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求而不得》作者: 龙吟草 　　文案： 　　叶清翎十六岁时逃出深山，孤身一人来到大城市中 　　走投无路时，是一个女人朝她伸出手 　　女人冷冽的侧脸上，透着一丝温柔 　　叶清翎毫不犹豫跟她回了家。 　　此后，叶清翎收起一身桀骜，心甘情愿做时雨的宠物犬 　　被她利用、玩弄，被她当做消遣的玩物。 　　后来叶清翎替时雨挡了车祸，人没死，记忆却回到十六岁那年 　　叶清翎睁眼，看到病床边那个清冷矜贵的女人，眉头一皱：“……大姐你谁？” 　　时雨：“？？？” 　　- 　　圈内人都知道，时雨生性凉薄，冷血到了骨子里 　　就连陪在她身边多年的那个小姑娘，也被她随手扔掉，不带一丝留恋 　　直到某天有媒体拍到，孤傲得不可一世的时雨，竟然被某顶流歌手捏着下巴抵在车门外，表情异常可怜 　　叶清翎居高临下看着时雨，笑容轻慢：“时总，我想我们早就结束了。” 　　说完，叶清翎甩开时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旁人眼中冷血至极的时雨，竟红着眼眶冲进滂沱大雨中 　　狼狈至极，卑微至极 　　只为追上前方那个恣意决绝的背影。 　　那是她曾经的金丝雀，是她曾经的宠物犬 　　是她错过的珍宝 　　是她不小心失去的挚爱。 　　“求你，等等我……阿翎。” 　　- 　　【桀骜孤狼x 高岭之花】 　　- 　　注： 　　1.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狗血古早HE。【非常非常非常狗血古早！！！！】 　　2.同性可婚背景，五岁年龄差。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清翎，时雨 ┃ 配角： ┃ 其它：百合，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才知道后悔 第1章 笼鸟 　　初夏。 　　海城音乐学院，音乐表演院毕业典礼。 　　或许是即将毕业的缘故，礼堂里的学生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乱到不至于乱，但始终闹哄哄的。 　　各大领导致辞结束，台下学生都没怎么听，直到优秀毕业生致辞。 　　演讲台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蜂鸣，整个礼堂倏地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台上那位优秀毕业生手指指尖轻轻划过麦克风，微微上翘的凤眸中藏着恣意的笑，刚刚过肩的头发随意扎成一个简易的单马尾，被学士帽压得有些乱，但更衬得她神色张扬自信。 　　直至台下彻底安静，她才撤回手指，开始演讲：“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同学们……” 　　明明打着官腔，清亮的女声却好听得要命，她一开口，刚安静下来的礼堂中，又爆发出一阵呼声。 　　“叶——清——翎——！” 　　“叶清翎你是最棒的！” 　　“叶清翎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听到了吗！” 　　甚至有人哑着嗓子喊：“妈妈爱你——！” 　　这样喊的人还挺多，听不出是男是女。 　　礼堂上坐着的领导们纷纷捂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群一毕业就解放天性的学生们。 　　倒是叶清翎表情没变，始终是浅淡肆意的笑，只是眉梢微微挑了挑，低声道：“安静。” 　　礼堂里一下子收了声，没人敢再起哄。 　　叶清翎这才继续演讲。 　　台下人始终目光灼灼地仰望着她，虽然不敢再大声起哄了，但时不时就会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响起。 　　那可是叶清翎啊，音乐表演院的院花兼女神！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表演院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都是叶清翎的迷妹或者迷弟。 　　毕竟叶清翎长得漂亮，冷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眸，顾盼生姿。一米七几的身高，在女生中已经算是十分出挑，再配上她一身张扬恣意的气质，足够让大多数人为之倾倒。 　　再说了，除了长相，她的绩点连续四年专业第一，大学期间不知斩获多少奖项。还有知情人说，她是网上某知名唱见的皮下，好几百万粉丝呢。实打实的“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完美的皮囊和优秀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如果她都不是院里的女神，还能有谁是？ 　　“……” 　　“……最后，让我们一起，迎接全新的、辉煌的未来。”叶清翎微笑着，后退一步。 　　台下掌声雷动。 　　在所有人炙热的目光中，叶清翎成功完成毕业演讲，她始终浅浅微笑着向领导、同学们鞠躬，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然后转身离开。 　　连背影都是潇洒无比的。 　　礼堂里又是一阵阵欢呼声。 　　没有人注意到，叶清翎转身时，眼中的肆意笑容倏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颓然的失意。 　　她刚才扫过整个礼堂，都没有看见那个人。 　　她的毕业典礼，那人没有来。 　　她觉得有点失神，整颗心，整个身体，一下子，都变得空落落的。 　　就算整个礼堂的欢呼与掌声，都只为她而来，也弥补不了期待落空的灼痛感。 　　叶清翎暂时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站在演讲台后面，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置顶的那个聊天框中，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叶清翎昨天晚上发出去的。 　　【明天是我的毕业典礼，我会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发言，要记得哦？姐姐。】 　　被称为“姐姐”的那人没有回复。 　　前几天，她们说好了的，她会来陪着她毕业。 　　所以今早叶清翎起床，看见她没有回消息后，只是心底有点轻微的失落，又很快平复下来。叶清翎相信，她只是有点忙，没看到消息而已，不会食言的。 　　叶清翎元气满满地起床洗漱，甚至破天荒地画了个淡妆，出门前在学士服领口处别了个JK裙的小领带。 　　别出心裁，都是给她看的。 　　一上午，胸腔里心跳滴滴哒哒，如鼓点一般不规律地跳着，身体中每个细胞都雀跃又激动，也是因为她。 　　可是最终，她却没有来。 　　叶清翎靠着墙，颓然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礼堂中的吵闹仿佛都离她而去，她深灰的眸子无神盯着前方的墙壁，迷茫摇摇头，呢喃道：“时，雨……” 　　“姐姐……” 　　声音细若蚊蝇，一吐出来，立刻被礼堂那边的欢闹声淹没。 　　叶清翎单手拿着手机，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姐姐，我毕业典礼结束了，今晚回家吗？】 　　发完消息，叶清翎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就垂在身侧，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指尖轻轻敲打着。而她始终靠着墙壁，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喉咙中哼出清浅的歌声，等待着那人的回复。 　　就这样等了近一个小时。 　　最终，叶清翎放弃似的叹口气，再次点开手机屏幕，拨了个电话过去。 　　与此同时，礼堂中又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声，毕业典礼结束了。学生们抱着一捧捧鲜花，无比激动地涌出礼堂。 　　叶清翎盯着手机屏幕。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无人接听。 　　“清翎！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一道女声从远处传来，叶清翎摁断没被接通的电话，想了想，关上手机屏幕，望过去，一瞬间又恢复了外人面前的恣意与张扬。 　　来人是她的大学同学李雨婷，手上抱满了花儿，急冲冲地朝她跑来。 　　“我可找了你好半天，来，清翎老婆，你的花儿。”李雨婷将手中的一捧花儿递给叶清翎。 　　中间是黄色的小向日葵，旁边点缀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儿，清新又好看。 　　“别乱叫。”叶清翎接过花束，目光停留在上面，语气无奈。 　　叶清翎搬出学校住之前，和李雨婷一个宿舍，不止是她，宿舍里别的妹子也都是李雨婷的“老婆”。 　　“好好好，清翎老公，总可以了吧？”李雨婷笑嘻嘻道。 　　叶清翎眼神更无奈了些，在叶清翎一巴掌拍过去前，李雨婷灵巧地躲开，笑容贼兮兮地转移话题：“好！我不喊了，不喊了总成吧？我们说正事儿，清翎，今天我们班和隔壁班一块儿举办毕业晚宴，你有时间吧？” 　　“我看看……”叶清翎愣了片刻，又点开手机。 　　微信仍然没有回复，电话也没有。 　　叶清翎握住手机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紧了紧，心里仍然是痛的，不过从刚才的灼痛，变成了难以察觉的钝痛。 　　李雨婷好奇地凑过来，叶清翎条件反射般地，立刻锁屏。 　　“可以去。”叶清翎将手机装回包里，声音淡淡的，“但我有个商单……” 　　可能吃不了多久就要走。 　　叶清翎还没说完，李雨婷就欢呼一声，蹦跶着跳起来：“去了就好！我们都知道你忙，也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就想和你一块儿吃顿饭。待会儿吃纸包鱼，你吃饱就走，怎么样？” 　　叶清翎点头，又立刻问：“不是晚宴？” 　　“嗐，中午吃一顿，下午KTV，晚上再吃一顿，四舍五入就是晚宴啦。”李雨婷说得头头是道。 　　叶清翎：“……” 　　这四舍五入怕是舍得有点多。 　　李雨婷正要拉着叶清翎往外边走，却又被拉了回来。 　　“现在走，外面的人应该很多。”叶清翎无奈地摇摇头。 　　李雨婷愣了愣，随即恍然——今天毕业典礼，外面不知道堵了多少给叶清翎送花的学妹学弟，她们要是现在出去，不得被堵死。 　　李雨婷表情瞬间变得同情：“有些时候太出名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两人玩手机聊天，等了接近半个小时，礼堂里人都走光了，她们才慢悠悠地从后门出去。没想到这样都还是被人逮着了，叶清翎怀中被塞了好几捧花，如果不是她坚决不要礼物，那些眼睛冒着绿光的小学妹小学弟，恨不得把礼物往她脖子上挂。 　　折腾半天，叶清翎终于出了校门。 　　李雨婷的表情已经从同情变成了哭笑不得。 　　“清翎，你说你现在还没出道当明星呢，就这么受欢迎了，以后出道了还得了？”李雨婷玩笑道。 　　“出道？”叶清翎挑眉，反问。 　　“是啊，你天赋这么好，自身条件也过硬……还是个百万网红呢，不出道当歌手可惜了。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李雨婷认真道，“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唱歌吗？你要是隐姓埋名去当个声乐老师或者隐居幕后，不知道多少人得伤心死呢。” 　　叶清翎眸光却暗了一瞬。 　　但很快，她唇角又勾起一丝浅浅的笑，不甚在意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诶……？”李雨婷一愣，一辆网约车正好停在她们面前，叶清翎将她推上车，笑着道：“我的车待会儿就到，你先回家换衣服吧，我们中午见。” 　　车门关上，汽车飞驰离开。 　　叶清翎一个人留在原地，抱着花儿，笑容尽数收敛，眸底只剩一片冷意。 　　未来……出道当歌手吗？ 　　她想是想。 　　可是她的未来，她的以后，根本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也根本……不属于她。 　　一辆车停在叶清翎面前，她面无表情地坐上去，最后又看了眼手机。 　　同学群里很闹腾，时不时就有人单独给她发祝贺的消息，可是她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应。 第2章 笼鸟 　　叶清翎的小家离学校不远，只有三公里的距离，打车十分钟就到了。 　　是一家高端电梯公寓的顶层，七十几平的二居室，当初业主急着出手，价格还算便宜，被叶清翎捡漏买了下来，不过也几乎花光了她当唱见这么些年来，挣的所有积蓄。 　　叶清翎回家换下学士服，将一捧捧鲜花挨个儿放到阳台上，整齐摆好。她躺在沙发上休息，懒散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鲜艳花朵发会儿呆，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发去聚餐的地方。 　　叶清翎赶到那家纸包鱼店时，李雨婷也正好下车，两人一块儿走了进去。 　　“清翎女神来啦？”立刻有人打着招呼，还有人搬来凳子，热情招呼她们坐下。 　　包厢里一阵起哄声。 　　还好系里都是熟人，大家在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起哄归起哄，完全不像学弟学妹们那么夸张，叶清翎笑着招呼回去，就和李雨婷坐到一边聊天去了。 　　毕业第一天，大家聊天的内容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找到工作没有？工资有多少？考研的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 　　轮到叶清翎时，一群人眼睛闪亮亮地：“清翎，你真的不出道吗？” 　　“来我们公司吧，老板给的福利可好了，到时候我们组团当idol！”一个已经和娱乐公司签约的小姐妹兴冲冲提议道。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叶清翎垂下眸子，纤长的手指握在面前的水杯上，指尖轻轻敲着。 　　沉默几秒后，她笑着摇头：“我还没想好。” 　　“唔……”说着，叶清翎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不，上了四年学，有点累，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语调一如既往的潇洒恣意，还有些轻慢。 　　“这样啊……”周围人除了有点可惜地摇摇头，还有人羡慕地叹口气。 　　在他们眼中，好像叶清翎从来都是这样，活得洒脱自由，做什么都有选择的权力。不像他们，一毕业就要为了生活奔波，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家境优渥，长得漂亮，能力还出众——系里有人粗略地算过，叶清翎做唱见的这些年，挣的钱足够在海城买一小套房了，就算她不是富二代，现在也是妥妥的小富婆一枚。 　　能不羡慕么？ 　　没人注意到，叶清翎眸底一闪而过的迷茫。 　　…… 　　包间门忽然被推开，众人下意识望过去，立刻又是一阵欢迎声：“班导你来啦！” 　　来的人是她们班的班导白轩，数媒系的博士生，大波浪卷发的漂亮姐姐。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圆脸，戴着大大的圆眼镜，五官端正可爱，脸上有几个小雀斑。 　　叶清翎也看了过去，目光落在班导身后的小女生身上时，她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她下意识感觉这个小女生有些眼熟，却记不清在哪儿见过了。 　　而小女生扫视一圈，目光也停在叶清翎身上，小女生明显地愣了一瞬，随即，她好像认出了叶清翎，眼中闪过一丝光。 　　包厢里其他同学，却没注意到小女生和叶清翎的反应，反而十分没眼力见地朝班导挤眉弄眼地起哄： 　　“哦~~~” 　　同性婚姻法早在五年前通过了，虽然现在部分长辈始终不能接受，但在年轻人眼中，两个同性在一起，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们显然把班导和小女生当做一对儿了。 　　班导白轩皱眉，轻“啧”一声，澄清道：“瞎起什么哄呢？这是我朋友，也是我直系师妹，比你们大一届。我当了你们四年班导，现在你们终于毕业了，我带着朋友来蹭顿饭，不行？” 　　“行行行！当然可以，班导大美女，别说一个朋友了，一百个朋友都成！”有人热情道。 　　小女生也一点儿不怯场，她将目光从叶清翎身上移开，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去年在数媒系毕业的黄小轶，现在在星月传媒公司工作，做经纪人，你们要是谁想进军娱乐圈，有什么问题想问，来问我就行。” 　　大家又一阵欢呼。 　　纸包鱼正好端了上来，立刻有人招呼着白轩和黄小轶落座。香辣的气息在包厢中溢开，大家吵吵嚷嚷地开始干饭。 　　黄小轶和叶清翎坐得很近，叶清翎埋头吃饭时，正好听见她和别人聊天。 　　“黄师姐，你不是数媒的吗？不去做设计，去娱乐圈干嘛？”有人好奇地问。 　　“当然是因为喜欢啊。”黄小轶笑眯眯地说，“我大二的时候，机缘巧合去做了半年的经纪人助理，从此就喜欢上了。” 　　助理？ 　　叶清翎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她好像记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黄师姐了。 　　大一的一个晚上，叶清翎去时雨的公司等她下班，路上听见有女声呼救。她想都不想就冲过去，把喝得醉醺醺还想猥|亵女生的小流氓给赶跑了。 　　当时被叶清翎救下的那女生好像就说，她叫黄小轶，和叶清翎一个学校，在数媒专业，正在打工做助理…… 　　夜色下，叶清翎有些没看清她的长相，不过记忆中，似乎的确是很娇小可爱的。 　　当时，时雨正好下班，叶清翎央着时雨开车，把黄小轶送回了家后，她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只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她们竟然会这么巧的，在毕业晚宴上再见。 　　叶清翎笑了笑，仍然没有多想。 　　…… 　　叶清翎恍惚回忆的这一会儿，饭桌上的话题已经转到感情生活上去了。 　　正好有人八卦无比地问黄小轶：“黄师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黄小轶愣了一下，回答得很果断：“没。” 　　大家失望地叹一声，又有人问：“那明星呢？师姐追星吗？” 　　“不追，毕竟在圈里呆久了……”黄小轶没说下去，对大家露出个“都懂得”的表情，立刻引得一阵笑。 　　“不过嘛，”黄小轶话锋一转，又笑着道，“喜欢的明星没有，唱见倒是有一个。” 　　“谁？” 　　“孤翎，她的音色很……” 　　黄小轶还没把“特别”两个字说出来，周围就又一阵激动的闹腾。 　　听到这儿，叶清翎也惊讶地挑了挑眉，看过去。 　　孤翎，是她作为唱见的艺名，系里人差不多都知道。 　　这……还真是太巧了。 　　“黄师姐，孤翎本人就在这儿呢！” 　　“这不巧了吗！” 　　“我们班的大美人儿，全院之宝，全民女神，叶清翎！” 　　叶清翎在同学的推搡下，起身端起果汁儿，弯腰向黄小轶碰杯：“黄师姐，真巧。” 　　黄小轶先是愣了下，然后忽的一下蹦起来，手足无措地想要和叶清翎拥抱，旁边的同学帮她拿起杯子，她才想起碰杯。 　　“啊啊啊啊啊偶像！真是太巧了！” 　　“孤翎女神我超喜欢你的音色和咬字，真是绝了，超喜欢的啊啊啊啊！” 　　黄小轶激动地连夸好几句彩虹屁。 　　一旁，班导白轩低下头，大波浪长发遮住她的脸，没人看见她唇角自嘲地勾起。 　　…… 　　叶清翎的确还有事儿要忙，吃饱后和同学们打个招呼，早早地走了。 　　“孤翎女神，我送你！”黄小轶起身跟了上来。 　　走出包厢，周围没了别人，黄小轶激动的神色才收敛一点，她小心地舔舔唇，看向叶清翎：“孤翎女神，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的。你、你救过我的。” 　　“我记得的。”叶清翎微微弯起眉眼，轻笑着点头。 　　黄小轶眼睛一亮，脸颊倏地红了，手指局促地纠缠在一起。 　　“我一进门就认出你了，没想到那么巧，你不但是当初救过我的那位小姐姐，还是我的女神。不过刚才在包厢里，人多，我怕你觉得尴尬，就没有把这事儿说出来。”黄小轶小声道。 　　的确，如果黄小轶刚才把叶清翎曾经“英雄救美”的事儿说出口，系里那群人不知道得起哄成什么样，叶清翎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对这位黄师姐的印象，一下子又好了不少。 　　“谢谢师姐。”叶清翎微笑道。 　　“孤翎女神，我能加你微信吗？”黄小轶低头舔舔唇，轻声道，“当初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有空我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顿饭，怎么样？” 　　“师姐叫我清翎就好。” 　　叶清翎点开微信二维码，忽然意识到黄小轶说了什么，一怔：“女朋友？” 　　黄小轶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光：“当初和你一起送我回家的那位漂亮姐姐，不是你女朋友吗？是我误会了？” 　　…… 　　三年前，黄小轶被叶清翎救下，夜灯下，少女身姿矫健，锋利的侧脸轮廓露在头发外边，漂亮得极具攻击性。 　　那时，叶清翎看着小流氓落荒而逃的身影，似是不屑地舔了舔唇，气质像是一匹桀骜的狼。 　　叶清翎赶走小流氓后，回头对黄小轶温柔地笑：“小姐姐，你安全了。” 　　只是对视那么一眼，黄小轶心里就怦怦直跳，有股甜味在唇角蔓延。 　　那时，黄小轶本来想要叶清翎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叶清翎很快打电话叫来另一个气质清冷的美人儿。 　　大美人儿穿着职业装，妆容很淡，却漂亮得过分，明明是一双温柔的桃花眼，眼底却满是凉薄，和她对视时，会不自觉感到背后一寒。 　　大美人和叶清翎站在一起，一个高岭之花，一个桀骜孤狼，天生一对。 　　尤其是两人眼角，都是微微上翘的，就连相貌都给人一种契合的感觉。 　　黄小轶自知比不上，就没有再吭声了。 　　她被送回家后，鬼使神差地从阳台上往下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叶清翎和那位大美人站在车外，在夜色下无声拥吻。 　　但……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年，说不定她们已经分手了呢？ 　　既然又一次和叶清翎相遇，黄小轶觉得，自己应该抓住机会。 　　…… 　　女，朋，友？ 　　叶清翎垂眸，回想起直到现在还没被回复的微信消息，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但又很快消散。 　　“女朋友”三个字，像是给她心里灌了蜜一样，忽然间甜得厉害。 　　可是甜过了，就是一阵钻心的苦。 　　“嗯。”叶清翎抬头，轻笑着看向黄小轶，“你没有误会，她是我女朋友。” 　　她想，应该……是的吧。 第3章 笼鸟 　　“她是我女朋友。” 　　叶清翎的声音不轻不重，咬字却异常清晰，还藏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黄小轶拿手机扫码的动作一滞，一瞬间没控制好表情，失落地眨了眨眼。 　　叶清翎刚好抬头看远处的风景，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继续道：“不过黄师姐，请客就不用了，见义勇为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嗯……我加你好友啦。”黄小轶的声音很快恢复活力，趁着网约车还没到，她忽然换个话题道，“清翎，刚才我听你同学说，你还没确定以后的工作？” 　　“嗯。”叶清翎随意点头。 　　“清翎，你要不考虑签我们公司？虽然是小公司，但老板人特别好，手上资源也宽松。”黄小轶诚挚道，“来我们公司，我一定能给你规划一条最好的路。” 　　黄小轶顿了顿：“当然，清翎你这么优秀，不管去哪家公司，都一定能在娱乐圈里闯出一片天来。” 　　叶清翎看见，黄小轶眸中有光点闪烁，仿佛她坚信，她一定能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熠熠生辉。 　　“我……”刚才面对同学们的起哄，叶清翎说的是，自己还没想好未来的规划，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可此时面对这位师姐炙热的好意，要出口的话却在她嘴里拐了个弯儿，变成： 　　“师姐，谢谢你，但我可能不会继续做这一行。” 　　黄小轶愣住。 　　叶清翎只是淡淡地笑，笑容始终是洒脱又恣意的。 　　学校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但她不是。 　　她出生在山城的一座深山中，从小在山里和飞禽走兽一块儿长大，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兽。后来外婆和母亲相继离世，对于父亲和奶奶来说，她更像是可以随意卖掉的货物，而非“女儿”，或者“孙女”。 　　后来十六岁那年，她逃进了城，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处处被人欺负的土包子。只是运气好，遇到了那个人，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有人都以为她洒脱又自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她不能。 　　从被那个人捡到身边开始，她就发誓要跟在她身边报答她，一辈子。她的人生……从不属于她自己。 　　她想要自由，可她才不是自由自在的狼。 　　网约车快到了。 　　黄小轶咬着唇，忽然大声说：“可是清翎，你条件那么好，‘孤翎’又积累了那么多粉丝，你不从事这个行业……岂不是大学、还有高中的时间，都浪费了吗？” 　　叶清翎正要拉开车门，回头笑着看向她，挑眉问：“学姐，你大学四年学的是数媒，现在的工作却和它毫不相关，你觉得后悔吗？浪费吗？” 　　“我没有。”黄小轶几乎是下意识道。 　　“我也不会后悔。”叶清翎上车，朝她挥手，“再见啦，学姐玩得开心。” 　　这时的叶清翎无比笃定地认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从发誓追随那人的那一刻开始，年幼的她就认定了，往后余生，她的字典里，绝对没有“悔”这个字。 　　时，雨。 　　叶清翎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是那人的名字。 　　…… 　　到家后，叶清翎稍微收拾收拾，烧了杯热水，走进侧卧。 　　她的小家一共有两间房，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小点的侧卧被她改造成了一个简易录音室。厚厚的隔音壁、各式各样的设备，再加上一张方桌，房间本来就小，剩下的面积也就刚刚够她站进去。 　　叶清翎将手机架到面前，一眼就能扫到，免得错过时雨的消息，然后戴上耳机开始录歌。 　　她前几天接了一个游戏的宣传曲，半个月内要录好发过去，时间还比较充裕，但她习惯提前完成任务。更何况，她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唱歌。 　　录音室里，叶清翎唱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脖子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滴，肚子也有点泛疼时，她才停下。刚才唱那么多遍，却始终不够满意。 　　叶清翎准备出去接一杯水，再回来继续唱。 　　阳台上的斜阳洒进来，黄昏的光辉明明是暖橘色的，洒进灰暗的小客厅里，却莫名显得有些冷。因为是在高端小区顶流，周围没有车流声，一片寂静。 　　叶清翎怔怔歪着头，恍然，原来已经黄昏了，难怪肚子饿。 　　她打开灯，点了一份蛋炒饭，刷会儿手机，等饭到了，就一个人坐在桌上吃饭。 　　房间里的斜阳忽然没了，叶清翎抬头看，外边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小区里各家灯光逐渐亮起，像是星辰一般。 　　她鼻尖微微嗅了嗅，闻到了隔壁饭菜的香味。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隔壁小情侣下班回家，一起做饭，打打闹闹，吵吵嚷嚷地调笑、拥抱，然后又坐在饭桌前，各自说着今天的经历。 　　而她这边…… 　　叶清翎看了眼微信，时雨仍然没有回她消息。 　　鼻尖忽然酸涩起来，有些想哭。 　　叶清翎突然猛地站起身来，搁下吃了一半的蛋炒饭，迅速冲进录音室里。 　　今天要录的是一首欢快的古风情歌，讲的是双向暗恋的故事，然而中间有一段歌词里，两位主角因为误会而分开，虽然曲调仍然是欢快的，但这一段表达的情绪却是酸涩的。 　　叶清翎唱了一下午，就是把握不好这种酸涩感，直到刚才吃饭的时候。 　　叶清翎趁着情绪，又唱了好几遍，终于唱到自己完全满意，再出去时，蛋炒饭已经冷了。 　　叶清翎毫不在意，一边大口刨饭，一边把录音文件发给后期，眼神中满是灼烫的成就感。她喜欢这种完成一首歌曲的感觉，仿佛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身体中每个细胞都在雀跃欢呼。 　　她真的很喜欢唱歌。 　　就连刚才的那股酸涩感觉，也被洗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叶清翎去浴室里，将浴桶充好气，勉勉强强地放了进去——小套二的浴室面积实在太小，只能用充气浴桶，然后在里边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一小时后，叶清翎懒散伸个懒腰，吹干头发准备睡觉。 　　叶清翎一走到床边，就没了骨头似的倒在软软的被窝里，只有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哼哼声。虽然现在才八点半，但她录了一下午歌，早就累得不行了，刚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现在身体一丝力气都没有，只想睡觉。 　　困倦地眯上眼睛以前，叶清翎还不忘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免得错过了时雨的消息。 　　不过……她应该不会回了吧。 　　她是在加班吗？还是在应酬，还是……？ 　　叶清翎思维涣散起来，正要睡着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嗷……！”叶清翎一怔，倏地睁开双眼，大脑还没清醒过来，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惊喜地接通电话。 　　“怎么还没回家？” 　　电话那头，女声优雅，仿若深山古寺边的流水声，引人忍不住走上前去，捧一盅细细品尝，但真正尝到了才会发现，水流声是温和而诱人的，水却是彻骨的冰凉。 　　叶清翎几乎立刻就听出了，时雨在生气。 　　她脑海里几乎立刻就浮现出时雨生气时的画面——那张矜贵漂亮的脸蛋上，隐隐压抑着怒意，一双本该柔和的桃花眼中，藏着森然寒芒，仿佛能穿透他人的灵魂。 　　叶清翎眼中惊喜消散无踪，打个寒颤，大脑立刻清醒了。 　　“我……” 　　电话那边，时雨轻鄙地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我等你两个小时了，叶清翎。” 　　喊名字的时候，时雨咬字很重，说明她真的很生气。 　　不等叶清翎开口，时雨又冷声道：“半小时内到家。” 　　电话骤然挂断。 　　“嘟，嘟，嘟……” 　　叶清翎愕然睁着眼。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不管是微信还是短信，时雨都没回过她消息。时雨根本没有告诉她，今晚要回家的事。 　　但以时雨的性格……解释，大概是没有用的。 　　叶清翎苦笑一声，心中漫起无边的委屈。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困倦的身体却比刚才还要重一些，甚至还有些隐隐地酸疼。 　　好想睡觉。 　　叶清翎起身，尽快换好衣服。 　　想睡觉。 　　她穿上鞋，出门，冲进电梯。 　　想……睡觉。 　　打车，坐到后排，叮嘱司机尽量开快一点。 　　叶清翎终于靠在座椅上，小小地眯了一会儿。 　　车辆飞驰，很快就到了时家别墅外，叶清翎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和司机师傅道过谢，又下车往时雨那栋楼的方向狂奔。 　　一路跑到院子外，叶清翎直起身子努力调整好呼吸，看了眼时间。 　　还好，离时雨规定的半小时，还有两分钟时限。 　　叶清翎走进花园，摁开密码锁，门一开，就看见门后那个身姿修长的女人。 　　时雨穿着一身纤薄的丝绸睡裙，长卷发披散在背后，更衬得她肩头肌肤白皙。她手中拿着小半杯红酒，轻轻摇着，酒杯在灯光下反着光。 　　不管是什么时候，时雨都是那么……绝色。 　　而此时，这个漂亮的女人桃花眼微微虚起，唇角勾起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笑，只让人感觉头皮发麻，本能地害怕。 　　“时雨……姐姐，我回来了。” 　　叶清翎张了张嘴，神色和白天外人面前的恣意相比，截然不同，乖顺得像是一只小狗。 　　在看到时雨的那一瞬，心里的委屈也好，酸涩也好，空洞也好，全部都消散了。 　　只剩下填满整颗心的，数不尽的喜欢。 　　时雨轻笑一声，端着酒杯，靠近过来，另一只手拎住叶清翎的衣领。 　　时雨用力很大，叶清翎只能微微屈膝，仰头看着她。 　　“出息了，这才毕业第一天呢，就忘了回家？”时雨漂亮的脸颊上，笑容轻慢，还透着冰寒的凉意。她端着酒杯的那只手缓缓靠近，似是想将杯中酒，尽数泼在叶清翎身上。 　　“嗯？” 第4章 笼鸟 　　时雨居然记得今天是她的毕业典礼？明明记得，却没有来参加，甚至忘了给她发消息。 　　叶清翎一时不知道心里是甜，是苦。 　　她始终看着时雨的眼睛，盯着黑眸中自己的倒影，最终软绵绵道：“没有忘……” 　　时雨挑了挑眉，眸中情绪依然冰冷，手上的那杯酒，仿佛随时都可能泼下来。 　　叶清翎没有辩解，而是舔了舔唇，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目光不离时雨的眼睛半步。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她软软道，“不会有下次了。” 　　叶清翎撒娇来得有用，时雨冰寒的脸色总算消融一些。 　　“和同学聚餐去了？”时雨轻声问一句，鼻尖轻嗅，却没有闻到想象中的酒味，反倒是带着股果香的沐浴液的味道。 　　“啧。”她不悦地虚起眼睛，“连澡都洗了，都没记得回家。怎么，在外边有人了？” 　　时雨放开叶清翎的衣领，她就顺着力道，缓缓地半跪下去，始终抬头软软看着时雨。 　　“没有，我……”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小家里唱歌，有些累了。 　　话还没说完，就又一次被时雨打断。 　　“算了。”时雨轻拍她的脸颊，“你要敢在外边乱玩，知道后果吗？” 　　“知道的，我不会。”叶清翎软软地牵住时雨裙边，“我心里只有姐姐，时雨，你……知道的。” 　　时雨笑着轻哼一声，像是终于被哄高兴了。 　　她拿着酒杯的那只手却越来越近，摇曳的红酒也离杯缘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倾倒在叶清翎脸上时，她收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走了。”时雨又拉拉叶清翎的衣领。 　　叶清翎站起来，换好鞋子，安静地跟在时雨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到第三层的时候，叶清翎忽然轻声问：“外婆睡了吗？” 　　六年前，时雨的父亲被她亲手送进监狱，判了无期，她母亲又早逝，这些年她的身边，就只有外婆一个亲人。 　　时雨的别墅一共有四层，一二层是客餐厅和各类娱乐房，以及保姆房，三层是叶清翎和外婆的寝室，四层是专属于时雨的，有一间大主卧，和一间画室，还有个小花园。 　　“嗯，睡了。”时雨的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柔和，与方才的冰凉语气对比鲜明。 　　叶清翎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到了四楼，叶清翎跟着时雨走出电梯，没有去卧室，而是进了时雨的画室。 　　一进门，就有一股独特的纸墨味，白炽灯亮着，厚重的蓝色窗帘拉着，一时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墙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放着各类工具，画框、画纸则没那么规整了，随意地堆叠在四处。 　　随意扫一眼过去，就能看见，大多已完成的画纸上，都是叶清翎的身影。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跪着的……各种姿势。 　　叶清翎有些头疼。 　　果然，时雨的气没那么好消。 　　除了工作，时雨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有两大爱好。 　　一是画画，二是画叶清翎。 　　时雨以前从不画人像，直到叶清翎的到来，她逐渐占满了时雨的画纸。但这并不代表她在时雨心中有多重要，而是时雨在有意折腾她。 　　譬如现在。 　　时雨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叶清翎一眼，叶清翎就知道她的意思，乖乖脱下衣服，最后只剩下两件内衣，熟门熟路地走到画室中央。 　　时雨从下至上，淡淡地扫了一眼。 　　白炽灯光下，叶清翎白皙的双腿修长，肌肉线条流畅。 　　再往上，漂亮的马甲线露在空气中。刚披过肩的长发有些乱糟糟地散着，明明是随时可以迸发出无尽活力的矫健身躯，却因此被衬得有些羸弱，精致秀气的脸蛋上，神色也是可怜又委屈的。 　　像是只漂亮的，秀色可餐的，小狗狗。 　　时雨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被吸引了似的，落在叶清翎身上，在被内衣遮住的那两处多停留了一瞬，最后又扫过她的马甲线和大小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时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神，叶清翎更没有注意到。 　　在她的眼中，时雨只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一眼，像是审视。 　　“坐下，”时雨一边慢条斯理地调颜料，一边开口，声音清冷，语气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双手撑在后面，腿先伸直，再曲起一点。” 　　叶清翎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姿势看似简单，但坐久了，不仅手臂会发麻发疼，支撑在地面的盆骨也好不到哪儿去。 　　“姐姐……”叶清翎刚祈求地一开口，时雨就似笑非笑地瞥过来。 　　叶清翎不再说话，乖乖照做。 　　叶清翎是侧对着时雨的，她看不见时雨的表情，只能听见画笔落在画布上，轻微的窸窣声。正对着她的，是一副裱好了，挂在墙上的油画。 　　那幅画里，她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向前伸，画中的动作是唯美浪漫的，像是在求婚。 　　可叶清翎记得，那时她有多狼狈。 　　好像是大三刚开学的时候，她已经买下了自己的那间小套二，但每周末还是会回时家睡两天。直到有一次周末，同学聚餐，叶清翎跟着同学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忘了回去，也忘了给时雨打电话。 　　最后是被时雨拎回来的。 　　时雨给她喂了碗醒酒汤，就让她摆出那姿势，一动不动跪在画室中央。 　　时雨画了不知道多久，到最后，她几乎是瘫倒在地上的。第二天一早醒来，全身上下都难受得厉害。从那以后，叶清翎无论去哪儿，做什么，要不要回时家，都绝不会忘记给时雨发个消息。 　　可是今天…… 　　今天明明是时雨没回信息，却把气一股脑撒在她身上。 　　叶清翎心里又漫上一层层委屈，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免得惹时雨更生气。 　　她默默地在心底想，时雨好像从来都是这个脾气。 　　强大，冷血，从来不照顾周围人的感受，更不会去顾及她人的情绪。 　　叶清翎跟在她身边，就像是像是扑火的飞蛾，纵使知道注定求而不得的结局，却还是为了她，奋不顾身。 　　…… 　　接近凌晨，终于画完了。 　　叶清翎双臂彻底没了力气，一下子倒在地上，躺着大口喘气。 　　时雨没说话，只是搁下画笔，转身离开，顺手关上灯。遮光窗帘效果很好，一时间，只有走廊上暖橘色微光洒进来。 　　叶清翎一个人无力地躺在画室中央，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时雨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忽然又感觉心里漫起一阵酸涩。 　　手还在发麻，像被无数只蚂蚁咬了一样疼。 　　她艰难地举起一只手，最后停在心口上。 　　不仅是手，心脏……也疼得厉害。 　　…… 　　时雨面无表情地走回寝室，眸中没有一丝情绪。 　　今天叶清翎没按时回家，她生气了，可是明明已经惩罚了叶清翎，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积聚在心底的情绪仍然没有消散。 　　闷得厉害。 　　时雨稍稍收拾一下，走进浴室，在浴缸中放好水，躺进去一边用手机办公，一边洗澡休息。 　　她打开微信，一排排的置顶几乎占满整个屏幕，都是工作上的事儿。 　　翻到最后一个置顶时，时雨愣了愣，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那个对话框的备注是【阿翎】。 　　叶清翎。 　　时雨点进去，发现她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上午十点，叶清翎发给她的消息：【姐姐，我毕业典礼结束了，今晚回家吗？】 　　她没有回。 　　时雨皱起眉头，又退出去，翻开通话记录，果然又看见叶清翎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她同样没有回话。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出差回来得比较急，忘了告诉叶清翎。 　　再回想起刚才叶清翎乖乖扒下衣服，坐在画室中央任她惩罚，一句话都没有辩解的模样。以及最后，叶清翎躺在黑暗的画室中，大口喘着气的声音。 　　心底好像有个极不敏锐的地方，弱不可察地钝痛了一下。 　　时雨面无表情地给叶清翎打了个电话。 　　很快，叶清翎那边接通，声音困倦又软绵：“姐姐……？” 　　“来我房间，浴室里，”时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勾人的靡丽感，“叶清翎，陪我洗澡。” 　　就当是补偿了。 第5章 笼鸟 　　她们从浴室，一直到了床上。 　　凌晨两点，时雨几乎是受不住了，昏睡过去的。迷迷糊糊间，脑海里只记得叶清翎的那张脸，明明已经睡着了，身体却还是轻轻痉挛着。 　　就连梦境都是疯狂的。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响起鸡鸣，也不知是哪家人在别墅区养了鸡，每天天不亮就吵个不停。 　　时雨被吵醒了。 　　她睁眼，发现自己和叶清翎紧紧抱在一起，准确的说，是她被抱在叶清翎的怀中。 　　少女闭着眼，像是做了噩梦，眉头紧皱着，喉咙中还发出些许委屈的呜咽声。 　　“……呵。”时雨轻笑地吐出一口气，挑了挑眉。 　　昨晚被折腾到要死要活的是她，叶清翎这个小崽子，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装可怜？就算她昨天误会了叶清翎，经过一晚上的疯狂，也算是补偿回去了。 　　时雨坐起身，手臂曲起，又落下，似乎是想要重重拍在叶清翎脸上，最后却只是轻飘飘地，落在她脸颊边。指尖安抚似的掠过。 　　感觉到下巴的痒，叶清翎本能地蹭蹭，不哭了，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 　　时雨这才撤开手，帮叶清翎捻好被子，然后下床。 　　睡是睡不着了，她起身做一杯咖啡，走到露台的小吧台上坐着，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手指不断在键盘上飞舞，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好像没有任何兴趣爱好。 　　每天除了工作，仿佛没有别的任何事情，能勾起她的兴趣。至于画画……对她而言，也仅仅是个随时可抛的消遣罢了。 　　时雨打字的手忽然顿了顿，她转头，隔着一扇玻璃推拉门，看着在床上熟睡的叶清翎。 　　眉眼间是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柔和。 　　她不自觉地想，她好像早已失去了活着的感觉，除了……和叶清翎做的时候。 　　被那个满是元气的少女抛上高空，又牢牢接住，抱在怀中，闻着她身上鲜活、清甜的气息，努力抑制住从心底窜上来的低泣声，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那一瞬间，就好像又活了过来。 　　时雨摇摇头，眼底的情绪再次回归一片淡漠，她转身，继续工作。 　　七点的时候，时雨起身伸个懒腰，忽视腰肢的酸痛感，走进房间把闹钟调到半小时后，放到叶清翎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离开。 　　…… 　　夏日的天亮得很早。 　　叶清翎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外边已经是一片灿白，窗帘没有拉，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嗷……”叶清翎迷迷糊糊地撑着床坐起，想要去关上闹钟，结果才动一下，手臂就无力地弯下去，整个人又跌回床上趴着。 　　昨天先是在画室里撑着坐了那么久，又伺候了时雨大半夜，手臂从上到下，没一处是不痛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叶清翎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终于忍着酸痛感，起身关上闹钟，顺便环顾四周。 　　床上只有她，另一边被窝早就凉了，露台上也没有人，浴室中没有洗漱的声音。 　　昨晚好不容易被填上的心，又不自觉变得空洞起来。 　　叶清翎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直到敲门声响起。 　　“叶小姐，早饭做好了，您起来了吗？”保姆柳阿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起来啦！”叶清翎的声音瞬间恢复活力，她艰难地从床上跳起来，忍住酸痛换衣服洗漱，“柳阿姨，我马上来！” 　　叶清翎三两下把自己收拾干净，下了楼，一转个弯儿就看见时雨和外婆坐在餐桌上。 　　时雨埋头在看手机，长卷发挡了半边脸，露在外边的那半边，已经漂亮得足够引人目光，表情是一贯的轻慢，气质优雅矜贵。 　　外婆在另一边戴着金丝眼镜，低头看报纸，岁月白了她的双鬓，却掩盖不了骨子里温柔细腻的气质。 　　听见脚步声，外婆抬起头来，朝叶清翎看过去，温和笑道：“小翎醒啦？来，吃早餐。” 　　时雨没有看她。 　　叶清翎忽略心中的痛，朝外婆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几天不见，我快想死外婆了。” 　　叶清翎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爸爸和奶奶虽然对她不好，但妈妈、外婆却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对她温柔得不得了。直到她七岁那年，先是外婆过世，再是妈妈病故，生活从那时候开始，就变得苦涩了起来。 　　后来她跟着时雨回了家，时雨的外婆唐淑词一直真心对她好，将她当做亲孙女，她也就跟着时雨直接叫了外婆。 　　而且，唐淑词知书达理，气质温柔，和叶清翎逝去的亲外婆很是相似。 　　从唐淑词那里，叶清翎感受到了缺失多年的亲情。 　　“外婆，我发现您越来越有气质了。”叶清翎彩虹屁信手拈来，笑容真挚。 　　外婆心花怒放，和蔼笑着点头。 　　时雨仍然低头看着手机，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 　　餐桌上气氛和谐。 　　外婆早餐喝的是易于消化的小米粥，叶清翎则吃的流心煎蛋，配上吐司和水果。她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外婆聊着天。 　　聊到了昨天的毕业典礼。 　　叶清翎眉飞色舞：“外婆，我是我们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昨天的毕业典礼上，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了呢。” 　　外婆笑呵呵地拍手：“我们小翎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有视频吗？外婆也想看看。” 　　“有！学校里有人录了视频，等他们发给我，我立马给您看。” 　　“诶，小翎真乖。”外婆忽然又想到什么，看向时雨，“染染，昨天小翎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呢？” 　　染染是时雨的小名，染字和“然”字音调相近，取得是“理所必然”之意。希望她一生顺遂，所遇之事都是理所必然。 　　外婆和叶清翎说过时雨小名的由来，不过叶清翎是不敢那么喊的。 　　除非……偶尔，在床上。 　　“染染，你是不是没去参加小翎的毕业典礼？” 　　叶清翎的思绪刚朝着某个旖|旎的方向发展开，就立刻被外婆的声音拉了回来。 　　她下意识替时雨掩盖道：“没有，她来了……” 　　“我在出差，没有时间。”时雨同时道。 　　两人对视，时雨冰冷地看叶清翎一眼，她委屈地瞪了瞪眼。也不知道该说她们是太没有默契，还是太有默契了些。 　　好在外婆脾气向来很好，她只是无奈笑着摇摇头，先是责备般看看时雨，等时雨把一身戾气都收了，再看向叶清翎。 　　叶清翎埋下脑袋。 　　外婆叹一声，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外婆又换个话题，接着问：“小翎既然毕业了，有想好做什么工作吗？” 　　叶清翎刚要开口，想到刚才的尴尬，转头乖乖地先看了时雨一眼。 　　时雨帮她答了：“去我公司上班，待会儿就出发。” 　　外婆点点头，又迷惑地皱起眉，问：“可是我记得，小翎高二就开始学艺术了，大学也读的音乐学院，她去你们公司做什么？” 　　“外婆，当初我也读的生物专业，现在还不是把公司管得好好的？”时雨的声音有些无奈。 　　“但小翎唱歌那么好听，她也喜欢唱，不去当歌手，上电视，有些可惜了。”外婆轻声道。 　　时雨怔了片刻，记忆中，叶清翎好像的确挺喜欢唱歌的，至于她的歌声…… 　　可能是挺好听的吧。 　　时雨勾起唇角：“外婆，唱歌的戏子能有什么前途？能和我家公司比？” 　　时雨和外婆说话时，已经非常克制了。但叶清翎还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缕发自内心的鄙夷情绪。 　　叶清翎手指握紧了勺子，金属柄硌进肉里，有点疼。 　　外婆也不赞同地摇摇头：“染染，你这话就不对了，干什么都没高低贵贱，连我这个老古董都知道。” 　　“外婆，”叶清翎忽然放下勺子，在瓷盘上敲出叮一声脆响，她笑着及时开口，“是我主动要求去姐姐公司的，姐姐工作累，我想去帮她分担分担。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就去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我挺喜欢的。” 　　“小翎喜欢就好，就好啊……”外婆这才没有再说什么，欣慰笑着点了点头。 　　时雨不动声色地挑挑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 　　走出家门时，时雨破天荒地牵住了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低头，看见时雨白皙的手指轻轻扣着她的手腕，随时都可能甩开，根本不像是在牵恋人。可感受到腕部柔软的触感，她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乱了几分。 　　到车库时，时雨放开她的手。 　　叶清翎垂眸，掩住眸中的失落，转身准备上车，却忽然又一次被时雨拉住手腕。 　　叶清翎一下被拉到了车门边，抵在上面。 　　“闭眼。”时雨微哑的声音响起。 　　叶清翎听话地闭上双眸。 　　下一秒，时雨用力靠过来，触到了她的唇上。 第6章 笼鸟 　　车库里很安静。 　　叶清翎闭着眼，只感觉得到一片黑暗，以及唇上柔软细腻的触感，有点甜。 　　在家里，时雨永远都是喜欢被伺候的那一个。但在外边，她一向喜欢主导一切，喜欢戏弄着叶清翎，看她在她手中溃不成军。 　　甚至喜欢听叶清翎的哭声。 　　但除了叶清翎十九岁，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年，因为年幼无知哭过几回，往后就再也没有了。反倒是在家里时，时雨红着眼眶低泣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很快，时雨从叶清翎唇边撤开。 　　叶清翎下意识睁开眼，本能地想要继续，时雨却又斥责般看她一眼，伸手挡在她眼睛外。 　　又看不见了。 　　叶清翎感觉夏季薄衬衫领口的口子被解开，接下来肩膀被尖利的牙齿咬住，传来一阵疼。 　　“嘶……”叶清翎咬住唇，喉咙也因为隐忍绷紧了，没发出声音。 　　时雨退开，看着叶清翎，眉头微微皱起。 　　叶清翎明明是她养大的一条宠物犬，有些时候，却像是一条倔强桀骜的狼。 　　还挺像她。 　　不过也对，如果不像，她也不会把叶清翎养在身边这么多年。 　　时雨撤开遮住叶清翎眼睛的手掌，叶清翎几乎是立刻睁开眼，深黑色眸中映着她的倒影，似是茫然地眨了眨，没有一点儿忽然被咬疼的委屈，更没有害怕。 　　“时雨姐姐？”叶清翎轻声唤了一下。 　　时雨手指捏过叶清翎的下巴，拇指摁在她唇上，笑道：“刚才亲你，是奖励你在外婆面前没说错话。” 　　她的手指放开，一点点往下，勾开还未扣上的衣领，又摁在叶清翎肩上的牙印上。 　　“咬你，是惩罚你对奶奶说了谎。”时雨笑着说。 　　叶清翎大一大二的时候，的确时不时就会去公司等她、陪她工作，但从来没在公司实习过。再者，说到毕业典礼时，叶清翎也下意识说了谎。 　　但真要说的话，时雨在外婆面前撒谎的次数，不知道比叶清翎多了几百回。 　　“嗯。”叶清翎乖顺地点点头，没有争辩什么。 　　时雨慢条斯理地帮她扣上扣子，又咬着字说：“你要真喜欢外婆，以后就别去你的那套小房子了，都住在家里，多陪陪外婆。反正你那房子是用我的钱买的，你要不听话，我随时有方法把它收回去。” 　　时雨刚捡到叶清翎的时候，本来只给她足够的生活费，直到某天知道她被别的富家子弟欺负，才扔了张卡给她，每月想起来了，就往卡里打几万零花钱。 　　六年，算一算也有几百万了，够在海城买一小套房。 　　时雨却没想到，那房子是叶清翎自己挣钱买的。 　　叶清翎回想起那张从大学开始，自己就没再用过的卡，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这么些年过去，卡里的钱不但没少，还比时雨打给她的，要稍微多了点儿。 　　但叶清翎没有反驳时雨的话，她只是再次乖巧地点头：“嗯，我听话。” 　　“听话就好。”时雨再次靠近过来，在她脸颊边留下一个唇印，转身上了车。 　　叶清翎绕一圈，走到副驾驶，坐上去。她拿出湿纸巾，对着车内的化妆镜，虽然很不舍，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擦掉脸上的口红印。 　　…… 　　到了公司。 　　叶清翎安静低头跟着时雨，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一路到顶层——这里整栋楼都是时家的，顶楼只有时雨的办公室，外加一个宽阔的会议室，以及助理团的工位。 　　“张依，带新人熟悉一下环境。”时雨随手招呼一下，就扔下叶清翎，进了办公室里。 　　随即一个三十出头，气质温雅，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了过来，对叶清翎微笑：“你好，我是时总的特别助理张依，以后在公司里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 　　“您好，叶清翎，新来的秘书。”叶清翎笑着伸出手。 　　叶清翎长得白皙漂亮，尤其是她不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桀骜神情时，给人的感觉更多是秀气，特别讨姐姐阿姨们的喜欢。 　　张依光是看着叶清翎那张脸，就不自觉笑眯了眼，和她握手。 　　张依带着叶清翎去录了合同，领到工牌，一路上细心地给她讲解公司的各种规章制度，逛了一圈儿后，又回到顶层。 　　叶清翎注意到，顶层的员工，包括张依，几乎都是新面孔，估计是时雨这两年才招的。反倒是去楼下登记时，有人认出了她就是曾经时雨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笑着朝她打招呼。 　　“这是小季，时总的另一位秘书，你们认识认识。”张依把叶清翎带到一个二十来岁女人的工位前，笑呵呵介绍道，“小叶是时总亲自领来的新秘书，小季，你好好带她啊。” 　　叶清翎弯腰和小季握手。 　　小季笑容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防备和不喜。 　　张依走后，小季问：“以前有过工作经验吗？” 　　“没有，昨天才拿到毕业证。”叶清翎诚实地摇头，认真道，“小季前辈，麻烦你了，我会认真学的。” 　　“会认真学就好，秘书的工作不难，主要就是繁琐，得把时总的工作安排记得清清楚楚。”小季笑着，搬给她一摞文件，“小叶，你先按时间把这些文件整理好。” 　　叶清翎接过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文件，点点头。 　　小季又拿了两个小本子，搁在最上方，继续道：“然后呢，再按照范本上这样，做好批注。不难，就是耗时间。” 　　叶清翎抱着一大摞文件转身，后知后觉地发现，最近的一个工位没人坐，却被各种文件占满了，根本没落脚的地方。 　　她愣了愣。 　　小季也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拍拍脑袋：“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忘帮你收拾工位了！还好我们这一层就是宽敞，位置多。小叶，你坐那儿好不好？” 　　小季指向窗边的一个位置，很不显眼，不过足够宽敞，望下去正好是一条宽阔的人工河，景色也不错。 　　叶清翎本能地感觉，小季的笑容让她感觉不太舒服，不过她没多想，也没按照小季说的，坐到那里去，而是径直走向时雨的办公室。 　　“诶……”小季欲言又止。 　　反倒是另一个小助理好心提醒：“叶秘书，时总她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 　　是吗？ 　　叶清翎愣了片刻。 　　她几年前来公司里，坐在一旁等时雨下班的时候，时雨可从来没赶过人。 　　“谢谢提醒，不过应该没关系。”叶清翎回头朝那位助理笑了笑，没有敲门，抱着文件单手拧开门把手，径直走了进去。 　　叶清翎笑容清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肆意的气质，让小助理不自觉红了脸。 　　随即，外面的一群员工盯着办公室门，面面相觑，瞪大了眼儿—— 　　卧槽什么情况？ 　　那可是时总的办公室诶！叶秘书不敲门就直接进去了？！ 　　虽然叶清翎是时雨亲自带来的，可他们都知道，时雨没什么近亲，他们刚刚还以为叶清翎只是个托关系进来的远房亲戚，都没太在意。 　　所有人盯紧了办公室门。 　　几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叶小秘书没有被赶出来。 　　电梯打开，正好楼下财务部的一个小主管上来，要和时雨报告工作。一群人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进门，等了几分钟，又看着她出来。 　　小主管也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不自在地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没花吧？” 　　“没没没，不过小王主管，你刚才进时总办公室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一样？我们是说，里面有没有多了……一个人？” 　　“没吧……”小主管想了想，改口道，“好像是有个漂亮小姐姐，坐在时总旁边整理文件，怎么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小王主管你忙去吧！” 　　小主管一走，顶层的众人就双眼发光地对视：鉴定完毕，叶小秘书，是可以抱的金大腿！ 　　刚才那位小季秘书，却幽幽地埋下头，眉头不悦地蹙了蹙。 　　…… 　　总裁办公室很大，里面明明划分出两块办公区，叶清翎却习惯性搬上椅子，坐到时雨身旁，和她在同一张办公桌上，安静埋头整理文件。 　　时雨只是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办公室里只有不停的键盘敲击声，和文件哗哗翻动的声音，时不时会有人来报告工作。这时候叶清翎的动作就慢下来，听时雨和那些人说话。 　　十点左右，时雨忽然起身，叶清翎下意识抬头，时雨的手指就轻轻拍在她的脸颊上：“我去开个会，你好好工作，别偷懒。” 　　“好。”叶清翎点头，看着时雨的背影，有些失落。 　　没想到时雨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开门，顿了顿，却又忽然转头：“算了，你跟上。” 　　叶清翎眼睛一亮，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 　　然而出了办公室，时雨一招手，刚才那位小季秘书就抱着资料和pad跟了上来，时雨没再看过叶清翎一眼。会议全程，叶清翎只能坐在旁边安静看着，时雨一有什么需要，还没开口，小季就立刻解决了。 　　叶清翎听不懂会议上讲的那些专业名词，闷闷地低着头，努力记笔记。 　　到了中午十二点，会议终于结束。 　　叶清翎跟着时雨回办公室，张依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吃饭时，时雨仍然注视着手机，时不时快速打几个字。吃过午饭，时雨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却还是没看叶清翎一眼，径直走向休息间。 　　叶清翎：“……” 　　她感觉，时雨是不是把她忘了？ 　　叶清翎小心翼翼地跟上去，敲响了休息间的门：“……姐姐？” 　　里边，时雨刚疲惫地坐到床上，准备稍微午休一会儿，就听见叶清翎的声音。她不由得愣了愣，纤长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她说呢，从开会开始，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叶清翎。 　　时雨抬手揉揉眉心：“进来。” 　　叶清翎推开门，小步往床边走。 　　时雨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什么事？” 　　“我……来休息。”叶清翎停在原地，表情无辜，声音还有些委屈。 　　时雨表情略微冰冷，休息室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沙发，是她绝对的私人领地。别说让叶清翎进来睡觉了，光是她这么走进来，时雨都觉得有些不适。 　　时雨不喜欢和人相处，更不喜欢私人领域遭人入侵。 　　这几年，叶清翎时不时就会在她寝室里过夜，时雨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宽容忍让了。 　　她抬手，刚要赶人说“去外边的员工休息室”，却对上叶清翎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水汪汪的，可怜极了。 　　时雨一怔，抬手赶人的动作在半空中变了个道，最终指向一旁的沙发：“睡那儿去。” 　　算了，养狗还需要给个狗窝呢，更别说是个人。 第7章 笼鸟 　　“对了，”在叶清翎坐过去前，时雨又淡声补充道，“安静些，别打扰我。” 　　叶清翎点点头。 　　时雨背对着她躺下，阖上眼休息。微卷的长发遮住肩头，背影都透着疏离。 　　叶清翎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眸光逐渐暗了下去，小步退到沙发边坐下。 　　她拿出手机，从昨晚开始她就没来得及看手机，微信上一排排小红点。 　　叶清翎先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 　　她的手机屏幕是一张城市的风景照——说是风景，其实也只是数不尽的高楼大厦，水泥街道，霓虹灯光闪烁不断，晃得人眼花。 　　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夜景。 　　但只有叶清翎知道，在这张照片中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时雨的身影。 　　叶清翎不敢把时雨的照片正大光明地放在手机屏幕上，因为时雨看见了，只会毫不在意，甚至轻鄙地轻声一笑。这时，叶清翎往往会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所以她不敢。 　　几秒后，叶清翎点开微信的红点，挨个儿回复。 　　昨天那首古风歌已经做好了，叶清翎接收后期发来的文件，戴上耳机听了听，确定没问题后发给公司。没想到那边还没接收呢，就又发来一条消息： 　　【孤翎老师，我们这边还有首系列曲，您看您要不要接？】 　　叶清翎拒绝了：【抱歉，我最近比较忙。】 　　叶清翎退出去，又看见好几家公司的商单邀请，她垂下眸子，盯着那一行行小字看了会儿，最终无声地叹口气，挨个拒绝掉。 　　还有条消息不是商单，是私人企划的邀约，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充裕。而且只有一小段歌词，很快就能唱完，还正好是四十人合唱企划，就算她最后没时间唱，也没关系。 　　叶清翎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想唱歌的痒，接下了。 　　