团队成员时不时在比赛期间,隔着笼子挑衅干扰选手。   相比之下,这算个屁!   师父常说:“作为运动员,心理素质越好,技战术水平越高。想要成为超一流的顶尖高手,遇到逆境或突发状况时,如何进行自我心理调节和情绪控制,不仅决定了比赛的成败,还决定着人生的成败。”   十五岁之前,无依无靠,什么都得自己上。   为了还债拼命练习打比赛,一场都输不起。   十五岁之后,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事都有人兜底,顺风顺水,结果飘了。   在家里、在别人眼中,她是千金大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赛场上可没有什么公主,对手不会让着你。   竞技体育,菜即原罪。   必须跨过这道坎。   下定决心,梅瑰想了个办法,她把对手当成蒋知予,拳拳到肉,招招犀利,毫不留情。   这样既能集中注意力,又能解气。   只是苦了对手,两局下来直接被揍成了猪头。   出于保护队员的目的,教练组主动扔白毛巾投降。   梅瑰毫无悬念地杀进了决赛,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   赛后,蒋知予捧了一大束鲜花,打着祝贺的幌子前来道歉。   她委屈巴巴地控诉,那些照片是对家为了黑她才发的,她不是故意要给大家添麻烦的,她很抱歉,希望梅瑰他们能原谅她。   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装什么白莲花呢。   梅瑰才不信。   但看在蒋知予和老母亲还有合约的份上,没必要撕破脸。   她扬起公式化的笑容,直言没关系,还盛情地邀请对方来看决赛。   这可把蒋知予高兴坏了,她说无论多忙,都一定会到场。   “……你认真的?”妹妹这番操作,把傅星樊看迷惑了,自打蒋知予把自己拉下水后,他就特别烦她,不仅退了病友群,还把她拉黑了。   “她不来,我拿谁当靶子。”梅瑰对着蒋知予渐行渐远的背影,摆出拳击站架,左右开弓,勾拳、直拳、摆拳轮着展示,“刚才,我还没揍过瘾呢。”   傅星樊长舒一口气:“哥哥本来还在担心,你会被她影响呢。”   梅瑰踮起脚尖,左手勾住傅星樊的脖子,右手绕着前方指了一圈:“你妹妹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怎会被一粒小小的尘埃绊住。”   “哈哈。”傅星樊自然地回搂梅瑰的腰,“那哥哥就提前预祝你夺冠。”   岁末年初,辞旧迎新,经过大半年的激烈角逐,昆仑决B级赛终于迎来收官之战。   承兄长吉言,梅瑰不负众望,兵不血刃,斩下冠军,成功拿到A级赛选手约。   在庆祝仪式上,不请自来的蒋知予竟拉着梅瑰的手,亲切地表示愿意免费教她走台步。   梅瑰满头问号,这人怎么没点AC数呢,竟把客套当真了。   老母亲的确说到做到。   为了国风展,她辛辛苦苦筹备了近一年时间。   期间不止一次提过,为了庆祝她的十八岁成人礼,会让她压轴出场。   由于备战关系,她其实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比赛结束才想起来。   仔细算算只剩下一个月时间了,还来得及吗?   她可从未上过T台,连高跟鞋都踩不好。   但也用不着蒋知予来教,业务能力牛逼的模特又不止她一个。   可正当梅瑰准备拒绝之际,教练组的那帮大老爷们却替她答应了。   因为国风展需要大量符合气质的模特,侠客俱乐部的选手和教练们,个个英姿飒爽,阳刚气十足,最适合展现中华之美。   当初,他们接到邀请时,那叫一个纠结哦。   想穿漂亮衣服上台拉风一把,又怕实力不行拉跨。   现在美女主动相帮,他们不知多开心,仿佛捡到了宝。   看着大家跃跃欲试的模样,梅瑰也不好扫大家的兴。   到时,她教她的,他们学他们的,她另外找人恶补,不就解决了。   难题搞定,梅瑰打算疯玩一场,好好放松放松。   可不等她high起来,师父大人又找上了门。   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了三件事。   第一,过完年,高三进入最后一个学期,升学、打职业还是边学边练,必须有所抉择。   第二,A级赛的强度与难度远超B级赛,现有的训练内容远远跟不上节奏,必须调整。   第三,成年之后的职业规划,侠客俱乐部在国内虽算得上顶级,但按照团队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助她登上UFC的王座。   梅瑰听毕,陷入了深深地思考当中。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不知不觉中,她又走到了人生的另一个十字路口。   三年前,十五岁的她阴差阳错地遇见了傅星樊,得以逆天改命。   三年之后,年满十八的她,又将何去何从呢? 第092章   成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责任。   意味着可以献血了。   意味着高中毕业,走向社会。   意味着精神、财务、情感上的独立。   还有……   梅瑰暂时想不到了。   往日训练或比赛时,闭上眼睛,她可以轻松地在脑内进行预演。   下一个动作怎么做,对手的反应及其预判、走位。   乃至于场上形势……   所有的所有,一清二楚,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因为摆在她面前的路永远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胜利。   赢!赢!赢!   可眼下哪怕睁着眼睛,她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接连斩获两个大赛冠军,国内外好几所高校都向她发来了offer。   她不用挤千军万马过高考独木桥的那条道。   选一个心意的地方、心意的学校,读读书打打比赛,她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因为格斗赛事密度低,技术含量大于身体素质,他们的运动寿命往往比普通运动长许多,UFC各级别十强选手很多都在四十上下。   所以,读完大学再转职业也完全来得及。   可师父却说,A级赛的激烈程度远超B级赛。   言下之意,她必须拿出更多的时间训练。   这两年到处参赛,她的学习成绩明显不如高一那会儿。   考前突击复习,临时抱佛脚,有多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虽说大学不像高中那么紧张,可以摸摸鱼、偷偷懒。   长此以往,和混文凭有什么区别。   她不愿意。   那么先打职业,功成名就后再退役学习呢?   呵,功成名就,说起来简单。   侠客俱乐部实力不足,想要更上一层楼,只能换团队。   比如ATT、阿尔法、AKA、Kings这种国外顶级战队。   然而现阶段,梅瑰压根没有出国的想法。   她实在太恋家了。   她舍不得哥哥,舍不得小白,舍不得妈妈,舍不得师父,舍不得俱乐部,以及申城的一切。   可坚持留在国内,几时能出头呢?   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不得而知。   到时,她还有那个闲情逸致读书吗?   哎,太难啊。   有时候选择多了,也会令人产生困扰。   好在,梅瑰并非孤家寡人,她还有关心她的家人和朋友。   老母亲一直采取放养模式,只要儿女们开心,他们干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   老父亲再经历了儿子犯病事件后,心态也佛了。   他告诉梅瑰,不想出国没关系,他会把她想要的团队请到家里来。   最贴心的当属傅星樊,他给出的建议是,可以一点一点从小事开始考虑。   比如大学想念什么专业。   关于这一点,梅瑰早就想好了。   再得知傅星樊是金融专业毕业之后的,她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和他一样。   只可惜,她没有收到他母校的offer。   仅凭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距离往年的录取分数线还差那么几十分。   下学期,如果减少练习时间或者不练习,卯足劲冲刺,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但彻底放弃比赛,尤其还是A级赛,她办不到啊。   举棋不定之际,傅星樊又说别想着钻牛角尖走极端,也别想着鱼和熊掌兼得。   别人的意见终究只是个参考。   有得才有失,正视内心,时间和欲|望自会帮你在夹缝中找寻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条道。   好比忽然灵感乍现,打通任督二脉的那种感觉。   然后,无论她作何决定,无论她去哪里,他都会尊重她,陪在她身边。   上天入地,国内国外,永不分离。   至于皇后公寓群的小伙伴,里面已经有活生生的例子了。   乔弈,十六岁登顶,一波三连冠,在十八岁这年选择急流勇退,来年秋天准备进入大学深造,一边当包租婆一边追青梅竹马。   从小走职业的盛夏差不多也是这个路子,等拿到冬奥会金牌达成大满贯成就便火速退役,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因此她俩一致建议,趁年轻先搞事业,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梅瑰一听,顿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斗志昂扬,内心随之升起一股渴望与冲动。   她现在手感正热,气势正旺,进入A级赛就能和国内外一众高手过招了。   如果能顺利打败他们,捧起金腰带,她将以新科冠军的身份杀进S级赛,参与诸神之战。   只要车翻前冠军,极有可能签约UFC。   三年三冠,逐梦国际。   哇塞,想想都刺激。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专职打比赛!   读书再见!   学校再见!   UFC,我来了!   同为运动员,年纪相仿的她们所取得的成绩和达到的高度,引起了梅瑰强烈的共鸣与向往。   羡慕敬佩,同频振动,热血沸腾……   各式各样的情绪在内心交织碰撞,激起滔天巨浪,让她的身体和灵魂不禁颤抖,甚至连DNA都动了。   她终于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自己的未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灵光乍现,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吗?   没错的,一定是这样。   梅瑰激动到原地爆炸。   “梅梅,抽什么疯呢?马上就轮到我们出场了。”   “你可是今天的压轴嘉宾,表情全崩,想把观众吓死吗?”   “暴君玫瑰来了,大家快逃呀……”   “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穿透耳帘穿入脑海,得意忘形的梅瑰这才从臆想当中抽出身来,原来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准备参加服装秀。   反正在后台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开个小差思考一下人生,权当打发时间。   哪里晓得,越想越投入,越想越沉浸,结果闹了笑话。   “我我我我……”梅瑰的脸唰地红了,却故作镇定,强行为自己挽尊,“那是因为太紧张了,给自己加油减压呢。”   “就你这身装备,不用穿高跟鞋,不用讲究台步,全程自由发挥,还有我们在前面给你打头阵,完全没必要紧张啦。”姜狄淡定地耍起手中的偃月刀,比玩折扇还溜。   “就是……就是……”侠客俱乐部的教职人员跟着附和。   梅瑰低下头,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今日的秀,主打传统文化。   百分之九十九的服饰以青花瓷和水墨画为元素,由超模蒋知予担任开场嘉宾。   之后为庆祝爱子爱女生日,作为设计的老母亲还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特别的表演。   两位主角,披甲上阵,带领侠客俱乐部的教练、运动员组成了一个“甲胄男团”,以走秀的形式恭贺梅瑰步入成人行列。   傅星樊一身戎装,手持长|枪,气场十足,荷尔蒙爆棚,活脱脱一副征战沙场的将军模样。   梅瑰则女扮男装。   上披亮色铠甲,内衬马面褶裙,腰部以束带固定,脚踩高靿皮靴,头扎马尾配小冠,额前点缀抹额,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女将军。   姜狄及其门人扮演小兵,待号角吹响,便随二位将军冲锋陷阵。   练格斗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江湖。   此番穿越时空化身古代战士,在T台上展示金戈铁马,驰骋疆场,可比普通走秀有趣多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学模特走台步,放飞自我,恣意妄为,爱咋咋。   “……还紧张吗?”傅星樊一手扛着长|枪,一手伸到梅瑰面前,“紧张的话,可以牵着哥哥的手,反正也没规定不许两个人一起走。”   近在咫尺的手掌,掌白而软,面大而厚,掌心的纹路清晰而干净,传统的算命看相师父定会夸他运势好、命富贵。   而对于梅瑰来说,他永远都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茫茫大海中的一座灯塔,浩瀚星河中最亮的那颗星,指引着她前进。   她笑着握住傅星樊的手:“正好充充电。”   傅星樊翻过手掌,十指相扣:“彼此彼此。”   梅瑰缓缓抬起头,双目灼灼地凝视着他的脸。   老母亲说的一点也没错,虽然甲胄不算汉服,但穿上古人服饰的他,实在太太太太好看了。   好看到用任何美好的词汇形容都不为过。   和现代装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却更加吸引她。   看着看着,心头浮动,邪念丛生。   梅瑰鬼使神差地抽出剑,架在傅星樊的脖子上,以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这位将军生得如此俊俏,不如随在下回山寨当压寨夫君,可好?”   此话一出,正主尚未表态,周遭的吃瓜群众倒是率先炸了锅,纷纷起哄。   “夭寿!傅家小娘子劫色了!劫色了!”   “傅家大将军,快答应她!快答应她!”   “压寨夫君!压寨夫君!压寨夫君!”   T台上鼓声雷动,乐曲激昂。   后台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士兵们揭竿起义了呢。   面对众人的打趣,被围在中央的傅星樊总有种入了贼窝的感觉,四面八方全是挥舞着大刀敌人,只余他一人孤军奋战。   架在脖子上的剑,没有开刃,却冰冷异常,仿佛他不答应,下一秒,他的皮肤、他的咽喉、他的血管就会被持刀之人划开。   身临其境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紧张到窒息。   但傅星樊并不害怕。   四目相接,他满心满眼都映着那位口出狂言的翩翩少年郎。   那清阔疏朗的眉眼,隐隐散发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字一句。   既有女儿的娇媚,又兼具男儿的气魄,毫不矫揉造作。   拔剑出鞘,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看得他眼花缭乱,肾上腺素飙升,亢奋不已。   此等人间极品前来劫色,岂有不从之理。   傅星樊扔掉手中的长|枪,高举双手投降:“好……”   啪啪啪。   “好”字的音只发了一半,便被几声突兀的掌声给淹没了。   “别闹了别闹了,该到你们上场了,快准备快准备。”走完秀回到后台的蒋知予拍拍手,打断了大家的兴致。   “蒋老师,您刚才走得实在太棒了。”   “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走好,争取不让您失望。”   “来来来,咱们快按蒋老师先前教我们的,摆好姿势。”   开场抹杀记者观众无数菲林的超模一出现,吃瓜群众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她那边。   蒋知予先纠正他们的姿态,待众人各就各位后,她又挥舞双拳,给他们鼓劲加油:“这段日子,你们每一个人都训练得很认真,很刻苦,我相信你们肯定没问题的。”   “对对对,名师出高徒,肯定没问题。”   “大家加油!”   “冲鸭——”   “啧啧,才一个月功夫,混得倒挺熟。”教练组成员积极响应,梅瑰皱皱眉头,不甘心地开口,差一点她就能听到傅星樊的回答了,“真讨厌。”   “别生气。”傅星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梅瑰身上,他抬起他们交握的手,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这次,你可要听好咯。”   梅瑰瞳孔紧缩,呼吸凝滞,深陷嘈杂当中,她的耳畔却静得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幻想过无数次的那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可她还没有真正的表白呢。   刚才只是心血来潮,他真的懂她的意思吗?   不懂的话,即便答应,也作不得数呀。   怎么办?   要阻止吗?   “大少爷,你也别光顾着和妹妹玩,快去准备啦。”把徒子徒孙安排妥当了,蒋知予又当起了兄妹二人的电灯泡。   不过这回,梅瑰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感激。   打扰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傅星樊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与嫌弃。   蒋知予却不以为意,她大大咧咧地走到傅星樊身边:“大家都排好队了,就等你俩了。”   傅星樊不爽地冷哼一声:“谢谢蒋老师提醒。”   语毕,他不舍地放开梅瑰的手,旁若无人地叮嘱道:“没事的,待会儿乖乖跟在哥哥身后,看哥哥怎么走就好了。”   交代完毕,他捡起地上的长|枪,与大部队汇合。   “妹妹满口虎狼之词,哥哥也不甘示弱,真不愧是一家人。”热恋贴了冷屁股,巨大的落差使得蒋知予说话阴阳怪气,酸不溜秋。   “那是。”梅瑰昂首挺胸,紧跟傅星樊的步伐。   “你果然喜欢他。”擦身而过之际,蒋知予双手抱臂,余光轻瞥,那双在浓妆遮掩下魅惑众生的眼睛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梅瑰没有停下脚步,亦未看蒋知予一眼,她甩了甩手中的剑,萧洒入鞘:“没错。”   她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似乎不是在回答问题,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傅星樊说,关于未来,可以一点一点从小事开始考虑。   过了十二点,她就满十八周岁了。   所以,她决定,成年后要做的第一件小事,就是向他表白。   闻言,蒋知予先是一怔,而后绷直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那我祝你成功。”   她的嗓音比梅瑰的还要平淡,淡到听不出一丝情绪。   梅瑰不知道她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讽刺,更不知道她听完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即使像上次一样,被有心人曝光,她也不在意。   即使失败,也阻挡不了她追求幸福,追求梦想的脚步。   强烈的欲|望,蛮狠地侵蚀了梅瑰的理智。   满溢而出的爱意,完全占据了梅瑰的心。   她已经不想等了,今晚必须告诉他。   从前,棠瑛带梅瑰看过不少秀,作为观众,她的关注点都在模特姐姐们的大长腿上。   又细又直又长,比例逆天,就没有她们踩不了的点,唯有惊叹花痴的份。   如今,她也成了她们其中的一员。   从幕后走到台前的刹那,无数灯光聚焦在她身上,踩得好好的节拍突然被打乱了,害得她好想退回去重新来过。   所幸,目及所处,有她最熟悉的身影。   只要跟着他,便能顺利抵达彼岸。   于是,在傅星樊的带领下,梅瑰迅速调整心态,尽情地展现自己的风采。   拔剑入鞘,劈砍斩击,刺突平扫,所有能想到的招数,她全用上了。   煮酒论英雄,执剑闯天涯。   她做了十几年的江湖武侠梦,终于在这条不算宽敞的延展台上得以圆满。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甲胄男团倾情为大家献上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大秀。   表演完美落幕后,设计师捧着花束登场,与全体观众及演职人员,齐声祝福两位寿星生日快乐。   十八岁的璀璨灯光和十六岁的绚烂烟火,一样美,一样值得铭记。   庆功宴,依旧热闹。   切完蛋糕,许下心愿,吹灭蜡烛,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时间来到一月二十四日。   成人后的第一秒钟。   梅瑰迫不及待地拉着傅星樊逃离party,来到中庭看喷泉。   夜空星辰,泉水淙淙,静谧无人,正是告白的好场所。   “哥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梅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腰间的宝剑,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剑柄。   厌倦了灯光与吵闹的傅星樊撩起盔甲,跳上喷泉台,双手撑在光洁的大理石面上,两只脚不安分地来回踢荡:“别又是那个女人的事。”   “不是。”梅瑰斩钉截铁道。   原本歪着脑袋观察池中金鱼的傅星樊倏地回首,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耸着肩膀,仰面看着梅瑰的他,语气调皮,如坠繁星的眼眸满怀期待。   “是……”傅星樊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短暂对视,梅瑰心虚地撇开了视线,她的头埋得很低,舌头在嘴里乱打转,后面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啊,哥哥知道了。”梅瑰欲言又止,傅星樊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手呈枪型指着她的胸口,“是不是关于今年的生日愿望?”   砰!   明明是假把式,梅瑰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中了一枪。   好痛……好疼……   她咽了咽口水,摊开手掌覆盖在胸房之上。   “说吧,无论什么愿望,哥哥都会满足你。”傅星樊大方地摊摊手。   双手张开,形似拥抱的姿态,梅瑰覆在心脏上的手一点一点收拢,指尖慢慢抠进甲片的连接处,皮革与铁与皮肤发生轻微的摩擦,产生了细微的声响和花火。   好吵……好热……   痛感扩散,耳鸣不断,脑子陷入一片空白的梅瑰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声若蚊蝇地说道:“我想要哥哥。”   “哥哥本来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不是兄妹之间的属于,而是异性之间的属于。”   “……”   “我喜欢你,傅星樊。”   深埋心底几年的话语犹如一串冲天炮仗,将她的世界彻底点燃。   劈里啪啦,威力十足。   所有的一切瞬间炸开了花,遍地狼藉。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被残忍地破坏,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也被无情地碾碎。   一道道裂痕,张牙舞爪,试图把她撕裂,吞噬。   唯有他的成全,方能将她从挣扎和混乱中拯救出来,方能将她的世界复原,重新焕发生机。   可是等了很久,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   周遭静得可怕。   梅瑰心惊胆战地睁开眼睛,闯入视野的竟是她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第093章   如果成功,两情相悦,这将是梅瑰收到的最好的成人礼礼物。   不幸失败,她也做好了万全准备,根据傅星樊的反应来制定对策。   假设他态度很强硬,甚至生气发怒,她就说自己还沉浸在秀中尚未出戏,开个玩笑而已。   反之,则暂且作罢,等以后有更好的机会再试一次。   最怕的一种情况就是他模棱两可,那样就比较难办了。   岂料,千算万算,她还是算漏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傅星樊听完她的表白,竟然旧疾发作。   他痛苦地倒在喷泉台上,四肢蜷缩,面如菜色,额头布满汗渍。   无声无息,毫无预兆。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意识拒绝了她。   咯噔!!!   残酷的事实,砸得梅瑰的心重重地往下沉。   咻——   一路急落狂跌,直至坠入黑不见底的深渊,永无生还的可能。   她的世界就此崩塌毁灭。   可她的精神寄托不能死。   但换衣服太麻烦,还穿着盔甲的梅瑰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粒药,一根糖。   无奈之下,她只能打电话向老母亲求救。   当棠瑛带着众人赶来时,无比悔恨,无比愧疚,无比慌乱的梅瑰,除了对不起,已然说不出任何话。   最后的最后,她那荒芜到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的世界,仅剩嘀嘟嘀嘟的响音,在晦暗的空中回环往复,不停盘旋。   【完了,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真是一个大笨蛋,我该怎么办】   微信消息铺天盖地的祝福,还有红包雨。   梅瑰却像具丢了魂的木偶,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手上捧着冰冷的手机,眼睛时刻关注着VIP病房的情况。   傅星樊正躺在里面接受治疗,病情似乎比山城那次来得还急,还严重。   老母亲和老父亲守在里面等结果,她却没有勇气迈进那道门。   如果傅星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令她脸红心跳,甜甜蜜蜜的告白行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结果因为她的一己之私,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为了减轻罪恶感,她不得不向基友们求助,忏悔。   皇后公寓群的小伙伴纷纷安慰她,帮她出谋划策。   只有黎初回:【要不要跟我一起私奔?】   梅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认真的。”   梅瑰死死地盯着屏幕,最后一条消息是自己发的。   对方没有回复,不见文字,不见语音,不见撤回,她却奇迹般地听到了黎初的声音。   呵,居然产生了幻觉。   真是可笑。   梅瑰:【我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没有开玩笑,我认真的。”   对话框依然什么都没有,黎初的声音却比之前还要大,还要清晰。   不是幻觉!   梅瑰的手顿在半空,脑子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根本转不过来。   怔了好一会儿,她才机械地抬起头。   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陷入黑暗中,她浑浊黯淡的眼睛却忽然一亮。   不知何时,她的身边竟多了一个人,那模样像极了黎初。   可她不敢认!   以为自己眼花了。   上次和她视频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半个月前?   那时的她,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无论加不加滤镜,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但眼前的家伙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一身黑大衣配破洞牛仔裤,又潮又酷。   堪堪及肩的碎发成了利落的短发,勾人夺魄的狐狸眼亦少了几分锋利,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上镜脸,愈加英气,轮廓也愈加鲜明。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一点妆都没化,发卡和耳环也全不见了踪影。   这真的是黎初吗?   才多长时间不见,怎么完全变了个人?   梅瑰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争气的泪腺像开闸泄洪似的,任由眼泪肆虐。   “见到我就这么开心吗?”黎初一屁股坐到梅瑰身边,揣在衣兜里的手缓缓攀上她的面颊,轻轻地抚了抚,“但是别哭啊,不然路过的医生护士会以为我欺负了你。”   泪眼婆娑的梅瑰一把揪住黎初的衣领,带着哭腔问道:“你的胸……肿么没啦?”   黎初强忍着笑意,神秘兮兮地对梅瑰说:“胸没了,还有小兄弟,要不要看看?”   “去你的!”梅瑰松开黎初,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上,“人家正伤心呢。”   “所以跟我一起私奔吧。”黎初翘起二郎腿将梅瑰揽入怀中,搭在她肩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动作极尽温柔。   梅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抬起头傻呆呆地看着几步之遥的病房,紧闭的大门预示着里面的检查尚未结束。   如果当真要逃,至少得亲眼确认他已安然无恙。   “他会没事的。”黎初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梅瑰。   “你怎么来了?”梅瑰擦擦眼泪再擤擤鼻涕,视线恢复清明,她盯着黎初上上下下打量,“还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说过,等整理好心情,决定未来的路就来找你。”黎初起身,展开双臂原地转了几圈,“怎么样,我的新形象?”   梅瑰想也没想,便竖起大拇指夸赞:“女装美,男装帅,闺蜜变蓝颜,挺好的。”   黎初朝病房的方向偏了偏脑袋:“比他还帅?”   梅瑰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绷了起来,她颓然地垂下脑袋,双目失焦,几根手指轮流剥着手机壳。   “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黎初蹲在梅瑰面前,拉起她的手,将一个礼物盒放在了她的掌心上,“生日快乐,梅梅。”   红色的礼物盒,小小的,包装精美,梅瑰却迟迟没有拆开:“已经过了。”   “本来打算看完秀再送你的。”   “你在台下?”   “走得很精彩。”   “……是吗?”   “等他痊愈了,和我去美国吧。”   “美国?”   “之前你不是说要换团队吗?”黎初抽开盒子上的蝴蝶结,缎子顺着梅瑰的手掌散落至地上,“正好我在AKA战队有熟人,就顺便帮你报了个名。”   话音未落,他翻开礼物盒,里面躺着一块长方形的水晶名牌。   食指那么长,校徽那么宽,上面刻着“梅瑰”的拼音。   “你现在已经是AKA战队训练营的一员了。”黎初拿掉盒子,把名牌郑重地交给梅瑰,“里面好几个金牌教练都对你十分感兴趣,希望你能早点过去做测试。”   AKA,一直是梅瑰的首选。   这个战队不仅大牌云集,训练系统完善,还有世界上最好的拳击教练和柔术教练。   拿到这块牌子,等于拿到了敲门砖。   如果能得到金牌教练的青睐,就不用再麻烦老父亲了。   尽管事发时,老母亲没有追问原因,但作为亲手将他们最挚爱之人送进医院的罪魁祸首,她还有什么脸面见江东父老。   尤其是受害者本人。   哪怕她矢口否认,哪怕她装聋作哑,哪怕她自我催眠,也晚了。   她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们的关系亦回不到从前。   所以大概唯有离开,才是最佳选择。   这样他看不见她,便不会再犯病了。   沉默良久,梅瑰像下了什么重要决心似的,僵硬的手指慢慢弯曲,将名牌裹入掌心,那上面还残留着黎初的余温,让她心中不禁一暖:“能……带小白一起去吗?”   “当然。”黎初答应得很干脆。   梅瑰侧过脸,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你不怕狗了?”   黎初无奈地解释:“术后修养期,我妈怕我无聊,不知从哪弄来一只小奶狗,又萌又软,天天看着,嘿,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有时甚至还想上手撸一把。”   好友绘声绘色地描绘,把梅瑰给逗笑了:“那小白岂不是有伴了。”   “是啊,以后遛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你想什么时候走?”   唰啦——   黎初刚问完,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是棠瑛。   她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梅瑰还是看得出来,她眼角的泪未干。   妈妈,哭了。   “妈妈,我……哥哥他……对不……”   “梅梅,你哥哥没事。”棠瑛笑着打断梅瑰,“医生说,大概是太累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是吗?太好了。”梅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今晚,你爸会在这守着,等你哥哥醒来,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棠瑛拍拍梅瑰的肩膀,“咱们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给哥哥带好吃的来。”   梅瑰点点头,转身前,眼角的余光还不忘偷瞄一眼房里的人。   傅星樊平躺在病床之上,闭着眼睛,盖着被子,睡得很安稳。   他的左手随意地搭在胸前,右手搁在床边,布满青筋的掌背扎了针,正在输液。   不知道今天晚上他还会不会做噩梦。   老天爷,请保佑他早点醒来,请保佑他千万别做噩梦。   离开时,她不断在心里祈祷。   “美女姐姐,不介意的话,坐我的车回去吧。”黎初食指转着车钥匙,申请当护花使者。   “美女姐姐?这称呼好熟悉呀。”棠瑛拉开门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女儿身边的帅哥,仔细端详一番,她总算想起来了,“你是梅梅的同学,黎初。”   “美女姐姐记性真好,我是黎初,好久不见。”黎初礼貌地跟跟棠瑛打招呼。   黎初的事儿,棠瑛曾听梅瑰提起过,她手呈八字摩挲着下巴,向面前的帅小伙儿抛了个媚眼:“这位帅哥,有没有兴趣来当我的模特?”   “有机会一定。”黎初相当绅士地摆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棠瑛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牵起女儿的手,走上了前。