时雨公司是995制，但时雨是个工作狂，叶清翎作为秘书跟在她身边，不007就算好的了，她每周只有周末一天假。 　　叶清翎按捺不住激动地舔舔唇，准备趁着周末放假那天，溜回家唱半小时歌。 　　她继续往下翻消息列表，忽然看见黄小轶昨天也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清翎，如果你以后有意向进娱乐圈，欢迎来找我哦，不管是找我咨询，还是来我们公司，我都欢迎！~】 　　【如果没意向的话也没关系，祝你在你喜欢的事情上熠熠生辉，永远闪亮！我相信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像现在一样优秀。】 　　后面跟了好几个可爱活泼的兔兔表情包。 　　叶清翎本来就对黄小轶没恶感，此时脑海中浮现出黄小轶那张可爱的小圆脸，轻轻抿起一抹笑，回复：【谢谢师姐的祝福。】 　　黄小轶几乎是秒回：【不谢不谢，清翎你本来就是最棒的。】 　　又是几个表情包。 　　叶清翎想了想，也点了一个可爱的猫猫表情包回去。 　　黄小轶又发：【对啦，我都叫你清翎了，你也别再喊师姐，叫我小轶就好。】 　　叶清翎下意识打字：【好的，师姐。】 　　黄小轶：【……】 　　黄小轶：【我看你是找打.jpg】 　　叶清翎看着上边那个嚣张的熊猫人表情包，脸上笑容倏地更灿烂了一些，立刻用表情包回击。 　　表情包大战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两人的关系就这样莫名拉进了不少。 　　叶清翎斗图斗得正开心，旁边却突然伸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她的手机拿走。叶清翎愕然抬头，看见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 　　时雨拿着叶清翎手机，看见上面花花绿绿一排表情包，嫌弃地皱紧了眉。 　　“大中午的不好好休息，玩什么手机？”时雨将手机屏幕摁灭，随手扔到一旁，斥责道，“叶清翎，你吵到我了。” 　　叶清翎弱弱眨眼：“姐姐，我没出声。” 　　时雨没理她，转身坐回床上，淡漠道：“好好睡觉，不许再看手机。” 　　“……哦。”叶清翎埋下脑袋，长长的睫毛轻颤，鼻尖也轻微地耸了耸，看上去委屈可怜极了。 　　时雨心里好像有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羽毛挠了一样，一下子痒得厉害。 　　“你过来，上床睡。”时雨朝叶清翎招手。 　　叶清翎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几乎是一个雀跃，蹦上休息室里柔软的小床。 　　叶清翎刚要钻进被窝，时雨却在这时伸手，掌心抵在她的胸骨前。 　　叶清翎一愣。 　　时雨神色晦暗不明：“算了，你还是睡沙发。” 　　叶清翎唇瓣微微张开，不解地抬眸，黑白分明的眸中满是错愕。这一眼，比刚才被训斥时的表情还要可怜千倍万倍。 　　时雨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就转身再度睡下，冷声重复道：“回去。” 　　“还有，你下午不要再呆在我办公室里了。” 　　“为什么？”叶清翎声音很弱。 　　“小季工作能力很强，你跟在她身边，多学点东西。”说完，时雨就不耐地摆摆手，示意叶清翎不要再打扰她休息。 　　叶清翎在原地愣了许久，终于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退了回去。 　　叶清翎垂眸，在小小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鼻尖微微耸动，闻着小休息室里若有若无的时雨身上飘来的香水气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以前叶清翎常常跟着时雨参加圈子里的聚会，那时候，就有人开玩笑说，她就像是时雨养的宠物。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句打趣的玩笑话罢了。 　　可现在叶清翎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好苦好苦。 第8章 笼鸟 　　午休过后，叶清翎乖乖离开时雨办公室，抱着一摞文件去小季那儿报道。 　　小季笑呵呵地，却一点儿也不客气，又给她布置了一溜的任务。一整个下午，叶清翎要么是坐在窗边的工位上，一垂眸全是各种看不懂的文件，头昏得厉害，要么就是跟在小季后面跑腿，端茶倒水泡咖啡，忙得昏天黑地。 　　总裁办公室里，时雨终于忙完一个阶段，纤长的手指握住一旁的陶瓷杯，抿了口热咖啡，又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一空下来，脑袋里就闪过叶清翎刺眼的笑。午休时，叶清翎对着微信对话框里那些奇怪的图案，笑得那么开心，时雨觉得不舒服。 　　尽知道在外面交些狐朋狗友。 　　时雨越揉眉心，反而感觉脑袋更疼了些。 　　这时，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小季秘书发来的会议通知。 　　时雨忽略脑袋里的钝痛，起身走出办公室，小季已经抱着资料在外边等着了。 　　走几步，时雨又想起什么，环顾四周：“叶清翎呢？” 　　“她在……” 　　整理资料四个字还没说出来，时雨就打断她的话：“把她叫上。” 　　“是。”小季急冲冲地跑走，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时雨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叶清翎的工位在窗边，一个极不起眼的位置，她的眸子不由得微微虚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些。 　　等小季再带着叶清翎回来，时雨脸上再度恢复一贯的清冷，转身向会议室走去，什么都没有说。 　　上午开会就在顶层，但现在要去楼下。 　　叶清翎跟在时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今天时雨穿着一件薄款灰黑色风衣，走路时下摆微微扬起，气势灼灼，每一步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的声音，也凸显出强大气场。 　　“时总好。” 　　周围时不时有员工向时雨问好，微微鞠躬。时雨都是淡淡点头回应，单是一个背影，气场就已经强到过分。 　　叶清翎跟在后边，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第一次见到时雨的那一天晚上。 　　…… 　　当时叶清翎才从山里逃来海城不久，什么都不懂，被人骗光了钱，打工遇上黑心老板，被赶了出来。奶奶和父亲追到海城，报警想把她抓回去。 　　她一个人在大街上四处乱窜，东躲西藏，最后无力地蹲在一个黑暗的小拐角处，抬头迷茫地看着外边车流闪烁，街灯高挂。 　　这几天的经历，挫光了叶清翎所有的傲气与自负。 　　她走投无路了。 　　也正是这时，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二十一岁的时雨已经漂亮得过分，一头瀑布似的柔顺长发披散，气质矜贵优雅，身上穿着也满是贵气。可她却一点也不嫌弃地，向小煤球似的叶清翎伸出手。 　　时雨微微弯下腰，安静看着叶清翎，眸光是清冷淡漠的，眼底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跟我回家？”时雨轻声问。 　　那一瞬间，好像街道上车流喧哗的声音，都随之远去，叶清翎耳中在，只剩下女人清泉般冷冽却柔和的声音。 　　叶清翎没有犹豫，牵住那只手。 　　她眼眶红了，沙哑地点头：“……好。” 　　之后的几天里，时雨始终把叶清翎带在身边，时雨轻而易举打发走了来抓叶清翎的奶奶和父亲，甚至打发走了警察，又轻而易举给她办了新的户口，安排了新的住处。 　　好像叶清翎进城的这些天，遇见的所有困难，在她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叶清翎跟在时雨身后，看着她强大从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盛放的光。 　　从那时起，叶清翎便发誓，要跟在她身边报答她的恩情，一辈子。 　　…… 　　晚上九点，公司员工纷纷下班，顶层的助理团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叶清翎一个人坐在窗边，面对一摞摞的文件叹气。 　　时雨不走，她就不能走。 　　在来工作之前，叶清翎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随时都呆在时雨附近，应该是开心的才对。可是工作一天后，她才发现，身体和精神的疲惫感，远远超过了心底的雀跃。 　　今早和时雨坐同一辆车来公司时，叶清翎心里还燃着一根小火苗，雀跃地跳啊跳，到现在，火苗早就熄灭了，连带着整颗心都凉了。 　　叶清翎体力不差，她可以在录音棚中唱一整天的歌，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被困在逼仄的办公室里，机械地劳作一整天。只能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唔……”眼见这一层其他人都走光了，叶清翎疲惫地伸个懒腰，望着窗外夜色下的灯火，掏出手机照了一张。 　　叶清翎拿这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累。】 　　她很少发朋友圈，这张照片一发，立刻引来一群点赞和评论，还有人发消息调侃。 　　【啧，白河河湾商务中心，让我猜猜，女神就要继承家产啦？】 　　叶清翎回：【只是个打工人罢了（泪目.jpg）】 　　很快又有人调侃：【打工人？清翎女神这是去体验生活？】 　　叶清翎陪着他们侃了几句，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疲惫了些。 　　这时，黄小轶的对话框出现一个红点点，她发来一个特别可爱的兔子表情包：【摸摸头.jpg】 　　然后是【揉揉.jpg】、【蹭蹭.jpg】、【抱抱.jpg】…… 　　叶清翎手机一下子被各种可爱表情包刷屏了。 　　她愣了愣，缓缓发过去一个：【？】 　　黄小轶这回没发表情包，而是一张照片，另一座城市的夜景，同样的灯火通明。 　　黄小轶：【我出差啦，现在还在陪手下的一名艺人跑通告，同是打工人，我懂你的痛！】 　　黄小轶：【拍胸脯.jpg】 　　收到朋友的安慰，叶清翎心里忽的放松一些，柔和地勾起一个笑。 　　叶清翎回她一个表情包，正好好看手机又发来一条消息提醒。 　　“姐姐”点赞了你的朋友圈。 　　叶清翎给时雨的备注是“姐姐”，也只有她。 　　一瞬间，心脏都开始悸动。 　　在叶清翎的记忆中，时雨从来不看朋友圈，点赞更是第一次。 　　所以……是无意间点开，看见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叶清翎身体里疲倦的细胞忽然雀跃起来，一下子恢复了力气，甚至想要从座位上跳起来，绕着桌子跑几圈。 　　灭掉的小火苗，又重燃了。 　　然而没高兴几秒，叶清翎就忽的僵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对时雨来说，还没有下班。也就是说，她在上班时间发了朋友圈，而时雨还点赞了…… 　　叶清翎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大厅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嘎”声，时雨办公室门忽然被推开。叶清翎来不及收手机，就看见时雨径直向她走来。 　　时雨走到她的桌边，在桌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笑意潋滟的眸中却藏着冷意。 　　“又在玩手机？” 　　时雨勾起叶清翎的下巴，重重捏住，尾音上挑。 　　“上班第一天，就觉得累？” 　　“我……”叶清翎本能地想摇头，可是时雨捏得很紧，她动不了。只能抬眸睁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时雨。 　　如果时雨没有点那个赞，说不定就能看见，此时叶清翎被累得奄奄一息，整个人恍惚得不行，眼神都没有光。 　　但现在，叶清翎澄澈的眸中光点晃悠，眸子灵动漂亮，看不出丝毫倦意。 　　时雨差点没被她气笑。 　　小狗崽长大了，不仅不记得回家，到处乱交狐朋狗友，还在网上抱怨上班累？ 　　“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时雨似笑非笑地勾起唇，忽然弯腰，触到叶清翎唇边，然后狠狠一咬，直到一缕腥咸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开来。 　　“唔……”叶清翎呼吸急促了一些，忍着疼，手指抓紧扶手，一动不动。 　　时雨退开，从桌上下来，满意地看着叶清翎唇上的伤口，又拍拍她的脸：“好好工作，熟悉公司的情况，别再让我失望。” 　　“再”字咬得很重。 　　她刚才，已经失望了一次。 　　时雨说完转身就走，就连脚步声都是绝然的。 　　叶清翎坐在原地，感受着唇瓣上不断袭来的疼，咀嚼着时雨话中意思，心里是苦的。 　　…… 　　时雨走回办公室后，烦躁地揉揉眉心，眼中同样浮现出倦意。 　　高强度工作一天，头疼得厉害，或者说，全身就没一个地方是舒展的。 　　叶清翎才毕业，正青春的年纪，就觉得工作累了，那她呢？她这幅千疮百孔的残缺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时雨安静坐了许久，又轻轻地、惨淡地笑了笑。 　　无所谓，反正她只要撑到外婆之后就好了，她从来就没有活着的实感，她从来没想要长命百岁。 　　时雨从办公桌里抽出一张纸，拿笔，盯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踌躇几秒，没有签名，而是走到落地窗边，看白河河湾上万千灯火流闪，整个城市寂静又喧闹。 　　她想起了捡到叶清翎的第一天，那时她在街对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高楼大厦，彩灯流转，车流不息。 　　有一个灰不溜秋毫不起眼的少女，无声抱着膝盖，蹲在无人在意的阴暗角落里。 　　…… 　　“呵。”时雨轻笑一声。 　　自己亲手捡回家，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小孩，总不能让她再变成流浪狗。 　　时雨终于下定决心回到办公桌边，在刚才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遗嘱。 　　受益人是叶清翎。 第9章 笼鸟 　　周六下午，时雨去分公司开高层会议，没带叶清翎。 　　接连忙碌了好几天，叶清翎终于要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假期，她忙完手上的工作，长长地伸个懒腰，准备去休息间泡杯咖啡。 　　等时雨回来，她就可以下班了。今晚跟着时雨回家，然后明天找个时间溜出去，回自己的小家录歌，完美。虽然这几天忙得嗓子有些哑，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吃点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公司的员工昨天差不多都放假了，助理团都跟着时雨开会去了，空荡荡的顶层只剩下叶清翎一人。 　　她一路轻快地哼着歌儿，泡好一杯热咖啡，又在休息室的软沙发上坐了会儿。正准备离开时，却突然听到拐角处的说话声。 　　小季不知什么时候开会回来了，正一个人在那边打电话。 　　叶清翎没有偷听的癖好，正要走，却正好听见自己的名字。 　　小季语气不悦：“对，新来了一个秘书，叫叶清翎，想挤走我的小贱货呗。” 　　叶清翎站在拐角边，眼睛一下子虚起，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随意往墙上一靠，气质一下子变了，痞气四溢。 　　小季毫无所查，还在那边说：“放心，我哪儿能被她挤走啊？我的工作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我，时总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可靠的秘书。” 　　“那小贱货？长得还不错，我猜啊，就是靠卖|色上位的小白脸呗。” 　　“肯定是被时总包养的。” 　　叶清翎垂下眸子，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前几天，在浴缸里和时雨发生的种种，尤其是想起时雨白皙细腻的肌肤，以及后来被藏在衣服里的微红痕迹，她不由得舔了舔唇。 　　但很快，叶清翎轻笑着摇摇头，将那些旖|旎的想法驱除脑海。 　　出卖|色|相？ 　　说实话，和时雨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们做的次数，还没有时雨在画室中折腾她的次数多。 　　浴室里那回，不过是时雨一时兴起罢了。 　　至于包养一说……从大学起，她就没再花过时雨一分钱。 　　小季继续说：“人傻，活好，肯定的。我这几天明里暗里欺负她好几回，她都一点儿没察觉到，你说傻不傻？” 　　叶清翎埋着头，还是在轻笑。 　　小季针对她，她早看出来了，不过懒得理罢了。 　　小季的嗓门很尖，像是一只下蛋的母鸡般“咯咯”了好半天，终于挂断电话。 　　小季刚才吐槽半天，这时候身心舒畅，放松地吐口气，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季转头，对上叶清翎笑意盈盈的脸。 　　叶清翎比小季高半个脑袋，此时她吊儿郎当地靠在墙边，仍然比小季高不少，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叶清翎明明在笑，凤眸深处却是一片寒意，让人心生恐惧。 　　叶清翎明明和时雨长得不像，眼型也完全不一样，但此时她微微上挑的眼角，却让小季想起了时雨。 　　小季脸色瞬间惨白，又勉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想试探叶清翎听到了多少。 　　她刚陪着时雨开会回来，本以为公司这时候没人，才敢在电话里这么说，没想到叶清翎居然没下班？ 　　“小叶，你怎么……” 　　“季姐，这可是在公司，有些话不能乱说，被人听到了多不好？我这个小白脸要是去时总那儿吹耳边风，害你被开除了怎么办？”叶清翎慢条斯理，笑着道，“你说是不是啊，小季姐？” 　　叶清翎之前都喊的小季前辈，唯独这次用的“姐”字，语调也是痞坏的。 　　小季之前一直以为，叶清翎就是个乖顺听话，没有脾气的小白脸，第一次遇见这一面的她，一时间，竟然被吓得有些懵。 　　叶清翎身子向前倾了倾，她伸出手，本来是想轻拍小季的脸，手掌在半空中顿了一瞬，最终轻飘飘落到她肩膀上。 　　“小季姐，你暂时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时总的。你说得对，你工作能力不错，好好干，别再在背后嚼人舌根了啊。不然……” 　　“又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你在公司玩什么勾心斗角，对不对？” 　　叶清翎笑着挑了挑眉，转身离去。 　　小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被吓得后背冰凉。 　　看着叶清翎潇洒离去的背影，小季才感觉到，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怕。叶清翎看她的眼神，又冷，又狠，就像是山林中锁定猎物的狼。 　　等叶清翎走远了，小季几乎是逃似的从走廊狼狈离开。 　　走廊安静一会儿，另一间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特助张依看了看手机上的录音文件，面无表情地发给时雨。 　　另一边，时雨接收文件，戴上耳机听了听。 　　她只听了小季的那几句话，便轻鄙地笑一声，关上文件，没听见后面叶清翎的反击。 　　…… 　　下午六点，准时下班。 　　叶清翎跟在时雨身后，时不时欢快地蹦跶几步，一路上低声哼着曲儿。 　　上了车，时雨终于转头瞥她一眼：“你很开心？” 　　“……嗯！”叶清翎乖乖点头。 　　时雨挑眉：“因为终于可以放假了？” 　　叶清翎摇摇头，她今天心情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放假休息，比如刚刚怼了人，比如明天就可以回自己的小家录歌。 　　但在时雨面前，叶清翎只说了最重要的那个理由：“因为姐姐，今晚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一块儿吃完饭、看电视了。” 　　外婆喜欢看电视，更喜欢时雨和叶清翎陪着她看。 　　但老人家睡得早，最近半年来的周末，要么是时雨在加班或者出差，要么是叶清翎在学校忙毕业的事儿，她们到家后，外婆都睡着了，一家人很久没好好聚过了。 　　时雨轻轻“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前面，神色难得的柔和。 　　到家，保姆柳阿姨已经将饭菜准备好了，三人坐到餐厅，打开投影屏，一边看一边吃。叶清翎和外婆轻声聊着天，房间里氛围难得温馨。 　　吃完饭，又坐到客厅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时雨坐在沙发边缘，叶清翎在她旁边，另一边则是外婆，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屏幕。 　　现在电视上放的是一款合家欢综艺节目《回村的诱惑》，明星们被没收手机，送到深山的农村里去，体验乡下生活。今天这一期的明星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新晋小花、鲜肉，闹出了不少笑话，配音也十分欢乐，把外婆逗得呵呵直笑。 　　叶清翎看着外婆的笑，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往后一躺，靠着沙发垫休息。没想到手一伸，就触碰到了时雨的头发。 　　发丝勾到她的指尖上，痒丝丝的。 　　叶清翎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刚好绕过时雨的肩膀，搭在后面的沙发垫上，只要稍稍往前一点，就能将时雨揽进怀中。 　　一缕木质沉香飘入叶清翎鼻尖。 　　她立刻意识到，是时雨的香水气息。 　　倏忽，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外婆的笑声，仿佛都离她而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近在咫尺的时雨。 　　叶清翎手臂不由自主地，一点点、一点点往前，越来越靠近时雨的肩膀。 　　手指也悄摸摸地勾住时雨的头发，似是不经意地卷着玩儿。 　　时雨正埋头专注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跃着，应该是又在关心工作上的事，丝毫没注意到叶清翎的小动作。 　　“小翎啊，你说那个小姑娘和小伙子，是不是一对儿啊？”外婆却在这时忽然回头，笑眯眯地指着电视问。 　　节目里，一个顶流小花差点儿摔进溪里，她身旁的男演员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里。小花一下子红了脸，却下意识往他肩膀处躲。 　　暧|昧的氛围快溢出来了。 　　叶清翎被外婆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抬头又正好看见电视上两人抱在一起的画面，手臂几乎是本能地往前用力一伸——不仅揽住了时雨的肩，还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 　　动作甚至显得有些霸道。 　　时雨几乎是毫无防备地落入她怀中。 　　沉香扑鼻。 　　叶清翎感觉，自己周边的空气好像忽然凝固了似的，喉咙因为紧张，一下子干涩疼痛得厉害，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儿。 　　外婆还指着电视，温和地对她笑。 　　时雨半躺在她怀中，脑袋枕在她的心口处，似是无所察觉地，继续专注在手机上。 　　“嗯。”叶清翎喉咙艰难地顿了顿，尽量挤出一个笑，“外婆，他们好像是在传绯闻。” 　　“我就说嘛。”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外婆心满意足地转头，继续看电视。 　　时雨没有动。 　　叶清翎的手指仍然揽在她肩膀上，因为是初夏，时雨在家中穿着吊带睡衣，叶清翎指尖稍稍一动，就在她肩上细腻的皮肤处滑过。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正好。 　　叶清翎却感觉，自己指尖烫得厉害。 　　她和时雨在一起三年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像是真正的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 　　之后，电视里播了些什么，叶清翎都没有再注意了，只有指尖的触感，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八点半，综艺节目放完了，外婆也困了，起身打了个哈欠：“小翎，染染，我先去睡了，你们自个儿休息啊。” 　　“嗯，晚安外婆。”时雨终于动了动，抬起脑袋看向外婆，后脑蹭着叶清翎的心口，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 　　叶清翎忍住身体触电似的酥|痒感觉，笑着歪头：“外婆晚安！” 　　外婆今天看得高兴，笑眯眯地走向电梯，没几步，却又突然转身走回来。 　　“染染，外婆突然想起一件事。”外婆眯眼笑道。 　　时雨放下手机：“外婆您说。” 　　“染染，你年纪也不小了……” 　　外婆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时雨，叶清翎也怔了片刻。 　　标准的催婚开头。 　　外婆前几年都特别开明，从来没催过半句，今儿是看见电视上那对小情侣，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叶清翎咬着牙，不可遏制地紧张起来。 　　一想到时雨可能去和别的人相亲，她就觉得心脏被针刺了似的疼。 　　可没想到，外婆的目光扫过叶清翎搂住时雨的手，扫过叶清翎的脸，最后又回到时雨身上。 　　“你和小翎，什么时候去结婚啊？”外婆和蔼地笑着问。 第10章 笼鸟 　　叶清翎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身体甚至变得僵硬。 　　她在脑海中把外婆的话又过了一遍。 　　外婆问，她和时雨什么时候去结婚？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双方各自结婚，亦可以理解为和对方结婚。而外婆话中的意思…… 　　叶清翎看着外婆和蔼的笑，确定了，外婆说的是第二种意思。 　　可是叶清翎从没和外婆说过她和时雨的关系，难道是时雨说的？ 　　她的心又怦怦跳不停。 　　“傻小翎，”外婆注意到叶清翎的呆滞，和蔼笑着摇摇头，“外婆还没老糊涂，我看得出来，你和染染的相处不对劲儿。外婆虽然是老古董，但同性婚姻法都通过那么些年了，我不接受也没用呀。你们能早早成家，我看着也欣慰。” 　　“我……”叶清翎呆呆地张口。 　　时雨却一点儿没有情绪起伏，淡然地打断她的话，对外婆说：“外婆，再看吧，阿翎还小，不急。” 　　时雨没有回答什么时候结婚，却也没有否认她们会结婚这件事。 　　外婆本来还想再催，但她了解自己这个孙女的脾气，比谁都要倔，也就作罢。稍稍叮嘱几句，外婆就回房了。 　　等外婆走了，客厅中只剩下叶清翎和时雨两个人，叶清翎还有些错愕，懵懵地眨了眨眼。 　　叶清翎感觉到，似乎有一丝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 　　甜到心底。 　　…… 　　时雨突然不客气地拍拍叶清翎的手：“还不放开？” 　　叶清翎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仍然搂着时雨肩膀，刚才失神的那一会儿，手指几乎快要顺着吊带的方向，触进裙子里。 　　叶清翎慌乱地退开。 　　时雨从她怀中坐起身，不紧不慢地将被她弄落的吊带扶回肩上，淡声道：“叶清翎，我要休息了，你也回你的房间。” 　　叶清翎刚要听话地点头，却又立刻后悔了，抓住时雨的手，软软道：“姐姐，我可以……去你那儿吗？” 　　手指轻轻拂过时雨的手背。 　　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了。 　　叶清翎软糯的声音里，也藏着呼之欲出的期许情绪。 　　时雨眉眼一点点弯起，气场强大地靠近过来，手掌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晃了晃：“不可以。” 　　“嘴唇上的伤都还没完全好呢，就想着做坏事，嗯？”时雨轻声道。 　　她的手指最后在叶清翎起皮的唇瓣上用力一摁，刚愈合的小伤口受力时，又传来一阵轻微的疼。叶清翎不怕疼，只是本能地伸出舌尖，想要舔一舔。 　　正好划过时雨的指腹。 　　叶清翎清晰地感觉到，触到的那一瞬，时雨的手指本能地颤抖一下，随之指腹的温度都比刚才烫了些。但时雨的眼神，也明显冷了下去。 　　她和时雨从来都是这样。 　　只有时雨想要的时候，才可以。她的想法从来不在时雨的考虑之中。 　　叶清翎识趣地收回舌尖，感觉到时雨摁在唇瓣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摁压的触感也越来越疼，委屈地眨了眨眼，含糊道：“那姐姐，我明天能不能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在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被拒绝后，再接着提出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大概率会被接受。 　　“去哪儿？”果然，时雨收回手指，问道。 　　“去我的那栋小房子，我想回去唱歌，就三个小时左右。吃完午饭过去，下午四点回家。”叶清翎乖乖道。 　　“唱歌？” 　　“嗯……”叶清翎点头，“我在那边装了一个小型录音室……” 　　时雨却显然对此不感兴趣，随意摆摆手：“去吧。” 　　“谢谢姐姐！姐姐最好啦。”叶清翎眉眼弯弯地欢呼一声，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 　　回房间后，叶清翎洗个澡，几乎是瘫倒在床上，立刻就睡过去了。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快把她掏空了，从里到外都疲惫得要命。 　　好不容易有一天假，叶清翎没有调闹钟，睡到了上午十点，才被窗帘缝中透过的烈阳灼醒，懒散地起身洗漱，穿着睡衣下楼吃早餐。 　　时雨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远远看见叶清翎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地从楼上走下来，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姐姐，早上好。”叶清翎抿出一个甜甜的笑，朝时雨打了招呼，又问，“外婆呢？” 　　“花园里晒太阳。”时雨淡声道。 　　叶清翎跑到花园里，给外婆也打了招呼，再返回房间内。 　　刚才保姆柳姨听到叶清翎的声音，已经去厨房热了早餐，这会儿正端过来。 　　煎蛋三明治，小碗水果，还有一杯热牛奶。 　　“谢谢柳姨！”叶清翎这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因为放假的原因，心情极好，笑容灿烂，“柳姨最好啦。” 　　“叶小姐喜欢吃就好。”柳阿姨笑眯眯的。 　　另一边，时雨翻书的手指顿了顿，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 　　柳姨？最好？ 　　昨晚叶清翎对她，也是这样说的。 　　“小白眼狼。”时雨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闷，“啪”一声把书砸到桌上，抱着双臂往沙发上一靠。 　　几秒过去，叶清翎那边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时雨终于按捺不住看过去，叶清翎埋头看手机，笑得正开心，完全没注意到她这边的状况。一瞬间，时雨心里冒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似的，燥得要命。 　　…… 　　叶清翎正在看下午要唱的歌词，这首歌她很熟悉，但由于是大合唱的原因，稍稍改了些词。 　　接近一周没有正经唱过歌，叶清翎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想要轻轻哼出声，肩膀也欢快地小幅度抖了起来。 　　“叶清翎。” 　　客厅那头，却传来时雨冷淡的声音。 　　叶清翎一怔，看过去。 　　“快点吃完早饭，上楼换衣服。”时雨冷冷看过来，语调也是毫无起伏的，冷得刺骨，“换好了，陪我去见客户。” 　　时雨显然是临时起意要带上叶清翎，但见客户这种事，叶清翎去不去都无所谓，更何况一顿应酬下来，少说都要好几个小时，再稍稍耽搁一下，一天时间就没了。可是时雨昨天明明答应她了，让她回家唱歌。 　　要是跟去应酬，她哪儿还有时间回家？ 　　“时雨……”叶清翎一出声，时雨的表情明显就更冷了些。 　　两人隔着大厅的距离，安静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时雨的眼神越来越冷，叶清翎目光从坚持，到祈求，再到委屈，最后彻底败下阵来，她垂眸，长长的睫毛掩过眸中的失落、难受，眸光越加黯淡：“姐姐，我很快来。” 　　几年前，叶清翎被时雨捡回家不久，她就注意到，时雨几乎从来不会答应她什么。 　　刚开始，叶清翎以为是时雨不喜欢自己才这样，因此她小心翼翼，却又拼了命地去讨时雨喜欢。 　　直到后来长大了些，叶清翎才发现，时雨不是不肯答应，而是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到对她守诺。 　　她早该习惯的。 　　叶清翎耷拉着肩膀，脑袋也无力地垂下，回房换衣服。 　　时雨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地，将视线转回到客厅茶几上，手指指节在玻璃上轻敲，面无表情地发了会儿呆。 　　…… 　　午饭的地点是在城郊一座会馆中，开车去的路上，司机和保镖在前排。叶清翎和时雨坐在后排，却分别坐在座位两头，看着窗外不同的景物，一路沉默。 　　今天时雨见的客户是个中年男人，小眼睛，啤酒肚，秃头，满口黄牙。 　　说是客户，其实是他来求时雨办事儿的，午饭时满脸谄媚，喝得烂醉，嘴一咧起来，就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有保镖在，他不敢多看时雨，却时不时偷偷往叶清翎身上看一眼。 　　叶清翎埋头，忍住打人的冲动。 　　一旁，时雨余光瞥到她的动作，以为她是被男人吓到了，突然淡声道：“叶清翎，回车上等我。” 　　叶清翎下意识想要摇头，司机却已经把钥匙递了过来，她便不再拒绝，暂时离开包厢。 　　一走出去，外边清新的空气铺满而来，冲散了那个老男人嘴里吐出的酒味和腥臭味。意识到包厢内外气味差异后，叶清翎差点没跑到垃圾箱边弯腰大吐一顿。 　　叶清翎回头，看了眼包厢，时雨还在里边淡然自若地坐着。 　　她以前虽然也跟着叶清翎参加过几次圈子里的聚会，但从没遇见中年男人这样的人，时雨她……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根本不在意？ 　　好像时雨就从未在意过什么，不在意叶清翎，也不在意她自己。 　　叶清翎心里说不出的揪痛。 　　叶清翎走回车边，上车后坐到后排，觉得有点闷。比起空调，她更喜欢窗外的自然风，于是将后座车窗摁下一丝缝隙。 　　她坐在后座上等了接近一小时，时雨终于从会所门口出来，中年男人始终谄媚地对她笑着，就算被保镖隔开一段距离，也不忘点头哈腰。 　　叶清翎隐约听见中年男人不停在感谢时雨。 　　时雨唇角同样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显然这单生意谈得不错，她也没亏。 　　他们离轿车越来越近，时雨就要上车时，中年男人或许是喝得没了理智，忽然贼兮兮地问：“时总，今天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叶清翎胃里倏地一阵翻涌。 　　时雨的那个圈子里，不少人以为叶清翎是她养在家里的金丝雀，甚至以往就有人想要和时雨共享“玩物”。 　　这些事时雨从来没和叶清翎提到过，但她跟着时雨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耳濡目染，猜都能猜到一些。 　　可是今天亲耳听到有人这样问，叶清翎还是不受控制地感觉恶心，尤其那人还是个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 　　叶清翎伸手想要把车窗关上，可是触到升降板时，却又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一下。 　　她想要知道时雨会怎么回答。 　　然而很快，叶清翎就为自己的一时好奇，付出了足以痛彻心扉的代价。 　　她听见时雨漠然的声音： 　　“她？” 　　“随手捡回家的流浪狗而已。” 第11章 笼鸟 　　车窗的缝隙一下子消失。 　　叶清翎猛地埋下脑袋，死死咬着唇，握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竟用力到掐进肉里，有蜿蜒却不起眼的血丝沿着掌心纹路散开。 　　流浪狗，而已。 　　那她对时雨的喜欢算是什么啊——？对主人的一片忠心吗？ 　　时雨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答应和她在一起的啊？因为好玩吗？ 　　叶清翎努力忍着，没有让泪水从眼角滑落，视线却仍然被水雾变得一片朦胧。 　　她没有注意到，车窗外，时雨不知笑着对中年男人说了什么，他忽然脸色大变，就连酒意都醒了几分，惊恐地跪下不断道歉。 　　最后中年男人是被保镖拉走的。 　　时雨冷眼看着他哭号哀求，却被越拖越远，唇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她转身上车，看见叶清翎缩在车厢的另一边，靠着椅背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叶清翎缩成一团，紧紧闭着眼，脸上的泪渍还没有干掉。只要时雨稍稍往她这里多看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叶清翎已经很久没在时雨面前哭过了。 　　她不想让时雨看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可现在，却又矛盾地无比想被时雨看见。 　　最终，汽车启动，叶清翎脸上的泪水逐渐被空调吹干，泪痕也渐渐淡去。手中握着的湿巾，逐渐被浅浅的血滴浸染成粉红色。 　　时雨就坐在她身旁，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 　　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叶清翎这时候赶去录歌，说不定还来得及。 　　但时雨像完全忘了这事儿似的，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去城中的一家高端会所，说要去参加那儿的一场晚宴。 　　下车，叶清翎跟在时雨身后，悄无声息地将手心的纸扔进垃圾桶，始终低着脑袋，没让时雨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会所一楼装修清雅，一进门就有茶香扑鼻，像是一家高端养生居所。但叶清翎以前陪时雨来过几次，知道楼上几层和这儿完全不一样，彩灯晃荡，纸醉金迷，是海城不少有钱人的销金窟。 　　在晚宴开始前，时雨应该会去楼上的包厢，再谈一单生意。 　　“姐姐。”叶清翎低声喊了喊，“我想先去一下厕所。” 　　时雨停下脚步，低头看手机：“快点。” 　　叶清翎愣了片刻，她还以为时雨会告诉她包厢号，然后自己先上楼，没想到居然在原地等她？ 　　“……嗯。”然而才听见痛彻心扉的流浪狗三字，这时候叶清翎心底仍是一片死寂，着实高兴不起来。她轻轻点头，转身迅速离开。 　　叶清翎到厕所外的化妆台，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浇了好几捧冷水，又仔细用纸巾擦了擦，泪痕才彻底消散。手心的伤口还在，不过没有渗血了。 　　叶清翎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确定看不出异样后才转身。 　　没想到一没注意，肩膀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上。叶清翎肩膀硬，明明是被撞的那个，反而让对方退了好几步。 　　撞她的是个青年，染着一头五颜六色的非主流头发，满脸痞气，一抬头就骂骂咧咧：“走路不长眼睛啊你？找死啊傻|逼。” 　　刚才是非主流青年撞的人，现在理直气壮骂骂咧咧的也是他，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富二代公子哥。 　　叶清翎十六岁刚来海城时，倒是经常被圈子里的富二代欺负，她害怕给时雨惹麻烦，从来没有还过手。 　　直到有一天，时雨发现她身上有伤，知道原因后脸色冰寒得厉害，拎着她去把那些贵公子贵小姐挨个儿收拾了一遍。 　　从此，叶清翎只在时雨面前吃亏。 　　别人想欺负她半点，没门儿。 　　叶清翎打量这个非主流青年一眼，舔舔唇，眸中迸出寒芒，抬手就拎起青年的后领，想把他脑袋往化妆台水池里塞。 　　叶清翎刚拎住青年衣领，旁边通道上突然冲来一个人影，狠狠飞踢到了青年腰部，差点没把人给踹飞。 　　踢人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也是一头非主流红色碎发，穿着名牌短袖短裤，结实的肌肉露在外边，戴着嚣张的大金链，乍一看比青年还要痞一些。 　　他一拳打到青年脸上，拎着衣领把他往厕所的方向扔：“骂你妈呢？我家翎姐是你能骂的？鳖孙儿。” 　　红发打起人来狠得不行，骂人也不见得多干净，把非主流青年吓得瑟瑟发抖，一边喊“叶哥饶命”，一边瑟缩地躲进厕所里去了。 　　非主流青年一走，红发就直起身对着叶清翎笑，眸光出乎意料的清亮有神，和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非主流红发形成鲜明对比。 　　“翎姐！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今天怎么来玩儿了？”红发咧嘴笑着挠挠头，“来玩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叶天眉，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国的，不也没和我说？还有，你哥呢？”叶清翎抱着手臂往后一站，挑眉道。 　　红发叫叶天眉，也是时雨这个圈子里的富二代，不过他家有个哥哥，家业轮不到他头上，他就安心当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几年前，叶天眉还欺负过叶清翎几回，其实他也挺冤，也就是骂过一两句，结果后来被叶清翎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地向她道歉，怂得不行。再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成叶清翎身后的小跟班儿了，还因为他们都姓叶的原因，沾沾自喜得不行，在外边一口一个“我家翎姐”。 　　“翎姐——！”叶天眉耷拉下眉毛，表情立刻变得委屈，“我周三一下飞机就给你发消息了，你还回了我的！我哥他还要在国外待一段时间，我也给你说了的！” 　　叶清翎懵懵地眨眼，勉强回想起这事儿。 　　工作的这一周她实在太累了，每天一下班就瘫在床上，脑袋一片昏昏沉沉，有些时候自己回了消息，都记不住。 　　“抱歉，我忘了。”叶清翎挠挠头，认真道。 　　“嗐，翎姐，你和我啥关系，道歉干嘛？”叶天眉也就委屈了一瞬，立马活力满满，“翎姐，既然碰巧在这儿遇上了，一块儿去玩玩呗？你不最喜欢玩射箭了吗，这家会馆顶楼新开了一家俱乐部，去不去？” 　　“不了，我要陪姐姐一块儿。”叶清翎拒绝。 　　叶天眉大咧咧地揽过来，和她勾肩搭背：“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黏时姐姐啊？让她们老一辈去玩她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老，一，辈？倒也不至于。 　　叶清翎嘴角微抽。 　　“去你的。”她刚要把叶天眉推开，没想到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冷冽的黑眸。 　　时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通道那头，抱着双臂，冷冷看着她。 　　叶天眉毫无所察，还在大大咧咧地继续说：“没记错的话，时姐姐和我哥差不多大，都快要三十了吧，他们这还不是老女人老男人？” 第12章 笼鸟 　　叶清翎大脑空白一瞬。 　　对视间，时雨眼神越来越冷，唇角的那一抹笑也渐渐敛去。 　　“姐……姐姐！”叶清翎大声喊了一下提醒叶天眉，迅速把揽着自己肩膀的叶天眉推开，快步跑到时雨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你怎么过来了？” 　　另一边，叶天眉看见时雨，也倏地僵住了，一米八的汉子，一下子抖得跟鹌鹑似的。 　　“你上个厕所上那么久没回来，姐姐担心，过来看看你，不行么？”时雨轻鄙地笑了笑，明显压抑着怒气，“不是要陪天眉去玩么？去吧。” 　　“没！我没说要去！”叶清翎猛地摇头，“我今天是来陪姐姐的。” 　　她试探性地抓住时雨的手臂，想要撒娇，时雨甩了甩，没甩开，就由着她去了，眼底的凉意也消散几分。 　　时雨望向已经溜到男厕门口，就要逃进去的叶天眉，淡淡道：“天眉，你家哥哥也快回国了吧？替我向他问好。” 　　叶家公司和时家合作多年，两家互惠共赢，都是时雨和叶天眉亲大哥叶天蝉的手笔，两人关系一向不差。 　　但时雨和叶天蝉关系好，却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待见叶天眉。好几次，时雨当着叶家长辈的面，把叶天眉整治得够呛，也难怪他那么怕她。 　　“好！”叶天眉一个哆嗦，当场就条件反射般站直了身子，可见他心里对时雨有多害怕，“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眼见时雨转身要走，叶天眉又哆哆嗦嗦道：“时、时姐姐，刚才我说的那话，你没听到吧？” 　　叶清翎一愣，抱住时雨的手臂，疯狂向叶天眉挤眉弄眼。 　　她好不容易让时雨消一点气，叶天眉这么一说，不就让她前功尽弃了吗！ 　　然而猪队友叶天眉完全没看懂叶清翎的暗示，继续哆嗦：“就是老、老……” 　　“老女人？”时雨笑着，用力将手臂从叶清翎怀中抽出来。 　　叶清翎扶额，恨不得冲上去揍叶天眉一顿。 　　偏偏叶天眉还毫无所查，瑟缩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对，老女人……！不不不，时姐姐，我是说你才二十七，还年轻着呢，怎么能和我哥那种三十的老男人比呢？你可千万别放心上啊。” 　　时雨最后看了叶天眉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勾了下叶清翎衣领，走了。 　　叶天眉一下子坐地上大喘气，叶清翎回头瞪他一眼，不敢多留，埋着头乖乖跟在时雨身后。 　　叶清翎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着她，刚才时雨说了些什么—— 　　流浪狗而已。 　　但心里好像又不那么痛了，反而更害怕时雨生气，本能地想要顺着她，将她哄开心。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翎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忠心耿耿，被打了都不觉得疼的宠物犬。 　　…… 　　叶清翎本以为，时雨会带她上楼，去参加下一场应酬。没想到几步后，就有服务员领着她们，走进一楼的一个双人雅间里。 　　雅间面积很大，外面是两个按摩床，镂空木隔栏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质大浴桶，另一边还有单独的桑拿室和淋浴间。整个房间里，都飘着股高雅但并不刺鼻的淡淡熏香味。 　　服务员安静地往浴桶中放水、添加各种香薰、浴盐，花瓣铺满了水面。 　　直到看见时雨换上浴袍，从更衣隔间中出来，叶清翎才呆呆张口：“姐姐？” 　　服务员调好水温，已经退出了雅间。 　　“不是工作累了吗？”时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漠然朝她勾勾手指。 　　所以…… 　　这时候叶清翎才彻底相信，时雨不是带她来参加应酬的，而是因为她工作累，带她来spa放松？ 　　叶清翎小心翼翼地走到浴桶边，褪下浴袍，坐了进去。 　　时雨眯着眼休息。 　　水面下，两人的腿部肌肤偶尔擦过，带来一丝丝细腻的痒。叶清翎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时雨，却看见她始终虚着眼，不在意，像是睡着了。 　　很快，又有服务员敲门进来，替她们进行肩颈按摩。 　　放松之下，叶清翎也渐渐眯上眼，思绪一点点发散开来。 　　时雨好像总是这样，打她一棍子，又闷不做声地给颗甜枣。可是她那颗被打得千疮百孔，已经空洞了的心，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甜了。 　　叶清翎现在只想知道，对时雨来说，她究竟算是什么？ 　　真的只是只捡回家的流浪狗吗？ 　　那当初时雨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答应和她在一起的？ 　　…… 　　思绪模模糊糊回到了十九岁那年。 　　叶天眉出国前，举办了一场欢送party，圈里圈外喊了不少人，叶清翎也去了。 　　不过叶清翎不喜欢吵闹，她在舞台中央给叶天眉唱了首歌，就独自回到角落里坐着喝酒。 　　那时，她已经暗恋时雨一年了，却一直求而不得，甚至不敢向时雨表明心迹。她害怕自己稍稍显露一点儿，就会被时雨扔出家门。 　　叶清翎一个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叶天眉当时也喝得半醉，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不过去，硬是要过来陪着她，还说给她介绍对象。 　　“翎姐，你……唔，你这一看就是受了情伤对不对？我去、去给你找个优质帅哥来，包你把之前的伤忘得一干二净！” 　　叶天眉就这样醉醺醺地走了。 　　叶清翎本来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没想到过一会儿，竟然还真有个漂亮的小帅哥坐到她面前，一边陪她喝酒，一边腼腆温柔地说着话。 　　说了些什么……叶清翎没有听，但大抵猜得出，是在夸她唱歌时多么好听，多么吸引人，想要和她认识认识，等等等等。 　　她只记得，到后面，party快要结束时，小帅哥居然还真的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 　　叶天眉也笑嘻嘻地凑过来，把小帅哥夸得天花乱坠。 　　他的一群狐朋狗友见有热闹可以蹭，也纷纷凑过来：“在一起！” 　　起哄声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会所。 　　叶清翎伸个懒腰，抬头，眼前是一片晕乎乎的晃影。她笑着看向那个小帅哥，刚要拒绝，眼前的晃影却忽然变得重重叠叠，看不真切。 　　时雨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就那么出现在她眼前。 　　叶清翎愣住了，一时忘记了拒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她太想见到时雨，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她隐约记得，这时候的时雨应该还在出差才对，又怎么会来参加叶天眉的送别party？ 　　但很快，叶清翎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 　　“在一起？”时雨用力拉扯住她的衣领，一下子勒在脖子上，疼得她倏地清醒一下。 　　叶清翎无比清晰地，听见时雨冰冷刺骨的声音：“他也配？” 第13章 笼鸟 　　之后，叶清翎是被时雨拎回家的，她乖乖坐在轿车后座，因为被狠狠训了一顿，委屈巴巴地埋着头。 　　醉酒后，叶清翎的小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有点想不明白，时雨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会所，又突然生气地把她给拎回家了呢？ 　　唔，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喝酒呢？ 　　好像是因为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呢？ 　　好像是因为……因为很久都没和时雨见面了，所以心里堵得厉害。可现在，自己不仅见到了时雨，还被她亲自接回家……！ 　　叶清翎立刻傻傻地咧出一个笑，眼睛亮闪闪地，想要抱抱旁边的时雨，却被狠狠瞪了一眼。 　　“姐姐……”叶清翎委屈地埋下头，不敢动了，手指却一点点向前摸索着，拉住了时雨的衣角。 　　时雨轻轻呵出一口气，却没有躲开。 　　之后一路上时雨都板着脸，一到家，就把叶清翎往画室拎。 　　到了画室门口，喝得醉醺醺的叶清翎抱住门框，耍赖似的，不肯往里走了。 　　她委委屈屈地看向时雨：“姐姐，我出发去会所前，和你报备了的，你明明答应了呀。所以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叶清翎歪着头，睁大了眼睛盯着时雨，黑瞳中氤氲着水雾，却没有半点难过，反倒是迷惑不解地眨眨眼，显得无辜极了。 　　画室和走廊的灯光映在她眼中，如耀眼星辰闪烁。 　　时雨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小醉鬼却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往前一步，半跪在地上，揽住时雨的腰，仰头对她傻乎乎地笑：“姐姐，你生气，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帅哥……他向我表白了？” 　　这时的叶清翎，无论怎么看都是醉得神志不清了，才敢在时雨面前，这么大胆。 　　然而只有叶清翎自己知道，此时她的心里就面就像是万丈高崖上悬着一根绷紧到极致的铁锁链，随时都可能绷断，她走在上边，身体每一处都绷紧了。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刚才……在回来的车上，吹着窗外灌进来的凉风时，她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而现在，她在装醉。 　　在时雨面前，装作醉得一塌糊涂，只为了……去寻求一个答案。 　　时雨究竟为什么生气？ 　　叶清翎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笑得傻傻的，目光却锁定在时雨的脸上，不放过她脸颊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时雨仍然冷着脸，垂眸看着她，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叶清翎紧张得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却还是傻乎乎笑着，更近一步，歪头天真无辜地问：“姐姐，我猜对了，你吃醋了是不是？” 　　“叶，清，翎！你在说什么！” 　　这回，时雨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神色更冷了些，呵斥的声音也是寒凉的。叶清翎却清楚地从她眼中，看见了一丝慌乱。 　　“怦、怦、怦……” 　　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清晰到几乎可以听见。 　　叶清翎差点从地面上跳起来，想笑又想哭，她赌对了，时雨果然是吃醋了。 　　她暗恋了一年的时雨……也喜欢她。 　　叶清翎紧紧揽着时雨的背，没让她继续往后躲。 　　“姐姐，你说那个小帅哥配不上我，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呢？”叶清翎站直身子，脸上仍是微醺的笑，灿烂似烟花，眸中光点却有种蛊人的魔力般，引着时雨与她对视。 　　叶清翎刚被时雨捡到时，十六岁，还有些营养不良，只能仰望时雨的背影。 　　可现在，十九岁的她已经能够将时雨抱住怀中，居高临下温柔看着时雨了。时雨在她怀中，显得那么娇小、瘦弱，她甚至能感觉到，时雨的呼吸、心跳，都乱了起来。 　　时雨在紧张。 　　叶清翎舔了舔干涩的唇，甜甜地问：“姐姐，既然你不许别人和我在一起，那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时雨没有用语言回答她。 　　时雨直接仰头，狠狠触上了她的唇，舌尖相触，甜美的津液互相交换，在微弱婉转的呼气声中，一并被卷入对方腹中。 　　她和时雨的第一次亲亲，一点也不青涩。 　　紧接着，她们从画室，一路到了浴室，再到时雨的寝室，一发不可收拾。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叶清翎刚开始是装醉，到后来却是真的醉了。 　　第二天醒来，她只依稀记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对时雨说着“喜欢”，直到嗓子变得干哑。 　　从那一晚开始，她和时雨的关系就变了。 　　也是从那一晚开始，叶清翎在时雨面前，愈加卑微。如果说以前，时雨对叶清翎还有几分对妹妹的关怀，那之后，就丝毫不剩了。 　　…… 　　按摩结束，叶清翎跟着时雨蒸了会儿桑拿，再在雅间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 　　她恍惚地做了个梦。 　　梦中，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孤身来到海城，被骗得什么都不剩，被人拿着棍子赶出工厂，身上还带着伤。短短几天的经历，就磨灭了她对这座城的所有美好幻想。 　　父亲和奶奶就是在这时捉了过来，后边有警笛的声音，他们要抓她回去。 　　他们在警察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说，叶清翎偷光家里的钱，独自逃到海城打工。他们放心不下家里唯一的孩子，这才千里迢迢追了过来，只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无论叶清翎怎样说，是他们想要卖了自己换彩礼，都没人相信。没人愿意相信十六岁的她，没人愿意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小孩。 　　没人，愿意相信她…… 　　最后叶清翎抓住机会，用尽所有力气奔出他们的包围圈。 　　叶清翎灰不溜秋地在无边夜色下埋头狂奔，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的肩膀，不知道要逃向哪儿，不知道属于她的终点究竟在哪儿。 　　肺疼得快要炸裂，背上的伤口也一阵阵钝痛，喉咙窒息般地痉挛着，好想哭，却又不敢哭，甚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叶清翎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最后几乎是摔在夜色下的街道上，周围有行人惊惧地看她一眼，迅速走远了。 　　她拖着疲倦的身躯，一步步，在黑暗中坐下。 　　叶清翎抱着膝盖，迷茫地望着不远处高楼林立，灯火闪烁，她的眸光越来越淡。 　　时雨就是在这时闯进她的视野中，一点也不嫌恶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牵着她回了家。 　　后来，叶清翎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幕。 　　回忆起时雨纤细白皙的手，回忆起时雨淡漠眼眸下透着的那一丝温柔，回忆起时雨冷冽如清泉般的声音，回忆起……时雨。 　　对那时的叶清翎来说，她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是十六岁叶清翎黯淡人生中唯一的光。 　　她是那一晚唯一愿意，给她信任与温柔的人。 　　她给了她新生。 　　…… 　　却又剥夺了她的未来。 　　…… 　　清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叶清翎睁眼，看见暖黄色的光从窗外洒了进来。不远处浴桶里的水早已凉了，就连水面的花瓣都变得凋零。 　　雅间里很安静，除了叶清翎撑着起身时衣物摩擦的簌簌声，没有别的任何声音。 　　“姐姐……”叶清翎本能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这时才发觉，雅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雨早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叶清翎呆呆看着窗外萧索的斜阳，忽然觉得好想哭，有泪滴无声地从她脸颊边滑落。 　　她想起来了。 　　十九岁向时雨表白的那一夜，她说了无数次的喜欢，可时雨却一次也没有回应过。 　　就连她问的那句“那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时雨也根本没有回答。 　　只是她这些年来，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们早已在一起了。 　　…… 　　叶清翎坐在床上，呆呆看着洒在雅间里的斜阳。 　　和刚才在车上时来势汹汹的眼泪完全不同，这会儿的泪滴如潺潺小溪，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无声地染湿了脸颊。直到有泪滴滑落在手指上，叶清翎才意识到，她在哭。 　　她好几年都没哭过，一天之内，却因为时雨哭了两回。 　　电话铃突然响起，是叶清翎给时雨设置的专属铃声。 　　她条件反射般猛地蹦下床，接通手机，忍住鼻音：“姐姐？” 　　“醒了就来三楼，晚宴开始了。”时雨的声音如往日一般清冽，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是。”叶清翎点头，迅速换衣服。 　　直到离开包厢，叶清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按摩过后，身体的疲惫的确消减不少，全身上下又满是活力。她去洗了个脸，确定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后，才奔向会所三楼。 　　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优雅的音乐下，晚宴已经开始。长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周围时不时就有酒杯碰响的叮当声，舞池中央也已经有一对对情侣上台，随着音乐共舞。 　　时雨站在人群中央，端着一杯红酒高脚杯，灯光下酒色轻轻晃荡，衬得她手指愈加纤长白皙。她穿着一身黑色露背长裙，裙摆长纱点缀着星沙，仿若无边夜幕下淡淡星辰。白皙的腰窝在光影下若隐若现，勾人目光，美得要命。 　　叶清翎一眼就看到了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时雨忽然转头，隔着人群，与叶清翎对视。然后，轻轻向她勾了勾手指。 　　倏地，叶清翎脑海中什么都不剩了，抛下一切的委屈、痛苦，本能地奔向时雨。 　　就算知道自己终归是飞蛾扑火求而不得，就算被时雨当做宠物犬一般玩弄、消遣，她也…… 　　心甘情愿。 第14章 笼鸟 　　能参加这场晚宴的，都是圈子里非富即贵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叶天眉一样的二世祖，其余人都在大厅内不断穿梭，和不同的人举杯攀谈，争取人脉。 　　叶清翎始终安静跟在时雨身后，她本来也想拿杯酒，伸手时，手背却被时雨狠狠拍了一下。 　　“叶清翎，你忘了自己喝醉后是什么德性？”时雨不紧不慢道，“我们两人之间，总得清醒一个。” 　　叶清翎乖乖“哦”了一声，换成果汁。 　　她跟着时雨，看着时雨不断和人攀谈，喝了一杯又一杯红酒，她每每想要出声劝时雨不要再喝，得到的都是冰冷一瞥。 　　叶清翎眸光黯淡地低头，也是，宠物犬……有什么资格干涉主人的行动呢？ 　　……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径直朝时雨走来：“时总，好久不见。”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阴冷，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他目光含笑，锁定在时雨身上，像一条阴毒的蛇。 　　叶清翎警惕地往前一步，护在时雨身边。时雨倒没有再瞥她，轻笑着向男人打招呼：“王总。” 　　叶清翎没见过这位王总，但听时雨和他说话的语气，两人似乎并不陌生。 　　尤其是王总，和之前那些攀谈的人都不同，他和时雨谈话时，语气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暧昧，让叶清翎觉得很不舒服。 　　几句寒暄过后，王总忽然笑呵呵道：“时总，我也不和你说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我今天不是冲着时总的合作来的，而是冲着时总你来的。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家里资产也算是势均力敌，我们如果结婚，一定能让两家公司有更好的发展。” 　　“更何况，时总，我已经倾慕你许久了。” 　　时雨表情未变，叶清翎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和时雨结婚，就他一个三十来岁的陌生阴冷老男人，也配？ 　　王总毫无所察地笑着，拉长了声音，绅士地弯下腰，做出一个邀舞的动作：“所以时总，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与我共舞？” 　　他的手几乎快要触到时雨腰际，叶清翎几乎是本能地往前，护在时雨面前。 　　时雨脸上仍是一贯的淡漠的笑，没有回答王总的话，亦没有阻止叶清翎的动作。 　　王总挑了挑眉：“哟，时总，你家小保镖脾气还挺大。” 　　“王总误会了，不是她脾气大，是我脾气大。”时雨终于缓缓出声，淡淡笑着，双手虚虚搭在叶清翎肩上，乍一看，就像是躲在叶清翎身后，“王总，我没打算答应您。” 　　时雨说出这话时，竟然做出几分柔弱的感觉，像是被王总突如其来的求婚给吓到了一样。 　　圈内人都知道时雨那杀伐果断的脾气，她又怎么会被王总的一两句话吓到？无非是故意做做样子，气气面前这位王总罢了。 　　王总果然被气得脸色青黑一瞬，不悦地起身，表情都懒得伪装了，愈加阴冷。 　　反倒是护着时雨的叶清翎，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时雨是装柔弱似的，身子站得更直了些，毫不畏惧地和王总对视。一副他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她撕碎的架势。 　　王总差点没被这两人气笑：“这么说，时总是觉得我不配咯？” 　　时雨躲在叶清翎身后，“柔柔”地点头。 　　王总：“……” 　　王总咬牙切齿：“圈子里与你条件相配的，也就只有我了吧，如果我都不配，时总觉得谁能配得上您？” 　　叶清翎感觉到，时雨搭在她肩上的手忽然往下移，变成揽住了她的腰。 　　时雨几乎懒懒地靠在叶清翎身上，因为醉酒了，眸中光点如星辰烂漫，闪烁不定。 　　她轻笑着道：“这我说不清，但……反正不是王总您。” 　　王总看看时雨的笑，再看看她揽住叶清翎腰肢的手，这回真是要被气得吐血——时雨这是在暗示他，他连一个小保镖都比不上？ 　　王总转身就走。 　　看着王总愤愤离开的背影，叶清翎眼神终于恢复如常，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她这时才注意到，时雨不知什么时候，揽着她的腰，软软趴在了她的怀里。时雨脑袋枕在她的肩上，一呵气，就勾在她脖颈的皮肤边，痒痒的。 　　“姐姐，你……”再回想起刚才时雨对王总说的话，叶清翎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时雨暧|昧地搂着她的腰，对王总说“反正不是您”，是什么意思？ 　　叶清翎忍不住多想。 　　可是又不敢多想。 　　“嘘。”时雨举起手指，轻轻摁在叶清翎唇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动作暧|昧又温柔。她仰头看着叶清翎，轻轻笑着说：“阿翎，我喝醉了，让我抱一会儿。” 　　阿翎是叶清翎的小名，当初时雨捡到她时，问她叫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说“阿翎”。之后一段时间，时雨都是这么叫她的。 　　然而后来，知道叶清翎的全名后，时雨就再也没唤过她“阿翎”了。 　　听见“阿翎”两个字，叶清翎身体微弱地颤了一下，血管中像是蹿过细微电流一般，就连呼吸都停了一瞬，但很快她又恍然。 　　原来是喝醉了。 　　难怪。 　　叶清翎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止不住地感觉心底有一丝失落。 　　“那姐姐，我扶着你，我们去旁边休息会儿？”叶清翎柔声问。 　　“嗯。”时雨在她肩头蹭了蹭，小幅度地点头。 　　喝醉的时雨安静又乖顺，和平时冷冽的样子截然不同，看得叶清翎心都要化了。 　　叶清翎将时雨扶到一旁的休息室中，时雨竟然就这么靠在她肩头，睡着了。叶清翎叹口气，让时雨枕在自己腿上，半小时后，晚宴结束，叶清翎再次喊醒时雨。 　　她本以为，睡了这半小时，时雨本该清醒了一些，没想到时雨睁眼，深邃黑瞳上浸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脸颊因为酒气而泛着绯红，醉得更厉害了些。 　　也对，时雨刚刚喝了那么多酒，又是后劲极大的红酒，难免现在才觉得醉。 　　“唔——”时雨迷茫地眨眨眼，睁大眼睛，“阿翎？” 　　“晚宴结束了，我们该回家了，姐姐。”叶清翎轻声道。 　　时雨迷惑地歪头。 　　叶清翎无奈笑着叹口气，不多说了，直接揽着时雨起身。 　　时雨一下子软软地趴进她怀中，柔软的心口和她想蹭，偏偏还毫无所察地在她耳边呵气，轻轻地笑。 　　叶清翎：“……” 　　她想直接将时雨公主抱起来，但晚宴上退场的人那么多，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时雨会觉得丢脸。就算现在时雨醉了不在意，明早清醒后，也会觉得生气的。 　　叶清翎轻声哄着时雨，艰难地揽着她往会所外面走。 　　保镖小姐姐早已等在门外了。 　　叶清翎下意识将时雨往保镖那儿送，没想到时雨居然揽紧了她的脖子，撒娇般地摇头：“阿翎抱我。” 　　保镖一脸严肃，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叶清翎扶着时雨上了车，一路上，时雨就软软趴在她怀中，手指本能地勾住她的手指，喉咙中时不时发出一声醉酒的嘤咛，乖得不像话。 　　叶清翎温柔地抚过时雨的头发，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脊背。 　　两人间互动无比温馨。 　　叶清翎埋头看向时雨时，眸光是温柔的，可是转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灯光景物时，却闪过一丝迷茫。 　　因为她心里清楚，等时雨明早清醒过来，今晚的这一点儿温馨就会尽数散去，化作她记忆中的泡影。 　　…… 　　到家后，叶清翎扶着时雨回了房，守着她洗漱完，将她扶上床休息。 　　叶清翎要退开时，时雨却忽然拉住她的衣领。 　　时雨用力不大，叶清翎却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落在床上，几乎撑在时雨的身上。 　　“阿翎，”时雨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边缘，微醺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轻声笑道，“不陪我洗澡么？” 第15章 笼鸟 　　时雨说话时，有股淡淡的酒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绕过叶清翎鼻尖。 　　叶清翎居高临下，看着时雨染着绯红的脸颊，以及那双醉人的桃花眼，倏地，脑海里一阵晕眩。 　　她今天明明没有喝酒，这时候，却感觉自己好像醉了。 　　叶清翎迷迷糊糊地拉起时雨，将她抱在怀里，走进浴室。 　　叶清翎本能地反锁上了浴室门。 　　“姐姐，”叶清翎调好水温回来，见时雨还一动不动，乖乖歪头站在那儿，不由得失笑，“不是要洗澡吗？还要我帮你脱衣服？” 　　没想到，时雨竟然还真眨眨眼，乖巧地伸出手，“嗯”了一声。 　　时雨喝醉后的声音软绵绵的。 　　叶清翎倏地感觉喉咙一阵干涩，舔了舔唇。 　　她小步走过去，时雨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只要伸手在侧边的拉链处轻轻一拉——哗啦一声，整件衣裙落地，白皙漂亮的身躯显露在空气中。 　　然后是搭扣，“啪嗒”一声轻响，最后，才是下面那儿。 　　叶清翎一伸手，时雨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很自然地自己脱了下来，转身坐进浴缸中，脸上仍然是一片醉意。 　　叶清翎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脱下自己的衣服，时雨就趴在浴缸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叶清翎坐进浴缸中，水雾蒸腾，一时有些看不清时雨的脸。 　　她还没有动一下，时雨就柔柔地凑过来，揽住她的脖子，轻轻地喊：“阿翎……” 　　“染……” 　　话音戛然而止。 　　时雨触上了她的唇。 　　恍惚间，叶清翎只看见时雨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不知是醉酒的原因，还是浴缸中水雾弥漫的原因，时雨眸中满是情|愫，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 　　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到了后半夜。 　　终于从浴缸中出来，时雨的酒意似乎还没有散去，又或者是太困了，昏沉沉地歪着脑袋，抱紧了叶清翎的腰，喃喃道：“……不要离开我，阿翎。” 　　“什么？”叶清翎一怔，低头，却看见时雨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大概是听错了。 　　叶清翎帮时雨吹干头发，才再将她抱回床上。 　　迷迷糊糊间，关了灯，又来了一次。 　　最后，叶清翎借着月光，看着时雨浸着水雾的双瞳，思绪仿佛也有些模糊。 　　她好像也有些醉了。 　　叶清翎直视时雨的眼睛，轻声问：“染染，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都说酒后吐真言，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时雨似是催促地轻轻握住叶清翎撑在被子上的左手，另一只手去挠她的下巴，一瞬间，笑得潋滟：“当然是小狗狗啊，阿翎。” 　　“阿翎，小狗狗……”时雨轻轻地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叶清翎说不出得到确切答案的那一瞬间，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难过好像也说不上，心里也不算太空洞，一片平静…… 　　甚至，波澜不惊的水底下，甚至有看不见的浪涛翻涌，像是窃喜。 　　就算是流浪犬，也是时雨不想离开的流浪犬，不好么？ 　　叶清翎温柔地加快手指的动作，点了点头：“嗯，染染，姐姐，我不走，我会永远陪着你。” 　　时雨仰起精致白皙的下巴，最终长长地“嘤”了一声，软糯地抱紧了她。 　　叶清翎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月光，感觉空洞的心被填|满了。 　　尽管知道时雨现在醉了，但叶清翎还是被她软绵、温柔的模样所蛊惑，甘愿沉沦。 　　安静几秒后，她叶清翎转过头来，一点点往下，几乎缩在时雨怀中，脑袋在她脖颈边轻蹭。 　　“染染，我喜欢你。”叶清翎软软地，重复了无数遍刚才说过的表白。 　　“那么染染……你呢？”叶清翎低声地，得寸进尺地，试探地问，“你喜欢我么？” 　　叶清翎问完，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房间外短暂的蝉鸣。 　　时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叶清翎听见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就这样怀抱着她，进入了梦乡。 　　叶清翎轻轻叹口气，无声地安慰自己，算了，已经够了，不要强求太多……至少现在，她的心底已经能够感觉到甜。她闭上眼，安静地随着时雨的呼吸声入眠。 　　良久。 　　夜色中，时雨忽然睁开双眼，眸中满是迷茫，她低声呢喃道：“什么……是喜欢？” 　　熟睡的叶清翎没有听见。 第16章 笼鸟 　　叶清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是被嗓子的灼痛感刺醒的。 　　“嗷……”叶清翎本能地低吟一声，果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哑，她好像有点感冒了。 　　时雨还缩在她的怀中，难得没有比她先醒来。 　　窗外浅淡的晨光洒在时雨脸上，显得她皮肤愈加白皙，就连睡梦中的神色，也透着丝冷冽。 　　叶清翎苦笑着想，时雨她是不是一觉醒来，就把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忘了呢？ 　　忘了也好，至少不会再因为羞耻而生气，把气撒在她身上。 　　叶清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缩回手臂，动作幅度很小，睡梦中的时雨却还是忽然皱紧眉头，一下子抱紧了她的手臂，喉咙中也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 　　“嗯……” 　　声音软绵绵的，很可爱。 　　叶清翎不动了，忍着嗓子的干疼，温柔守着时雨，看着她漂亮精致的脸颊发呆。 　　直到手臂被抱得失去知觉，开始一阵阵地微疼，一旁的闹钟终于响了起来。 　　时雨被惊醒，倏地睁开眼，眸中像昨晚一样满是水雾，眉头痛苦地蹙起。叶清翎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帮她抚平眉间轻微的褶皱，手指却被时雨不客气地拍开。 　　“你怎么在这儿？”时雨几乎是呵斥道，同时，她放开叶清翎的手臂。 　　“姐姐，昨晚你喝醉了。”叶清翎埋头，点到即止。 　　时雨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环顾四周，看清几乎算得上一片狼藉的床单后，脸色终于缓和几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叶清翎离开。 　　果然，一清醒过来，昨晚那个软糯温柔的时雨，就不复存在。 　　叶清翎听话地转身离开，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咀嚼昨晚那一丢丢的甜。 　　…… 　　叶清翎本想到了公司再吃感冒药，没想到一早时雨就要开会。时雨一个眼神瞥过来，叶清翎就放下接水的杯子，带上资料和平板跟了上去。 　　小季一看到叶清翎，就咧出一个尴尬的笑，随即心虚地转开目光。 　　叶清翎挑了挑眉，没有搭理她。 　　会议期间，时雨反常地没再看小季，反而将所有的工作都交给叶清翎。叶清翎脑袋本来就昏沉，又不敢放松下来，注意力始终高度集中，只要时雨一提出要求，就立刻配合。 　　会议过后，时雨又直接跃过小季，把一堆工作交给了叶清翎。 　　叶清翎一整天忙得昏了头，她甚至怀疑，时雨是不是想起了昨晚的那些事儿，觉得羞耻生气，所以故意针对她。 　　晚上九点，别的员工陆续下班，叶清翎昏沉地趴在工位上，终于有空拿出感冒药。她累得不想再动，懒得去接热水，直接就着冷水吞了下去。 　　吃过药，叶清翎脑袋更晕了些，她一边工作，一边望着窗外繁重夜色和彩灯闪烁，眼底的困意越来越浓。 　　叶清翎就快要倒在桌子上睡着时，脑袋忽然被重重地敲了敲。 　　时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低头看表：“叶清翎，还有一个半小时下班。” 　　“姐姐，我困……”叶清翎忍着喉咙的灼|痛，抬头道。 　　“我还没觉得困呢，你才多大，这点儿工作都受不了？”时雨不悦地轻哼一声，完全没注意到叶清翎桌上放的感冒药包装。 　　忙碌工作了一天，时雨脸上也满是烦躁，这时候的她，没心情去听叶清翎辩解什么。 　　“乖，认真干完今天的活儿，就下班。”时雨声音温柔，手指却一点不客气地掐住叶清翎下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时雨放开手后，叶清翎下巴上留下两个微红的痕迹。 　　叶清翎看着时雨远去的背影，脑袋终于清醒一些，等时雨进了总裁办公室，她一下扶住办公桌埋头猛地咳嗽，喉咙里火烧似的疼。 　　“咳咳……” 　　今天一天，叶清翎都没咳嗽过，突然咳起来，几乎疼到肺里。 　　好不容易咳完了，叶清翎再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努力遏制住想要倒头就睡的欲|望，埋头继续工作。 　　十点半，时雨的下班时间，她却没从办公室里出来。 　　叶清翎下意识起身想要去看看，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时雨微信发了个文件包过来，随即是一条微信：【文件内容，整理好发给我。】 　　叶清翎咬咬牙：【好。】 　　十一点半，终于下班。 　　时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淡淡瞥向叶清翎：“知道今天为什么下班这么晚？” 　　不等叶清翎回答，她便不悦地拍拍手，动作矜贵优雅，语气中却满是嫌恶：“叶清翎，因为你工作效率连小季一半都没到，你要是能力稍稍强一些，今天早可以休息了。” 　　小季本身专业对口，又在时雨身边工作多年，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叶清翎大学学的是音乐，对公司管理一无所知，更何况她才进公司一周，再怎么也不可能抵得过小季。 　　时雨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对叶清翎有半分谅解，反而发泄似的，将今天一天的烦闷，尽数倾泻在叶清翎身上。 　　“……对不起。”叶清翎缓步跟在她身后，心里漫上无边的挫败感，声音有些哑，“我会努力的，姐姐。” 　　…… 　　又一个清晨。 　　七点四十，时雨埋头看了眼表，再望向三楼走廊的方向，叶清翎迟迟没有起床。眼见时雨表情越来越黑，柳姨很有眼力见地往电梯那儿走：“时小姐，您等等，我去叫翎小姐起床。” 　　“嗯。”时雨点头，却又很快摇头，站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她。” 　　时雨咬字很重，可见她心情有多糟糕。 　　时雨到了三楼，走廊上仍然一片寂静，叶清翎没有丝毫起床的迹象。 　　时雨黑着脸走到叶清翎门前，没有敲门，直接将门推开。明明柳姨每天都在打扫，房间里却乱得厉害，叶清翎昨天换下的衣服随手扔了一地，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垃圾，床上被子也是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叶清翎昨晚怎么搞的。 　　房间里开着空调，但温度并不算太低，叶清翎却裹在被窝中间，脸颊泛着一层绯红。 　　“叶清翎。”时雨重重喊了一声，叶清翎不但没有睁眼，反而本能地蜷缩起身子，整个人都躲进了被窝里。 　　时雨：“……” 　　她直接把手伸进被子里，触到叶清翎的脸颊，手掌感觉到一阵微烫的温度。 　　热成这样，还往被窝里躲？ 　　时雨正要掀被子，房门却又被推开一些，外婆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染染，我来叫小翎起床，你不是要工作了吗？快去吧别耽搁了。还有你呀，和小翎置什么气，她比你小，你该让着她护着她才对啊。” 　　“外婆……”时雨心里就算再生气，却也怎么都不能对外婆发泄，叹口气，最后妥协地转身，“那我先走了。” 　　没想到刚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外婆的惊呼：“哎哟！小翎她发烧了！染染你没注意到吗？” 　　发烧？ 　　时雨一怔，停下脚步，刚好踩在昨晚叶清翎随手扔掉的垃圾上，她这时才看到，这“垃圾”是一款感冒药的包装盒。 第17章 笼鸟 　　听到外婆焦急的声音，时雨才反应过来，刚才叶清翎体温那么高，是因为生病发烧了。她刚才还以为，是因为叶清翎自己作死，明明不冷，却一个劲儿往被窝里钻。 　　而地上的感冒药包装…… 　　叶清翎昨天感冒了？ 　　时雨后知后觉想起来，从昨天早上开始，叶清翎的声音就有些哑。 　　所以昨天叶清翎工作得那么慢，是因为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而自己偏偏还为了发泄情绪，让她加班到了半夜，以至于一早醒来就发烧了。 　　时雨茫然地站在原地。 　　“叶小姐发烧了？”听到外婆的声音，柳姨也匆忙从外边冲进来，焦急地坐到床边摸她额头，又转身往外边冲，“唐婆婆，您在屋里等着，我去拿退烧药。” 　　外婆也一边急促地叹气，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摸叶清翎额头，每摸一下，脸色就更急一些。 　　时雨看着外婆和柳姨因为叶清翎忙内忙外、急得不行，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酸楚的无措感。 　　她从小对情绪就不敏锐，尤其是亲眼看见母亲被父亲害死，又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后，她觉得自己早已死了。 　　叶清翎对时雨来说，大概就是一只随手捡回家里，用来消遣取乐的宠物犬。虽然只有在叶清翎那里，或者说，只有和叶清翎做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活着的实感。 　　但这种“活着”的感觉对她来说，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 　　只有宠物犬依赖主人，哪儿有主人依赖宠物犬的？ 　　然而此时此刻，时雨心里却只觉得无措。 　　如果她昨晚注意到了叶清翎的感冒，叶清翎今早是不是就不会发烧？ 　　心里有个触及不到的地方，被万千绵绵密密的小针扎了似的，疼得厉害，可是又找不出究竟是哪儿疼。 　　甚至，让她有些想哭。 　　…… 　　算了，没有如果，别再去想了。 　　时雨最终缓慢地摇摇头，表情恢复漠然，她走到阳台上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又回来破天荒地握住外婆的手，安抚道：“外婆，我叫了医生，她很快就来，您不要太担心了。” 　　叶清翎在这时迷迷糊糊地虚开双眼，看见时雨的侧脸，喉咙本能地动了动：“……” 　　她想喊“染染”，可是喉咙却疼得厉害，一时发出不声。 　　时雨没有看她一眼，很快就转身离开。 　　外婆看着时雨逐渐远去、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的背影，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枯瘦而又温暖的手指握紧了叶清翎的手。 　　…… 　　叶清翎清醒过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窗帘是半拉开的，有阳光从小阳台上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 　　她撑着起身，揉揉眼睛，房间里空无一人，房门是开着的，外边飘来饭菜的香味，应该是柳姨正在做饭，很快就出锅了。 　　叶清翎脑海中一点点回想起，今早模糊的记忆片段。 　　八点左右她好像醒过一次，当时她听见时雨的声音，明明身体难受得厉害，却还是竭尽全力睁开眼，想要努力牵住时雨的手。 　　生病的人类脆弱得就像是幼崽一样，想要蜷缩在喜欢的人怀里撒娇，想要软糯地哭着引她来安慰自己。如果她不为所动的话，不仅身体难受，心也是会痛的。 　　可是时雨只是在和外婆说话，甚至没有看叶清翎一眼。 　　最后是外婆牵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 　　后来柳姨也进来了，给她贴上退烧贴，絮絮叨叨、却又特别温柔地说个不停，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那么难受。 　　再然后医生来了，给她检查了体温，喂了退烧药，她再次昏睡过去，一觉睡到现在。 　　叶清翎伸个懒腰，发现身体已经舒适很多，只有喉咙还有一丢丢烧灼感。 　　她转身面对小阳台，正好，看见有一只鸟儿划过，惊得周遭树枝微微颤动。 　　叶清翎不自觉下了床，走到小阳台的门前，抬头看见那只鸟儿越飞越高，直到消失在看不见的云端。 　　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叶清翎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回头，不顾身体的虚弱，蹦上床打开手机，但看见是谁给她发消息后，她眼中的光立刻黯了下去。 　　特助张依：【小叶，听时总说你病了？在家好好养病，这几天不用来公司了哦。】 　　也对，时雨亲眼看着她生病发烧，都走得那么无情，又怎么会发消息关心她？ 　　叶清翎回了张依消息后，继续往下翻，下意识点进了合唱企划的微信群中——她接下这个企划时，发起人就顺手把她拉进群里。 　　虽然只是大家私下的合唱企划，离规定的交稿时间还早，也没有硬性规定必须要交。但群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将录音发上来了。 　　叶清翎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趴在栏杆边，点开其中一人的录音。 　　悠扬欢快的歌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叶清翎忍不住跟着打拍子，唇角也微微勾起，清浅地笑。 　　“咳……”喉咙却在这时，烧灼地痛起来。 　　叶清翎咳嗽过后，笑容浅了些，变得有些苦。 　　她感觉发烧时，身体的痛就像是凤凰浴火重生般，被烈焰灼烤时那样炽烈的痛。可是她不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她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别说自由掌控自己的人生了，她连唱一首喜欢的歌，都没有时间。 　　也没有唱的权力。 　　“小翎，在听歌呢？”外婆和蔼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 　　叶清翎愣了一瞬，关上手机，迅速调整好表情，回头向外婆笑：“嗯，我挺喜欢这首歌的。” 　　“既然喜欢唱歌，”外婆笑呵呵地走出来，站在她旁边，伸手帮她理头发的同时，温声问，“为什么不去当歌手呢？到时候小翎你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多好啊。” 第18章 笼鸟 　　“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叶清翎只愣了一瞬，随即立刻抿出一个甜甜的笑，“外婆，姐姐养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毕业了，终于可以报答她了。能在姐姐身边，照顾她，帮她，我觉得很开心。” 　　“小翎你啊……”外婆笑着摇摇头，“染染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性子，的确需要人照顾，可哪儿有人照顾着照顾着，反而把自己弄病了的？平时你声音那么好听，百灵鸟似的，现在哑着嗓子，外婆听着就觉得难受。” 　　说到后面，外婆的声音倏地哽咽起来。 　　叶清翎的笑一下子凝固，像是有什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厉害，鼻尖也跟着变得酸涩。 　　“外婆，我……” 　　叶清翎刚开口，外婆就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重重叹了口气：“小翎，你给外婆说实话，为什么不去唱歌？是染染让你去公司的吧？” 　　“外婆刚才都看到了，你刚才一边听着歌，明明病了都还要跟着打拍子。你从高中开始学音乐，大学又接着学了四年，你那么喜欢的，如果不是染染她对你说了什么混账话，你又怎么会想要放弃呢？” 　　叶清翎低下头，想说的话哽在心头，说不出来。 　　她看着外婆的手指，枯瘦如柴的手指紧紧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温柔地安抚着。 　　沉默良久，叶清翎克制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哽咽：“没有，外婆，我是自愿……是我自己要去姐姐那儿，陪着她、照顾她的。” 　　“外婆，我喜欢唱歌。可是我更喜欢姐姐。”她轻声道，“还有，喜欢外婆您。” 　　说着，叶清翎撒娇似的，轻轻拉了拉外婆的手臂。 　　“你啊，尽会说好话。”惹得外婆无奈又温和地轻笑。 　　外婆缓声道：“傻孩子，外婆知道你喜欢染染，染染她也喜欢你，外婆早盼着你们结婚呐。可是这些年你和染染的一举一动，外婆都看在眼里的。外婆知道，染染她对不起你，哪儿有她这样对在乎的人的？外婆看着你这样，都觉得心疼。” 　　叶清翎怔了片刻，外婆说……时雨喜欢她？在乎她？ 　　昨晚她趁着时雨醉酒时问，都没有得到回答，时雨又真的会喜欢她吗？最多，不过是对宠物犬的喜爱罢了。 　　如果时雨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连她生病都没发觉，对她毫不关心，也丝毫不尊重她的梦想和喜好？ 　　然而听着外婆温和的声音，叶清翎又下意识地感觉心安。 　　“要不是染染那孩子软硬不吃，脾气倔得跟牛一样，外婆都想去狠狠打她骂她一顿。” 　　叶清翎几乎是下意识轻扯外婆手臂，晃了晃，撒娇道：“别……” 　　外婆失笑：“你这才生病呢，就知道给染染说话了？” 　　叶清翎埋头，吐了吐舌头。 　　外婆牵紧了她的手，继续道：“小翎，你喜欢染染是一回事，可你总归要过好自己的人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因为染染，就放弃了做自己。” 　　“小翎，你要知道，喜欢染染，和喜欢你自己——喜欢音乐、或是喜欢别的什么，都是不冲突的。不过我这个老古董说什么，都不作数，最终还是要看你和染染。” 　　叶清翎垂眸思考，认真点头。 　　外婆的话，好像点醒了她什么，思绪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 　　但一时间，叶清翎的脑子里仍有些乱糟糟的理不清，她需要好好想想。 　　她思索道：“外婆，我会认真想想的。” 　　外婆温和笑着点头：“好好好，好孩子，那你自个儿在阳台上吹吹风，外婆就先回去休息会儿，待会儿午饭做好了，柳姨会来喊你的。” 　　叶清翎抬头，望着无边的湛蓝天空发呆，时不时有一两只小鸟划过空境，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又叽叽喳喳地很快消失。 　　她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坐在大山上，仰望无边的天空。 　　山里的天比城里明亮很多，白云随着风儿飘啊飘，各种鸟儿一边唱一边从上面飞过，可以看一整天。 　　那时的小叶清翎，就常常止不住地想，那些鸟儿都会飞去什么地方？会到城里去吗？城里——山间学校的老师每天都会提到的广阔天地，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逃进了城里，就不用再被奶奶和爸爸追着打骂？不会再被逼着做繁重的农活？是不是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读书，可以肆意地唱歌，不再因此被奶奶嘲骂说“死丫头”？ 　　是不是逃进了城里，就自由了？ 　　后来，十六岁那年，无意间听到奶奶和父亲想把自己卖到邻村一家男人家里换彩礼的时候，叶清翎毫不犹豫地逃了。 　　可是…… 　　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尤其是毕业后的这一周，她蓦地发现，她从来没有自由过。 　　叶清翎想要的一直是鸟儿一般，无边的自由。而不是从一个笼子，飞到另一个笼子里。 　　再回想起外婆的话，叶清翎靠着阳台栏杆，忽的吐出一大口浊气。 　　或许……外婆说得对，叶清翎喜欢时雨，发誓要追随时雨一世，如飞蛾扑火。却又和她喜欢音乐，想要追求自由，是不冲突的。 　　再者，尽管心里还有很多疑虑，但叶清翎愿意相信外婆的话，相信时雨是喜欢、在乎自己的。 　　叶清翎再次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鸟儿，这回，眼神清明了许多。 　　她决定和时雨好好聊聊。 第19章 笼鸟 　　接近正午。 　　研讨会眼看就要结束了，时雨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她看一眼来电显示，神色冷冽地拿起手机。 　　“散会。”时雨起身，接通电话后大步走向会议室外，气场恐怖。 　　剩下一群员工在会议室里瑟瑟发抖，你看我我看你，气都不敢喘一下。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时总一大早就冷着张脸——虽然她平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今天尤其冷，谁被她多看一眼，都感觉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似的。 　　时雨心情不好，就导致整个公司一上午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的，生怕哪儿惹到她了。 　　时雨离开会议室好几分钟后，里面几个鹌鹑似的员工终于缓慢地起身，散会的散会，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 　　员工A低声用气音问：“你们说，时总她今天怎么了？公司最近业绩挺好的呀……” 　　员工B弱弱道：“我听说，那个新来的小叶秘书没来上班，请了病假。” 　　听到这句话的员工们：“！！！” 　　现在公司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上周时雨的助理团中，突然空降一个小秘书。那位叶小秘书才进公司，就随时被时雨带在身边，场场重要会议都没落下。 　　还有知情人说，叶小秘书是时总养大的，以前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常常来公司晃悠。 　　至于叶小秘书是时总的远房亲戚，亦或是别的什么关系，大家就不知道了。 　　不过现在，知道时总是因为叶小秘书生病才心情不好后，员工们确定了一点：不管叶小秘书和时总是什么关系，她在时总心里的地位一定不一般！ 　　…… 　　时雨站在无人的走廊上，看着落地窗下面人流攒动，淡漠的眸子深处，翻涌着看不见的烦躁情绪。 　　她接通电话，尽量让声音柔和下来：“喂，外婆？” 　　“染染啊，你今天上午过得怎么样，还在忙吗？”外婆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时雨沉默片刻，轻声道：“已经忙完了，我吃个午饭就休息。” 　　时雨刚接手公司时，外婆也常常打电话关心她、安慰她，但随着她工作越来越忙，外婆也察觉到自己打电话过来，对她而言反而是负担，就不再打了。 　　今天外婆突然又打电话过来，显然是因为…… 　　叶清翎。 　　时雨垂眸，眼底的烦闷更深了一些，她想要出声问外婆，阿翎怎么样了，却又问不出口。 　　是她导致叶清翎发烧的。 　　她觉得好烦。 　　此时的时雨还并不知道，她心里被针扎似的那种刺痛感，名为内疚。她只是本能地用烦闷和怒火，盖住心底绵绵密密的疼。 　　“忙完了就好，染染，你工作累，中午一定要多吃点。” 　　时雨没有主动问，还好，外婆和蔼地笑着，主动说道：“今天我们家里柳姨熬了粥，可香了，只是小翎她病了，没法吃太油腻了，粥里就没加什么，显得有些清淡。” 　　时雨淡淡点头：“……嗯。” 　　外婆继续道：“染染，你不是喜欢柳姨做的海鲜粥吗？等小翎病好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吃。” 　　“好。”时雨低声道。 　　外婆轻笑着摇摇头：“染染啊，小翎都病了，你这个女朋友不关心关心她吗？” 　　“我……”时雨下意识想说，她已经叫过家庭医生了。 　　她不会关心人，更不觉得有什么关心叶清翎的必要。叫了医生，不就够了吗？叶清翎是她捡到了野犬，又不是娇贵的温室花朵，用得着她去关心，去呵护？ 　　然而话一出口，时雨就意识到外婆说了些什么。 　　她眉头倏地皱起，下意识后退一步，离落地窗远了些。 　　“外婆你说什么呢？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怎么不是了？你上回可答应了外婆，要尽快带小翎去结婚的。”电话那头，外婆激动地扶了扶眼镜框。 　　时雨：“……” 　　她捏了捏微微作痛的眉心，声音放缓：“外婆，结婚是一回事，谈女朋友是另一回事。” 　　对时雨来说，她和叶清翎结婚是必然的，她的所有财产，也都留给了叶清翎。但她认为，这并不代表叶清翎是她的女朋友，或者说，未来的妻子。 　　她只是想对随手捡回来的小生命负责而已。 　　至于喜欢…… 　　她连自己都不喜欢，还会喜欢叶清翎？ 　　可是一向温和的外婆却急了，大声道：“染染你这孩子，我说是一回事，那就是一回事！” 　　“嗯。”时雨不想和外婆争辩，不耐地点点头。 　　那边外婆轻叹口气，换个话题：“染染，外婆知道你倔，就不和你争了。但是唯独有一点，外婆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外婆您说。”时雨有些走神。 　　“你要对小翎那孩子好，不要辜负了她。”外婆缓缓道。 　　时雨没有说话，唇角却嘲弄地勾起。 　　辜负？ 　　她对叶清翎已经够负责了，何谈辜负？更何况叶清翎睡了她那么多次，得了便宜还卖乖，要辜负也只有叶清翎辜负她的份儿。 　　外婆继续温声道：“染染，你好好想想，小翎她把一切都交给了你，你这一周怎么对她的？如果不是外婆我发现了，你连她发烧生病了都不知道。” 　　听到“发烧”两个字，时雨一下子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盯着窗外风景，心底的躁意越来越沉，仿佛随时可能翻涌而出。 　　之后外婆说什么，她都没有太听得进去。 　　心底烦躁得要命。 　　只勉强记得零星几句，外婆让她稍微关心叶清翎一些，不要太逼着叶清翎，好好照顾叶清翎…… 　　最后，外婆又说：“小翎她生日好像快到了，外婆年龄大了，有些记不清楚具体是哪天，染染你可别忘了啊。” 　　时雨不断温声点头，挂掉电话后，不耐地长叹一口气。 　　“叶清翎……” 　　“麻烦。” 　　时雨低声“啧”了一下，只是一瞬间，表情再度恢复淡漠，转身走回办公室。 　　张依早已准备好饭菜，等在那儿了。时雨烦躁地揉揉眉心：“新来的秘书面试过了吗？” 　　“过了，您要亲自再面一次吗？”张依温声问。 　　“不用。”时雨冷漠道，“既然招到人了，差不多该让小季收拾东西滚回家。” 　　小季欺负了她的人，还敢继续在公司里待下去？ 　　啧。 　　“好的，时总。” 　　…… 　　中午喝完粥、吃过药，叶清翎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叶清翎大脑还是一片模糊，接通后含糊地“喂”了一声，没想到，电话那头竟传来一道清冷，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叶清翎。” 　　时雨咬字很重，声音中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在家休息一天了，身体好些了吗？” 　　叶清翎先是呆愣地眨眨眼，头上乱糟糟的呆毛被空调吹得一飘一飘的，随即眼睛倏地明亮起来，重重点头：“嗯——！” 　　外婆说得没错，时雨是关心她的，甚至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结果因为太激动，叶清翎一时没控制住，喉咙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咳咳……” 　　肺一下子疼得厉害。 　　时雨那边是均匀、浅淡的呼吸声。 　　叶清翎终于咳完了，有些傻傻地对着手机笑。 　　“叶清翎，记得吃药。”时雨严厉道，“家里有止咳糖浆。” 　　“好，谢谢姐姐。”叶清翎眼睛眯起。 　　时雨从来没关心过她什么，第一次关心她，难免显得生涩僵硬。 　　叶清翎却从中尝到了，一丝不经意的甜。 　　叶清翎拉开窗帘，立刻有大把的暖阳洒进来，她大咧咧躺在床上，想一边听时雨说话，一边舒服地晒太阳。 　　可是时雨说完这句话，电话那边就没了声，两边都是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叶清翎忍不住，轻声地问：“姐姐，你特意打电话过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时雨：“……” 　　明明电话那头安静无声，叶清翎却仿佛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很快，时雨淡声道：“叶清翎，照顾好自己，别再让外婆担心了。” 　　叶清翎点头，甜甜道：“好的，姐姐。” 　　或许是心里被甜味占满的原因，叶清翎一时没有注意到，时雨只说了“不要让外婆担心”，却没有提到她自己。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时雨听着叶清翎软绵的声音，一直积蓄在眼底的烦闷，终于消减几分。 　　“姐姐，你现在有空吗？”趁着现在她们气氛还不错，叶清翎紧张地舔了舔唇，试探着道，“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聊聊，可以吗？” 　　“什么事？”时雨感觉到叶清翎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不自觉蹙了蹙眉头。 　　“姐姐，我想……” 　　“辞职”两个字还没从嘴中说出，时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键盘敲击的清脆声音。 　　“我要开个会。”随即是时雨急促又淡漠的声音，“你想要说什么事，微信上发给我，我晚上回复你。” 　　电话倏地挂断了。 　　叶清翎错愕地眨了眨眼，她坐起身，发现刚才还洒在身上的暖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惨淡的夕阳。她愣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傍晚了。 　　好像突然之间，心里的那一点点甜，也一下子消失了。 　　叶清翎坐在原地愣了愣，很快又恢复元气，她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斟酌着打下几行字： 　　【姐姐，我想要辞职，我想要试一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第20章 笼鸟 　　摁下发送键的时候，叶清翎紧张到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了，但真正看到这条消息发送出去，心里又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放松地瘫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好像甩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呼……” 　　叶清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元气满满地从床上跳起来，准备迎接新的人生！ 　　晚上，叶清翎陪外婆看完电视，再回到房间里，第一时间蹦向手机，点开锁屏。 　　期待的目光却逐渐消失，叶清翎闷闷地叹口气，时雨没有回她消息。 　　叶清翎乖乖地等到了十一点左右，按理说，正常情况下，时雨这个时间点已经下班回家了，然而叶清翎不仅迟迟没收到她的回复，也没有听见她回家的声音。 　　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叶清翎忽的紧张起来，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又逐渐放松下来。 　　不可能的，保镖随时都跟着时雨在，公司那边治安也很好，不可能出什么事的。 　　可是就算这样想，叶清翎还是感觉，心里像是被万千只蚂蚁爬过似的，痒得厉害，甚至急促地想要立刻去公司看看。 　　叶清翎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试探地点开特助张依的朋友圈。 　　半小时前，张依正好发了一张照片，是夜色下的机场，配字：【出差，加班，黑眼圈.jpg】 　　原来是出差去了，算算时间，现在她们应该在飞机上。 　　叶清翎彻底松了口气。 　　应该是时雨今天太忙，所以才忘了回她消息。一想到时雨在百忙之中，还记得打电话关心自己，叶清翎又忍不住地觉着暗戳戳的有点甜。 　　她给时雨发了一句“晚安，好梦”，便倒头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连睡着后的嘴角都是微微翘起的。 　　…… 　　时雨出差整整五天还没有回来，叶清翎也就在家里休息了五天。 　　直到现在，时雨还没有回过叶清翎消息，但她一个人蹲在家里，陪着外婆说话，每天通过张依的朋友圈了解时雨的行程，渐渐也就习惯了。 　　日子过得闲适，而又欢快。 　　第五天，叶清翎的嗓子也完全恢复了，她看着合唱企划群里成员们的消息，终于忍不住打车回自己的小家。 　　一下车，叶清翎就迫不及待奔向电梯，开门，迅速跑进录音室中，痛痛快快地唱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叶清翎的状态很好，其实第一遍她就觉得就很满意了。然而太久没唱过歌，她实在控制不住嗓子的痒，就想要多唱几遍。 　　唱完歌，叶清翎回到客厅里，仰头咕哝咕哝的一杯水下肚，舒适地伸个懒腰：“唔，爽——” 　　有汗滴沿着她白皙的天鹅颈滑落。 　　叶清翎又洗了个澡，才打开电脑将录音文件发到群里。 　　她正准备躺上床，再小憩一会儿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时雨的铃声。 　　清醒时的叶清翎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接通，声音甜丝丝的：“姐姐，你出差回来啦？” 　　是时雨终于出差回家，却发现她没在家里，所以打电话过来问吗？ 　　叶清翎心脏一阵怦然，舌尖蔓开一丝甜。 　　“嗯。”时雨的声音有点哑，能听出明显的疲惫，以及极力压抑着的不耐，“我在公司。” 　　叶清翎怔了怔，刚要低声问“要不要回家好好休息”，时雨那边就开口问：“叶清翎，你病好了吗？” 　　叶清翎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好啦。” 　　时雨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叶清翎，帮我拿个文件到公司来，在我房间上锁的柜子里，那个黑色的U盘，钥匙在画室里。” 　　时雨语速很快，显然十分急促：“半小时内把文件送到公司，文件很重要，不要经别人的手，快点。” 　　“我不……”在家。 　　后面两字还没说出声，电话就突然被挂断了。 　　刚才时雨注意力全在那份重要文件上，就算是关心叶清翎病好没有，也只是因为那份文件。 　　叶清翎淡淡地呼出一口气，眨眨眼，迅速换衣服下床打车回家。 　　她知道公司对时雨的重要性，也能理解时雨想要尽快拿到文件急促的心情。 　　至于她自己……虽然心底仍然忍不住地有些失落，但这种失落的小情绪，还是先放一放吧。 　　从叶清翎自己的小家打车到时家，就需要半小时左右，再到公司，又得二十分钟。更何况现在就快要到下午五点了，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在路上堵得不行。 　　轿车好不容易开过高架，叶清翎立刻下车，换成共享单车。 　　到家，还没来得及和外婆打招呼，就奔向四楼找钥匙拿U盘。再从时家到公司，也是骑的自行车。终于赶到公司时，叶清翎脖颈上满是汗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立刻奔向顶层时雨的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用电梯的人很多，挤得不行，叶清翎只看了那边一眼，就咬牙直接往楼梯跑过去。 　　“砰”一声。 　　叶清翎推开门，大口喘出一口气：“……姐姐。” 　　时雨正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断地在键盘上飞舞，侧脸就透着藏不住的冷冽。听见叶清翎的声音，她起身看过去，手指握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明显，脸色也是青黑的：“叶清翎，你迟了四十分钟。” 　　时雨几乎一字一字道。 　　“对不起，姐姐，我……”叶清翎咬牙，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不在家。 　　这种时候，说得越多，只会让时雨越生气。 　　时雨一步步走过来，伸手：“U盘。” 　　叶清翎立刻递出U盘，刚才上楼的时候她就将它攥在手里，现在上边沾满了她的汗水。 　　时雨接过U盘，没有再看她一眼，快步走出去。 　　办公室门“砰”一声巨响，关上了。 　　四周寂静无声。 　　叶清翎一人留在办公室里，这时候才扶着墙，微微弯下腰，痛苦地大口呼吸着，肺部、小腹、心口……全身上下都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疼得厉害。 　　…… 　　叶清翎缓了好一会儿，身体的疼终于缓缓褪下去。 　　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叶清翎看过去：“进来？” 　　特助张依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看见叶清翎，有些吃惊地“哎呀”一声，笑眯眯地问：“小叶秘书，病好啦？” 　　“嗯。”叶清翎点点头。 　　“刚才时总不是去开会了吗？小叶秘书怎么不跟着去。”张依有些惊讶地问，“我看见王秘书都去了。” 　　“我……” 　　叶清翎下意识委屈地想说，她惹时雨生气了，但很快控制住情绪，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反而迷惑地眨眨眼，对张依笑了笑：“王秘书……？小季秘书她呢？” 　　“嗐，小叶秘书你不知道吗？小季秘书她被时总开除了。”张依笑眯眯道，“小季她工作能力虽然强，但她是什么样的人，对同事怎么样，时总都是看在眼里的。” 　　张依说完，就笑着离开了办公室。 　　叶清翎一人留在办公室里，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又缓缓舒展开。 　　张依最后那句话，明显在暗示她什么。 　　时雨亲口说过，小季工作能力很强，又在公司里工作了接近两年，对时雨的工作节奏十分熟悉。如果解雇了小季，重新雇一个新秘书，又得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对时雨来说得不偿失。 　　论工作能力，时雨怎么都不会开了她。至于小季是什么样的为人、对同事的态度如何，以时雨冷淡的性格，只要不影响到公司，她都不会去在意。 　　叶清翎舔了舔唇，心里冒出一个猜想，同时感觉有点隐秘的甜。 　　所以是因为……时雨知道小季针对过她，这是在帮她出头？ 　　叶清翎指尖雀跃地、偷偷地、轻轻地在办公桌面上敲出一首小曲儿。 第21章 笼鸟 　　叶清翎在办公室里等了接近一个小时，傍晚，晚霞洒满整个海城时，时雨终于推门而入。 　　或许是会议进行得还算顺畅的原因，时雨脸色看起来比刚才缓和一些，但看向叶清翎的眼神，仍然冷得可怕。 　　时雨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叶清翎就乖顺地坐到她面前，仰起头看着时雨，撒娇般软软道：“姐姐，我错了，对不起。刚才我不在家里，所以才那么慢。” 　　“不在家？”时雨挑了挑眉，纤长的手指勾起叶清翎的下巴，缓声问，“那是野到谁家去了？” 　　“我才出差五天，你就连家都不回了？” 　　时雨轻慢地呵出一口气：“嗯？” 　　“没有……”叶清翎声音软到了骨子里，眼神也是楚楚可怜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攻击力，尽是在示弱。 　　叶清翎从来就不是软糯的人，但这些年在时雨面前，她却一次次地示弱、撒娇，收起一身桀骜，藏起尖利的爪牙，翻出毛茸茸的柔软肚皮，把最温驯的一面给她看。 　　时雨眼中的她，向来是这么软糯的。 　　可是也只有时雨眼中的她，才是这样。 　　“姐姐，我只是回自己的小家那边，唱了会儿歌……”叶清翎一边说，一边弱弱拉住时雨的衣摆，轻轻晃了晃，“我错了。” 　　时雨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终究还是越来越软。 　　“算了。”时雨看了眼表，“还有三小时下班，去工作吧。” 　　叶清翎抿了抿唇，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软软道：“姐姐，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刚才时雨从会议室回来后，脸色缓和不少，又没有第一时间看笔记本、看手机，所以叶清翎推测，她现在应该不忙的。 　　果然，时雨轻轻挑眉：“什么话？” 　　“就是，我在微信上发给你的……”叶清翎直视时雨的眼睛，一字一字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辞职。” 　　时雨没有像叶清翎想象中那样黑了脸，反而轻鄙地一笑：“辞职？” 　　几天前，时雨看到那条微信时，的确感觉愤怒又烦躁，如果不是当时叶清翎还病着，而外婆也刚刚嘱咐她对叶清翎好一些，她都想立刻打电话回去狠狠骂她一顿。 　　小白眼狼。 　　但很快，时雨又将那条微信抛之脑后。 　　叶清翎辞职离了她，还能去哪儿？叶清翎是依附着她而活的，离了她，她什么也不是。说要辞职，也不过是因为生病委屈，一时冲动罢了。 　　当时的时雨想着，等自己出差回来，在工作上稍稍对叶清翎好一些，给颗甜枣，叶清翎也就自然地把辞职的事情忘了。 　　然而现在，时雨因为叶清翎的差错，差点错过一个六千万的大单子，都忍下没对叶清翎发太大火。反倒是叶清翎，居然还敢在她面前委屈地说要辞职？ 　　“叶清翎，你不是小孩子了，生病受委屈了就要辞职，幼不幼稚？”时雨轻鄙笑道，眸光寒凉，“小白眼狼，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稍稍让你受了点委屈，就想着辞职走人？” 　　叶清翎错愕地眨了眨眼，她完全没想到，时雨竟然会这样想。 　　“姐姐，我没有觉得受委屈。我想辞职只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这里……”叶清翎的声音一下子有些慌，话中的逻辑也乱了起来，“我不是相关专业毕业的，也不擅长这些工作，姐姐，我也想要、想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喜欢的事？”时雨端起旁边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神色晦暗不明。 　　叶清翎点头，一咬牙：“姐姐，我喜欢音乐，我想要试一试……” 　　时雨的茶盏忽然重重磕在桌面上，茶水漾出来，洒落在桌上、地面上。 　　叶清翎的话一下子被打断了。 　　时雨毫不掩饰眼中轻鄙：“想试一试去上电视，当歌手，闯娱乐圈？” 　　“叶清翎，”时雨不轻不缓地上下拍了拍手，像是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这和那些下三滥的戏子有什么区别？在外面抛头露面，被人评头论足，任人施舍打赏，你就不觉得丢脸？” 　　叶清翎怔住了，澄澈的眼底毫不掩饰地漫出层层叠叠错愕，以及伤心的情绪。 　　尽管叶清翎一直都知道，时雨看不上娱乐圈，以前和时雨提到她在网上唱歌、发视频时，时雨也只是轻鄙笑着，根本没当回事，甚至根本没记住她说的什么。 　　但当时雨真正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些话时，叶清翎还是觉得，心都被撕裂了一样难过。 　　时雨是她最爱的人，唱歌是她最喜欢的事情。 　　可现在，她最爱的人，不但不理解她的喜好，没有半点去了解的想法，甚至将她最喜欢的事物狠狠踩在脚下，碾碎成尘。 　　她怎么能不伤心？ 　　“姐姐，不是这样的。”叶清翎几乎是喃喃道，声音中带着哭腔，脸颊边竟然有泪滴滑落。 　　叶清翎哭了。 　　哭得悄无声息，如果不是眼角开始泛疼，眼前逐渐被水花模糊了视线，呼吸也变得艰涩起来，她甚至自己都没发现。 　　时雨已经很久没看见叶清翎在自己面前哭了。 　　更何况……哭得这么，楚楚可怜。 　　时雨觉得可笑。 　　近三年来，她都没见叶清翎哭过一次，可此时，这小白眼狼居然因为不能当戏子而哭？ 　　时雨心头涌上一阵烦躁的情绪，然而很快，看着叶清翎脸颊边泪水无声滑落，浸湿地毯，看着她眼眶泛红，却始终倔强地咬着唇，仰头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心里的烦闷，逐渐被心疼取代。 　　这是时雨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了心疼。 　　她在因为叶清翎的眼泪而心疼。 　　时雨眼中的鄙夷逐渐散去，她的表情仍然是淡漠的，却温柔地伸出手，抚过叶清翎的脸颊，轻轻擦拭上面的泪水。 　　可这一幕落在叶清翎眼中，却是时雨觉得她可怜罢了，勉强纡尊降贵来安慰她。 　　短短几分钟内，她的心好像被撕裂了一次又一次，到现在，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叶清翎止住眼泪。 　　时雨手指顿了顿，淡漠地收了回去，似是不经意地抚过她的发丝，像安抚，更像是警告：“总之，叶清翎，辞职随便你，但你如果敢去做那些丢人的事儿，从此，家里就当没你这个人。” 　　“好。”叶清翎哑着嗓子，点头。 　　叶清翎起身想要离开，一个没站稳，踉跄一下，时雨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病不是好了么？怎么身子还这么虚弱？”时雨淡声道。 　　如果在刚才的那些对话之前，叶清翎还会以为，时雨在关心她，但现在她只听出质问的感觉。 　　她的身体虽然已经康复了，心却被戳得千疮百孔，走路时身体飘得厉害，就好像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掌控了似的。 　　所以才会不小心摔那么一下。 　　时雨不会明白的。 　　叶清翎撑着桌子，从时雨怀中离开。 　　“说到生病这事儿，”时雨却一下拉住她，又让她坐回软椅上，继续道，“前几天我就想和你说了，你既然感冒了，为什么要强撑着？我又不是不让你请病假，结果你倒好，这么大人了，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第二天烧得醒都醒不来，你让外婆多担心？” 　　叶清翎微弱地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安静地埋头，听着时雨训斥的声音。 　　“外婆把你当亲孙女，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向外婆交代？” 　　外婆、外婆，外婆…… 　　这时，叶清翎回想起自己发烧那一天，时雨给她打来的电话，回想起时雨僵硬、机械地安慰她的语气，一下子心凉如冰山雪水。 　　原来就连关心都是假的。 　　时雨从来没关心过她，更不会喜欢她，勉勉强强的那么几句僵硬的关怀，也不过是为了外婆。 　　好像心痛到连感觉都感觉不到，哭都哭不出来。 　　那么小季呢？ 　　时雨把小季开除，是为什么？ 　　叶清翎自己都没注意到，就喃喃着把这句话问出了声。 　　“叶清翎，你还好意思提小季？”灯光下，时雨眸中笑意潋滟，“以前我怎么教你的？被欺负了，就要狠狠咬回去，可是你呢，被小季明里暗里欺负了，还一声不吭的，你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害臊。” 　　叶清翎埋头：“……” 　　其实小季针对她，她都察觉到了，但她不在意而已。后面听见小季打电话的声音后，她也算欺负回去了，把小季人都给吓傻了。 　　也不知道时雨是怎么得出“被欺负了还不吭声”这个结论的。 　　但叶清翎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声问：“姐姐，可是被欺负的是我，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出头？” 　　她急需一个答案，来证明时雨并非毫不在乎她，并非不关心她，并非不喜欢她。 　　只要这时候的时雨，稍稍显露出一丁点儿的关切，叶清翎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顾一切地攀上去。 第22章 笼鸟 　　时雨没有回答。 　　叶清翎坐在她面前的软椅上，仰头看着她，眼眶还是红的，脸上的泪痕没有消去，黑瞳上也仍然弥漫着一层朦胧水雾，像是随时都可能，再哭出来似的。 　　可怜极了。 　　时雨最终无声长叹一口气，弯下腰，靠她近了些，然后伸手，略微有些不自然地揉揉叶清翎的脑袋，又顺着脸颊边缘的曲线、纤细的脖颈，最后落到肩头上，轻轻拍了拍。 　　这回叶清翎心里确定了，时雨的确是在安慰她。 　　尽管心已经凉了，但那根稻草，她抓住了。 　　“乖。”时雨用气音道，“回去好好工作，以后懂事一点。” 　　叶清翎低头，声音哽咽：“好。” 　　叶清翎脚步虚浮地离开时雨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开始工作前，叶清翎先打开手机看了眼，合唱企划的群里很热闹，今天下午她把音频发过去后，群主居然先用目前收集到的所有音源，做了一小段试听，已经发到视频网站上去了。 　　试听效果很好，现在才发布一个小时，播放已经过二十万了。 　　群里面一片欢呼声，不时有人跳出来发红包，叶清翎苦笑着摇摇头，手指触到“退出群聊”那儿，停留许久，却始终摁不下去。 　　最后叶清翎还是没舍得退群，就当是……一个对以前的留恋好了。 　　黄小轶也在不久前，发了几条消息过来：【清翎，我看见你新参与的合唱企划啦，你的声音还是辣辣辣辣么好听——二十人的大合唱呢，我就只听得见你一个人的歌声】 　　后面是一连串的彩虹屁表情包。 　　末了，黄小轶又发出几个“烟花”表情，配字：【对啦还有，庆祝我们的清翎彻底康复，撒花花！】 　　叶天眉也给她发了消息：【翎姐，感冒这么多天，现在终于好了吧？我们啥时候出去约烤串呗，庆祝咱康复了！】 　　叶清翎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感冒的事儿，但黄小轶有朋友在时雨公司工作，叶天眉也有自己的渠道，在叶清翎发烧当天，他们就知道了这事儿。 　　叶清翎在家休养的这几天，他们时不时就发消息关心她，陪着她聊天。 　　叶清翎看着手机屏幕上，来自好朋友的关怀，冰凉的心一点点温暖起来。然而和时雨的态度对比起来，又难免觉得更加心寒。 　　就像是抱着暖暖的手炉，走在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中，没有终点，永远也等不到春暖花开。怀中手炉再暖，也抵不过漫天风雪。可就算如此，也不得不逼着自己，一步一步，继续走下去。 　　直到——人生的尽头。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到了盛夏七月。 　　“小叶，时总叫你去一下办公室。” 　　叶清翎正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呆时，张依走过来，敲了敲办公桌。 　　“啊，好。”叶清翎回过神来，点头。 　　现在是午休时间，整个顶楼都是安静的，落地窗外阳光洒在地板上，纹路像细腻的柠檬蛋糕。叶清翎揉了揉眉心，有些昏沉地起身。 　　张依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了眼桌上还没关上的笔记本，关怀道：“小叶，午休时间，你还在工作呢？” 　　“嗯……我没有工作经历，只能努力一点。”叶清翎轻轻笑道。 　　“唉，这些天看你中午不睡觉，晚上又陪着时总加班，姐都觉得心疼。你现在年轻，还是要好好养身子，免得像姐这么大了，后悔就来不及了。”张依叹口气。 　　从叶清翎病假回来后，张依就发现，这孩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沉浸在工作中。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朝气和活力。 　　张依隐隐感觉，叶清翎和时雨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她就是一个打工的，来时雨身边不到两年，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清翎点头：“嗯，我会注意的，谢谢张姐。” 　　张依看着叶清翎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 　　“姐姐？” 　　叶清翎走进时雨办公室里，环视一圈，没看见人，也没有听见回答。 　　她怔了怔，小步走向休息间的方向，敲响了门，里面很快传来略带喑哑的熟悉声音：“叶清翎？进来。” 　　叶清翎埋下头，轻轻舔了舔唇。 　　这一个月里，叶清翎逐渐习惯了被困在办公大楼中，每天规律工作，等待时雨一起下班的生活。她习惯了过得浑浑噩噩，忘记其他的一切，只把时雨当做维持生命的那一根稻草。 　　她的心好像死了。 　　但只要跟在时雨身后，仰望她的背影，就足够了。 　　叶清翎和时雨的关系，也因此落入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她们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开会，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除了工作上的交流，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过。 　　叶清翎不主动靠近时雨，时雨更不会来迁就她，更多的是满不在乎。 　　这还是时雨第一次主动唤她，所以叶清翎推门而入时，难免忐忑，甚至有些迟疑。 　　休息室内，时雨半坐在床上，长发散在背后，桃花眼中满是倦怠，她伸手，轻轻朝叶清翎勾了勾手指。 　　叶清翎坐到床边，迟疑道：“姐姐？你叫我来……” 　　声音戛然而止。 　　时雨毫无预兆地凑过来，触到她的唇。 　　时雨接下来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带着几分侵|略感，但舌尖相触的那一刹那，叶清翎脑海中像是有烟花炸开，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唔……”叶清翎眼睛倏地睁大，下意识想要推开时雨，可最终，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搭在了时雨肩膀上。 　　然后紧紧揽住。 　　一个月没有亲密地拥抱过，她明显感觉到，时雨好像又瘦了一些。 　　已经死去的心好像微弱地跳动一下，有些疼。 　　叶清翎最终闭上眼，大脑放空，只是凭着本能去品尝口腔中的那一丝丝甜。 　　…… 　　在时雨的主导下，叶清翎最终溃不成军，撑着后退一些，弯腰微微喘气。 　　但很快，叶清翎还没有缓过来，时雨就勾起她的下巴：“叶清翎，都一个月了，你还没把情绪调整过来？” 　　时雨说话时，语气轻慢，尾音上挑，就连她的脸色，也是漠然又高傲的。 　　就连张依都感觉到叶清翎病假前后的变化，时雨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只是以前，时雨希望叶清翎能够懂事一些，不要再因为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就冲动地说“想要辞职去做喜欢的事儿”这种话。 　　现在，叶清翎的确足够懂事，努力工作，没再给时雨添过任何麻烦，没再向她诉过任何苦。但时雨看着叶清翎那副浑噩地生活着、一心只知道工作的样子，心里不但没觉得欣慰，反而一天比一天烦躁。 　　时雨不明白为什么。 　　所以她下意识地，将积蓄了整个月的烦躁情绪……一并发泄在叶清翎身上。 　　“叶清翎，这一个月里，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做给谁看？” 　　“叶清翎，这就是你答应我的，要懂事？” 　　时雨捏住叶清翎下巴的手指用力越来越大，声音愈加冷冽。 　　叶清翎被迫仰起头，直视时雨的眼睛，眼眶还因为刚才的那个吻，泛着微红。 　　一个月来，她过得麻木如行尸走肉，只靠着一丝本能追随这时雨的背影，心早已一片死寂。 　　可是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丝毫也称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些惩罚意味的吻，却让她沉寂的心里起了一丝波澜。 　　是甜的。 　　而此时此刻，时雨莫名其妙的质问、斥责，紧接着让她心底漾起涟漪。 　　