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有我大|天|朝的驾照吗?”好友只比自己大几个月,梅瑰对他的车技深感担忧。   黎初也不解释,直接用行动证明。   安全到家,梅瑰才相信好友确实没骗人。   小小年纪,车技一流,她坐在车上,感觉稳得不行,和自家哥哥似的。   “美女姐姐,晚安。梅梅,我等你回复。”黎初挥挥手,和二人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再来家里玩儿。”棠瑛面带微笑,目送车子离开,直至车尾灯完全消失在黑夜中,她才转过身问梅瑰,“什么回复?”   梅瑰舌尖顶顶腮帮,第一次对老母亲撒了谎:“填志愿的事儿。”   此时,棠瑛还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她一把挽住小可爱的胳膊,蹦蹦跳跳地回屋:“不着急,还有半年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考虑。”   梅瑰不置可否地卷了卷嘴角,她真的还有时间慢慢考虑吗?   在未见到傅星樊之前,她对他们的未来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翌日,当梅瑰拎着粥随老母亲去医院接老父亲的班时,病人已醒来,他的一席话彻底打破了她仅存的那点微末希望。   棠瑛和傅立承去见医生,便把喂粥的重任交给了宝贝女儿。   偌大的病房,只剩兄妹二人。   梅瑰既窘迫又害怕,她真的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于是,眼皮与脑袋双双垂下,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的粥。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奇怪……”率先发话的是傅星樊。   他的嗓音哑哑的,沙沙的,还带着一股浓厚的鼻音。   换做平时,梅瑰一定会觉得很可爱,很受用。   今时今日,她直感头皮发麻。   这算幸运吗?   他不记得了。   可心里为什么又觉得有点酸,有点凉,有点麻,有点疼,有点燥呢?   五味杂陈,她这是在失望还是难过?   呵,她有这个资格吗?   没有。   她配吗?   当然不配。   “嗯……”梅瑰抿抿唇,眨眨眼,捏着勺子的手不停在碗里搅拌。   直到把粥搅得乱七八糟,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大概是……喷泉突然喷发……吓到了……”   她又说谎了。   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理由却如此蹩脚。   然而,傅星樊竟信了:“哎呀,原来是这样,还好没感冒。”   哥哥的语调轻松诙谐,还藏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笑意,梅瑰抬了抬眸,他的确在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旦对视,她猛然发现,他的眼神稍微闪烁了一下。   一千多个日夜,朝夕相处,她太了解他了。   原来,他不过是在配合她,为了不让她难堪而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原来,不止她想掩饰,想逃避,他亦是如此。   “是呀,要不是我反应快,把你拉了过来,我们俩都要变成落汤鸡呢。”梅瑰瞬间变脸,耷拉的眼角与绷直的嘴角一秒高扬,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他想演戏,那她就陪他演到底。   “昨晚蛋糕都没吃,就把你拉出去了,一定饿坏了吧,来来来……”梅瑰舀了一大勺粥递到傅星樊嘴边,“新鲜出锅的粥,可香了。”   “是啊,鼻子都香破了,我要吃两碗。”傅星樊隔着病服,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   “哦,对了,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喂了几口,梅瑰自然地转换话题。   听到“事”这个字,傅星樊明显怔了怔,条件反射式地拒绝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就不能等哥哥吃完再说吗?”   与往常一样,近似撒娇的口吻。   细细品味,却到处透着一股违和。   “我想让哥哥第一个知道。”这次,梅瑰没有依着他,“黎初帮我在AKA战队报了名,所以我不升学了,过完寒假,我就和他去美国打职业。”   闻言,傅星樊抓了抓眉毛,颇感为难地回答:“过完年,我和小雪联合开发的新品要上市,一堆活动推也推不掉,所以不能送你了。”   预料之外,意料之中,梅瑰摆摆手,大度地表示:“没关系,有黎初在呢。”   傅星樊单手举过头顶,深表歉意:“梅梅,对不起。等哥哥忙完,一定带着新产品去找你。”   梅瑰放下碗,两只手在半空中画了好大好大的圆:“我要这么多……这么多糖……”   “好,给你带这么多这么多……糖。”傅星樊学着妹妹的样子,也对着空气画起了圈圈。   “一言为定哦。”梅瑰趁傅星樊不注意,拍了拍他的手掌。   啪的一下,很用力,很大声,震得掌心有点发麻。   一言为定,最后一次约定,也是注定不会实现的约定。   喂完第一碗粥,老母亲和老父亲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医生说,经过一夜观察,病人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出院了。   傅星樊很高兴,第二碗粥也不吃了,直囔囔着要回家。   老父亲只好乖乖去办出院手续,梅瑰却不忍爸爸太辛苦,主动揽下跑腿的活儿。   走完所有流程,她借着给老母亲打电话汇报的机会告诉他们,黎初找她玩,她要先走一步。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难得和朋友出去一趟,老母亲欣然放行。   但其实,梅瑰又双叒叕撒谎了。   她独自躲在阴影处,一边目送家人们离去,一边抄起手机给黎初打电话。   “喂——”   “等寒假结束,我们就去美国吧。”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怪吗?”   “你在哭。”   对方的语气相当肯定,梅瑰自己却不怎么确定。   她在哭吗?   她为什么要哭?   梅瑰不信,于是伸出手碰了碰左边面颊,指腹传来湿润的触感。   是眼泪。   她当真哭了。   在车来车往、人头攒动的医院门口,对着手机讲了几句,然后莫名其妙泪流满面。   “你在哪?我去找你。”电话那头的人久久不吭声,一直等待的黎初急了。   “医院正大门。”梅瑰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无声地砸在地上,溅出一朵朵透明的花,“我不想回家,你能不能收留我?”   黎初:“马上到。”   等待期间,梅瑰试图弄清自己刚才究竟为何而哭。   是傅星樊假装失忆?   还是他刻意的回避?   亦或是他说话不算话?   也许都有吧。   不过,她并不怪他,反而心存感激。   感激他用如此温柔的方式拒绝了她。   感激他没让事情曝光,从而引起父母的担心。   感激他促使自己提前做出了决定。   相处三年,一朝别离。   那些眼泪,大概是在替她向青春,向过去,向故土,向爱她的人以及她爱的人说再见吧。   梅瑰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冷风过境,白云起舞。   一团团棉花糖,似在嬉戏,似在追逐,似在打闹,似在游离……   最后渐行渐远,各自离散,不知飘向何方。   风,吹干了眼泪。   她又垂首看着地面,一群蚂蚁正排着队驼着东西往花坛的方向行进。   在挪窝吗?   那岂不是和她的境遇相似。   “辛苦了。”梅瑰目不转睛地盯着工蚁,因流泪而变得紧巴巴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往上提了几个弧度。   “不辛苦。”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自头顶流泻而下。   面相外貌改变了,声带自然也有不小的变化。   经过昨晚的适应,梅瑰一下就听出来了。   “黎初,你家有推子吗?”她撩起一缕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黎初秒懂:“你该不会是想……?”   梅瑰歪歪脑袋:“以后恐怕没人愿意帮我梳各种各样的好看发型了。”   “那也不用……多可惜……”黎初很想说他来,奈何当妹子时,自己都不愿留长发。   “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训练,多好。”见好友一脸遗憾与不舍,梅瑰又补了句。   “哎……”黎初一声轻叹,勉为其难道,“酒店应该有。”   “你住酒店?”   “之前决定离开就没打算再回来,所以把别墅卖了。”   “哎呀,我好久没住总统套房了。”   “这次你可以住个够。”   假期还剩下大半个月。   梅瑰以陪好友为名成功说服家人,住进了傅家名下的皇庭酒店,与黎初展开了一段奇妙的“同居”之旅。   相似的陈设,相似的布局,她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三年前的陇川。   她和傅星樊的缘分可以说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如今又要在同一个地方结束。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梅瑰入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黎初给自己理发。   端坐在镜子前的她,都有点想不起当初的模样了。   “当真考虑好了?”黎初一手握着推子,一手梳着梅瑰滑如绸缎的青丝,“我可是第一次,万一剃缺了,可别打我。”   梅瑰将头发全部往脑后撸,露出光洁的额头:“放心来吧,现在是冬天,可以戴帽子。”   黎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拨动开关。   嗡嗡嗡,电推子在耳畔嗡嗡作响,梅瑰一动不动地望着镜子。   毫无经验的黎初在脑袋上比划了几下,最后选择从额头入手,从前往后推,简单粗暴。   剃发不过眨眼的功夫。   蓄发却需要花费许多时间。   眼睁睁看着一缕缕长发,凋零飘落。   梅瑰的胸口突然抽痛了一下。   每一缕发都包含了她太多年少时的回忆。   每一缕发都见证了她所有的前尘过往。   千言万语,霎时涌上心头,却难以言诉。   当十五岁的自己再次出现在镜中之际,梅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首老歌。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一寸一寸,在挣扎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惩罚   ——反反复复,清清楚楚   ——一刀两断……   “怎么样?我的新形象。”剪去三千烦恼丝,梅瑰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假小子,她摸着有点扎手的杨梅头,兴冲冲地问黎初。   满地青丝满地伤,两眼含泪,欲落未落。   面对这样的好友,黎初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嚅嗫着唇瓣,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了几个字:“……后悔了?”   一语双关。   梅瑰双手覆面,揉着眼眶,拂去泪意,她斩钉截铁地告诉黎初:“我不后悔。”   带刺的玫瑰,任凭风吹雨打,仍倔强地绽放。   刻在好友骨子里的那份坚韧不拔,深深地感染着黎初。   他还有什么理由在这矫情,在这伤春悲秋,大发感慨。   下定决心后,他扳过梅瑰肩膀,将她推向浴室:“冲完澡,带你出去high。”   “哪有时间high,要去俱乐部谢恩告别,要回家和父母商量,还得准备出国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忙好吧。”梅瑰趴在门边,掰着手指头数。   “出国那些东西就包在我这个助理身上吧。”   “助理!?”   “你该不会认为,我去美国是为了当选手吧?”   “难道不是吗?”   “比起当一个有争议的选手,我宁愿做你坚强的后盾,助你登上王座。”黎初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自信笃定地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专属的陪练、翻译、经纪人兼助理了。”   梅瑰的嘴慢慢张成了一个O型:“身兼数职,那我得给你发多少薪水?”   黎初竖起一根手指,来回摇晃:“谈钱多俗,我这是为了理想为了友情,亲手捧红一个冠军,那种成就感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上次,不好意思,不该在夺冠时称呼你为暴力狂一号。”梅瑰伸出小指,“下回,我一定会让黎初这个名字,响彻世界。”   “说话算话。”黎初勾住梅瑰的手指与她拉钩。   “说话算话。”梅瑰的大拇指贴上黎初的大拇指,用力盖章。   .   .   时间在忙碌中转瞬即逝,告别了恩师、队友,终于轮到家人了。   因工作关系,傅立承初二便飞往美国了,他说,如果梅瑰到了,可以随时联系他。   傅星樊和岑雪空有约,初八也离开了申城。   所以棠瑛本打算亲自保驾护航。   梅瑰却以“成年”“独立”两个词把人劝退了。   最后老母亲只能带着一众管家仆人相送。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与至亲之人分离,场面总是很令人揪心。   老母亲的叮嘱,老母亲的提点,老母亲的泪水,老母亲的不舍,害得梅瑰差点心软。   若不是黎初,她搞不好要当场反悔。   三年前,那场迁徙,对她来说是解脱,是自由,是新生。   三年后,这场豪赌,之于她而言是逃离,是冒险,是未知。   为避免母亲过度哀伤,为避免自己临阵变卦,梅瑰不得不提前登机。   头等舱,空间大,位置舒适。   入座后,她立马拿出眼罩和耳塞,准备躺平休息。   眼不见,心不烦。   手机屏幕亮起,梅瑰看到微信有一条新消息,未读。   点进去一看,竟是傅星樊。   这几日,她一直在发愁,走时,是不是要跟他打声招呼。   可纠结来纠结去,却患上了选择障碍症。   她不知道该通电话还是打字。   没想到,他倒先发过来了。   是条语音。   时长一秒钟。   两个字——等我。   等!我!   什么意思?   梅瑰不明白,也没有勇气问。   她随手回了个笑脸表情,然后退出微信,听歌。   等过段时间,答案自会揭晓。   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年。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歌词摘自梁咏琪《短发》 第094章   五年后。   拉斯维加斯,UFC288格斗之夜。   头条主赛,女子草量级冠军战。   “美杜莎”琼斯对阵挑战者“暴君”梅瑰。   玛丽·琼斯,三十岁,身高一米六九,臂展一六九,隶属ATT战队。   六次卫冕,常年称霸草量级。   目前世界上最棒的115磅女选手,亦是MMA最大牌的女选手。   身高臂长,金发碧眼。   典型美国甜心长相,深受本国人民喜爱,号召力超强。   比赛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出场费高达数百万美金。   自加入UFC以来,豪取十二连胜。   冠军拿到手软,广告代言拍到手软。   除此之外,还出写真、上杂志、演电影,名副其实的”吸金女王”。   “暴君”梅瑰,二十三岁,身高一六七,臂展一六九。   十八岁夺得昆仑决A级赛冠军。   十九岁夺得昆仑决S级赛冠军。   二十岁签约UFC。   在AKA俱乐部金牌教练团队的打造下,三年出战七场,以全胜战绩,取得了冠军挑战权。   被誉为“超级新星”和“最强黑马”。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位以“颜值”著称的女战士,齐聚八角笼,自当吸睛无数,引爆全场。   掌声、哨声、嘘声、声援声,一浪高过一浪。   身为挑战者,梅瑰伴随着高亢豪迈、充满帝王之气的BGM《君临天下》,率先登场。   但由于客场作战,她刚迈进笼子,台下便嘘声四起。   卫冕冠军的支持者们对她各种谩骂、嘲讽、污蔑、人身攻击,并不停比着侮辱性手势。   说什么,这不是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快滚回家!   说什么,拒绝变性人入场!拒绝变性人参赛!   说什么,富家千金玩金钱游戏,打假赛,有黑幕!   甚至还有问候她祖宗十八代的。   梅瑰可以忍受别人骂自己,但向她的家人朋友泼脏水,她忍不了。   搁以前,她搞不好会用眼神或者其他方式进行回击。   然而,每场比赛,无论发布会、见面会、称重仪式,对手飙的垃圾话都比这恶毒多了。   经历过无数次的她早已百毒不侵,麻木不仁。   任你骂出花,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反正,场下再会逼逼,场上还得靠实力说话。   放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今次的对手,大家都称她为六边形战士。   攻守兼备,站立地面全能,没有明显的短板。   十二场比赛,五场KO,五场降伏。   剩下两场,打满五局,依靠判定获胜。   不过,每次拼到第四局,她的体力和状态都会出现明显的下降与波动。   因此,之前的挑战者们多采用稳扎稳打的战术,试图控制节奏,拉开距离,将比赛拖进第四局,再抓反击机会。   奈何美杜莎实力太过强大,铃声敲响即发动总攻,又莽又猛,百分之九十的选手都扛不住,倒在了第一回 合。   侥幸抗住的,最后却筋疲力尽。   别说反击了,连防守都困难,还落得个面目全非的惨烈下场。   梅瑰的身高、臂展、力量、技术,都不比对手差。   所以教练赛前制定战术时,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告诉她:没什么好怕的,上场直接拉开架势跟她干。   中门对狙,很符合梅瑰的性格和喜好。   主持人介绍完挑战方,终于轮到卫冕冠军登场了。   美杜莎身披星条旗,头戴耳机,踩着上世纪七十年代风靡世界的爵士乐,摇头晃脑的在一帮人的簇拥下现身。   “噢噢噢噢……”   全场观众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迎接他们的甜心驾到。   那气势,那待遇,那阵仗,妥妥的女王范。   梅瑰在笼边静静地看着,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观察对手的状态。   作为选手,她很佩服美杜莎取得的成绩。   作为人,她却非常讨厌她,尤其是那张满口喷粪的臭嘴。   虽说垃圾话环节,是为了炒热气氛,制造话题,却不代表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能说。   梅瑰永远也忘不掉,美杜莎在赛前会上对她所作的那些挑衅。   卫冕冠军很聪明,也很狡猾,仿佛知道梅瑰的软肋是傅星樊。   于是便疯狂输出与他相关的话题。   比如:小母狗其实是哥哥的肉|便|器吧?   乖乖翘起屁股挨草就好了,打什么比赛。   哦,我明白了,肯定是吃我的拳头比吃***还爽。   又比如:你哥的惊恐症肯定也传给你了。   到时可别怂,还没碰到,你就倒下装死。   再比如:你哥不到现场给你加油,你应该很伤心吧。   没事,我马上会送你去医院和他你侬我侬。   傅星樊的确说过,以后梅瑰的每场比赛,他都会亲临现场为她摇旗呐喊。   可自打发生了那件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完全变了。   这五年,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这五年,她也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两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面对面了,包括照片、视频、甚至连通话语音都极少极少。   屈指可数的几次联系,还是通过家庭群。   要么逢年过节抢红包问候,要么过生日互送祝福,仅仅以文字的形式。   梅瑰至今还记得,离开申城那天,傅星樊发的语音,让她等他。   哪里晓得,一千八百多天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他没有来美国找她,承诺的糖果,也不见踪影。   每次出新产品,她都要用黎初的号,偷偷地花重金网购。   有时天热,飘洋过海远道而来却坏了。   呵……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双方选手介绍完毕,裁判把二人叫到跟前,交待相关事宜,并例行询问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碰拳时,咄咄逼人的美杜莎不仅在梅瑰面前蹦蹦跳跳,还凑到她跟前,贴着她脸喷口水。   又是老调重弹。   什么你哥哥,什么小母狗,巴拉巴拉的。   梅瑰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眼中毫无波澜,心里却暗暗憋着一口气。   内心OS:待会儿看老娘不把你这个臭|婊|子揍得披头散发,逼飞奶炸。   叮——   铃声响,冠军争夺战正式拉开序幕。   两位选手短暂分开,再摆好架势,从笼边慢慢聚到笼子中央。   试探完毕,刚飙完一箩筐脏话的美杜莎又嚣张地对梅瑰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有本事就上!   梅瑰没有上当。   严格遵守敌不动,她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原则。   寻衅不成,美杜莎愈发张扬,她用力地拍打自己脸。   啪啪啪。   潜台词:往这打。   梅瑰无动于衷,专心对手的位置,预防偷袭或假动作。   二度挑逗失败,美杜莎以为梅瑰和其他挑战者一样,执行保守打法,拖延战术。   她随即改变策略,火力全开,率先向梅瑰发起攻击,打算靠体格,生吃对手。   梅瑰不甘示弱,与她正面硬刚。   双方展开连续攻击,拼拳对轰。   美杜莎肌肉骨骼占优,欲速战速决,中门大开,左右摆拳开路。   结果,梅瑰拳法比她细腻,抗击打能力也比她强,且不急不躁。   成功防住要害后,她借助速度和站位优势,找准空挡,利用时间差,挥拳直击美杜莎的头部和下巴。   一套暴风骤雨般的组合拳,又快又准,又重又狠。   美杜莎被打得有点懵,导致下盘不稳,步伐踉跄。   在本能的驱使下,她一边还击,一边往笼边退。   梅瑰乘胜追击,又是几记重拳,专往脸上招呼。   尚未找回平衡感的美杜莎并没有选择防守。   放弃保护和缓和头部压力的她,仍勉强出拳,继续进攻。   见状,梅瑰左右开弓,把人压在笼边打。   美杜莎不敌倒地,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比赛OVER。   胜负已分,场下一片肃静。   冲着美杜莎而来的观众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才过了多久?   第一局不到两分钟,来自东方神秘国度的黑马竟破了吸金女王十二场不败的金身。   这不科学。   这不是真的。   在粉丝们眼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如此暴力的手法结束对手的,永远只能是他们的美国甜心。   毕竟,过去每场比赛,单方面挨揍的从来都是别人。   他们负责起哄,负责欢呼,负责数钱就行了。   可此时此刻……   被美利坚民众一手捧上神坛的女神却生无可恋地跌坐在笼边。   额角肿胀,眉骨开裂,左眼淤青,满脸鲜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历时一分五十五秒,漂亮的美国甜心从云端坠机至谷底,变成了外星ET。   旧王惨败退位,新王加冕登基。   几家欢喜,几家愁。   裁判宣布梅瑰获胜后,她却显得异常淡定。   没有大肆庆祝,也没有翻越笼网奔向家人、教练组的怀抱。   她脱掉手套,双手掩面,沿着圆形的笼子默默地走了一圈。   在这方直径只有九点八米的小天地里,梅瑰孤身游离于黑暗与光明之间,形单影只地穿梭在喧嚣和静寂之中。   每走一步,过往的艰辛便一点一点漫上心头。   她独自回味,独自咀嚼,独自消化。   五年的时间,可以说很长,也可以说很短。   慕然回首,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伤痕累累的自己。   她有潜力,她有目标,她有抱负,她家底殷实,她坚持不懈,她比别人更加努力……   然而,初来美国和AKA战队乍到时,她却并不怎么受队友,甚至部分教练的待见。   成见是座一眼望不见顶的大山。   她费了多少力气,多少心血,多少汗水,多少时间才能跨越过去?   正式签约UFC的那一刻?   取得连胜的那一刻?   拿到挑战权的那一刻?   还是夺冠的这一刻?   无从得知。   也许,她将一直行走在攀登的路上,永远也无法翻越过去。   可她不后悔。   因为她总算实现了愿望。   因为她用实力打脸,让那些轻视她,对她出言不逊的家伙们,统统闭上了嘴。   因为她终于赢得了梦寐以求的金腰带。   这一刻,她就是冠军,独一无二的世界冠军。   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忍耐,都值了。   “梅梅,我们赢了,赢了!”黎初激动地冲进笼子,将梅瑰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熟悉的语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儿……   让梅瑰瞬间得到了救赎和归宿。   “是的……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她顺势回抱黎初,积蓄已久的泪水,克制不住的汹涌而下。   “你真的太棒了,太棒了。”黎初也哭了,他放下梅瑰,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今晚,你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梅瑰有太多话想对黎初说,有太多的感谢想传达给他。   可话到嘴边,终究化作了一腔热血柔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都不如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得酣畅淋漓。   恢复男儿身的黎初,身子骨远没有从前柔软,但胸膛却比那时宽厚温暖些许。   而且更高了。   十几公分的身高差,他的下巴正好搁在她的肩窝里。   耳鬓厮磨。   温唇软语。   昔日同窗共逐梦,多年相伴终如愿。   真好。   真好!   真好……   举起金腰带,接受采访时,梅瑰特意让黎初担任自己的翻译,以兑现当初的承诺。   ——我一定会让黎初这个名字,响彻世界。   冠军翻车,黑马上位,改朝换代。   颜值爆表的千金大小姐与高大帅气的翻译小哥哥,刷爆网络。   不仅霸占了国内的头条,同时也登上了国外的新闻。   一夜之间,二人名声大噪。   格斗圈的粉丝们,直夸梅瑰是抗“美”英雄,为国争光,开创历史。   饭圈的颜狗们,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全网搜索翻译小哥的资料,希望他能出道,拯救内娱的审美。   爱割韭菜的资本们也闻风而动,纷纷邀请他俩出演广告、签约平台,甚至上综艺。   梅瑰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除了老母亲、哥哥、小雪名下的品牌,她很少接其他广告。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得不偿失。   此番,亦不例外。   赛后发布会,美杜莎表示自己一时大意了才输掉了比赛,侥幸获胜的梅瑰根本不足以服众。   于是当场叫嚣,要求二番战。   新星一番战速胜,外加吸金女王的超高人气,二番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也罢!   既然有人质疑,那就再锤一次,锤到服气为止,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二番战暂定半年后开打,为了备战,梅瑰一刻也不打算放松。   但老母亲却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宝贝女儿能腾出几天时间,帮她拍个成衣广告。   梅瑰爽快地答应了,在外漂泊五年,也该回家看看了。   谁曾想,这竟是老母亲的阴谋。 第095章   有人说: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既然选择回国,梅瑰知道有一个人,她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事,相遇竟来得如此之快。   刚下飞机,棠瑛告诉梅瑰,摄影化妆已到位,让她直接去现场。   拍摄地位于郊外科技园区的某个大仓库,搭棚布景。   之前,她免费给老母亲当过好多次模特,所以驾轻就熟。   现场的工作人员也都认识这位大小姐,对她十分热情,十分照顾。   不过,作为设计师的棠瑛却因工作关系无法现身。   于是,特地派了名女秘书前来助阵。   此人,梅瑰有印象,以前见过几回。   “大小姐,好久不见,我是小张。”张姓女秘书客气地与梅瑰打招呼。   “张姐,五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梅瑰的小嘴像抹了蜜似的。   “哎呀,大小姐您可真会说话。”张秘书笑得合不拢嘴。   “我说的都是实话,对了,这次衣服主打什么风格?”简单寒暄了几句,梅瑰开始cue流程,“预计拍几组镜头?化妆师、摄影师还是之前合作的那几位……?”   “大小姐,请随我来。”张秘书将梅瑰领到化妆间。   “棠总交代,此次拍摄,您可以随心所欲穿搭。”她指着几排展示架说,“化妆老师,摄影老师,都是您熟悉的,他们会尽全力配合。”   “这么好?”梅瑰绕着展示架走了几圈。   裙装居多,质地轻柔。   色彩鲜艳,少女心爆棚。   看完,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就不怕我瞎搭配,砸了招牌?”   跟在一旁的张秘书随即模仿起了自家Boss讲话的语气:“我家宝贝女儿和我设计的衣服,怎么搭配都好看。”   “哈哈哈……”梅瑰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隔着卫衣帽子摸了摸脑袋。   有头发时,确实不怎么挑造型。   现在嘛,难说咯……   “大小姐,别担心。”张秘书走到化妆台边,双臂横摆,上身略微向前倾,“您看,这些假发都是棠总亲自为您准备的,全是最新款。”   镜子前摆了一排假发,各种长度,各种颜色,卷毛直毛,应有尽有。   梅瑰心中一暖,老母亲可真贴心。   可惊喜远不止此。   “还有您最爱的糖果。”张秘书拉开抽屉,“大少爷专门给您留的。”   长方形的抽屉,说大不大,却塞满了棒棒糖。   造型别致,香味扑鼻。   梅瑰立即双眼放光,馋得直流口水。   星星屋的糖果尚未走出国门,在美国那五年,她最最最想念的就是某人亲手做的棒棒糖。   每次一出新款,她就会叫上黎初,两个人抱着手机熬夜抢购。   可不晓得是漂亮国的网速太垃圾,还是他们手速太慢,成功次数屈指可数。   害得她只能曲线救国,喊盛夏帮她代购。   她只想吃根棒棒糖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哎,果然还是回家好啊。   看着心心念念的糖果,梅瑰流下了辛酸又幸福的泪水。   “大小姐,您慢慢准备,好了,叫我。”交代完毕,张秘书适时地退了出去。   “啊啊啊,我的棒棒糖,我想死你们了。”梅瑰抓起一把糖果,紧紧地抱在胸前,冒着星星眼,犯起了花痴。   “咳……咳……那个……大小姐……”走了几步,张秘书似想起了什么,遂去而复返,“我还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   梅瑰并没有感到窘迫,也没有遮遮掩掩。   她大大方方地把糖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食指隔空游走,点来点去:“你问。”   张秘书一手捧着手机,一手指着屏幕上的图片:“大小姐,这位帅哥,名草有主了没?”   余光轻瞥,梅瑰发现图片上的人居然是黎初。   她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儿,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身边人:“你也看上他了?”   “嘿嘿。”张秘书掩口而笑,一脸娇羞。   “真有眼光。”梅瑰竖起大拇指,“不过,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不能擅自把他的联络方式告诉你,如果你想认识他,我可以……”   “不不不,我就随便问问。”张秘书连忙摆手,耳朵脖子涨得通红。   “举手之劳,不麻烦。”梅瑰摸出手机,准备拨号,“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吧。”   “别!别!别!”张秘书摁住梅瑰的手,阻止道,“我真的只是问问而已,我俩岁数差太多,不合适的,不合适的。”   “黎初跟我说过,他不在乎年龄。”   “难道他以前和年长的女性|交往过?”   “很遗憾,他和我一样,母胎solo至今。”   “那大小姐就没想过和他交往吗?”   “……”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俊男美女,年龄相仿,两个人同框的画面,简直太美好太养眼了,大家都说你们很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梅瑰歪歪脑袋,和黎初组CP?   这种事,她可从来都没想过呢。   毕竟,他们认识时,对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哪怕之后他选择当帅哥,在她看来,他们的关系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闺蜜变蓝颜,都是好朋友。   一生一世都不会变的那种。   “那CP粉们可能要失望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梅瑰放下手机,继续选糖。   闻言,张秘书降低音量,非常八卦地问道:“真的?是谁呀?”   梅瑰的食指突兀地顿在了半空,指尖恰好指着一根团扇形的棒棒糖,正面雕着一朵红玫瑰。   娇艳欲滴,恣意绽放。   反面,一定是漫天繁星。   似曾相似的画面,瞬间勾起了梅瑰掩藏在心底深处,被岁月所尘封的那段记忆。   她从傅星樊那收到的第一根棒棒糖就是这种图案的。   鬼使神差的,她将糖翻了个面儿。   果不其然。   玫瑰花开,星辰闪耀。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木头棒子换成了陶瓷质地的,必定是岑雪空的杰作。   就这根了。   梅瑰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包装,然后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地舔了一口。   还是原来的味道。   甜中带着一丝酸意,酸中又透着一股凉气。   在嘴里慢慢化开时,水果和花瓣的清香,层层扩散,余韵绵长。   