是苦的。 　　藏在心底一个月的委屈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漫了出来。 　　叶清翎抬手，虚虚地握住时雨手腕，她直视着时雨的眼睛，哽咽道：“时雨，我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第23章 笼鸟 　　时雨的眼神越来越冷。 　　她撤开捏住叶清翎下巴的手，低头轻轻拍了拍，掩住脸上遏制不住的烦躁情绪。 　　“叶清翎，你说呢？”时雨反问道。 　　“我猜，”叶清翎忽然挤出一丝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柔，没有起伏，“是一不小心在路边捡到的，用来取乐、消遣的宠物犬吧。也有可能是包养的金丝雀……都差不多。” 　　叶清翎埋着头，没有注意到，她说出这些话时，时雨眉头倏地蹙起，刹那间，脸上所有情绪都被怒意取代。 　　叶清翎说得没错，在时雨眼中，叶清翎就是随意取乐的小狗狗，或者是全身心依附于她的金丝雀。 　　可是时雨可以这样想，但叶清翎这样说，却不行。 　　时雨也说不清为什么，听见叶清翎颓然的声音时，她的心里倏地漫起滔天怒火，像是想要把什么她触不到、摸不着的细微情绪，给掩盖下去。 　　但很快，怒意褪去，只剩下一片漠然。 　　时雨淡漠道：“你知道就好。” 　　叶清翎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时雨办公室的。 　　她回到自己工位上坐着，狼狈地弯下腰，大口喘气，遏制住心头不断涌上来的委屈与难过。 　　死寂了一个月的心又开始疼起来。 　　真的，好痛好痛…… 　　…… 　　叶清翎工作不进去，浑噩地随意找了间员工休息室，锁上门，无力地躺在长椅上，睁眼看着浅蓝色涂料的天花板，发着呆。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叶清翎再走出休息室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快要到晚饭时间，助理团的小姐妹们按捺不住地叽叽喳喳，叶清翎路过她们身旁的时候，无意间听见她们在说八卦。 　　“你们知不知道？叶氏集团的总裁叶天蝉回国了，时总正在会议室见他呢。” 　　叶天蝉……天蝉哥哥回国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清翎脚步下意识放慢了一些。 　　叶天蝉是叶天眉的哥哥，但性格和叶天眉截然不同。叶天眉是个憨憨二世祖，但叶天蝉温柔知性，善解人意，在商业上更是嗅觉敏锐，天赋极高。 　　叶清翎刚被时雨捡到时，叶天眉那憨憨还有些看不起她，但叶天蝉从来就对她很照顾。他为人真诚，几乎把她当做亲妹妹对待。叶清翎也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叶清翎又听见有人继续道： 　　“我知道！听说是我们和叶氏又有新的合作，但叶总一回国就来见时总，啧啧啧……我怎么觉得，他是为我们时总而来的呢？” 　　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八卦道：“听说以前叶总就和时总关系好，他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青梅竹马呢。” 　　“哦~~”周遭传来一阵暧|昧的起哄声。 　　“我还听说，以前叶总还向时总求过婚呢，不过时总好像拒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郎才女貌的，又门当户对，真是可惜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假的吧。”有人立刻道。 　　“……” 　　“……” 　　叶清翎烦躁地皱起了眉，加快脚步迅速走开。 　　她清楚，叶天蝉朝时雨求婚的事情是真的。当时她十八岁，刚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时雨。 　　叶天蝉突然向时雨求婚时，小叶清翎整个人都懵了，就算她把叶天蝉当做自己敬爱的兄长，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和时雨在一起。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很适合。 　　时雨冷冽，叶天蝉温柔，性格上刚好互补。家产也不相上下，这几年他们更是相互扶持着，让两家公司的发展更上一层楼，配合无间。 　　那时，十八岁的叶清翎，第一次知道了刻骨铭心的酸楚是什么味道。 　　她不敢过问时雨的想法，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在时雨没有给出叶天蝉回复的那几天，她没有一天睡过好觉，一闭上眼，就看见他们的婚礼。 　　好在最后，时雨没有答应叶天蝉的求婚。 　　叶清翎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叶！”张依看见叶清翎，招了招手，快步走过来，“你去哪儿啦？我正找你呢，时总和叶总在小会议室里等你呢，快过去吧。” 　　叶清翎浑噩地点点头。 　　她想起今天在休息室中，时雨对她说的那些话，心脏又是一阵钝痛，本能地抗拒与时雨见面。可是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似的，一步步走向小会议室的方向。 　　时雨就像是磁铁，而她是磁石，无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顺从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回到她的面前。 　　小会议室的门是虚掩着，周围没有一个人，很安静。 　　叶清翎才走近，就听见里边聊天的声音。 　　首先是时雨的笑声——也不知道叶天蝉说了些什么，竟然把她逗得埋头轻笑，笑得那么温柔。 　　叶清翎透过门缝，看见了时雨的笑颜，她笑起来很美，像是洁白无瑕的冰山雪莲绽放的那一瞬间。可是……叶清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轻松地笑了。 　　就好像，今天中午的事情，对时雨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叶清翎咬着唇，脚步一顿，停在了会议室门后。 　　她听见叶天蝉温柔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对了，小翎怎么还没来？” 　　“她？”时雨笑容瞬间收敛，轻慢道，“我哪儿知道。” 　　叶天蝉对她的脾气早已习惯，只是轻轻笑道：“几年不见了，我挺想念你们的，待会儿我做东，请你们吃一顿饭，怎么样？” 　　时雨轻轻呵一口气，双手撑着下巴，眉眼微微弯起：“不必了，带上她干嘛，我们俩就够了。” 　　叶清翎刚准备推门的手一下子僵住。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就连嘴唇和牙齿，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下不止是委屈，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刹那，疯狂地爆发出来。心里泛起的不再是微弱的涟漪，而是接近疯狂的汹涌波涛。 　　今天中午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但现在，时雨的那句话，却是一个契机……让她所有情绪彻底爆发，让她接近崩溃的契机。 　　叶清翎猛地转身，奔向楼梯。 　　耳朵里响起阵阵耳鸣，连带着整个大脑都疼得厉害。 　　周围有同事在喊她，但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只是跑，不断地跑…… 　　一层层跑下楼，离开公司，又沿着人行道一路狂奔。 　　直到体力耗尽。 　　叶清翎在黄昏中弯下腰，撑着膝盖，狼狈地喘气。 　　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到黄昏下颓然又狼狈，几乎摇摇欲坠的少女。 　　…… 　　许久。 　　叶清翎无力地直起身子，打车，回自己的小家。 　　她靠着轿车后座上，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给时雨发了一段消息，然后关机。 　　路上很堵，窗外景物缓慢后退，四周都是吵闹的鸣笛声。叶清翎发呆地看着窗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离她远去。 　　“再见。” 　　她心想。 第24章 笼鸟 　　到家时正好六点。 　　叶清翎在楼下打包了一碗清汤面条, 她在川城那边长大，口味偏辣，但跟着时雨这么多年, 已经习惯了清淡的食物。 　　叶清翎一个人坐在茶几边, 没开灯，借着暖色的晚霞, 没滋没味地缓慢咀嚼。她无意间看见阳台上，毕业那天抱回来的花已经全部干枯了，斜阳洒过，显得尤其凋败。 　　叶清翎收回目光，专心吃面。 　　一两面，吃了半小时, 还剩下大半碗。 　　没有胃口。 　　眼看天就要黑了，叶清翎终于记得开灯，她站在阳台边, 看着外边一家家灯火逐渐亮起, 深邃黑瞳无神地动了动。 　　在公司里浑噩地拼命工作一个多月，忽然离开公司, 她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 　　甚至……连唱歌都不想了。 　　叶清翎发了许久的呆, 最终还是打开手机看了眼, 时雨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只是扫过一眼, 就再次将手机锁屏，打开电脑, 点开浏览器中，自己最常去的那个页面——唱见直播区。 　　网络唱见的收入来源主要有两部分，一是商单，也就是和企业合作, 唱宣传曲一类的。二是直播，对于一名大热唱见来说，运气好的话，一场直播可以有六位数打赏。其余则是参加线下活动、视频平台分成等，也能有部分收入，但不多。 　　因为知道时雨的好恶——她看不起娱乐圈，更看不起网络直播，前者在她眼中是下三滥的戏子，后者更是不入流。所以这些年，叶清翎从来没有直播过，但她喜欢看别的唱见直播，听他们的歌声。 　　叶清翎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而现在，排在唱见直播区人气榜第一的，就是叶清翎的朋友之一，也是邀请她加入合唱企划的那位唱见——光萸。 　　叶清翎点了进去。 　　光萸正在唱一首安眠曲，没有露脸，屏幕上是歌词和弹幕、礼物滚动条。她的声音空灵，曲调温柔，如春日森林中的潺潺小溪。 　　叶清翎打赏一个礼物后，就趴在桌边，安静听着歌声，眼皮无力地垂下，手指跟着旋律在桌上轻轻敲打，跟着小声地哼唱起来。 　　…… 　　光萸又接连唱了几首歌后，看了眼时间，伸个懒腰：“唔……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大家晚安。” 　　弹幕一片哀嚎：【才八点！】 　　【光萸女神不要走呜呜呜QAQ】 　　【我还想听神仙唱歌，哭qwwwwq】 　　光萸唇角勾起，无情地准备点击下播，却无意间在后台的礼物列表中，看见一个熟悉的id。 　　孤翎。 　　光萸眼睛一亮，暂时没有立刻下播，而是轻声问：“孤翎老师也在听？” 　　弹幕立刻炸开了：【什么孤翎女神也在直播间？】 　　【孤翎啊啊啊啊！！！！】 　　【孤翎女神都有一个月没发新歌了，上一首歌还是三十八人的大合唱，我好想你啊！】 　　光萸在飞速闪动的弹幕中，眼尖地发现一条极不起眼的灰色弹幕。 　　孤翎：【嗯，我在。】 　　光萸对粉丝轻笑道：“我今天唱了一天也有些累了，既然孤翎老师在这儿，你们还想听歌的话，就去劝她直播好不好？” 　　叶清翎：“……” 　　还带这样的？ 　　尽管隔着电脑屏幕，另一头的叶清翎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但光萸还是对着“孤翎”的id一个鞠躬，双手合十，软绵绵撒娇道：“孤翎老师，你有空的话，直播唱唱歌好不好？大家都想死你了，我带头给你刷礼物，当你的粉头，好不好嘛？” 　　弹幕也是一片哀求的。 　　除此之外，还有人说想念她，有人表白，有人说担心她近况如何，有人发着祝福的话…… 　　叶清翎看着屏幕上刷过的一片片弹幕，疼了接近一天的心脏好像忽然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细微地痒了起来，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 　　她缓慢打字：【我……没直播过，不太会。】 　　弹幕又被刷屏了，大家纷纷表示不会直播没问题，大家教她来！ 　　光萸也轻笑着说：“孤翎老师，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发一份直播教程。” 　　那边响起键盘敲击的声音。 　　很快，叶清翎收到一份详细的直播攻略。 　　她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唇，打字：【等我二十分钟。】 　　“那我们在孤翎老师的直播间见，先拜拜啦。”在一片欢呼的弹幕中，光萸准时下播。 　　…… 　　叶清翎跟着光萸的攻略摸索了一阵，下载直播软件、弹幕辅助软件，把麦克风和声卡连接到电脑上，最后调整好直播间的界面。 　　二十分钟后。 　　虽然还没开始直播，但叶清翎通过软件可以看到，弹幕已经开始刷屏了，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开了她房间的VIP，光萸一个人就已经刷了上千元的深水炸弹。大家期待地聊着天，氛围欢快得不行。 　　叶清翎端坐在电脑面前，心跳如擂鼓。 　　这种激动、紧张的情绪，几乎盖过了心里的痛苦和空洞，她深呼吸几次，点击“开始直播”按钮。 　　黑色的屏幕有了色彩，弹幕瞬间炸开了。 　　【啊啊啊啊孤翎女神我爱你！】类似的弹幕数都数不清，还有一排排礼物刷屏，祝贺她第一次直播。 　　“喂？”叶清翎调整好声线，轻轻吐口气，声音清脆如银铃，尾音还带着些许酥|麻的气泡感，“能听到吗？” 　　【能能能！】 　　【孤翎女神的声音！我终于又听到了！啊啊啊啊还是直播！我已经死了！！！】 　　叶清翎看着这些夸张的弹幕，心底的紧张逐渐消散，轻笑道：“你们点歌，还是我直接开始唱？” 　　【第一次直播的第一首歌，当然要女神自己选！选最喜欢的！】 　　【不单是第一首歌，每一首歌女神你都自己选！你唱得开心就好，反正无论你唱什么，我们都喜欢！】 　　“嗯……那我选一首。”叶清翎点开音乐软件，浏览了一下自己的歌单，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到“苦情歌”那一栏上。 　　她垂眸，眼角微微抽了抽，一只手触到心口处，感觉里边的心跳。 　　其实激动的感觉褪下去后，还是能感觉到心痛的，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空洞的疼。 　　苦情歌？好像……还挺应景的。 　　叶清翎选定了：“那第一首歌，就唱《分手之后》。” 　　伴奏响起，叶清翎随着音乐声，轻轻唱了起来。和刚才说话时清甜的声线相比，唱这首歌时，她的声音一下子没了甜，只剩下……淡淡的苦。 　　她的歌声感情真挚，对气息的掌控也非常稳，各类小技巧更是运用得十分娴熟。 　　没有人不会被她的歌声打动。 　　一首歌唱完，直播间里的观众好像随着歌曲，经历了一对恋人的酸甜苦辣，最后细细回味，才发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苦。 　　礼物不断刷屏的同时，弹幕也哭成一团：【呜呜呜我听哭了，孤翎女神太厉害了……】 　　叶清翎唇角勾起浅浅地笑，接着唱了第二首、第三首…… 　　《离婚之后》、《分别之后》、《十年后》、《我曾喜欢TA》…… 　　一溜的苦情歌。 　　叶清翎全情投入地唱着，所有积蓄的情绪——委屈也好，痛苦也好，不甘也好，通通在歌声中释放出来。一首一首歌过去，她心里的苦痛好像也被稀释了一样。 　　到最后，叶清翎唱到嗓音嘶哑，泪流满面。 　　观众们也纷纷哭嚎—— 　　他们都跟着孤翎经历了什么啊！ 　　先是分手，再是离婚，还有破镜重圆再破境，恋人未满终归变朋友，我的爱人成了我嫂子…… 　　哭得人眼睛都痛得不行了好吧！ 　　叶清翎看着一片哭唧唧的弹幕，心虚愧疚地咳嗽两声，小声道：“你们等等啊，我去喝杯水，马上回来唱最后一首！” 　　观众们：…… 　　就……又害怕，又期待。 　　很快，叶清翎喝完水，调整好嗓子的状态，最后唱了首欢快的小情歌，在一片不舍的弹幕中，点击下播。 　　“呼……”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心底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 　　自由，快乐，满是成就感。 　　直播间已经关了，但弹幕和礼物还在刷个不停。 　　叶清翎这时才有时间仔细看，粉丝们都发了些什么。 　　她注意到，一个叫“轶枭凰”的id蹲守了全程，刷了好几千的礼物，发的弹幕也是很有梗的彩虹屁，看得叶清翎一阵笑。 　　叶清翎往上翻，继续看她的发言，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轶枭凰，轶小黄，黄小轶？ 　　叶清翎眼角微抽：“……！” 　　黄师姐的id居然这么中二，不，霸气，她完全没看出来啊……！ 　　叶清翎把这个id截图，发给黄小轶：【说，是不是你？】 　　那边几乎是秒回：【！！！被你发现了！】 　　叶清翎把礼物钱转回给黄小轶：【师姐，谢谢你的支持，但钱我不能收】 　　…… 　　另一头，黄小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转款，她害怕叶清翎在自己面前会觉得有负担。 　　黄小轶又发了几个表情包和彩虹屁过去，叶清翎也回了表情包，就没有再回复了。 　　平常她们的聊天也是这样，但这时，黄小轶却感觉，叶清翎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些天，叶清翎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忙得不行，别说唱歌了，就连和朋友聊天的时间都没多少。可她今天却突然开了直播，一唱就是接近两个小时。 　　关键是，唱的还都是听得人泪流满面的苦情歌。 　　黄小轶有朋友在叶清翎公司里，她从朋友那儿看见过公司老板的照片，当时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位叫时雨的总裁，就是当年和叶清翎一起送她回家的那个女人。 　　也就是叶清翎的女朋友。 　　而叶清翎在公司里，做的是总裁秘书的工作，每天工作时间几乎和时总没有差别，所以前些天才会那么忙。 　　除了今天，一反常态。 　　黄小轶呼吸忽然加快了些，睫毛轻颤，舌尖紧张地抵住上颚—— 　　她在想，叶清翎是不是和那位时总，分手了？ 　　犹豫片刻，黄小轶决定抓住机会，给叶清翎拨了一个微信电话。 　　叶清翎看着手机屏幕，怔了怔，没想到黄小轶突然打电话给自己，她很快接通：“喂？” 　　“清翎晚上好！”那边传来黄小轶欢快的声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出差回海城啦。” 　　“恭喜。”叶清翎轻笑一声，“好好休息。” 　　叶清翎虽然这段时间，在网上和黄小轶聊得挺多，但现实里她本来就不是话很多的性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黄小轶的热情。 　　“嗐，刚才听你唱了那么久的歌，已经休息够了，现在活力满满。”黄小轶笑道，“不过清翎，我也不能白听你唱歌吧，既然你不要礼物，那……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我们去撸串！嘿嘿。” 　　“啊……”叶清翎愣了愣，下意识想要拒绝。 　　她将手机开成免提，看了一眼置顶，时雨仍然没有回她的消息。 　　叶清翎盯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垂眸道：“好呀。” 　　“好耶！”黄小轶欢呼一声，很是激动，“就今晚，说走咱就走呀！好不好？” 　　叶清翎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见电脑屏幕已经黑屏了，只剩鼠标的滚轮闪着微光，家里很安静，灯光是暖黄色的。再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下，一栋栋电梯公寓中灯火柔和的交织着。 　　而叶清翎一个人坐在家里，刚才因为歌唱带来的成就感，已经逐渐被孤独所取缔。 　　唱歌直播的时候，她是快乐的，全情投入，忘了自己，也忘了时雨。 　　可是…… 　　深情落空的苦痛，哪儿有那么容易化解？ 　　叶清翎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痛苦、颓然的感觉正在卷土重来，比刚才还要猛烈，难以抗拒。 　　或许，她的确该出去好好玩一玩，再次转移注意力。 　　电话里，黄小轶没有催促她，一直安静地等待着。 　　叶清翎终于点头：“好。” 　　“半小时后，时代广场见！”黄小轶欢声道。 　　…… 　　挂断电话，叶清翎简单收拾一下，出门。 　　盛夏七月的海城，连夜风都是闷热的，偏偏广场上还人来人往，挤得厉害，光是一眼扫过去，就觉得热。 　　叶清翎在约定的地点看了一圈，都没找到黄小轶的影子，直到听见一声熟悉的“清——翎——！”，她才看见黄小轶就在不远处，正抱着两杯奶茶朝她奔来。 　　“给，先请你喝杯奶茶。”黄小轶递给她一杯，“大方吧？” 　　“大方大方，谢谢黄——师姐。”叶清翎拉长了声音，两人笑着对视一眼，立刻找到了网上聊天时的默契。 　　黄小轶熟门熟路地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便带着叶清翎走到江边，在一家大排档里边坐下。 　　“唔，这家烧烤可好吃了，清翎你要吃些什么？” 　　“我不挑。”叶清翎刚说完这话，肚子忽然“咕”地响了一声。 　　叶清翎眨眨眼，显得有些呆：“今晚吃得有点少，饿了。” 　　黄小轶噗嗤一笑，又迅速低头，掩住眸中的心疼，再抬起头时，又是欢快的笑容：“那我们今晚多吃一点，各种肉菜都来几串儿！” 　　叶清翎笑着低头：“好。” 　　“酒呢？清翎要不要喝酒？”黄小轶问。 　　叶清翎看了眼奶茶：“已经有喝的了。” 　　黄小轶却一拍桌子：“嗐，奶茶哪儿能和酒比啊？撸串儿就是要酒才有那味儿。” 　　她招招手：“小二上酒！” 　　一打啤酒迅速被搬过来，放在她们脚边，霹雳哗啦地晃了晃。 　　叶清翎目瞪口呆：“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没事儿，能喝多少喝多少嘛，我喝醉了你扶我回家，你喝醉了我扶你，怎么样？”黄小轶笑道。 　　“可是我们都喝醉了怎么办？” 　　“凉拌。”黄小轶双手一摆，白眼一翻，做了个听天由命的动作。 　　叶清翎一顿笑。 　　很快，各种烤串陆续送了过来，孜然、辣椒，还有烤肉本身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引得人食欲大开。 　　“干杯！” 　　两人大快朵颐。 　　黄小轶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含糊道：“清翎，你的歌声真的很好听，今天把我听得哭惨了。我看直播的时候之所以那些礼物，不是因为你是我朋友，而是我真的被你打动了。” 　　“唔……清翎，我也算在娱乐圈里打拼了好几年——虽然只是从经纪人助理变成了经纪人，但也跟过不少节目，听过上百次歌手的现场，但说实话，和你一个年纪的那些歌手、流量啊，没一个在不修音的情况下，比得上你。” 　　“那可不是。”叶清翎和黄小轶混熟了，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地笑着弯起眉眼，骄傲地仰头，“我可是专业的。”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我们清翎是科班出身的，四年来拿奖无数，那些流量怎么可能比得过你？”黄小轶笑。 　　叶清翎打个响指，忽然响起什么，问：“诶，师姐，你怎么知道我拿过奖？” 　　黄小轶怔了片刻，立刻笑着掩盖道：“那天我不是去参加你们班毕业晚宴了吗？听班上同学说的。” 　　“哦……”叶清翎点头。 　　“对了，清翎，”黄小轶舔舔唇，趁着气氛正合适，转移话题道，“你真的不考虑去当歌手，出道，开演唱会？我真的觉得，你天生适合站在舞台中央，唱你喜欢的歌，而我们其他喜欢你的人，就在台下为你欢呼打call。” 　　黄小轶紧接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要是来我们公司，娱乐圈再难闯，我也给你铺下一条璀璨大道！” 　　这时，叶清翎已经喝得微醺。 　　她忽然安静下来，眨了眨变得略微朦胧的眼眸，歪头，似是在认真思考。 　　当歌手，演唱会，舞台…… 　　这些词语不断在她脑海中晃啊晃，引诱着她。 　　叶清翎沉默一会儿，忽然低下了头，看了眼手机。 　　她今天最后给时雨发的那条消息是： 　　【姐姐，我很累。我暂时离开公司，一个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到现在，十一点了，时雨仍然没有回复。 　　是生气了？还是在外边和叶天蝉正聊得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条消息？ 　　叶清翎呼吸沉重地加快一些。 　　一旁，黄小轶看着她看手机时表情逐渐变得失落，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黄小轶努力装出一无所知的欢快笑容，捏紧手指，等待着叶清翎的回复。 　　最终，叶清翎抬头，对她抿出一个浅笑：“师姐，我考虑一段时间。” 　　黄小轶重重点头。 　　叶清翎几乎是自言自语般，极小声地补充道：“……我会很认真地考虑。” 　　…… 　　在黄小轶面前，叶清翎始终保持着理智，只是喝得微醺，没有醉掉，免得回家时给她添麻烦。 　　凌晨一过，她们吃得差不多了，各自打车回家。 　　叶清翎下车，看见周围路灯明亮，但小区里各家各户几乎都已经关了灯，只剩下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银白的灯光从里面洒出。 　　叶清翎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选了几瓶酒，叮叮当当拎着回了家。 　　开灯，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机里放着今天直播时唱的那些苦情歌，这时她没有跟着唱，只是无声地坐着，一瓶又一瓶，喝着酒。 　　思绪开始变得模糊。 　　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剩下时雨的脸。 　　时雨和她亲吻时潋滟的笑，时雨平日里一贯的冷冽神情，时雨提到娱乐圈时脸上的嫌恶…… 　　“时，雨……” 　　“姐姐……” 　　喝到后面，叶清翎醉得一塌糊涂，就要趴在桌上睡着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叶清翎倏地睁开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起身子，迅速拿过手机。 　　下一秒，她的眼睛错愕地睁大了。 　　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时雨给她的那张银行卡，被停了。 　　叶清翎就那么睁着眼，僵硬地坐在茶几边，眼泪大滴地从她脸颊上滑落，“啪嗒”落在地面上。 　　时雨仍没有回她的消息，却直接停掉了她的银行卡。 　　大学后，叶清翎就从来没用过时雨给她的那张卡，甚至时不时往卡里面打些钱，想要补上高中时的赡养费。刚上大学的叶清翎，就决定要找个机会，把卡里所有钱都还给时雨。 　　她喜欢时雨，但她不是时雨包养的金丝雀。 　　十八岁的叶清翎，就天真诚挚地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能够回报时雨的恩情，甚至想要能够……保护时雨。 　　可是现在，看着这条短信，叶清翎双手颤抖着，却连手机都拿不稳，眼睁睁看着它滑落在地，砸出重重的一声。 　　醉酒的脑袋昏昏沉沉，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时雨真的……不要她了。 　　叶清翎颤抖着，弯腰许久，终于将手机捡了回来，她给时雨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铃几秒后，那边直接拒接了。 　　叶清翎愕然。 　　她昏沉的脑袋中突然想到什么，迅速给叶天眉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喂？” 　　叶天眉打个哈欠：“大晚上的，翎姐，啥事儿？” 　　“你哥回家了吗？”叶清翎忍住声音的哽咽，问。 　　“没呢，还在外边玩。”叶天眉抱怨道，“他今天一回国，就去你姐家公司了，都没带上我，真是的。诶等等，翎姐，你没和时姐还有我哥一块儿吗？” 　　叶清翎那边沉默片刻，眸光彻底暗了下去。 　　时雨果然还和叶天蝉在外面…… 　　“没。”叶清翎声音黯淡，“我今天有事儿，没去。” 　　酒意漫上大脑，胃里也随之翻腾起来，搅得生疼。 　　“对了，叶天眉，我也觉得……姐姐和你哥，挺配的。” 　　说完这句话，叶清翎放下手机，猛地冲进厕所里干呕，酒意和呕吐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不止是胃，整个身体，心脏，骨髓，大脑……都搅成一块儿似的，只剩下疼。 　　…… 　　另一边，叶天眉看着突然挂断的电话，迷惑地皱了皱眉：“不是，翎姐？你在说笑吧？我哥他，喜欢男的啊……” 　　…… 　　几分钟前。 　　时雨坐在画室中，停下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白炽灯光下，画布上一片杂乱，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看不出究竟画的是什么。倒是能感觉到，画出这幅画的人，心情一定很不美妙。 　　时雨今天没和叶天蝉出去吃饭。 　　下午，两人聊完生意上的事情后，叶天蝉就独自离开了。 　　时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才看见叶清翎的那条消息。当时，她以为是叶清翎还没从中午的事情中缓过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骂了一声“矫情”，照常工作到十点过。 　　然而下班回家，没看见叶清翎的身影后，时雨才后知后觉地感觉烦躁。 　　好，很好，小白眼狼长大了，不仅在外边交些狐朋狗友，想去当下三滥的戏子，现在连离家出走都学会了。 　　时雨费心费力地养大了叶清翎，供她上学，供她吃喝，又在她毕业后给了她工作，甚至签署了遗嘱，将自己在公司的所有股份都留给她。 　　结果呢，叶清翎一不开心，甩手就走人，只留下一条消息说累了想要休息。 　　叶清翎有什么资格委屈？有什么资格觉得累？ 　　有第一次委屈就足够了，自己放下面子安慰了她，谁知道不到一个月，她就来第二次？ 　　自己如果不好生管管她，叶清翎是不是还想着来第三次、第四次？ 　　可笑。 　　叶清翎是依附着她，才一帆风顺走到现在的。现在就算离家出走，花的也是她的钱。 　　时雨压抑着怒火，给私人银行打通电话，停了叶清翎的那张卡。 　　不管叶清翎是金丝雀、菟丝花，亦或是她的宠物犬，离了她，都理应活不下去。 　　矫情是吧？那她就好好给治一治。 　　果然，停卡过后，不到十分钟，叶清翎就打了电话过来。 　　时雨下意识伸手接听，手指即将摁上去时，却又僵在半空。 　　时雨冷冷看着电话界面亮了会儿，似笑非笑地轻呵一声，摁下拒接键。 　　她要看叶清翎慌张哭着回家，跪在她房门口求她。 　　挂断电话后，时雨又随意在画布上涂抹几下，烦躁地揉揉眉心，最后放下画笔，表情恢复淡漠。 　　起身，回房休息。 　　…… 　　时雨本以为最多一天，叶清翎那边就会有所动静，没想到接连等了五天，不但没等到叶清翎回家求她，连电话或是消息都没收到一条。 　　“张依，”下班前，时雨终于忍不住，吩咐道，“明天之前，雇人去叶清翎住的地方看看她的近况。” 　　“好的时总。”张依点头。 　　时雨颔首，唇角微微勾起一些。 　　她并非主动示弱，去关心叶清翎，只是为了外婆而已。 　　叶清翎要是在外边鬼混出了什么事，伤了外婆的心，让外婆的身体承受不住，怎么办？ 　　…… 　　时雨刚想着外婆，下班回家，已经十点了，就看见客厅的大电视开着，外婆竟然还没有睡，坐在那儿安静地看电视。 　　深夜，客厅光线很暗，洒在外婆微微佝偻又瘦削的背上，银白的发丝垂下，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头上。 　　外婆老了。 　　时雨淡漠的眼眸眨了眨，眸中情绪黯淡下来。 　　她低头，关上门，再抬头时，表情尽力地变得柔和：“外婆，你怎么还没睡？” 　　“染染，你回来啦？”外婆回过头来，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因为有些疲惫的原因，声音有些低。 　　“嗯。”时雨走过去，坐到外婆身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外婆这才温声问道：“小翎今天，怎么又没回家？” 　　时雨给自己倒水的手僵了片刻，随即轻笑道：“外婆，你瞧，我最近忙昏了头，都忘告诉你了，阿翎她这些天出差去了，要再过两三天才能回来。” 　　“染染，小翎她没回家的第一天，就给我打过电话……”外婆笑着，声音很慢。 　　时雨眉头却倏地皱起。 　　她就说，叶清翎为什么一个人在外边呆了整整五天，原来是离家出走第一天就找外婆诉苦。外婆心软，估计给了她不少钱。 　　没想到，外婆继续道：“小翎她也说，她在外地出差去了，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她没回家的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打电话陪我聊会儿天。” 　　时雨怔住。 　　叶清翎……居然没向外婆要钱？那她这几天怎么活下去的？靠那些狐朋狗友资助？ 　　而且更可笑的是，叶清翎每天都会给外婆打电话，却故意没有给她发过哪怕半条消息。 　　时雨心里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有些乱，表情却仍然是波澜不惊的。 　　外婆看着时雨淡漠的神色，轻笑着摇摇头：“虽然你和小翎都这么说，但是啊，外婆不傻，外婆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问题。染染，你说实话，你和小翎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时雨否认得很快，“外婆，你想多了。” 　　外婆轻轻叹口气，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只是伸手，握住时雨的手背。时雨下意识想要躲，却还是克制住，乖乖让外婆握着。 　　外婆倒并不介意。 　　时雨从小就是这样，在父母双方的压力下长大，就像个没有感情，只知道学习的布娃娃。后来时雨长大一些，亲眼看见父亲陷害死了母亲，性格更是变得愈加孤僻，像是缩在龟壳里的乌龟。 　　谁都无法接近。 　　谁都无法让她出来。 　　好在这些年，有了小翎陪在她身边，外婆终于可以稍稍放心些了，没想到她们又闹这么一出。 　　小翎脾气那么好，却连家都不肯回，可以想象，时雨是对她有多过分呐？ 　　“染染……”外婆紧紧握着时雨的手，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外婆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时雨瞳孔倏地睁大，打断外婆的话：“外婆，您别这样说！” 　　外婆只是摇摇头，轻声继续道：“这一辈子，外婆福也享够了，也不再期望什么了，只希望你和小翎能够好好的。” 　　“可现在，看着你们不开心，外婆怎么放心得下啊？”外婆另一只手抬起，轻柔地帮时雨理着发丝，“上回外婆就打电话嘱咐过你了，小翎那孩子还小，你宠着她，让着她一些，别让她受委屈了。小女孩嘛，都得宠。你自己若是不开心，也不要总是憋着。” 　　“有外婆在呢，外婆我还在呢。有什么你们之间说不清的事儿，来外婆这儿，外婆亲自帮你们评理，保证谁也不偏袒谁，怎么样？”外婆问。 　　听着外婆略带哽咽的声音，看着外婆眼中微微闪烁的泪光，时雨终究是没说出别的什么话，抿着唇，点了点头。 　　“染染，”外婆吐口气，又温声道，“听外婆的话，外婆给你三天时间，你去找到小翎，把她带回家里来，好不好？” 　　时雨沉默片刻：“……好。” 　　“好孩子。”外婆欣慰地笑。 　　时雨扶起她：“外婆，我送你回房休息。” 　　…… 　　时雨安静回到自己房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回想着外婆说的那些话，细细咀嚼。 　　外婆说，她老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时雨和叶清翎，只希望她们好好的。 　　“好，好，的……？”时雨迷惑地低声喃喃道。 　　很快，时雨翻个身，压下心底的种种情绪，尽量不再多想。 　　为了外婆，时雨决定，明天从张依那儿知道叶清翎的近况后，她就亲自去把人给捞回来，然后再找个有空的时间，带着她直接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 　　结婚的话，外婆总该放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倒计时了！ 　　- 　　感谢在2021-04-26 09:39:49~2021-04-27 10: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719314 5瓶；寒、何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笼鸟 　　清晨。 　　时雨醒来的时候, 张依已经把叶清翎这几天的行程整理成文档，发过来了。 　　时雨微微挑了挑眉，随手点开。 　　文档里显示, 叶清翎除了离家出走当天, 出门去大排档吃了顿烧烤以外，接下来五天都没再出过门。不过她每天都会点一两顿外卖, 虽然饭点不太规律，但至少人还是活着的。 　　至于都点了些什么东西…… 　　时雨粗略扫了一眼。 　　蛋炒饭、抄手、面条……最贵的一顿都没到十五块钱。 　　时雨唇角满意地勾起一些，果然，没了她给的钱，叶清翎已经穷到过不下去了，才会沦落到去吃这么便宜的小吃。 　　罢了, 叶清翎在外边受了那么多天的苦，应该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今天就去接她回家。 　　时雨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 伸个懒腰洗漱去了, 再回来时，张依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时总……我们查到, 叶秘书她还在网上直播过, 您要看看吗？】说着, 她把叶清翎直播间地址, 和直播时的录屏、数据汇总一起打包发了过来。 　　直播？ 　　时雨嫌恶地皱起眉，心想叶清翎果然是穷得没办法了, 尽知道去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儿。不过估计也没赚到多少钱，否则这几天也不会吃得那么惨淡了。 　　时雨没打开张依发来的文件，更没有看一眼叶清翎的直播间。这事儿却更加坚定了她想要快点把叶清翎拎回家的想法，免得小白眼狼继续在外边给她丢脸。 　　…… 　　上午九点, 烈阳从窗帘缝中洒进来，落在叶清翎脸颊上。 　　她用手背挡住眼睛，想要再睡一会儿，直到手臂被阳光炙烤得发起疼，才不满地咕哝一声，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 　　叶清翎随手拉开窗帘，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小屋，在阳光下发了会儿呆。 　　她在家里消沉地躺了五天了。 　　没有胃口，不想做任何事，就那么无力地躺着，满脑子都是曾经和时雨相处的细节，一不注意，眼泪就落了下来。 　　哭得眼眶疼。 　　叶清翎起身走到窗边，迎着阳光，往电梯公寓的楼下望去。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给整个小区的绿化都罩上一层明媚的罩子，空气中仿佛能看见被烤到扭曲的气流，是一个谁都不想出门的艳阳天。 　　但楼下小广场上，仍然有蚂蚁似的小点点动走来走去，满是活力。 　　叶清翎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些什么，回头拿起手机，开机。时雨仍然没有联系过她，但她的微信已经被其他人刷屏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 　　叶清翎打开视频网站，果然看见右上角99+的通知，点开，又是刷屏的生日祝福，还有接连好几个生贺视频。不少粉丝提前写好了生贺信，都放在视频里，配音就是她唱过的歌。 　　叶清翎嘴唇微微张开，睫毛轻颤，一时不知道在笑，还是在轻轻地哭。 　　她深吸几口气。 　　或许，今天……该和过去告个别了。 　　叶清翎起床，收拾好房间，把自己也拾掇干净后，尽量元气满满地出了门，在楼下的混沌店点了二两清汤混沌。 　　老板娘一看见她就笑：“小叶，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忙去啦？” 　　“嗯！”叶清翎重重点头，“之前找了个工作，不过我不太喜欢，暂时辞职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要趁着年轻，有干劲，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老板娘笑呵呵道。 　　叶清翎仰头，声音清脆：“阿姨说得对！” 　　…… 　　吃完混沌，叶清翎打车去了城郊，游乐园。 　　十六岁，刚进城的叶清翎什么都不懂，有次路过城中心投影屏时，正好看见电视里在播游乐园开业的新闻。 　　白天，园区里人来人往，过山车上尖叫连连，热闹极了。晚上，彩灯照耀着整个园区，尤其是摩天轮上，各色灯光闪烁，梦幻得难以描述。 　　新闻里还说，海城游乐园的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海城。 　　叶清翎记住了这句话，从那时起，她就很想去看看。 　　后来，时雨捡到她后，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毫不犹豫地，说了游乐园，还说，想要去坐摩天轮。说完，她又有些害怕时雨会不会嫌自己要求多，怯懦地扯住时雨衣领。 　　毕竟……她被捡回来的这些天，时雨已经帮了她太多太多。 　　小叶清翎埋下头，咬着唇，声音很弱：“不去的话，也没关系。” 　　时雨没有回答，摸了摸她的脑袋，表情是淡漠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第二天，时雨带着她去了游乐园，包场。 　　偌大的游乐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叶清翎欢腾地在里面蹦跶撒欢，想要依次把所有项目都体验了一遍，时雨却只是跟在后边，时不时拿出手机，注意力全在工作上。 　　叶清翎看着时雨的表情，不敢多玩了。 　　她忽然感觉，空空荡荡的游乐园里，让她觉得有些冷。 　　最后，叶清翎走到摩天轮下，小心翼翼地问时雨，要不要和她一起坐摩天轮。 　　时雨答应了。 　　叶清翎欢快地蹦跶上去，扒在玻璃窗边看着下边越来越远的景物，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一样。 　　心里霹雳哗啦地放着烟花，整个人都是雀跃的。 　　叶清翎忽然想起些什么，激动地转头，想要问时雨，要不要……等她长大了，就一起去看海？ 　　她以前在山里，就一直很向往故事书中描绘的海洋，无边无际的蓝色水域，就算是接近百米的巨大鲸鱼，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海里畅游。 　　她想要知道大海是什么样的。 　　所以后来，逃出深山时，她才会选择来“海城”。只可惜她选错了，海城虽然有个海字，却只能遥遥看见一个入海口，水是腥黄的，远没有蔚蓝色的波澜壮阔。 　　时雨仍然只是坐在一旁，低头看着手机。 　　或许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的原因，她忽然皱紧了眉头，表情愈加冷冽，摩天轮小包厢里的气压，好像都随之降低了不少。 　　“姐……”叶清翎欢快地转头，看见她的表情后，却嗫嗫地咬了咬唇，把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那些话，硬生生又给咽了下去。 　　她看得出来，时雨很累。 　　于是一下摩天轮，叶清翎就懂事地说累了，和时雨一起离开游乐园。 　　从此，叶清翎很懂事地……再没有让时雨陪着她去任何地方，没有向时雨提任何要求。 　　更没有和时雨描绘过，她想要去看的海洋。 　　甚至，就连她自己都逐渐遗忘了。 　　…… 　　今天是周末，游乐园里人很多，要么是一对对秀恩爱的情侣，要么是一群朋友欢快地吵闹着走过，要么是带小孩来的父母…… 　　叶清翎一个人走在人群中。 　　过山车、蹦极、跳楼机……她挨个儿玩了一遍。 　　情绪却始终没有起伏，融不进四周欢腾的气氛中。 　　在园区里吃了顿午饭，又接着玩了一下午，接近傍晚，叶清翎停在了摩天轮上面。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游乐园没有开夜场，大多数游客已经跑到附近的水上乐园夜场去了，最后一轮摩天轮，很巧合地，只有叶清翎一个人坐了上去。 　　摩天轮缓缓移动起来，逐渐远离地面，园区里剩下的那些游客，就像是小蚂蚁一样慢慢朝园区出入口移动着，人越来越少，直到一个小黑点都看不到。 　　摩天轮里很安静，园区也逐渐变得安静。 　　叶清翎看着逐渐变远的地面好一会儿，才倏地反应过来，已经到半空中了。往周围看，是一片开阔的土地，有广阔的池塘，阳光落在上边，波光粼粼，有成片的小树林，风一吹哗哗作响，还有远处城里延绵不绝的高楼大厦。 　　往上边看，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因为接近傍晚的原因，白云已经染上几分绯色，逐渐变得柔和的太阳藏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不时有鸟儿自由地掠过天际。 　　叶清翎仿佛听见它们的清啼声。 　　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刚才她坐过山车、跳楼机时，心跳都没有像现在这般。 　　她入迷地看着蓝天，血液也仿佛随之沸腾，就像多年前第一次坐摩天轮时一样，想要一跃而下，跟着那些鸟儿，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 　　自由…… 　　刹那间，舌尖都好像品尝到一丝清新的味道，像是海边粗犷的风，像是初春草原上的芳草，像是山林中雨后初晴空气的味道。 　　叶清翎想起来了。 　　当初她逃出深山那个破烂的家时，分明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逃进更深的、荒无人烟的山林中，与狼群为伴，从此再不离开。 　　第二是进城，走进一个只在他人口中听到过的，更广阔美丽的，没有边际的，自由的世界。 　　叶清翎在山口踌躇止步，最终，选择了进城。 　　去闯，去拼，去亲眼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究竟是什么个模样！ 　　…… 　　只是没过多久，她的一身桀骜，满怀着的天真憧憬，就被现实给磋磨光了。 　　如果不是时雨捡到她，她可能已经被家人捉回去，死在了一座不出名的小山里。 　　叶清翎心跳逐渐平稳下来，她黯淡地垂下眸子，不再看窗外景色，坐到摩天轮的座椅上发呆。 　　她发誓要追随时雨一辈子，她真切地爱着时雨。可是她也想要，追寻自己的梦想和自由。 　　外婆说，这是不冲突的。 　　但真的不冲突吗？ 　　倘若时雨对她有一点点关心、在乎、喜欢，她或许都可以挣扎一下。 　　但是没有。 　　她只能二选一。 　　本来今天出发时，叶清翎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是刚才，在想起时雨的那一刹那，还在因为自由而悸动的心脏，疼得是那么厉害。 　　她还爱着时雨。 　　她放不下。 　　如果能够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好了…… 　　叶清翎颓然地望着逐渐被夕阳染红的蓝天，看着远处成群结队的鸟儿归巢。摩天轮小包厢里空调温度正好合适，她却蓦地感觉，有些冷。 　　摩天轮越来越低。 　　最终，叶清翎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仍是迷茫的。 　　算了。 　　不要给自己留退路了。 　　叶清翎最终还是决定，待会儿一回家，就去联系黄小轶，签约她们公司。 　　…… 　　摩天轮终于落地了。 　　叶清翎走出去，周围的游客早已散尽，周围一片安静。园区里的彩灯还没有打开，夕阳柔和地铺满地面。 　　叶清翎往前走几步，忽然看见，一个女人优雅地坐在长椅上，抱着一杯芝士草莓果茶，温和的夕阳下，她的侧脸仍然冷冽，又漂亮得极具攻击性，气质矜贵出尘，如高山雪莲。 　　是时雨。 　　叶清翎倏地僵住。 　　忽然，时雨感觉到什么似的，朝她转过身。 　　时雨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隔着十来米距离，与叶清翎对视，然后，轻轻挑了挑眉。 　　像是孤傲高贵的女王。 　　叶清翎僵在原地，远远看着时雨，嘴唇微微张开，指尖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周围明明寂静无声，叶清翎却仿佛听见，有什么在耳边炸开，噼里啪啦。 　　眼前景物似乎在急速后退，只看得见时雨的身影。思维也随之涣散，大脑很不争气地宕机了。 　　时雨怎么会在这儿？ 　　叶清翎的目光停留在那杯草莓芝士上，心脏又不长记性地怦怦跳起来。当初她刚被时雨捡到时，时雨买给她的第一杯奶茶，就是草莓芝士。 　　她以为，时雨根本就没有注意…… 　　迷茫、痛苦、欣喜、惊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口腔中的味道都变得酸涩起来，难以形容。 　　叶清翎想要转身拔腿就跑，却更想要……奔向时雨的方向。 　　两人安静地对视一会儿。 　　最终，时雨微微张了张唇，没有发出声音。叶清翎却清晰地看见，她的口型在说—— 　　“阿翎。” 　　一瞬间，叶清翎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了，大脑里好像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崩溃瓦解，碎了一地。 　　广阔的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还有没有亲眼见过的无边海洋……一幕幕画面在叶清翎眼前闪过，然后化为灰烬。 　　叶清翎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向时雨，最后，停在她面前。 　　时雨唇角勾起，笑容很淡，看不出喜怒。 　　叶清翎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她任性地离家出走整整五天，如果不是时雨亲自来找她，她甚至已经要签约公司了。 　　以时雨的性格，不可能不生气。 　　叶清翎回过神来，忐忑地埋下脑袋，没有说话。那种铺天盖地的心脏揪痛感，又涌了上来。 　　真奇怪。 　　她明明是为了躲避这种疼，才决定离开家一段时间，离开时雨，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时雨只是对她说了简单两个字，她就不管不顾地跑回来，跪倒在时雨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承受时雨给她的苦痛。 　　真奇怪啊…… 　　不。 　　不，她还是想要……想要自由的。 　　想要唱自己喜欢的歌，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现在的她，无法抉择。 　　叶清翎手指紧紧掐住指腹，没有出血，却比出了血还要疼。 　　时雨把手中的草莓芝士茶递给叶清翎，很罕见地没有发火，她只是淡淡道：“胆子肥了？一声不吭就一个人往外边跑。” 　　“觉得累，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 　　“委屈了？” 　　“想要辞职，去追寻梦想？” 　　时雨的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怒意。 　　叶清翎始终埋着头，时雨问一句，她就轻微地点一下头。 　　最后，时雨轻声问：“还回家吗？” 　　叶清翎咬紧了牙，沉默许久，始终没有给出回答。 　　时雨就站在她面前，安静地等待着，神色很淡，却罕见地十分耐心。她轻轻拍了拍手，抬眸望向远处的斜阳，淡声道：“算了，先回家吧，外婆还在等你。其他的事情，我们吃过晚饭再聊。” 　　说着，时雨率先迈开步伐。 　　时雨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这么认真过。叶清翎感觉，刚才的时雨，是在认真地平视她，而非将她当做可以随意摆布的宠物。 　　分离接近一周，不仅是她，时雨或许也认真思考过很久很久，所以态度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叶清翎愣了愣，深吸一口气，最终缓步跟在后面。 　　或许，时雨以前只是没有意识到对她的喜欢，而已。 　　或许，她可以试试，回家后和时雨好好聊聊。 　　时雨忽然放慢脚步，向旁边伸了伸手。叶清翎一怔，跑过去，牵住。 　　时雨的手掌是冰凉的。 　　和她紧紧扣在一起。 　　…… 　　叶清翎喝了一口草莓芝士。 　　甜的。 　　她想，这是她今天收到最甜的生日礼物。 　　…… 　　司机早已等在外边了。 　　叶清翎和时雨牵着手上了车，仍然没有放开。一路无言，叶清翎却感觉到，时雨冰凉的手指，逐渐被她给捂暖。 　　下了车，她们一起牵手回到家里。 　　柳姨刚好做完饭，房间里菜香扑鼻。外婆看见牵手进来的两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温和笑容：“小翎出差回来啦？” 　　“嗯！”叶清翎点头，笑着看过去，“外婆，我回来啦，这几天在外边，我可想死你了。” 　　“回来就好，来，坐下先吃饭。”外婆招招手。 　　叶清翎拉着时雨走到饭桌边，紧紧牵住的手这才放开。 　　柳姨盛好饭菜，也笑呵呵地坐到一旁，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家里的氛围难得这么温馨。 　　“对了，”外婆忽然温柔笑着道，“我记得，小翎的生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 　　外婆年纪大了，记不清时间，只记得大概的范围。 　　叶清翎正要点头说就是今天，时雨却在她前面，随口道：“是吧，好像快到了。” 　　叶清翎一怔，她下意识看向旁边已经喝完，却仍然被自己带回来的草莓芝士，错愕地眨了眨眼。 　　时雨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还以为，时雨今天特地来游乐场接她，难得温柔地和她认真对话，还有那杯草莓芝士，都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叶清翎又偷偷看了眼时雨，她面色如常地吃着饭，轻声道：“等阿翎生日到了，外婆，我们一家人再出去吃一顿。我请个假，我们在海城好好玩一天。” 　　时雨的声音很温柔，态度很认真。 　　叶清翎的心里本该泛起涟漪的，可她却敏锐地注意到，说这话时，时雨根本没有看着她。 　　时雨在看外婆，话也是和外婆说的。 　　可是，如果时雨真的非常在乎自己的生日，又怎么会连日期都不记得？叶清翎心里忽然一哽。 　　叶清翎对时雨的感情变化非常敏锐，这时她直觉时雨今天对她的温柔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游乐园里的时雨，只是想用温柔编织成一个陷阱，把她诱进去罢了。 　　但现在是在饭桌上，叶清翎忍住，没有深想，不断笑着陪外婆聊天。 　　吃过饭，叶清翎又和时雨一起，陪着外婆看了会儿电视。等外婆困了，她们才坐电梯上楼，走进四楼走廊时，叶清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时雨背影间透着的温柔又消失了，恢复了以往的冷冽。 　　时雨一步步往前走。 　　叶清翎跟在后边，直到停在画室门口。 　　时雨靠在画室的门框边，双手环抱着，打量着叶清翎。画室里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光洒在时雨肩上，另一边肩膀则是隐在黑暗中。 　　这时，叶清翎才彻底看清，的确不是错觉。时雨的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还有漫不经心，本该温和的桃花眼弯着，眸中有一丝嘲弄的情绪。 　　“姐，姐？”叶清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今天下午你说，晚饭后，要和我聊聊？” 　　“嗯。”时雨点头，“就现在吧。” 　　紧接着，时雨勾起一丝漫不经心地笑，用最不在意的语气，问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句话： 　　“叶清翎，明天跟我去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车祸 　　对了，这个世界没有离婚冷静期（疯狂暗示ovo） 　　- 　　感谢在2021-04-27 10:49:30~2021-04-28 22:2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沉默咆哮者 2个；瞎指路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深 2个；京介、匠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 20瓶；冥亚 10瓶；京介 3瓶；江辞青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笼鸟 　　结婚？ 　　时雨……要和她结婚？ 　　明天？ 　　叶清翎听见这两个字时, 还没来得及错愕，心里就像有什么倏地炸开，像是夏夜天空中的灿烂花火。那一瞬间, 整个人, 都是雀跃的。 　　叶清翎差点就本能地点头了，却又及时清醒过来, 脑海里接连闪过好几个念头。 　　明明五天前，时雨还对她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她在时雨眼中，不过是宠物而已。后来她离家出走，时雨也没有和她对等地聊聊的意思，反而直接停了她的银行卡。 　　直到今天, 时雨忽然一反常态地，来游乐园接她，温柔地将她带回家, 却连今天是她的生日都不知道。 　　而且从刚才开始……准确的说, 是从外婆去睡觉开始，时雨的温柔就散尽了。 　　为什么？ 　　叶清翎迟疑地抬起头, 直视时雨的眼睛, 想从中看见哪怕一丝的情|愫。 　　然而没有。 　　时雨见她没有回答, 淡漠地补充道：“叶清翎, 外婆年纪大了，我们快一些去结婚, 她也能早点放心下来。” 　　外，婆…… 　　叶清翎眨了眨眼，思绪一下子清晰起来，倏地意识到, 时雨今天在游乐园中的温柔，的确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把她骗回家而已。 　　就算结婚，也只是为了外婆。 　　可是外婆想看到的，真的是她们结婚吗？叶清翎觉得不是的。 　　外婆是真心喜欢她们俩，希望她们过得幸福、快乐，老有所依，而不是单单一张结婚证就够了。 　　叶清翎后背发凉，后退一步，靠在墙上：“姐姐，这就是你想和我聊的吗？” 　　时雨挑眉：“不然呢？” 　　叶清翎讷讷地问：“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当然是因为外婆。”时雨露出一丝讥讽的表情，“叶清翎，你离家出走快一周了，外婆她不傻，看得出你没有出差，而是在外边鬼混，这些天她很担心。” 　　“所以姐姐，今天在游乐园里……”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温柔？ 　　叶清翎没有说出后半截话，时雨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废话，不然你肯跟我回家吗？”时雨直言道。 　　叶清翎舌尖紧紧抵住上颚，紧咬牙关。 　　亏她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这一周时间里，时雨意识到了对她的喜欢，甚至，学会了对她温柔。 　　可时雨不过是勉为其难地，陪她演了那么一出戏而已。 　　对叶清翎来说，分别后痛苦的一周，对时雨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叶清翎喃喃道：“奶茶……” 　　“那杯奶茶？是张依买的。叶清翎，我看你喝完了，不是挺喜欢的吗？”时雨不解地挑眉，“问我这些干嘛？” 　　叶清翎没有回答，整个身子都靠在墙上，靠着墙壁支撑。 　　“怎么，还在想离开家，去追求你喜欢的那些什么？”时雨轻笑着靠近一些，眸光闪烁，“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你喜欢的事儿，去做你想做的歌手，去外面抛头露面。外婆离世之前，我不会赶你走，但我们之间的任何联系，就这样一刀两断。” 　　叶清翎拳头握紧，手背上青筋凸显。 　　时雨根本没意识到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尊重她意愿的想法。 　　时雨继续缓声道：“第二个，选择我。明天我们去领结婚证，年末举行婚礼。忘记你想要的一切，再也不要像以往那样幼稚。以后，乖乖听我的话。” 　　“给你一分钟，做出选择。”时雨笑声清冷。 　　叶清翎几乎颓然地靠在墙上，仍然死死握着拳，呼吸起伏很大。 　　一分钟到了。 　　叶清翎没有给出回答。 　　她身体绷紧一瞬，想要朝楼梯的方向奔去。 　　时雨却像察觉到她的意图似的，忽然向前一大步，手臂往旁边一撑，将叶清翎抵在了墙上。时雨比叶清翎稍稍矮一些，可这时，她微微仰头看着叶清翎，桃花眼中眸光玩味，像是至高无上的女王，叶清翎根本无从招架。 　　既然叶清翎做不出选择，那她来帮她选好了。 　　毕竟，她相信，叶清翎如果离开她，根本活不下去。 　　比起在外边流浪，怎么看，都是乖乖地留在她身边更好吧？ 　　下一秒，时雨用力触上了叶清翎的唇，一只手揽住叶清翎的后脑，膝盖也随之抵到了中间。 　　叶清翎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瓦解。握紧地双拳一点点放开，颓然地垂在身侧。 　　她分明是想要拒绝时雨的。 　　可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注定了，她压根无法抗拒。 　　心已经死了，可是还远远不够。除非身体、灵魂都彻彻底底地死那么一次，否则就算她现在选择离开，以后还是会飞蛾扑火地回来。 　　原来一切从六年前就已经注定，逃出深山的她看见了广阔的自由，却也失去了自由。从此她的人生，已经牢牢和时雨绑定在了一起。 　　无法分割。 　　到现在为止，时雨仍然不爱她，同样也不会尊重她的爱，却将她拿捏在手掌心中，玩|弄得死死的。 　　叶清翎闭上眼，脸颊上有泪滴无声滑落。 　　时雨轻柔地用舌尖，替她擦拭。 　　…… 　　画室。 　　浴室。 　　寝室。 　　画布、浴缸、化妆台、床、窗台、地板。 　　一遍又一遍。 　　像是最后的狂欢。 　　中途有一次，时雨在她耳边轻轻呵一口气：“叶清翎，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再反悔了。乖乖跟在我身边，听我的话，直到生命尽头。” 　　时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水花，难得温柔。 　　叶清翎声音沙哑，闭上眼，掩住眸中水雾： 　　“……好。” 　　…… 　　第二天，接近正午。 　　时雨醒来时，叶清翎还在旁边睡着，她记得明明昨晚，她们是抱着一块儿睡着。现在，叶清翎和她之间，却隔着十来厘米距离。 　　叶清翎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膝盖，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时雨没有多想，伸个懒腰拉开窗帘，难得闲适得走到露台边，看外边的景物。 　　她很久没有睡这么熟过了，没有早起，没有工作，而心里……竟然一点没有感觉空洞。 　　时雨转过头，望向仍在熟睡的叶清翎，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自然地柔和下来。 　　她想，只要叶清翎能够一直乖乖地听话，除了感情，自己什么都能给她。 　　但若是不听话…… 　　时雨唇角淡漠地勾起。 　　没有下次了。 　　…… 　　下午，司机送两人去民政局。 　　路上，叶清翎靠在窗边，看着外边车流不断远去，眸中情绪越来越淡。 　　她即将和时雨结婚了。 　　可是她感觉不到开心，只觉得冷。 　　往后余生，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了。 　　算了，就这样吧。 　　…… 　　今天结婚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们。叶清翎跟着时雨走进小房间里，工作人员熟练地摆好摄像机，指挥道：“来，你们站进一些，稍微笑一笑。” 　　叶清翎和时雨并肩站着。 　　叶清翎听着工作人员的指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时雨心不在焉。 　　“嗐你们小两口怎么回事？那个小妹妹笑得开心一点儿啊，小姐姐也要看镜头啊。”工作人员扶额，“怎么结婚这么喜庆的事儿，在你们这儿被弄得苦大仇深一样？” 　　折腾好半天，结婚照拍好了，结婚证也立刻办下来了。 　　时雨淡淡扫了一眼她们的合照。 　　叶清翎分明在笑，笑容中也没有一丝苦涩，却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如果不是大红的背景，说这是出家时拍的照片都有人信。 　　至于时雨自己，更是面无表情，心不在焉。 　　时雨没有多看照片，反正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她的目光移开，在个人信息处停了一瞬，她看见叶清翎的生日。 　　七月二十五日。 　　就在昨天。 　　她居然给忘了。 　　好在叶清翎昨天在外婆面前足够懂事，没有将生日的事情说出来，让她老人家不开心。 　　时雨盘算着，过两天找个时间，一家人一块儿吃饭，自己再亲手给叶清翎订一个生日蛋糕，也算是补偿了。 　　…… 　　回到车上。 　　时雨看了眼时间：“去公司。” 　　她随手将结婚证扔在座椅上。 　　叶清翎浅淡地看了一眼两个红色的小本子，很快移开目光，无神地望向车窗外。时雨向她看过来时，她又努力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乖顺的笑。 　　时雨满意地挑了挑眉，不再看她。 　　叶清翎缓缓伸手，摸了摸心口，里边心脏均匀地跳动着，像是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她把一颗真心给了时雨，又被她生生碾碎。 　　她已经死在了二十二岁，只是在许多年后，才会被埋进土里。 　　…… 　　叶清翎一直看着窗外风景，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直到一辆飞驰而来的货车，突然闯入她的眼帘。 　　叶清翎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她抓住座椅上的两本结婚证，猛地向前一扑，将时雨牢牢护在怀中。 　　——“轰”一声巨响。 　　闭眼前，她看见了碎裂的车窗，和外边广阔无垠的蓝天。 　　玻璃碎片间，有一只鸟儿轻轻掠过。 　　她想要伸手去抓那只鸟儿，却已经没了力气，只是须臾，那鸟儿便无影无踪地消失在广阔天地间。 　　叶清翎心底涌上一层一层，从未如此强烈的悔意。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的。 　　可真正到了生命的尽头，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要像翱翔在天空中的鸟儿一样，像穿梭在深山中的孤狼一样，像漫游在海底的巨鲸一样……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 　　叶清翎闭上眼。 　　【第一卷 笼鸟·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我们又酸又苦的第一卷 终于结束啦，第二卷是清新酸涩带点甜的柑橘味！ 　　后面三卷只虐时雨，保证不虐阿翎（不过前面会循序渐进的来哦，骨灰是肯定会扬的，但不会一上来就扬骨灰ovo） 　　- 　　【要上夹子啦，明天可能晚点更新】 第27章 山犬 　　私人医院, 六楼的vip病房内，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的女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长卷发散乱地披着。就算在昏迷中, 女人也始终微微皱眉, 透着些冷冽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一旁, 特助张依轻叹口气，终是没敢伸手帮时雨抚平额头上的褶皱。 　　……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傍晚时分，暖红的夕阳从窗外洒入病房中。 　　“阿翎……！”昏迷的时雨忽然猛地从病床上坐起，声音沙哑，漂亮的桃花眼眼角泛起红。 　　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微微颤抖着。 　　时雨记得，刚才自己和叶清翎在车上，忽然有一辆大货车呼啸着朝她们撞来, 叶清翎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两辆车碰撞时的剧烈轰鸣声, 以及…… 　　叶清翎心口里传来的怦怦声。 　　急促、有力，让时雨本能地感觉安心。 　　再然后, 剧烈的碰撞感传来, 时雨晕在了叶清翎怀中。 　　所以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叶清翎呢？ 　　时雨抬头环顾四周, 洁白的墙壁、老式的挂机电视、周围摆满的各种仪器, 她在医院的病房中。 　　床头柜上，放着两张被捏出指印的结婚证, 还有时雨的包。 　　时雨看着那两张红色小本子，心里忽然漫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颤抖着手指将结婚证收进包里，僵硬地转头, 看向另一边。 　　病房的另一头有一个半透的屏风遮挡，后边应该布置着沙发、茶几，还有陪护的小床。暖红的阳光透过屏风，洒落在洁白的地面上。 　　时雨看见，屏风后有人影走过来。 　　“叶……”她刚张嘴，声音就止住了。 　　张依端着一杯温水走来，关切道：“时总，您醒啦？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张依一边把水递给时雨，一边摁响床头边的通知铃。 　　时雨却没有伸手接那杯水，她怔怔地睁着眼，身侧的手撑在床上，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好一会儿。 　　时雨终于微微张开嘴唇，嗓子哑得厉害：“叶清翎……呢？” 　　“小叶她……”张依欲言又止。 　　今天的车祸完全是场意外，货车司机开车时不小心走神了，径直撞向时雨那辆车的后座。不过好在出事时是在城里，车速没快到哪儿去，前排的司机、保镖都只受了些小伤，至于后排…… 　　时雨被牢牢护在叶清翎怀中，身上甚至连擦伤都没有。 　　而叶清翎，却直接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张依记得，她赶到医院时，医生们正要给叶清翎做抢救，那时昏迷中的叶清翎，还死死拽着手中的两本结婚证。 　　医生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结婚证扯出来，递给了她。 　　张依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时雨眼眶却倏地红了，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连声音都是抖的：“叶清翎在哪儿？我先去看看她。” 　　张依连忙拦住她：“时总，您还输着液呢！小叶秘书她刚才在抢救……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她应该不会……不会有事的。” 　　时雨这才看见，自己左手手背上插着钢针输液管，她抬手就要拔掉针管，张依慌张地拦住了。 　　病房门打开，医生护士也从外边走进来。 　　“时总，和您一起进医院那姑娘在重症监护室里睡着呢，您别担心！”医生刚才走到门口，听见病房里的声音，就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赶忙跟着劝道，“您要去看她也成，我们先简单检查一下，然后打着吊瓶去，好不好？” 　　时雨呼出一口气，垂眸，大脑里一阵烦躁的疼。 　　医生这么一说，她心里慌乱的感觉才一点点褪去，但仍然有点察觉不到的疼，并且……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叶清翎。 　　时雨从未这么急切地想要关心过一个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叶清翎对她而言……只是一只随手捡到的宠物啊。 　　…… 　　时雨恢复冷静，呼吸变得平缓起来，眼神却异常冰凉：“先带我去看看她，回来再检查。” 　　语调也是无比坚定，不容置疑的。 　　医生苦笑一声，带着时雨往重症监护室外走，张依在后面推着吊瓶架。 　　“家属不能入内。”医生停在监护室外的玻璃探视门处，解释道，“时总您放心，里边随时都有医护看着在，不会有问题的。” 　　时雨看过去。 　　玻璃探视窗内，叶清翎躺在床上，被各种说不出名字的仪器包围着，脸上带着呼吸管，身上也贴着电极片，而脑袋上缠着绷带…… 　　叶清翎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医院的冷光下，更显惨白，她闭着眼，似是毫无生机地躺在那儿。 　　狼狈，却又有种苍白的美感。 　　时雨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捏住，一瞬间，疼得厉害。不仅是心脏，喉咙也泛起一丝苦涩感，不受控制地痉挛，几乎疼到窒息。 　　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一遍又一遍车祸时叶清翎扑上来护住她的画面。 　　叶清翎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直到此时此刻，看见病床上的叶清翎，时雨才终于意识到—— 　　或许叶清翎在她心中的分量，远比她想的要重。 　　时雨颤抖地伸出手，五指摊开，平放在玻璃窗面上，仿佛这样，就能触到窗那边的叶清翎了。 　　“时总，叶小姐她皮外伤不重，只是头部有轻度擦伤出血，但左尺骨、臂骨……有多处骨折。”医生的话将时雨的注意力唤回来，“最重的伤是头部撞击所致，CT扫描显示她脑内有少量淤血，可能会影响到海马体……” 　　时雨手掌颓然地从玻璃窗上落下，垂在身侧。 　　“医生，”她的声音也是喑哑的，“您直接说，她会不会有事。” 　　“这……”医生犹豫片刻，“这我不敢保证，但目前为止，她的生命体征正趋于稳定，如果情况好的话，明天就可以搬离ICU。” 　　可是，如果情况不好呢？ 　　时雨没有问。 　　“好，谢谢医生了。”她转身，颓然地往自己的病房走。 　　医生护士替她检查了一遍，她身体无碍，输完液就能直接出院。 　　几小时后，一组液输完，时雨起身走向病房的走廊。 　　张依刚要跟上去，就听见时雨淡漠的声音：“张依，你给外婆打个电话，说我和阿翎在外边出差，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家。打完了，你直接去给我办出院。我去阳台上抽根烟。” 　　…… 　　时雨一步步走到阳台上，关了门，强撑着站立的身体立刻变得虚浮起来，整个人都靠在门板上。 　　弯腰，大口地喘气、呼吸，眼前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 　　时雨伸手捂住眼睛，眼泪从里面涌出，渗出指缝，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如山间突然爆发的洪水，来势汹汹，怎么也止不住。 　　…… 　　第二天，叶清翎从ICU转移到vip病房，却仍然没有醒来。 　　“时总，叶小姐她没有生命危险……”医生站在病床边，看着脸色青黑的时雨，弱弱地把即将说出口的“恭喜”二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时雨昨晚一夜未睡，现在眼下青黑一片，她垂眸，看向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叶清翎，又轻笑着看向医生：“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她什么时候醒？” 　　“这……”医生苦笑，“可能明天，可能下个月，也可能……” 　　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看时雨表情越来越冷，医生立刻补充道：“毕竟叶小姐受伤的部位是在大脑，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就算请最好的专家来，也没法和您保证她什么时候能醒……” 　　时雨安静听完，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出去。 　　医生被时雨恐怖的气场吓得呼出口气，如获大赦般离开病房。 　　“张依，”时雨又看向一旁的张依，“你回公司，把我的电脑拿到医院来，这段时间，我都在医院办公。” 　　张依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问“这段时间”是多长？可看见时雨的脸色，又不敢问出口，点头离开了。 　　房门关上，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时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叶清翎，冷冽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显露出一丝疲惫……和憔悴。 　　她伸手，触到叶清翎的脸颊，沿着细腻的皮肤往下，停在下巴处。 　　以前，时雨每次轻轻抚摸叶清翎的下颚，她都会乖乖扬起脑袋，像小猫似的呼噜呼噜，眯起眼睛乖乖地笑。 　　可是这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翎……”时雨的声音很低。 　　她缓缓弯腰趴在病床上，脸颊埋在臂弯中，肩膀微弱地抖动，又有泪水无声地浸了出来，打湿床单。 　　…… 　　时雨趴在病床边睡了会儿，再醒来时，张依正好把电脑和资料给送过来。 　　张依本来劝她去沙发那边办公，她却拒绝了，就坐在床边，把电脑放在病床桌上工作。 　　时雨昨天意外车祸，张依处理得很好，公司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公司里运转一切正常。就算时雨一段时间不回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时雨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点开一份文件，浏览过后，刚要敲下第一个字时，手指停在键盘上，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大脑里忽的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工作，为什么要……活着。 　　只有叶清翎，能给她活着的感觉，可是现在叶清翎为了救她，正毫无生机地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时雨麻木地张开双手，捂住脸。 　　差点又有泪水滴落。 　　喉咙又一次痉挛，呼吸都变得困难，大脑缺氧，思绪一片混乱。 　　时雨紧紧捂着脸，眼睛无神地张大，没有焦距地盯着指缝外。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 　　叶清翎出现之前，她已经没了“活着”的实感。 　　她早已死在了二十一岁那年夏天，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的那一天。不，或许还要更早一些，十六岁时，亲眼看见父亲害死母亲的那一刻…… 　　总之，她早已死了。 　　活着，不过是为了让外婆安心地度过晚年。 　　叶清翎的出现，对她而言是惊喜，但也仅此而已。不过是无趣的生活中，可有可无的消遣品罢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因为叶清翎的伤，这么心痛，甚至彻夜未眠？ 　　时雨透过指缝，看着沉睡的叶清翎，眼眸低垂，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沉默地低头许久，在对自己癫狂的催眠之下，一点点冷静下来。 　　对，之前是她太感性了。 　　叶清翎不过是她生活的调节剂而已，有没有都没差。 　　只有金丝雀、宠物犬离不开主人的，哪儿有主人离不开自己的宠物？ 　　时雨再抬眸时，表情已经恢复一片淡漠，她将目光转移到笔记本屏幕上，很快沉浸在工作中。 　　再等一个月。 　　她默默地想，如果叶清翎一个月内没有醒来。 　　那就…… 　　算了吧。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不过当天晚上，叶清翎竟然就醒了过来。 　　…… 　　…… 　　…… 　　六年前，初夏。 　　川城，某座不知名的偏僻深山里。 　　“汪，汪！汪汪！”一阵狗吠惊扰了山间的宁静，随即是一声焦躁嘶哑的女声：“儿啊——！你回屋去看看！死丫头她好像偷东西溜走了！” 　　“啥？明天白水村的人就要来接她走了，她能溜哪儿去？妈，你别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死丫头性子野，就喜欢出去玩，今晚肯定回来。”破烂的院子外，男人不在意的拍拍手。 　　“儿啊——！这回不一样！”院子里冲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眼神凶恶，拉着男人的手臂就往屋里跑。 　　一进门，男人也怔住了。 　　本就乱糟糟的破败房屋里，一片狼藉，尤其是藏钱的地方，木床、床下装衣服的柜子、旁边的木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刚才我看都翻过了，钱都没了，没了啊！”老太婆叫声凄厉，“那死丫头拿着钱跑了。” 　　“跑，她能跑哪儿去？”男人逐渐从呆愕中恢复过来，眼神变得狠戾，狠狠捏起拳头往墙壁上一砸，“操！老子这就去山里把那个死丫头抓回来，明天就要结婚了，她给老子跑？老子抓到人，腿都给她打断！” 　　这边，破烂的小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另一边深山中，一个矫健的身影灵活地跃过层层树藤，在树林茂密的山野中飞奔。 　　十六岁的叶清翎穿着一身灰色运动卫衣，一路上被枝桠刮得脏兮兮的，脚下已经裂开的板鞋也好不到哪儿去，及肩的头发乱糟糟披散着，脸上也沾了不少泥渍。 　　偏偏她那双眼睛，却清亮澄澈得厉害，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 　　这时的叶清翎，明明浑身上下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儿一般脏，泥渍盖住了本身的冷白皮肤，却不仅一点也不显狼狈，反而肆意自信，潇洒得如同在山林中自由生活的狼。 　　她身后，也的确有一匹黑狗紧紧跟着，陪她一起在无边山野中狂奔。 　　黑狗体型巨大，毛皮发亮，耳廓是厚重的立耳，棕色眸子中似乎藏着万千毒针，唇角下狼牙若隐若现。比起狗，反而更像是狼一些，也不知道叶清翎在哪儿遇见的。 　　叶清翎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尤其是外婆和母亲相继过世后，奶奶、父亲对她几乎称得上虐待，她回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 　　她宁愿在深山中与狗群——亦或是狼群为伴，也不想要回到那个鸟笼一般的家里。 　　叶清翎去年考上了高中，她本来想一边读书一边攒下补助金，一考上大学就离开深山。 　　山那头的学校，深山的狼群，还有那个不愿意回去的家，就是她每天的生活轨迹。 　　叶清翎却在前几天无意间听见，父亲和奶奶想让她嫁人，隔壁村的有钱人，四十多一老头呢，彩礼都拿到手了。 　　父亲、奶奶数钱数到手软，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却没想到，叶清翎早一步拿着钱，从家里溜了出去。 　　叶清翎在茂密丛林中，不知奔跑了多久，最后她轻巧地抓住一颗榕树树藤，往上边一跃，站在宽阔树枝勾起的小平台上，瞭望远方。 　　那匹紧跟在她后面的大黑犬也停下脚步，在树下面不安地打圈儿。 　　前面近千米，肉眼可及处，是山里唯一的火车站。 　　叶清翎站在高高的树干上，眼神如鹰一般锐利，可以看见那边人头攒动，背着旅行包的乘客们从绿皮火车上走上，走下。 　　叶清翎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唇。 　　逃离那个鸟笼一般的家后，她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逃进深山，永远与飞禽走兽为伴，享受山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第二个，逃进城里，就像她原本规划的那样——考大学，去老师口中的大城市闯荡，去看海，去看看更加广阔的世界是什么样！ 　　该怎么选？ 　　一边是肉眼可及的山林，一边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城里世界。 　　叶清翎闭上眼，感受着胸腔中心跳怦怦，手指紧紧握成拳，却仍然不止地轻轻颤抖着。 　　再睁眼时，正好有一只苍鹰飞过她的视线，清啼破云。 　　叶清翎不再犹豫，跳下树枝，潇洒地朝黑狼挥了挥手，随即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一声悠扬的狼嗥。 　　像是送别，像是不舍，更像是为她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她正奔向自由。 　　无边无际，广阔无垠的自由！ 　　忽然，眼前闪过一丝梦一般虚幻的白芒，几乎遮蔽视线。 　　叶清翎的背影消失在光中。 　　…… 　　病床上，一直闭眼不醒的叶清翎，忽然皱紧了眉头，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 　　叶清翎感觉，自己没入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白光中，只是一刹那，面前的火车站消失了，身后的山林也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白芒。 　　白光前面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叶清翎努力伸手，想要去够到她，她却越走越快，直至彻底消失在光芒里。 　　那一瞬间，叶清翎感觉自己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然后倏地放松下来。 　　下一秒。 　　病房中的叶清翎，忽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生理性泪水浸出，衬得她眸光愈加清澈透亮。她懵懂迷茫地眨眨眼，像是天真的山间小兽一般。 　　这里……是哪儿？ 　　她记得，她刚才明明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然后，一闭眼，一睁眼，就忽然到了这儿。 　　视觉、听觉还是模糊的，耳朵里像是有什么在嗡鸣，身体也有些轻微的疼。 　　叶清翎鼻尖嗅了嗅，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浅淡的、让她本能地感觉有些刺鼻的味道，像是药水，然后是一缕淡淡的沉香。 　　叶清翎目光扫过周围，朦胧地看见周围布置，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周围被一堆奇怪的设备包围着，整个房间宽大、干净，又整洁。 　　好像是在……医院里？ 　　叶清翎感觉，自己明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可大脑里却第一时间，跳出了“医院”两个字。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 　　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她的身边。 　　直到看向那人时，叶清翎的视线才逐渐变得明朗起来，耳边的嗡鸣声，也越来越淡。 　　视线聚焦在面前的人影上，直到眼前模糊的虚影散尽。叶清翎看清，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皮肤白皙，下颌线纤瘦流畅，就算侧脸也美得过分，卷发披肩，气场强大，气质矜贵而又疏离。 　　那缕淡淡的香气，也是从女人身上传来的。 　　叶清翎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又气势灼灼、矜贵优雅的女人。 　　叶清翎感觉，自己本能地被面前这个女人所吸引，又本能地有些怕她。 　　倏地一下，在看清女人侧颜的那一瞬，叶清翎耳边的嗡鸣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键，盘……？ 　　叶清翎迷糊感觉，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中，绝对没见过，甚至没听过这两个字，可此时它就是从自己脑子里冒了出来。 　　这时，叶清翎才看清，女人坐在她身边，将笔记本电脑放在病床桌上，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漂亮修长地手指正不断敲打着键盘，那股清脆的键盘跳跃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等等，笔记本电脑又是什么？ 　　叶清翎大脑一片混乱，她想动，手臂上却传来一阵钝痛，根本使不了力。她低头往手臂处看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左手手臂被夹板固定住了。 　　而脑袋上好像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包着什么东西。 　　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一辆大货车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然后是漫天火花，以及“嘭”一声巨响。 　　叶清翎倏地意识到了什么，自己是……进城以后，不小心被车撞到了吗？ 　　那么…… 　　她推断，是面前这位不认识的漂亮大姐姐，好心把自己送到医院了……？ 　　虽然不太记得自己坐火车进城的记忆了，脑子里也一片混乱，但应该是这样的吧？叶清翎这样猜想着。 　　叶清翎轻轻地舔了舔唇，目光再次回到女人身上，她弱弱地眨眨眼，想要出声感谢，可是又有些不敢。 　　女人疏离、矜贵，又冷冽的气质，让她本能地感觉害怕。 　　这时，脑子里忽然一阵天翻地覆般的疼。 　　叶清翎不受控制地“唔”了一声。 　　女人听到声音，几乎是下意识扔下电脑，朝她看过来：“阿翎……！” 　　叶清翎闻声抬头，两人对视。 　　女人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角和叶清翎一样，是微微上挑的，只是一瞬间，她眼眶中就浸起水雾，表情从漠然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叶清翎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可她看得出女人眼中、脸上的深切情愫，声音中也满是关切。 　　而且，阿翎是她的小名，除了外婆和妈妈，从来没别人这样喊过她，她也绝不会告诉一个陌生人。 　　叶清翎迷茫地张了张唇。 　　几秒后。 　　女人脸上的表情又逐渐恢复淡漠，眼中水雾消散，眸光犀利，仿佛刚才关切的情绪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叶清翎看着女人说变就变的冷脸，有些不解又害怕地埋下头，清澈的眼珠却始终往上盯着女人，像一只委屈的小动物一般，眨着眼。 　　一阵沉默。 　　正当时雨淡漠地启唇要说些什么时，却看见叶清翎澄澈黑眸迷惑地眨了眨，然后她张口，轻轻吐出几个字： 　　“……大姐，你谁？” 　　叶清翎咬着唇，懵懵地、弱弱地、轻轻地、又有些好奇而又警惕地问。 　　时雨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感谢在2021-04-29 21:28:58~2021-05-01 17:2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link小王 5个；一只慵懒的猫 2个；52262498、紫璃、傲风、三岁、你的胖次我穿过、沉默咆哮者、匠匠、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来走去 40瓶；by.余林 30瓶；臭屁狗、46102439 20瓶；斯迪欧 17瓶；空. 15瓶；隐清羽、离殇 10瓶；乌乌山大王 7瓶；打倒香菜、亓叨叨、嘻嘻嘻、曾威猛傻瓜也是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山犬 　　叶清翎的声音虽然很轻, 但在安静的病房中，却显得无比清晰，尤其是脆生生的“大姐”两个字。 　　骤然听见叶清翎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时雨眼中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惊喜, 然而她意识到叶清翎说的什么后，那丝惊喜倏地散去, 就连眼角，都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时雨：“——？” 　　叶清翎抬头看着时雨，还乖巧无辜地眨了眨眼，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似的。 　　“你，叫我什么？”沉默地对视一会儿，时雨终于问。 　　叶清翎懵懵地重复道：“大姐？” 　　这一下她一喊出声, 时雨的脸色立马就黑了下去，唇角讥讽地抽了下：“叶清翎，你再叫一遍？” 　　叶清翎被吓得轻轻缩了缩, 一下子更迷茫委屈了, 她不明白时雨为什么生气。 　　她们山里，遇见年长一些的陌生女性, 一般都是喊大姐以示尊重, 而面前这个大姐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 这么喊怎么都没错。 　　难道要添一辈, 喊阿姨她才会开心？ 　　于是叶清翎舔了舔唇，迟疑道：“阿姨……？” 　　时雨：“——？？？” 　　她差点没被叶清翎气笑。 　　一场车祸过去, 人都不认识了？ 　　眼看时雨的脸色越来越黑，叶清翎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您知道我的名字，那您一定认识我, 对吗？” 　　她可怜的眨巴着眼睛。 　　时雨忽然意识到什么，她黑着脸，伸手捏住叶清翎的下巴，细细打量她的表情。 　　叶清翎下意识想躲，可是身体受了伤，没什么力气，只能委屈地看着时雨，任她打量。 　　时雨看得很仔细。 　　首先是叶清翎那双澄澈的黑瞳，没有一丝杂质，像是从小在山林间长大的小兽一般灵动、乖巧，虽然怯怯的，却又藏着几丝雀跃的探究意味在里边。 　　怎么都不像装出来的。 　　时雨的目光又移向叶清翎头上的绷带处，垂眸思考。 　　是撞傻了，还是失忆了？ 　　时雨放开叶清翎的下巴，随手摁响床头的通知铃。 　　“叶清翎，你现在多大？”时雨随口问道。 　　“十六岁。”叶清翎眨眼，诚实道。 　　时雨忍住扶额叹气的冲动，继续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吗？” 　　“好像是……出车祸了？”叶清翎思索道，“我记得，我上了火车，在去城里的路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下火车后好像被车撞了，再醒来，就是在这儿了。阿……不，大姐，是你救了我？现在我是在、在城里医院吗？” 　　叶清翎的记忆，只停留在从山里跑向火车站的那一刹那，后面的事情都是她推论出来的。 　　时雨听着叶清翎的话，脸色晦暗不明，最终轻轻地呵了一声。 　　说话还算有逻辑，不傻。很好，是失忆了。而且好巧不巧，刚好回到认识她之前的记忆点。 　　一时间，时雨差点被气得笑出声：“好，叶清翎，你很好。” 　　叶清翎瑟缩一下。 　　眼前的大姐姐明明在夸自己，她却感觉心里毛毛的，有些害怕。 　　“大姐姐，所以是、是我说的这样吗？”不等时雨回答，叶清翎就肯定地点点头，认定了自己一定没推论错。 　　她声音很乖：“谢谢你救我，还送我来医院，大姐姐。” 　　时雨：“……” 　　叶清翎眨巴眨巴眼睛，又弱弱问，“还有，大姐姐，你叫什么呢？” 　　或许是“大姐姐”三个字，好歹比“大姐”两字好听一些，叶清翎此时的表情又足够乖巧，时雨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她刚要开口，医生护士们却正好赶到，敲门而入。 　　“医生，她醒了，记忆上似乎出了些问题，你们带她检查一下。”时雨没有回答叶清翎的问题，她后退一步，把人交给医生。 　　看着涌进来的白大褂，叶清翎本能地觉得有些怕，目光追向时雨的方向。 　　“姐姐……”她低声喊了一下。 　　时雨一怔，回过头来，正对上叶清翎可怜兮兮的目光。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软，回到叶清翎身边，伸出手，生涩地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怕，待会儿做完检查回来，我再和你聊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清翎不怕了，她弯起眉眼，笑容微甜：“好。” 　　护士将叶清翎推走后，时雨一人走到阳台上，看着医院花园里昏暗的夜景，轻声笑着摇了摇头。她点燃一支女士香烟，缓缓吸了一口，优雅地吐出一串烟圈。 　　“失忆……” 　　“算了，能醒过来就好。” 　　时雨垂眸，默不作声地熄灭香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没有回病房继续工作，而是看着昏暗夜色发呆。 　　…… 　　一小时后，叶清翎被护士小姐姐们推回了病房里。 　　时雨跟着医生走到门外。 　　“时总，”一番检查下来，医生总算松了口气，笑着向时雨道，“恭喜，除了那几处外伤，叶小姐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等骨折恢复得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时雨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她真的失忆了？” 　　“嗯……”医生点了点头。“叶小姐脑内还有少量积血，很快就能自主吸收掉，对身体健康没有太大影响。但她也很有可能因此，患上了解离性失忆症。” 　　时雨微微蹙起眉。 　　医生急忙努力解释道：“怎么说呢？根据我们的观察，现在的叶小姐，虽然只记得自己十六岁以前的经历，不记得这之后自己经历过什么，认识什么人。但她对身边环境、资讯的记忆却是完整的，只是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还没有缓过来，所以行为举止可能显得有些……” 　　医生很委婉道：“和周围格格不入。” 　　时雨垂眸，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的叶清翎拥有着十六岁的记忆，和二十二岁的心智。 　　“还能恢复吗？”时雨又问。 　　医生苦笑：“时总，这大脑的问题……我们也说不清，我只能说，一般情况下，因为失去了一段记忆的原因，失忆患者对周围环境很敏|感，甚至难以适应。但如果在周围人的帮助下，他们适应得越快，生活得越顺遂，就越可能回想起丢失的记忆。” 　　“医生你的意思是，”时雨忽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我得好好宠着、惯着她、顺着她，才能让她的记忆恢复？” 　　医生想了想：“……也、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啧。”时雨呵出一声，似笑非笑。 　　…… 　　医生、护士、还有时雨都离开了，只剩下叶清翎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她不断打量着周围环境。 　　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四十寸的轻薄电视，下面的柜台上放着机顶盒。叶清翎转头，在床头柜上看见了电视遥控板，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伤得不那么重的右手，将它拿到眼前打量。 　　她明明没见过这种挂机电视、机顶盒，还有遥控板，却又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稍稍打量一下，就明白该怎么用了。 　　叶清翎打开电视，切换到机顶盒首页，看着上边让人眼花缭乱的频道、电视电影、综艺节目单，歪着头，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在各个选项中扫了一眼，最后点开一款叫《声机盎然》的综艺节目。 　　这是一款音乐竞技类节目，三十二位歌手同台竞技，每一轮淘汰一名选手，一共五轮，直至决出总冠军。 　　眼看节目前的广告已经念完了，节目就要正式开播，跟着医生离开病房的时雨还没有回来，叶清翎想了想，按下了暂停键。 　　她的记忆中没有时雨，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想等着时雨回来，和她一起看节目。 　　如果没记错，她点进去的这一期《声机盎然》，是去年比赛中最精彩的一期……等等，自己看过这个节目？ 　　叶清翎茫然地摇摇头，十六岁的记忆和大量涌入脑海的各种信息混合在一起，弄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头有些痛。 　　“嗷……”叶清翎低头轻嚎一声，痛苦地皱起眉。 　　等了会儿，时雨终于回来了。 　　叶清翎立刻抬起头，对着她甜甜地笑了笑：“大……” 　　“我叫时雨。”时雨微笑着坐到叶清翎床边，打断她的话，“有印象吗？” 　　从叶清翎醒来，到现在，接近两个多小时，这还是时雨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但叶清翎总感觉，时雨笑得冷冷的，让她觉得有点怕。 　　“时大……”叶清翎仔细观察着时雨的表情，一发现不对，立刻机敏地改口笑道，“时姐姐！” 　　乖乖地喊了声姐姐后，叶清翎又抿着唇，弱弱摇头：“没印象，时姐姐，我不记得你。刚才医生说我失忆了，你救了我，但是我忘了。是、是这样的吗？” 　　尽管刚才就知道，叶清翎不仅失忆了，还恰好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但真正从叶清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时雨还是感觉心底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感。 　　时雨埋头，揉揉眉心，叶清翎始终睁着那双小兽般水灵的大眼睛，乖乖看着她。 　　几秒后，时雨再度抬起头，有些复杂地问：“你觉得自己十六岁？” 　　叶清翎肯定地点点头。 　　时雨又问：“那你记得今天的日期吗？” 　　“2020年……”叶清翎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在说出日期的那一瞬，迷茫地皱起眉，改口道，“不对，是2014年……也不对！” 　　叶清翎更迷茫了，大脑里的钝痛也变得明显。 　　“是2020年。”时雨开口，淡声道，“叶清翎，现在是2020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你以为自己只失去了短时间的记忆，但事实上，你的记忆倒退了整整六年。” 　　叶清翎一怔，倏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时雨，眼眶因为震惊而泛起红。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 　　时雨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扔到叶清翎身上：“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叶清翎几乎是本能地立刻伸手去捡，结果没注意，扯到了左手臂上的伤，疼得重重“嘶”了一声。 　　时雨面无表情地帮她捡起镜子，将镜面送到叶清翎面前。 　　叶清翎将目光投在镜子上，嘴唇不可置信地，慢慢张开，舌尖紧张地抵住上颚。 　　镜中，少女头上狼狈地缠着绷带，散落在外边的头发乱糟糟的刚披过肩头，就算如此，她这张脸，却仍然漂亮到难以忽略。冷白的皮肤，眼角微微上翘的凌厉凤眸，小巧又锋利的鼻梁…… 　　分明是棱角分明、极具攻击性的漂亮，却偏偏又透着几分秀气。 　　是很独特的长相。 　　叶清翎立刻认出，这的确是自己的脸，但……又不是。 　　和十六岁相比，现在镜子里这张脸长开了太多，漂亮了太多，也成熟了太多。 　　时雨说得没错，这是一张二十二岁少女的脸，而非十六岁。 　　镜子里，叶清翎眼眸逐渐失去焦距，她有些慌乱地咬住了唇。 　　六年？ 　　如果只是忘掉了进城后短短一小段时间的记忆还好，可是整整六年的空白…… 　　叶清翎难免会觉得慌。 　　忽然，她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微弱、温柔的痒感，时雨似乎是不经意地伸出手，手指隔着一层薄被，搭在了她的腿上。 　　叶清翎回过神来，与时雨对视。 　　时雨的目光很淡，叶清翎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她慌张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所以，现在相信了？”时雨挑眉。 　　叶清翎无声地点点头。 　　时雨问：“还记得这里是哪儿吗？哪座城市？” 　　叶清翎摇头：“不记得……” 　　“这儿是海城。” 　　叶清翎愣了一下，又觉得情理之中地点点头。她冲出大山时，只想着要坐火车逃出去，却没有决定要逃到哪儿，但她一直想要见到大海，如果在火车站里看见“海城”二字，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 　　时雨轻笑一声，继续道：“六年前，你从山里跑到海城来，你奶奶还有你父亲，他们追了过来，你有印象吗？” 　　叶清翎茫然摇头。 　　时雨看着她一脸懵懵地表情，不再多问了，连贯解释道：“当时你差点被他们抓走，一个人灰不溜秋地蹲在路边哭，所以，我顺手把你捡回了家里。” 　　叶清翎歪头，迷惑地皱了皱眉。 　　小时候，尤其是妈妈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奶奶和爸爸对她的态度尤其恶劣额，经常把她打得满身淤青。那时候她都没哭过一次，又怎么会因为他们到海城来抓自己而哭？ 　　她有些不相信，但没有说话，安静听时雨的声音。 　　“我解决了你的家人，把你带回家里，供你读书，把你当做亲妹妹养大。” 　　“……” 　　“……” 　　叶清翎始终安静地听着。 　　从时雨口中，她看见了一个乖顺、安静、软糯，甚至有点傻傻的自己。 　　很奇怪很奇怪。 　　她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 　　“两个月前，你大学毕业了。”说到这儿，时雨顿了顿，音调忽然变得很淡，“你来到了我的公司工作。目前，你作为秘书跟在我身边学习，逐步了解公司，直到可以独自接手管理职位。” 　　叶清翎下意识感觉到，时雨说这些话时，重点不在她身上，而在公司上。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满脸迷惑。 　　时雨只以为她在努力消化，继续道：“昨天，我们正准备去公司时，一辆卡车撞过来，你为了保护我受伤，今天醒来就失忆了。” 　　到这儿，六年来的一切就简略地说完了。 　　时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隐去了她们间另一层关系。 　　时雨若无其事地转头喝口水，又回过头来盯着叶清翎。她本以为，叶清翎会恍然地点头，然后就像以前一样，乖巧软绵地叫她姐姐。 　　可是没有。 　　叶清翎始终歪着头，皱着眉，“不解”两个字都快要写脸上了。 　　时雨口中的她，和她认知中的自己，差别太大了。 　　“可是……时姐姐，”沉默好一会儿，叶清翎终于低声道，“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这些话呢？” 　　话音一落。 　　时雨脸色骤然黑了下去，“啪”一声，手上保温杯被搁在病床桌上，溅出几滴水珠。 　　她冷冷看着叶清翎：“你怀疑我？” 　　“没，没有……”叶清翎立刻用力摇头，她想说自己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可是她感觉，如果说出来，时雨一定会更生气的。 　　所以思索片刻后，叶清翎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说法，声音也更软了些：“我不是不相信你，时姐姐，只是整整六年的经历，我却丝毫没有记忆，我……觉得害怕。” 　　如果是以前，时雨大概已经掐着叶清翎的下巴，惩戒般地咬上她的唇，亦或是轻蔑地训斥出声。然而此时此时，看着叶清翎光点晃悠悠的眸子，想起医生说要顺着叶清翎来，时雨强压住心中怒气，让自己表情缓和了些。 　　“好，你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尽管如此，时雨出声时，仍然几乎是咬牙切齿。 　　叶清翎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不敢多话。 　　时雨埋头翻手机，然而很快，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得微妙起来。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叶清翎被捡回家，到现在，一共六年的时间，她们除了结婚证以外，竟没有一张合照。 　　甚至……她根本没有叶清翎的照片。 　　叶清翎高中参加艺考时、高考时，大学在各项比赛中获奖时、毕业典礼时，这些重要的时间点，时雨通通都没参与过。 　　甚至，六年时间……叶清翎好像的确，没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什么痕迹。 　　如果不是这次车祸，她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叶清翎。 　　最后，时雨找出叶清翎的高中入学通知、艺考报名单、高考成绩单……以及毕业后来公司的入职合同等，打包放进一个文件夹里，用电脑接收，拿给叶清翎看。 　　忽然，时雨又想起些什么，翻找出云盘角落的一张照片，一并放进文件夹里。 　　照片是六年前，时雨在摩天轮里拍的。 　　十六岁的叶清翎撑着摩天轮座椅，兴致勃勃地往窗外看，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她穿着运动短裤，修长的小腿露在外边，线条流畅漂亮，整个人都透着股生机与活力。 　　那时，时雨原本坐在一旁工作，无意间抬头看见了这样的叶清翎，鬼使神差地照了下来，保存在手机里。 　　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只有这一张照片。 　　甚至，如果不是这次契机，时雨都快把它遗忘了。 　　叶清翎很快认真地看完那些文件，翻到自己的那张照片时，迷茫地眨眨眼：“这里是……” 　　“摩天轮。”时雨接着她的话，淡淡道。 　　叶清翎歪着头思考一会儿，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一座游乐园的地图，她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甜甜地对时雨笑：“时姐姐，你还带我去游乐园玩！你真好！” 　　叶清翎眸光澄澈，笑容清甜，此时说话的声音也天真甜软。 　　但她不知道，时雨只带她去玩过一次，而那一次……也算不得愉快。时雨一直在埋头工作，她被忽视了一整天，后来，再也没提出过想去哪儿玩的要求。 　　以前，时雨觉得叶清翎识时务而已。 　　可现在，面对叶清翎天真甜软的笑容，时雨一怔，莫名心虚地垂眸，转移话题：“这下你总信了吧？” 　　“嗯！”叶清翎很乖地点头，“信了。” 　　好巧不巧，叶清翎的肚子在这时“咕咕”轻响了两声，她脸颊微红，无辜对时雨眨眨眼：“……饿。” 　　“我刚才给张依发了消息，她应该很快带饭菜过来。”时雨轻声道。 　　叶清翎眉眼弯起，重重点了点头。 　　“时姐姐，”她指了指电视，乖巧地邀请道，“我刚才把电视打开，找到了一期综艺节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时雨对综艺节目没有任何兴趣，以前就算陪外婆看电视，也只是坐在一边专心工作，从来没看进去过。 　　她打心眼儿里鄙夷电视上那些“戏子”。 　　时雨下意识皱眉想要拒绝，然而看着叶清翎那双澄澈的双眸中，显而易见的期待神情时，心里燥热的怒意像是碰上一盆冷水，一下子就被浇灭了般。 　　罢了，医生说了，要顺着叶清翎来。 　　时雨勉为其难地点头。 　　叶清翎轻轻“耶”了一声，点开播放按钮，和时雨一块儿看。 　　这是《声机盎然》的一场十六进八选拔赛，刚开始，电视上的选手们照例进行自我介绍，节目组再放上他们训练时的一些有趣小花絮。 　　叶清翎看得津津有味，时雨却一心二用，目光集中在电脑屏幕上，手指轻巧地在键盘上跳跃。 　　自我介绍阶段一过，正式比赛开始。 　　第一位上场的是名女歌手，她唱的是一首曲调欢快轻松的小情歌，再加上她声音清甜，很轻松就带动起演播厅里的氛围，现场观众也跟着她的歌声舞动荧光棒，歌曲才唱到一半，几位导师就接连为她发出“S”卡。 　　叶清翎也跟着歌声，轻轻哼唱起来，手指在一旁规律地打着拍子。 　　时雨目光终于从电影屏幕上移开，她蹙着眉，看了眼电视，又看向叶清翎：“这是什么节目？” 　　叶清翎愣了愣，注意力从歌声中回来，哼唱的声音也立马停下。 　　时雨的声音有些冷，比起疑问，更像是来自上位者的质问。 　　叶清翎有些怕地眨了眨眼，还是乖乖道：“这是《声机盎然》，好像是一款歌手竞技比赛节目……我不太记得了，我隐隐感觉，我失忆前，好像很喜欢这款节目……” 　　听着叶清翎乖顺软糯的声音，时雨脸色不但没有一丝缓和，反而越来越难看。 　　失忆前很喜欢？ 　　这种不入流的娱乐圈选秀节目？ 　　“那你现在呢？”时雨挑眉，“还喜欢吗？” 　　叶清翎分明看懂了她愠怒的表情，却不但没有回避，反而诚实道：“还是挺……挺喜欢的。因为我以前在山里，就很喜欢……喜欢唱歌。” 　　她睁大眼，弱弱反问一句：“时姐姐，你呢？你不喜欢吗？” 　　叶清翎神色有些怯怯的，眼睛却亮闪闪的，明显很期待时雨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总！你舍得让这么奶这么可爱的小阿翎受伤吗？！ 　　所以受伤的当然只有时总啦。 　　- 　　感谢在2021-05-01 17:28:46~2021-05-01 21:5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 2个；星痕Zane、月向南、猫人朗格斯、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潇潇洒洒、星痕Zane 10瓶；啊啾 9瓶；孔苏啊。、柒乐、君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山犬 　　面对叶清翎天真无邪的表情, 时雨竟有些发作不出来。 　　她没有回答叶清翎的话，而是嗤笑反问道：“那你说说，你都会唱些什么歌？” 　　如果是以前, 叶清翎听她这么问, —定能立马看出她不悦的表情，乖乖摇头说自己不会唱, 然后顺着时雨的态度换个话题。 　　可是这时，叶清翎表情虽然怯怯的，却不但没有摇头，反而眼睛微亮地轻声笑：“时姐姐，你想听我唱歌吗？” 　　时雨：“……” 　　感觉—拳打在了棉花上。 　　“时姐姐，我会唱我们那儿的山歌, 你要听吗？”叶清翎声音甜丝丝地问，不等时雨回答，叶清翎就在遥控板上按下暂停, 节目中的歌声骤停, 她自己轻声唱了起来。 　　悠扬的歌声在病房中扩散开来，像涟漪一样层层叠叠。 　　叶清翎嗓音多变, —人分唱男女两角, 声音时而甜软, 时而低哑。 　　时雨第—次认真听叶清翎唱歌, 亦是第—次发觉，原来叶清翎的歌声……竟然这么好听。她不愿意承认, 自己好像的确有点，被叶清翎的歌声吸引到。 　　忽然，歌声戛然而止，叶清翎歪着头皱着眉, 弱弱“嗷”了—声。 　　“阿翎？”时雨下意识唤了—声。 　　“没什么……”叶清翎笑得傻傻的，“刚才唱得有点用力，头疼。” 　　叶清翎才被撞到脑袋，说话声音稍微大—些，都会不舒服，更别说唱歌了。 　　时雨轻轻嗤笑—声，却又伸出手：“我帮你揉揉？” 　　叶清翎没说话，闭上眼，乖乖把脑袋蹭了过来。 　　时雨生涩地帮她揉了揉太阳穴，动作很轻。 　　叶清翎感觉到太阳穴上痒痒的、凉丝丝的触感后，本能地想要往前蹭一蹭，让时雨摸摸自己的脸颊。到这时，叶清翎才彻底相信，时雨在自己失忆前，—定对自己很好，把自己当做亲妹妹养大，不然身体也不会有这种撒娇般的本能反应了。 　　简单地摁了会儿，时雨移开手。 　　叶清翎也在这时候睁开眼，正对上时雨的目光，近在咫尺。视线往下，是樱桃般精致的唇，上边覆着—层浅浅的津液，莫名让人想凑上前去，轻轻舔—舔。 　　时雨刚撤开的手指，又轻轻贴了上来，抚过叶清翎的侧脸，勾起—丝丝麻痒的感觉。 　　忽然之间，她们的气氛好像变得怪怪的。 　　叶清翎眼神变得迷茫，轻轻咬住唇。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叶清翎受到惊吓—般，—下子咬住唇坐直身子，时雨也退开：“进来？” 　　“时总，叶小秘书的晚饭买好了，生活用品我也在外边买了。”张依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她后面跟着—位护工阿姨，同样双手提满了东西。 　　“吃的放这儿吧，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好。”时雨指了指病床桌，淡淡道。 　　“好的，时总。”张依放下饭菜，温和地对叶清翎笑了笑，“叶小秘书，这几天时总可担心死你了，你这么快就醒来真是太好了。” 　　叶清翎不记得张依，茫然眨眼，又很快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旁，时雨忽然黑下脸：“不是饿了吗？快吃饭。” 　　“哦……”叶清翎回过神来，用伤得没那么重的右手去开保温饭盒，动作笨拙，时雨忽然一声不发地拍开她的手，帮她打开保温盒。 　　饭菜的香气立刻溢出来了。 　　软绵的米饭，配上—碗奶白色的骨头汤，软糯的猪肉被剔成肉丝，融在汤里面，香味清甜不腻。 　　叶清翎以前在山里，从没吃过卖相这么好的骨汤，眼睛—下子亮闪闪的，想要伸手拿勺子，手掌却又一次被时雨打落。 　　“咕咕。”叶清翎肚子又响了两声，她委屈地看着时雨，“时姐姐，饿。” 　　时雨失笑：“没不让你吃。” 　　“那我……”叶清翎又想抬手，却又不敢动。 　　没想到，时雨亲自拿起勺子，舀了勺骨汤，混着软绵绵的肉丝，送入叶清翎口中：“张嘴。” 　　叶清翎还有些懵，却还是乖乖张开嘴。 　　“你手还伤着呢，我喂你吃。”时雨这才道，她观察着叶清翎的表情，想从中看出对她的感激。 　　然而—口汤吞入肚后，叶清翎的确感动得差点落泪，却不是对时雨，而是对那碗汤：“呜……太好喝了！时姐姐，我从来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汤！” 　　时雨：“……？” 　　时雨表情僵了—瞬，看着叶清翎那副地主家傻儿子的表情，硬生生忍住心里的不悦，捏出一个冷冷的笑：“那就多吃—些。” 　　叶清翎对时雨的情绪变化毫无所察，幸福地点头。 　　时雨心里虽然感觉不舒服，却总不能真让伤患自己动手吃饭，—勺一勺，好歹把人给喂饱了。 　　吃到最后，饭盒里空荡荡什么都不剩，叶清翎欢快地眯起眼，右手艰难地动了动，拉住时雨的小指，几乎是本能地撒娇道：“时姐姐，你真好。” 　　时雨轻嗤一声，忍住想要弹叶清翎脑门的冲动：“小狗，怎么这么能吃？” 　　“因为很好吃啊。”叶清翎幸福地眯起眼，傻乎乎地仰头笑，“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从来没吃这么饱过。时姐姐，你对我真是太好啦。” 　　时雨一怔，时隔六年的遥远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六年前，叶清翎被捡回时家的第一夜，时雨让柳姨随意做了些饭菜给叶清翎。当时时雨正好有些饿，就坐在桌对面，陪着叶清翎一起吃。 　　煤球似的小姑娘怯怯看着眼前的饭菜，—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小口地吃—下，又抬眸看向时雨，打量她的脸色。小家伙明明很饿了，却不敢多吃—口，生怕惹时雨嫌弃。 　　时雨“啪”—声放下筷子，瞥过去：“你吃你的，看我做什么？” 　　“我……”叶清翎被吓得瑟缩一下。 　　时雨不明情绪地轻笑—声，把几个菜推到叶清翎面前，动作算不得温柔，有菜汤洒在桌面上。 　　“嘴长在你自己身上，不吃饿着的也是你，看我有什么用？”时雨嗤笑道。 　　她以为小煤球会被吓得更惨兮兮的，然而没有，叶清翎睫毛微弱地颤了颤，埋头开始大口吃饭。 　　吃完了，时雨让柳姨带着叶清翎回三楼房间去，她正要离开时，叶清翎忽然大着胆子，轻轻牵住她的袖口。 　　“姐姐，谢谢你……你对我真好。”叶清翎埋着头，都不敢看时雨一眼，牵着袖口的小手也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一点也不低，时雨听得—清二楚。 　　时雨“呵”了—声，轻甩袖口，叶清翎立刻懂事地放开手。 　　时雨抬手，抚过叶清翎脏兮兮的头顶，像是安慰。 　　突然被摸头，小煤球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紧张得都快要哭出来。 　　…… 　　时雨回过神来，她再看向此时叶清翎天真憨傻的笑，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叶清翎的记忆，刚好是在进城之前。然而六年前，自己捡到叶清翎时，她已经进城一个月了。这—个月里，叶清翎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从现在的懵懂小兽，变成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明明饿得不行却连饭都不敢吃的小煤球？ 　　时雨没有深想，因为叶清翎又兴致勃勃地扯扯她的衣服，—脸期待地看着她：“时姐姐，我们继续看节目嘛？” 　　时雨随口应了—声，叶清翎高兴地再次按下播放键。 　　这回，时雨破天荒地放下工作，坐到叶清翎身旁，陪她将这—期节目看完了。 　　—共十六名歌手，每一人都各有各的风格，时雨在音乐上是外行人，听不出区别，但她听着叶清翎跟着节目的哼哼声，竟然破天荒地感觉…… 　　好像，这节目，也没那么难看。 　　节目最后，宣布晋级名单时，叶清翎欢快地想要鼓掌，结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受伤了，疼得—边“嗷嗷”叫，还—边用伤得没那么重的那只手拍床。 　　“……笨。”时雨唇角微微勾起—些。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娱乐圈，沉迷于各种电视、网络节目了，作为消遣来看，的确还不错。 　　但也只能是消遣。 　　台上那些人，也仅仅只是不入流的戏子。 　　叶清翎看着舞台上为晋级者燃起的火焰，眸光熠熠，嘴唇微微张开，满脸都写着向往。时雨唇角的笑意隐去，她直接拿走遥控板，关上电视：“时间比较晚了，差不多可以睡觉了。” 　　“诶？”叶清翎愣了愣，“我还不……” 　　困字还没说出口，时雨就已经叫来护工阿姨，让她扶着叶清翎去洗漱。 　　叶清翎委屈地低下头，不说话了。乖乖洗漱完，回到这边时，叶清翎看见时雨背上电脑，正准备离开，她拖着轻伤的腿，错愕往前蹦了几步：“时姐姐？你要走吗？” 　　“嗯。”时雨淡淡点头。 　　她在医院里守了叶清翎一天一夜，直到现在还没有好好休息，既然现在叶清翎已经醒了，雇的护工也到了，她也没必要留下。 　　叶清翎愣在原地，嘴唇错愕地动了动，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水灵灵的眸子始终看着时雨，显得尤其可怜。 　　“时姐姐……”叶清翎又往前蹦了—小步，“你走了，我害怕。” 　　时雨没有说话，轻轻挑眉。 　　叶清翎声音很弱：“我……只认识你。” 　　她低下头，死死抿住唇，头发散乱地披散着。 　　这—刻，在时雨眼中，叶清翎可怜兮兮埋着头的样子，逐渐与六年前那个小煤球重合在一起。 　　“呵……”时雨忽然轻轻笑了—声。 　　也对，就算失忆了，叶清翎还是叶清翎，还是她捡回家的那条流浪狗，是她养在手心里的金丝雀。叶清翎，怎么可能离得开她呢？ 　　时雨走到叶清翎身边，撩开她的头发，手指轻佻地抚过她的脸颊，声音玩味：“想要我留下来陪你？” 　　“求我啊，叶清翎，小狗狗。” 　　叶清翎丝毫没注意到时雨恶劣的语气，软绵地撒娇道：“时姐姐，求你了嘛。” 　　她抬眸，偷偷观察时雨的表情，看见时雨微弱地点头后，如果不是身上还有伤，差点激动地抱住时雨转圈圈。 　　“时姐姐，你真好！”叶清翎喜滋滋地喊了—声。 　　时雨轻微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 　　明明现在的叶清翎，和以前—样对她乖，可她却隐约感觉，有哪儿不—样了。 　　…… 　　叶清翎钻进了病床的被窝里，时雨仍然站在旁边，矜贵地轻轻蹙着眉。 　　叶清翎轻声喊了—下：“时姐姐？” 　　她注意到，时雨没看她，而是在看病房另一边的沙发和陪床。护工阿姨睡在沙发上，旁边的陪床是空的，但看时雨的表情，似乎并不愿意睡过去。 　　叶清翎隐约感觉，时雨的隐私感很强，她不喜欢陌生人离自己太近。 　　叶清翎往病床边挪了挪，试探地掀开被子：“时姐姐，我们一起睡吗？” 　　时雨终于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掀开的被子上，垂眸思索片刻：“好。” 　　叶清翎绽出一个笑。 　　上床，关灯，病房里—下子变得黑暗起来，只有走廊上照进来的些许莹莹白光，掺着淡绿色光点，惨淡地落在地面上，显得有些诡异。 　　叶清翎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不怕鬼，更不怕黑。可看见外边洒进来的诡异光点，她却感觉有些伤感。 　　她想起了山里的大黑狗。 　　有些时候，在山里的夜晚点着火，就会看那条大黑狗和它的同类一起，眼睛里冒出诡异的绿光。 　　母亲逝去后，它们就算是叶清翎唯一的亲人了。 　　可现在，自己孤身—人到了千里之外的城里，全身都是伤，躺在医院里。 　　叶清翎觉得孤独。 　　她忽然听见身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时雨接近两天没怎么睡，现在已经很累了，几乎一躺上床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叶清翎在被窝中摸索着，右手和时雨的左手牵在一起。睡梦中时雨怔了—下，本能地与她十指相扣。 　　叶清翎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眸中伤感逐渐褪去。 　　虽然她什么都记不得了，但她身边，还有—位陪着她整整六年的姐姐。她还有亲人，她不是孤独的。 　　…… 　　清晨醒来。 　　时雨一睁眼，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就注意到了她和叶清翎紧紧相扣的手。 　　叶清翎还睡得很香，打着几乎听不见的呼噜，睡颜也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很是可爱。 　　时雨只看了—眼，就将手从被窝里抽出，动作幅度不大，却还是把叶清翎惊醒了。叶清翎打个哈欠，因为没睡醒，满眼朦胧的泪珠，她的目光逐渐聚焦在时雨身上，软软地对她笑：“时姐姐，早上好。” 　　对视的那一瞬，时雨忽然心跳如擂鼓，她的目光落在叶清翎软绵的唇上，停留—瞬，喉咙也跟着干涩起来。时雨没有回话，几乎是立刻下床，到洗漱间里捧了几把冷水往脸上冲，悸动的心跳才逐渐平稳下来。 　　叶清翎望着时雨落荒而逃般的背影，迷茫地眨眨眼：“……嗷？” 　　…… 　　洗漱吃过早饭，叶清翎又跟着医生去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再回病房输液。 　　叶清翎委屈巴巴地把右手手臂伸给护士，让她们在上面捣鼓，她不怕疼，却还是不开心地微微嘟起唇。 　　护士门知道她失忆了，把她当做十六岁的小孩子，对她尤其耐心，—人一个笑话地哄着她。时雨始终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很快，针插好了，叶清翎委屈的表情散得无影无踪，歪头对护士们笑：“谢谢姐姐们。” 　　“哎哟，小姑娘嘴真甜，长得也漂亮。”—名护士阿姨打趣儿道，“等你记忆恢复了，我都想把自个儿闺女嫁给你。” 　　叶清翎迷惑地歪歪头，脑袋里很快浮现出同性婚姻法的概念，于是又甜甜地对她笑。 　　护士走了，病房里恢复安静。 　　旁边，时雨的脸色越来越黑。叶清翎却在这时，将吊着针的手背伸到时雨面前，软绵绵道：“时姐姐，痛，吹一吹。” 　　时雨：“……” 　　她嗤笑—声，勉为其难吹了—下。 　　叶清翎立刻眉开眼笑：“不痛了，谢谢时姐姐。” 　　“幼稚。”时雨丝毫没发现，自己也乐在其中。 　　时雨继续专心工作，叶清翎安静坐在一旁，很乖地没有开电视，没有打扰她，只是那双黝黑的大眼睛不时转—转，专注地盯着时雨的侧颜发呆。 　　时雨稍不注意，—转头，就和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 　　叶清翎立刻抿出一个甜软的笑。 　　好几次后，时雨隐在发丝下的耳根微红，她终于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手机，扔给叶清翎：“喏。” 　　叶清翎好奇地接过。 　　“你的手机在车祸中毁了，昨天张依去买了个新的，还是以前那张电话卡。”时雨淡声道，“会用吗？” 　　叶清翎两指拎着手机，认真打量了—下：“应该会。” 　　“那就自己玩手机，别再看我。”时雨继续工作。 　　叶清翎软软“哦”了—声，将手机放在膝盖上，单手打开它。 　　新手机第—次开机，注册、设置手机界面需要—些时间，叶清翎看着上面的字，迷茫地眨着眼，脑海内很快涌上大量的信息。 　　刚开始，叶清翎手指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熟练地调好手机界面，下载各类软件。 　　医院里的网不算好，在等待软件下载好时，叶清翎又偷偷瞟向时雨，但想起时雨不许她再看，她又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打开手机摄像头，隔着—个手机屏幕观察时雨。 　　时雨长得很美，尤其这时候卷发披下来，挡住大半精致的脸颊，露在外边的鼻尖显得尤其玲珑，脸廓曲线也只露了些许出来，有种欲语还休的美。 　　时雨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气质上少了—丝让叶清翎觉得害怕的冷，多了—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叶清翎舔舔唇，鬼使神差地摁下拍摄键。 　　“咔擦”—声。 　　叶清翎：“！！！” 　　她忘关手机声音了！ 　　时雨立刻看过来，脸色冰冷：“你在拍我？” 　　叶清翎吓得抖了—下，手机从膝盖滑落到小腹上。 　　时雨伸出手，不耐道：“手机给我。” 　　谁知道叶清翎被她吓得像鹌鹑似的，这时不但没乖乖把手机递给她，反而条件反射死死摁住手机，扬起头，摆出一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不、不给！” 　　时雨：“……” 　　想着医生说要惯着叶清翎，时雨努力忍下怒气，“温和”地笑：“我看看照片。” 　　叶清翎哆哆嗦嗦地把照片摁出来，自个儿拿着手机，递到时雨面前让她看，却没有让她拿走手机的意思。 　　时雨差点没被气笑：“你手机里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隐私不成？” 　　“应该没有，我、我不记得。”叶清翎回答得弱弱的，却又那么理直气壮，“我、我怕你把照片删了。” 　　时雨“呵”出一声，她的确是想删照片的。她不习惯在工作以外的场合留下照片，所以其实这些年来，她不仅没有叶清翎的照片，更没有自己的。 　　她怕照片上的自己，死气沉沉。 　　可是这时，她目光扫过手机屏幕，看见上边自己侧颜温柔，—层柔和的光洒在发丝上，带着些许浅浅的生机。尽管只是一个不清晰的侧颜，却已经漂亮得极具攻击性，更没有—丝死气。 　　时雨不自觉轻轻笑了—声，又抬眸看向叶清翎，命令道：“自己删了。” 　　叶清翎哆嗦一下，迅速把手机护到怀里，猛地摇头：“不删！” 　　“为什么？”时雨挑眉。 　　“你在摩天轮上也偷拍我，所以现在我只是偷拍回来，所以不不、不删！”叶清翎弱弱眨着眼。 　　时雨一不注意，被她带了进去：“你怎么知道我是偷拍的？” 　　“猜的！”叶清翎立刻道，“那张照片上，我—直望着窗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嘛……” 　　时雨轻轻嗤了—下，没有再管照片的事，转身继续沉浸在工作上。 　　叶清翎长长松了口气，喜滋滋地把时雨的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背景——时雨是养大她的姐姐，是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她当然要，把她的照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时的叶清翎却浑然不知，曾经的自己甚至卑微到，不敢将对时雨的爱放在明处。 　　