与她的感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本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   她本以为,事业能替代爱情。   可五年过去,她依旧忘不掉他。   犹记得夺冠那晚,寻遍观众席,那抹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虽然她一直告诫自己别在意,别期待,别抱希望,他不会来的,所以忘了吧。   虽然她一次次自我催眠,没关系,地球少了谁照样转,她还有亲人好友,不差他一个。   可有些情绪当时也许不足以发作,却会一点一滴,积少成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不觉,超过极限,如火山喷发。   轰一声,在心里炸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始料未及,硝烟四起,疼痛蔓延,无药可医。   无论用什么东西填充,无论花多长时间修补,都缝不牢,装不满。   那一刻,她仿佛成了一个破了洞的气球,在几万米的高空,乘着风在一望无尽的黑夜里,四处飘摇流浪,无所皈依。   那一刻,哪怕全世界的祝福加在一块,也抵不过他一句话。   那一刻,思念似野草般疯涨蔓延,似洪水般泛滥成灾,她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想见他。   如今,重归故里,他们的距离从几万公里缩短几公里。   只要踏进家门,便能见到。   可她却失了当初那股子心气。   她怕!   具体怕什么,又说不清道不明。   呵,真矛盾。   算了,顺其自然吧。   秘书小姐姐还在旁边看着,等着呢。   嘎嘣——   强行从臆想当中挣脱出来,处于半失魂状态的梅瑰咬下一小块糖,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道:“可那个人……并不喜欢我。”   “他从未那么说过。”   “虽然没有亲……”   诶,等等!   这声音……   不对劲啊!   说到一半,梅瑰猛然反应过来,刚才回答她的不是张秘书。   她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眼前站着的人竟是傅星樊。   他怎么会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悄无声息就……   为什么张秘书也不通知她一声。   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突然从天而降,梅瑰惊呆了。   她倏地从椅子上弹起,眼底渐渐涌起狂喜之色:“你你你你……”   由于嘴里还叼着糖,害她差点咬到舌头,所以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梅梅,没事吧?”眼前人仓皇失措,傅星樊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缓缓攀上她的面颊,温柔地用大拇指替她抹去粘在嘴角的糖渍。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在梅瑰敏感的肌肤上擦起了一连串的火星。   炽热。   灼烫。   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身上的毛孔一个个张开,寒毛直立。   脖子、脸、耳朵,唰地,烧红一片。   什什什什么情况?   高温炙烤下,宛若坠进温泉的她,大脑直接进水宕机了。   “我来接你回家。”傅星樊定定地凝视着梅瑰,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挲着,碎渣颗粒磨得皮肤沙沙的,痒痒的,和他的声音几乎重叠。   “不……不用……了……”梅瑰深呼一口气,机械地扯了扯嘴角,“哥哥……”   她故意在最后的称呼上加了重音,特此强调。   同时,提醒自己,别做无谓的妄想。   “……哥哥?”傅星樊眉眼下压,眼尾微垂,深邃的目色里遍布促狭的笑意,“都表白了,还想当我妹妹。”   兄长大人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梅瑰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些许的脑子,又挨了一记闷雷。   当头劈下,起码一万伏特,把她电得外焦里嫩,全身抽搐,冒黑烟。   说好的装傻演戏呢?   怎么才过了五年就变卦了?   苍天啊大地啊,别开玩笑了,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我听到了,听得很清楚,起初我有点不敢相信,等再想回答时,身体却不允许。”傅星樊双手搭在梅瑰的肩膀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中。   梅瑰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目光闪烁地望着傅星樊,恍惚懵懂中,眼神飘忽而游离。   似在窥探,似在询问。   那在医院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为什么不敢面对要逃避?   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当时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对你到底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傅星樊俯身凑近梅瑰,耐着性子解释,“直到看到你和黎初离开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也喜欢你。”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梅瑰睁得圆圆的眼睛半分半分眯紧。   氤氲的眸中,翻滚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绪,咬着下唇的上齿亦情不自禁的加大了力道。   痛感扩散,皮肤温度骤升,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一肚子疑问的她,内心不停OS。   他们离开那天,他不是和岑雪空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看见?   难道他没走或者在现场?   “你是我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其他男人离开。”梅瑰表情纠结,眼眶通红,双目含泪,傅星樊轻叹一声,嗓音发紧,“所以我连夜赶了回来,却不争气地倒在了去找你的路上。”   颤抖的音符附着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与杀伤力。   穿透耳帘,渗透血液,传遍四肢百骸。   不经意间,梅瑰的睫毛微微翕动,滚烫的泪珠越过眼睑悄然而下。   这些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她呢?   “没办法,最后只能发消息让你等我,等我好了,再去找你。”傅星樊摊开手掌,拢住梅瑰纤细的后颈,二人额头互抵,“然而……”   然而什么!?   痼疾难愈吗?   一想到他犯病时痛苦的模样。   一想到他躺在病床上的倦容。   一想到他与病魔斗争的画面。   梅瑰便心如刀绞。   傅星樊垂下眼皮,凸起的喉结一阵滚动后,话锋突转。   “治疗的时间远比想象中漫长,治疗过程也……”忆及过往,他的心绪一直起伏不定,被迫戛然而止。   顿了几秒,他换上另外一种口吻。   “每次一想到你,一想到我们曾经的那些过往,我就会异常激动异常兴奋,以致心跳加速,肌肉紧张,诱发焦虑。”   话音未落,他蓦然抬眸,眉眼弯弯。   脸上的痛苦面具登时撕裂,碎成片,一片一片瓦解,脱落。   露出真容后,新生的皮肤,破开弧度,扬起春风化雨般的笑容。   “好在坚持过来了,因为你是我的毒,也是我的药。”   噗通——噗通——   梅瑰刺痛的胸房仿佛闯进了一头迷路的野鹿。   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把她已乱成一团麻的心情搅得更加凌乱了。   这么多年,傅星樊一直在和惊恐症作抗争。   离家前,她还陪他做过好几次睡箱子实验。   由于小时候的阴影,见到那种东西,他反应特别强烈。   天旋地转,脚发软,腿筛糠。   吃糖吃药,拉手拥抱,安慰诱哄,什么方法都不管用。   她以为他放弃了。   可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努力着。   如此痛苦,如此要命的事,硬生生逼自己做了五年。   他到底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梅瑰简直无法想象。   咬出印痕的唇瓣艰难地蠕动,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视线上移,四目相接,她在他浅色的瞳孔里窥见了前所未见的景色。   摄人心魄的双目,不见了往日的温柔。   取而代之的是藏掖不住的情|欲与浓到化不开的占有欲。   那绝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他真的喜欢她。   原来,早在五年前,他们就已两情相悦。   呵……   老天爷真的跟她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   “梅梅,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傅星樊轻托梅瑰的后脑勺,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圈紧。   堕入宽厚的胸膛,梅瑰呼吸凝滞。   视野漆黑,周遭萦绕流淌的皆是他的气息。   阔别已久的安心感与踏实感,席卷而来。   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的她,左右手一前一后,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战栗的指尖一点点靠近他的衣角。   又可以像从前那样,抱着他充电撒娇了吗?   “梅梅,我们结婚吧!”怀中人迟迟没有反应,傅星樊落在梅瑰后背的手,刹那收拢,陷入指缝当中的衣袂,变得褶皱不堪,遍地沟壑。   结婚!!!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梅瑰那颗脆弱到在崩溃边缘反复横跳的小心脏,好像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怎么突然就发展到结婚了?   不过开了个小差而已,剧情就从第一集 快进到了最后一集?   她错过了什么吗?   没有。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一步到位。   她甚至来不及庆祝他病情痊愈,又被他拉入了另一桩喜事当中。   这脑回路太跳跃了,她实在跟不上。   措手不及的梅瑰临时改变了主意,原本想要抓住他的手,一把推开了他。   “你你你你疯疯疯了吗?”她惶恐地后退,大拇指死死地摁住棒棒糖棍,试图将它掰断以缓解心中的不畅。   奈何那玩意是瓷质的,怎么掰也掰不断。   无处发泄的情绪堵在胸口,让她急躁不已:“我们可是兄妹,在一个户口本上。”   “我已经迁出来了。”傅星樊拉开衣襟,从西装内口袋掏出一本户口簿,翻开给梅瑰看。   崭新的户口,只有户主那一页。   决定表白之前,梅瑰查过户籍政策。   从父母户口剥离出来,有几点硬性规定,缺一不可。   一、需要经济独立。   二、拥有独立房产。   三、另起炉灶,生活自主。   仔细一瞧,住址那栏确实变了。   他居然为了她,买了新房,独自生活。   他是认真的。   他是有备而来的。   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冲动而为。   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实施的?   其他人知道吗?   和“妹妹”在一起,他以后要怎么面对那群亲人以及社会舆论?   年轻时,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可远赴重洋去异国寻梦的那段旅程,却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了梅瑰的思想。   如果时间倒流,她应该不会选择告白。   毕竟爱情不是唯一,挡在他们面前的难关亦不啻这一道……   梅瑰觉得口干舌燥。   连续咽了几口唾沫,她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那……爸爸、妈妈……他们……”   “转户口时,我和他们坦白了。”傅星樊知道梅瑰在担心什么,他将手中的户口簿换成了戒枕,“老爸老妈不仅没意见,还相当支持。”   怀表式的戒枕。   鎏金色泽,珐琅彩质地,古朴大气。   表壳镂空,中间刻有玫瑰浮雕,四周藤蔓环绕,边缘镶嵌星形宝石。   表链自带T型金属杆,杆子下方挂坠玫瑰与星星徽章。   咔哒,盖面翻起。   悠扬悦耳的钢琴曲幽幽地传来。   红色的花型钻戒静静地嵌在丝绒托内,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戒枕出自小雪之手,曲子出自你朋友之手。”细细的表链缠绕在傅星樊纤长的食指之上,精致的怀表和着音乐在梅瑰眼前晃来晃去。   “迟熙!?”前奏一响,梅瑰心里顿生不妙,好友个人风格强烈,一听便知。   “是。”傅星樊不加掩饰地回答,“这首名为《星与花》的曲子,是她特地为我们而作的。”   “呵。”梅瑰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喉间溢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声。   曲子很好听。   《星与花》的主题,也很适合他们。   瓷雕大师岑雪空亲自出马助好友一臂之力,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只是,迟熙为什么会……?   她想不明白。   “迟熙说,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于一首诗歌。”傅星樊悠悠地念叨,“天上如花的明星,人间如星的花卉,纵使彼此相隔遥远,却具有同一香色,像极了我们。”   “的确像极了我们。”梅瑰兀自点点头,嗓音沙哑,似钝器磨过玻璃,带着三分尖锐,藏着七分讽刺。   傅星樊愧疚垂首:“你别怪她,是我厚着脸皮求summer牵线的。”   “summer也……?”   “无法陪在你身边,我只好拜托你的朋友们。”   听到这里,梅瑰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舒眉。   如此反复,几秒之内,神情变了几变。   最后,她斜着眼,将信将疑地凝着傅星樊:“……莫非今天的广告?”   傅星樊屏住呼吸,阖了阖眼,似是在下什么重要的决心。   再度睁眼,他满怀歉意地开口:“我让老妈安排的。”   “张姐那些问题?”   “我让她问的。”   “怪不得不见人影……哈……”梅瑰扯扯嘴角,哑然失笑,然后鬼使神差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又是抓额头,又是挠头发,魂不守舍地踱来踱去。   好家伙!   老母亲、张秘书、岑雪空、盛夏、迟熙……   一个比一个会演,全是戏精,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五年,整整五年。   她的“好兄长”一声不吭,独自扛下所有也就算了。   还串通其他人演戏。   真是用心良苦啊。   “对不起,梅梅。”傅星樊合上怀表,走到梅瑰身边,拉起她的手,诚挚赔礼,“本来我应该去找你,但怕打扰你备战,等你比完,我又怕你不见我,所以……”   梅瑰甩开傅星樊,手中的糖直指他的鼻子:“我只问一句,你的病什么时候好的?”   “前不久。”   “前不久是多久?”   “不是只问一句吗?”   梅瑰翻了个白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并把捏得指骨咯咯作响。   傅星樊立刻怂了。   既户口簿和戒枕之后,他又从兜里翻出了一叠病历:“梅梅,别生气,这是心理医生出具的测试报告单。”   双手奉上,折得整整齐齐。   梅瑰斜眼瞪着傅星樊,一边拆单子,一边嘀嘀咕咕:“你是哆啦A梦吗?口袋那么能装。”   傅星樊听见了,却没出声。   他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来回搅动,紧张得像个小学生似的,忐忑地等着老师检查作业。   化身为女教师的梅瑰看得那叫一个认真。   一张接一张,连专业术语和医学数据都不放过。   虽然一知半解,但从结论得出,傅星樊做了几次一至两年的长疗程,一次比一次效果好。   最后一张康复记录显示的日期,正是她夺冠的那天。   是巧合,还是天意?   隔着大洋彼岸庆祝双喜临门。   可如此重要的时刻,双方却都无法陪在彼此身边。   算是幸运的遗憾吗?   梅瑰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二十几年苦海沉浮,总算挣扎上岸了。   也算上天垂怜。   这五年,想必他也过的不轻松。   真是难为他了。   “恭喜你痊愈。”梅瑰明明比谁都高兴,明明有一肚子话想对他倾诉,说出来却完全变了味,她折好病历单,往傅星樊胸口一拍,“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星与花》作者:土井晚翠 第096章   撂下话,梅瑰丢下傅星樊,逃也似地离开,连广告也忘了拍。   出了摄影棚,她没有回家,而是去酒店找黎初了。   一进门,好基友正抱着小白坐在沙发上看比赛录像,她和美杜莎那场。   “汪汪汪!”率先发现主人的狗子摇着尾巴嗷嗷直叫。   黎初懒洋洋地靠着扶手,一边吃零食一边喂小白:“回来了。”   “黎初,锁技,来一发。”梅瑰冲到一人一狗跟前,激动地勾勾手,“快!快!快!”   “啊……???”黎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休赛期,闹哪样呢。   梅瑰双手捧脸,用力揉搓:“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不得了的梦,你能不能让我清醒清醒?”   好友那张漂亮脸蛋,硬生生被她揉变了形,滑稽的模样,逗得黎初哈哈大笑。   “别笑,我认真的。”梅瑰站得比电线杆还直,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保证不反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好友强烈要求,黎初只好成全。   “锁技是吧,OK,马上来。”黎初拍拍手,把袋中剩下的零食全部给了小白,然后一边擦手,一边起身。   准备完毕,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梅瑰放倒,赏了她一记十字固。   梅瑰面朝上躺在地板上,颈和胸部被黎初用双腿锁住,右胳膊惨遭拧夹,整个人不得动弹。   毫不留情,动作力道比赛场上的对手还要凶猛。   撑了几秒,梅瑰感觉手臂快要脱臼了,剧烈的痛感激发了求生欲,她赶紧拍地板认输。   黎初这才放开她:“现在清醒了吗?”   涨得面红脖子粗的梅瑰像条咸鱼似的瘫在那一动不动,嘴里喘着粗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直看。   “……没事吧?”黎初凑近梅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缓了一会儿,梅瑰眨眨眼睛,精神恍惚地嘟囔道:“感觉要死了一样。”   “到底怎么了?”黎初抬起梅瑰被拧的胳膊,温柔地替她按摩了起来,“拍个广告而言,不至于吧……”   “如果只是单纯地拍广告倒没什么。”梅瑰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碰到了一个人,他向我求婚了。”   “谁呀?谁呀?我认识吗?”   “傅星樊。”   “谁!?”   “傅——星——樊——”   “你哥!?”梅瑰一字一顿,听得黎初嘴巴张成了O型,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他他不是……”   梅瑰盘腿而坐,摊摊手,耸耸肩,歪歪脑袋:“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刺激?”   黎初手动闭上嘴巴,连连点头:“然和呢?然后呢?”   “哎……”梅瑰垂下脑袋,用丧丧的口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好友听。   “原来你不是单恋啊。”听完故事,黎初一脸磕到了的表情,“两情相悦,双向奔赴,可喜可贺啊。”   “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梅瑰撅了撅嘴,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埋怨与哀伤,“他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太过深情,往往会成为软肋。”同为男人,黎初倒是很理解傅星樊的做法,“他只是太在意你了,不想你跟着担惊受怕,不想你因他而分心。”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我想和他一起分担。”   “有时候,有些事,并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对于能否治好病,他心里其实大概也没底吧,所以才没有把话挑明。”   “那……”   “你知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黎初打断梅瑰,“等我,短短两个字,既表明了他的态度,又不会让你产生过分的期待。”   “这也太狡猾了,他就不怕我喜欢上别人吗?”   “你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对于梅瑰来说,傅星樊是她此生唯一的眷恋。   哪怕告白失败。   哪怕无疾而终。   哪怕爱而不得。   她也不会转投他人的怀抱。   这辈子,她注定要吊死在他这一棵大树上。   “好不容易治好病,又费尽心思向你表白,你却跑了。”按摩完毕,黎初放下梅瑰的胳膊,“他得多伤心啊。”   梅瑰扭扭脖子,来回活动肩膀:“我不是吓傻了嘛,一上来就求婚,谁顶得住啊。”   黎初连说带比划:“那就遵从本能,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说你愿意不就结了。”   “我也想啊,可……”梅烦躁地挠挠头,“直接结婚什么的,总觉得太快了,正常情况,难道不该先交往交往?”   “你们都在一块住了三年,知根知底,还交什么往。”黎初怒其不争地戳了戳梅瑰的脑门。   “可那之后不是分开了嘛。”梅瑰岔开手指,“五年,整整五年呢。”   “别说五年,就算五百年,你这种单细胞动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好嘛,我是一根筋,不会拐弯,所以总感觉是假的。”   “是真是假,你不会到群里问问吗?”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经黎初提醒,梅瑰立即抄起手机,跑到皇后公寓群疯狂@小伙伴。   【@四九仔 @香主,粗来!】   香主(盛夏):【怎么样?怎么样?星樊哥哥是不是向你求婚了?你答应了吗?】   香主(盛夏):【还有还有,雪哥哥亲手打造的戒枕,是不是特漂亮特精致?】   四九仔(迟熙):【我写的求婚曲,好听吧】   双花白纸扇(乔弈):【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客卿(路菀):【转账红包+新婚快乐】   双花红棍(梅瑰):【恭什么喜,八字还没一撇呢】   梅瑰:【@香主 @四九仔 你俩给我说清楚】   四九仔:【问summer,我只负责作曲】   香主:【私聊私聊私聊】   刚收到消息,梅瑰就接到了盛夏的电话,她没好生气地开口:“好啊,你这个叛徒。”   盛夏笑嘻嘻地回答:“是雪哥哥拜托我的。”   梅瑰冷哼一声:“重色轻友。”   盛夏敛起笑意,连忙安慰:“好啦好啦,我错了,梅梅,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之后,summer开启单口相声模式。   哒哒哒,像机关枪一样说了半个小时。   听完,梅瑰陷入了沉思里。   因为盛夏告诉他,傅星樊当初去找岑雪空,和合作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是专门为了她。   毫无恋爱经验的他,被妹妹表白,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火急火燎的远赴千里之外向好兄弟求救。   得知她要离开,又偷偷跑回去送行,中途却不幸病倒了。   若不是路人及早发现,将他送医救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睁眼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联系她。   托“病”的福,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身体状况不明朗,又不敢多说。   不过,为了他们以后的幸福,他表示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它。   到时,再以全新的面貌去迎接她。   还有,每次盛夏邮寄过来的糖果,其实都是傅星樊以她的名义干的好事。   皇后公寓群“香主”的账号,他偶尔也会借用,陪她聊聊天什么的。   她的每场比赛,他不仅蹲直播还录像,甚至不惜化身为“中东土豪”。   赢了就打赏,巨额花红,动辄几百万美金起步。   而迟熙之所以答应作曲,很大程度上也是被他的深情与执着所感动。   “他骗你,的确不对,但看在他那么痴心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回吧。”了解完所有细节,黎初彻底站在了傅星樊一边,“又要治病,心里又放不下你,多不容易啊。”   “呜呜呜……”梅瑰再也绷不住了,她一秒变脸,五官扭曲,带着哭腔说道,“怎么办?我让他伤心了,他会不会不理我……”   黎初连忙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那、那、那……”梅瑰拽住黎初的衣角,委屈巴巴地说,“他还会来找我吗?”   叮咚——   门铃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黎初和梅瑰你看我看我你,第一反应是:谁叫客房服务了?   结果双双摇头。   主人们懵逼了,吃得不亦乐乎的小白突然竖起耳朵,上演了一波歪头杀。   卖了一会儿萌,它汪的一声,放下零食,冲了出去。   梅瑰立即明白过来,小东西如此急切,肯定嗅到了熟人的气味。   是傅星樊!   一想到那个名字,大喜过望的她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连拖鞋都穿反了。   “汪汪汪……”圆形的门把手,小白不会开,它跳起来趴在门上,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   “小白,是你吗?好久不见。”外头的人隔着门跟狗子打招呼,“有没有想我?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哦。”   “嗷呜——嗷呜——”小白很通人情,激动到仰天长啸。   是他!   是他!   无需通过猫眼,光凭声音和小白的举动,梅瑰便能确定,她心心念念的人,来了。   可当她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整个人却紧张得像被谁点了穴一样,身体各部位瞬间失灵,不听使唤。   糟了!   动不了了!   “我来吧。”关键时刻,黎初踏着七彩祥云,赶来救场。   梅瑰扑闪着眼睛,泫然欲泣。   咔哒——   第一道锁刚打开,黎初忽然停下了动作。   似想到什么的他单手抱臂,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两眼泪汪汪的好友:“仔细想想,你说的挺对的,不能这么便宜他。”   梅瑰当场石化,什么鬼?   刚才一个劲儿劝她,临门一脚又反悔,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顶着满头问号,用唇语的形式问道:“你几个意思?”   【这五年,你没变,那他呢?】   黎初嫌说唇语累,选择打字。   梅瑰摸摸口袋,空空如也,定是被降伏时,掉在什么地方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继续打哑语:“所以呢?”   【所以我要考验考验他】   黎初朝梅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躲起来。   【我带小白去会会他,你乖乖在这等我电话,OK?】   “你们……要……去哪?”   【男人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   “你疯了!”梅瑰一拳捶在黎初肩膀上,“他肠胃不好,不能喝酒。”   【耳听为虚,他到底对你有几分真心,我亲自测过才算!】   “你……”   “乖!”黎初不给梅瑰反驳机会,扳过她的肩膀把她往房间里推。   离开前,他眯起眼睛,笑着嘱咐:“不许跟来哦。”   梅瑰知道好友是为自己着想,必定会注意分寸,便允了。   关上门,黎初屁颠屁颠地带着小白去开门。   梅瑰很听话,乖乖地倚在墙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久别重逢,小白显得特别激动。   小肉爪哒哒哒的,估计又蹦又跳,高兴坏了。   黎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邀请傅星樊一块遛狗。   傅星樊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响动消失,梅瑰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探出半个脑袋偷瞄。   偌大的客厅,一个鬼影都没有。   确认没人,她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们什么时候变那么熟了?黎初说遛狗就遛狗,怎么都不问问我呢?”   没能听到傅星樊的声音,没能听到傅星樊提及自己,梅瑰显得有点失落。   她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随手拆了袋零食,吃了起来。   妙脆角,尖尖的,样子有点像黑白无常头上的帽子,刚好能套进手指。   边玩边吃,几个下肚就腻味了。   比起咸零食,她更好甜口,比如棒棒糖。   早知道,就应该多带些回来。   “啊……好无聊……”梅瑰泄了气似的,直挺挺地往沙发上一倒。   好友走了,小白不在,想吃的东西没有,比赛录像也提不起精神研究。   干点什么好呢?   一个人。   他们打算去哪喝酒呢?   又准备聊点什么呢?   如果谈不拢,会不会打起来?   两个主人,小白岂不是左右为难?   啊啊啊,好好奇。   啊啊啊,好想知道。   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梅瑰在松软的垫子上翻来翻去,抓心挠肺。   .   .   另一厢,黎初倒是淡定得很。   他和傅星樊只有几面之缘,根本谈不上熟。   但应付这种待爱人情深不已,待敌人薄情寡幸的双标“狗”,他早有对策。   机智的他避开雷区,以小白为切入点,投其所好,趁机拉近关系。   嘿,没想到,这招还挺管用的。   毕竟,对于傅星樊来说,任何接近梅瑰的异性都会自动被他视作情敌。   尤其黎初。   短短几年,身份变了又变。   先是女同学,再到双性基友,最后竟成了身兼数职的男“保姆”。   什么翻译、什么经纪人、什么陪练,这不是把他的活儿都抢光了吗?   要知道,他和梅瑰总共才待了三年,那家伙却在她身边五年。   足足比他多了两年,好气!   这珍贵的七百多天,他夜夜以药为伍,缩在冰冷的木头箱子里历尽劫难。   对方却能日日与她相伴,谈笑风生,甚至频繁发生肢体接触。   实在太不公平了。   他真的好羡慕,好嫉妒,好恨呀。   所以当对方提出一块遛狗的要求时,傅星樊二话没说,答应了。   他就想看看丫能耍什么花招。   好在黎初够聪明。   如果一上来大谈特谈梅瑰,傅星樊绝对会认为他在炫耀,他在示威。   换作小白的话,他登时心软了。   许久不见,傅星樊对小可爱的思念并不亚于它的主人。   从黎初手中接过牵引绳的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老父亲终于找回失散多年孩子的错觉。   “小白,你鼻子怎么掉色了?牙齿也黄了缺了。”他万分心疼地捧起狗头,轻轻地揉着。   小家伙化身为嘤嘤怪,不停用鼻子蹭傅星樊的手,以表达自己的思念与喜爱。   从旁围观的黎初拎着一袋啤酒,一盒烧烤,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十三岁了,也到养老的年纪了。”   傅星樊单膝点地,半蹲半跪:“我第一次遇见小白时,它才四岁多,一晃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它在那边待得还开心吗?”   “前两年开始,不爱运动爱睡觉了,食欲也有所下降,还因肠胃问题住了几次院。”黎初单手夹出两个易拉罐,启开拉环,一人一罐。   傅星樊没有接,注意力都在狗子身上。   黎初也不勉强,他把罐子放在傅星樊脚边:“见到你,小家伙又恢复了活力,看来它真的很黏你呢。”   傅星樊何尝不是呢。   若非恼人的病,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陪着它。   如今痼疾沉疴去,却也错过了独属于它的美好时光。   他感到很痛心,很遗憾。   “回国前,我们带小白做了次体检,医生说一切正常。”黎初五指扣着罐沿与地上的易拉罐碰了碰,当作干杯,“现在,我把狗和人,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还给我?”   “狗,我就当你签收了。至于人嘛,再等等。”   “为什么要等?”   “大神,你一上来就求婚,总得给她点时间适应吧。”   “梅梅……不适应吗?”傅星樊眼中的敌意与疑惑顿时转化成了求知欲,“小雪和summer都说,整那些虚的没用,求婚最直接。”   Summer和小雪的大名,黎初不止一次听梅瑰提起过。   女追男,隔层山。   两人能走到一起,可费了老鼻子劲。   中间那曲折离奇的过程,都够写本百万字的狗血小说。   “拜托,你俩和他们不是一个情况啊。”黎初无语扶额,“梅梅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她,所以身体先于意识拒绝了她。”   “我没有拒绝,只是当时太激动太震惊,身体没hold住,现在不会了。”   “还有那句意味不明的等你,白白让误会延续了五年。”   “表白这么重要的事,我想当面说。”   “大神,表白和求婚可是两码事,你得先告诉她,你喜欢她,想和她交往,什么求婚什么结婚都是后话啦。”   “……”   “好比你追剧,本来第一集 看的好好的,突然跳到结局,你什么心情?”   “……”   “而且梅梅脸皮薄,心思重,进度太快,很容易吓到她。”   “……”   “这不,你看,逃了。”咕嘟咕嘟喝完一听,黎初徒手捏瘪了空罐子,“回到酒店之后,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吵吵着让我给她来一发锁技。”   