时雨去始终无法沉浸到工作中去。 　　她终于察觉到，失忆后的叶清翎，和失忆前有什么区别了。 　　明明看上去都那么乖，但以前是真乖，对她言听计从。现在却是古灵精怪，阳奉阴违，弄得她头疼。 　　不过没关系，叶清翎始终是叶清翎，是她养了六年的金丝雀。无论如何，都是叶清翎离不开她，而不是她离不开叶清翎。 　　不管叶清翎是否恢复记忆，时雨都有信心，把叶清翎调|教回以前那乖顺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这几天感冒又中暑，昏昏沉沉好难受，崽们也要注意换季穿着啊！ 　　- 　　感谢在2021-05-01 21:54:41~2021-05-02 17: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2个；我刚刚、a 光 、傲风、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笙旭和 10瓶；懒得名字 5瓶；钮祜禄·甄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山犬 　　手机软件下好了。 　　叶清翎看着花花绿绿的各项图标, 咬着唇，又偷瞄时雨一眼，最终犹豫地点开微信。 　　她知道微信是什么, 点开它, 就能从中看见自己曾经的人生轨迹，找到六年记忆的蛛丝马迹。 　　整整六年…… 　　叶清翎难免觉得怕。 　　她缓慢地输入手机号, 摁下登陆键，微信的主界面，无数带着小红点的对话框弹了出来。最上面灰色置顶的对话框备注是“姐姐”。 　　这也是唯一一个置顶。 　　叶清翎立刻意识到，这是时雨的微信号。 　　她点进去，因为上一个手机损坏前，没有进行聊天记录迁移, 对话框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叶清翎却本能地感觉安心。 　　她长长吐了口气，退出去, 继续看别人发过来的消息。 　　除去几个微信群, 一排排个人的聊天框，都在关心她这三天怎么消失了？叶清翎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 茫然呼气, 又感觉心里有点暖。 　　发消息最多的是“黄小轶”和“叶天眉”, 黄小轶的对话框中, 一片哭唧唧的表情包轰炸，却也在没有得到叶清翎的回复后, 很有分寸感地没有再多发表情包，只是每天都会发一条关切的问候。 　　而叶天眉那边就夸张多了：【翎姐！！！】 　　【翎！姐！！！我听哥说你和时姐姐出车祸了！！！！】 　　【不会是真的吧！！！】 　　【翎姐你还好吗！！！！！！呜呜呜呜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叶清翎看着那一排排夸张地感叹号，头疼地笑了笑。 　　她点开微信通讯录的分组标签，果然在“best friends”那一栏看见了黄小轶和叶天眉。 　　叶清翎又注意到, 有一个标签里只有一个人。 　　那个标签是“唯一”。 　　被分在里边的那人，是时雨。 　　“唯，一？”叶清翎轻轻呢喃一句，迷惑歪头。 　　唯一的亲人？还是唯一的姐姐？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头又开始痛起来。 　　叶清翎没有深想，又点开自己的朋友圈看了看，她很少发朋友圈，除了刚上大学时，发了几张学校、和同学聚餐的照片以外，就是六月初去公司那天发的上班照片。 　　叶清翎看了看那张照片，还有下面的回复，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确一毕业，就跟着时雨去了公司。 　　叶清翎模仿着自己以前的语气，又发了条朋友圈：【前几天在闭关，多谢大家关心，（开心笑.jpg）】，配图是手机相册自带的图片。 　　随即，叶清翎开始斟酌着挨个儿回复微信消息。 　　黄小轶那边似乎有事儿，没有立刻回她。但叶天眉却激动地连发好几条：【翎姐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 　　【翎姐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了，我想来医院看你，可是你家时姐姐又不许，呜呜呜……】 　　【翎姐啊……】 　　叶清翎笑着晃晃头，继续回复其他人。 　　手机震动一下，忽然又有人发了条新消息过来，叶清翎点开，发现是一名备注是“杭城幽山-宣传部小姐姐”的人发来的：【恭喜孤翎老师闭关结束~我们这边又有一个新企划，孤翎老师有意向的话，随时联系~】 　　叶清翎迷惑地抿了抿唇，这些字单独看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合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杭城幽山好像是一家游戏公司，可是昨天叶清翎看了自己的毕业证，她是音乐学院毕业的，而且一毕业就进了时雨公司工作，又怎么会参加到游戏公司的企划中去？ 　　而且看那名宣传部小姐姐话中的意思，她好像还不是第一次和幽山公司合作。 　　难道自己以前实习的时候，在他们公司制作背景音乐？还是演唱宣传曲？ 　　还有，孤翎……又是什么？是自己在网上的名字吗？ 　　聊天记录虽然没有了，但文件还在云端上。叶清翎想了想，点开微信的文件云端，果然看见，自己曾经给“幽山”发过好几个压缩包，除了这家公司，另外几个知名的游戏公司也和她有过合作。 　　叶清翎正要点开压缩包，时雨却在这时突然伸出手，将手机从她手里抽走，扔在一旁。 　　“诶……？”叶清翎愣了愣。 　　“都玩多久了，眼睛也不觉得累？休息会儿。”时雨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你也在看电脑……”叶清翎很委屈。 　　“我又没受伤，叶清翎，要养伤的是你。”时雨不由分说，又迅速拿过手机，扔远了些。叶清翎下意识起身去抢，结果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嗷”一声。 　　“笨。”时雨嫌弃地皱眉。 　　叶清翎假惺惺地哭唧唧两下，见时雨不理自己，也就接受不能再玩手机的现实了，满脸委屈地盯着时雨：“那时姐姐，我能不能继续看着你？” 　　“不能。”时雨不耐地叹气，“你闭上眼睛睡会儿，待会儿张依拿些书过来给你看。” 　　“不嘛，我不想睡。时姐姐，刚才你就是不让我看你，才把手机给我的，现在你把手机拿走了，又不让我看着你，太不公平了嘛……”叶清翎音调拖长了些，像是撒娇，又像是在耍赖。 　　时雨长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以前她和叶清翎之间，从来都是她在主导，只有她想或不想，从来不会去考虑叶清翎的感受，叶清翎也从不会对她的要求提出质疑。 　　可失忆后的叶清翎，会耍赖，会拒绝，会装可怜博同情，活脱脱就一熊孩子。 　　烦。 　　“时姐姐，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叶清翎欢呼一声。 　　时雨懒得再理她，再次沉浸在工作中，可是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身边那股炙热的目光，让她心烦意乱。时雨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耳根越来越红，几乎蔓延到脸颊。 　　…… 　　几天过后，除了左手的骨折，叶清翎身体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办理出院。 　　轿车在城市中缓慢穿梭，最后停在了叶清翎自己买的那套电梯公寓外边。 　　时雨怕外婆知道她们车祸的事情后，会担心，所以暂时没让叶清翎回时家，而是去她自己的小家住一段时间。等骨折的夹板去了，再回家里。 　　在医院的这些天，叶清翎配合着时雨，给外婆通过几次电话，也都有惊无险地糊弄过去了。 　　…… 　　车一停，叶清翎明明还打着夹板，却立刻活力满满地蹦下车，好奇地仰头打量面前一栋栋高楼大厦。 　　她知道这里是哪儿，也记得小区里的绿化规划，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不记得自己曾经一遍遍走过的是那条路。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看什么看？走了。”时雨拍了拍叶清翎肩膀。 　　“哦……”叶清翎回过神来，跟在时雨身后，有些好奇地问，“时姐姐，你之前说，为了我读大学方便，所以就在这儿买了套小房子。那你呢？你会经常来这边吗？” 　　“没有。”时雨顿了片刻，舔了舔唇，掩住脸上的那丝心虚，补充道，“又不是我读书，我来这儿干嘛？” 　　她以前不仅没有来过，甚至，如果不是叶清翎离家出走的那几天，她找张依调查过叶清翎的行踪，她都不知道这套小房子的具体位置。 　　叶清翎乖乖地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进电梯，上楼，一分钟后，她们在叶清翎家门口停下脚步。 　　房门用的是密码锁，也可以直接用钥匙打开。 　　时雨早已吩咐张依，从叶清翎车祸那天的小包里找到了房门钥匙，她正要开门，叶清翎却疑惑地咕哝一声：“我好像……记得密码。” 　　叶清翎伸手，缓缓摁下六个数字。 　　021293。 　　房门打开。 　　叶清翎朝时雨笑了笑，傻乎乎地扬扬脑袋，像是做对了算术题后，得意地向长辈展示，索要夸奖的傻小孩一样。 　　时雨却怔住了，她走神了一瞬。 　　“叶清翎，”时雨低声问，“你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设这个密码吗？” 　　叶清翎睁大眼睛，摇摇头：“不记得了。” 　　时雨轻轻笑了笑：“九三年，二月十二日，是我的生日。” 　　“诶……！”叶清翎的眼睛瞪圆，惊讶地眨眨眼，声音也是惊喜的，“时姐姐，我以前果然很喜欢——不，一定最喜欢你了。” 　　如果不是手上还有伤，叶清翎都想要立刻蹦到时雨怀中，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了。 　　不仅微信是置顶，标签分组是“唯一”，就连自己小房子的密码也是时雨的生日。 　　以前的自己……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时雨这个姐姐吧。 　　叶清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情壮志，她要努力赚钱，要多陪在时姐姐身边，就算不能恢复记忆了……也一定要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 　　叶清翎开开心心蹦跶着，拉起时雨的手往屋里走。 　　时雨无声观察着房间配置。 　　很普通的小套二，不过□□十平，和时家别墅相比，几乎算得上是“逼仄”。不过地段倒是不错，装修也不差，一套房弄下来，大概要小几百万。 　　叶清翎买下这套房，估计把她给她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时雨在心底“啧”了一声。 　　败家的玩意儿。 　　…… 　　叶清翎一进门，就记起了这套房，却记不清自己在房间里生活的痕迹，她拉着时雨坐到沙发上，同样仰着头好奇地打量四周。 　　时雨也回过神来。 　　沙发布料很软，被窗外的阳光照得暖暖的，和时家那边的冰凉的皮沙发相比，带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时雨刚才下意识在算价格，这时才注意到，叶清翎房间里的布置十分温馨。甚至，比起四人一起居住的别墅，叶清翎单独住的这个小房子，才更有家的感觉一些。 　　叶清翎对周围一切都充满好奇，她从沙发上蹦起，到小阳台上看了看，又回来翻腾一阵，凑到中央空调遥控面板前，把空调给打开，转头对时雨笑：“不能热着时姐姐了。” 　　时雨：“……” 　　虽然失忆的叶清翎的确比以前熊太多，但偶尔，其实也挺可爱的。 　　叶清翎又蹦到自己房间门口，刚要推开门，立马回头跑到时雨面前：“时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的房间里看看？” 　　时雨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叶清翎用没受伤的右手拉了起来，拉着她往房间里跑。 　　推开房间门，有股淡淡的香味扑鼻。 　　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墙上固定着一个小书柜，下边是一张书桌，旁边斜放着一把吉他，布置得很紧凑，却一点儿也不乱。 　　墙壁刷的是淡淡的奶咖色，窗边挂着一个漂亮的风铃，她们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它就叮叮当发出悦耳的声音。 　　叶清翎一个雀跃，坐到床上，朝时雨招手。 　　时雨看着房间里温馨的布置，微微垂眸。她以前偶尔也会想，叶清翎的小家是什么样的？ 　　脏？乱？简约没有美感？ 　　但时雨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样—— 　　满是家的味道。 　　…… 　　还有一个房间是叶清翎自制的简易录音室。 　　叶清翎推门进去时，双眼几乎放着光，激动得快要上蹿下跳。甚至想要当场打开设备，好好唱一两首。 　　时雨对录音室没有一丝兴趣，在外边等着她，脸色微凉。 　　她始终不明白，叶清翎对这些不正经的事儿，怎么就这么执着？ 　　失忆前如此，失忆后也是如此。 　　不务正业。 　　“叶清翎。” 　　叶清翎刚从录音棚中走出来，就听见时雨冷冽的声音。相处几天，她基本摸清楚了，时雨用这种语气时，要么是说正事儿，要么是在生气。 　　叶清翎眨巴着眼睛，立马乖乖坐到时雨身边：“时姐姐？” 　　时雨看向录音室的方向，声音很淡：“以后不许再进去。” 　　“啊……”叶清翎失落道，“为什么？” 　　时雨看着叶清翎小狗狗般可怜的眼神，心里蓦地一软，最终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是退一步道：“你现在手还没好，得好好养伤，别想些有的没的。” 　　叶清翎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委屈地点头：“好，我听话，伤好之前不进去了。” 　　小事上，她虽然会耍赖不听时雨的话，但是大事上，尤其现在时雨是在关心她的身体，她拎得清，会乖乖听时雨的话。 　　时雨表情也缓和了些。 　　时雨计划着，等叶清翎伤养好了，回到时家以后，她就直接把这栋小房子给卖掉。 　　到时候，直接掐断叶清翎的念想。 　　反正叶清翎失忆了，她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离得了自己？ 　　…… 　　等了一会儿。 　　雇来照顾叶清翎的保姆到了，时雨起身准备离开，叶清翎却舍不得地拉住她的袖口：“时姐姐，你就要去公司了吗？” 　　“嗯。”时雨点头。 　　她在医院赔了叶清翎这么多天，早该回公司看看了。 　　“那晚上呢？”叶清翎弱弱问。 　　这些天，她都和时雨一起睡，突然一个人睡的话，会觉得不习惯。 　　“晚上不回来。”时雨和外婆说的是，她和叶清翎都在外地出差，她虽然不会回时家，但是已经吩咐张依在公司附近订了酒店。 　　叶清翎假装呜咽两声，眼里聚起水雾。 　　“叶清翎，你伤都快好得差不多了，又有保姆阿姨照顾着你，怎么还需要我陪？”时雨失笑，“你有十六岁的记忆，又不是六岁，别再在我面前装可怜。” 　　“好……”叶清翎不装了，扬头露出一个笑，“那时姐姐好好工作，不要太累，等我骨折伤再养好一些，就来公司陪你！” 　　时雨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叶清翎跑到小阳台上，等了一会儿，看见时雨从单元门里出来，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 　　叶清翎歪头，说不清为什么，却还是满足又开心地绽出笑容。 　　…… 　　叶清翎乖乖待在家里，闷了近一个月，手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她和医生约好拆石膏的时间后，立刻截图发给时雨。 　　接近半小时后，时雨回复：【我明天有个会，你自己去医院。】 　　叶清翎点开语音，长长地委屈地“哦”了一声。 　　另一边，时雨听见叶清翎的声音，笑着摇摇头，又补充道：【晚上我来接你吃饭，然后你到公司来，陪我工作。】 　　叶清翎眼睛一亮，甜甜地对着话筒笑：“好。” 　　这一个月里，时雨要求她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许她去公司，她和时雨见面的次数，半只手都数得过来。 　　叶清翎眼巴巴地等啊等，终于等到手上的伤恢复，可以去公司帮时雨分担工作，心里难免雀跃。她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儿，刚停下来，手机又叮咚响了起来。 　　黄小轶发了条消息过来：【清翎，我出差回来啦！！！】，又接连甩了好几个可爱的表情包过来。 　　叶清翎熟门熟路地找到表情包，回了她好几个表情包：【恭喜恭喜。】 　　黄小轶：【嘿嘿。】 　　黄小轶：【清翎，你有空吗？我们再出去搓一顿怎么样？（流口水.jpg）】 　　叶清翎打字“好”，刚要摁下发送键时，又犹豫地眨了眨眼。 　　叶清翎不记得黄小轶是谁，但既然自己以前给黄小轶的微信标签是“best friend”，那她和黄小轶的关系一定很好。所以这些天，只要黄小轶发消息过来，她都一定会回。 　　黄小轶在外边出差，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虽然从叶清翎醒来那一天起，她们就没断过联系，但最多也就是问候早晚安，互相斗一下表情包。 　　以至于到现在，黄小轶竟然还没发现叶清翎失忆的事，叶清翎怕影响到她工作，也一直没有说。 　　叶清翎觉得，如果要见面的话，还是得先把自己失忆的事儿告诉黄小轶比较好。 　　黄小轶正好又发来一条消息：【清翎，我们出去玩的话，正好聊聊上回见面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回见面……？什么事儿？叶清翎懵懵地歪头。 　　她想了想，打字：【小轶，你现在有空吗？我这边的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可能说不清楚。你有空的话，我打电话过来。】 　　几秒后，黄小轶直接拨了个微信电话过来，叶清翎接通。 　　“喂？清翎？”黄小轶的声音很甜，尾音是略微上挑的，叶清翎仅仅是听声音，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活力满满小姑娘的形象。 　　“清翎，你是怎么考虑的？这么多天都没做出决定，是有什么难处吗？”黄小轶笑着道，“清翎你放心说，不管你有什么难处，我都站在你这边，支持你、尊重你的选择。” 　　“我……”叶清翎张了张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缓缓走到小阳台上，看着下边灯火闪烁，表情古怪地笑了笑，说：“我……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 　　“就是……那个……小轶，我……” 　　“失忆了。” 　　电话那头，黄小轶严肃地“嗯”了一声。 　　安静几秒后，黄小轶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几乎是用鼻腔喷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嗯？？？” 　　“哈？？？” 　　“失忆？？？” 　　“不是，清翎，你玩我的吧？你在说什么？” 　　叶清翎听得出，此时的黄小轶有多震惊。 　　她轻咳两声，继续道：“上个月我消失的那几天，其实是出车祸了。我现在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明天正好能去医院拆夹板。” 　　黄小轶：“——？？？” 　　她觉得接下来，不管叶清翎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觉得震惊了。 　　叶清翎：“所以，小轶，我现在……其实并不知道，你说的‘那回事’是指的什么事。” 　　黄小轶：“……” 　　叶清翎：“……” 　　两边都是好一阵沉默。 　　“不是，所以清翎，你真的……出车祸了？”黄小轶小心翼翼地问。 　　叶清翎轻轻点头：“嗯。” 　　“那你没、没出什么事儿吧？”黄小轶彻底相信了，一下子有些慌，关切道。 　　“没事儿。”叶清翎无奈地笑，“骨折已经好了，现在就是记忆有点……嗯，有点问题。” 　　黄小轶问：“具体……是什么问题？” 　　叶清翎诚实道：“我生活经历的记忆回到了六年前，但对周围环境、新闻资讯、生活常识的记忆还完整保留着。” 　　黄小轶又沉默地消化了好一会儿，又弱弱问：“那清翎，你现在……记不记得我是谁？” 　　“说实话？” 　　“说实话。” 　　叶清翎眨眼：“……不记得。” 　　黄小轶一时无言，呆愕地张开嘴，手机差点没从手里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黄小轶：？？？所以为什么明明不记得我了，这一个月里还能和我聊那么开心？还、还叫我小轶？QAQ 　　嗯，之前阿翎一直喊的是师姐 　　黄同学怀疑人生ing 　　- 　　还有啊，时总，现在不知道珍惜这么奶的阿翎，以后想珍惜都珍惜不到了 　　- 　　感谢在2021-05-02 17:50:20~2021-05-03 19:3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5个；云 2个；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山犬 　　两边都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最后是黄小轶先挂了电话：“清翎你让我缓缓……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 黄小轶立刻翻出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和叶清翎的聊天记录，仔细看了起来。 　　很快, 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首先, 比起以前，叶清翎明显活泼了不少……不仅是活泼, 甚至还要稍稍幼齿了一些？不过黄小轶这个月工作太忙，和叶清翎聊得也不多，基本都是些表情包斗图，之前也就没有注意到。 　　还有就是，这个月里，叶清翎称呼她的时候, 喊的都是“小轶”，而以前都是师姐的！黄小轶最开始还以为，自己和叶清翎的关系终于更近了一些, 没想到是因为她车祸失忆了…… 　　而且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黄小轶放下手机, 双手用力抓住头发，长长地哀嚎一声。 　　…… 　　叶清翎再接到黄小轶的电话, 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清翎！”黄小轶那边终于缓过来, 声音也恢复一贯的活力, “你明天要去医院取夹板？” 　　“嗯, 明天上午。”叶清翎点头。 　　“清翎，方便的话, 我明天陪你去吧？”黄小轶笑道。 　　“诶？”叶清翎一愣。 　　黄小轶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话，“离开医院后，正好中午我请客，庆祝你康复！这几天我居然没发现你受伤了, 可内疚死我了……还有失忆的事儿，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聊聊，我尽力帮你找回记忆！唔，对啦，清翎你这个月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叶清翎答道，“就是一直在家里休息，有点闷。” 　　“那我们明天就在外边好好玩玩？”黄小轶笑眯眯的，“怎么样？说定啦？” 　　“好。”一想到黄小轶将会是她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朋友，叶清翎就有些紧张、又隐隐激动地舔了舔唇。 　　叶清翎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没有概念，她不知道那六年时间对自己而言，是甜是苦。但失忆的这一个月里，不管是微信上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还有时不时会涌入大脑的各种信息，都让叶清翎感觉迷茫。 　　仅仅十六年的生活经历，和二十二年的心智常识，让她对自己生活的环境，有种很强的割裂感。 　　如果能够在黄小轶的帮助下，快速找回记忆……或者快速适应现在的生活，都还不错。 　　叶清翎把医院地址发给黄小轶。 　　第二天一早，叶清翎准时赶到和黄小轶约定的地方，她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看黄小轶昨天发给她的自拍照片，又环顾四周—— 　　九点的医院周围已经人来人往，叶清翎在人群中扫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黄小轶的身影。 　　直到一声活泼的“清翎”从不远处传来，黄小轶抱着两杯豆浆，不知从哪儿冲了过来。 　　少女娇俏可爱，戴着圆框大眼镜，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叶清翎愣了片刻，随即大幅度朝黄小轶挥手：“小轶！” 　　“到啦，清翎早上好。”黄小轶递一杯豆浆过来，“我可喜欢这家的豆浆，现磨的，尝尝？” 　　叶清翎接过豆浆，喝了一口，热豆浆香醇甜美的味道直击味蕾，叶清翎眉眼弯起：“好喝！谢谢小轶，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豆浆。” 　　黄小轶挠挠头，又有些担心地看向叶清翎左手夹板，关切道：“清翎，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啦，取下夹板就完全康复了。”叶清翎喝着豆浆，带着黄小轶往医院里走。一路上，她时不时就和黄小轶说一两句话，叽叽喳喳的，一点儿也不认生。 　　叶清翎拍X光片时，黄小轶一个人在外边等着。她抱着豆浆，坐在医院走道的长凳上，低头发着呆。 　　尽管才相处一个小时，但她已经明显感觉到，叶清翎和以前……的确不一样了。以前的叶清翎虽然在网上和她聊得开，但见面了，还是有些拘谨的，始终很有分寸地和她保持着成年人之间应有的距离感。 　　但现在的叶清翎，天真烂漫，活泼灵动，分明已经不记得黄小轶了，却对她没一点距离感。 　　昨晚，叶清翎说过她的记忆回到了六年之前，黄小轶也立马搜了搜相关资料，知道这种失忆的情况并不影响心智。 　　那么…… 　　黄小轶推断，叶清翎在车祸时，应该已经和那位时总分手了。甚至现在，她可能连有过前女友这件事都忘了。 　　所以自己，有机会吗？ 　　黄小轶紧张地捏紧豆浆杯。 　　走廊对面X光室的铁门忽然“哐当”一声被推开，叶清翎从里边走出来了，一下子打断黄小轶的思绪：“小轶，好啦！” 　　黄小轶倏地回过神来：“怎么样？” 　　“去医生办公室看看，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取夹板了。”叶清翎轻快笑道。 　　黄小轶和她并肩而行，同样轻笑：“餐厅我已经订好啦，待会儿我们打车过去！” 　　“好！” 　　叶清翎手臂上骨痂生长情况很好，基本已经完全康复，医生三两下帮她拆下夹板，嘱咐几句，就让她开开心心出了医院。 　　“唔……”等车的时候，叶清翎舒展地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终于自由啦。” 　　夏末的暖阳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轮廓，她扎着头发，略微有些凌厉下颌线露在外边，这一瞬间她的气质自由洒脱，和失忆前一模一样，却又恰到好处地多了一丝天真烂漫。 　　黄小轶看着叶清翎的侧颜，双手垂在身侧，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捏在一起。她觉得，没有人不会被叶清翎吸引。 　　很快上了车，到了黄小轶选定的那家火锅店。 　　大锅里扑腾地冒着泡泡，香气蒸腾，整个锅都是红艳艳的。叶清翎一边和黄小轶聊天，一边兴致勃勃地往锅里下菜。 　　黄小轶趁着气氛正好，垂眸掩去紧张的情绪，试探地问道：“清翎，你失忆后，除了我，还和其他认识的朋友有来往吗？” 　　“朋友？唔……没有，你是第一个和我见面的朋友。”叶清翎想了想道，“我在医院的那几天，都是时姐姐在照顾我，后来出院了，就一直一个人闷在家里养伤。” 　　黄小轶夹菜的手指僵了一瞬，声音也随之弱了些：“时姐姐？” 　　时姐姐，时雨？ 　　她们还没有分手？ 　　“嗯！”叶清翎没注意到黄小轶一瞬的失神，重重点头，“我丢失了整整六年的记忆，在海城，我就只认识她一个亲人了。” 　　黄小轶敏锐地注意到，叶清翎提到时雨时，用的是“亲人”二字。 　　她抬眸，再看叶清翎笑容烂漫、眸光灵动，她心里忽的松一口气。 　　黄小轶以前对叶清翎、时雨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太了解。从叶清翎口中，黄小轶得知，叶清翎和时雨曾是女朋友关系。 　　然而从时家公司员工口中，黄小轶却听过好几种不同的说法。 　　有人说，叶清翎是时雨包养的小白脸——对此，黄小轶从来就没信过，包养？叶清翎？她那样像孤狼一样桀骜洒脱的人，怎么可能！ 　　还有人说，叶清翎是时雨的远房亲戚，她被外地的亲戚托付到海城时家来，高中时就跟在时雨身边了。这倒有些可信度。 　　然而现在，根据叶清翎失忆后所说的话，黄小轶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假设—— 　　叶清翎的确是时雨远房亲戚托付来的小孩，然而时雨养着养着，一不小心就和叶清翎谈起了恋爱。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们又分手了，刚分手不久，叶清翎就遭遇车祸，并且失忆。时雨履行着“姐姐”的责任，照顾失忆的叶清翎，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没有将她们谈过恋爱的事情告诉她。 　　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现在，叶清翎不仅单身，而且连她自己曾经恋爱过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黄小轶埋头，眼中有光芒闪烁。 　　…… 　　两人吃着火锅。 　　“清翎，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黄小轶一边吃，一边帮叶清翎回忆道，“当时我在外边实习，下班回家时有点晚了，在路上被小流氓缠上……还好遇见了清翎你。你三两下就把小流氓赶跑了，超帅的！在我眼中，你简直是女神一样的存在！” 　　黄小轶眨眨眼，期待地轻声问：“你还……有印象吗？” 　　叶清翎懵懵地眨眼：“完全没有。” 　　她因为黄小轶的夸奖，又有些脸红地埋下脑袋，呆毛被空调风吹得一晃一晃。 　　黄小轶：“……” 　　她继续讲：“不过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直到三个月前，我偶然参加了你们班的毕业宴会，很巧地在宴会上和你重逢。那之后，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再然后……就慢慢成为好朋友啦。” 　　“清翎，你知道吗？除了我，学校里不少人都把你当做女神呢……你成绩优异，长得又漂亮，唱歌又那那那么好听，性格洒脱却又温柔，光是我听说过的，就有不下十个人向你表白过……” 　　叶清翎脸颊更红了些，呆毛呆愣愣地晃啊晃。 　　从黄小轶口中，她听见了一个和时雨口中截然不同的自己。 　　洒脱自信，桀骜却又温柔，像是一匹在森林中自由自在，不断飞奔的狼。如果一定要对比的话，时雨口中的她，反而像是一只被驯服得毫无野性，温顺乖巧的宠物犬。 　　叶清翎感觉怪怪的，她有些想不明白，黄小轶口中的她，才更符合她对自己的认知。可是时雨也没有撒谎，为什么自己在黄小轶面前，和时雨面前，会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一面呢？ 　　大概，只能等以后慢慢探索，或者记忆恢复之后，才会知道了。 　　叶清翎继续听黄小轶讲话： 　　“而且清翎，更巧的是！你居然正好是我喜欢了四年多的唱见诶！” 　　说到这儿，黄小轶激动地轻拍桌子，朝她笑了笑。 　　“唱见？”叶清翎脑海里，立刻涌现出与之相关的一些概念。她又回想起，杭城幽山公司称呼她为“孤翎”老师，再联想起家里那个简易的录音棚，眼睛倏地一亮：“小轶，我是不是在网上做过唱见？艺名是孤翎？” 　　“对！”黄小轶激动得差点站起来，“清翎你想起来啦？” 　　“没有。”叶清翎摇头，“我根据自己微信里的信息猜到的。” 　　黄小轶深呼吸几次，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飞速打开一个视频网站Q站的app，点开孤翎的ID。 　　“清翎你看，这就是你的账号！”黄小轶把手机递到叶清翎面前。 　　叶清翎垂眸，看见那个熟悉的主页界面，接近五百万的粉丝数，以及一排排投稿，手指在半空中停顿片刻，随即控制不住地、激动地微微颤抖。 　　她不记得了。 　　但心底热爱的感觉，却怎么也不会消退。 　　叶清翎拿出自己的手机，下载这个app，依照本能输入账号密码，看见“登陆成功”四个大字时，她埋下头，几乎热泪盈眶。 　　她随意点开一首歌。 　　她的歌声在包厢内漾开。 　　黄小轶在桌子对面看着她的动作，安静听着歌，也逐渐红了眼眶。 　　“谢谢你，小轶。”一首歌放完，叶清翎把黄小轶的手机还回去，轻声微笑着道，“虽然我不记得这六年经历的事情了……但小轶，你让我回想起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唱歌。我会继续唱下去，绝不让这个账号荒废掉。” 　　“不谢！”黄小轶伸手，和叶清翎重重对了一掌。 　　“清翎，其实你车祸前几天，和我商量的‘那件事’，就和唱歌有关。”黄小轶忽然严肃道，“我今天约你出来，本来也是要和你商量那件事的。” 　　叶清翎下意识紧张地点点头，等待着黄小轶后面的话。 　　谁知道黄小轶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我反悔啦，我准备暂时不告诉你究竟是什么事。” 　　叶清翎歪头：“诶……？” 　　黄小轶拉起她的袖口，往包厢外走：“跟我去个地方逛一圈，逛完了，我再告诉你！” 　　叶清翎就这样被黄小轶拉着，稀里糊涂地打了车，最后稀里糊涂地在海城音乐学院门口下车。 　　叶清翎拿出手机，先给时雨发了条消息：【时姐姐，我手上的夹板已经拆了，骨头长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下午和朋友在外边玩。】 　　叶清翎拍下校门口的石碑，顺手发给时雨，然后她收起手机，走近校门口，仰头认真打量。 　　校门口的石碑上，刻着“海城音乐学院”六个大字，耀眼的烫金色镶边，以及石碑最末端刻着一个巨大的金色音符，仿佛正灼灼地跳跃着。 　　尽管早就从时雨那儿，看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书，但此时此刻，叶清翎仰望着这个巨大的石碑，脑海里像是被什么重重冲撞了一下似的，“轰”的炸开。 　　这是她高中时拼命学习，拼尽全力也一定要考上的学校。 　　是她逐梦的圣殿。 　　她在这里学习了整整四年，虽然不记得其中经历，但有些东西是刻在心底的。 　　叶清翎深呼吸好几次，心跳仍然很快。 　　她带着黄小轶快步走进学校里，路过图书馆，走过银杏大道，在教学楼和练习室之间不断穿梭…… 　　现在是八月底，新生还没有开学，但很多高年级学生已经开始上课，经过音乐表演院的大楼时，每走几步，就听听见教室里传来的阵阵歌声。 　　甚至时不时就会遇见，眸光热烈地朝叶清翎打招呼的学生：“叶师姐！好久不见！” 　　一路上好几个人，他们眼中对叶清翎的崇拜，藏也藏不住。 　　走了一圈，叶清翎的记忆没有恢复，在学校里学到的所有知识、技巧等，却一股脑涌入大脑中。 　　…… 　　最后，叶清翎带着黄小轶，走到学校的大操场上。 　　操场主席台前，正在搭建迎新晚会的舞台，周围人不算多，只有零星几个学生会的成员在一旁指挥。 　　叶清翎和黄小轶缓缓走在操场外圈，轻声聊天。 　　“清翎，我刚才和你说过，我的工作是经纪人，现在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老板是个富二代，他人很不错，手上资源也多。”黄小轶双手背后，走到叶清翎面前，缓缓后退，笑着说，“在你车祸前，我和你商量的‘那件事’就是——” 　　她拉长声音，吊足了叶清翎的胃口，才继续道：“清翎，那时候我问你，要不要签约我们公司，出道做歌手，发唱片，开演唱会，闯娱乐圈！而不是仅仅在网上发歌。然后你说，要考虑几天。” 　　叶清翎挠挠头，接话：“没想到没过几天，我就出意外，失忆了。” 　　“哈哈哈哈对……！”黄小轶和叶清翎对视，同时弯腰一顿笑。 　　“叶师姐——！”一个平头男生忽然从远处跑来，眼睛发亮地激动盯着叶清翎，最后停在她面前，“你、你回学校来逛啦？” 　　叶清翎一怔，懵懵地和黄小轶对视：我的熟人？ 　　黄小轶同样懵逼地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叶清翎在学校里，本来就是几乎人人都认识的女神，刚才一路上就遇见不少打招呼的学弟学妹，只是眼前这个小男生最激动罢了。 　　不等叶清翎开口，平头男生就快速介绍道：“学姐，你应该不认识我，我是大二的师象，是你的直系学弟。” 　　“师学弟，你好。”叶清翎弯起眉眼，笑着道，“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和陌生人说话时，叶清翎气质和曾经一模一样。话音结尾处，她咬字有些刻意，凤眸中带着一丝轻佻的笑。 　　师象倏地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这样的，叶学姐……我现在是我们院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在迎新晚会前两天，我们院准备办一个歌唱比赛进行预热，喏，学姐你瞧，就在迎新晚会的舞台上。” 　　师象指了指主席台前的那个舞台。 　　叶清翎看过去，点头。 　　“所以我、我就想邀请师姐您参与我们的比赛，作为特邀嘉宾压轴登场，进行演唱……”平头男生局促道，“我本来准备向老师询问您的联系方式，没想到今天正巧，在操场上遇见您了。” 　　“不知道师姐您愿不愿意……？”师象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叶清翎远远看着那座即将搭好的舞台，框架已经搭好了，今天正在安装光灯。舞台面积不大，但已经足够吸引整个操场的目光。叶清翎不记得，可她直觉，自己应该是在这样简陋的舞台上，放声歌唱过的。 　　她应该是热爱那种感觉的。 　　在聚光灯下自由地唱着歌。 　　叶清翎手指垂在身侧，微微蜷起，抠在衣服上，又松开。一想到那样的画面，身体就自然而然，因为激动轻微地颤栗。 　　师象见她迟迟没有回答，以为她不愿意，急忙补充道：“叶师姐您放心，到时候您随便唱唱就好，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我们学生会也会给您出场费……” 　　“出场费就不用了。”叶清翎柔和笑着看向平头男生，打断他的话，“我会来参加的，是哪一天？” 　　“一周后！九月三日！”师象激动地掏出手机，“叶师姐，加我微信吧，具体时间和安排我微信上发给您！实在太谢谢了！” 　　两人加了微信，师象又接连好几声谢谢，才转身跑走。 　　黄小轶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叶清翎眼中的光，笑着道：“清翎，刚才我们不是在说签约的事儿吗？虽然你还没给出回答，但是我感觉，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叶清翎轻声对黄小轶笑：“答案是什么？” 　　“你决定签我们公司，对不对？”黄小轶笑道。 　　“嗯……”叶清翎点点头，却又缓缓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不过，我还是需要再考虑一下。或许失忆前，我已经做好了签约的准备，但现在我失忆了，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大概需要重新去了解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黄小轶点头笑道，“清翎，今天我回家后，就把我们公司的资料发给你。还有你未来的规划，虽然之前你还没有回话，但我已经悄悄拟好一张简约的表格了哦。对啦，你放心，我会在老板面前，为你争取最好的待遇！” 　　黄小轶继续道：“不过我们公司虽然规模小，还是很正规的！在正式签约前，我们进行一场面试——就把你一周后在学校的舞台作为面试，怎么样？到时候我叫上老板，来听你唱歌。一周的时间，你应该也考虑好了，如果没问题，我们第二天就看合同，商量好就签，怎么样？” 　　黄小轶伸手，叶清翎弯起眉眼，熟练地与她击掌：“好！” 　　一阵风吹过，叶清翎扎在身后的短马尾随风而飘，气质超逸洒脱。 　　…… 　　走出校门口时，正好接近傍晚。 　　“清翎，我们要一块儿吃晚饭吗？”黄小轶邀请道。 　　“我有些事儿，我们下次再约。”叶清翎答应了时雨，今晚要和她一块儿吃饭，然后跟着时雨去公司看看。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决定参加校园歌会的事儿分享给时雨。就像手心里藏了一颗甜甜的糖，要留给最喜欢的姐姐，一块儿品尝。 　　叶清翎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或许是今天时雨一下午都在忙的原因，她还没有回中午的消息。 　　叶清翎打字，正准备再发一条过去，电话铃声却适时地响起。 　　是时雨打来的。 　　“时姐姐！”叶清翎接通电话，笑容灿烂，很自然地撒娇，“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啦。” 　　一旁，黄小轶的笑容微弱的黯了下去，她埋头看着手机，掩住眸中情绪。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玛莎拉蒂驾驶位上，时雨听着话筒中叶清翎那么甜的声音，错愕一瞬，唇角无奈地勾起，原本愠怒的表情散得一干二净。 　　罢了，今天就原谅她不听话到处乱跑。 　　车窗摇下，时雨隔着一条校园内的小马路，轻轻朝叶清翎勾了勾手指。 　　叶清翎朝黄小轶挥手告别，穿过重重人群，笑容烂漫地径直奔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嗷！码这章的时候心情好好，感觉在雨后初晴的森林中漫步一样 　　其实第二卷 的阿翎就像只没心没肺、天真烂漫的山中野犬，感情诚挚热烈，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反倒是时雨一点点动心、沦陷，不断受伤，身陷囹圄，当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已经伤痕累累，立场彻底倒换。 　　然后第三卷 就不剧透啦，不过看文案应该猜得到一点了hhhhhh 　　- 　　对啦为防误会又又又解释一次，虽然现在节奏很欢快，但是时狗真的会很惨！！！不会轻易放过，会虐身虐心我说过很多遍了！！！有些时候我甚至想把大纲掏给你们看啊啊啊啊啊 　　- 　　感谢在2021-05-03 19:35:16~2021-05-04 20:2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程爸爸在线等更新. 5瓶；是常在哦 2瓶；紫苏水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山犬 　　时雨随便在城里找了家常去的中餐馆。 　　很快菜上齐了, 叶清翎主动帮她盛好汤，仰头对她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有点傻乎乎的。 　　“笑什么？”时雨无奈地白她一眼。 　　“时姐姐,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都是你喂我吃饭, 现在我的手康复了，当然要好好服侍服侍你啦。”说着，叶清翎还轻轻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像是在时雨面前讨要夸奖的小孩似的。 　　时雨却走了一瞬的神，差点咬到舌头。 　　服，侍？ 　　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 以前许多个夜里，叶清翎手指和唇落在她身上的种种画面。 　　而现在，叶清翎眼神天真澄澈, 显然没有一丝那种意思。 　　时雨呼吸不住地快了些, 她掩饰般的埋头，抿了口汤。 　　“时姐姐, 你的耳根怎么这么红？”叶清翎却一点没眼力见地凑过来, 好奇又关切地问, “是不是房间里空调温度太高了？” 　　她伸手, 想去捧时雨的耳垂。 　　时雨条件反射般，猛地打开她的手：“干什么！” 　　失忆后, 叶清翎还是第一次被时雨呵斥，手指一下子停留在半空中，有些错愕地眨眨眼，表情一下子变得委屈无比。 　　两人对视。 　　看着叶清翎澄澈眼瞳中的情绪, 时雨感觉，自己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儿似的。餐桌下，她的手指忽然无措地动了动。 　　“我不热，乖乖吃自己的饭。”时雨移开视线，声音缓和下来，顺势换个话题，“叶清翎，你今天回学校玩了一下午？” 　　“嗯！”叶清翎立马将刚才的委屈忘得一干二净，用力点头，“今天朋友陪我去医院取了夹板，吃了午饭，她又带我去了学校里逛。” 　　时雨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好像是看见，叶清翎身边有个矮个子小姑娘。 　　时雨“啧”了一声：“这伤才好，就知道在外边结交狐朋狗友。” 　　“才不是狐朋狗友！”叶清翎努努嘴，“黄小轶是我们学校数媒专业毕业的学姐……” 　　话还没说完，时雨那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时雨使了个眼色，叶清翎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乖乖地不再出声。 　　包厢里，只剩下时雨和电话那头沟通时，冰冷严厉的声音。 　　叶清翎没有吃饭，等着时雨挂断电话一起吃。 　　没想到一等就是接近半个小时。 　　“吃快些，我有事要急着回公司。”时雨将手机放到一边，揉揉眉心，语气有些疲倦。 　　叶清翎心疼地眨了眨眼，很乖地埋下头刨饭，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时雨明明没吃多少，却已经饱了似的，见她吃完，迅速起身往包厢外走。 　　叶清翎抱着时雨落在座位上的单薄大衣，三两步跟上去，将衣服披在时雨肩头。 　　时雨开车开得很快。 　　一路无言，就这样到了公司。 　　时雨像是忘了身后的叶清翎似的，径直走进会议室，反倒是张依瞧见了，招招手，让叶清翎到她身边去。 　　“今晚时总比较忙，叶小姐，你可以在公司里随便逛逛，再熟悉熟悉，或者在时总的办公室里等她。”张依温和笑道，“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来问我。” 　　整个公司，只有张依知道叶清翎车祸失忆的事儿。 　　“张姐，时姐姐说，我以前做的是……秘书的工作？”叶清翎迷惑地问。 　　她不仅对这段经历完全没有印象，也不记得秘书的日常工作是什么样的，甚至有些想不起公司的布置。这和今天下午，她去学校里逛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嗯。”张依点头。 　　“我的工位在……？” 　　“那边。”张依指了指靠窗处，一个隐秘不起眼的角落，“不过叶小姐，你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时总办公室里，和她一块儿办公。” 　　叶清翎点点头，走向张依指的方向。 　　落地窗边的小工位上，虽然已经一个月没人坐过了，却仍然干净整洁，少量文件堆叠在桌上。叶清翎走近一些，手指抚过冰冷的玻璃桌面，终于对这张桌子恢复了些许熟悉感。 　　她的确……在这里坐着，工作过一段时间。 　　再顺着落地窗往外看去。 　　窗外，海城繁华的商业中心，灯火闪烁如不夜城。叶清翎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自己朋友圈里那张照片，确认了，自己的确是在这里拍的。 　　可是……为什么，看着窗外昳丽奇幻的灯光，明明是这么美的城市夜景，自己不但没觉得好看，反而本能地感觉，有些厌恶呢？ 　　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笼子。而里面办公的人，则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囚鸟。没有自由，日复一日，直到逝去。 　　叶清翎迷茫地皱起眉，手指贴上玻璃窗。 　　“张姐，”过了会儿，叶清翎转身靠在落地窗上，问道，“时姐姐她的工作，每天都这么忙吗？” 　　张依苦笑着点头：“基本上是。” 　　“那我以前，有帮到她什么吗？”叶清翎问。 　　张依愣了愣，以为是叶清翎回想起了什么，委婉地安慰道：“叶小姐，你刚进公司没多久，大学又不是对口专业，暂时没帮上时总的忙也没什么的，你不要觉得自责。” 　　“嗯……”叶清翎埋头，脸上表情更迷惑了些，“张姐，你先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在这儿坐一会儿。” 　　张姐走后，叶清翎坐在工位上，随手翻了会儿资料，一阵头晕眼花。 　　完，全，看，不，懂。 　　她累得瘫在工位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唔……” 　　叶清翎不太明白，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会放弃学了那么多年的音乐，反而去选择时雨给她提供的工作。但至少……现在的自己，肯定是没法胜任这份工作的。 　　在这儿，她只会拖时雨的后腿。 　　叶清翎又看向手机，黄小轶已经把她们公司的相关资料发过来了，她点开，细细浏览。 　　星月传媒，地址就在海城市中心，离时氏集团的办公楼不过五百米。企业法人兼老板名叫周破光，听黄小轶说，他是外地来海城闯荡的富二代。 　　至于旗下艺人…… 　　看到这儿的时候，叶清翎不由得轻声笑了笑。果然如黄小轶所说，她们公司规模还很小，目前为止一共只有五位艺人。 　　叶清翎挨个儿搜了搜他们的名字，对照着了解一下，很快就发现，目前公司艺人虽然少，但几乎所有人都处于上升期，不缺通告和资源什么的。有老板的人脉在那儿，艺人们不会因为这儿是小公司，发展就受到制约。反而和大公司相比，要稍微自由一些，有更多选择的权力。 　　叶清翎又在网上搜了搜整个行业的现状，浏览一会儿后，她抬眸，再次望向窗外灯火。 　　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一回，写字楼外的灯火，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 　　等时雨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叶清翎跟在时雨身后，往停车场走。叶清翎本来想立马将自己决定签约的事儿告诉时雨，可此时，时雨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都没有平时的清脆。 　　时雨晚饭本来就没怎么吃，又接着忙了好几个小时，有些累了。 　　叶清翎心疼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忽然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腰。 　　时雨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叶清翎温暖的手掌隔着一层纤薄外套，触在她的腰间。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和叶清翎亲密接触过，这时一个轻微的细腻触碰，就让她感觉到一阵细细密密的痒。 　　“叶清翎，你做什么？”时雨停下脚步，想呵斥，声音却都带着倦意，难得地没有一丝气势。 　　“时姐姐，你累了，我扶着你走。”叶清翎揽得更紧了些。 　　一下子，时雨几乎靠进叶清翎怀中。 　　初秋的夜带着些许凉意，叶清翎满是生命活力的身体像个小火炉似的，暖洋洋的，又足够软，靠着很舒服。 　　深夜的公司里没有其他人，只剩她们，走在寂静的黑暗中。 　　时雨本想伸手拍开叶清翎的手掌，最后却轻飘飘落在上边，轻轻握住。她靠到叶清翎的肩膀上，虚起眼，叶清翎带着她缓缓向前走。 　　“时姐姐，待会儿回家后，吃点夜宵再睡吧。”叶清翎轻声道。 　　时雨吐口气：“好。” 　　走进停车场后，时雨终于睁开眼，从叶清翎怀中离开。她们牵着手，走上一辆轿车后座，司机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隔音板升起，时雨再次下意识地，靠在叶清翎怀中。 　　车子启动，她抬头，看见叶清翎眸光灼灼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注意到时雨的目光，叶清翎忽然低头，对她笑了笑。 　　时雨感觉到，叶清翎温热的气息洒在自己脸颊边，有些痒。 　　不仅是那一块肌肤微痒，身体也被勾起丝丝缕缕的痒。 　　想要仰头，触到叶清翎的唇上。 　　如果是以前，时雨大概的确已经触上去了。可现在，叶清翎澄澈漂亮的眸中，没有一丝杂念，更看不出哪怕一丁点旖|旎的想法。 　　时雨垂眸，声音竟有些哑：“明早你就要见到外婆了，在外婆面前，你就说自己出差了。还有，叫我姐姐，别加上姓，记得吗？” 　　“嗯。”叶清翎点头，“这些天我和外婆通过电话，我知道的。” 　　说是这样说，她却还是遏制不住地有些紧张，舌尖轻轻抵住上颚。 　　时雨的外婆……也就是她的外婆。 　　是她失忆后，即将见到的第二位亲人。 　　叶清翎深呼吸几次，心跳缓缓平缓下来。 　　叶清翎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深呼吸时，手指搭在时雨的肩上、颈边，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在时雨白皙的肌肤上，激起一阵又一阵，微弱电流似的痒。 　　时雨忍了一路。 　　好在公司离时家不算太远，夜间道路通畅，不过十来分钟，轿车就停在了时家小院外。 　　叶清翎跟着时雨下了车，仰头，打量着面前这栋四层高的小别墅。夜灯下，小别墅被一层浅浅的暖光围绕着，花园草丛中隐约能看见夏末初秋最后一拨萤火，远处有微弱的蝉鸣。 　　整个小院都散发着静谧，又温馨的气息。 　　叶清翎看着这栋小建筑，鼻头蓦地一酸，忽然说不出地有些想哭。 　　这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家”。 　　走近了，才发现别墅一楼开着灯，叶清翎有些紧张地停下脚步。时雨主动牵住她的手，十指自然地扣在一起，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股香浓的鸡丝粥气息扑面而来。 　　“诶……？”叶清翎歪头。 　　“时小姐，叶小姐，回来啦？我这儿刚熬了一锅鸡丝粥，正好，我给你们盛上来啊。”一个穿着围腰，戴着袖套的中年女人朝她们笑了笑，快步走进厨房。 　　时雨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叶清翎的手指，叶清翎立刻反应过来，眉眼微弯地笑：“谢谢柳姨！” 　　先前时雨和叶清翎说过，家里除了外婆，就只有柳姨。 　　只是，这么晚了，柳姨怎么还没睡？ 　　叶清翎和时雨同时意识到什么，一齐看向客厅沙发处。 　　满头银丝、气质温润的老太太缓缓转过身，她明显已经很疲倦了，却还是温和地向她们笑：“染染，我听说今天我们小翎就出差回来了，这么些天没见了，我等不及想要先见见她了。” 　　外婆的目光扫过她们十指相扣的手，又移向叶清翎的脸上，笑容始终温柔。 　　叶清翎忽的红了眼眶。 　　尽管养伤的这一个月里，她时不时就会和外婆通话，可是如今真正看见了外婆的脸，她整颗心都被名为思念的情绪占满了。 　　叶清翎不记得外婆了，但她无比确定，自己对外婆的思念。 　　就好像，见到了多年前，早已离她而去的亲外婆。 　　“外婆……！”叶清翎快步扑过去，停在外婆身前，轻柔地与她拥抱，“我好想你……” 　　“好孩子，好孩子……”外婆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微梗，“外婆也想你。” 　　时雨站在旁边，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柔和情绪。 　　…… 　　鸡丝粥盛好了，一家人坐到餐桌上。 　　叶清翎和时雨面前都摆了一碗粥，外婆消化不好，晚上不能多吃，就只是坐着，和蔼地看着她们。 　　“外婆，”叶清翎刨一口粥，“以后如果我还不得不离家一长段时间，一定每天都和你打长长的视频电话，这样就不会让你太想拉。” 　　之前一个月，因为害怕骨折和失忆的事儿露馅儿，叶清翎都只是简单和外婆通过几个电话，就说是太忙了，没有太多时间。 　　外婆笑着摇摇头：“我一个即将入土的老人，哪儿能让小孩子这么迁就。对了，小翎，这一个月出差，感觉怎么样？累吗？” 　　叶清翎下意识心虚地和时雨对视一眼，又很快转回头，笑着道：“是有些累……不过总体还是很开心的！嗯……学到了很多。” 　　这些话，都是时雨教她说的。 　　果然，外婆笑呵呵地点点头，还轻轻拍了拍手。 　　时雨也顺口道：“阿翎她在外边累了一个月，接下来，我就给她放半个月小长假，让她在家里陪陪外婆您。” 　　餐厅内气氛正好。 　　“外婆，姐姐，我这儿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呢。”叶清翎拿筷子敲了敲碗，“叮”一声脆响扩散开来，把另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外婆轻笑：“小翎说说看呢？” 　　叶清翎像个撒娇求夸夸的小孩子一样，笑眯眯地仰头道：“今天下午，大学里有一位直系学弟突然联系到我，邀请我参加下周学校里的歌唱比赛，作为特邀嘉宾登场！” 　　话音一落，房间里忽然安静一瞬。 　　时雨本来在喝粥，她脸色一黑，倏地抬头，眼神微凉地朝叶清翎看去。 　　与此同时，外婆也和蔼笑道：“不错，不错，真棒啊。小翎这些天都在工作，好久没唱歌了，嗓子一定痒得不行了吧？” 　　外婆笑呵呵地和叶清翎说着话，目光却直直看向时雨，与她对视。 　　两人的目光相交，时雨怔了片刻，埋头继续抿着粥，掩去眸中的不悦，终是没有说出什么坏气氛的话。 　　叶清翎没有等到时雨的夸奖，心底微微有些失落，又很快调整过来，笑着和外婆聊天：“对啊，外婆，我好想唱歌了。” 　　“想好到时候唱什么了吗？”外婆问。 　　“唔……没有。”叶清翎摇摇头，端着粥碗坐到外婆身边，“外婆，您帮我想一想好不好？” 　　“好啊。”外婆笑着点头。 　　叶清翎点开手机歌单，从上至下，一首一首给外婆介绍。外婆虽然年纪大了，看过的电视节目却也不少，没有彻底和年轻人的世界脱节，歌单里不少歌，她竟然都听过。 　　一老一少埋头对着一部手机，嘻嘻哈哈地聊了起来。 　　一旁，时雨喝完最后一口粥，猛地将碗往桌上一搁，砸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起身：“外婆，我累了，先回房间睡去了。” 　　说完，时雨没再看叶清翎一眼，转身就往电梯处走。 　　“诶……？”叶清翎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外婆轻轻拉住手腕。 　　“小翎，你又不是不知道，染染她一直这脾气，没事儿的。你再陪外婆聊聊天，待会儿你上去哄哄染染，她的气自然就消了。”外婆笑呵呵道。 　　叶清翎犹豫片刻，还是坐了回来，继续和外婆一块儿选歌。 　　叶清翎注意到，外婆脸上已经有了倦色，渐渐的，说话速度也比方才慢了不少，显然思绪有些跟不上了。她关切道：“外婆，要不今天你先去休息……” 　　外婆却轻轻摇头：“选好了歌，外婆再回去睡。一个月没见你，外婆真的很想你，恨不得时刻都能看着你。” 　　“外婆，以后时间还多着呢，何必今天呢？”叶清翎撒娇道。 　　外婆声音带着笑，很轻很轻道：“不多了。” 　　叶清翎一怔。 　　桌下，外婆握住叶清翎的手。叶清翎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手背，仿佛抚过一截温暖的枯枝，一瞬间，叶清翎突然哽咽。 　　外婆在老去，而她在长大，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注定奔向不同的终点站。 　　叶清翎埋头抽了抽鼻子，再抬头时，已经恢复灿烂笑容，继续和外婆一块儿选歌。 　　最后，她们选定了《红莲华》（注1）作为这次表演的曲目，这是一首气势磅礴的摇滚风歌曲，很考验歌手的唱功，求其是现场版。但一旦唱好了，立刻就能炸翻全场，将整场活动的气氛推至高|潮。 　　叶清翎点开伴奏，当场跟着哼唱了一遍，外婆在一旁微笑着拍手。 　　她们没有注意到，四楼走廊上，时雨靠在栏杆边，看着楼下客厅传来的光点，听着叶清翎的歌声，烦闷地揉了揉眉心。 　　唱过一遍，叶清翎扶着外婆回房休息。 　　客厅的灯灭了，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叶清翎一个人站在寂静的走廊上，迷茫地歪了歪脑袋，外婆的房间旁边就是她的房间，可是……时雨好像单独住在四楼。 　　要……上去哄哄时雨吗？ 　　怎么哄？ 　　叶清翎莫名紧张起来。 　　她先回自己房间洗漱收拾干净，换上睡衣，给时雨发了条微信：【时姐姐，你睡了吗？】 　　叶清翎没有立刻退出聊天框。 　　忽然，她看见时雨的备注旁闪过一行字“正在输入中”。 　　叶清翎等了等，那行字没再出现过，时雨也没有回她。于是她缓步出了门，没坐电梯，沿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上四楼，然后，小心翼翼敲响时雨的房间门。 　　没有回音。 　　叶清翎轻声喊了喊：“时姐姐？” 　　里边还是没有动静。 　　她垂眸，舔舔唇，胆大包天地拧向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没有锁。 　　叶清翎眼睛微亮，推门而入，房间里微弱的灯光立刻扑面而来。 　　时雨的房间很大，要走过一段小走廊，才能看见床。叶清翎小步走过去，缓缓拐个弯，一眼就看见时雨侧躺在大床中间，背对着她，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 　　叶清翎隐隐感觉，在她敲门的前一秒，时雨还在看手机，听见她的声音了，才开始装睡的。 　　果然是生她的气了吗？ 　　可是，为什么？ 　　叶清翎舔舔唇，小步走到床边，踢开拖鞋，径直钻进了被窝里。窸窸窣窣的，往时雨那边移。然后，她伸手，轻轻揽住时雨的肩膀。 　　“时姐姐……” 　　叶清翎向前一些，从后面稍稍用了些力，轻而易举地贴近时雨，将她揽入怀中。 　　“你今天怎么突然，生气了？” 　　温暖甜软的气息，轻轻呵洒在时雨脸颊边，带起轻微的颤栗。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总：好气哦 　　我（看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注1：《红莲华》是LiSA作词、演唱的一首歌曲，由草野华余子作曲、江口亮编曲，也是TV动画《鬼灭之刃》的片头曲。 　　- 　　感谢在2021-05-04 20:26:21~2021-05-05 23: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50411028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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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好。”叶清翎乖乖点头，时雨正要走，她却又轻轻问了一声，“那时姐姐，你还在生气吗？” 　　时雨脚步顿了一瞬。 　　她感觉到下面一片狼藉，以及现在还有些微痒、发软的身体，强压住怒意：“不气了。” 　　叶清翎一下子绽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嗯！” 　　“时姐姐，你去洗吧，刚才我和外婆一起选好了歌，等你洗完澡……不，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吧，明天我唱给你听！”叶清翎兴致勃勃道。 　　时雨走进浴室后，几乎是把门狠狠摔得关上的。 　　叶清翎一个人坐在床上，轻轻舔了舔唇，眼眸连续眨了好几下，有些心虚地想，虽然不记得自己以前惹时姐姐生气的话，是怎么哄她的了，但现在应该是哄、哄好了吧？ 　　唔……！外婆说得对，时姐姐虽然好像很容易就生气的样子，但其实也很好哄的！ 　　叶清翎一个人对着墙壁，傻傻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今天加的那位师象学弟发了条消息：【师弟，我准备演唱的曲目是《红莲华》，可以吗？】 　　现在已经很晚了，师象那边竟然秒回：【当然可以的！我也超喜欢这首歌！期待师姐的演绎！】 　　…… 　　时雨从浴室里出来时，一开门就看见，叶清翎埋头对着手机一脸傻笑，开心得不行。 　　时雨轻轻哼了一声：“啧。” 　　“时姐姐！”一听见声音，叶清翎就抬头朝她看来，笑得更灿烂了，“刚才邀请我参加活动的那位师弟告诉我，他帮我组一个临时乐队！到时候现场的效果一定超级棒的！” 　　“时姐姐，你一定要来看啊！” 　　叶清翎声音清甜。 　　时雨一步步走到床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叶清翎的脸颊，她几次想要开口，训斥叶清翎不许去参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一看见叶清翎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声音却又被哽在喉头。 　　时雨睡进被子里，背对着叶清翎，终于冷淡吐出三个字：“我不去。” 　　至于叶清翎…… 　　罢了，医生说，要宠着她，惯着她，顺着她。就当她是个失忆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就让她放肆这么一次，也行吧。 　　“为什么？”叶清翎却一点也不知足的，又一次从后面抱住时雨，这回，脸颊埋在她肩上轻轻蹭，“时姐姐，你不想看我唱歌吗？” 　　时雨：“……” 　　深呼吸几次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我没时间。” 　　叶清翎一怔：“诶？可是我还没说具体时间呢。” 　　时雨闭上眼，强忍着转身一口咬在叶清翎唇上的冲动，伸手拉上被子。 　　“睡了。” 　　…… 　　叶清翎又蹭了蹭，见时雨果然不理她，也就乖乖地不再多说。 　　叶清翎在医院时，时雨陪她在病床上睡了好几天，现在她们分开一个月，又终于回到了家里。叶清翎却没有一丁点儿要回自己房间睡觉的自觉，她坐起身子，关灯，然后再度从身后抱住时雨，双臂环在她的身前。 　　叶清翎凑到时雨耳边，轻轻用气音道：“时姐姐，晚安。” 　　黑暗下，叶清翎没有看见，时雨的耳尖染上一层浅浅的绯红。 　　…… 　　第二天清晨。 　　七点，时雨的闹钟响起，她难得从睡梦中惊醒一次，眨了眨朦胧的双眼，才探出手去准备把手机拿过来，就立马发现，被窝外空气清冷，激得她手臂轻轻颤了颤。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场秋雨一场凉，第一场秋雨一来，气温一下子降了不少。 　　