人为挤压空气,弄瘪易拉罐的声音很刺耳,傅星樊皱着眉头,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你动手了?”   黎初将瘪掉的易拉罐放回袋子,然后捧起装烧烤的盒子,一串一串啃了起来:“动了,一发十字固,结结实实。”   傅星樊急了,一把揪住黎初的衣领:“你怎么能动手?她有没有受伤?”   “大神……”黎初不慌不忙,照吃不误。   连续干掉数串烧烤,他又取了一罐啤酒,在手上来回抛接:“有这功夫操心新科冠军,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呢。”   酒气混合着炭火味,那叫一个提神醒脑。   “我自己?”傅星樊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干了!”黎初晃晃罐中酒,狡黠一笑,“一醉解千愁。”   “嘁。”傅星樊松开黎初,撇撇嘴,不爽地哼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   “怎么?不信我?”   傅星樊觑了黎初一眼。   犹记得,这家伙以女人的身份出现他眼前时,雌雄难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媚劲。   没想到以男人的姿态登场,那双狐狸眼还是相当勾人。   最吊诡的是,方才,他语气明明轻佻的要死,活色生香的神态却偏偏令人心悦臣服。   简直有毒啊。   幸好他不在时,这小子没对梅瑰出手。   否则大概没他什么事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   这五年间,他怎么对梅瑰的,他全在看眼里。   尽职尽责的照顾。   无微不至的陪伴。   百般呵护,不离不弃,忙前忙后。   在艰难时刻为她撑起半边天。   相比之下,他自愧不如,却感激万分。   思及此,傅星樊长舒一口气。   完全放下戒心,他卷卷嘴角,抄起易拉罐,与黎初手中的罐子碰了碰:“谢啦!”   力道恰到好处。   嗓音铿锵有力。   随意中透着几分郑重。   几滴啤酒俏皮地溅了出来。   泡沫好巧不巧落到指甲盖上,黎初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好说。”   傅星樊举起易拉罐:“干!”   黎初爽快地响应:“干!”   利落洒脱,心照不宣。   把酒言欢,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初豪放不羁,一口闷。   傅星樊则很谨慎很小心,他轻轻抿了一小口,浅尝辄止。   这是他第一次喝啤酒,除了苦味还是苦味。   他不明白,这玩意为什么能令那么多人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绵密的泡沫裹挟着涩口的液体滚入喉头,一路火花带闪电,攻城掠地,火烧火燎,灼得他的胃翻江倒海。   很快,酸爽的肚子,不断有气体往上涌。   接着,天旋地转,大脑发热。   再然后……   双眼一闭,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主人晕菜,小白急得团团转。   黎初打了个饱嗝,镇定自若地把人翻了个面,探探鼻息,有气。   “小白,别担心,他只是醉了。”安慰完狗子,他又给梅瑰拨了个电话,却是另一番说辞,“喂,梅梅,你的心上人挂了。” 第097章   无法预测结果的等待,相当漫长,相当煎熬。   小白和黎初走后,百无聊赖的梅瑰在沙发上换了十几种姿势。   躺、趴、滚、侧卧、蜷着、缩着、靠着、倚着、倒挂,都不得劲。   最后,彻底放弃的她上半身挂在沙发背上,四肢悬着,动作特别诡异。   嗡嗡嗡——   脑袋空空,放飞自我之际,一阵急促的振动声将魂不守舍的梅瑰拉回了现实。   手机响了。   一定是黎初。   她立即翻身下地,到处找手机。   像蜘蛛一样趴在地上搜了一圈,终于在电视机柜下发现了它的踪迹。   匆匆忙忙掏出来,上面爬满了灰尘,缠满了头发丝,梅瑰却顾不上清理,直接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黎初的声音,她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下一秒,“你的心上人挂了”几个字一出,又差点将她原地送走。   “什么挂了?你别吓我!”梅瑰边穿鞋边问。   “我们在酒店草坪的梨花树下,你赶紧过来吧。”黎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交代完也不管梅瑰是什么反应,便擅自挂断了电话。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的梅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指定地点狂奔而去。   总统套房位于最高层,等电梯时,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又是跺脚,又是来回踱步。   好不容易乘上电梯,轿厢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偌大的空间,四面都是镜子,看着里面熟悉又陌生的倒影,她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听黎初的口气,问题应该不大。   但干嘛要用“挂了”这种不吉利的词。   难道他们真的打架了?   虽然黎初不参赛,不走职业。   但这么多年,训练一直没断过。   所有陪练里,就属他力量最大,技术最全面。   战斗力杠杠滴,两个傅星樊加小白也不是他的对手。   刚才那记十字固,若非她及时喊停,怕不是要成为独臂侠。   如果黎初用着这招对付傅星樊,那下场,啧啧……   梅瑰简直不敢想。   “不会的!不会的!”下了电梯,她使劲摇头,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甩掉。   黎初是何许人?   她最好的朋友。   傅星樊又是谁?   她最喜欢的人。   他们两个应该不会乱来,看在她的面子上。   事实证明,二人确实没有辜负梅瑰的信任。   拼死拼活杀到现场,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副如诗如画的场景。   蓝天白云,草坪花坛,梨树飘花,烧烤碳香。   蝶儿飞舞,雪瓣旋降,清酒浅酌,萌宠围绕。   一位主人举杯言欢,一口酒一口烤串。   另一位主人则安详地平躺在旁边,惬意安宁的模样,似是睡着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这春游,搞烧烤大会呢。   “要不要来一口?”黎初冲着梅瑰扬扬手中的易拉罐,笑道,“还有烧烤,可好吃了。”   “原来挂了是指喝醉了啊,吓死我了……呼哈……呼哈……”梅瑰佝偻着腰,低着头,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撸了把脸。   不足千米的距离,她愣是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你的心上人,倒是挺豪爽,可惜酒量不行,一口倒。”   叮——   黎初弹了弹傅星樊没喝完的那罐酒。   “都说了他不能喝酒,你非得把他放倒,现在好了。”梅瑰剜了黎初一眼。   然后蹲到傅星樊身边,小心翼翼地拂去落在他身上的花瓣。   清幽的芳香混合着甜甜的糖果味彻底掩盖住了酒气。   她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呼……”摸摸脸,拉拉手,检查完毕,她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过敏,只是面色有些红,皮肤有些发烫。”   黎初放下酒,一把扶起傅星樊:“他不倒,你能来?”   梅瑰咬着下唇,无言以对。   “送佛送上西。”黎初背起傅星樊,“他家在哪?”   “明知故问!”二人十分默契,梅瑰牵起狗绳,跟在他身后,收拾起了地上的垃圾。   “这么说,你想好怎么向你妈交代了?”黎初发出灵魂拷问。   梅瑰再度语塞。   一个傅星樊已让她焦头烂额,多加一个老母亲,脑子还不得爆炸。   最重要的是,让肠胃不好,滴酒不沾的人醉得不省人事,纵使有一万个借口,也没法交待。   “家不能回,酒店也不行啊,要是被皇庭的工作人员看到,肯定会传到妈妈的耳朵里。”梅瑰左顾右盼,表情纠结。   “这还不简单。”黎初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户口簿有地址,拿出来看看呗。”   “不用看,我记得。”梅瑰脱口而出。   凡是和傅星樊有关的东西,她都特别上心。   地址栏那行字,只消一眼,便牢牢地凿入了她的骨髓里。   “我去叫车。”明白黎初是何用意的梅瑰拎着垃圾,带着小白,跑上前,“你慢点。”   傅星樊的新家,位于江畔边。   四百多平,顶楼大平层。   据说无论身处哪个房间,拉开窗帘,十里洋场的繁华都能尽收眼底。   大门采用密码锁,梅瑰第一反应是傅星樊的生日。   结果却显示错误。   接着,梅瑰又试了老母亲和老父亲的,还是不行。   连错三遍,她有点慌,咬着手指在门口发呆:“难道不是生日?那会是什么呢?”   “笨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生日?”看不过去的黎初呛了一句。   “我的?”梅瑰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因为她的密码全是傅星樊的生日,“好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输入了那串熟的不能再熟的数字。   滴——   门开了。   “我去,居然对了。”梅瑰先是一怔,而后手舞足蹈地对黎初说,“你好厉害,真的是我的生日耶。”   黎初摇摇头,哭笑不得:“你这个小傻瓜,是不是太低估自己了?很显然,他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他……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梅瑰杵在门边,嘴里反复不停地念叨黎初刚才所说的话。   从小缺爱的她,一直对“爱”奉若神明。   她从不敢奢望谁会爱自己。   有人不嫌弃她,愿意喜欢她,她都已经很高兴了。   遇见傅星樊之后,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与被爱的感觉。   往后数年,她拼了命的反哺。   但表白时,却不敢轻易说“爱”。   她怕玷污了它。   她怕自己的那份喜欢够不上爱那般深刻。   没想到,傅星樊和她一样。   原来,那些微不足道的、不起眼的小细节也包含着满满的爱意。   而且,他们还是对等的。   她并非卑微的一厢情愿,亦不需要放低姿态。   这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吗?   “别发呆了,快过来搭把手。”黎初把人放在沙发上,又是帮忙拖鞋抽领带,又是帮忙翻身脱衣服,累得够呛。   “你说得对,我真的蠢到爆炸。”一语点醒梦中人,恍然大悟的梅瑰蹦蹦跳跳地来到黎初身边,“谢啦,辛苦了,我来吧。”   西装脱到一半,黎初实在扛不住了,他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躺:“不用客气,应该的。”   “晚上请你吃饭。”只剩一只袖子,梅瑰脱起来轻松多了。   “我才不想当电灯泡呢。”黎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向梅瑰抱拳作揖,“狗子和人,都在这了,任务完成,我先告辞了!”   说完,还不忘揉揉狗头。   “走咯!”撸完毛茸茸,他挥挥手,笑着告别。   “这么快?怎么不多歇会儿?”梅瑰有些担心,“喝了那么多酒,能行吗?”   “才几罐,没事儿。”黎初拍拍胸脯,对自己的酒量相当自信。   “好吧,那你路上当心点,到了酒店,记得给我回个电话或发个信息。”梅瑰暂停手中的活儿,带着小白一块送黎初离开。   “我真没事!”出了门,黎初摆摆手,示意他们快回去,“倒是你,干什么悠着点,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梅瑰小鸡啄米式点头,直到电梯门关闭才肯回屋。   时值傍晚,房间略暗。   点灯刺眼,她刷地拉开窗帘。   滚滚江水与两岸灯火,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入眼帘。   落落余晖,足以照亮属于他们的一隅小天地。   借着给傅星樊准备湿毛巾冷敷和煮醒酒茶的工夫,梅瑰随意参观了一下。   整个屋子,色调清雅,浓淡有致,很符合屋主人一贯的品味。   书房兼工作室,弥漫着熟悉的糖果香,散落在桌上的工具还没来得及收拾。   正对书房的那间卧室,居然挂着写有她名字的木牌。   冰箱食材很多,蔬菜、水果、肉蛋奶,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厨房的案台,碗架上的碟子,还残留着几滴水珠。   开放式的储藏柜里堆了许多狗粮和磨牙玩具。   宽敞的阳台生机盎然,木制狗窝在一片花卉绿植的围绕下,露出了红色的尖顶。   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认真生活的痕迹,到处充满了烟火气与人情味。   连带她和小白的那份,也准备周全。   但最让她感动,最让她震惊,最让她意想不到的还是傅星樊专门为她打造的照片墙。   连接客厅与工作室的走廊,两面挂满了她的照片。   一张一相框,不带重样,精美又别致。   左边那面是合照。   比如,他们在陇川的第一次自拍。   比如,他俩同穿育成校服拍的学生照。   比如,他帮她系领结的暧昧姿态。   比如,共游玫瑰岛的双人抓拍。   比如,两人一起上下学、遛狗、参加活动、嬉戏的同框照。   比如,他们的第一次同床共枕。   比如,他为她动怒挥拳留下勋章的吻手照。   比如,她身穿甲胄、手持宝剑调戏他的后台照。   甚至连十六岁生日那晚的“恶作剧之吻”也赫然在列。   右边那面是单人照。   她的每一场比赛。   每一次夺冠。   每一次新闻。   每一次活动。   甚至媒体披露的训练图、广告拍摄采访花絮、杂志剪图……   一次不落。   五年间,从未间断。   独自漫步在回忆的长廊里,一幅幅浓墨重彩的画面宛若幻灯片似的在眼前闪过。   徘徊、倒放、重温、缅想……   点点滴滴,恍如梦寐。   反反复复,思潮起伏。   看着看着,她忽然产生了一种他们明明不在一起却不曾分开的错觉。   午夜梦回,辗转难眠时,她总是望着天上的星星,怀念过去的种种。   殊不知,在夜深人静之际,他也曾映着灯火,对着相框,睹物思人。   时空错位,两条平行线,看似不相交,各自忙碌。   实则彼此惦念,藕断丝连。   茫茫人海,天各一方,他们却情不自禁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迂回前进,最终再度交汇。   谢天谢地,两个人都没有放弃。   上天垂怜,她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但愿短暂的分离,真的能换来了更长久的陪伴。   这次,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是傻瓜,你何尝不是呢。”梅瑰将毛巾叠成长方形,放在傅星樊的额头上,回撤时,半曲的食指忍不住刮了刮他的鼻尖,“大傻瓜!”   冰凉扩散,昏睡中的傅星樊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卷睫轻颤,如蝶如翼,仿佛一触即飞。   梅瑰趴在沙发边,握起他的手,小声安慰:“别怕,降温的。”   温言软语,犹如一剂救命的良药,随风潜入傅星樊的耳中。   浅浅扩散,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似是听懂了。   “乖,很快就没事了。”梅瑰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手背,宠溺地蹭蹭。   肌肤摩挲,温度传递,互相感染,他指尖的茧子似乎比从前更重了。   这些年,他一定过得不轻松。   目光游弋,闪烁的视线循着细碎的星光,缓缓落到他半明半暗的面庞之上。   初见时,她十五,他二十二。   分开时,她十八,他二十五。   重逢时,她二十三,他三十。   三年又五年,他竟迈入了而立之年。   可他的模样却和当初没什么两样。   是岁月特别优待他,才舍不得在他眉间眼角刻下印痕吗?   不!   那些历经岁月洗礼的沧桑与苦痛痴缠,一定烙在了他的心上或是其他地方。   只是旁人不易察觉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逃跑。”梅瑰微微侧身,歪过脑袋枕在他身边。   近在咫尺的距离,平视的角度,相同的呼吸频率,让她们之间的隔阂瞬间消失殆尽。   倾心凝望,以目色描摹他的轮廓。   微翘的嘴角,褶皱丛生的唇瓣,衔满克制。   鼻如刀削,似一把悬立的锋刃,又似一座崎岖的山峰,令人无法轻易接近又高不可攀。   噏笑舒颦,眉宇间藏不住的忧思,化不开的疲惫。   蹙眉弯弓,疏密间似挣似扎,似悲似伤,沿着竖纹沟壑蔓延,渐渐隐入双鬓。   是做噩梦了吗?   梅瑰鼻头不禁一酸。   泪意上涌,泛滥成灾。   她慢慢阖上眼睛,任由情绪释放。   颗颗晶莹,划过双颊,无声坠落,最后跌至他的掌心,沿着经络,悄然绽放,蕴出一朵朵美丽而圣洁的花。   幸福,如约而至。   忧伤,如影随形。   于酸涩中品尝快乐,于惆怅中体味甜蜜,于暮凉中享受温馨。   自相矛盾却叫人欲罢不能。   梅瑰伸出另一只手,守在一旁的狗子主动凑上前求摸。   两边都是她的至亲至爱,都是她的守护神。   缺失的那一方终于归位,好像回到了从前。   “睡多久都没关系,我和小白会一直在这陪着你,再也不离开。”她直起身子,靠着狗子,眼含笑意,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不要!”醉梦中的人仿佛不太乐意,他大声疾呼,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跟僵尸似的。   毛巾飞了出去,砸在梅瑰和小白身上,害她们吓了一大跳,她也迫不得已松开了他的手。   “梅梅……不要丢下我……”   “梅梅……不要走……”   夜色渐暗,视线一片模糊。   傅星樊睡得昏昏沉沉,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惊慌失措中,他两只手无处安放,左扑右抓,像只没头的苍蝇。   “我在这,我在这呢……”梅瑰顾不上毛巾,赶紧绕到他跟前,捉住他的手腕,柔声安慰,“别怕,我没有走,我不会丢下你。”   “可是我看不见你?你在哪儿呢?”   “我就在你面前。”   傅星樊的手紧紧地攥着,梅瑰一点一点将拳化作掌,让他的手能够摸到自己的脸。   甫一接触,柔软与湿润并存的手感,使得傅星樊心生抵触,从而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梅瑰猛地反应过来,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擦眼泪。   然后,以诱哄的语气对他说:“现在好了,你再摸摸看。”   斑驳的泪痕不见了,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触感,跟印象中的完全吻合。   傅星樊的指尖贪恋地游走其上。   从颧骨到下巴,再从下颌至眼角。   接着沿着额头一路向下,掠过眉心,滑过鼻峰,停留在Q弹的唇瓣之上。   “真的是梅梅……真的是我的梅梅……”   寻得慰藉,傅星樊空虚已久的心,霎那填满。   他僵硬的脊背,倏地坍塌下来,却迟迟不肯松手。   大掌捧着她的脸,如获至宝,喃喃自语。   “是,我是你的梅梅。”梅瑰点点头,破涕为欢。   “我……刚才梦到你和黎初走了,我怎么喊,你也不回头。”   “我在呢,我在呢。”   “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我怎么抓也抓不住……”傅星樊的脑袋垂得很低,他突然抽回双手,顿在半空,掌心向上,十指弯曲,颤抖不已。   “我……”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梅瑰试图上前安慰,却被傅星樊连珠炮式的发言给打断了。   他语速极快,对方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她便愣在那静静地听他倾诉。   “我不该那么着急,我不该那么唐突,我不该故意吓你。”   “小雪说,求婚这种事只能男人主动。”   “五年前,我就该先跨出那一步,而不是让你来承担那些。”   “我曾经以为我们能当一辈子兄妹。”   “可我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当初带你回来时,不,或许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潜意识大概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然而,我一直不敢承认,我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害你白白受了五年罪,害我们白白分开了五年。”   “如果你愿意,我会用我的下半生作为补偿。”   “当然不是指结婚,可以先从交往开始,对,先交往。”   “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傅星樊的脑子忽地断了信号,闪着雪花点,一个字、一个画面也浮现不出来。   视野与意识双双陷入混沌的黑暗里。   他慌忙抬眸,东张西望。   失去焦点的瞳孔,深邃透亮,却蕴满无助与阴翳。   懵懵懂懂。   跌跌撞撞。   兜兜转转。   像极了迷路的孩童,为了回家,为了找到方向,不惜歇斯底里,甚至飞蛾扑火。   “我愿意!”   语无伦次的深情剖白,让梅瑰的心灵深受震撼。   她不管不顾地投入傅星樊的胸膛,紧紧地抱住他。   “结婚也好,交往也好,我什么都愿意。” 第098章   全力拥抱,极富冲击力。   傅星樊险些被扑倒。   不过,也是托了这份不顾一切冲劲的福,让他彻底从梦魇当中摆脱出来。   温香软玉在怀。   夜,再黑,都不觉得可怕。   “所以别在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熬过去了,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梅瑰收拢臂弯,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里。   滚烫的呼吸钻进颈窝,咸凉的泪水滴进衣领。   一冷一热,双重刺激,傅星樊彻底清醒过来。   他稳住身形,用力回抱。   战栗的手碰上同样震颤的脊背,仿佛两只互相慰藉,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彼此需要。   彼此温暖。   彼此治愈。   不离不弃。   非他不可。   “嗯,以后再也不分开。”不知抱了多久,傅星樊身体的渐渐回暖,情绪亦趋于稳定,深埋于她颈窝的脸,悄然抬起,闷闷地开口。   “口说无凭。”梅瑰的声音有点抖。   傅星樊先是一怔。   待反应过来,他双眼一亮,慢慢松开怀抱,扶着她的双肩,探询道:“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断断续续。   小心翼翼。   却郑重其事。   梅瑰没有回答,她直接将左手伸到他面前。   傅星樊喉头一阵滚动,呼吸几乎凝滞。   上午那次失败的经历,说老实话,其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没想到,老天爷竟大发善心,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这回,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呼……呼……”   傅星樊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   然后正襟危坐,按捺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一只手握住梅瑰递过来的左手,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摸向胸口的暗袋。   谁知,却摸了个寂寞。   空空如也。   别说戒指,连口袋都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意顿时凝结。   “咦!我的怀表呢?怎么不见了?”傅星樊急得团团转,摸遍全身,才发现自己此刻身着衬衫,西装外套早不见了踪影。   “啊,在那儿呢。”似想起什么的梅瑰连忙指指旁边的沙发,“你当时喝醉了,我怕你睡得不舒服,所以帮你脱了。”   西装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户口簿、怀表、报告单整齐地叠放其上。   都在。   一样没少。   不等悬着的心放下,傅星樊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汪——”   关键时刻,眼尖的小白竟抢先了一步。   小家伙叼起怀表链子,衔着它在沙发旁跳来跳去。   潜台词——主人,快来跟我玩呀!   傅星樊想死的心都有了。   玩,当然可以。   只是小祖宗,现在可不是时候啊。   前面淡定围观,偏偏这个节骨眼蹦出来搞事。   “小白,乖,快还给我。”傅星樊没有生气,也没有选择动手,他连哄带骗地向狗子招招手,“表里有很重要的东西,等我拿出来,再陪你玩,好不好?”   闻言,小白晃晃脑袋,上演歪头杀。   换做平时,傅星樊一定会被萌哭。   现在,他却无语凝噎。   求个婚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一次,求婚对象不明不白跑了。   第二次,求婚对象好不容易答应了,求婚对象的狗子又横插一杠。   上天赐予他们的考验不是都过去了吗?   那这算什么?   五年不见,狗子难道和自己不亲了?   想到那个可能性,傅星樊心里难免一阵失落。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他机智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根棒棒糖:“小白,我拿这个给你换,你看行不行?”   以前,小白最喜欢动物形态的棒棒糖。   今天,面对诱惑,小家伙却不为所动。   屡试不爽的招数,失灵了。   傅星樊彻底蔫了,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梅瑰。   正在一旁看戏的梅瑰,嘴差点笑裂了。   小白撒泼的模样,像极了堵在门口索要红包的娘家人。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打死都不让你进。   两回合较量下来,被刁难的“新郎”脸上写满无可奈何。   硬闯不行,跪舔不管用,可急坏了。   接收到求救信号,梅瑰抿着唇瓣,强忍着笑意,拍拍掌,替某人解围。   岂料,小白仍不买账,屁股跟粘在了地板上似的,纹丝不动。   召唤失败,梅瑰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她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白,别闹了,快过来!”   命令式的语气。   小白竖起耳朵,站起身,屁颠屁颠走了两步,又犹豫了。   梅瑰额头青筋暴突,心想:小样,你这是要反天啊。   哎,果然年纪大了,打着养老的旗号,开始耍赖顶嘴了。   她撸起袖子,大步流星地迈向小白。   说不动,那就直接动手吧。   见势不妙,小白扭头便跑。   梅瑰当场石化,心中腹诽不已。   小可爱,别误会啊!!!   你主人我只想要怀表,又不是要揍你。   之前的眼力劲儿哪儿去了呀?   伦家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求婚的,能不能行行好,别添乱?   呜呜呜,我的戒指。   “小白是不是嫉妒了?”女主人的话也不起作用,傅星樊忽然觉得心理平衡了一些,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嫉妒我刚才抱了你?嫉妒你向我求婚?”小东西早跑没了影,梅瑰恹恹转身,看向傅星樊,嘟嘟囔囔地抱怨,“一把年纪了,还吃醋哦。”   傅星樊打开灯,昏暗的客厅瞬间亮堂起来。   暖黄色的光线,温馨却不失情调。   黑暗消散,梅瑰的眼睛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但出于习惯,她还是闭上眼睛,缓了缓。   “当然会吃醋了,因为小白怕我抢走你嘛。”傅星樊牵起梅瑰的手。   “怎么可能抢走?以后我们也会住在一起啊。”   “都怪我考虑不周,事先应该征求它的意见。”   “哎呀,对哦。”经傅星樊提醒,梅瑰这才恍然大悟。   无论表白,还是结婚,都来得太过突然。   她毫无准备,更别说小白了。   狗狗毕竟不是人,活泼又敏感的它,哪里搞得清。   既是一家人,自然不能把它排除在外。   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怪你,是我疏忽了。”再度睁眼,梅瑰的视野里遍布他温柔的笑意,“走,我们去找小白,好好报备,好好陪它玩一场吧。”   十指相扣,并肩前行。   二人一狗,将房间变成了游乐场。   你追我赶,你躲我藏,玩得不亦乐乎。   大半个小时过去,最先缴械投降的竟是小白。   小家伙累趴了,懒洋洋地卧在沙发旁,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前爪还不停地扒拉着满是口水的怀表,生怕主人们把它夺走。   梅瑰给它端了碗水解渴。   不知是怀表太漂亮,还是小家伙和自己一样,需要时间消化和理解。   总之,哪怕有水喝,也不撒手。   “没事儿,你想玩多久都可以。”梅瑰也不强求,摸着狗头耐心叮嘱,“但千万不能把表和里面的东西吃下去,知道吗?”   小白一边护着怀表,一边吧嗒吧嗒舔着水。   “慢点,不着急。”傅星樊的后背出了层薄汗,他解开袖扣,盘腿坐在狗子身边,温柔地摸着它的脑袋,“没人跟你抢。”   “对。”梅瑰当着小白的面,给傅星樊递了杯醒酒茶,“大家都有。”   杯中的液体不是水,颜色和板蓝根一样,却散发着淡淡的水果香,傅星樊不解地问:“这是……?”   梅瑰得意地拍拍胸脯:“醒酒茶,我煮的。”   傅星樊的惊讶远大于喜悦。   他没有接茶杯,而是捧起梅瑰的手:“你什么时候学会煮醒酒茶了?有没有烫到?”   “不止醒酒茶,我还会做饭呢。”梅瑰把茶杯塞给傅星樊,双掌摊开,以缓慢的速度翻来翻去,“看,什么事也没有。”   傅星樊认真地检查。   除了茧子,他还在她指尖发现了不少细微的伤痕。   一道一道,像是利器留下的。   梅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解释:“一开始切菜,手法不到位,一不小心就划到了手,现在不会了。”   菜刀划手,血溅案板的滋味,傅星樊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才一直坚持下厨。   过去,家里所有人都将他的小公主捧在掌心,奉若珍宝,连棵菜都舍不得让她洗。   去了国外,竟还要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   实在可恶!   傅星樊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要亲自下厨?你们俱乐部没餐厅没营养师吗?”   “有,可不打比赛时,我特想吃中餐。”   “可以叫外卖,或者请大厨上门。”   “国外那些中餐根本不正宗,骗骗外国人还行。”   “黎初呢?他不是很全能吗?”   “那家伙连葱蒜都分不清,根本指望不上。”   “……”   “经过五年的实践和锻炼,虽然我的厨艺还比不上你和妈妈,至少能解馋。”   “……”   “好啦,别生气嘛,这是好事,以后我就能帮你分担家务活了。”傅星樊阴沉着脸,双眼冒火,梅瑰掐掐他鼓起的双颊,“来,尝尝我的手艺。”   傅星樊偏过头,不爽地冷哼一声:“才不需要你分担呢。”   辛苦半天,一番好意却惨遭拒绝,梅瑰用食指挑起傅星樊的下巴,居高临下对他说:“难道要我喂你吗?”   被迫对视,傅星樊定定地凝着眼前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梅瑰的脸在他瞳孔中放到最大。   五年未见,与视频图片相比,面对面,显得更加有冲击力。   彻底褪去婴儿肥的小脸,棱角更加鲜明。   眼神也比从前犀利许多。   不笑,不做表情时,眸底泛着阵阵寒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眉毛弯弯,嘴角勾勾,秒变甜妹,萌的人心肝儿颤。   此时此刻,她的神态却介于两者之间。   表面平静,眼中却藏着恶作剧的光芒。   于是,傅星樊将计就计,闭上眼睛,微微张嘴:“啊——”   在梅瑰的印象中,最后一次投喂,还是五年前,他住院那会儿。   当时,处境微妙,气氛尴尬,她哪有心思,只能草草了事,速战速决。   这次,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可不能敷衍。   但手头一没勺,二没吸管,去厨房拿再折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好,你等着!”梅瑰灵机一动,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嗓音消散,她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小口醒酒茶,然后倾身吻了下去。   等待的过程中,傅星樊在脑中幻想过一万种投喂方式。   唯独漏了嘴对嘴。   柔软湿润的触感与馨香甘甜的气息齐齐袭来,在他口腔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不消片刻功夫,便将他的心理防线摧毁殆尽。   他猛地瞪大眼睛,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感觉好奇妙。   似乎比二十三岁生日那晚,尝到的“果冻”还要Q弹,还要鲜美。   奈何浅尝辄止,来不及回味。   不够。   远远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然而,梅瑰却不给他反攻掠夺的机会,撩完就撤:“味道怎么样?”   傅星樊的舌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角,痴痴地望着她:“……还要。”   还要!?   意料之外的答案。   梅瑰皱皱鼻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刚刚不过是心血来潮。   抱着逗一逗他的心态,趁他闭眼之际搞波偷袭。   如今四目相接,她哪敢那么肆无忌惮。   于是,梅瑰上齿轻咬下唇,有些羞赧地偏过头:“不要,都是酒味。”   傲娇的口吻,娇媚的嗓音,听得傅星樊心旌摇荡。   他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水杯,将剩下的醒酒茶,仰头一口饮尽。   完了,他把空杯子倒扣在茶几上,一滴不留。   潜台词:现在是水果味了,总可以了吧。   深情凝望,梅瑰为之一怔。   他那扑闪扑闪的狗狗眼,颇有分摇尾乞怜的姿态。   亮晶晶的瞳仁倒映着几簇小火苗,闪烁摇曳间,充满期待与渴望。   嘴上残留着的醒酒茶,仿佛给干燥的唇瓣裹了一层润唇膏。   艳泽莹澈,活色生香。   一张一合间,弥漫着媚|药的味道,比他手上的糖果还要诱人。   大半天没吃东西,梅瑰的肚子快饿扁了。   咕嘟咕嘟——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好想一口把他吞掉。   十六岁生日那晚的亲亲,只是个意外。   方才,注意力又在投喂上。   两次亲热行为,都不能称之为“吻”。   现在,他们确定了关系,是情侣了。   什么法式深吻,什么唇齿纠缠,她迫不及待地想试上一试。   思及此,梅瑰垂落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   而后十指半曲,缓缓伸向傅星樊。   她略带薄茧的指尖,落在他的面颊之上。   力道不轻不重。   如蜻蜓点水。   如羽毛浮坠。   如猫爪轻挠。   痒痒的触感,细腻得似阵阵春风雨露。   傅星樊那颗被燎原之火炙烤到干渴难耐的心,霎时得到浇灌,重新焕发生机。   满足,忐忑,仓皇,渴盼,激昂……   各种矛盾的情绪,登时冲上胸口。   碰撞。   交融。   绞缠。   弄得他起伏难安。   一方面是情|欲在作怪,可望而不可即的宝贝变得触手可及,令他澎湃不已,难以自持。   另一方理智又再不停地叫嚣,顺应本能,匆匆出手,恐会怠慢于她。   怎么办?   一番碰撞,火花带闪电,在强烈的刺激下,傅星樊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判断。   他捉住梅瑰的手,一脸虔诚地说道:“谢谢你的醒酒茶,很好喝。”   “???”在这种氛围下道谢,梅瑰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已经尝过你的手艺,现在轮到我了。”傅星樊抬起手腕,露出表盘,眉开眼笑地展示道,“这几年,我又研究了不少新菜谱,都是你喜欢的。”   梅瑰眯起眼睛,已经七点多。   的确该吃晚饭了。   但小说里不是经常出现这种台词嘛。   什么我饿了,你要用XX喂饱我。   难道全是骗人的?   还是,他怂了?   或者,她会错意了?   “在草坪上躺了许久,一身泥,一身汗,怕熏到你。”傅星樊一眼看穿了梅瑰的心思,他扯扯衬衫,剖白心迹,“而且,接吻这种事,应该由我主动。”   听到“接吻”二字,梅瑰倏地低下头,羞得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原来她没有会错意。   “吃完饭……洗完澡……”眼前人面如重枣,娇花映脸,实在太过美味可口,傅星樊的舌尖扫过唇瓣,坏心眼地凑到她耳畔,吹了一口气,“长夜漫漫……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古怪的语调,奇怪的断句,犹如一颗重磅炸弹。   梅瑰的脑子刹那失重。   轰的,炸开了。   不等傅星樊说完,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嗔怪道:“去你的,我才不要当你的试菜员。”   撂下话,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厨房。   “我怎么忍心让我的宝贝梅梅当试菜员呢?”傅星樊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梅瑰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对准油嘴滑舌的傅星樊。   刀尖锋利,刃面锃亮,傅星樊立即停下脚步,做了一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梅瑰余光轻瞥。   几米之外的人,虽然没有说话,嘴却没有闭上。   一口大白牙,脸上的笑容比花还要灿烂。   像烧开了的水壶,无声胜有声。   光彩照人,不可逼视。   瞧得梅瑰又羞又臊,脸上热度未退,反而越来越烫。   她挥挥刀,不耐烦地斥了一声:“快去洗你的澡,别打扰我做饭。”   傅星樊乖乖举起双手,点点头,以后撤步的方式远离厨房。   他脚步很轻,走得很慢,脸上笑意始终不减。   为了转移视线缓解尴尬,梅瑰打开冰箱,把头塞进里面,假装拿菜。   寒霜之气,扑面而来。   清清爽爽,冰冰凉凉。   她快要冒烟的身子即刻得到了救赎。   皮肤温度一点一点下降,心跳的频率亦渐渐放缓。   五感恢复,梅瑰竖起耳朵,周围似乎没了动静。   她探头探脑,四下张望。   客厅果然只剩一抹白影。   “呼……”她关上冰箱,整个人宛若短线的木偶,脱力地靠在门上,一边拍胸口压惊,一边大口大口喘气。   什么吃饭洗澡,长夜漫漫,时间还长,慢慢来……   明明都是常用词语,连在一起却不亚于开车的效果。   害她浮想联翩,脑子里尽是糟糕的画面。   她不过是想接个吻而已。   哪里晓得,对方早到了第五层。   哎,还是格局太小。   这下,可如何是好呀?   成年人,男欢女爱,床笫之私,再正常不过。   可他们一天恋爱都没谈,上来就直奔本垒,未免太刺激了吧。   梅瑰拉开卫衣领子,她今天穿的是运动内衣,肿么办?   要不待会儿她也洗白白,换睡袍上阵?   然后呢?   两个人全是母胎solo,加起来都够召唤魔法师了。   别到时和她的好基友一样,做到一半,由于各种原因不得不叫停。   啊!!!   毫无经验的梅瑰心乱如麻,切菜做饭都没了心思。   而躺在浴缸泡澡的傅星樊倒没有一点思想包袱,心情很好的他甚至哼起了小调。   因为他只是想单纯地逗逗她。   身为保守派,上垒这一步,肯定得等到结婚之后。   况且,从兄妹关系过渡情侣关系,彼此之间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待她戴上婚戒,他要好好和她谈一场恋爱,以弥补过去的遗憾。   冲完凉,走出浴室,梅瑰还在灶前忙碌。   傅星樊不想打扰,便躲在墙边,偷偷围观。   他的心肝宝贝,那双手揍人很有一套,做其他事就没那么灵光了。   手工课,时常不及格,次次要他救场。   烹饪技术更是一塌糊涂。   难得下趟厨房,总是手忙脚乱,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嘿,去外面历练了五年,进步简直神速,一举一动都有模有样。   傅星樊不得不感叹,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一声招呼不打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一些属于他的重要之物。   事后竟又无声无息地还给他另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系着围裙,持刀挥铲,化身为厨娘的梅瑰,他从未见过。   有别于赛场上专注与忘我。   认真做饭的她,眉宇间少了一分凌厉强势,多了一分柔情蜜意。   当得了世界冠军,也做得了贤妻良母。   他傅星樊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日后不仅能体验到夫妻双双把菜做的浪漫,还能品尝到各种厨房play的甜蜜。   噢噢噢噢!   陷入美好幻想当中的傅星樊,双手捧脸,两眼冒红心,兴奋到满地打滚。   啪哒——   出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硬物坠地之声。   失态的他立马意识到不妙,赶紧起身。   “我……我……”傅星樊欲解释,定睛一看,来人不是梅瑰,而是小白。   小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蹲坐在主人身边,吐着舌头,像在笑。   “呼……”傅星樊挠挠头,贼小声地叹道,“乖乖,你差点吓死我哦。”   小白摇着尾巴,叼起地上的东西,送到主人面前,以示歉意。   傅星樊双目放光,是怀表:“你真的打算还给我?不玩了?”   “呜呜呜……”小白衔着表,放入傅星樊手中,然后凑过湿漉漉的鼻头,使劲蹭他的手。   表上沾满口水,傅星樊一点也不嫌弃。   他握住表,抱着狗头来回撸:“小白,真乖。小白,谢谢你。小白,我最喜欢你了。”   夸完小可爱,傅星樊灵机一动,决定给梅瑰一个惊喜。   洗干净手,他带着戒指和狗狗正式踏上第三次求婚之旅。   此时,梅瑰正在餐桌前布置。   傅星樊偏偏头,给小白使了个眼色,让它负责佯攻。   小家伙心领神会,上去后,以面向男主人的姿势,缠着女主人卖萌撒娇。   “小白也饿坏了吧,来,开饭咯!”梅瑰单膝点地,双手奉上佳肴。   慢食盆里放了狗粮、蛋黄、牛奶、火腿肠、营养膏、蔬菜,特别丰盛。   美食当前,小白变身干饭狗,吃得不亦乐乎。   “慢点慢点。”狗子食欲好了一些,梅瑰很开心,蹲在它身边直看着它吃。   小可爱成功吸引火力,导致目标人物的后背露出了空挡。   傅星樊蹑手蹑脚地靠近,准备献上一记大大的熊抱。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无比残酷。   忘乎所以的他忽略了对象是格斗选手这一事实。   一旦有人从背后近身,他们会本能地发起进攻。   先是一记肘击,重创腹部。   再是一记过肩摔。   半点好处没捞着,人倒是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傅星樊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散架了。   他抱着肚子,蜷成一团,像只煮熟的大虾,窝在地上,一言不发。   骨头明明痛得在呐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些陪练,长年累月挨摔,到底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他只受了一次就吃不消了。   “你……你没事吧……?”梅瑰发誓,那一系列动作只是条件反射,谁来都一样,“伤到哪里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地上的人儿,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五官乱飞,表情扭曲。   一定疼极了。   她心想。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梅瑰又后悔又心疼,却不敢伸出援助之手,生怕好心办坏事,“我我我马上打……”   “没……没事儿……小……小意思……”傅星樊倔强地打断梅瑰,艰难地握住她的左手,颤颤抖抖地将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上。   话音未落,他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咬紧牙关,笑露八齿:“梅梅,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第099章   回答傅星樊的不是话语,不是动作。   而是梅瑰的眼泪。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像雨打芭蕉。   声声连连,清脆响亮。   “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求婚对象哭成了泪人,傅星樊的眼眶也跟着泛了酸,但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并不停动着四肢,企图证明自己身体无碍。   怎么可能没事?   格斗选手学会摔人之前必须先练习抗摔。   第一次被过肩摔,个中滋味,梅瑰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还是专用的柔道软垫。   摔下去的那一瞬,着地的部位直接痛到麻木。   接着,脑袋震得好似有水在里面晃动。   最后,双耳嗡鸣,五脏移位。   半天爬不起来。   硬地,情况只会更严重。   可傅星樊却不叫不喊,甚至强颜欢笑,忍着剧痛求婚。   这让梅瑰感动得一塌糊涂,同时也心痛到无以复加。   “你怎么这么傻?”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要是真把你弄伤了,我……”   嗓音哽咽,语不成调。   傅星樊温柔回抱:“长这么大,我只会在你面前犯傻,所以你愿意考虑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傻子一次机会吗?”   梅瑰的视线已模糊,她用力地眨眨眼,点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终于得偿所愿,傅星樊缓缓闭上眼,下巴枕在梅瑰的肩窝,如释重负:“太好了,太好了。”   “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吧。”梅瑰摊开手掌,无论视野多么朦胧,嵌在无名指上那朵红玫瑰足以燃亮她的整个世界。   “好。”傅星樊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间,鼻尖轻蹭她的皮肤,呼吸交换,呢喃细语。   “户口本在妈妈那儿。”   “明儿一早,我陪你回家。”   “今天放了妈妈鸽子,我还得去道歉。”   “都是因为我,所以交给我吧。”   “至于婚礼……”   “一切随你喜欢。”   “那……你有没有哪里觉得疼?我帮你揉揉。”   “哪里都痛。”   “呵……”   “我要全身按摩。”   “好。”   相拥而泣,互诉衷肠。   痛过,哭过,笑过,末了彼此成全。   满腔爱恋与愁思终在泪水欢颜中化作绕指柔,将两颗年轻却热烈的心,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从今往后,永不分离。   历经三次劫难,总算求婚成功。   傅星樊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品尝娇妻做的美食,一边享受无微不至的按摩服务。   风雨过后才见彩虹,之前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蔬菜瘦肉粥。”几口热粥下肚,他含着勺子,温情脉脉地看着身边人,真挚之情,幸福之感,简直溢于言表。   梅瑰立于傅星樊身后,两只手在他肩背来回游走。   他仰面而望,她低头俯看。   四目相接,深情对视。   她眼里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那我以后天天熬给你喝。”   “老婆对我真好。”说完,傅星樊学着狗子的模样,用后脑勺蹭了蹭梅瑰的腹部。   小小的力气,大大的刺激。   柔顺的发丝俏皮地穿过衣服的缝隙,仿佛数千只猫爪,挠得她心酥酥。   尤其那声“老婆”。   撒娇的语气,卖萌的口吻,宠溺的嗓音。   听得她耳朵发痒。   恨不得立即上前抱住他,扑倒他,然后狂亲。   在他身体每一处,都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和标签。   “那……你多喝点。”脑中邪念丛生,为了遏制它们,梅瑰捧着傅星樊的脸,强行将他的脑袋扳正,“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傅星樊很听话,回头前,他看到她脸红了。   啊,老婆害羞了。   表情娇俏,眼波流转,神态妩媚。   难得一见的可爱模样,令他心动不已,暗爽不已。   胸口那股火苗刚熄灭,又欲死灰复燃,再度起势。   他还想说更多的甜言蜜语。   他还想看到她更多的表情。   勺子重新入碗,傅星樊不动神色地搅动了几下,任由思绪飞扬。   木质调羹夹杂着混合物与瓷碗产生碰撞,发出细碎的类似研磨的声响。   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了几圈,傅星樊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在背对着她的世界,他勾勾嘴角,狡黠一笑:“叫声老公来听听。”   老……老公!?   听到这两个字,梅瑰的手突然顿住。   十指僵硬,合不拢,摊不开。   他温柔地唤她老婆,她十分受用,少女心爆棚。   反过来却……   不是不爱他。   而是不擅长情话。   别看她叫“哥哥”,张口就来,得心应手。   想当初,她也花了不少时间做心理建设和思想准备呢。   如今换成更为亲密的称呼,一时间,总觉得难以启齿。   喉咙像被鬼掐住了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她现在缺的就是那股氛围。   怎么办呢?   迟迟没有等到对方回应,傅星樊索性放下勺子,双手抱膝,委屈巴巴地缩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你不叫,我就不吃的架势。   叮——   调羹撞击碗沿,当当响。   梅瑰的身体猛地一抖,他不开心了。   也对。   明天领完证,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都叫不出口,实在太不像话。   以后还有各式各样的深度互动,她也要拒绝吗?   当然不行。   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必须做到。   下定决心后,梅瑰咽咽口水,清清嗓子:“……老……公……”   声若蚊蝇。   快而短促。   急中有失。   傅星樊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于是,他皱皱眉头,摊开手掌,扩在耳边,任性地要求:“亲爱的,再来一遍。”   梅瑰鼓起腮帮,屏住呼吸,愁颜赧色。   仔细回味,刚才那一嗓子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唯唯诺诺。   断断续续。   勉勉强强。   跟受气小媳妇似的,毫无感情。   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真没用!   幸好,对方不计较,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次,一定得加把劲,好好把握住。   争取喊得自然一点,娇媚一点,魅惑一点。   让人一听,苏断腿。   “呼……呼……呼……”   梅瑰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酝酿一番,她鼓足勇气,重新开口:“老……”   嗡嗡嗡。   好巧不巧,刚挤出一个字,口袋便响起了振动声。   连续不断,是电话。   施法吟唱惨遭打断,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瞬间蔫了。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梅瑰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掏手机。   摸出来一看,是棠瑛。   梅瑰顿时汗如雨下,老母亲这是要兴师问罪啊。   无缘无故爽约,大半天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打。   真该死!   她拍拍自己的脑门,飞快地转动着小脑袋,拼命想该如何解释。   “怎么不接电话?”傅星樊两只手支在椅子搭脑上撑着下巴,脖子抻长,凑到梅瑰跟前,“哦,老妈啊,我来吧。”   说完,他顺过手机,摁下免提。   傅星樊:“老妈,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儿子的嗓音,对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傅星樊:“明天中午,我们回家吃饭,把户口本准备好。”   撂下话,也不管那边是否同意,便挂断了。   “好啦,搞定。”傅星樊把手机还给梅瑰,然后饶有兴致地挑挑眉,笑道,“我们继续。”   “这就完了?我还没道歉呢?”梅瑰一脸懵逼,指甲无意识地扣着手机壳的缝隙,“而且,这么重要的事,你是不是说的太轻松了?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鹅叫声都快溢出屏幕了。”傅星樊转过身,拍拍肩膀,示意梅瑰接着按。   老母亲确实笑得很开心,但梅瑰仍有些忐忑。   毕竟养女变儿媳,一般人可hold不住。   因此,她嘴上学习如何叫“老公”,心里面则在盘算她这个“丑媳妇”要以一个什么样的面貌去见未来婆婆。   这一思考,就是一宿。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睡不着的梅瑰,六点不到就起床了,打算给“亲爱的老公”准备爱妻早餐。   没想到,某人比他起得还早。   身系围裙,在厨房忙前忙后。   “早。”傅星樊放下盘子,拉开椅子,笑脸盈盈地朝梅瑰招了招手。   梅瑰快步走了过去。   杯碟摆满桌,鲜榨果汁、谷物蔬菜、牛奶煎蛋、鱼肉鸡肉……   种类齐全,能量充足,营养均衡。   一点也不比俱乐部的营养师差。   只是,这么多东西得提前多长时间准备呀?   大清早,满满的幸福感扑面而来,梅瑰踮起脚尖,圈住傅星樊的脖子,吻了吻他的脸颊:“在家不用这么讲究。”   傅星樊两只手一上一下,搭在她的腰间,自然地将人揽进怀中:“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切切菜、做做饭,顺便冷静冷静。”   “冷静?”梅瑰惊讶抬眸,“你也失眠了?”   “是呀。”傅星樊刮刮她的鼻子,“谁叫我蠢呢,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超级大的坑。”   梅瑰歪歪脑袋,满头问号。   围裙上缝了个大口袋,傅星樊从中掏出一块木牌,在梅瑰面前晃晃:“当初,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专门给你准备了单间。”   木牌上写了梅瑰的名字,当事人看到,先是一怔。   昨晚练习了好久,她还是表现得不尽人意。   一个爱称就把她难倒了,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那么,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们岂不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梅瑰的耳朵即刻嗡嗡作响。   “你知道,昨天晚上我有多想你吗?”怀中人眼神闪烁,低眉垂眸,傅星樊故意凑近,唇瓣贴着她的耳垂,吐着热气说道。   梅瑰缩了缩脖子,放松的身体骤然紧绷,心扑通扑通直跳。   傅星樊微微张嘴,唇齿悄悄扫过她的耳廓:“可惜,每次一到门口,小白就出来了。”   耳朵和腰、小腿一样,都是梅瑰的敏感部位。   暧昧又克制的举动,微妙又甜蜜的话语,像根羽毛,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你……就不怕……再被过肩摔?”她咬了咬下唇,两只手情不自禁地抵在他的胸前,十指用力,一点一点揪紧他的衣衫。   “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傅星樊收拢臂弯,“若侥幸不死,入帐解千愁。”   闻言,梅瑰的皮肤登时刷上了一层绯色。   脖子、脸、耳朵,无一幸免。   “什么死不死的。”她握起粉拳,捶了捶他的胸口,“以后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呢喃细语,轻轻柔柔,软软糯糯,穿透耳帘,涌动血液,在傅星樊心底激起一阵波澜。   他清亮的眸底瞬间泛起狂喜之色,唇边微不可察的弧度亦愈加恣意放纵:“那好,今晚翻你牌子。”   铿锵有力,堂堂正正,真真切切,刺破皮肉,渗透骨髓,在梅瑰心湖里荡起圈圈涟漪。   滚烫的热度直冲而上,蔓延扩散到四肢百骸,直至灵魂沸腾。   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全凭本能行动的她,一秒转守为攻:“去你的,你以为你是你皇帝吗?要翻也是我翻你的牌子。”   “哈哈哈。”霸气又不失娇羞的发言,把傅星樊逗笑了,他认真而宠溺地配合道,“OK,晚上我会洗白白,乖乖等老婆大人翻牌子。”   “那你慢慢等吧!”梅瑰推开傅星樊,转身回桌吃饭。   傅星樊屁颠屁颠地坐到她对面,不依不饶道:“打算怎么翻牌子?短信?电话?放音乐?写纸条?还是当面招……”   幸字的音只发了一半,梅瑰毫不犹豫地叉起一块水果塞进傅星樊嘴里:“这个沙拉特别好吃,你也尝尝。”   老婆大人亲自投喂,傅星樊高兴地快飞起来了。   吃完一块,他“啊”一声,表示还要。   梅瑰不爽地乜了傅星樊一眼。   她只想让他闭嘴,免得再说什么虎狼之词。   嘿,好家伙竟顺着杆子往上爬。   哎……   以前他也爱撒娇爱任性,她每次都照单全收。   这次还能说不吗?   显然不能。   自己一手惯出来的人,哪怕跪着也要一如既往宠下去。   “呵呵……”梅瑰扬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左右开弓,自己一口,他一口。   “汪——汪——”   男主人被优待,蹲在地上围观的小白也吃醋了。   它摇着尾巴疯狂提醒女主人,别忘了自己。   “小白,过来。”傅星樊抢在梅瑰之前,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你的早餐在这儿呢。”   嗅到香气,小白绕过餐桌,和男主人排排坐,风卷云残,哪还顾得上当电灯泡呀。   摆平了争宠的狗子,傅星樊朝女主人抛了个媚眼。   潜台词:你老公我是不是贼棒?快奖励我。   梅瑰挑挑眉,的确很棒。   狗子吃得那么香,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左手无名指上:“昨天,你是怎么说服小白的?”   傅星樊手呈八字托着下巴,星眸忽闪:“全凭我这张帅气的脸。”   “噗——”   “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傅星樊这话虽然听上去有点欠揍,梅瑰却无法反驳。   “你也很喜欢,对吧?”   “……”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初次见面时?”   “……”   “莫非你对我也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也?”梅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说自话的傅星樊。   “干嘛这么惊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什么时候?”   “昨晚。”   昨晚傅星樊说了一箩筐话,高能不断,梅瑰哪里记得清。   没想到,居然错过了如此劲爆的爆料。   好遗憾。   不过,他这种性格怪癖,见惯了美女的大少爷,竟会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见钟情。   真难想象。   “所以你是在玩养成游戏咯?”梅瑰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可没那种恶趣味。”傅星樊连忙摆手否认,“只是向老妈坦白时,她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我想了很久,也无法确定。”   “那……”   “老妈说,确定不了就属于一见钟情,否则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替代。”   “我们之间的关系?”   “出钱资助可比带回家省事多了,我却执着地要和你成为亲人,肯定是私心作祟。”   “老妈真是火眼金睛,一语切中要害。”   “毕竟过来人,经验那是相当丰富。”   “是吗?”   “老妈没跟你说过她和老爸的恋爱史吗?”   “没有。”   “那回家,你可以好好问问她。”   “不,我要你告诉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明确自己的心意和喜欢上傅星樊,对梅瑰来说,是两件事,不同的时间点。   前者拜十六岁生日那晚的恶作剧之吻所赐。   后者,说老实话,她也不太确定。   不过,应该算不上一见钟情。   那时,她和小白光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对情情爱爱之事根本一窍不通,也没兴趣。   但却不反对傅星樊和棠瑛的说法。   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定义。   有些人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喜欢给“它”按上一个说法,聊以纪念或祭奠。   她倒是不怎么介怀。   模模糊糊,懵懵懂懂,正是她年少时对他感情最好的写照。   什么时候爱上?   在什么地方爱上?   以什么方式爱上?   最终逃不过她爱他,这个结果。   “不说算了。”梅瑰冷哼一声,不理傅星樊,埋头专心用餐。   “别呀!我错了,我说还不行嘛。”老婆大人甩脸子,傅星樊急了,他端着粥碗,杀到她身边,又是道歉又是讨好。   梅瑰捧起盘子,挪动屁股,转向另一边:“可我现在不想听了。”   “报告老婆,我要从你背后发起袭击了。”打完招呼,傅星樊放下碗,双手悄然穿过梅瑰的臂弯,慢慢将她搂住。   梅瑰纹丝不动,照吃不误。   没有肘击,也没有过肩摔,傅星樊笑开了花。   “用时下流行语来描述,就是八个字。”他把下巴架在她肩头,眉眼弯弯地盯着她的侧脸,神飞色动地说道,“豪门联姻,先婚后爱。”   “咳……他们居然不是自由恋爱吗?”梅瑰险些呛到。   傅星樊贴心地拍拍老婆的背,再递上一杯温开水:“外公外婆天天把门当户对挂在嘴边,老妈刚上大一,就逼她去相亲。”   “妈妈没有反抗?”   “你知道他们的脾气,反正老妈早就决定当工作狂,每次走走过场,回来都说不合适,老人家又马不停蹄开始物色下一家,直到老爸出现。”   “然后一见钟情?”   “相亲几十次,终于遇到一个身材颜值都在线的,老妈当即拍板——就是他了。”   “好快!”   “至于老爸嘛,当时爷爷正在挑选继承人,老妈背景强大,长得漂亮,他当场就求婚了。”   “妈妈答应了?”   “答应了。”   “才见一面,万一性格不合……”   “毕竟各取所需,无法日久生情,那就专心搞事业。”   “真勇敢,真潇洒。”   “也许正是这份相似,才让他们相知相许,互相成就。”   “先婚后爱,事业感情双丰收,胜却人间无数佳话。”梅瑰咬着叉子,艳羡不已。   “不用羡慕,我们会比他们更幸福。”傅星樊在她红扑扑的面颊上烙下一吻。   梅瑰叉起一小块苹果,送到傅星樊唇边,看着他如坠星辰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傅星樊连叉子一块含进嘴里,细细咀嚼,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比方才咽下的苹果还要甜。   如此甜蜜温馨的日常,梅瑰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失而复得,她恨不得溺死在他的温柔里。   她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和他在一起。   患得患失间,脑海中某根敏感的神经忽然跳了几跳。   “哎呀!”意识到什么的梅瑰惊呼一声,紧张兮兮地转过身,拉起傅星樊的手,问道,“你外公外婆一向不太喜欢我,她会不会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傅星樊敛起笑意,斩钉截铁地回答:“谁反对都没用。”   梅瑰嚅嗫着唇瓣,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可不是老妈,会任由她老人家摆布。”傅星樊捏捏梅瑰鼓鼓的腮帮,“而且领完证,她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梅瑰旋即放下盘子:“那咱们快走吧。”   盘中有剩食,傅星樊担心她没吃饱:“时间还早,再吃点吧。”   “吃饭哪有领证重要。”梅瑰拉起傅星樊的手,不加掩饰地灿烂一笑,“我等不急了。”   早上七点,二人一狗愉快地踏上回家之旅,比不少上班族还要积极。   一路上,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梅瑰感慨良多。   时隔五年,眼前的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次迈进傅家位于半山的别墅,种种回忆,纷至沓来。   幸好,家里还是那些老面孔。   一左一右两位管家,带领着以秀姐为首的一众女佣,早早地在门口列好队,欢迎他们到来。   “大少爷早。”   “少奶奶早。”   两人一出现,大伙儿齐刷刷鞠躬问好。   大小姐变少奶奶,整齐划一的恭迎声,听得梅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心想:他们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吧。   然而,更好戏才刚开场。   下人表演完,爱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老母亲随即闪亮登场。   “星樊,梅梅。”棠瑛激动地献上了一记飞扑,“妈妈磕的CP终于圆满了,哈哈,好开心。”   陷在老母亲臂弯里不能呼吸的梅瑰,头顶咿咿呀呀地飞过了一群乌鸦。   磕CP!?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粉头子?   难道对方一早就知道他们有“奸情”?   真不愧是老母亲。   那她是不是也得跟着改称呼?   先叫妈妈?   还是先叫婆婆呢?   或者妈妈婆婆一块喊?   梅瑰有些拿不定主意。   犹豫之际,傅星樊率先开口,他满脸嫌弃地说:“你一直在磕我们的CP?我怎么不知道?”   棠瑛左拥右抱,笑得合不拢嘴:“邪|教CP只能默默磕呀,不过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吃狗粮咯。”   “才不是邪|教CP,是官配,官配,OK?”傅星樊义正词严地纠正。   “对对对,是官配,官配。”棠瑛松开怀中人,眉开眼笑地奉上小本本,“喏,户口簿。”   “谢啦。”傅星樊感激地接过,认真地翻阅起来。   “什么时候去登记?今天吗?”棠瑛眼冒红心,比当事人还兴奋。   傅星樊没有回答,注意力都在户口簿上。   默认等于承认。   吧嗒,棠瑛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手成枪型:“小左,快去准备相机,我要边拍照边直播,让你们的爸爸和我们一起见证这一重要时刻的来临。”   “今天恐怕不行。”傅星樊合上户口簿,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今天为什么不行?”   “今天为什么不行?”   梅瑰和棠瑛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还差一道手续。”傅星樊看看身边人,再看看棠瑛,“老妈,这事还得请你帮个忙。”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   “虽然我户口已迁出,可在法律意义上,我和梅梅还是兄妹,所以要先解除收养关系。” 第100章   “没问题。”棠瑛想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这是解除收养关系的书面协议,老爸已签名。”傅星樊将协议书和户口簿一并还给棠瑛,“你和梅梅签完,再带上身份证、收养登记证、户口簿,一块去民政局办理就行。”   “好,妈妈这就签。”   话音未落,管家左佑适时地递上钢笔。   棠瑛翻开直接签。   至于协约内容,她一点也不关心。   签完字,便把笔和协议塞给了梅瑰:“妈妈去取其他材料。”   撂下话,一路小跑回屋。   看着老母亲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解除收养关系的协议书,梅瑰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具体是什么,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酸酸的,特别不是滋味。   当初,跟傅星樊回来时,他们二话不说,接纳了她。   如今,又干脆利落地同意解除关系。   整整八年,他们待她比亲生子女还好,有求必应。   她能回报他们的却少之又少。   原本还以为能当一辈子母女呢。   原本想着重新回来能以“女儿”的身份好好敬一敬孝道。   