时雨起身的这一两秒间隙，睡得正熟的叶清翎似乎也被闹钟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揽住时雨的腰，往前猛地一蹭，在时雨之前，将手机拿了过来。 　　然后，叶清翎一点也不见外的，划掉闹钟界面，将手机随意往枕头边一扔。 　　时雨一怔，声音倏地冷下去：“叶，清，翎。” 　　“困……冷……睡。”叶清翎迷迷糊糊地在她腰间蹭蹭，完全没听见她的呵斥声似的，揽着她继续往被窝里缩。 　　时雨下意识往外面挣，结果别看叶清翎一副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力气却大得惊人，两三下又将时雨抱回被窝中，整个人几乎软绵绵地缠在她身上。 　　“唔……”叶清翎闭着眼，唇角开心地勾起一些，含糊道，“暖……” 　　不仅很暖，而且又香又软，抱着舒服极了。 　　叶清翎本能地又蹭了蹭，打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时雨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规律、绵长的呼吸声，还伴随着浅浅的可爱的呼噜声，恨不得一脚把叶清翎踹开。然而刚她动了动，叶清翎就迷糊地缠得更紧了些，还伸手，把她留在被窝外的手臂捞了回来。 　　叶清翎握着她冰凉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 　　手上肌肤的温度逐渐升上来，暖得像是快要化掉。 　　时雨脑海中怒意逐渐褪去，被困意取代。她认命地不动了，闭上眼，长长吐一口气。 　　罢了，偶尔多睡一会儿……也不错。 　　…… 　　两人再醒来时，已经是八点半了。 　　洗漱完来到餐桌上，外婆也正好从房间里走过来，温和地朝她们笑：“染染，小翎，早上好。” 　　“外婆早上好。”叶清翎笑意盈盈。 　　柳姨将早餐端上来，外婆一边喝粥，一边轻声道：“对了，小翎，昨天外婆和你聊了好一会儿，却忘了问你，演唱具体是在什么时间？” 　　“歌唱比赛是九月三日，晚上八点开始，不过我大概十点过才出场。”叶清翎笑眯了眼，得意地扬起脑袋，“压轴表演嘛。” 　　外婆柔和笑着拍拍手：“不愧是我们小翎。” 　　时雨埋着脑袋，安静地吃着沙拉。 　　外婆却看向她，温声问道：“我老了，凑不了热闹，染染你到时候，去帮我拍个视频，好不好？” 　　叶清翎也看过去，眼睛一闪一闪的。 　　时雨拿叉子的手指一顿，头也不抬，顺口道：“那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去不了。外婆，我会吩咐人录好视频给你看。” 　　叶清翎一下子趴在餐桌上，把脑袋往上面望，往时雨那边蹭，眼睛失落地眨啊眨，几乎快要凑到时雨手臂边了。 　　时雨一低头，就看见叶清翎那双委屈巴巴的黑眸。 　　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在餐桌下，用力掐住叶清翎的大腿。 　　“呜嗷……！”叶清翎表情扭曲一下，猛地坐直了身子。 　　外婆疑惑地看过来。 　　叶清翎忍着痛，努力捏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外婆，我刚才好像不小心扯着舌头了。” 　　“疼吗？”外婆关切道。 　　眼看外婆就要起身过来看，时雨才放开手指。 　　叶清翎瞬间恢复灿烂笑颜：“不疼了！” 　　“你这孩子……小心一些。”外婆笑着摇摇头。 　　“嗯！我听外婆的。”叶清翎喝一大口豆浆，笑着道。 　　…… 　　吃过早饭，时雨起身去上班，叶清翎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你要去公司？”走到车库时，时雨白她一眼。 　　叶清翎摇摇头，趁机捉住时雨的手，义正言辞道，“我送时姐姐你去上班，送你到车库里嘛。” 　　时雨一时无言。 　　叶清翎得寸进尺般缠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的手臂，撒娇般地晃啊晃：“时姐姐，我的演唱……你真的不去看吗？” 　　“不去。”时雨甩开她的手，打开车门，坐上去，“我说了，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叶清翎站在车外边，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狗似的，委委屈屈地盯着她。 　　时雨心里忽然漫起一阵内疚，还有……心虚，但很快又转化成烦躁的情绪。她转头，没再看叶清翎一眼，一踩油门离开车库。 　　时雨没有看见，她一走，叶清翎委屈的表情就没了，还没心没肺地对着她的车尾巴，做了个鬼脸—— 　　然后叶清翎蹦跶着回了房间里。 　　…… 　　叶清翎在家里陪着外婆聊了一上午的天，吃过午饭，就打车去学校，和临时乐队见面、排练。 　　晚上回家，陪着外婆吃过晚饭，又一块儿看两小时电视，外婆睡去了，叶清翎就一人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等时雨回家。 　　十一点，院子里传来车鸣声。 　　叶清翎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兴冲冲地推开房门，正好看见时雨迎着风，从幽暗的小院中走了回来。时雨精致的脸上带着倦意，看不出什么情绪。 　　“时姐姐，晚上好！”叶清翎眼睛闪闪发亮地迎过去，熟门熟路地揽住时雨的腰，扶着她。 　　时雨没有理她，也没有推开她。 　　叶清翎就这么一路抱着时雨，到了四楼的房间里。走到床边，时雨终于不耐地推了推叶清翎：“回自己房间里去。” 　　“不。”叶清翎摇头，“一天没见时姐姐你了，我想你了，想和你一起睡嘛。” 　　时雨轻轻“啧”了一声。 　　叶清翎不但没有退，反而癞皮地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几乎埋到她的心口。 　　时雨忍住身体的痒，手指嫌弃地戳住叶清翎的额头，让她的脑袋离开自己：“回房间洗漱换睡衣。” 　　叶清翎眸光暗了一瞬，但随即，她反应过来时雨说的是什么后，眼睛倏地一亮，几乎跳起来：“好，的！” 　　叶清翎蹦跶着快步离开了。 　　时雨看着叶清翎没心没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锁门。 　　换睡衣时，时雨把昨晚那件吊带睡裙扔到一旁，破天荒地换了一件极其朴素的上下装睡衣，长袖长裤，把全身都裹了个遍。 　　时雨洗漱收拾完，叶清翎也再度上了楼，抱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瞟，一对上时雨的目光，她就立刻咧出一个讨好的笑。 　　时雨无奈：“进来。” 　　叶清翎立刻一个箭步冲进房间里，倒在软软的被窝上，一个翻滚，钻了进去。 　　时雨淡漠看着叶清翎的动作，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和叶清翎发生关系，可是看着眼前少女鲜活明朗的模样，她好像也受到感染，忽然活了过来。 　　但也仅仅只有一个瞬间而已。 　　时雨背对着叶清翎，闭上眼。 　　很快，身后传来被子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叶清翎靠过来，熟稔地从背后抱住她，撒娇一般：“时姐姐，你真好。” 　　时雨没有回答，却忍不住呵出一口气。 　　叶清翎笑着又在她肩膀边蹭蹭，软绵绵问：“时姐姐，去看我唱歌好不好？” 　　这回，时雨几乎是立马开口拒绝：“不去。” 　　在叶清翎装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之前，时雨转身，主动抱住叶清翎，在她背上敷衍地拍了拍：“睡了。” 　　叶清翎不满地“哦”了一声，最后又蹭了两下，终于还是乖乖地不乱动了。 　　听着叶清翎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时雨睁开眼，轻叹一口气。 　　她竟然感觉，自己有些拿现在的叶清翎没办法。 　　叶清翎分明是她养大的小宠物，可现在，却得她顺着、宠着、惯着叶清翎。 　　时雨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拿到手机，给张依发了条信息：【订好酒店套房，从明天到九月三日。】 　　才打完字，她又被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叶清翎捞了回去，手机掉在一旁。时雨深呼吸几次，看着叶清翎绕在她身前的手臂，强忍着狠狠咬上去的冲动，闭眼，睡觉。 　　…… 　　第二天，时雨就以工作忙的借口，住进了酒店中。 　　晚上，时雨收到叶清翎的消息：【时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QAQ】时，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等了小半个小时才回复： 　　【这几天忙，不回来。】 　　她发完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旁，洗漱去了，收拾完再回到手机边，果然看见叶清翎的对话框上，亮着一串红点点。 　　约莫是哭唧唧地求着她回家。 　　时雨心满意足笑着点开对话框。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了。 　　叶清翎先发了一个“哭哭”的可爱兔兔表情包，时雨光是看着图片，眼前就浮现出叶清翎那可怜兮兮睁大眼睛望着她的模样。 　　然而“哭哭”过后，叶清翎画风一转，很贴心道：【那时姐姐，你在外边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刷屏的花里胡哨的表情包—— 　　比如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上边闪着一看就廉价无比的金色彩光，配上五彩的宋体大字：“好好休息！” 　　丑得要命。 　　时雨捏紧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不太明白，叶清翎发这么丑的图片给她，还连续发了一长串，是什么意思？ 　　欲擒故纵？ 　　是不是现在叶清翎心里分明难受得要命，却假装懂事地发消息让时雨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但毕竟是小孩子，藏不住心里情绪，所以故意发这么一长串丑图给她，发泄情绪？ 　　时雨脸上，刚刚凝固的笑容又勾起一些。 　　她想，如果接下来，叶清翎态度再放软一些，愿意哭着求她回家，她或许，还能快些回去。 　　时雨正要回复，想了想，还是谨慎地截了图，把这一串表情包发给张依：【这是什么意思？】 　　张依虽然比她还要大好几岁，但一向和那些年轻人混得比较熟，又经常上网，应该看得懂这些图片的意思。 　　张依秒回：【时总，这是叶小姐发给您的？】 　　时雨：【嗯。】 　　张依那边顿了顿。 　　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复：【时总……这是老年人表情包。】 　　时雨：【？】 　　张依：【就是……发给老一辈的表情包。叶小姐她现在失忆了，真心把您当做亲姐姐，所以她发这些图片的意思，大概是对你表示关心和敬仰。】 　　老，一，辈？ 　　关，心？ 　　敬，仰？ 　　时雨眼角轻微地抽了抽。 　　时雨再调回叶清翎的聊天界面，上下翻了翻她们的聊天记录，还有那几个表情包，尤其是看见表情包上亮闪闪的配字——“一路顺风”、“好好休息”、“晚安好梦”时，差点没气得把手机扔出去。 　　张依说得没错，叶清翎还真是这么个意思。 　　“……” 　　“好，叶清翎，你很好。” 　　时雨深呼吸好几次，终于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关机，躺上床，关灯，休息。 　　…… 　　一周过去，九月三日。 　　吃过晚饭，时雨照例打开手机，目光扫过一排排企业号后，短暂地停留在叶清翎的对话框上，上边有一个带着数字的小红点。 　　这一周里，叶清翎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但每次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内容也都是一些欢快的日常。 　　比如今天和外婆看了什么电视，昨天又和乐队的人排练了多久，认识了什么朋友…… 　　以及每天雷打不动的老年人表情包。 　　不管时雨回不回复，叶清翎都照发不误，没一点儿挫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时雨收到消息后，心情逐渐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复杂了起来。甚至有些时候，她承认，看着叶清翎鲜活可爱的文字，她的心情也不自觉变得愉快起来。 　　于是时雨的底线一退再退，从最开始绝不可能去看叶清翎的演唱，变成了，只要叶清翎肯再求她一次，她就勉为其难去看看。 　　而今天，叶清翎居然在下午就发消息来了。 　　时雨轻声嗤笑一下。 　　怎么，九月三日了，终于忍不住，又来求她去看那什么节目了吗？ 　　时雨满意地点开对话框，果然看见叶清翎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照片中，叶清翎穿着一身黑色礼裙，轻纱摇曳，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银丝。礼裙十分合身，正好衬出叶清翎玲珑的身段，她左边肩膀和锁骨露在外边，上边贴了一朵黑色彼岸花纹身贴，又飒，又欲，勾人心魄。 　　时雨目光在叶清翎白皙细腻的肩膀上停留一会儿，随即不悦地皱起眉。 　　不成体统。 　　然而目光再往上，照片中叶清翎笑容说不出的轻慢洒脱，目光也是凌厉的，像是一匹自由自在桀骜的狼，和平时乖顺的模样截然不同。 　　时雨对上照片中叶清翎的目光，忽然愣住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照片中的叶清翎，如此陌生。 　　时雨心底漫上一丝惶恐，在她察觉到之前，又消散无踪。 　　她继续翻开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叶清翎的自拍，笑容灿烂，还有些傻乎乎的，是时雨眼中的那个叶清翎。 　　时雨忽的松一口气。 　　紧接着，她退出照片，开始看叶清翎发来的文字：【时姐姐，我开始排练啦，这是我今晚的造型，好看吧？】 　　【时姐姐，这里有专业的摄影师，等视频出来了，我发给你！】 　　叶清翎不仅没有再求她去看演唱，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 　　时雨放下手机，走到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一点点消散的晚霞，整个城市即将被黑夜笼罩。时雨也说不出为什么，她的呼吸突然有些快，心脏轻微地揪疼着。 　　十几分钟过去。 　　晚霞彻底消散，夜幕降临，窗外一片彩灯闪烁。 　　时雨转身走出办公室：“张依，联系司机，去海城音乐学院。”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总（垮起个脸）：……真香。 　　- 　　感谢在2021-05-05 23:31:54~2021-05-07 08:1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杨超越妈妈、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娜赛赛高 18瓶；哎呀呀，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山犬 　　晚上十点。 　　叶清翎和乐队的几个学生一块儿, 坐在操场后的临时化妆室里，好几个学生会干事突然敲门而入，帮他们搬器械：“师姐, 最后一组的表演快完了, 我们先到后台候场！” 　　“走！”乐队几人都是大二的毛头小孩, 没遇到过什么表演的机会，早已摩拳擦掌等不及了, 一个个上来跟叶清翎击掌，然后往舞台那边走。 　　叶清翎走在最后。 　　离开化妆室前，她转头看了一眼镜子。镜中自己化着淡妆, 将那双凤眸勾勒得尤其凌厉有神, 她稍稍勾一下唇，都是轻佻肆意的笑。再配上这身黑色轻纱礼裙, 以及锁骨上的纹身贴, 整个人的气质, 都是肆意, 又凌厉的。 　　气场强大到，只要往外边一站, 周围人就会不自觉就会往她身上瞟, 目光却又不敢停留太久。 　　但只有叶清翎自己知道，此时此刻, 听着操场上潮水一般欢闹声，她的心跳也如擂鼓。 　　叶清翎不记得，自己失忆前，有过多少次表演。 　　但这是她失忆后第一场演出。 　　她难免紧张。 　　台上主持人正念着台本：“现在评委组将统计各参赛选手分数，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们将给大家一个惊喜——猜猜看, 是什么呢？” 　　主持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台下呼喊声比整场比赛任何时候都要大—— 　　“清翎学姐——！” 　　叶清翎垂在身侧的手指，本来在轻微地颤抖着，忽然听见操场上的呼喊声，她微微一顿，大脑好像忽的放空一瞬，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 　　她隐约听见，乐队中一个师弟崇拜的声音：“师姐，今天这场歌唱比赛哪儿能吸得到这么多观众？里边大半的人是冲着你来的呢……” 　　千呼万唤，都是只是为她而来。 　　很快，工作人员搬着器材上台，叶清翎一行人跟着走上去。 　　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叶清翎看着台下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人头攒动，忽然一根根荧光棒亮起湛蓝色的淡光。整片操场，很快被蓝色光点填满，像是夜色下无边的广阔海洋。 　　台下呼声很大，比刚才还要激烈千倍万倍，全部，都在喊她的名字。 　　叶清翎握紧了话筒，然后，一点点放松下来，唇角勾起一个恣意的笑。她本能地轻轻动了动，指尖似是不经意划过话筒，引起一阵响彻全场的尖利蜂鸣。 　　随着蜂鸣声，操场上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湛蓝荧光棒静谧地摇曳着。 　　叶清翎轻笑着，止住蜂鸣。 　　一旁，鼓点缓缓响起，吉他伴奏紧随其后。叶清翎跟着轻柔的前奏，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自然地敲着拍子，然后，她开口，轻缓地唱。 　　“强くなれる理由を知った”（明白了变强的理由） 　　“仆を连れて 进め”（带着我前进吧） 　　这一句，音调陡然拔高，叶清翎此时清亮却又略带沙哑的嗓音，穿透整个操场，甚至更远。荧光海洋一下子疯狂地摇摆起来，舞台上鼓点亦是随之躁动，台下打call声愈来愈盛，近乎疯狂。 　　一句词，点燃了全场。 　　叶清翎站在聚光灯中央，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为她而舞，所有呐喊声都只为她而来。 　　从站上舞台的那一瞬，她心中的紧张就彻底消散，只剩下恣意。 　　紧接着，一句又一句。 　　操场上呼声始终不曾停歇，一次比一次疯狂，整片荧光海洋随着叶清翎的歌声而舞。 　　她恣意地掌控着整个舞台上下。 　　…… 　　操场中某处。 　　摄像大哥举着机子对准舞台，故意没用三脚架或云台撑着，摄像机画面中，舞台轻轻摇晃着，效果却意料之外地好。 　　一个扎着长发的年轻男人站在旁边，一会儿看看舞台，一会儿又看看摄像机画面，眼中闪着灼灼的光。 　　他接连“啧”了好几声，下意识去揽身边另一个娇小女孩的肩膀：“小轶，你这师妹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我们要是真能签下她，那才是捡到宝了。” 　　黄小轶始终盯着舞台，挥舞着荧光棒，不客气地打掉自家老板的手臂，十分敷衍地点头：“对对对，老板你说得对。” 　　周破光：“……” 　　然后下一秒，黄小轶又跟着周围人疯狂打call：“啊啊啊啊啊清翎我爱你！女神啊啊啊啊！” 　　声音喊得沙哑，到最后甚至破了音。 　　星月传媒老板，周破光，卑微地抽了抽唇角，视线再度回到舞台上，也拿起荧光棒跟着摇摆起来。 　　…… 　　另一边，时雨站在人群中嘈杂的人群中，仰头看着远处舞台上那个肆意歌唱的少女，从来都淡漠的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迷茫的情绪。 　　早在晚上八点过，时雨就到了操场，混在人群中，忍过周围人喧嚣吵闹的声音，忍过台上一首又一首歌。 　　在时雨看来，台上那些歌手的声音，混杂着周围人群的呐喊声，和鬼哭狼嚎没什么区别。 　　浪费时间，精神污染。 　　时雨好几次都想要离开，但一打开手机，看见叶清翎今天发来的那些消息，她心里立刻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时雨硬生生忍了两个小时。 　　直到叶清翎上台。 　　台上，叶清翎穿着照片中一样的黑色礼裙，气质却要比照片凌厉太多，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轻轻一拨话筒，蜂鸣响起，台下倏地安静下来。 　　只一个动作，她就轻而易举掌控了全场。 　　然后叶清翎开口唱。 　　第一句轻柔缓和的歌词，毫不夸张地，让时雨感觉脊背处像是有细微电流蹿过一般。时雨没听过这首歌，也听不出日语歌词的含义，却在听见叶清翎歌声的那一瞬，就不自觉地与之共情，被带入了歌中故事。 　　第二句高音一落，全场倏地炸开，荧光棒像是海洋中汹涌波浪一样，随着叶清翎的指挥澎湃地跃动着。 　　场下，不知道谁给时雨也塞了两个荧光棒。 　　她专注看着台上的叶清翎，竟然忘了拒绝。 　　后面叶清翎唱了一句又一句，台下观众随着她的歌声，一次又一次近乎癫狂地呐喊着，挥舞着双臂。 　　时雨听着叶清翎的歌，远远看着舞台上的她，眼神一点点变得迷茫。 　　时雨以前就知道，叶清翎的歌唱得好像还不错。可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的“不错”。 　　舞台上，自由歌唱的叶清翎，像是天空中翱翔的苍鹰，像是山中狂奔的孤狼，像是畅游在海底的蓝鲸……唯独不像是，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 　　亦或是，她的宠物犬。 　　舞台上的叶清翎，不属于她。 　　甚至，根本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 　　唱到后面，叶清翎的歌声又恢复轻柔，舞台即将落幕，周围的呐喊声也渐渐变低，荧光棒柔和地挥舞着。 　　世界一点点安静下来。 　　时雨却忽然感觉，心脏又一次绞痛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叶清翎的天赋，心里除了惶恐，还涌起一丝无措。 　　时雨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失去了…… 　　她的阿翎。 　　…… 　　歌曲到了尾声。 　　所有人都在为叶清翎高声呐喊时，时雨却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颊，手指茫然地颤抖着。 　　脑海中，回想起叶清翎与她相处时的一幕幕。 　　叶清翎失忆前，近乎卑微地缠在她身边，爱着她。少女的眼中除了她，好像再看不到别的东西。时雨享受叶清翎的爱，却从来不放在心里。 　　直到那次车祸，叶清翎本能地扑到她身前，用生命护住她。 　　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叶清翎于她而言，或许，比她想象得要重要得多。 　　而叶清翎失忆后，仍然缠着时雨，对她撒娇，予她温柔。可是，却唯独没了以前的卑微。叶清翎看似乖顺听话的皮囊下，实则在离她越来越远。 　　叶清翎，不爱她了。 　　时雨手背上青筋凸起，呼吸一下子加快，近乎喘|息。 　　…… 　　时雨终于直起身时，叶清翎已经唱完这首歌，正向台下观众挥手，笑容潇洒。 　　时雨目光始终锁定在叶清翎的笑容上，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荧光棒，眼神明明是冷冽的，眸底却像是有灼灼烈焰闪烁。 　　罢了。 　　她有信心…… 　　不，她一定能，让叶清翎这只不听话的小鸟儿，再度归巢。 　　就像以前那样。 　　时雨始终不相信，叶清翎离了她，能够活下去？ 　　要知道，六年前，十六岁的叶清翎，可就是因为一个人在海城活不下去，才毫不犹豫地跟她回了家啊。 　　而如今，失去六年记忆的叶清翎，能好得到哪儿去？ 　　时雨唇角残忍地勾起一些，在周围一片欢呼声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 　　“老——婆——！” 　　“叶清翎！我老婆！你是最棒的啊啊啊啊啊！” 　　“老婆我爱你呜呜呜！” 　　忽然，时雨被身边撕心裂肺的吼声惊得回过神来，她转头，看见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正泪流满面地对着舞台喊“老婆”。 　　非常真情实感。 　　时雨眼角抽了抽：“……？” 　　台上，叶清翎已经转身离开，少女还哭得泣不成声。她感觉到时雨诡异的目光，看向时雨，抽抽鼻涕，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呜，太久没听我家清翎唱歌了，有些激动……漂亮姐姐，你有纸吗？能借我一些吗？” 　　你家，清翎？ 　　时雨脸色冷了一瞬，不过看着少女哭得满脸泪，还是忍住没说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少女埋头擦眼泪。 　　时雨淡漠地在旁边看着。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宣布今天歌唱比赛的成绩，但叶清翎这首歌唱完后，操场上就开始有人陆续退场。一个个学生经过时雨身边，她隐约听见他们的声音： 　　“没想到叶师姐都毕业了，还会回来唱歌，我以为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了呜……” 　　“师姐唱歌太震撼了，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诶，你们说，师姐毕业后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点儿都没听到过她的消息，她不出道当歌手火遍全世界，真是太可惜了。” 　　“……” 　　“……” 　　时雨默默听着周围人的声音，低头，将淡蓝色的荧光棒摁灭。她看着一个个走过的学生，眸光闪烁不定。 　　她以前从来没认真听过叶清翎唱歌，那些人却在因为听不见叶清翎的歌声而难过。 　　她以前不许叶清翎去娱乐圈中抛头露面，那些人却因此而惋惜。 　　时雨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些人。 　　…… 　　主持人宣布了比赛名次，操场上响起最后一阵欢呼，大批学生转身离开。 　　这回，操场终于彻底空了下来。 　　时雨面前那个少女，也终于擦干泪水，朝时雨笑：“漂亮姐姐，谢谢你的纸巾了。” 　　她把没用完的纸巾递给时雨，时雨却没有接，只是淡淡地问：“你认识叶清翎？” 　　“对啊！”少女笑着点点头，十分自来熟，“我大一的时候和清翎是室友，我们一起住了整整一年呢，关系可好了。对了，漂亮姐姐，你今天也是为了清翎来的吧？我刚才注意到，前面的歌唱比赛你根本没看，一直在低头玩手机，清翎一出场，你就抬头看舞台了。” 　　时雨轻轻皱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我也是专门来看清翎的，几个月没见，我可想死她了。”少女欢呼一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漂亮姐姐，你手上那两根荧光棒，就是我递给你的哦。” 　　时雨没听进少女说了些什么，只是有些恍惚地想，叶清翎的室友，竟然这么吵？还是，这个年纪的少女，其实都是这样，吵吵闹闹，鲜活明亮的？ 　　叶清翎曾经从不在她面前吵闹，乖顺、听话得要命。 　　是不是，曾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叶清翎对别人，也是这番鲜活模样？ 　　“对啦漂亮姐姐，我叫李雨婷，你呢？”少女活力满满的声音，将时雨的思绪拉了回来。 　　“时雨。”时雨淡漠道。 　　李雨婷丝毫不介意时雨的态度，反而有些好奇地眨眨眼：“时雨姐姐，你是清翎的粉丝吗？” 　　叶清翎以前在校内足够出名，在校外也参加过几场live。不等时雨回答，李雨婷就认定了时雨是在live中认识叶清翎的粉丝，笑着道：“总之，时雨姐姐，今天谢谢你的纸巾啦，如果你想见清翎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后台那边看看！” 　　“我……”时雨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口中，却忽的拐了个弯儿，“走吧。” 　　李雨婷带着时雨往舞台后面走。 　　…… 　　这时，操场上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舞台的灯光熄灭，周围一片黯淡，寂静无声。 　　李雨婷性格大大咧咧，她直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雨冷冽的气场，强得惊人。尤其现在只有她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安静的操场上，明明今夜天气不错，李雨婷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很不自在。 　　不经意一转头，就对上时雨似笑非笑的目光。 　　李雨婷：“……” 　　她有些后悔刚才和时雨搭话了。 　　长得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气场这么恐怖呢？一颦一笑，像是能杀人似的。她刚刚搭话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QAQ？ 　　不过都答应了人家，要带她去看叶清翎，跑路是不可能跑路的，只能默默加快脚步。 　　时雨却在这时，轻轻问：“叶清翎在学校时，人缘很好？” 　　李雨婷不知道时雨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弱弱点了点头：“嗯，清翎她可是我们的全民女神，她长得又漂亮，成绩又好，性格虽然看起来有些冷，但实际上特别温柔，和她混熟了之后还会发现，其实她有一些人来疯。唔，总之就是，明明是女神，却和我们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说到自己室友，李雨婷就不怕了，一开口又是一大堆话。 　　“而且，我真的觉得清翎好厉害，在学校里优秀就不说了，在外边也很厉害。时雨姐姐，你听说过孤翎没有？网上大热的一名唱见，百万粉丝呢。” 　　时雨挑了挑眉，示意李雨婷继续说。 　　“就……外人可能不知道，但我们系的人都清楚，孤翎就是清翎，她自己在城里买的那套小房子，就是在网上唱歌赚的钱呢。”李雨婷继续道。 　　时雨却迷惑地蹙起眉头，她记得，叶清翎离家出走的那几天，张依给她发过消息，提到过叶清翎在网上直播，id好像就叫……孤，翎？ 　　不过时雨只以为，叶清翎不过是落魄到没有办法，才去卖唱罢了，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可现在叶清翎的室友却说，叶清翎的那套小房子，都是她自个儿赚钱买的？ 　　只一瞬，时雨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轻轻嗤笑一声。 　　几百万对时雨来说，的确是可以随意挥霍的小钱，但叶清翎，她在外边卖唱能赚这么多钱？她买房时没用过自己给的那张卡？ 　　怎么可能。 　　时雨很快认定，叶清翎不过是少年人年轻气盛，就像圈子里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一样，拿着不属于自己的钱，在外边吹嘘炫耀罢了。 　　…… 　　很快到了后台。 　　主席台后，昏暗的夜灯亮着，叶清翎正好换好了衣服，从化妆室走出来。 　　此时的叶清翎虽然已经换回了常服，气质却仍是恣意洒脱的，她高高扎起短马尾，眸中神采奕奕，刚推门，就吸引住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这时，时雨离叶清翎还有一段距离，她本以为，叶清翎会第一时间看到自己。 　　可是没有。 　　叶清翎推开门后，根本没有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一眼，而是径直奔向另一处。 　　时雨这才看见，化妆室门口正对面，站着一个矮个子小姑娘。叶清翎激动地奔到小姑娘面前，笑着和她拥抱。 　　时雨想起来，那个小姑娘有些眼熟，好像是……上周自己到学校去接叶清翎时，站在叶清翎身边的那个长着小雀斑的女生。 　　好像那天吃完饭的时候，叶清翎向她提起过，那个女生叫黄……黄什么来着？ 　　时雨不记得了。 　　叶清翎和矮个子小姑娘拥抱后，又和旁边一个留着长发，长得倒是秀气，但一看就是斯文败类的男人握了手。男人从下到下的穿着满是贵气，时雨稍稍扫一眼，心里就有了结论——圈子里某位出来把妹的公子哥。 　　看三人聊天的样子，应该是那个小矮子正在把男人介绍给叶清翎，但偏偏叶清翎傻乎乎的，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对那个男人笑得灿烂。 　　时雨脸色越来越黑，还好，在她终于忍不住要发作前，李雨婷已经挥手大声喊：“清翎——！清翎我在这儿！” 　　叶清翎转头看过来，扫过李雨婷时，她迷惑地皱了皱眉，但看见一旁的时雨后，她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比刚才亮了千倍百倍。 　　桀骜的气质瞬间消散无踪，叶清翎像只傻乎乎笑着的大狗狗似的，猛地朝这边奔过来：“时姐姐！” 　　紧接着，叶清翎一跃到时雨怀中，几乎缠在了她的身上。时雨一个没站稳，接连后退好几步。感觉到少女身上蓬勃朝气，时雨眼中阴霾散尽，却还是埋怨般蹙着眉，没好气拍了拍叶清翎的脊背： 　　“干什么呢？放开。” 　　叶清翎仍然紧紧抱着她，仰头对她甜甜地笑：“时姐姐，你果然来看我唱歌了。” 　　时雨轻轻嗤了一声。 　　“时姐姐……”忽然，叶清翎凑近她的耳尖，呵洒出一口温热气息，激得时雨身体轻轻战栗一瞬。 　　她们用这样的姿势拥抱着，乍一看，就像是叶清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地吻她的耳尖。 　　然而叶清翎下一句话一出声，时雨心中就什么兴致都没了。 　　“时姐姐，她是谁？”叶清翎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 　　叶清翎口中的“她”，问的是李雨婷。 　　时雨立刻反应过来，感情叶清翎是记不得李雨婷这个人，害怕尴尬，刚好李雨婷是和时雨一起走过来的，叶清翎才故意抱住时雨，久久都不放开。 　　就是在拖延时间。 　　时雨轻轻挑眉，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时姐姐——”叶清翎的声音一下子放软，撒娇似的。她抱得更紧了些，齿尖几乎蹭过时雨的耳垂，手指也在时雨脊背上，软绵绵地蹭着。 　　时雨身子一僵，深吸一口气。 　　她抬眸间，正好看见不远处，那个矮个子女孩和贵公子一块儿看过来，矮个子女孩诧异地皱了皱眉，眸光黯了一瞬，贵公子神色也是好奇的。 　　李雨婷显然也没想到她们竟然认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时雨心里升起一阵卑劣的快意。 　　她勾起唇，偏头对叶清翎道：“那是你大学室友，李雨婷。” 　　叶清翎倏地笑着抬头。 　　那一瞬间，她们的姿势像是在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时狗的第一碟开胃小菜已送上~其余甜点和主菜正在精心装盘中，各位客官请慢慢享用~ 　　- 　　感谢在2021-05-07 08:18:56~2021-05-07 21:3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司深、51639844、心流、50944557、是小李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捞月 30瓶；bright、选选选选选一 5瓶；紫苏水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山犬 　　叶清翎不记得李雨婷的长相, 但时雨一说名字，她就想了起来。李雨婷，她的大学同学, 这些天时不时就会在微信上和她聊天, 还开玩笑地说过, 会来听她唱歌。 　　叶清翎离开时雨的怀抱，转身对李雨婷笑：“雨婷, 好久不见。” 　　“清翎，我可想死你——”李雨婷张开双手，故意顿了顿, 才继续道, “的声音了。” 　　叶清翎走过去，给她一个简单的拥抱。 　　黄小轶和周破光, 正好也从不远处走过来。 　　“黄师姐, 晚上好。”李雨婷和黄小轶打过招呼, 两人的目光一转, 不约而同落在时雨身上。 　　时雨一个人淡漠地站在那儿，穿着一件卡其色薄风衣, 长卷发慵懒地披着, 一只手淡淡地插在兜里。气质优雅矜贵，眉眼漂亮得过分, 又冷得让人害怕。 　　黄小轶一眼就认出了时雨，叶清翎的前女友，以及……叶清翎现在的“姐姐”。 　　尽管黄小轶知道，叶清翎失忆了，早已将她们的恋情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回想起刚才那个错位的“吻”, 她还是忍不住一阵慌乱。 　　现在面对着时雨，更是紧张得心跳加速，她先开口问：“清翎，这位姐姐就是……？” 　　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好在，黄小轶声音不大，没人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 　　李雨婷紧跟着好奇道：“时雨姐姐，你和清翎竟然认识……？太巧了吧！” 　　时雨挑了挑眉，还没开口，叶清翎又一个箭步跃回来，撒娇似的抱紧她的胳膊，笑盈盈地介绍道：“这是我姐姐，时雨。” 　　叶清翎紧紧揽着时雨的胳膊轻晃，时雨本应该是开心的才对，可是听着叶清翎的声音，她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有些失落。 　　只是姐姐吗？ 　　再回想起微信里收到的那些老年人表情包，时雨自嘲地一笑。 　　如果让现在的叶清翎，看见了她们的结婚证，她会是什么反应？ 　　车祸后，时雨就将结婚证收了起来，一看见那两张红色的小本子，她就会想起叶清翎奋不顾身扑过来护住她的那一瞬。 　　心如刀绞。 　　时雨觉得晦气，干脆就不再看。她也没打算过，将她们的那一层关系，告诉叶清翎。 　　但今天过后，她后悔了。 　　时雨想慢慢找个机会，向叶清翎阐明。 　　时雨顺势抽出手，揽住叶清翎的肩膀：“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 　　叶清翎不舍地向三人告别，和黄小轶、周破光二人说了“明天见”，才乖乖跟着时雨走了。 　　没走几步，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叶清翎又兴高采烈往前蹦几步，回头看着时雨，一边后退一边笑着道：“时姐姐，你不是要开会吗？怎么来看我唱歌了？” 　　时雨优雅地白她一眼，懒得回答。 　　失忆的叶清翎看着乖巧，坏心眼儿多得是，时雨稍不注意，就会上了她的套。 　　见时雨不理她，叶清翎也不气馁，继续笑呵呵道：“我知道，时姐姐，你就是嘴硬心软，你这么疼我，怎么可能不来看我的演唱嘛。” 　　叶清翎得意地扬扬脑袋，像个臭屁小孩。 　　时雨嗤笑一声，勾勾手指：“过来。” 　　“时姐姐？”叶清翎立刻微微弯腰，凑了过去。 　　时雨不客气地捏住她的脸颊，明明没用太大的力，叶清翎却夸张地“嗷”一声，瞬间泪眼汪汪，声音含糊：“时姐姐，我们一周没见了，你一来就欺负我，呜……” 　　“怎么，不可以？”时雨挑眉。 　　叶清翎很委屈地点头，满脸违心：“可以……你想怎么欺负我，都可以。” 　　时雨终于被逗笑了些，放开手。 　　叶清翎瞬间恢复活力，一点儿不认生地揽着她的腰，几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时姐姐，你在操场站了那么久，累了吧？车在哪儿？我扶你去。” 　　叶清翎语气谄媚，却没有一丝油腻，反而满是少年人的清爽。 　　“那边。”时雨指了个方向，闭上眼，任由叶清翎抱着她走。今天叶清翎喷了香水，是浅浅的柑橘味，时雨呼吸间，尽是这丝清新的香气。 　　她隐约感觉，这一周里因为叶清翎而产生的烦闷情绪，好像都在此时的一呼一吸间，尽数散去了。 　　…… 　　回家后，叶清翎照例回房换上睡衣，洗漱收拾干净，才到四楼敲响时雨的房间。 　　“进来。” 　　时雨淡淡的声音一响，叶清翎就奔进去，快步跃到了床上，向被窝中的时雨抱过去：“时姐姐，一周没和你一起睡了，我真的好想你。” 　　“少贫嘴。”时雨轻轻呵斥一声，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叶清翎穿着小吊带背心，因为刚才跃过来时，动作幅度太大，一边的吊带落了下去，白皙圆|润的肩膀露在空气中。 　　再往下，衣领也往外翻起一些，漂亮的锁骨也露在空气中。 　　黑色彼岸花纹身贴还在上边，勾得人想要俯下身，轻轻尝一尝彼岸花的味道。 　　时雨一个恍神，竟然还真迎了上去，忽然翻身将叶清翎压在下边，一只手将叶清翎双手扣在枕头上，另一边手指抚上那朵彼岸花。 　　“诶……？”叶清翎一怔，不解地眨眨眼，似是在疑惑，时雨现在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时雨力气不大，她轻轻一挣就能挣开，可是她没有，只是迷茫地睁着眼，眸中一点点浸出朦胧水雾。 　　叶清翎本能地感觉，现在她们的姿势怪怪的，房间里的气氛也怪怪的，就连身体也软绵绵的……很奇怪。可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怪。 　　叶清翎大脑忽的一片空白，只感觉，痒丝丝的。 　　时雨看着那朵彼岸花，手指轻轻掠过以后，便本能地想要低下头，狠狠咬上去。再然后，缓缓往上，咬住叶清翎的唇。 　　但在俯下身子前，时雨看见了叶清翎的双眸。 　　澄澈漂亮的黑瞳中，弥漫着雾气，可怜极了，勾人极了，却仍然……不含哪怕一丝的欲念。 　　如果是以前，叶清翎早就勾着时雨做了。 　　可现在，叶清翎根本不明白时雨的意思，也根本不懂她们现在的姿势，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信任时雨，信任自己这个“姐姐”，才乖顺地一动不动，任由时雨动作。 　　时雨压抑住心中情绪，长长地吐了口气。 　　“叶清翎，”最终，时雨的手指再度摁在叶清翎的纹身贴上，力气很大，说话时声音都是沙哑的，“你多大的人了，在外边穿得那么露，知不知道羞耻？” 　　叶清翎回过神来，眼神聚焦在时雨的脸上，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时雨在说她今天穿的那件黑色礼裙。 　　“我觉得……”叶清翎抿了抿唇，她本来想说，她觉得那件衣服一点儿也不露，可是看见时雨脸色越来越黑，感觉到桎梏着自己双手的力度越来越大，叶清翎十分识时务地改口，软软地撒娇道，“我知道了，时姐姐，以后不穿了。” 　　时雨和她对视。 　　叶清翎趁着眸中水雾还在，无比可怜地眨巴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水灵得像是会说话一样，直戳时雨的心窝。 　　时雨轻轻“呵”出一声，手指终于从叶清翎的纹身贴上移开，滑到肩膀上，指尖故意轻轻拨过似的。 　　“唔，痒……”叶清翎软软喊了一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婉转勾人。 　　时雨手指一顿，快速帮她把吊带拨了上来，另一只手也放开叶清翎的双腕，这才退开一些距离。 　　叶清翎舔了舔唇，歪头朝她甜甜地笑。 　　时雨没再理她，拿出手机翻看。 　　叶清翎歪着头，看着时雨清冷的侧脸，心里始终甜滋滋的。 　　时姐姐虽然看着很冷，还经常生气发脾气，但对她，却是真的很好。 　　刀子嘴，豆腐心。 　　叶清翎说想要和时雨一起睡，时雨虽然不情愿，却还是默认了。她想要时雨去看演唱，时雨口口声声说有个重要的会议，最后却还是来了操场，还拿着两根荧光棒。 　　一想到自己唱歌时，时雨也是组成荧光海洋中的一人，叶清翎就感觉心里好甜好甜。 　　叶清翎轻轻地笑出了声。 　　时雨关上手机，转过头来看着她，轻轻挑眉：“笑什么？” 　　时雨声音冷冽，叶清翎却一点儿也不怕地，凑过去：“时姐姐，我在想……你真好。” 　　时雨笑着呵出一口气。 　　“时姐姐，你以前，一定也是这样的吧？”叶清翎继续道，“这些天，我从一起排练的乐队学弟学妹那儿知道，我以前也参加过很多次表演，除了学校里面，在学校外也有……” 　　“时姐姐，虽然我不记得了，但那时，你就常常来陪着我，在台下听我唱歌了吧？” 　　叶清翎声音软绵绵的。 　　时雨身体却倏地僵了一瞬，手指不着痕迹地捏紧被盖，又很快松开。 　　不，她一次也没有去过。 　　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儿。 　　今天叶清翎站在舞台中央，恣意洒脱的笑容，让时雨感觉陌生得可怕。而现在，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叶清翎曾经一次次在外边，对其他人，露出这样的神色，时雨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疼。 　　原来她们相处的这六年时间里，不仅是叶清翎没在自己生活中留下痕迹，她也从来没能，走入叶清翎的生活。 　　“时姐姐？”叶清翎注意到时雨的走神，在被窝中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时雨回过神来，轻慢笑着，勾起叶清翎的下巴。 　　“……嗷？”叶清翎又愣了愣，她本能地感觉，时雨的笑容有些凉凉的，就好像，又要生气了一样。 　　叶清翎眼珠转了转，正要去想刚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时雨就开口道：“你说错了，叶清翎，我以前从来没去看过你的演唱。” 　　叶清翎怔住，感觉到时雨声音越来越凉，又不敢出声，只乖乖听她继续说。 　　“我根本不知道。”时雨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轻颤，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叶清翎，你以前从来没告诉过我。如果不是今天去了你们学校，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外边居然那么有本事。” 　　“嗯？叶清翎。” 　　时雨将手指往上抬了些，让叶清翎不得不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叶清翎慌乱地眨眨眼：“我……” 　　叶清翎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妹妹，这样瞒着自己，她心里肯定也是会觉得不舒服的。 　　也难怪时雨生气。 　　时雨又轻笑着，像是被气笑了：“还有，听说你在网上卖唱，粉丝也有数百万呢，出名得很。叫什么孤……孤翎？我以前，也从来不知道呢。” 　　“叶清翎，你说你这样瞒着我，我能不伤心么？”时雨温柔地在叶清翎下巴上挠了挠，却惹得她弱弱瑟缩一下，可怜兮兮地眨着眼。 　　下一秒，叶清翎一下子握住时雨的手腕，让她手指往前，从自己的下巴处移开，抚过自己的脸颊。 　　叶清翎在时雨手掌上轻蹭，软软撒娇：“时姐姐，我失忆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时雨别怪她，要怪，就去怪失忆前的她。 　　是失忆后熊孩子叶清翎一贯的风格。 　　时雨撇开视线，转身望向窗外，这回，眸中是难以掩饰的心虚。 　　时雨知道，以前叶清翎从来不告诉她这些事，不是故意瞒着她，而是因为，她不想听。包括现在，时雨都打心眼儿里对歌手、戏子抱有鄙夷。 　　只不过现在，时雨一看见叶清翎那双澄澈的眸子，心一下子就软了，说不出什么重话罢了。 　　“时姐姐……”叶清翎以为时雨突然转身，是更生气了一些，立马软绵绵地从后面贴上来，“我也觉得好生气啊，以前的我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狠狠骂曾经的自己！骂哭！” 　　“时姐姐，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保证，以后什么事儿都告诉你，都不会再瞒着你一丁点儿，好不好？” 　　时雨闭上眼，掩住眸中情绪，轻轻呵出一声。 　　叶清翎见她态度有松动，一边抱着她，另一只手摸出手指，纤长的手指在上边跳跃着，很快打开视频网站的界面，把自己的主页点开。 　　“时姐姐，我给你看我的主页，给你听我以前唱的歌，好不好？”叶清翎把手机从到时雨面前。 　　时雨瞟了眼手机屏幕，目光在粉丝数那一栏停留片刻，摇头：“不好。” 　　叶清翎轻轻“唔”了一声，像是没有听见时雨的拒绝似的，点开播放量最多的一个视频，把音量调到最合适，开始播放。 　　时雨闭上眼。 　　轻快明了的小情歌飘入耳中，是叶清翎的声音，她的嗓音极具特色，可是和今天现场舞台相比，声线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又甜、又软。仅仅是闭眼听着歌声，都好像，从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听了会儿，时雨终于没忍住，睁开眼，看见手机屏幕上闪过各种颜色的字，几乎占满整个屏幕。她有些疑惑地皱眉：“这些是什么？” 　　“是弹幕。”叶清翎从后边搂住时雨，双手一起撑着手机，解释道，“相当于实时评论，时姐姐，你也可以发弹幕哦，要试试吗？” 　　叶清翎握住时雨的手，往屏幕上触。 　　双手相触的那一刹那，时雨身体轻颤，手指蜷了起来：“不。” 　　叶清翎没有勉强她，只是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听完这首歌，然后轻轻地笑。 　　“叶清翎，你又笑什么？”时雨问。 　　“还是在笑时姐姐你啊。”叶清翎一点儿也不怕地道，“时姐姐，你不仅对我那么好，总是嘴硬心软。而且……还经常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就像外婆说的那样，稍微哄哄，你就立马不生气了。有点……可爱。” 　　时雨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像是喜怒无常的小孩子，还可爱？她一时气得想笑，还想狠狠揪住叶清翎的手腕，但最终，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罢了，就当失忆后的叶清翎，是自己的克星。 　　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一点点再度驯服这匹野马，只是需要时间罢了。再不济，直接折了叶清翎的翅膀，也行。 　　时雨有些烦躁地闭上眼，叶清翎抱着她，又道：“对了，时姐姐，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困了。”时雨的声音有些沙哑，“叶清翎，先睡觉。” 　　叶清翎听出来，时雨是真的累了，也就不再多说，抱着时雨甜甜地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七点闹钟响起时，时雨准时起床。 　　叶清翎竟然也没耽搁，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洗漱完，和时雨一块儿坐到餐桌上。外婆昨晚睡得早，今天也早早地醒了，一家人难得又一起吃了顿早饭。 　　叶清翎把昨天演唱的视频拿给外婆看，外婆轻笑着不断拍手，脸上和蔼的皱褶堆起，轻声夸赞道：“不错……我们家小翎真是不错。” 　　叶清翎似是得意地仰头，轻声笑。 　　“对啦，今天小翎不是还在放假么？怎么起这么早？”外婆看完视频，柔声问。 　　“我待会儿要去见两个朋友，不能迟到了。”叶清翎回答道。 　　听见叶清翎的声音，时雨才回想起，昨夜叶清翎和那些个狐朋狗友道别时，的确说过“明天见”。她眉头不满地皱起，不过碍于外婆的原因，没有立刻发作。 　　吃过饭，叶清翎主动蹦跶到时雨身边，牵起她的手：“时姐姐，我送你到车库？” 　　“走吧。”时雨没有拒绝。 　　外婆看着两人腻歪的样子，柔和笑着点了点头。 　　出门走到小院里，拐个弯儿，就到了别墅的小型车库里。时雨走过去，叶清翎也就安静跟过去，到驾驶位外边是，时雨忽然转身，将叶清翎摁在车门外。 　　“见朋友？” 　　“嗯……” 　　“什么朋友？外边认识的狐朋狗友？”时雨轻佻道。 　　“就是昨天那两人，时姐姐，你看到了的。”叶清翎很乖地回答道，“昨天那个女孩叫黄小轶，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师姐，她毕业后在一家传媒公司打工，昨天那个男人就是她的老板，叫周破光。他们人都还挺不错的，不是什么狐朋狗友。” 　　听到“传媒公司”四字，时雨眸中光点闪烁一瞬，眼神倏地更冷了些：“你去见他们，做什么？” 　　“我想……签约他们公司。想试试出道，唱歌，做歌手。”叶清翎迎着时雨冰冷的目光，乖乖道，“时姐姐，黄小轶告诉我，在我失忆前，我们就在商量签约的事儿。但因为我出了车祸，这事儿才缓了下来。” 　　“你昨晚才答应我，什么都告诉我。”时雨心里漫上一层愠怒，却不是因为叶清翎想要去闯娱乐圈，在外边抛头露面靠卖唱为生，而是因为…… 　　直到现在，叶清翎才告诉她这件事儿。 　　从叶清翎失忆开始，时雨的底线一退再退。 　　“时姐姐……”叶清翎弱弱扯住时雨袖口，晃了晃，“我本来想昨晚就告诉你的，可是你……你说要睡了嘛。所以，我现在才说。” 　　时雨想起，好像的确是叶清翎说的那样，她却仍然克制不住地感觉烦闷，挑眉：“你在怪我？” 　　“没有没有！”叶清翎猛地摇头，“时姐姐，我怎么可能怪你嘛？我是在怪我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留到了大半夜，你都困了，我才想起来。” 　　时雨轻轻哼了一声，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些。 　　叶清翎捕捉到她唇角的弧度，脸上一下子漾出笑容。 　　时雨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想要签约？叶清翎，你现在只是在放假，还没有从我们公司离职。” 　　叶清翎愣了愣，从时雨的语气中，她判断出来，时雨似乎，并不希望她签约。 　　为什么呢？ 　　明明她留在公司里，只是个拖累而已啊。 　　叶清翎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时姐姐，我失去了六年的记忆，现在除了唱歌，什么都不会。比起在公司里拖你的后腿，我更想出去赚钱，报答你的恩情。” 　　时雨没有说什么，她抬眸看着叶清翎，眸光很淡。 　　嘴里泛着酸，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曾经的叶清翎，也是在她面前，眼睛闪闪发光地说，想要辞职去娱乐圈闯荡。只不过那时，她轻而易举就打破了叶清翎的梦，让她眸中光点碎了一地。 　　谁知道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却终究是回到了原点。 　　而这回，时雨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仍然看不起叶清翎所谓的梦想，可是，她不敢再轻易将它打碎了。 　　她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再次让叶清翎归巢，这只鸟儿就振翅而飞，再也，不回来了。 　　以后如有必要，时雨随时可以折断叶清翎的翅膀，让她乖乖呆在自己身边。可时雨心里清楚，不是现在。 　　现在的叶清翎依赖她、信任她、喜欢她，可也仅此而已。 　　现在的叶清翎并不爱她。 　　她要让叶清翎，再次深深地爱上自己，就像曾经那样。 　　尽管，此时的时雨，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爱”。她不懂爱，她只是本能地感觉，曾经的叶清翎，一定爱惨了她。 　　…… 　　时雨将袖口从叶清翎手中扯出，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叶清翎失落地耷拉下肩膀。 　　车窗却在这时摇下，时雨神色比刚才柔和很多，她勾起一丝笑，轻声问：“怎么还不上车？” 　　叶清翎愣了愣：“时姐姐？” 　　“不是要见朋友吗？我送你过去。”时雨轻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总往自己身上插满了flag 　　- 　　感谢在2021-05-07 21:32:58~2021-05-08 22: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墨白、沉默咆哮者、司深、小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李呀 28瓶；选选选选选一、无忧无虑 5瓶；50944557 3瓶；琅孜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山犬 　　叶清翎反应过来时雨说的是什么后, 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欢呼一声，几乎是蹦跶着绕到车那头, 坐上副驾驶：“时姐姐, 我就知道, 你最好啦！” 　　“地址在哪儿。”时雨没有理会叶清翎，只是淡声问。 　　叶清翎立刻点开车载导航, 迅速输入地址，星月传媒公司地址离时氏集团不远，只有小几百米。时雨瞥一眼, 一踩油门, 出发。 　　一路上，叶清翎都轻快地哼着小曲儿。 　　抵达星月的办公楼外边, 时雨停下车, 没有立刻摁开车门锁：“叶清翎, 拿到合同后, 先别急着签，拿到公司来见我, 我帮你把合同给律师过一眼再说。免得签了卖身契, 都不知道。” 　　“好的！”叶清翎笑意盈盈，“谢谢时姐姐。” 　　时雨仍然没有打开车门, 她忽然解下自己的安全带，倾身往叶清翎那边靠过去，一下子，几乎把叶清翎拢在怀中。 　　叶清翎稍一低头，就看见时雨近在咫尺的脸。 　　此时，时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 眸中难得透着丝柔和的情绪。桃花眼本就给人多情的感觉，可在时雨身上，这双眼睛只有让人害怕的凉意，唯独这一回，对视间，叶清翎感觉时雨眸中情愫温柔，竟有些说不出的柔弱感，勾人得厉害。 　　车内，时雨身上淡淡沉香的气息，好像在一瞬间都朝叶清翎涌了过来。 　　叶清翎喉咙一紧，眼神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 　　她又一次感觉，狭窄车厢内的气息，变得怪怪的，让她的身体蠢蠢欲动般，想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时雨忽然抬头，唇角似是不经意地擦过叶清翎的侧脸。 　　“唔……！”叶清翎脸颊上立马泛起一丝痒，本能地弱弱嘤了一声，眸中浸起迷茫水雾。 　　“咔哒”一声。 　　她的安全带被时雨解开了。 　　时雨眸中情愫褪去，就这样退回驾驶座，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淡淡出声：“到了，下车吧。” 　　所以……刚才时雨靠过来，就只是为了，帮她解开安全带？ 　　叶清翎懵懵地“嗯”一声，懵懵地和时雨告别，懵懵地下车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走进星月传媒所在的那栋办公楼内，大脑才稍微缓和一些。 　　奇怪，刚才就像是，突然缺氧了一样。 　　…… 　　接下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星月传媒老板周破光，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和叶清翎认真聊了整整一上午，和她分析未来的规划。中午，叶清翎、黄小轶、周破光一起吃了顿饭，周破光请客。 　　下午再回到星月那边，最后按照双方要求修改一遍合同，叶清翎拿着密封袋离开，去找律师确认一遍，无果无误，就回来签字。 　　按理说，艺人和公司签合同前，是可以先让律师过目的。但不少公司仗着小艺人不懂，用保密条款压他们，很多小艺人也怕这一程序会给公司不好的印象，日后被雪藏就完了，因此稀里糊涂就签下卖身契。 　　周破光完全没因为叶清翎拿走合同的要求，对她有任何不满，反而看着叶清翎逐渐远去的背影，激动地“啧”一声：“小轶，这回我们公司可捡到宝了！待会儿她回来签下合同，我们再出去好好搓一顿！我请客！” 　　黄小轶眼睛也闪亮亮的：“那当然，清翎可是我看上的人呢，等以后清翎火了，除了提成，周哥你可要给我加工资。” 　　…… 　　叶清翎走进时氏大楼时，正是一天最忙碌的时刻，一路到了顶楼，时雨的办公室外，都没人注意到她。 　　叶清翎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地捏紧牛皮袋，轻轻敲门。 　　里边很快响起时雨冷冽的声音：“进来。” 　　叶清翎推门走了过去，时雨埋头翻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头都没抬起来一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冽命令：“文件放桌上。” 　　叶清翎怔住了。 　　时雨虽然脾气不算好，却是第一次，用这种上位者的语气对叶清翎说话。就连时雨身上的气场，也是强大而又疏离的，让叶清翎感觉陌生，又本能地有些害怕。 　　就连从车祸中醒来，第一次见到时雨的那一会儿，叶清翎都没这么怕过她。 　　“时姐姐？”叶清翎声音一下子有些弱。 　　时雨翻文件的动作一顿，蹙眉，抬起头：“叶清翎？” 　　看清叶清翎脸颊的那一瞬，时雨表情明显柔和些许，语气也缓和下来，她抿一口咖啡：“搬个凳子过来坐吧，我刚刚还以为是王秘书。” 　　叶清翎环视办公室一圈，在另一个办公区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到时雨身边，动作仍有些怯怯的。 　　时雨注意到，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被刚才的我吓到了？” 　　“嗯……”叶清翎委屈地低声点头。 　　“谁叫你敲了门。”时雨语气不耐，手掌却轻轻搭在叶清翎肩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叶清翎意识到什么，眼睛微亮：“时姐姐，我以前进你的办公室，从来不敲门？” 　　而今天，她敲了门，才会被时雨误认为是别的员工，因此才下意识那么凶？ 　　时雨“啧”一下，不置可否。 　　“那就是了？”叶清翎眉眼弯起来，心里莫名甜丝丝的，一点儿也不怕了。她向前一些，自然地往时雨身上靠，甜甜地笑：“时姐姐，你对我真好。” 　　“知道就好。”时雨看了眼叶清翎手中的牛皮纸袋，目光在上边停留一瞬，“合同带来了？” 　　“嗯！”叶清翎重重点头，把牛皮纸袋递给时雨。 　　时雨接过密封袋，目光冷冽地落在上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几乎捏出指印。叶清翎看着时雨冷冷的侧脸，心里甚至有些害怕，时雨下一秒是不是就会把密封袋给撕碎？ 　　但最终，时没有拆开密封袋看一眼，只是随手甩到桌上，埋头在手机上拨弄一下，叫来法务部的律师。 　　律师小姐姐很快赶过来，时雨淡漠地指了指桌上密封袋：“帮她看看，有没有问题。” 　　“嗯。”律师拆开袋子，看见合同上的内容后，诧异地抬头看了叶清翎一眼，目光又立即回到合同上，认真过了一遍：“时总，叶秘书，没问题的。” 　　叶清翎欢呼一声。 　　时雨心不在焉地翻着资料，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皱起。 　　刚才，她已经查到了星月传媒的背景。这的确是家小公司，老板是外地来的富二代，叫周破光，时雨不认识他，但如果她想的话，随时可以搭上他父母的线。 　　至于星月这家公司，对时雨来说，也根本不值一提，把公司买下来都不成问题。其实合同是否安全，对时雨而言根本不重要，她也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就算叶清翎签了星月的合同，她也能一直将叶清翎牢牢握在手中。 　　若不是星月传媒体量小，背景足够透明，不管合同是什么样的，时雨根本都不会同意叶清翎签下它。 　　…… 　　叶清翎正要拿着合同离开时，时雨揉揉眉心，终于从文件堆中抬起头：“叶清翎。” 　　“嗯，时姐姐？”叶清翎乖乖看着她。 　　“待会儿签完合同，再来这儿找我。”看着叶清翎呆愣的目光，时雨神色温和地解释道，“晚上一起吃饭，替你庆祝庆祝。” 　　“嗯！”叶清翎冲过来，给她一个熊抱，“谢谢时姐姐！” 　　时雨生涩地揉揉她的脑袋。 　　“乖。” 　　…… 　　合同签得很顺利，不过半个小时，叶清翎就再度回到了时雨办公室中。 　　推门前，张依忽然叫住了她：“小叶，时总她在开会，她说，你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她的休息室里睡一会儿。” 　　“嗯，谢谢张姐。”叶清翎走进去，看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百无聊赖地叹口气，还是走进了时雨的休息室中。 　　封闭的小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沉香，闻着很舒服。入眼是一张软软的小沙发，还有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小床，被子叠得很整齐，光是看看，就很有躺上去把它弄乱的冲动。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叶清翎也不记得自己以前，在这儿发生过什么，却莫名拘谨地蜷起了手指，眼神也变得怯怯的。 　　她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手指在上边摁了摁，很软。 　　叶清翎却没有躺上去，犹豫片刻，她转身坐到了小沙发上。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这张小沙发，才是属于她的位置。 　　叶清翎蜷在软软的沙发上，无聊地玩了会儿手机，在沉香的味道下，还真觉得有些困。她随手点开一个视频，听了会儿歌，打着哈欠，眸子越来越朦胧，直至脑袋一歪睡了过去，手机掉落在沙发上。 　　时雨开完会回来时，看见的正好是这样的场景。 　　叶清翎可怜地在小沙发上蜷成一团，脑袋上的头发乱糟糟露在外边，脸颊埋在膝盖中，看不清表情。而旁边的大床上，被盖仍是整整齐齐的，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叶清翎的手机随意被丢在沙发的一角，里边正放着一首首苦情歌，时雨立刻就听了出来，是叶清翎的歌声。 　　时雨口腔中蔓延上一丝苦味，指尖划过沙发布料时，轻微地颤了一下。 　　叶清翎……她，恢复记忆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睡在沙发上？ 　　时雨垂眸，她鬼使神差地捡起叶清翎的手机，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没有锁。上边显示的，是一个视频页面，标题是：【孤翎七月二十日录播】。 　　屏幕上不断飘过一条又一条弹幕，时雨看不懂这些什么意思，但也大致能猜到。 　　七月二十号，是叶清翎离家出走第一晚，直播“卖唱”的那一天。 　　而现在这个视频，显然是直播回放，一首又一首，苦到心底的苦情歌。 　　