哪里知道……   为了成全他们的幸福,他们竟一次又一次的为她义无反顾,为她四处奔走。   她却吝啬到,连一句谢,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本来昨晚想告诉你的。”傅星樊一眼看穿了梅瑰的心思。   “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梅瑰垂下脑袋,目光落在左脚脚尖,右脚有意无意地搓着地上的小石子,“你和妈妈,还有爸爸,那么用心良苦,处处为我着想,我却……”   戛然而止的话语被脚底咔嚓咔嚓的响动所掩盖。   细微的摩擦声,好像钝器划过脏器。   微微的刺痛着她的神经。   “傻瓜,一家人,应该的。”傅星樊揽住梅瑰的腰,将她带入怀中,“即使没有血缘牵绊,即使没有那一纸法律文书,你也永远是他们的女儿。”   “话虽如此,可……”梅瑰闷闷点头,欲言又止。   “我们很幸运,碰到了无条件包容我们,疼爱我们的父母。”傅星樊握住她的肩膀,“搞得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才不是理所应当。”梅瑰倏地抬起头,“有这样的爸爸和妈妈是我们的福气,得好好珍惜,得怀着感恩的心去回馈。”   “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全世界都欠我的,所有人都必须围着我转。”傅星樊低眉垂目,定定地凝着梅瑰的眼睛,“自从心里有了你,我才明白付出的真正含义,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些。”   四目相接,两两相望。   梅瑰发现他眸底蒙上了一层水气。   雾蒙蒙的,却透着敞亮璀璨的光芒。   喜悦、感激、幸福、希望、爱意、温暖、坚毅、纯真……   各种积极的情绪糅合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她的心理防线,斩断了缚住她心灵的枷锁。   是啊。   无论发生什么。   无论身为女儿还是儿媳。   她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现在明白也不晚。”梅瑰对傅星樊说的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以后我们一起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加倍孝顺他们。”   傅星樊笑着应承:“办完手续,我们就带着老妈去那边陪老爸吧。”   “好。”卸下思想包袱,梅瑰爽快地在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星樊,梅梅,咱们可以出发了。”梅瑰前脚落笔,后脚棠瑛就攥着一堆文件,踏着欢快的步伐,迎着清晨第一缕光,朝二人蹦蹦跳跳而来。   一头大波浪卷在肩头翻滚。   细细密密布满前额的汗珠。   似红莲般徐徐绽放的笑容。   逆风前行,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妈,您慢点,别累着。”傅星樊和梅瑰默契十足,一同发声,一同动身。   一人搀扶擦汗扇风,一人帮忙分担物品。   一左一右,好似门神,齐心守护着重要之人。   “妈妈不累。”棠瑛挥挥手,“星樊,快去开车。”   “小白,乖乖留在家里等我们哦。”梅瑰把小白交给管家,“小左,麻烦你了。”   告别小可爱,一行人匆匆赶往民政局。   解除关系需经过申请、审查、□□三个程序。   棠瑛提供的材料齐全,申请顺利通过。   但审查时间有点长,说是三十日内。   “还要等一个月,好久哦。”从民政局出来,棠瑛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那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傅星樊心情倒是不错。   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万一审查通不过,肿么办?”   “沈大律师亲自拟定的协议,不可能通不过。”傅星樊笃定地说道。   “哦,原来是沈大律师啊。”听到这个称呼,棠瑛的心瞬间安了下来,她抬起手肘撞了撞梅瑰的胳膊,八卦道,“你基友追到他了吗?”   沈大律师,大名沈之言。   是梅瑰的好基友乔弈的意中人。   国际象棋世界冠军恋上口嫌体正直律师。   青梅竹马,十岁年龄差。   一场你追我逐的爱情博弈,可谓跌宕起伏,人尽皆知。   奈何女王布局几年,还是未能猎获国王殿下。   梅瑰颇为遗憾地叹道:“哎……大律师实在太难搞了。”   闻言,棠瑛立刻来了精神:“他帮了咱们这么大一个忙,咱们是不是也……?”   “乔弈心高气傲,容不得他人插手她的棋局。”梅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不过,我可以问问看,毕竟人多力量大,是吧。”   “快问快问。”棠瑛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沈大律师能力超群,你爸也很欣赏他,甚至动了挖墙脚的心思呢。”   “挖墙脚就别想了,要不是乔弈牵线搭桥,这种小case,给再多钱,大律师都不会接。”傅星樊补了一句。   棠瑛:“有钱也不赚,真有个性。”   “没有个性,早被搞定了。”梅瑰晃晃手机,“乔弈回了,说不用谢。还有,比起助攻,她更想要您设计的婚纱。”   “哈哈,这个好说,等他们结婚,礼服我全包了。”棠瑛一手拍胸膛,一手挽住梅瑰的胳膊,“对了,梅梅,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妈妈马上给你设计。”   梅瑰皱皱鼻子:“我其实对西式婚纱,没什么兴趣,拍结婚照、办酒席,总感觉好麻烦啊。”   傅星樊举双手双脚赞同:“我也是。”   “大摆筵席确实累人又繁琐。”棠瑛特别理解,“有这时间和精力不如旅游度蜜月,总之你们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无条件支持。”   “谢谢妈妈,您真好。”梅瑰顺势靠向老母亲,在她肩头蹭了蹭。   “傻孩子。”棠瑛轻轻揉了揉乖女儿的面颊,语气动作说不出的溺爱与温柔。   到了停车场,傅星樊拉开后车门,朝棠瑛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傻孩子二号也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敬意。”   棠瑛几乎喜极而泣,她眼含热泪,踮起脚尖以相同的力道,拍了拍傅星樊的头:“呜呜呜,儿子终于长大了,妈妈真的好欣慰啊。”   “为了犒劳您,今天的午饭就交给我吧。”傅星樊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想吃什么,随便点。”   “嗯……”棠瑛率先坐上车,“容妈妈好好想想。”   “没问题。”傅星樊绕到另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梅瑰开门,“老婆,你呢?”   当兄妹时,梅瑰很喜欢听他叫自己“梅梅”。   确定关系后,又迷上了“老婆”这一爱称。   巴不得他日日喊,夜夜唤。   每次,都让她心旌荡漾,沉溺其中。   梅瑰乐不可支地钻进车里。   屁股还没坐热,灵机一动,趴在车窗上,眉眼弯弯,左手高举:“报告老公,我要吃醉蟹,红烧排骨,东坡肘子,酱大骨。”   一声突如其来的“老公”,好似抹了蜜糖的丘比特之箭。   不经意地射出,却正中傅星樊的心房。   简直甜到让人爆炸,酥到让人腿软。   他死死地捂着胸口,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几步,感觉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噗通——噗通——   嗡嗡嗡——   剧烈的心跳声和耳鸣声在身体内同频共振,让傅星樊产生了一种发病的错觉。   “怎么了?没事吧?”梅瑰的目光寸步不离傅星樊,见他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她连忙探头询问,“该不会是……”   想到那个可能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给!”她眼疾手快地掏出棒棒糖和药盒。   瞅着熟悉的物品,傅星樊一怔。   自打病情痊愈的那天起,他就不再随身携带糖和药了。   没想到,她一直保持着那个习惯。   难道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他复发吗?   “哎呀,忘了剥糖纸。”眼前人久久不吭声,梅瑰收起药盒,麻利地抽出扎住袋口的丝带。   看着老婆焦急慌忙的模样,傅星樊俯下身子,不动声色地靠近车窗。   他左手撑在车门上,右手捉住她的手腕,阻止道:“我不吃糖,也不吃药。”   梅瑰脱口而出:“那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傅星樊一本正经地回:“我想把你吃干抹净。”   话锋突转,梅瑰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扑闪着大眼睛,上演歪头杀,一副纯良无害的可爱模样比小白还要萌。   傅星樊的心都要化了。   他松开手,指尖攀上她的下颌,轻轻一抬:“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   方才,他的掌心挡住了她的视线。   现在,被迫对视,梅瑰发现傅星樊表情平静,那双清澈深邃的眼却情|色汹涌。   他没有开玩笑。   那句吃干抹净是真的。   可下一句,却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到底什么意思呢?   “等车子启动,我就坐好。”梅瑰剥开包装袋,天真地将糖递给傅星樊,“你真的没事吗?”   “坐好?”这两个字一出,傅星樊差点笑出了声。   究竟是汉语博大精深?   还是他表现得不够明显?   明明说的那么清楚了,他老婆仍然会错了意。   原来格斗冠军的心里除了住了一个公主,还寄居了一个傻白甜吗?   呵……   救命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可爱。   “我没事。”傅星樊强忍着笑意,轻叹一声,“不过……”   身体没事,意志却即将脱离控制。   后面的话也懒得解释,直接用行动表示。   他双手捧起梅瑰的脸,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   蜻蜓点水,欲说还休。   一亲香泽,不舍离分。   “我说过,你是我的毒,也是我的药。”饥渴得以缓解,傅星樊宠溺地刮了刮她泛红的鼻尖,“所以其他东西,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梅瑰眨眨眼,一脸懵逼,又满眼迷醉。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就亲了自己?   还当着老母亲的面,这也太大胆了吧。   好羞耻啊。   可浅尝辄止又蛊惑人心的亲吻,却令她意乱情迷,意犹未尽。   “刚才那声老公,听得我如痴如醉,这是给你的奖励。”傅星樊摊开大掌,罩住梅瑰的脑袋,装模作样地给自己的行为按上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啦,听话,乖乖坐好。”   “真的?”劲爆的发言将梅瑰的意识猛地拉了回来,苦练一夜终有成果,她高兴地揪住傅星樊的衣领,“太好了。”   吧唧吧唧。   趁其不备。   在他左右脸,额头、鼻尖、下巴、唇瓣,连亲几口。   一秒反转,立场互换。   这下,轮到傅星樊懵逼了。   大庭广众,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他竟惨遭老婆逆袭,成了被吃干抹净的一方。   刚才害羞的明明是对方,怎么突然化被动为主动了?   他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吗?   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还不算完。   “老公,我这样坐,安全吗?”   “老公,我是不是很乖?很听话?”   “老公,快出发吧,伦家饿了。”   突破心理壁垒,梅瑰好似掌握了讨傅星樊欢心的法门。   于是心花怒放地开启了复读机模式,换着花样呼唤。   叽叽喳喳,快乐得像只小鸟。   什么害臊。   什么羞耻。   什么扭捏。   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面对什么人,她都能淡定自然地回应他的爱意。   而这一声声甜蜜的呼唤,之于傅星樊而言,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深深地诱惑着他,又深深地折磨着他。   卖完萌又撒娇,真的太犯规了。   玩火玩到自焚,傅星樊喉结一阵滚动。   干涩的嗓子像冒了烟似的,怎么咽口水也缓解不了。   恨不得当场把“肇事者”给办了,以灭心头之火。   听说,车震很刺激呢。   “哎呀,妈妈忘了,中午约了朋友喝茶。”小两口你侬我侬,旁若无人,棠瑛从头到尾围观,狗粮吃到撑,已心满意足,遂找了个借口离开。   “是吗?在什么地方?我们送您去吧。”见老母亲要下车,梅瑰便说。   棠瑛关上车门:“不用了,妈妈自己去,你们好好玩。”   砰的一声,响动不小。   傅星樊被震回了神,他恍惚地开口:“妈,我……”   刚想说点什么,擦身而过的老母亲却朝他眨了眨眼,握了握拳。   接着檀口微张,柔舌轻吐,溢出一句唇语——儿子,加油。   傅星樊双目圆瞪,心脏宛若遭受了一万点暴击。   彻底清醒过来,他内心不禁疯狂OS。   ——难道我把心思写在脑门上了?   ——还是眼神太露骨?   ——居然被老母亲识破了。   有点难为情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皮肤温度骤升。   心虚尴尬的模样,像极了偷吃零食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小孩子。   唯一不同的是,大人没有训斥批评他,反而明目张胆的鼓励与纵容。   刚刚的邪念,只是一闪而过。   他并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可老母亲竟如此配合。   密闭的空间,只剩他们两个人,搞得他真的有点蠢蠢欲动了。   “妈妈慢走,路上注意安全,晚上我们等你回来吃饭。”梅瑰没有看见老母亲的表情,她傻傻地望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   棠瑛回眸一笑,比了个OK手势。   目送老母亲离开后,梅瑰移到了副驾驶座,她边系安全带边问傅星樊:“妈妈没点菜,你打算做些什么孝敬她老人家呢?”   老婆主动换位,让傅星樊更加心痒难耐。   他扯扯领带,坐到她旁边,却不敢直视她,只敢通过车内后视镜偷瞄。   某位傻白甜完全没参透他们的把戏,注意力全在吃上面。   可惜此“吃”非彼“吃”。   “哎……”傅星樊一面暗叹,一面轻踩油门,启动车子,“什么菜无所谓,吃的是心意。”   “也对,那我也做个拿手菜给妈妈尝尝吧。”   “什么菜?”   “蟹黄豆腐。”   “现在不是吃蟹的季节,厨房应该没有存货。”   “那我们正好可以逛街约会。”梅瑰侧过身,一脸兴奋一脸期待地看着傅星樊,“超市的不新鲜,去海鲜市场吧。”   余光轻瞥,身边人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眸底跳动着雀跃的光芒。   深受感染,傅星樊一扫心中阴霾,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我们好久好久没一起逛街了。”   听到好久好久这几个字,梅瑰舒展的眉头一点一点蹙起。   过去,除了钞票,她最羡慕那些三五成群结伴逛街看电影的同学们。   进了傅家,学习训练之余,她总爱缠着哥哥陪自己玩。   傅星樊特别疼她,也特别尽责,每天放学,都会开车带她兜风,吃好吃的。   节假日两个人还会相约去影院、展览会、图书馆、海洋馆等地方。   她最喜欢和他一块出门。   次次都很开心,很幸福。   自打二人分开,美好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是啊,整整五年呢。”忆起那段空白的时光,梅瑰鼓起腮帮,悻悻地靠回原位,不满地嘟囔,“在那边,我一次街都没逛过,你可要赔我。”   傅星樊既欣慰又心疼,他何尝不是呢。   “好。”他默默牵起她搭在大腿上的手,十指相扣,“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梅瑰用力回握:“光陪不行,还要赔偿我的损失。”   谐音双关,傅星樊噗嗤笑出了声:“你想要什么赔偿?”   “嗯……”梅瑰故意拖长音,争取思考时间。   脑内整理完毕,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我要你陪我坐地铁、看极光、滑雪、开直播。”   待她一一列举完,傅星樊脸上的笑意更甚:“原来你还记得啊。”   梅瑰反问:“难道你忘了?”   “怎么会呢。”傅星樊抬起他们交握的手,放到唇瓣吻了吻,“这些都是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事,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现,我一直记在心上,盼着哪天兑现承诺。”   “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吧。”梅瑰低下头,在他吻过的部位留下了自己的唇印。   “你想坐几号线?”   “我看看哪条线人少哦。”   “别看了,干脆都坐一遍吧。”梅瑰要拿手机,傅星樊却舍不得放手,“现在病好了,地铁站人再多再拥挤,我也不怕。”   梅瑰抽回手:“要不先乘浦江线吧,APM系统,无人驾驶,沿线高楼林立,还能看到郊野公园,错过上班高峰期,人不是很多,咱们可以坐在车头看风景。”   嗡嗡嗡。   不等傅星樊开口,被梅瑰塞回口袋的手机频频发出振动声。   是电话。   单手操作手机,她不太习惯。   于是无奈耸肩:“你专心开车,待会儿到了地方,咱们再牵个够。”   尽管傅星樊不情愿,但老婆发话,他只好照做。   梅瑰翻开手机:“是小左。”   电话接通,她摁下免提。   管家左佑简明扼要地告知:“少奶奶,您爷爷来了。”   原本神色轻松的梅瑰,表情霎时凝重起来:“……谁?”   左佑:“他出示了身份证,还提供了您小时候的照片,我核实过,是真的。”   梅瑰的脑子嗡的一下,陷入一片空白。   傅星樊的外公外婆没来兴师问罪,倒是等来了那个偷拿赔偿金,把她卖给高利贷的老不死。   重男轻女又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脸自称“爷爷”。   谁给他的勇气!   梅瑰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傅星樊一把夺过手机,没好生气地骂道:“让他滚。”   “等等!”尚未完全消化的梅瑰忽然改变了主意,“小左,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我马上到。”   傅星樊不明白:“干嘛要见那种人渣?”   “当年他一声不响就卷款跑路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那么多年杳无音信却突然找上门,我倒要看看他又想打什么坏主意。”梅瑰合上手机,眼神逐渐犀利。   “知道你出息了,知道你找了户好人家,还不狮子大开口。”傅星樊冷哼一声。   “放心,我一毛钱也不会给他。”   “敲诈勒索不成,肯定各种威胁、卖惨、撒泼耍赖。”   “谁威胁谁还不一定呢。”   “难道你已经有对策了?”   梅瑰得意地冲傅星樊挑了挑眉,灵巧的小舌扫过嘴角,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狡黠:“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同系列预收《棋差奕招》乔弈×沈之言戳专栏收藏 第101章   梅瑰对小左说马上,实则不然。   逛完海鲜市场,她才和傅星樊慢慢吞吞地往回赶。   中途路过一家网红店,他们又下车小憩了一会儿。   吃吃饭、喝喝咖啡、尝尝甜品,到家已是下午两点。   车子刚停稳,屋里便传来了狗叫声。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是小白。   “大少爷,少奶奶,小白吃饱了,正在客厅和客人玩耍呢。”守在门口接驾的管家左佑拉开车门,解释道。   “听声音,不像啊。”梅瑰了解小白,玩得再开心再忘我,它也不会狂吠不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左佑:“客人想和小白互动,结果惹毛了它,被逼到墙角,双方一直处于对峙状态,只要人一动,小白就叫。”   “哈哈哈,干得漂亮。”梅瑰笑得前俯后仰。   “小左,你也干得不错。”管家没有上前阻止,傅星樊反手就是一个赞。   “大少爷过奖了。”左佑谦虚地颔了颔首,“需要准备午餐吗?”   “我们家可不招待人渣。”梅瑰指指后备箱,“里面有螃蟹,晚上我打算亲自下厨做蟹黄豆腐,麻烦秀姐帮忙处理一下。”   “收到。”左佑毕恭毕敬地退下。   交代完毕,梅瑰迈入客厅。   一进门就看见小白在凶人,霸气十足,威风凛凛。   而“受害者”竟不止一位。   左边那个,年过古稀,头发半黑半白。   一身老式中山装,袖口领口洗到泛白,脚上穿着一双黄胶鞋,鞋头沾着少许黄泥巴。   这么多年过去,“爷爷”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她早忘了。   不过按照岁数推断,应该没错了。   右边那个,典型的油腻中年男。   地中海、啤酒肚、脑满肠肥,半蹲的姿势几乎把扣子挤崩。   衣着倒是光鲜亮丽,西装笔挺,皮鞋锃亮。   这家伙是谁?   梅瑰想半天也想不起来。   但看小白寸步不让,发狠的架势,八成是老熟人。   狗子记忆力超强,对气味也相当敏感,同时还记仇。   以前那群亲戚,可没少欺负他们。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这个主人还没出手,小可爱就提前帮她出了口恶气。   “受害者”二人组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险些吓尿,狼狈得跟个犯人似的。   真是大快人心!   啪啪啪。   梅瑰使劲儿鼓了鼓掌。   听到声音,小白竖起耳朵,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朝主人飞扑而去。   梅瑰单膝点地,展开臂弯,一把将狗子抱进怀中,来回撸:“小白,真棒!真棒!”   夸完,还不忘拿出棒棒糖奖励。   “梅梅?是梅梅吧?”危机解除,老者紧绷的身体往旁边一歪,瘫坐在地,两只手轮流擦着额头的汗水。   “你是谁呀?”梅瑰明知故问。   “哎哟喂,我的乖孙女,你可算回来了。”老者艰难地爬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到梅瑰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我是你爷爷啊。”   “我爷爷在山城种梅享福呢。”梅瑰头也懒得抬,一门心思喂狗。   “梅梅,你当真不记得我们了?”油腻男腆着肚子紧随其后,一会儿指旁边的老者,一会儿指自己,“他是你爷爷梅长军,我是你大伯梅利国,你爸爸梅利兵的大哥。”   梅瑰脱口而出:“不记得了。”   梅利国被噎得说不出话。   “梅梅,小时候在陇川,你可是吃爷爷家的米长大的。”小的败下阵来,又轮到老的上场,“还有这只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狗……”   “哦,你们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讨狗粮的钱啊。”梅瑰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吧,想要多少?”   “要……啊,不、不是……”梅长军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是什么?我寄宿在你家,我爸妈可是交了伙食费的。”   “……”   “哎呀,我知道了。”二人双双哑火,梅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拍了拍脑门,一脸歉意地说道,“一定是辛苦费。”   梅长军和梅利国瞬间两眼放光。   本来蔫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茄子。   辛苦费三字一出,他们登时来了精神。   梅瑰比出六的手势:“按照当时的物价,每月一千,五年六万,够不够?”   闻言,父子俩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一脸失落的他们,额头上好像刻着一行字——打发要饭的呢!   “怎么?嫌少啊。”梅瑰歪歪脑袋,鼓鼓腮帮子,“你们在家务农,每年收成不过几千块,再去镇上干点杂活卖点菜,顶多万把块,每月一千,相当于巨款呢。”   “这……不能这么……算啊……”梅长军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那你想怎么算?”梅瑰反问。   梅长军咽着口水,不停用余光瞄身边人。   “爸,谈钱多伤感情啊,咱们可是嫡亲嫡亲的关系。”梅利国上前一步,挽住老人家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向梅瑰使了个谄媚的眼色,“是吧,梅梅。”   梅瑰才不吃这一套:“不谈钱难道谈感情?”   梅利国当真打起了感情牌。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爸妈外出打工时,你才几岁,全靠爷爷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这份付出,这份辛劳,再多钱也买不来呀。”   梅瑰面无表情,不回应也不表态。   “如今,你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你这个孙女。”梅利国眼含热泪地握住老父亲苍老的手,“当他老人家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你夺冠的消息时,不晓得有多高兴呢。”   “是啊。”梅长军连连点头,老泪纵横,“梅梅,我的乖孙女,爷爷真的好想你啊。”   “呵。”梅瑰勾勾嘴角,父子两一唱一和,着实把她逗笑了。   “利兵、晓红去了之后,爷爷找了你好久好久……”梅长军伸出颤抖的双手,挪着蹒跚的步伐,缓缓向梅瑰靠近。   梅瑰站起身,迎了上去。   梅长军皱纹丛生的脸上荡起一抹欣慰的笑意,眼底重新燃起希望。   他热切地期盼着爷孙能够重归于好,上演一出感人的重逢戏码。   然而,梅瑰偏不按常理出牌。   “让我站在厨房吃剩菜剩饭,天天骂我赔钱货,打扫清洁的活全我一个人干,拿着我爸妈的死亡赔偿金跑路,还把我卖给高利贷,这叫含辛茹苦?这叫想我?”   噼里啪啦,连珠炮式地发问,语速极快,连气都不带喘。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质问,彻底打破了梅长军最后一丝希望与妄想。   他骤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事发后,你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房子也卖了。”梅瑰继续向前,步步逼近,“我到处找,到处问,都无果,最后所有的债,只能由我一个人背。”   淡定的嗓音,从容的神色,无声的步伐,却带着极强压迫感。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仅仅对视一秒,梅长军就撇开了视线。   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十几年未见,当年那个倔强却单薄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人。   酷酷的杨梅头。   颀长健美的身材。   锋利如刀的眼睛。   冷峻的面部轮廓。   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   常年习武自带的特殊气场。   一个人仿若携带了千军万马之势,不怒自威。   他无法再对她呼来喝去。   更不能用暴力手段威吓。   低声下气。   委曲求全。   卑躬屈膝。   亦换不来她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同情。   时间并未抚平过去的记忆与创伤。   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她一直憎恶着他。   卖惨,血缘羁绊。   亲情,道德绑架。   对她完全行不通。   “我……我……”梅长军怂了,怕了,心虚了,后悔了。   可却骑虎难下。   “这是误会!”见势不妙,梅利国即刻跳出来替老父亲打圆场,“拿钱、卖房、卖你的都是你二伯,得知真相后,你爷爷就去追他们了。”   “没没没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爷爷终于帮你讨回了公道。”有儿子撑腰,梅长军原地立定,佯装镇定,鼓足勇气道,“你二伯一条狗退已经被爷爷敲碎了。”   “所以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向你道歉,顺便接你回家。”梅利国做小伏低,一副“我们知错”的样子。   “接我回家?”梅瑰停在距离二人半米远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回哪?陇川吗?”   “你大伯在村里建了新房,可大了,足足五层,十几间房,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梅长军边比划边描述,言语间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虽然比不上这里,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梅利国嘿嘿笑道,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平房换楼房,真是可喜可贺呀。”梅瑰朝他们抱拳作了一揖。   “那……”   “那你们住在里面,良心不会觉得痛吗?”梅瑰话锋突转,打断梅利国的话。   梅长军:“……”   梅利国:“???”   “你们以为二伯生病去世了,就能把锅全甩到他身上?”梅瑰双手负于身后,绕着父子俩转了一圈,“把谁当傻子呢?”   梅长军和梅利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一个羞愧地低下了头,绞着衣角。   一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时而看地下,时而看天花板。   “人没了,的确死无对证。”梅瑰特意冲着梅长军耸耸肩,摊摊手,“但你和周老板签过的卖身契,可是白纸黑字,千万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哦。”   梅长军一言不发,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膛里。   梅利国却梗着脖子狡辩:“对,那也是你二伯仿冒的。”   “哦,原来周老板被骗了啊。”梅瑰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可他发给我的监控录像里,可没有出现二伯的身影呢。”   “看——”她把屏幕对准梅利国,当场播放视频,“只有你家老头子一个人。”   梅瑰特意在“你家老头子”这个称呼上加了重音。   梅利国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心想:她这是杀人诛心啊。   “还有,周老板也把卖身契发给我了。”视频播放完毕,梅瑰又调出一张照片放到最大,“经过专家鉴定,字迹确为本人所签,绝无伪造可能。”   梅长军本人出境。   梅长军亲笔签名。   录像为证,专家为凭,证据确凿。   实锤一个接一个,梅利国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鼠眼暴睁,瞳孔震颤,眼眶泛红,情绪显得异常激动。   但隐隐泛着些紫的唇瓣,嚅嗫了半天也挤不出半个字。   “当年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梅瑰出神地看着手机里那张泛黄的卖身契,“现在见我日子过得好了,为了攀亲,甚至不惜栽赃嫁祸。”   梅利国紧张到疯狂眨眼,头上汗如雨下。   “这么缺德,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亏你们做得出来。”梅瑰叉掉图片,翻转手机,戳了戳梅利国的胸口,“而且,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力道不轻不重。   梅利国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遭受到了严重的暴击。   似一柄柄利剑穿胸而过,又似一颗颗子弹破膛而出。   刹那千疮百孔,八花九裂,鲜血飞溅。   “我昨天回国,具体行程保密,你们今天就出现了,消息比媒体还灵通啊。”梅瑰挑挑眉毛,压低嗓音叹道。   一句波澜不惊的感慨,却无异于灵魂拷问。   梅利国咬牙切齿,闭上眼睛,高昂的头颅终是缓缓地垂了下去。   气氛陡然降到冰点。   沉默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蔓延,扩散。   之后,再无声音响起。   偌大的客厅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客厅里的人也相继变成了木头人。   等待着“抓人者”再度开嗓,开启下一场游戏。   可这尴尬的局面,谁也不愿打破。   包括小白。   之前大概叫累了,小家伙竟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傅星樊脚边,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梅瑰持手机的手有些酸了。   悻悻撤回,眼尖的她发现手机壳上沾了不少汗水。   肯定是梅利国的。   胖子汗腺发达,连外套都渗透了。   真恶心!   “啧!”梅瑰嫌弃地轻啧一声,粗暴地拆掉外壳,单手捏烂。   硬生生撕裂的声响,刺耳又尖锐。   凝滞的空气被划破,铿锵又有力。   震得梅利国和梅长军抖了三抖。   “那个……那个……”梅利国再也演不下去了。   这个鬼地方,他一秒也不愿多待。   他可不想和手机落得同样下场。   眼前这个“侄女”,看似美貌纯良,说话轻声细语。   可揍起人来有多狠,他心知肚明。   据说,像他这样的平凡男人,几个加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   绞尽脑汁,衡量在三。   他掐着嗓子,慌慌张张地扯着老父亲的袖子:“爸,今天你不是在医院预约了号吗?”   梅长军早吓傻了,脑子的宕机他只能依靠本能做出迟钝的反应。   “我记得是下午四点来着。”梅利国抬腕看看表,装腔作势地说道,“哟,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快走吧。”   “嗯……哦……”魂不守舍的梅长军点头如捣蒜。   “梅梅,我先带你爷爷去瞧病了,下次再来看你啊。”梅长军硬着头皮扯出一抹公式化的笑容,拽着老父亲逃也似地离开。   “慢走,不送。”梅瑰假笑挥手,目送两个人渣混蛋作鸟兽散。   直到碍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她才忍不住啐了一口:“hetui,真晦气。”   “小左,秀姐。”全程围观,一句嘴都没插的傅星樊可没那么好脾气,他直接告诉所有人,“以后他们再敢踏进这里一步,马上报警。”   “是,少爷。”在场的管家和一众女佣纷纷领命。   “为那种人渣生气,不值得啦。”梅瑰内心毫无波澜,她轻抚傅星樊的背,温柔安慰,“走,我们也去准备晚餐吧。”   傅星樊牵起梅瑰的手,万分心疼地说道:“你真的没事吗?可别忍着,也别憋着。”   作为吃瓜群众,他早看不下去了。   好几次都想冲上去给那两个人渣混蛋一拳。   世上居然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我生气,说明我在意,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对我而言连陌生人都不如,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梅瑰双手合十,将傅星樊的手护在掌心里。   “那……”傅星樊抬抬下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到地上碎裂的手机壳上。   “难道,你希望我的手机被别的男人的体|液所玷污?”梅瑰笑道。   傅星樊秒懂。   他毫不犹豫低拉着梅瑰走到手机壳前,抬脚跺了几跺。   咔嚓咔嚓。   断成两截的烂壳子,惨遭碎尸,分崩离析。   毁完尸,灭完迹,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来回检查:“那么用力,手有没有伤到?”   梅瑰做了一个手刀下劈的动作:“空手碎砖都难不倒我,这些,小意思。”   “哇哦,那我老婆可真厉害。”傅星樊象征性地掐了掐梅瑰的脸蛋。   “哪有我老公厉害。”梅瑰也吹起了对方的彩虹屁,“待会儿做饭,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请教呢。”   傅星樊脱掉外套,解开领带,卷起袖子,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你负责蟹黄豆腐,其他菜都包在我身上。”   “哈哈哈,好嘞。”   “走咯。”   分好工,夫妻俩,手牵手,蹦蹦跳跳地前往厨房。   到了一展身手的地方,蟹肉与配菜已准备妥当。   梅瑰抓起一件围裙,兴高采烈地对傅星樊说:“老公,我帮你穿。”   八年过去,他们的身高差由二十多厘米缩小到十几厘米。   可趿着拖鞋的她,站在他面前仍然显得很娇小。   傅星樊相当配合地低下头。   梅瑰踮起脚尖,将挂绳套进他的脖子里。   松手的那一刻,她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奇妙的念头。   花色围裙,红色挂绳,像极了月老手上的红线。   拴住了他的人,也拴住了他的心。   缠缠绕绕寄相思。   甜甜蜜蜜伴余生。   永永远远不分离。   “嘿嘿。”心里美滋滋的梅瑰,不由地笑出了声。   老婆嘴角咧到了耳根,傅星樊双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十指相扣,将人圈住:“想到了什么好事,笑得那么开心?”   梅瑰抿着唇,垂着眼,任由温度爬上脖颈。   傅星樊俯身凑到梅瑰跟前,鼻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侧脸,以撒娇卖萌的语气央求道:“快告诉我嘛。”   肌肤触碰,表皮温度迅速飙升,绯云由玉颈一路攀至面颊,觉得又烧又烫的梅瑰用额头拱了拱傅星樊的胸膛,声若蚊蝇:“快转过去,否则没法系后面的腰带。”   “不要。”傅星樊突然耍起了无赖,他收拢臂弯,拥她入怀。   距离缩短,缝隙消失,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梅瑰整个人都窝在了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熟悉的糖果香与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   鼓动的心跳,打着节拍在耳畔翩翩起舞。   安全至极,浪漫至极。   如同受到蛊惑般,梅瑰慢慢阖上眼睛。   两只手一点一点从傅星樊腋下穿过,最后在他腰间相逢交叠。   漆黑的视线中渐渐浮现出斑斓的色彩。   他的后背,他的腰部曲线,清晰可见。   她伸出两根小拇指勾住系带两端,左右手拇指食指分别向内向外缠绕,再四指交叉互勾。   一个简单的蝴蝶结便成型了。   “好啦。”梅瑰拽拽傅星樊的衣角,“该我了。”   傅星樊照葫芦画瓢,三下五除二帮梅瑰系好了围裙。   可换完装备,他仍舍不得放手,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你干嘛啦?要是被大家看到,多不好意思。”梅瑰嘴上这么说,身体却无比诚实,抱得那叫一个紧。   “一会儿就好。”傅星樊埋首在她颈窝,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芳香与温度,“一会儿就好……”   “嗯。”梅瑰闷闷哼道。   别说一会儿,哪怕一辈子,她也愿意。   分开太久,心里那个漏风的大窟窿急需养料。   仿佛只有拥抱,只有不断亲近,不断索取,才能抚平他们那颗骚动不安又饥渴难耐的心。   “你一直都和姓周的保持联系?”充满电,傅星樊侧过脸,滚烫的唇瓣贴上梅瑰的脖子。   轻触,如鸟啄。   吻,星星点点。   满是依恋。   满是柔情。   又夹杂着似是而非的醋意。   湿润刺痒的感觉传来,梅瑰本能地含胸缩颈:“嗯……没有,只是请他帮忙调查了一下人渣的行踪和财产状况。”   怀中人闪躲时,喉间不经意溢出几声浅浅低吟,惹得傅星樊心头一颤。   慢条斯理的轻啄逐渐深化。   细细研磨。   寸寸吸吮。   直至洁白的皮肤上留下一枚草莓印,方才罢休。   雪肌生花,傲然绽放。   看着她身上独属于自己的烙印,傅星樊心满意足地松开怀抱:“你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梅瑰伸出一根食指,点点被吻的部位,又麻又烫似火烧。   如同雷电过境,一击击穿。   周遭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只余此一方天地,遗世而独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居然在这么明显的位置种草莓?人家要怎么见人啊。”梅瑰挥起粉拳,锤打傅星樊的胸口。   “这样啊……”傅星樊单手摩挲下巴,思考片刻,他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那我再多做几个标记,有人发现,就说刮痧。”   “去你的。”梅瑰故作娇嗔,一把推开他,转向案板,装模作样抄刀切菜。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傅星樊从背后来了一记熊抱,“以后我只在看不见的地方种,所以快告诉我吧。”   砧板上放着条鱼,半死不活,尚未刮鳞。   水产品营养丰富,梅瑰常吃,却不擅长宰杀。   国外超市也很难看见生鲜淡水鱼,为了图省事,她只好买片好的生鱼块。   这次回国,她打算好好学习学习。   刀工熟练的“老师傅”就在身边,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对着鱼上下比划了一番:“豪门狗血剧不是经常上演这种桥段嘛,看过之后,自然得多留几个心眼。”   从头到尾,由尾至头,来回翻面,愣是无从下手。   “再者,人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提前掌握动向,就能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说完,梅瑰向傅星樊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傅星樊刮了刮梅瑰的鼻子,然后才从她手中接过刀。   “虽然今天人渣父子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但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梅瑰边感叹边给大厨腾位置,“另外,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八成有人在背后捣鬼。”   傅星樊却不放行,依旧维持着原有的状态。   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抱着我,不影响你出刀的速度吗?”   他的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顶:“那你可要看好咯。”   “遵命!”梅瑰用手撑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直看。   短短的头发,扎扎的触感,令傅星樊全身寒毛直立。   在她看不见的世界,他一贯温柔的眼神倏地变得锋利无比,如坠星辰的眸底倒映着刀光剑影:“不管是谁在背后捣鬼,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第102章   人渣父子离开后不久,天气骤变。   阴沉沉的夜空,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似乎预示着什么不详的征兆。   一连下了一个礼拜,太阳公公才舍得出来上班。   在家闷了数日,身上都快发霉了,梅瑰和傅星樊决定出门转转。   如之前约定的那般,他们选择乘地铁,体会一下APM无人驾驶系统。   下午三四点,人很少。   车厢挺空,一节不过三两乘客。   他们不是捧着手机玩,就是低着头闭目养神。   全程无人交流,静得只剩轮子摩擦的声响。   梅瑰和傅星樊占了车头的位置,可以尽情地透过大玻璃观看两边的风景。   车子启动,速度飞快。   不同于地下铁,这条线全程在地面上跑,和高架路似的。   视野开阔,周边景色一览无余。   首次乘坐,两人手牵手,肩并肩,左顾右盼。   开心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一样。   一会儿指指那个地方,窃窃私语。   一会儿戳戳这个地方,轻声讨论。   各种新鲜,各种好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乡下来的瘪三呢。   虽然傅星樊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可从小到大,活动范围有限,很多区域都未曾踏足过。   梅瑰只待了三年,更不清楚。   幸好旁边没有其他乘客,叽叽喳喳、兴高采烈也不怕吵到谁。   可惜,只有短短六站。   一眨眼,就要下车了。   傅星樊觉得不过瘾,又乘了回去。   返程时,他们决定坐下歇一歇。   说了一路话,梅瑰有些口渴。   正当她准备脱背包取水之际,傅星樊却贴心地把开了瓶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她好奇地看着他。   “心有灵犀。”他点点自己的胸口。   听完,她咧开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   而后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入喉的水,比蜜还要甜。   干涸的心湖得到浇灌,即刻重新焕发生机。   “喏。”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脸,并把水递了回去。   傅星樊不像梅瑰那么心急,慢条斯理,从容优雅,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一滴也不浪费。   梅瑰舔舔唇瓣,舌尖扫过嘴角,灵巧地卷过残留其上的水渍。   甘之如饴的她,痴痴地望着身边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倾洒而下,金色的光晕染上他洁白的面庞,丝丝缕缕,如烟如雾。   斑驳的色彩穿过塑料瓶,经过清水折射,恰巧投映到他瞳孔里,层层叠叠,如星如火。   近距离凝视,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简直美好到失真。   咕嘟——   梅瑰不由自主地空咽了一口唾沫,顿时萌生了一亲香泽的冲动。   灼灼的目光,炙热而浓烈,傅星樊似有所察觉。   他盖上盖子,回眸轻瞥,两个人的视线正好撞了个正着。   痴迷的眼色,动情的神态,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冒着红心和粉红泡泡。   “怎么这么看着我?”只消一眼,傅星樊便了然于心,他强忍着笑意,坏心眼地问道,“难道我比外头的风景还要好看?”   梅瑰咬着下唇,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好,那我就让你看个够。”傅星樊转过身面对梅瑰,把脸凑到她面前。   光看哪里够!!!   他那双褶皱丛生的唇在水的滋润下,显得更加光泽丰盈,宛若娇嫩欲滴的花瓣。   他那凸起的喉结在光影中滚动,仿若悬崖峭壁闪闪发光的奇珍异宝,引人采撷。   瞧着瞧着,梅瑰有些失了神。   她想狠狠地把他抱入怀中,吃干抹净。   邪念一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面的吻痕还没有完全消失。   害的她白天抹粉底液、贴创可贴,晚上冰敷热敷。   哼,她也要在他身上种几颗草莓。   可在地铁上做这种事,有伤风化啊。   不行,一定得把持住。   然而美色当前,诱惑难忍啊。   要不……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蜻蜓点水,只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欸,慢着!慢着!   她如此主动,如此急不可耐,对方会是什么反应呢?   之前在停车场,当着老母亲的面都毫不避讳。   这次恐怕……   啊啊啊,好纠结,好矛盾。   快来个人阻止她呀!   嗡嗡嗡。   说曹操曹操到。   摇摆不定时,口袋里的手机勇敢地站了出来。   连续振动,是电话。   “到底是哪位英雄好汉?大救星啊。”梅瑰感动得都要哭了,掏出来一看,路菀来电。   果然还是死党靠谱,呜呜呜。   但那头传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通话过程中,梅瑰一言不发,脸色变了几变。   “怎么了?”电话挂断,傅星樊焦急地问道。   “有人在网上曝了我们结婚的事,还上了热搜,路菀问我要不要压下去。”梅瑰点开微信,里面有数十条链接。   她随便点了一条。   一秒跳转,出来个营销号。   ——豪门兄妹,禁忌之恋!   巨大的标题,险些闪瞎二人狗眼。   再看内容,更是直呼好家伙。   上面不仅爆出了傅星樊新家的照片,还贴了好多张他们的合照。   其中一张特地做了手部放大处理,她的无名指和上面戴着的求婚钻戒。   细节、估价、产地、设计师、品牌,被扒得一干二净。   全是真料。   不过,到了后面就开始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夹带私货。   说什么傅家大少爷金屋藏娇,二人早已同居。   说什么傅家买童养媳,圈养未成年少女玩养成游戏。   说什么兄妹关系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实际上他们八年前就在一起了。   说什么新科世界冠军是心机婊,为攀龙附凤,不惜靠出卖身体上位。   说什么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嫌贫爱富,对病重亲人不管不顾。   说什么没有解除收养关系就结婚法律不允许。   图文并茂,字字珠玑,句句戳肺,段段扎心。   一侵犯私隐、疯狂带节奏的小作文,写的真情实感,高潮迭起,逼逼叨叨了大几千字。   底下的评论区更加热闹。   点赞、转发、留言,高达数万条。   吃瓜群众一边倒地骂他俩是狗男女,伦理道德败坏,祸害社会风气和公序良俗。   自此,从前人人夸赞的抗“美”英雄,彻底沦为人尽可夫的贱货。   过去曾受万千少女追捧的糖果雕刻大师,亦成了表里不一的败类。   愤怒的粉丝、路人到处@官方账号,强烈要求国家封杀他们,呼吁民众抵制相关产品及品牌。   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呵……”一字不落地看完,梅瑰头皮发麻,绷直的嘴角无奈地往上勾了勾,“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怕了吗?”傅星樊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梅瑰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回握:“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兄妹,这样的感情不被大众接受,太正常不过。”   傅星樊轻轻点头,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不过,从喜欢上你的那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梅瑰捧起傅星樊的手,小掌包大掌,握成拳,置于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更不期望外人能够理解或者祝福我们,我只担心会给爸爸妈妈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答应签字的那一刻,也同样做好了心理的准备。”傅星樊歪歪脑袋,下巴温柔地蹭了蹭她的头顶,“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家一条心,共同承担,共同面对。”   “再者,娱乐圈那么多明星黑料缠身,还不是混的风生水起,我们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干嘛要在意别人的眼光,让他们骂去吧。”   “对,让喷子们骂去吧。”   “本来我还想低调点,现在他们骂的越凶,我越要秀。”   “你打算怎么秀?”   “直播做老婆。”   “!!!”   “哈哈哈,别想歪了。”梅瑰瞠目结舌,傅星樊笑着捏了捏她泛红的面颊,“我的意思是,你当模特,我雕糖。”   梅瑰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压压惊:“原来如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以前直播,你不愿出镜,老是躲在背后拍摄,偶尔心血来潮当当旁白,粉丝们直夸你声音好听,这次再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盛世美颜。”   “和妹妹结婚,粉丝肯定跑光光,搞不好还会脱坑回踩哦。”   “我又不是爱豆,靠脸吃饭,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还是有不少作品粉和事业粉的。”   “也对,那些女友粉、老婆粉、脑残粉,不要也罢。”   “而且,我干这一行纯粹是因为喜欢,哪怕不赚钱,不受关注,我也会坚持下去。”   “就算所有粉丝都离你而去,你还有我。”梅瑰圈住傅星樊的腰,往他怀里拱了拱,“我永远都是你最忠实的粉丝。”   傅星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以后只做糖给你一个人吃。”   “那你的作品粉和事业粉要来暗杀我了。”   “没事,他们打不过你。”   “哈哈,是呢,正面刚谁怕谁,就怕有人躲在背后玩阴的,这波猛料肯定是有预谋的营销。”   “网上那些照片,都是在我们回别墅那天被偷拍的。”   “一定是人渣父子干的好事。”梅瑰再次打开链接,指着某张照片说,“这件卫衣就是我那天穿的,比摆拍还清楚。”   “哦,我明白了。”傅星樊手呈八字,摸着下巴,“原来他们那天并不是来攀亲要钱的。”   “怪不得关于他们的事一笔带过。”   “以批判亲情为切入点,等于自寻死路,要吃官司的。”   “热搜、营销、水军、控评一条龙,到底谁那么大手笔,要搞我们?”   “我已经让小左和姓周的去查了。”   听到周老板的名字,梅瑰先是一惊,紧接着陷入了沉思。   须臾沉默,她眯起眼睛:“你……难道吃醋了?”   傅星樊耸耸肩,不以为意:“我干嘛要吃醋!”   梅瑰倏地坐直身子,伸出食指戳了戳傅星樊鼓鼓的腮帮子,小声嘟囔:“语气那么酸,还说没有。”   “吃谁的醋?姓周的?他也配!”他握住她的手指,“你可以找他,我就不可以吗?”   某人死鸭子嘴硬,还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真的太好笑,太可爱了。   小嘴嘟嘟挂油瓶。   小脸红红赛苹果。   眼睛湿湿似狗子。   这种表情,梅瑰还是第一次见,可把她乐坏了。   她紧紧地抿着双唇,任由脸上笑纹乱飞,愣是不敢出声,险些憋出内伤。   待完全消化后,她揉着酸涩的嘴角,解释:“我当时之所以找他,一是因为方便,毕竟陇川是他的地盘,二来怕惊动你们。”   “这些小事,花钱随便找点人就能搞定,为什么非……”傅星樊刚准备全力输出,说到一半猛地发现不对劲。   上当了!   被迫戛然而止,弄得他嘴巴启启合合,继续也不是,转移话题也不是。   啊,好窘迫,好尴尬。   最后,他只能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她。   傲娇大少爷生气了。   “好嘛,都是我不好。”梅瑰连忙安慰,连忙认错,“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下不为例。”   傅星樊撇撇嘴,一对乌黑的眼珠子不安分地在眼眶里乱转。   时而余光轻瞥,观察身边人。   时而瞟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我这就把姓周的号码删掉。”道歉不起效果,梅瑰立即改变策略,她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角撒娇,一只手高举,竖起三根手指,“以后我要是再联系他,我就是小……”   在小狗的“狗”字即将说出口的那一刹,傅星樊及时阻止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郁闷,有点不爽,你宁愿找他,都不找我。”   梅瑰万分理解他的心情,她推出相册,点进通讯录:“不瞒你说,离开家之后,遇到任何事,我第一反应都是找你。”   “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说话间,她将屏幕对着傅星樊,晃了晃。   逆着光,画面有些模糊,傅星樊却清楚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了第一位。   和自己一样。   “轻轻一点,放在耳边,在嘟嘟声响起之前,挂断,然后存储在脑海里的你的嗓音便会自动播放。”梅瑰现场操作。   傅星樊为之一振,瞳孔收缩。   思念泛滥成灾时,他也是这么做的。   “你曾经说过,只要是我,任何时候,你都会接。可我那时不敢赌,也不敢找小左,怕心中仅剩的信念也会跟着一块崩塌。”   话音未落,嗡嗡嗡的振动声,在二人之间有节奏的流淌开来。   这回,傅星樊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接听键。   他语不成调地重复着梅瑰刚才所说的话:“只要是你,任何时候,我都会接。”   完了,不等她回应,又补了句:“空白的那五年亦不例外,只不过当时的我比你更加胆小,对不起。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梅瑰摇摇头,鼻头一酸:“没关系,软弱让各自错过了五年,分开让彼此学会了成长,现在我们都变得更加勇敢了。”   傅星樊点点头,眼眶湿润:“是的,往后余生,再苦再难,我们也要一起勇敢的走下去。”   四目相接,相视而笑,晶莹闪耀。   提示音于寂静中响起,打破了车厢的安宁,地铁即将到站。   “走吧。”梅瑰牵起傅星樊的手,“回家向妈妈请罪去。”   傍晚时分,二人抵达别墅。   不知是错觉,还是太过敏感,梅瑰总觉得家附近多了不少可疑车辆和可疑人员。   狗仔速度好迅速,这么快就来蹲点了。   但直到他们进家门,也没有人上前采访。   算了,不管了,那些人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现在最关键的是老母亲的心情和态度。   梅瑰最怕家人受到伤害,受到牵连。   可棠瑛是谁?   不按套路出牌第一人。   在儿子女儿开口前,她率先亮出手机炫耀:“梅梅,星樊,你们可真厉害!顶风作案,在地铁公然秀恩爱,啊啊啊,甜死妈妈了。”   开屏暴击!!   九宫格!   吻额头、拉小手、钻怀里、肩靠肩、倚胸膛、喝水、揽腰、对视、戳脸……   他们在地铁上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镜头。   MD,怎么坐个车也有人偷拍。   她居然毫无察觉。   “到底是谁?看我不弄死丫!”梅瑰攥紧拳头,指骨捏捏咯咯作响。   “这摄影技术简直绝了。”棠瑛不仅不怪罪,反而笑开了花,“什么手机?像素这么牛逼,搞得妈妈都想私信问他要高清无水印图了。”   “妈妈,您一点不生气吗?”梅瑰忐忑地问道。   “要是他们把你们拍得很丑,或者乱P图,甚至加阴间滤镜,那我肯定告得他们倾家荡产。”棠瑛一张一张保存。   “对不起,把您和爸爸,还有整个家族都卷进来了。”梅瑰满怀歉意地鞠了一躬。   “瞧你说的……”棠瑛一把扶起女儿,“女儿和儿媳,对我来说都一样,你们的爸爸也这么认为,所以用不着管别人怎么说。”   “可傅家的名声是几代人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却因为这件事……”   “作为一个母亲,任何东西都比不上我儿子和我女儿的终身大事。”   “……”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让星樊获得了幸福。”   “……”   “至于公司方面的事更不用操心,你爸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小case,分分钟搞定。”   “……”   “刚才我和你爸爸视频,他也觉得八卦照片拍得好,还问我要来着呢,嘿嘿。”   “……”   “八成是挑来当屏保。”   闻言,梅瑰的眉心一点一点皱紧,一道道川字纹比沟壑还要深邃。   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愁思与烦忧。   而老母亲的一番肺腑之言,犹胜一剂强心剂。   给了她巨大的鼓舞和安慰。   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如果说,在来之前还有所顾忌,有所担忧。   此时此刻,所有不确定因素,一概烟消云散。   在地铁上好不容易憋回去的酸涩,再次涌上心头,汹涌澎湃。   她不加掩饰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情绪,无声宣泄,哭到眼花。   “哎呀,小宝贝儿,你怎么哭了?”女儿泪如雨下,可把棠瑛心疼怀了,她赶紧上前安慰,抱住那股柔软,像呵护婴儿般轻抚她颤抖不已的脊背。   一下一下,小心又温柔。   “因为太高兴了。”喜极而泣的梅瑰蓦然抬首,破涕为笑,“谢谢妈妈的支持和体谅,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棠瑛捧起女儿的脸,指腹沿着肌肤的纹路摩挲,替她拭去泪痕:“这样才对嘛。”   “妈,明天晚上,我打算搞个直播。”默默围观的傅星樊走到二人跟前,“我做糖,梅梅当模特,你要不要也露个脸?”   “我才不当电灯泡呢。”棠瑛摆摆手拒绝道,“我要另外找个时间,单独和梅梅出一期直播,郑重向大家介绍我儿媳妇。”   傅星樊鼓鼓掌:“这个主意好,我举双手双脚赞同。不过,你每次直播,外公外婆都爱装路人飘过,内容精彩出手阔绰,反之比黑粉喷的还凶。”   “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提起老母亲,棠瑛相当头疼。   “哎……”她暗叹一口气,闭上眼睛,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再睁眼,一脸生无可恋,“他们也当过你的榜一大哥,你有什么好对策吗?”   “有啊。”   “什么?什么?快告诉妈妈。”   叮铃铃——叮铃铃——   棠瑛前脚喜上眉梢,后脚晦气临门。   掌中手机铃声大作,振的她几乎脱手。   艰难抓稳,仔细一瞧,是来自微信的视频请求。   发起人——太皇太后。   “你外婆!”棠瑛一字一顿,“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来,毫无准备,这仗怎么打得赢哟。”   “没事。”傅星樊淡定地抬了抬下巴,看起来胸有成竹,“投屏吧,我来跟两位老人家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最后一章大结局   27号完结倒V 第103章   傅星樊的外公棠天衢,外婆谢清舟,都是不折不扣的商人。   和傅家不同,谢棠两家皆为申城名副其实的大家族。   历史久远,底蕴深厚,利益至上。   当初棠瑛和傅立承收养梅瑰,他们就不大同意。   黑历史太多,不仅无利可图,一不小心还容易把名声赔进去。   事实证明,他们判断没错,的确暴雷了。   视频接通,首先发难的是棠天衢。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鹤骨松姿,风度翩翩。   三件套西装再配上礼帽和文明棍,活脱脱的老克勒腔调。   一上来,他便劈头盖脸地问:“星樊,热搜是不是真的?”   傅星樊客客气气地赔笑:“是的,外公。”   棠天衢手中的文明棍用力蹬地,不怒自威:“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她可是你妹妹。”   傅星樊耐心解释:“解除收养关系的手续正在办理当中。”   棠天衢根本不听:“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   “对,坚决不同意!人言可畏,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搁?”谢清舟抢过手机,气愤地说道,“趁现在还没有登记,立马分手,外婆给你介绍其他姑娘。”   “谢谢外公外婆的关心和好意,这次事件给想必您二位带去了不少麻烦,为此我深表歉意。”傅星樊从沙发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长辈们鞠了一躬。   “道歉就不用了。”身穿旗袍的谢清舟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轻摇手中檀香扇,“结婚是门生意,门当户对才能双赢,你俩在一起,我们等于损失了两家姻亲,实在不划算。”   “外婆教训的是,但我不懂生意经。”傅星樊握住梅瑰的手,将她拉至身边,“除了梅梅,我谁都不要。”   闻言,谢清舟唰地合上扇子,指着屏幕,厉声道:“星樊,你知道外婆的脾气。”   横眉怒目,翻脸堪比翻书。   一旁的梅瑰,心登时跳到了嗓子眼。   傅星樊却不卑不亢,淡定自若。   外公外婆的脾气,他当然知道。   独断专行,高高在上的家长作风。   一言不合就道德绑架,说不通再以权势金钱相逼,甚至还会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有子女的婚姻大事都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他的妈妈、他的舅舅、他的阿姨,无一幸免。   前者积了八辈子德,遇到了对的人。   后两位可惨了,离婚的离婚,分居的分居。   老人家不仅不愧疚,还盯上了他们的孩子。   若非他有病在身,恐怕从踏进大学校门的那天起,就要天天被逼着去相亲了。   “星樊,我觉得王伯伯家的女儿挺适合你的。”外孙不作声等同于默认,谢清舟翻着手机通讯录,当场做起了媒,“照片和联系方式,我发你微信了哦。”   “呃……”那边刚说完,傅星樊这边即刻做出了回应。   他低着头,痛苦地捂着胸口,整个人蜷着身子往前栽。   “星樊,你怎么了?别吓妈妈!”见状,棠瑛眼疾手快地扶住儿子,“难道又发病了?”   “妈……难受……要……死……了……”傅星樊跪在地上,涨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暴突,说话不利索,样子十分骇人。   “又发病了?”事发突然,毫无预兆,梅瑰一点准备也没有,完全蒙了。   好在,脑子还算清楚,她以最快的速度摸遍全身。   万幸,药盒还在。   因为太过小巧,太过漂亮,她一直舍不得丢掉。   哪怕傅星樊说不需要了,她仍坚持带在身上。   “我我我我这里有药!”梅瑰摊开手掌,倒出两粒。   “还有水……水……快……”棠瑛急得眼泪汪汪,捧着水杯的手,抖个不停。   傅星樊却不领情,他看也不看,倏地抬起手,用尽全力掀翻了水杯和药盒。   哗啦哗啦。   杯裂,水溅。   蓝色的药丸洒了一地。   这是什么意思?   不惜亲手掐断自己的后路,是在反抗吗?   用生命反抗。   无声却致命。   “星樊,不吃药,你真的会死的,你不要丢下妈妈。”棠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到处捡,奈何手抖得太厉害,拾半天都没拾起一颗。   重新倒了一杯水回来,梅瑰也帮着一块儿拣。   可药片太小,又分的太散,泪眼模糊的她摸了好久才摸到一颗。   一次两粒,还差一粒,还差一粒……   “佣人呢?哪去了?怎么还不来帮忙?”   信号尚未中断,视频持续播放中。   现场一片混乱,情况万分紧急,身为吃瓜群众的两位老人家自然也坐不住了。   手足无措的谢清舟恨不得钻进屏幕:“星樊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又……”   棠天衢拄着文明棍,来回踱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叫救护车,万一星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星樊,你可别吓外婆。”谢清舟边拨电话边自言自语,“你千万不能有事,否则外婆没法向你爷爷交待呀。”   “外婆,外面好像有狗仔队。”梅瑰忽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那不能去医院,被拍到会上头条的。”谢清舟吓得赶紧挂断了电话,“快快找秦医生,他号码……是多少来着?”   通讯录人数太多,翻得老人家直跺脚。   “啊,有了!”   “星——樊——”   找到号码的喜悦与凄厉的呼唤声一道响起。   可不等电话接通,傅星樊却两眼一黑,倒地不起。   侧卧的姿势,背对着屏幕,从谢清舟和棠天衢的角度,他们完全看不到外孙的脸。   未知的,往往是最可怕的。   明明近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星……星樊……怎么了……?”谢清舟倒抽一口凉气。   地上的人儿一动不动,她彻底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叫。   “呜呜呜……星樊……呜呜呜……”棠瑛瘫坐在地,泣不成声,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儿子的袖子,又扯又摇,恨不得替他受那份罪。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不会的……”   谢清舟不可置信地往后撤了两步,小腿肚子正好撞到沙发。   失去平衡的她一屁股跌坐下去,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手机也跟着脱手,摔在地毯上。   “您好,谢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面朝下,躺在地毯上的手机突然传来人声。   正是他们要找的秦医生。   可处于失魂状态的谢清舟已无暇顾及。   棠天衢捡起手机,接过电话:“秦医生,星樊旧病复发,暂时无法前往医院,请你立即赶去别墅救治,老朽感激不尽。”   秦医生:“棠先生客气了,我半小时后到。”   “糖糖,医生很快就来,你们先把星樊扶到床上。”通话结束,棠天衢又安慰起了那头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我和你妈妈稍后过去。”   棠瑛没有看屏幕,也没有任何表示。   她垂着脑袋,拖着沉重的步伐,像具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晃到电视机前,直接拔掉了插头。   电视关闭,视频挂掉,画面消失。   漆黑的屏幕上映出棠瑛落寞的身影,但下一秒,断线的木偶瞬间变脸。   她高昂着头颅,蹦蹦跳跳地转过身,手舞足蹈道:“儿子,妈妈刚才演的怎么样?”   听到老母亲兴奋异常的嗓音,躺尸的傅星樊猛地睁开眼睛,盘腿而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不愧是母子连心,配合得天衣无缝,眼泪说来就来,演技堪比影后。”   “那我儿子也值得一座小金人。”棠瑛抽出几张纸巾盖在脸上,眼泪鼻涕一块擦,“发病的模样跟真的似的。”   “两位影帝影后,以后要演戏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好让我这个跑龙套的路人能跟得上节奏。”梅瑰双手叉腰,好气又好笑。   “星樊体会过无数次濒死感,他从来不会把死字挂在嘴边。”棠瑛朝梅瑰抛了个媚眼,“梅梅一定也知道,所以才会蹦出一句外面有狗仔,对吧。”   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不过,梅瑰当时却没注意到。   “梅梅,干得漂亮。”棠瑛竖起大拇指夸赞,“我妈那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哈哈哈。”   “对对对,害我险些笑场。”活动完筋骨,傅星樊拉起梅瑰的手,眉开眼笑地看着她,“我家梅梅可真厉害。”   梅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那只是巧合。”   傅星樊:“???”   “我是通过这个来判断的。”梅瑰甩开傅星樊的手,“你打翻水杯的速度和力道,完全不像犯病的状态。”   “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当时真的气昏了头。”傅星樊站起来,扶住梅瑰的肩膀,俯身凑到她面前,以极致宠溺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吓着了?”   “哼。”梅瑰扭过头,假装生气,不看他。   她何止吓着了。   魂都差点吓掉。   “老婆,我错了,我道歉。”傅星樊收拢臂弯,将人圈入怀中,“可是,对付那种喜欢摆家长作风,搞道德绑架的老人家,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甜蜜的撒娇攻势,实在太犯规了,梅瑰的心都要化了。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环上了他的腰际:“这就是你说的好对策?”   “两位老人家那么在意名声,怎么可能让自己背上逼死亲外孙的罪名呢。”   “那待会儿医生来了,还不是要穿帮了?”   “简单,拉上秦医生,再演一场戏。”   “你确定他会配合?”   “有钱能使鬼推磨。”   半小时后,另一名演员准时登场。   在钞能力的作用下,秦医生爽快地答应了,还签了保密协议。   没想到,拿钱办事走过场的白衣天使,演技直逼两位“影帝”、“影后”,把棠天衢和谢清舟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不仅把金主爸爸的病情描述的无比严重,还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剧本,大胆开麦。   散布一些危言耸听的言论。   比如:旧病复发特别特别特别危险,可能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惊恐变抑郁。   抑郁变疯癫。   疯癫变躁狂。   最后控制不住伤害自己、伤害亲朋好友甚至无差别攻击不相关的路人。   听到“无差别攻击”几个字,谢清舟顷刻联想到了社会法制新闻里,出现的那些专挑小朋友、无辜群众下手的变态杀人狂。   自家人寻死觅活,她不怕。   如果因为她的关系,把外孙逼成了混世魔王,烙上犯罪者家属的印记,她也不用活了,更没有脸面去见谢家的祖宗。   感到后怕的谢清舟两腿有些发软,为了避免类似情况发生,她向棠瑛保证,以后外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绝不干涉。   包括婚姻大事。   而棠天衢什么也没说。   他看着床上昏睡不醒、面如菜色的外孙,无奈地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不反对就等于同意。   一群戏精终于用自身的演技战胜了两位老顽固。   可喜可贺。   “哎,当年,要是你舅舅和你阿姨能像你这么勇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幅田地。”送走双亲和医生,棠瑛坐到床头,抚着儿子的头发,不禁感慨道。   傅星樊抹掉脸上的病人妆:“那是因为你们都太善良了,宁愿自己委曲求全,也舍不得伤害至亲之人。”   “是啊,他们也不是没想过鱼死网破,结果闹来闹去,最终还是心软了。”   “我们这一代可没那么高的觉悟,想必表哥、表姐也不会买两位老人家的账吧。”   “哈哈,真被你猜对了,你表姐为了反抗他们,直接带球跑。”   “牛逼!”   母子闲聊,其乐融融,温馨的场面,看得梅瑰既感动又羡慕。   哪怕插不上嘴,她依然觉得恨开心。   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于是,她举起左手,像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弱弱地开口:“那个……我想问一下……明晚的直播……”   傅星樊掀开被子下床,拇指划过嘴角,擦掉唇色,灿烂一笑:“照播不误。”   翌日晚上,八点。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在五楼的工作室开始了直播。   梅瑰以前没搞过这种东西,面对镜头稍显局促。   为了不让她紧张。   为了不让她一直坐在那当模特觉得无聊。   傅星樊临时决定把小白拉过来救场,让主仆二人作伴。   毛茸茸在手,梅瑰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狗子也相当配合,不吵不闹,乖乖趴在主人怀里任其摆布。   可这份安心仅仅持续了几分钟。   刚开播,傅星樊尚未开口,留言区就骂声一片。   那刷屏速度,简直绝了,人眼根本赶不上。   梅瑰听说,某明星曾被骂到停播。   所以,她很担心傅星樊也坚持不下去。   然而,工作起来的傅星樊不知多认真,多投入,心态稳得一批。   管网友怎么骂、怎么喷,他都不动如山,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粉丝、黑子们期待的澄清、道歉、忏悔、卖惨、秀恩爱等情节统统没有出现。   傅星樊另辟蹊径,以“救命恩人”小白作为切入点。   一边利用手上的工具和传承的技法雕刻各式各样的糖果,一边将他和狗子以及主人的过往,娓娓道来。   萌宠、美食、回忆杀外加俊男美女的组合,吸睛又养眼。   再配上男主角足以媲美声优的嗓音,颜狗声控,双厨狂喜。   动情讲述,真情流露,代入感极强,观众很容易入戏。   最先被感染的是充当吉祥物的梅瑰,傅星樊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脑海里都能浮现出相应的场景。   三年之守,五年之离。   八年间,有关小白和他的一点一滴早已刻进了她的DNA里。   悠悠倾诉,慢慢回响。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当故事告一段落,一只可爱的犬型糖果和一只精致的人型糖果,也一并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感人肺腑的经历,巧夺人工的技艺,深深地打动了屏幕前的键盘侠们。   抱团冲塔的黑子,渐渐的分成了好几派。   一派坚持黑到底,表示不信,喷的比刚才还凶。   ——别作秀了,太假了!   ——别演戏了,真不知廉耻。   ——用狗博取同情,恶心。   一派果断倒戈,黑转粉。   ——呜呜呜,把我看哭了,我又相信爱情了。   ——最爱伪骨科,伪兄妹,请你们原地结婚,登记领证的钱我出。   ——啊啊啊,互相治愈、互相救赎、双向奔赴的爱情,好甜,磕死我了。   一派黑转路,由激进状态变成了中立态度。   ——虽然私德有亏,但业务能力确实强,反正我只关注作品,不粉人。   ——我是事业粉,只要技术不退步,就不算塌房。   ——白嫖党路过,人帅、糖靓、狗萌,我可以看一百集。   直播结束,视频上传至各大网络平台。   乔弈、路菀、盛夏、迟熙、岑雪空、黎初、棠瑛、谢清舟、桑怀古等人纷纷转发评论,表示支持,表示祝福。   甚至连傅星樊以前的绯闻对象蒋知予也下场了。   她直接贴了几张电影《大话西游》里的台词。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体育界、演艺界、艺术界、商界……   各圈大佬强势站队,他们的朋友和粉丝亦不遗余力地帮忙扩散。   浩大的盛世,让他们一夜之间,实现风评大逆转。   骂声少了,非议却未就此停止。   尤其是国际超模的评论区。   粉丝不理解自家蒸煮为什么会趟这趟混水。   梅瑰对此也深感疑惑。   事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蒋知予一概避而不答。   过了几年,两人偶然在秀场相遇,已退出模特圈并成功嫁入豪门的蒋知予才告诉梅瑰。   当年她之所以那么做,仅仅只是为了还恩。   虽然傅星樊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梅瑰,但“用下半生的时间来报答他”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讲讲的。   说到做到,还挺酷。   舆论风向变了,蹲守在傅家别墅附近的狗仔们,只能默默撤退。   日子恢复正常,梅瑰满心欢喜地等着审核日的到来。   但没过几天,又出了新的状况。   有些事,有些人,在网络炒得火热。   搁现实生活中,大概率无人问津。   可这次事件却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   星星屋在电商平台的旗舰店,突然间遭到许多买家的恶意差评,还有一堆客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求退货和补开|发|票。   各地的实体门店,也相当不安生。   深夜总有不明身份人员,乔装打扮向店里泼油漆或扔石头砸玻璃窗。   店长第一时间报了警,办案人员很快就抓到了肇事者。   但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顶多警告、罚款。   个别情节严重者,拘留也不超过十五天。   被问及原因,全自称是傅星樊的粉丝。   偶像娶妹妹,他们实在气不过,想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然而,这样的黑粉却无处不在,前赴后继,搞的店铺几乎没法正常营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背后有人捣鬼。   没过多久,小左和姓周的相继传来消息。   始作俑不是别人,而是傅星樊和梅瑰的老熟人。   上次在山城傅宴笙生日宴上,自导自演赔礼、讨打、自罚三杯戏的傅北涯和傅凌云两兄弟。   梅长军和梅利国父子正是受他们所指使。   网上带节奏的营销号和水军也是他们花重金请的。   另外,人渣父子位于陇川的房子和田地早已变卖。   一老一小拖家带口全移民去了美国。   “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梅瑰攥紧拳头,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但这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吧。”   傅星樊冷哼一声,相当不屑:“以为去了美国,我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梅瑰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一脸痴迷地望着他:“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傅星樊食指弯曲,轻轻地刮了刮她鼻尖,宠溺而温柔地说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又卖关子。”梅瑰皱皱鼻子,眼尾微翘,笑意渐浓。   她知道他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几日后,解除收养关系协议,正式通过审核。   傅星樊马上带着老母亲和老婆前往民政部门|办|证。   当场制作,当场发。   证明到手,他们又马不停蹄转去隔壁婚姻登记处,办理了结婚手续。   出来时,也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门口被媒体记者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次,傅星樊没有拒绝采访。   他大大方方地亮出结婚证和解除收养关系证明,堂堂正正告诉众人,他和“妹妹”结婚了。   一对新人十指相扣,戴在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瞎众人的狗眼。   兄妹变成夫妻。   玫瑰花与星辰。   双双闪耀盛放。   咔嚓咔嚓。   金童玉女同框,恩爱的画面,劲爆的发言,谋杀无数菲林。   明天头条预定。   不过,这还不算完。   拍好照,八卦的记者继续追问:“傅先生,梅小姐,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傅星樊偏过头,低眉垂睫,笑着将梅瑰揽入怀中,如坠星辰的眸子闪着奇异的光,润得仿佛能滴出蜜来:“……老婆,你说呢?”   深情对视,梅瑰的耳根唰地泛起了红,嘴角差点咧到嘴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秀恩爱,她还有点不习惯。   凝视片刻,便羞答答地撇开了视线。   转头,话筒和镜头却快怼到脸上了。   面对一双双探究的眼睛,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如果说不办婚礼,他们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略加沉思,她灵机一动,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打完卫冕战吧。”   “那婚纱是由棠女士设计吗?”   “伴娘、伴娘是谁?”   “婚礼地点定了吗?”   “准备邀请哪些嘉宾?”   得到回答,记者们仍未放过梅瑰。   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要想向大家宣布。”傅星樊抬手拨开麦克风,护住老婆,巧妙地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从今开始,我将不再担任星星屋的老板。”   听到这个消息,媒体记者先是一怔,面面相觑。   沉默须臾,又刮起了新一轮的提问风暴。   “傅先生准备关闭星星屋?”   “是以售卖还是转让的方式?”   “傅先生作此决定是否受近期风波影响?”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傅先生这么做有没有想过粉丝和客户?”   “卸任之后,傅先生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傅星樊痴痴地望着怀中人,化身为宠妻狂魔的他盯着害羞的娇妻,一字一顿道:“回家陪老婆,顺便继承家业。”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可是大新闻。   兄妹结婚外加豪门继承人变更。   记者们像疯了一样,手上的镜头和麦克风齐齐对准了漩涡中心的男主角。   “继承家业?是指傅氏集团吗?”   “傅先生早年不是说过,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吗?”   “请问是什么让您做出改变?”   “星星屋,不会倒闭,新老板是我的徒弟。”傅星樊眉毛轻扬,带着几分玩味的口吻回道,“至于继承家业,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学艺多年,彻底放弃,傅先生真的舍得吗?”   “以后是不是再也无法欣赏到傅先生的作品了?”   “如果我老婆想吃,我天天给他做。”傅星樊的视线再次落到梅瑰脸上,灼灼其华,温柔似水,“剩下的看时间看心情,日常工作不繁忙,或许会考虑和徒弟一起去参加国际赛事。”   “傅先生,您什么时候收的徒?”   “您徒弟是谁?”   “星星屋的员工还是店长?”   “抱歉,这个问题涉及商业机密,恕我无可奉告。”傅星樊扬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一边颔首示意,一边拥着梅瑰挤出人群。   “梅小姐,关于卫冕战,您准备的如何了?   “梅小姐,有没有指定什么新的针对性战术?”   “棠女士,对于傅先生弃艺从商,您有什么看法?”   “棠女士,上次甲胄走秀庆生,深受大家欢迎,这次婚礼还会安排婚纱走秀环节吗?”   傅星樊不再开口,记者们便将缠上了他的身边人,希望能从她们身上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惜,梅瑰不喜欢接受采访。   她乖巧地钻进那个名为“傅星樊”、温暖安全又能遮风挡雨的心灵港湾。   埋头疾走,旁若无人,安然享受。   棠瑛倒是喜欢镜头,但今天是儿女大喜的日子,她比媒体还要忙。   作为见证人,她举着手机全程跟拍,不想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所以无论记者怎么追,怎么问,她都视他们为空气。   直到上了车,耳根子才算清净下来。   “星樊,你真的要回公司继承家业?”系好安全带,坐在后座的棠瑛双眼放光,调成拍摄模式的手机,对着儿子完美无缺的侧脸拍个不停。   傅星樊单手架在车窗上,单手开车:“他们对我最在意的东西下手,那我就抢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指的是谁,棠瑛心知肚明:“原来是为了报复啊,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干得漂亮。”   “一半一半吧。”傅星樊支颐的手,食指伸直,有意无意地划过唇瓣。   “还有一半是什么?”梅瑰侧过身子,诧异地问道。   “我不退出,店铺永无安宁之日。我加入公司,才能彻底搞垮他们,一举两得,岂不正好。”傅星樊得意地挑了挑眉。   棠瑛激动地拍了拍驾驶座椅背:“你爸爸,你爷爷知道,还不得高兴死。”   傅星樊噗嗤笑出了声:“妈,没有得到他们的同意,我敢信口开河吗?”   “哈哈哈,是妈妈格局小了。”棠瑛双手抱臂,翘起二郎腿,靠回椅子,换个角度拍摄,“之前妈妈还在担心,去了美国,供货还得飘洋过海,那样风险实在太大了,现在好了。”   “糖果类的手工艺品,在国内制作,运输保存确实更加方便。”梅瑰接过话茬,“不过,你徒弟真的能堪当大任吗?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嘿嘿,那个人,你也认识。”傅星樊舔舔嘴角,贼贼地笑道。   “是吗?”梅瑰鼓起腮帮,努力回想。   傅星樊打开副驾驶座前的收纳箱,从中取出一本书,交到梅瑰手里。   封面印着“运动营养学”几个大字。   书页泛黄,四角破损,看起来很旧。   随手翻翻,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应该是笔记。   “哎呀!”梅瑰尚来不及分辨笔迹,她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不是玫瑰基金第一次启动时,咱们用来夹钱的书嘛,当时里面放了一万块钱。”   “那帮扶对象,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一对双胞胎,哦不,准确来说是龙凤胎,难道……?”   “没错!”傅星樊打了个响指,手呈枪型指着梅瑰,“龙凤胎哥哥先天性小腿畸形,只能借助上肢爬行,但双手灵巧,师父希望他日后能学门手艺养活自己,便收了他为徒。”   梅瑰掰着手指头算:“我记得,他俩比我们小一岁,十四岁拜入师门,学习八年,也差不多该出师了。”   “不对呀。”棠瑛提出异议,“拜入桑先生门下,那就是你的师弟,怎么成你徒弟了?”   “师父年纪大了,教了两年基础就让他转投我门下。”傅星樊耐心解释,“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的他一面跟着我学徒,一面在店里打工,去年已成功荣升店长。”   “二十出头当店长,好厉害。”梅瑰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身残志坚,自强不息,天赋异禀,刻苦努力,长江后浪推前浪。”傅星樊欣慰地叹道,“星星屋交给他,我放心。”   说这话时,他的眉宇间洋溢着满足与喜悦。   但眼尖的梅瑰还是在他眸底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忧伤与遗憾。   她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这个行当。   为了梦想。   为了传承。   他付出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与苦痛。   童年至而立,他将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多年青春,全献给了自己挚爱的事业。   手上日渐增多增厚的老茧,象征着他的付出与荣光。   他用精湛的技术和丰富的想象力,挖到了第一桶金。   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让星星之屋散落在祖国各地。   古老的技艺,因他而在年轻人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如今说撒手便撒手,心中难免有所不舍。   梅瑰万分理解,万分心疼。   她暗叹一声,悄无声息地靠到傅星樊身边,抚上他的肩膀,时而轻拍,时而紧握:“老公,以后天天给我做糖吃吧。”   温柔的力道。   炙热的温度。   透过衣衫传至皮肤,再渗进骨血,沿着经络通向四肢百骸。   冰冷的脚底和手指,瞬间回暖。   失落的情绪,刹那高涨起来。   哪怕离开了星星屋。   哪怕离开了自己最爱的行业。   他也能天天做糖果。   真好。   傅星樊收回支颐的手,五指岔开拢在眉梢之上。   一秒之后,他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游离至窗外。   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和急速倒退的风景,仿佛在与过去道别。   逆风而行,迎接新生。   再回首,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没问题。”   沙哑的嗓音,哽咽的语气,听得棠瑛百感交集。   她偷偷地捏了捏鼻梁,抹了把眼泪,然后积极地举起两只手:“妈妈也要!”   通过车内后视镜,老母亲的表情统统落入了傅星樊的眼中,他轻咳一声,比出OK手势,笑得比外头的太阳还要灿烂。   “不如从今天开始吧,妈妈先预定一个T台形状的。”   “我要一辆小轿车。”   “明天的嘛,容妈妈列个表,你照着做就行。”   “我也来!”   棠瑛打开手机自带办公软件,做起了excel表格。   梅瑰则没那么讲究,直接在备忘录写了起来。   写了几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双胞胎妹妹,怎么样了?”   傅星樊:“妹妹很有学习天分,考上了985,现在研究生在读,选的专业和你有关。”   “营养师?”   “她不仅说到做到,还表示研究生毕业后要去侠客俱乐部应聘,等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再申请做你随身专属的营养师,以报答你的恩情。”   “呵……”梅瑰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我不过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因为太过激动。   因为太过高兴。   甚至夹杂着一丝惊讶。   公益基金是在傅星樊的建议下才启动的,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习惯。   每次打比赛得了奖金和花红,包括代言费,她都会抽出一半投入玫瑰基金。   她只是单纯地想帮助那些,曾经和她一样陷入逆境的山区贫困女孩。   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改变她们的生活,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她从未想过得到任何人的报答与感谢。   她甚至很少出席基金活动。   她只见过那个女孩一面。   “我没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察觉到周遭投来的关注目光,梅瑰迅速调整心态,吸了吸鼻子,翻开书,朝着发烫的脸,扇了扇风。   哗啦哗啦。   快速翻动的书页中,不期然地飘出了一张半折的信纸。   不偏不倚,落到了梅瑰的大腿上。   粉红色的背景,点缀着许多星星和花朵。   清新又可爱。   很对她的胃口。   “……咦?”梅瑰捡起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刚才怎么没发现?”   傅星樊抬抬下巴,示意她打开:“当初,我们在书中夹钱,如今她在书里夹感谢信,礼尚往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何止惊喜!   何止意外!   梅瑰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感谢信?这本书居然是我们之前送给她的那本?”   “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这本书又是什么时候……”   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她用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揭开信纸。   与书页差不多大小的纸张上面,只留了三句话。   ——谢谢梅梅姐姐。   ——祝梅梅姐姐和星樊哥哥新婚快乐。   ——待我学成归来,定去见姐姐。   落款:南鸢   吧嗒吧嗒。   心中一遍遍默念,晶莹的泪珠子,一滴滴落在娟秀的字体上。   墨迹雨水消融。   梅瑰赶紧折起信纸,夹入书页,合上书,紧紧地抱在怀里,奉若珍宝。   寥寥数语,尺素情深。   这份新婚祝福大概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原来她叫南鸢,真好听……”梅瑰吸吸鼻子,泪眼盈盈,“她……的腿怎么样了?”   “妹妹单腿畸形,在你的资助下,做了手术换了义肢,哥哥情况严重些,选择坐轮椅。”傅星樊贴心地递过手帕。   “那就好,那就好。”梅瑰点点头,摊开手帕盖在脸上。   “而且,在你的影响下,两兄妹还加入了公益组织,利用闲暇时光帮扶其他人,出钱又出力,妹妹还被学校评为了道德模范。”   “是吗?是吗?”   肯定式的反问句。   即将止住的泪水,再度汹涌泛滥。   薪火相传,爱心接力。   梅瑰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真正的意义与力量。   只要每个人都愿意伸出温暖的手,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那我也得更加努力才行啊。”梅瑰破涕为笑,红着眼眶看了看身后的老母亲,又看了看身边的老公,“我们赶紧回家训练吧,”   “梅梅加油!”   “老婆加油!”   “我们永远支持你!”   傅星樊和棠瑛异口同声,高声为梅瑰鼓劲。   过完五一假期。   办好店内所有交接手续,傅星樊便带着新婚妻子、母亲、爱犬,飞往美国,与父亲团圆。   卫冕战时间定在国庆那天。   浪了一个多月,梅瑰开始了恢复性训练。   傅星樊则以继承人的身份,跟在傅立承身边,熟悉公司,学习生意经。   棠瑛带着小白留守家中,照看一切。   异地他乡,老母亲用不惯菲佣,所以一声令下。   半个月后,左右两位管家和秀姐也从大洋彼岸赶了过来。   得力助手到齐,傅星樊给左右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他们尽快找到人渣父子。   美国很大,入境后,小左一度跟丢了行踪。   这回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小右帮忙,如虎添翼。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两人终于挖到了他们的住址。   梅利国和梅长军到了漂亮国,立即换了个高端洋气的英文名,窝在纽约唐人街,用傅北涯和傅凌云给的钱,弄了家华人超市。   刚开业那会儿,以低价促销吸引顾客,生意还算火爆。   时间一长,其他商家不干了,纷纷投诉。   可两父子仗着有人撑腰,不仅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还变本加厉压低价格。   但他们忘了,这可是自由美利坚,枪击每一天。   没过多久,就惨遭零元购。   铺子毁了,人也伤得不轻。   这吃了亏、受了罪,自当要找金主爸爸伸冤。   然而傅氏兄弟却自顾不暇。   入驻公司,为了不拖后腿,为了尽快学会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老板,傅星樊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白天跟着老父亲学习,晚上独自回家加班,连节假日也不休息。   谦逊的态度,温和的脾性,低调的作风,堪比爱豆的颜值,外加一手雕刻糖果的绝活,他很快就笼络了一大批粉丝。   站稳脚跟后,傅星樊率先拿那两兄弟开刀。   各种查账,各种刁难,弄得二人焦头烂额,错漏百出。   最后查出涉嫌贪污和挪用公款两项大罪。   经过傅宴笙、傅立承以及股东会的一致通过,决定回收股份并做报警处理。   失去靠山,积蓄又花光了,回不了国的人渣父子不得不沦落街头,以乞讨为生。   得知此消息,梅瑰特地请了几天假,驱车前往纽约。   一路观光,一路旅游。   时隔数月,那些亲手将她送进深渊的人们,此刻也正在接受深渊的洗礼。   一家几口挤在天桥底上的帐篷里,蓬头垢面,靠接济为生,吃了上顿没下顿。   偶尔,老的还会派小的前去拦车,试图用碰瓷的方式索取一口食物。   “要不要假装路过?撒把硬币施舍一下他们?”傅星樊将车停在了远处,默默围观了一会儿,他问梅瑰,“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家人的表情呢。”   梅瑰收回视线:“我只想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并不打算落井下石。”   傅星樊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怕他们道德绑架,说小孩是无辜的?”   “我像圣母白莲花吗?我吃苦受罪时也不过十一二岁,凭什么要同情人渣的后代。”梅瑰咬牙切齿,冷哼一声。   “你能这样想最好,祖上作孽,遗祸子孙,他们决定出卖良心的那一刻,就该做好遭报应的心理准备。”   “而且人渣坏起来是没有下限的,为了看笑话轻易现身,万一有枪,我们岂不亏大了。”   “是啊,还是祖国安全。”傅星樊调转车头,“等爸爸退休,我要把公司的业务重心慢慢转向国内和亚洲。”   “恩,外面千好万好,都不如咱们自己家里好啊。”   “走,回家咯。”   .   .   十一,国庆。   千年古都金陵,UFC290格斗之夜,烽烟四起。   身为东道主,身为卫冕冠军,梅瑰最后压轴。   她身披国旗,伴随着新的BGM,在家乡父老的掌声与呐喊声中,霸气登场。   这首《玫瑰王朝》,是好友迟熙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   开头部分缠绵婉约,余韵绵长,温柔的好似长辈们轻声呢喃的催眠小调。   潺潺流泻,不经意间蛊惑耳帘,令人心生愉悦,情绪放松。   高潮处,巧妙地加入鼓点,增加节拍,慷慨激昂的好似战斗,一触即发。   万马奔腾,不知不觉振奋人心,让人身临其境,张力拉满。   一曲作罢,彻底点燃了观众的热情。   隔网而望,至亲之人,重要之人,悉数到齐。   看台周围,一面面国旗迎着绚烂的灯光飘扬,全场沉浸在一片赤色的海洋里。   没有嘘声。   没有谩骂。   没有嘲讽。   没有歧视。   每位观众都是她虔诚的支持者,嘴里喊着响亮,富有节奏的口号。   替她助威。   替她壮胆。   替她撑腰。   替她喝彩。   黄色的面孔,漆黑的瞳孔,燃烧着熊熊烈火。   为了回应他们,为了答谢他们,为了成全自己。   她这朵生于斯长于斯的山野玫瑰,必将在血染的旗帜下,璀璨怒放。   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为伟大的祖国母亲,献上生日祝福。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同系列预收《蝴蝶穿花》求收藏   可御可甜女老板×又奶又A小狼狗   【文案】   (一)   #史上最年轻影帝骆兰秋宣布息影#   #骆兰秋退出演艺圈 进军体育界#   #骆兰秋跨界转行加入职业棒球队#   微博消息一出,顿时引爆全网   媒体闻风而动,一夜之间   金陵首富之女、娇艳明媚的球队女老板路菀空降热搜   网友顺藤摸瓜,扒出二人曾一同进出酒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影帝退圈是为了“嫁入”豪门   粉丝含泪祝福,黑子疯狂嘲讽,路人表示磕到了   路菀却召开新闻发布会,霸气宣布骆兰秋加入自己的球队   骆兰秋接过球衣,深情款款地凝着路菀笑道:“如果夺冠,姐姐可以娶我吗?”   路菀:“……”   (二)   哮喘儿童骆兰秋宛若笼中鸟,直到八岁那年遇到路菀   身背1号的王牌投手站在垒包上奋力一投   球仿佛翩翩飞舞的蝴蝶,随风而动,自由自在   他很羡慕,便鼓起勇气问道:“姐姐,那是什么球?”   路菀眉眼弯弯,梨涡浅浅:“蝴蝶,要不要我教你?”   那一刻,骆兰秋仿佛听到了挣脱枷锁,破茧而出的声音   (三)   骆兰秋爱戴棒球帽,眼尖的粉丝发现,帽檐里写了个“路”字   记者问及,他这样解释:“以前教练常说球像蝴蝶,握太紧会杀死它,不够紧会飞远,所以每个投手都该找到自己的路,演戏亦如此。”   获得影帝后,他选择退圈重操旧业   大家才明白,她的姓,才是他的路   食用指南   棒球和娱乐圈是背景,主言情   SC|1V1|HE|女主大男主五岁   没有原型|半架空|久别重逢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