时雨一想到叶清翎曾经做过直播卖唱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儿，就觉得心里蕴着一层怒意，可是听见视频中苦涩的情歌，看着叶清翎蜷缩着睡在沙发上的样子，那层愠怒又尽数散去，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像是心疼。 　　视频一共有两个多小时。 　　那天，叶清翎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一个人缩在小家里，对着电脑唱了一首又一首苦情歌？ 　　时雨不知道点到什么，视频忽然暂停了。歌声停下来的那一瞬，休息室里一下变得异常安静，睡梦中的叶清翎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咕哝一声，朦胧地睁开双眼。 　　时雨一怔，心虚地移开视线，下意识扔下手机后退一步。 　　可还没来得及退开，叶清翎就迷迷糊糊地凑上来，捉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将她拉到沙发上，倒进叶清翎的怀中。 　　“唔……”叶清翎抱到时雨腰间，含糊地蹭了蹭，“时姐姐，你来啦。” 　　又呆又软，没有一丝防备。 　　时雨立即意识到，叶清翎没有恢复记忆。 　　她轻轻地抚过叶清翎发丝，叶清翎立马小狗狗似的在她手掌上蹭，喃喃道：“时姐姐，你真好……你开完会啦？我是不是睡了好久？” 　　“嗯，快要六点了。”时雨手指从叶清翎脸上滑落，垂在身侧，似是不经意地问，“叶清翎，你怎么睡沙发？” 　　“嗷……”叶清翎打个哈欠，缓缓直起身来，懒洋洋靠在时雨肩膀上。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应该睡在沙发上的，不然，我会被你骂的。”她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显得可爱，又可怜。 　　不论是谁，看着这样的叶清翎，都会心软心疼，想要去哄哄她的。 　　时雨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下一秒，叶清翎脸上却又恢复灿烂笑容，她紧紧抱着时雨，笑着道：“不过时姐姐你那么好，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骂我的啦，我知道。” 　　叶清翎眉眼弯弯。 　　时雨：“……” 　　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很低：“嗯。” 　　叶清翎失忆后，对她说了多少个“你真好”、“你那么好”？ 　　如果有一天，叶清翎真的恢复记忆了，还会这样说吗？ 　　叶清翎恢复记忆后，再回想起这段时光，她会怎么想？ 　　时雨的心倏地慌乱起来，叶清翎失忆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是她第一次，萌生出不希望叶清翎恢复记忆的想法。所以，她要快些…… 　　快些让现在的叶清翎，再度死心塌地爱上自己。 　　让这只向往自由的小鸟，心甘情愿地归巢。 　　…… 　　时雨往后面靠了靠，让叶清翎更舒服地趴在自己怀中，她尽量放缓声音，温柔道：“睡够了吗？” 　　叶清翎脑袋埋在她心口，摇摇头，含糊道：“唔……没有。” 　　“那我陪着你，再睡会儿？”时雨轻声问。 　　叶清翎傻傻地笑了笑，却仍然是摇头：“不要。” 　　“嗯？” 　　“时姐姐，你工作了一整天，该去吃饭了。”叶清翎困得不行，却还是揉揉惺忪的睡眼，硬撑着离开时雨，坐了起来，软软地笑，“我可以困，但不能饿着时姐姐了。” 　　时雨啧了一声：“就知道贫嘴。” 　　“没有贫嘴，说的是实话嘛。”叶清翎笑得更甜了些，“时姐姐，我们吃什么？” 　　“带你去就知道了。”时雨站起身，主动握住了叶清翎的手，手指摸索着，略有些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 　　这是时雨第一次主动牵叶清翎的手，而且，还是这么暧昧的姿势。 　　叶清翎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迷茫地眨眼，但很快，又狡黠地舔了舔唇，脸上是甜滋滋的笑。 　　她就知道，时姐姐向来都对她最好了。 　　…… 　　时雨选的餐馆离这儿不远，拐过几座写字楼，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一座清幽的小院矗在那儿，小桥流水，竹栏幽幽。很难想象，繁华闹市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幽静的院子。 　　叶清翎好奇地抬头望了望四周，又埋头看着她和时雨始终牵在一块儿的手，眉眼弯弯。 　　小院里，雅间布置也很清雅，一张小桌，周围一圈潺潺小溪围绕，水声清脆，用木隔栏和外边隔开。 　　直到各自落座，她们的手才分开。 　　叶清翎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时雨。 　　时雨正埋头翻菜单，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划过木质封皮，动作优雅。时雨这种大美人，光是安静坐在那儿，就足够赏心悦目。 　　很快，饭菜接连端上桌。 　　叶清翎看了眼儿，都是十分清淡的菜色。 　　好像时雨一直喜欢清淡，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去吃的那寥寥几次，她都没有点过辣味。叶清翎长在川城，对辣味早已养成习惯，今天中午，叶清翎和黄小轶他们，就是去吃的川菜。 　　叶清翎舔舔唇，盘算着下回什么时候，再和黄小轶约着出去吃火锅。 　　她正要帮时雨盛汤，时雨手指却点在她手腕上，轻轻推开。然后叶清翎看见，时雨修长的手指拿着白勺，亲自帮她舀了碗汤，又端起来吹了吹，送到她面前。 　　“尝尝？”时雨声音温和。 　　叶清翎抿了一口，声音很甜：“好喝！” 　　时雨又夹了一片青翠的凤尾，送到叶清翎唇边。 　　“嗷……”叶清翎乖乖张嘴，眼神有些懵懵的，含糊道，“时姐姐，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对我特别温柔？” 　　先是帮她解安全带，后来在签合同时揉揉她的脑袋，夸她乖，又是主动牵手，给她盛汤，喂吃的。 　　叶清翎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怪的。 　　时雨却轻轻挑眉，冷笑：“我以前对你不温柔？” 　　“没有没有！时姐姐一直对我很好嘛。”叶清翎用力摇头。 　　嗯……就算感觉怪怪的，她也不敢直接对时雨说出来的嘛。 　　不然，要是时雨生气了，又得哄。 　　幼稚鬼时雨。 　　叶清翎又埋头喝汤，藏住脸上俏皮的笑。 　　…… 　　当晚回家，叶清翎就收到黄小轶的消息：【清翎，你的第一个通告有着落啦！】 　　叶清翎惊讶地回：【这么快！】 　　黄小轶：【可不是？这是老板亲自去谈的，九月十二日，《声机盎然》下一季的初选，具体文件我待会儿发给你~】 　　看见这一行字时，叶清翎正在洗漱，她差点没立马放下牙刷，激动地在浴室里跑那么几圈。 　　《声机盎然》诶！ 　　就算失忆了，她也仍然很喜欢的那款节目！ 　　在病房养病的那几天，叶清翎不知道缠着时雨一起，陪她看了多少集！而她，居然也有机会参加节目！ 　　叶清翎迅速漱完口，几乎是奔出自己的浴室，沿着楼梯“嘭嘭嘭”往楼上跑，冲进时雨的房间里：“时姐姐——！” 　　时雨正躺在床上看书，叶清翎一个雀跃，奔到她怀中，紧紧抱住她。 　　然后，叶清翎将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止不住地轻轻笑。 　　气息呵洒间，时雨的耳根染上一层红。 　　“干嘛？”时雨轻轻推了推叶清翎。 　　“时姐姐，我……我好开心。”叶清翎太激动，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脸颊也微微泛红，“刚才小轶师姐说，我已经接到第一个通告啦，是去《声机盎然》参赛！” 　　时雨眸光不经意地闪烁一下，声音有些淡：“我们在医院里看的那款节目？” 　　“嗯！”叶清翎惊喜地抬头，“时姐姐，你居然还记得！” 　　时雨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叶清翎愣了愣，歪头，委屈道：“时姐姐，我居然能参加我喜欢的节目，在电视上被那么多人看到，你都不替我开心吗？不给我什么奖励吗？” 　　“开心？”时雨轻笑一下，忽然捏住叶清翎的脸颊，“我家阿翎长大了，就要离开家自己出去闯荡，说不定，以后见都见不着，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时雨眸光很黯，却还是在笑。 　　似乎很是伤心，又在极力掩盖一般。 　　叶清翎还是第一次看见，时雨竟然也会露出这样落寞难过的笑，一下子，心里揪痛得厉害。 　　“我……” 　　她想说，就算出去闯，她也不会不回家的。她要陪着时姐姐和外婆，她绝对不会离开的。 　　可是话一出口，喉咙就干涩得厉害，有些疼。 　　时雨适时地，轻柔地打断她的话：“不过奖励嘛……还是有的。” 　　时雨手掌贴过来，蒙住了叶清翎的脸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丝温柔的气息洒在侧脸上，然后，是一片略带湿|润的柔软处，触了过来。 　　时雨在她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茶味小时总 　　- 　　感谢在2021-05-08 22:58:04~2021-05-09 23: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北萧、沉默咆哮者、星痕Zane、绛绾青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乐 10瓶；北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山犬 　　那天晚上, 叶清翎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睡。 　　右边侧脸处，被亲吻过的柔软触感仿佛还没有消散, 痒丝丝的，又甜滋滋的。叶清翎好几次忍不住, 轻轻触摸那一块儿肌肤，然后, 又将在自己怀中沉睡的时雨, 抱得更紧了些。 　　她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时雨会突然亲她的侧脸。而她自己，又为什么会在那时, 心跳得那么快？ 　　就, 怪怪的。 　　虽然昨天一天, 她和时雨的相处好像都怪怪的……之前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在时雨亲过来那一瞬, 那种奇怪的气氛更是达到了巅峰。 　　当时，叶清翎甚至本能地想要……亲回去。 　　叶清翎不明白。 　　不过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后，叶清翎就不再去想了。后来睡不着，纯粹是因为即将参加《声机盎然》的录制, 太过激动的原因。 　　接近早晨，窗外传来隐约的鸡鸣, 叶清翎终于打个哈欠, 钻进被窝中睡去了。 　　睡梦中的时雨察觉到什么似的，动了动，将她揽进怀中，两人交换了个姿势。 　　…… 　　第二天，一段视频忽然走红网络。 　　是一段模糊不清的演唱视频, 画面摇晃得不行，聚焦也不清晰，几乎看不清台上少女的脸，像是观众用手机随手拍的。舞台也是那种操场上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周围全是嘈杂人声。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视频，在一个空白账号上发出来后，短短两个小时，就铺天盖地几乎传遍了全网。 　　原因无他，视频中，少女的歌声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听了。 　　电脑、手机屏幕外的观众，在歌声响起的那一瞬，也像是当时操场上的那些观众一样，跟着歌声陷入狂欢之中。屏幕和弹幕列表闪得飞快： 　　【卧槽！！！直击灵魂！！这什么神仙歌手？音色那么好听就算了，现场居然辣辣辣辣么稳！】 　　【我爸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 　　【呜呜呜我不行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太带感了吧啊啊啊啊啊我走不出去了！！】 　　【虽然视频里连小姐姐的脸都看不清，但光听声音我已经爱上她了！单方面宣布她就是我老婆呜呜呜……】——这条评论被追着回了上百条【滚开！明明是我老婆！】 　　【三分钟之内，我要这位小姐姐的所有信息！】 　　…… 　　午休时间，时雨刚开完会，走在公司里，都听见周围人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有人大着胆子，偷偷朝时雨瞟一眼。 　　时雨皱了皱眉：“张依，刚刚公司里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张依组织了一下语言，“叶小姐演唱的视频被人放到了网络上，公司里有人看到了，就……难免有些好奇。您看，需要把视频处理掉吗？” 　　“不用。”时雨淡淡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视频链接发给我。” 　　“好的，时总。” 　　…… 　　时雨回到休息室中，点开张依发来的那个链接。 　　尽管已经在现场看过叶清翎的演唱，然而从视频里听见她的歌声后，时雨还是立刻被她所吸引，目光跟随着晃动的屏幕，锁定在叶清翎身上。 　　叶清翎明明穿的一身黑裙，可是她站在聚光灯下，却那么的显眼，让人没法移开视线。 　　几分钟后，视频结束了，时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指就摁下了重播键。 　　时雨：“……” 　　她想退出去，然而目光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停留在舞台中央的叶清翎那儿。 　　就这样循环了好几遍。 　　接近半小时过去，时雨终于从歌声中缓过来一些，点开评论区看了眼，清一色对叶清翎的夸赞，甚至……表白。时雨脸色微黑，关上视频。 　　这之前，她扫了一眼，视频的评论数、播放量都高得离谱。 　　显然，这是星月传媒在背后推广的结果。而这个乍一看晃晃悠悠、极不专业，却又代入感极强、让人看得根本停不下来的视频，显然也是星月那边拍的。 　　时雨对娱乐圈不了解，但她本身的商业嗅觉却极其敏锐。她猜测，这个视频只是一个开始，在叶清翎第一次上节目，在大众面前正式露面前，星月那边还会有所行动。 　　时间不早了，时雨放下手机，准备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工作。 　　然而一闭上眼，时雨脑海中就响起叶清翎的歌声，以及刚才弹幕和评论上那些夸张的表白。 　　“女神我爱你”、“好想和唱歌的小姐姐结婚”、“我的心被小姐姐击中了”…… 　　是不是以前，叶清翎作为那什么唱见的时候，每天，也会收到一模一样的，数不清的炽烈表白？ 　　这些话，放现实里，时雨听着只会觉得好笑，然而在网络上，看见成千上万人用着同样夸张的说辞，诚挚又热烈地对叶清翎说“爱”，时雨除了有种说不出的愤怒感，内心深处，竟然还涌起一丝丝难以抑制的…… 　　慌乱。 　　这时，微信对话框突然震了一下，叶清翎发了条消息过来，是一段语音。 　　时雨点开，里边传来叶清翎清脆婉转的歌声，时雨没听懂歌词，但听调子，像是一首山歌。歌声响起时，时雨眼前仿佛看见十六岁以前的叶清翎，在大山中无拘无束地上蹿下跳，眼神清澈明亮，像一只懵懂的山间小兽。 　　歌声停了。 　　叶清翎又发了一段消息过来：【时姐姐，我刚才在练声。一周后的比赛，我准备唱这首歌，是我以前常常在山里唱的山歌，我很喜欢，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叶清翎：【大眼睛.jpg】——可爱小兔子表情包。 　　时雨有些恍惚，她以前从没听过叶清翎唱过这首歌。 　　叶清翎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时雨又一阵轻微的头疼，鼻尖蓦地涌上一丝酸涩，但又很快褪去。她给张依发了条消息：【叶清翎以前直播和唱歌的那个平台叫什么？帮我注册一个账号。】 　　张依那边很快搞定，将地址和账号一并发了过来。 　　时雨点开，登陆账号后，在搜索栏输入“孤翎”两个字。她点进孤翎的头像框中，手指落在“关注”那两个字上时，却一下子停住了。 　　时雨不耐地揉揉眉心，听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她要的是叶清翎对她死心塌地，而她自己，巴巴地贴上去，算什么？ 　　犹豫几秒后，时雨最终没有关注叶清翎的账号，她没有多看一眼，淡漠地退出网站。 　　…… 　　然而接下来，时雨揉了一次又一次眉心，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看了眼时间，干脆起身继续工作，却依然烦躁得没法专注下来。草草浏览几个文档后，时雨长叹口气，望着落地窗外发了会儿呆，起身，回家，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这个时间点，别墅区很安静，偶尔可以看见几个遛弯的老人。 　　家里，外婆正在午睡，柳姨在客厅打扫卫生，见到时雨，朝她笑了笑：“时小姐，您今天怎么下午回来了？叶小姐她刚练完歌，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嗯。”时雨点头，走进电梯。 　　她犹豫片刻后，摁下三楼的按键。 　　…… 　　叶清翎的房间是虚掩着的，时雨轻轻敲了敲门，里边没有回应，她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叶清翎缩在被窝里，一只手和一只腿懒懒地露在外边，是很放松的姿势，睡得很熟。整张床都被叶清翎弄得乱糟糟皱巴巴的，却意外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时雨走到床边，坐在叶清翎身边。 　　叶清翎似乎感觉到什么，轻轻咕哝一声，往她这边靠了靠。双手往旁边一掀，又一只手臂放松地露在被窝外。 　　时雨低头，打量叶清翎的面颊。 　　午睡时，叶清翎眉头是完全舒展开的，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事儿，唇角可爱地勾起一些弧度。再加上她放松的姿势，就像是，一只袒露肚皮，让人可以随意抚摸的小兽。 　　甚至靠近了，还可以听到一丝若有若无，可爱至极的呼呼声。 　　房间的窗帘是拉着的，光线很暗，唯一一缕阳光从外边透进来，刚好从叶清翎眉间洒过，像是在她冷白的皮肤上，涂了一笔明亮的暖橘色。 　　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在床边看了会儿，时雨的头疼终于消减些许，烦躁的情绪一点点褪去。 　　她无意识地盯着叶清翎眉间那缕阳光，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但手指落在半空，僵了一瞬后，最终没有触上去，而是撑在一旁的床边。 　　趁着叶清翎仍在熟睡，时雨鬼使神差地低头，轻轻吻在叶清翎眉间。 　　是暖的。 　　时雨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只停留一瞬，就立马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脸上染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浅红。她立刻撑着起身，想要离开。 　　好巧不巧，熟睡的叶清翎却在这时睁开眼，朦胧地朝她眨了眨：“时姐姐……” 　　时雨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 　　叶清翎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也根本不知道刚才那个吻一般，抱住她的腰肢，将她拖进了软绵绵的被窝中。 　　叶清翎迷迷糊糊地蹭上来：“唔……” 　　时雨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时姐姐，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回家了？” 　　叶清翎含糊地问了一声，却并不准备得到回答似的，喉咙里又轻轻咕哝两声，脑袋埋在时雨颈边，再度睡了过去。 　　时雨僵硬地眨了眨眼，被窝外光线昏暗，唯一那缕橘色暖阳，现在正洒在她脸颊上。 　　叶清翎的怀抱很暖，被窝也很软，周围仿佛有一股干草被太阳照射时的气息，让人本能地感到困倦、幸福。时雨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她缩在叶清翎怀中，闭上眼，睫毛轻轻颤着，在这个温暖的下午坠入梦乡。 　　…… 　　叶清翎醒来时，时雨仍然缩在她怀中，睡得很熟。 　　时雨的床上从来都是十分整洁的，她躺在上边，睡颜也是矜贵疏离的。而现在，她睡在叶清翎乱糟糟的被窝中，因为刚刚被叶清翎抱过的原因，身体微微蜷着，头发也是散乱的，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柔弱可怜的感觉。 　　叶清翎睁着朦胧的双眸，盯着时雨的侧颜看了会儿，忽然，回想起刚才睡梦中，时雨猝不及防吻上来的那一下。 　　时雨……偷偷亲她的额头了？ 　　为什么？ 　　叶清翎迷惑地眨眨眼，脸颊一点点变红，身体好像也涌起一丝丝微弱的异样感。她小心地从被窝中离开，进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后，叶清翎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时雨还在床上熟睡，她想了想，下楼，走进厨房。 　　柳姨正好在准备晚餐，笑着道：“叶小姐睡醒啦？” 　　“嗯。”叶清翎点点头，“姐姐好像有些累，我想来看看，给她做点儿什么开胃小菜，免得她待会儿没胃口吃晚饭。” 　　柳姨感慨地笑了笑：“你们姐……姐妹俩关系真好。” 　　连外婆都看得出叶清翎和时雨的那一层关系，柳姨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始终习惯把她们当做一对姐妹。 　　她隐隐约约总感觉，爱人的话，叶清翎感情太深了些，可是时雨，又太薄情了些。 　　还是姐妹好啊…… 　　叶清翎没注意到柳姨话中的停顿，笑眯眯地重重点头：“嗯！” 　　“正好，我准备煮酸梅汤，你在沙发那边坐一会儿，等汤煮好了，给时小姐端一杯上去就好。”柳姨又道。 　　“柳姨，我帮你吧。”叶清翎欢快道。 　　半小时后，酸梅汤煮好了，叶清翎盛起一杯，往里边加了个冰块，就端着往楼上走。 　　到自己房间时，被窝仍是乱糟糟的，可是时雨已经不在里边了。 　　“时姐姐？”叶清翎喊了一声，往浴室里也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又小心翼翼沿着楼梯往上走。到了四楼，走进时雨的房间，里边仍然没人。 　　叶清翎迟疑地退出去，望向走廊尽头的画室。 　　平日里，画室门都是锁着的，可现在那儿的门开着，白炽灯光从里边透出来，时雨应该就在画室中。可是叶清翎抿了抿唇，却犹豫了。 　　时雨对她没有防范，各个房间钥匙分别在哪儿，她都是知道的。叶清翎刚回家，好奇的那会儿，还拿着钥匙把每个房间、楼上的小花园，都逛了个遍。 　　可唯独那间画室，她始终没有进过。 　　叶清翎隐隐约约感觉，一靠进那间画室，她就害怕。 　　叶清翎在走廊上纠结一会儿，咬咬唇，最终还是缓步走了过去。她停在画室门口，没再往里面，只弱弱将手伸进去，在墙壁上敲了敲。 　　“时姐姐，你在里边吗？” 　　“嗯？” 　　时雨正拿着画笔，对着面前一张白纸发呆许久，颜料从笔上滴落一滴又一滴，却迟迟没有动笔。直到叶清翎的声音响起，时雨才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画室门口。 　　叶清翎整个人都缩在墙壁后面，只有一只端着酸梅汁的手臂伸在外边。 　　“时姐姐，”叶清翎声音很软，“我给你煮了酸梅汁。” 　　时雨捏着画笔的手指忽然紧了紧，画室四周，杂乱地堆着一张张人像，上边全是叶清翎的身影。角落的小凳上，放着两张红色的小本子。 　　她们的结婚证。 　　时雨目光在结婚证上停留一瞬，终于淡声道：“拿进来吧。” 　　叶清翎却没有动作。 　　时雨蹙眉。 　　好半天，叶清翎才弱弱吐出一个字： 　　“不。” 　　声音拉得老长，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抗拒得不得了。 　　“为什么？”时雨轻轻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叶清翎终于从门口露出个脑袋，可怜兮兮地朝时雨眨眼，“时姐姐，我觉得这间房子阴森森的，有点可怕，我不要进来好不好？” 　　在时雨发话之前，叶清翎又低声补充道：“就是……也不完全是可怕，但我一靠近这儿，就觉得不舒服，心里闷闷的，还有点想哭……” 　　时雨看着躲在门口可怜巴巴朝她撒娇的叶清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 　　…… 　　叶清翎一次一次，坐在画室中央任她折腾。 　　叶清翎第一次向她表白，亦是在画室中，醉醺醺晕乎乎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腰，对她说“在一起好不好”？ 　　还有叶清翎离家出走，被她逮回来的那一天，在画室门口，无声哭泣着与她亲吻。 　　…… 　　沉默片刻。 　　时雨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去我房间等我，我收拾好了，就过来。” 　　“好的！”叶清翎重重点头，声音一下子欢快起来，她几乎是蹦跶着离开。 　　画室中，时雨几乎将画笔摔在画盘上，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轻微痉挛着，涌上窒息般的疼。心脏跳动时，仿佛也像是被针扎一般，轻轻刺痛着。 　　面前的画布仍是空白的。 　　其实她并不喜欢画画，在叶清翎到来之前，她不过是偶尔来画室休息一两次，当做消遣罢了。在捡到叶清翎之后，她才……喜欢上，用画笔描摹叶清翎的轮廓，而已。 　　时雨深呼吸几次，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她最后望了角落中的结婚证一眼，起身离开画室，锁上门。 　　时雨暂时不打算再来画室了，至于结婚证…… 　　今天是她一时冲动，想让叶清翎进来看见结婚证和画，直接戳破她们的关系。但现在冷静下来，时雨心里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别提对她爱得死心塌地了，现在的叶清翎，连开窍都没有。 　　这时候戳破她们曾经的那层关系，只会起到反作用。 　　说不定，直接把小鸟儿吓走了呢？ 　　时雨自嘲地一笑。 　　…… 　　时雨回到自己房间时，叶清翎正抱着酸梅汤，坐在小露台的椅子上发呆。 　　时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湛蓝天空中飘起一丝晚霞，除此，什么都没有。时雨挑眉：“在看什么？” 　　“鸟儿。”叶清翎回过神来，朝时雨甜甜地笑，“时姐姐，你来啦。” 　　时雨在叶清翎身边坐下，她没有注意，天空中正好有一只鸟儿展翅飞过，很快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 　　“鸟儿有什么好看的？”时雨轻轻笑一声，目光转向叶清翎抱着的酸梅汁，杯子里的梅汤浅了不少，杯口的某处还有些许水渍，她挑眉，“叶清翎，你偷喝了？” 　　叶清翎一点儿不心虚地点头：“……嗯！” 　　“啧。”时雨轻笑，“小馋鬼。” 　　叶清翎立刻甜甜笑着将水杯送到时雨面前：“时姐姐，你喝。现在冰块儿化了，温度正好。” 　　时雨接过水杯，沿着刚才叶清翎喝过的地方，优雅地抿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这一口酸梅汤，比以前喝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甜。 　　两人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晚霞逐渐染红了整片天空，叶清翎懒散地伸个懒腰，躺在时雨的腿上，打哈欠。 　　时雨推了推她：“起来，该下去吃饭了。” 　　叶清翎不但没有起身，反而耍赖般地抱住她的腰，一边蹭，一边摇头，含糊道：“不嘛……” 　　“时姐姐，让我躺一会儿嘛。柳姨她待会儿做好饭，会上来通知我们的。” 　　时雨无奈地勾起唇，不赶她了。 　　叶清翎得寸进尺地拉住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勾弄着。又或是将她的指尖，牵到鼻尖轻嗅。 　　“叶清翎，小狗狗啊你？”时雨轻骂一声。 　　叶清翎不嗅了，整张脸都贴在她手掌上，傻傻地笑。 　　时雨另一只手放下水杯，在叶清翎侧脸上轻轻抚过，帮她理净乱糟糟的发丝。 　　秋日暖红的夕阳洒在她们身上，别墅周围有树木开始变得金黄，或是火红，风一吹就有大片树叶飘落，小露台上的气氛温馨柔软。 　　忽然，风停了。 　　叶清翎翻个身，仰躺在时雨腿上，眸子水汪汪地看着她，轻声问：“时姐姐，我有些好奇，我以前就害怕那间画室吗？为什么我现在会那么讨厌那儿……是我以前在里面，遇见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时雨眸光闪烁一下，手指划过叶清翎脸颊，她抬眸，望向天边的晚霞。 　　“不好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她的声音有些冷。 　　最好，再也不要想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5-09 23:01:08~2021-05-10 21: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4842482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桥月有明 20瓶；天王星引力 10瓶；心有山海 3瓶；江辞青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山犬 　　接下来几天, 果然像时雨推测的那样，叶清翎演唱的视频爆红网络后，星月趁热打铁, 很快就开始了下一轮行动。 　　首先，是视频中那场演唱会的具体情报被扒了出来——叶清翎那场演唱, 是海城音乐学院演唱比赛的压轴表演，而叶清翎是学校这一届应届毕业生。 　　很多海城音乐学院的学生纷纷表示, 叶学姐是他们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 绩点年级第一不说, 大学四年不知揽货多少奖项，而且长得还那么漂亮, 妥妥的全民女神。 　　学生们这话一出, 不仅有夸赞的声音, 却又很快有人表示不相信：“吹的吧？成绩好唱功好长得还漂亮，那你们学姐怎么不进娱乐圈？也就只能在学校里面的小比赛里出风头了。” 　　“估计也就是相貌平平, 长得漂亮是你们学生对她的滤镜吧？如果真好看，为什么那个视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摄影师不得怼着她脸拍？” 　　网络世界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就算讲的是事实, 但说的人多了，就必定会有另一部分人产生逆反心理, 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很快, 学校论坛里，那场演唱官方高清版视频被扒了出来，狠狠地打了那些人的脸。 　　视频中，叶清翎一袭黑色纱裙，灯光下更衬得皮肤白皙如雪, 妆容很淡，五官却精致漂亮，脸颊是小巧秀气的，可是侧脸和下颌轮廓却截然相反，凌厉得极具攻击性。 　　这样的一张脸，不管怎样看，都是漂亮得过分的。 　　学校里官方视频一出来，之前攻击叶清翎长相的那些人瞬间闭麦了。在星月暗中引导下，转成了另一种态度—— 　　海城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专业本领过硬就算了，长得还那么漂亮，这要是进娱乐圈，简直是碾压啊，不火简直没天理了！ 　　网上还有人说，叶清翎的音色很像知名唱见“孤翎”，不过像归像，孤翎从没露过面，也没透露过任何个人信息。而知道叶清翎身份的人，也不过系里几十人而已，网友们找不到证据，也就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很快，又有小道消息说，《声机盎然》这一届的导演看见演唱视频后，竟然通过海城音乐学院的渠道联系到叶清翎本人，亲自邀请她参加节目。 　　叶清翎无意间刷手机，看到推送页面的这条通稿后，眼角哭笑不得地抽了抽，这明显就是星月那边的杰作。 　　她截图发给黄小轶：【小轶，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导演亲自挖人？ 　　不，不至于吧……？ 　　叶清翎：【哭笑不得.jpg】 　　黄小轶回复很快：【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清翎你不知道，节目导演和我们周总认识。周总在和你签约当天，晚上正好和导演约了酒局，当时导演无意间看到你的视频，就嚷嚷着一定要你参赛呢。】 　　黄小轶：【总之清翎，你不要有压力，这几天好好练歌就行！你实力那么强，等比赛那天，我们妥妥的高票晋级！】 　　黄小轶又甩了一堆“超棒”的表情包过来。 　　难怪当初自己才签约，一天都还没过去，星月那边就把《声机盎然》的通告给谈好了。 　　叶清翎笑着打字：【好。】 　　…… 　　很快就到了《声机盎然》第一期录制前一天。 　　张依按照时雨的吩咐，查出《声机盎然》参赛选手资料和节目背景，提前发给了她。 　　很巧的是，节目投资商郭毅传，时雨竟然还认识——也算不上认识，郭毅传曾经和时氏合作过，不过他家公司体量太小，产品也不见得质量多高，只一两次，时氏这边的经理就换了合作商。 　　时雨也就在某次圈内晚宴上，远远见过郭毅传一面。之所以能记住他，是因为圈内传闻他特别脏，男女不忌，尤其喜欢那些猎奇的玩意儿，海城不少豪门世家，多多少少都听过他的八卦。 　　不过这圈子本身就那样，时雨听听也就过去了，从没放在过心上。 　　时雨继续往后翻资料，看到选手信息时，倒是挑了挑眉，轻轻嗤笑一声。 　　三十二个参赛选手，竟然有两人和郭毅传有直接的暧昧关系，还有三人想方设法接近他，想要抱大腿，有男有女。 　　张依也正好发消息过来：【时总，这场节目恐怕不太平……我们这边要做什么吗？】 　　虽然星月的老板周破光和《声机盎然》的导演有交集，但这毕竟是选秀节目，在最大资方面前，导演也说不上什么话。 　　郭毅传想要在节目中搞小动作，甚至做票改选手名次，那可太容易了。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但除了娱乐圈，这个世界哪儿不是这样？弱肉强食，钱权当道。 　　“啧。” 　　时雨垂眸，淡漠地看了会儿手机，回话：【暂时不用，盯着就行。】 　　既然她已经让步，同意叶清翎去娱乐圈闯荡，那就让现在的叶清翎看看清楚，她想要闯的那片天，是什么颜色的。 　　说不定，叶清翎在外边闯得头破血流，根本就不用时雨再做什么，她自己就乖乖缩回来了呢？ 　　时雨勾唇，轻笑。 　　…… 　　时雨回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往常这个时间，叶清翎都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等她，今天，客厅的灯光白惨惨地亮着，里边却没有一个人。 　　时雨蹙着眉，坐电梯到三楼叶清翎房间看了眼，没人。四楼她自己的房间，仍然没人。 　　她拿出手机，正要拨通叶清翎的电话时，忽然想起什么，径直走向休闲厅。 　　时家隔音很好，直到推开门，时雨才听见里边传来的歌声。 　　叶清翎这些天白天几乎都在公司练习，今天回家后，又在休闲厅里，对着录音笔唱了一遍又一遍。 　　叶清翎听见开门声，猛然回头，朝着时雨露出一个笑。秋日的夜晚气温并不高，她白皙的天鹅颈上，却明显滑落一滴晶莹的汗水。 　　叶清翎微微喘了口气，脸色有些疲倦，清澈明亮的眸子却是熠熠发光的，满是对自己喜欢事情的热爱。 　　时雨对上叶清翎炽烈的目光，脑海中闪过今天看见《声机盎然》的那些料，喉咙蓦地一紧，有些疼。 　　但很快，时雨心中的情绪褪去，她轻声朝叶清翎笑了笑：“练了多久？” 　　“唔……回家后唱了两个多小时！”叶清翎伸个懒腰，笑着扑过来站在时雨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像是想要被夸奖的小孩般，仰起头可爱地笑。 　　时雨抬手，已经不再生涩，熟门熟路地揉揉叶清翎的脑袋。叶清翎一头散发更乱了些，时雨又缓缓将发丝理顺：“洗漱去，准备睡了。” 　　“我有点睡不着嘛……”叶清翎靠在时雨肩膀上，揽着她往门外走，“明天就要比赛了，心情有点激动。” 　　“时姐姐，明天我晋级后，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叶清翎撒娇一般地问。 　　“还没开始呢，你就确定自己可以晋级了？”时雨挑眉。 　　“嗯！”叶清翎笑意盈盈地点头，“因为我觉得自己唱得很好嘛，时姐姐，你不觉得吗？” 　　“……自恋鬼。” 　　时雨对上叶清翎清亮的眸子，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或许明天的比赛，远没有叶清翎想象得那么美好。 　　但她最终只是改口道：“想要什么奖励？” 　　“我也不知道……”叶清翎嘟着脸颊想了会儿，摇摇头，含糊道，“时姐姐，既然是你给的奖励，当然要你想啊！” 　　时雨：“……” 　　她无奈点头：“好。” 　　真是……招架不住。 　　…… 　　第二天清晨，叶清翎难得没有赖床，活力满满地吃过早饭，和时雨、外婆告别：“姐姐，外婆，公司的人在小区外等我了，我走啦。” 　　外婆笑呵呵地点头：“小翎，加油。” 　　时雨轻呵一口气，虚着眼眸挥了挥手。 　　叶清翎却蹦回餐桌上，睁大眼睛朝时雨笑：“姐姐，你不送我吗？” 　　“几步路距离，送什么送？”时雨不耐烦地轻笑一声，手指在叶清翎脑门上重重一弹，惹得她“嗷”叫出了声。 　　叶清翎瞬间委屈地垮下脸，眼睛眨啊眨。 　　最终时雨还是将她送到了别墅区外。 　　叶清翎蹦上公司的保姆车，在车窗里，还不忘回头朝时雨挥挥手。 　　“清翎，”黄小轶看着车外的身影，眸光黯了一瞬，轻声玩笑道，“你和你时姐姐关系真好。” 　　“嗯！”叶清翎不再看窗外，笑眯眯地点头，“因为时姐姐和外婆，是我在这儿唯一的亲人嘛，我最喜欢她们了。” 　　黄小轶很早就注意到，一旦谈到“时姐姐”，叶清翎就会变得比平时幼齿很多。失忆后的叶清翎，应该真的只是，把时雨当做敬爱的姐姐的。 　　黄小轶松一口气，换个话题：“清翎，待会儿就要开始录制了，紧张吗？” 　　“还好。”果然，说到别的事儿，叶清翎脸上笑容瞬间收敛许多，她认真道，“只是有些激动。” 　　“嗯……那趁着这会儿，我再给你讲一遍今天的流程？”黄小轶道。 　　“好，谢谢小轶了。”叶清翎点头。 　　《声机盎然》的录制地点是在城郊电视台，不允许艺人经纪人、助理进去，所以黄小轶只是把叶清翎送到那儿，很快就要离开。 　　初赛的流程很简单，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三十二个人依次录一段自我介绍，再到主舞台唱首歌，等台下评委和观众投票，节目一录完就能出结果。 　　后面几期就要复杂多了，还要配合节目组拍广告、做直播什么的，还有可能有好几天的封闭训练，和节目组的合同也要重新签。 　　接近半小时后，保姆车缓缓驶入电台。叶清翎看见海城电台标志旁，那个巨大的“声机盎然”logo，眸中闪着熠熠的光，激动地舔了舔唇。 　　下车，城郊的空气都是新鲜的。叶清翎跟在黄小轶身边，和节目组对接好过后，就挥手告别，等到晚上录制结束，黄小轶再来接她。 　　白天，三十二位选手录制自我介绍、赛前采访，明明看起来没那么多流程，然而真正到舞台录制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叶清翎录了一天视频，又被选管姐姐推搡着去重新做了个妆发，到这时，已经有些倦意了。她打个哈欠，跟着大部队走进休息室候场前，目光忽然掠过落地窗走廊下方的电视台入口。 　　两辆大巴缓缓驶进来，车门打开，不少拿着灯牌、手幅的年轻女孩跳跃着下了车，笑容灿烂地聊着些什么。 　　现场观众来了。 　　也不知道拿着应援物的，是今天这三十二人中，哪些人的粉丝。 　　叶清翎驻足看着，回想起操场上演唱时，遍布整个操场的荧光海，唇角忽然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身体一下子飘上云端般放轻松下来，疲倦感一点点褪去。 　　…… 　　叶清翎在走廊上站了会儿，她是最后一个走进休息室的，别的参赛选手已经闹哄哄地聊作一团。 　　叶清翎一推门，一双双眼睛就看过来，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海音的高材生小姐姐来啦？” 　　“小姐姐坐我这边！” 　　初选的三十二名参赛者，听说都是一些小有名头的网红，或者就是刚出道的小歌手，来节目里镀层金。当中也有叶清翎一样科班出来的，但叶清翎外貌出挑，她的演唱视频又刚火遍网络，这时候，所有人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到了她身上。 　　唯独人群中间，一个娃娃脸男生，脸上还带着笑，手指却在桌下死死捏紧了。 　　他叫李夏茶，是个出道两年的歌手，在今天这儿一群新人当中，算是相当有名了。在叶清翎进来前，所有人几乎都是围着他转，结果叶清翎一推门进来，就把他的风头抢走了。 　　明明叶清翎，只是一个素人而已。 　　李夏茶神色不悦地埋下头，一旁，叶清翎已经找个位置坐下了，他听见周围人和她聊天的声音： 　　“清翎，听说是导演亲自邀请你来参加比赛的，好厉害啊……” 　　叶清翎轻笑一声，羞耻地捂住一下脸，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哪儿有那么夸张？” 　　“……” 　　李夏茶没有再听下去了，不屑地嗤了一声。 　　除了李夏茶，他周围几个参赛选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都是被资方塞进来的，他们想方设法讨好资方，不知道遭了多少罪，才勉强进这个节目组。 　　叶清翎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唱了首歌，就被导演邀过来，凭什么？ 　　有人小声嘀咕一句：“不就是线下的小演唱吗？运气好火了而已，换我我他妈也行。” 　　…… 　　休息室最前面的大屏幕上，正放着舞台那边的直播，现在导师们正在入场。 　　叶清翎和选手们一起看直播，过一会儿，选管就来敲门选手到舞台后面候场。选手是两两一组候场，叶清翎是八号，轮到她时，正好是和李夏茶一起去舞台后边。 　　沿着走廊一直走下去，拐个弯儿，就是舞台后面简易的候场间了。 　　明明没几步路，一路上，李夏茶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姐姐，我叫李夏茶，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不过我是大专，比不过小姐姐你——听说你是海音毕业生？对了小姐姐，你叫什么？” 　　李夏茶长着张人畜无害的奶狗脸，眼睛也圆溜溜的，像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然而他的笑容，总让叶清翎感觉油油腻腻的，不太舒服。 　　叶清翎冷淡道：“叶……”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进休息室的时候自我介绍过，叫叶清翎。”李夏茶笑得弯起眉眼，“叶姐姐，你以前只在学校的小舞台上表演，没面对过镜头吧？” 　　叶清翎看他一眼，淡漠点头。 　　两人正好走进舞台后的简易候场间里，除了几根椅子，什么都没有，一推门，就听见舞台上传来的歌声，还有导师点评时说话的声音。 　　上一位选手唱破音了，导师的点评有些严厉。 　　话筒中的声音在空寂的候场室里，一层层扩散开来，很容易让人产生紧张的情绪。 　　叶清翎脚步一顿，抬起头打量四周，倒不是觉得紧张，只是新奇，又有些激动。 　　李夏茶却理解错了，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想要拉她的手：“小姐姐，你第一次上台，待会儿你可别太紧张了，不然像刚才那位大哥一样破了音，怎么办？” 　　李夏茶明摆着在阴阳怪气，不过大多数人看着他那张可爱的奶狗脸，估计就发不了火，说不定还会被他迷得牵了手。 　　叶清翎却条件反射般后退一步，躲开李夏茶的拉扯。她垂眸看向李夏茶，无比诚挚道：“大哥，你有点吵。” 　　李夏茶明显地愣了愣：“你叫我什么？” 　　叶清翎眨眼：“大哥。” 　　李夏茶既然已经大学毕业了，那应该二十三四岁了吧？自己好歹只有十六年的记忆，叫他一声大哥，没问题吧？ 　　叶清翎表情很无辜。 　　“你……！”一瞬间，李夏茶被气得牙痒。 　　他这张脸，平时不管走哪儿，都是被当弟弟宠着的，叶清翎居然故意叫他哥？哥就算了，加个大字是他妈什么意思？ 　　李夏茶还没来得及发作，上面那位选手就表演完了，他从旁边的通道上走上舞台。 　　叶清翎看着李夏茶的背影，忽然低下头，心虚地舔着唇，悄悄笑——刚才看见李夏茶气得要命的模样，她忽然明白，自己刚从车祸中醒来那会儿，时雨听见“大姐”两个字时，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了。 　　…… 　　很快，舞台上传来李夏茶的歌声。 　　他气质特别油腻，但歌声却意料之外的清澈，是很讨人喜欢的明亮少年音。唱功实力也不差，看来他将会是一名劲敌。 　　他唱歌时，台下观众欢呼声也明显比之前大了不少，很明显，当中不少人都是他的粉丝。 　　一首歌唱完，评委老师开始点评。 　　叶清翎打了个哈欠，也下意识分析李夏茶歌声的优劣势…… 　　优点嘛，一是扎实的唱功，二是辨识度极高的少年音。缺点是声音太“薄”，尤其高音处，会显得飘忽不定，掩不住骨子里的油腻，还有技巧太过，一首初恋小情歌，硬是被他用明亮少年音，唱出了圆滑的感觉。 　　台上评委老师点评时，果然夸奖部分和叶清翎分析得差不多，却没人提缺点。 　　叶清翎挠挠脑袋，心想，大概是瑕不掩瑜吧。 　　李夏茶一走，就轮到叶清翎，他们在走道上擦肩而过时，李夏茶毫不掩饰地放肆对叶清翎笑：“小姐姐，待会儿要是被淘汰了，可别紧张得哭出来哦。” 　　叶清翎没有回话，却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恣意的笑，毫不在意地比个中指。 　　叶清翎明明在笑，可是对视的那一瞬间，李夏茶却感觉自己被什么阴毒可怖的东西盯上似的，后背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他回过神来，叶清翎已经消失在尽头，走上舞台。 　　上边传来叶清翎清甜的说话声。 　　“大家好，这里是八号学员，叶清翎。” 　　叶清翎语气轻快，尾音上挑，还带着一丝俏皮的气泡音，显然她的心情完全没受到李夏茶的影响。 　　李夏茶眼神阴鸷下去，猛地转身离开。 　　…… 　　叶清翎走上舞台时，立刻就发觉了，这儿和操场的小舞台果然天差地别。首先是观众席、导师席其实都离舞台很近，打光也很足，再加上舞台两边大屏幕的投射，台下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脸。 　　导师没说话时，舞台周边很安静。 　　这样的坏境，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到紧张。 　　观众堆里，写着李夏茶名字的绿色灯牌还没有熄灭，叶清翎只是稍微扫过一眼，脸上始终是清甜的笑。 　　舞台周边、更远处，光是叶清翎能看得见的摄像头，就有整整三个。在公司练歌的这几天，老师有教过她怎么抓摄像头，因此叶清翎很快，就找到了主摄像头，对着观众做了个wink。 　　叶清翎简单地自我介绍完。 　　然后她开始唱。 　　这是一首不知名的山歌，伴奏是叶清翎前几天临时用手鼓敲出来的demo，只有中间那一段才有声音，她开口时，几乎是清唱。 　　少女清澈无比，又带着一丝甜味的歌声，一下子穿透整个舞台。 　　没有别的任何声音在，只有她的歌声。 　　却吸引了舞台上下，所有人的目光。 　　观众席上，原本轻轻摇摆的荧光棒，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忽然全部不动了。看资料的导师倏地抬起头，径直朝叶清翎望过去。舞台周边一直在埋头玩手机的工作人员，也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舞台上，灯光如漫天星河一般洒落在她身上。 　　却更像是，她照亮了整个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时候，一边码字会一边觉得会不会太狗血了些 　　转念一想，这本来就是一本狗血古早文嘛，于是又心安理得地写下去ovo 　　- 　　感谢在2021-05-10 21:03:44~2021-05-11 23:4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b 40瓶；逍遥幻想、本 20瓶；辞 10瓶；胖橘、乌乌山大王、49663212 5瓶；绛绾青丝、紫苏水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山犬 　　不知道是不是叶清翎最终还是紧张了的原因, 她唱第一句歌词时，气息中，其实明显带着一丝怯意。她垂眸时, 眸光也是怯怯的微微闪烁着。 　　但没有人觉得有任何问题，反而发自内心地, 对台上少女产生怜爱的情绪，甚至有人紧张地憋住呼吸, 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一句一句。 　　怯意逐渐消失, 随着伴奏的鼓点响起, 调子逐渐变得欢快起来。 　　叶清翎抬眸望向观众，看向镜头, 清澈明亮的黑瞳中满是笑意, 仿若烂漫的花田。她一边唱, 一边是舞台上轻松地走着。 　　观众们听不懂山歌歌词，却好像已经看见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在山野间自由奔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仿佛听见了山间鸟鸣，林间狼嚎，溪水潺潺流动, 草木随风唰唰而舞。 　　现场荧光棒的海洋，再次随着歌声欢快地摆动起来。 　　…… 　　叶清翎歌声响起时, 不仅是舞台这边, 休息室里的参赛选手们也一并抬起头，看着直播屏幕上的叶清翎，甚至有人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张开了嘴。 　　“我，靠……！”有人因为太过震惊, 不住地发出沙哑气音，“这也太……” 　　“太犯规了吧……！” 　　被资方塞进来的那几个关系户，脸色瞬间通红，难看得厉害。 　　李夏茶刚才在舞台后面，就已经听见叶清翎的歌声，心情烦躁得很，结果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又听见里边叶清翎的声音。 　　“操。” 　　他骂了一句，猛地关上门走出去。 　　李夏茶黑着脸，不知道给谁发了条微信消息，他盯着手机屏幕，脸上很快再度恢复阴狠的笑。 　　叶清翎唱得再好也没用，反正冠军，早就内定了。 　　…… 　　舞台上。 　　伴奏的鼓点消失后，曲调也从欢快，再次回归到了开头时那种悠长、空灵的感觉。而叶清翎的气息，再度带上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怯意，她的眸光流转间，透出的情绪，让人止不住地心疼。 　　刚开始，观众或许还以为她是紧张，但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这是叶清翎特意这样唱的。 　　最后一句，悠长的尾音在舞台周边，像是水波一样一层层扩散开来。 　　叶清翎唱完，微笑着向观众、导师们鞠了一躬。 　　全场安静得可怕，好一会儿，才有一位中年女导师回味过来，拍拍心口，激动地站起身：“这位叶、叶……” 　　这位导师是华语乐坛知名的音乐人，席雯，她的性格看起来一惊一乍、大大咧咧的，在圈里咖位却很高，国内外乐坛大大小小的奖项，都被她拿了个遍。这几年，席雯已经接近隐退，也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请到她的。 　　“老师叫我清翎就好。”叶清翎眼眸微微虚起，笑意轻轻。 　　“清翎！”那位女导师激动地呼吸几次，终于平复下来，“你唱得真是太……怎么说呢，太给我惊喜了！这回我本来不打算来《声机盎然》当导师，没想到遇见你这么个好苗子，真是太惊喜了！” 　　席雯说完，观众和其他导师也纷纷回过神来，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叶清翎轻轻地抿唇笑，没有一丝惧意，亦或是傲气：“谢谢老师，谢谢大家。” 　　叶清翎唱完这首歌后，导师的点评比之前任何一位歌手的都要长。 　　说是点评，其实也就是轮着夸。 　　夸完了，席雯还眼睛发亮地问了一句：“小清翎，你唱的这首山歌歌词是什么意思？能给我们大家说说吗？” 　　来来回回几句话的功夫，席雯对叶清翎的称呼，就亲昵地加了个“小”字。 　　“当然可以。”叶清翎轻笑着解释道，“我的家乡在川城的山里，这是我们那边的一首山歌，讲的是少女第一次离开深山，来到城里的故事。” 　　“原来如此，这么说，歌声开始和结尾处，那种怯怯的感觉，其实是小姑娘第一次进城时，又新奇，又觉得害怕？”席雯思考着问，“那中间……” 　　叶清翎点头，补充道：“中间部分，是她在回忆山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说完，席雯就笑呵呵地鼓了鼓掌，旁边一位导师忍不住说：“清翎，你唱那一段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跟着你到了山里。” 　　“清翎，你是海城音乐学院的毕业生？是在声乐专业吗？”有人问。 　　叶清翎：“不是，是音乐表演专业。” 　　“难怪。”那位导师拍拍手，“你唱歌时，不仅是歌声，神态、动作、表情也把歌中那个天真的小少女演活了。” 　　导师们又夸了几句，就到了打分环节。 　　第一场比赛的打分规则很简单，在场的导师、观众都有打分权，但导师的分数占比更重。叶清翎暂时离开舞台，等到所有人都录制完了，再揭晓分数和排名。 　　往休息室走的路上，叶清翎无意间看见，之前唱破音的六号选手，正一个人蹲在走廊角落中捂着脸哽咽。接近一米八的汉子，蜷缩着哭得不成人样。 　　今天下午化妆的时候，叶清翎刚好听见他在外边练习，其实他唱功不差，声音也挺特别的，但在舞台上破音的那一下，就注定了他的分数不可能多高。 　　叶清翎失忆了，但黄小轶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过无数遍，这个圈子是残酷的，不论她平时表现多好，观众只看得到、也只记得舞台上那短短几分钟。千遍万遍，只要舞台上有一点失误，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叶清翎本来没打算去打扰六号，但他抬头时，显然从落地窗反光看到了叶清翎的身影，瑟缩着抖了一下。 　　叶清翎无声地叹口气，走过去，递给他一包纸巾：“加油。”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远了。 　　除了六号，还有一两人在走廊另一边角落玩手机，或是在落地窗前看夜景。叶清翎想了想，没有立刻回到休息室，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时雨打了个电话。 　　落地窗外一片漆黑夜色，不时有进出电视台的车辆，车灯的光线连成一条条白色线条。 　　叶清翎等了三十秒，时雨那边没接电话，她才想起现在才九点过，时雨应该还在工作。 　　叶清翎挂断电话，正要往休息室走，手机屏幕却忽的亮了起来。 　　屏幕上是“姐姐”两个字。 　　叶清翎眼睛一亮，几乎是蹦回落地窗面前，接通电话：“时姐姐！我唱完啦！” 　　时雨那边，键盘声停了几秒，随即传来几声轻轻的笑，像是宠溺。 　　叶清翎也跟着笑，笑容傻乎乎的。 　　“怎么样？”时雨放下工作，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向外面的一片灯火，轻声挑眉问。 　　叶清翎笑：“发挥得不错，导师们都在夸我，晋级应该是没问题的。唔，时姐姐，你的奖励准备好了吗？” 　　时雨顿了顿：“……” 　　奖励？叶清翎不说的话，她还真给忘了。 　　“当然准备好了。”时雨说着，给张依发消息：【现在去买女孩子喜欢的礼物，不管是什么，半小时内送过来。】 　　“时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啦。”叶清翎笑容灿烂。 　　电话另一边，时雨什么都没说，抬眸时，却清晰看见落地窗反光里，自己的眸中闪过一抹心虚。 　　“对啦，时姐姐，今天白天一直在录制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弄得我好累好累……但是到了晚上，一想到可以唱歌，可以像之前在电视里看节目时那样，被大家看见，让大家听见我的歌声，瞬间就一点也不累了……” 　　叶清翎说起今天的经历。 　　“嗯。”时雨坐回办公桌前，一边工作一边分心听叶清翎说话，脸上劳累一整天的倦意褪去，难得轻松地勾起唇角。 　　然而在感觉轻松下来的同时，时雨心底，又漫起一丝丝不舒服的情绪，像是不安。 　　还有些轻微的痛。 　　果然，比起把叶清翎放出去，任她在外边自由翱翔，她还是更喜欢把她困在身边，随她玩弄。不然，心里总觉得慌。 　　“……” 　　“在我前面登台的那个男生唱破音了，他功底明明不差的，可是唱错一次，就可能没了机会……”说到这儿，叶清翎声音有点失落，“之前小轶就告诉我，舞台其实是很残酷的，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看见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残酷？ 　　时雨讽刺地无声笑了一下，真正残酷的事情，叶清翎还没有经历过。不管你实力有多强，有多努力，有的时候，就是敌不过某些人的“背景”。 　　比如《声机盎然》这场比赛后期，不论叶清翎唱得多好，也只能是某个人的垫脚石。到时候，叶清翎在外边被伤透了心，自然知道回家。 　　时雨满意地勾起一个笑，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安抚般地“嗯”了一声，又问：“今天多久回家？” 　　“可能要比较晚，十二点左右吧，现在还有二十多人没有登台。”叶清翎回答道，“不过时姐姐，你不用担心，小轶她会来接我的！” 　　这是叶清翎第二次提到“小轶”了，时雨皱了皱眉：“叶清翎，不用她来。” 　　“诶？”叶清翎愣了愣，在她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时雨那边正好开口道：“我来接你。” 　　叶清翎眸中倏地迸出光彩，她重重点头：“嗯！时姐姐，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又聊几句后，两人挂断电话。 　　时雨随手将手机放在一旁，工作了一会儿，再拿起手机时，却发现屏幕仍然是叶清翎那边的通话界面。她刚才忘挂电话了，看样子，叶清翎也忘了。 　　时雨将手机拿到耳边，能听见叶清翎那边传来的歌声。 　　“叶清翎？”她轻轻喊了喊，等了会儿，叶清翎没有回音，应该是把手机放包里在。 　　时雨笑了笑，手指在挂断键上面停留一瞬，最终还是没摁下去，转而打开免提。 　　电话那边歌声不断，时雨欣赏不来，这时只觉得，和叶清翎相比，难听得要命。她三心二意地工作着，每听完一首歌，就给叶清翎发一条消息： 　　【难听。】 　　【太难听了。】 　　【精神污染。】 　　【吵。】 　　…… 　　叶清翎和时雨打完电话后，没有立刻挂断，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她想等时雨先挂电话。 　　叶清翎跳出电话界面，给黄小轶发消息：【唱完啦，自我感觉良好】，紧跟着一堆表情包。 　　叶清翎：【对了小轶，你今天不用来接我了，时姐姐说她直接接我回家。】 　　黄小轶那边的“正在输入”断了几秒，又很快亮起：【好的。】 　　黄小轶：【选管姐姐也偷偷和我联系过，她们夸你表现特别好，还说要当你的小迷妹呢】 　　黄小轶：【吃醋.jpg】 　　叶清翎：【哈哈哈.jpg】 　　黄小轶：【除了演唱呢？今天一天在厂里感觉怎么样，有不适应吗？别的参赛选手人怎么样？】 　　叶清翎想了想，打字：【还好吧，刚开始的确有点累，但一上台，就一点儿不累了，只觉得开心。不过的确有遇到一个不太友好的男生，叫李夏茶，他好像有点不喜欢我。】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黄小轶立刻嫌弃地皱起眉头。 　　李夏茶，新生代歌手，专业技能倒是不错，长得也可爱，妈妈粉姐姐粉无数，但圈内人都知道，他的人品是真不怎么样。 　　尤其是私生活，乱得要命，据说男女不忌，玩得特别开，尤其爱抱资方大腿。 　　黄小轶想了想，还是没把少儿不宜的部分告诉失忆的叶清翎，只是说：【李夏茶他人品不好，以前在综艺节目里就经常抱团打压新人，清翎，他要是欺负你，随时告诉我，公司帮你处理。】 　　叶清翎舔舔唇：【放心，他欺负不了我。今天是他针对我，但他也被我气得不行。】 　　黄小轶：【？】 　　叶清翎轻笑着打字：【我叫他大哥。】 　　手机另一边，黄小轶看着这一行字，差点没笑出声。 　　叶清翎也太绝了吧，就李夏茶那张正太脸，叫他大哥？他不被气得吐血？更绝的是，叶清翎身高好像还比他高一点吧哈哈哈哈…… 　　…… 　　深夜，终于所有人都表演完了。 　　三十二名选手齐聚舞台上，导师开始宣布分数。 　　大概是李夏茶那边也没有预料到，会突然杀出叶清翎这匹黑马，第一轮比赛并没有做票。就算全场观众一半是李夏茶的粉丝，最终获得第一名的，还是叶清翎。 　　宣布名次的那一刻，聚光灯打在叶清翎身上，她笑容清浅地向着舞台下鞠了个躬，感谢观众和导师。下面观众激动地大喊她的名字，荧光棒不断飞舞。 　　李夏茶看见，其中还有人举着他的灯牌。 　　李夏茶：“……” 　　气死他了。 　　…… 　　名次宣布完毕，十六人晋级，十六人离开，舞台上已经有人抱作一团，不舍地哭出了声。 　　今天唱破音的六号果然被淘汰了，或许是刚才已经哭过的原因，他没有再哭，小心翼翼地走到叶清翎身边：“清翎，今天谢谢你的纸巾。” 　　“没事。”叶清翎关切道，“你还好吗？” 　　“嗯，不难过了。”六号淡淡地笑了笑，“我进娱乐圈两年了，都还是个没有粉丝，没有资源，没在大众面前露过面的素人，这回好不容易争取到上节目的机会，谁知道自己太紧张，给弄没了，当时一个没忍住，就哭了……让你见笑了。” 　　叶清翎垂下眸子，唇角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如果是失忆前，她或许还能给眼前的男孩灌些鸡汤，但失忆后，十六年的浅薄经历，叶清翎实在挑不出什么可说的。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声音很沉：“以后加油，未来的路还很长。” 　　“嗯。”男孩笑着挠挠头，好像的确是没有不开心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当时哭，还有个原因，就是，清翎，我唱完后没有立刻走开，就留在舞台后面和工作人员说话，结果听见你的歌声，一下子就破防了。你唱得太好了，我就算不紧张，也不可能比得上你。” 　　叶清翎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男孩忽然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夏茶哥也比不过你。” 　　“所以……”男孩顿了顿，眼中燃起炽烈光芒，“虽然我淘汰了，但是我相信你会走到最后一轮，成为冠军！你一定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你的歌声的！我、我收了你的纸巾，以后就是你的小粉丝！” 　　看着男孩诚挚的目光，叶清翎仿佛也看见了未来，自己站在更大的舞台中央，放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 　　叶清翎弯起眉眼，认真道：“谢谢你，我的第一个粉丝。” 　　…… 　　录制终于彻底结束了。 　　叶清翎走出录制场地，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后，她的眼角惊讶地抽了抽。 　　时雨竟然还没挂她的电话……？不仅没挂，而且微信还发了整整二十多条消息过来，叶清翎点开，发现全部都是吐槽后面那些选手歌声的。 　　……就没一句好话。 　　三十二名选手一起走在离开的通道里，时不时有人向叶清翎打招呼告别。 　　叶清翎眨眨眼，瞬间感觉无比心虚。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拿到耳边，轻轻喊了一声“时姐姐”。 　　那边立刻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嗯？” 　　叶清翎下意识想要欢呼出声，然而看着周围的选手们，最终努力压低声音，用气音道：“时姐姐，我录完啦，你在哪儿？” 　　“地下车库。”时雨淡声道，“叶清翎，你名次怎么样？” 　　叶清翎抿着唇，甜甜地笑了。她转转眼珠，没有立刻回答时雨，只是说：“时姐姐，我待会儿告诉你。” 　　“叶清翎，我听见你在笑了。”时雨声音无奈。 　　叶清翎小幅度地吐了吐舌头。 　　一旁，有个学员看见她软糯撒娇的表情，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今天叶清翎虽然表现得温柔又平易近人，但总体，一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就像是，山野间自由生长的小狼崽，独立，洒脱，恣意。 　　总之就是和可爱沾不上边。 　　叶清翎看见那位选手惊悚的表情，脸颊一阵微红：“时姐姐，我尽快过来，我们待会儿再聊。” 　　她加快了脚步，却仍然没有挂断电话，时雨也没有挂。 　　她们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叶清翎那边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呼吸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最后，还有些急促的喘。 　　时雨靠在车门边，戴耳机听着手机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忽然感觉到什么，抬头，看见叶清翎远远朝她奔来：“时姐姐！” 　　叶清翎今天做过妆发，刚披过肩头的半长发梳成马尾，还分出一缕编成了小辫子，她一蹦，鞭子和马尾都随之跳跃。妆倒是很淡，几乎看不出来，却更衬得那双水灵灵的的眸子灵动漂亮。 　　时雨轻笑着朝她勾勾手指。 　　叶清翎很快奔到她面前，蹦跶到她的身上紧紧抱住，如果不是时雨背后抵着车门，准得被叶清翎冒冒失失带得后退好几步。 　　“够了，一天没见，用得着这么夸张吗？”时雨无奈地笑，推了推叶清翎的肩膀。 　　时雨表现得嫌弃，眸底却宠溺又满足。 　　“用得着！”叶清翎用力点头，凑到时雨耳边，呵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时姐姐，我是今天的冠军！” 　　感觉到从耳根窜上来的气息，时雨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几乎靠着车门的支撑，才堪堪站稳。 　　她忽然发现，她们现在的姿势，就像是叶清翎将她摁在车门上。 　　“叶清翎……！你退后一些。”时雨呵斥出声，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些许娇嗔的意味。 　　叶清翎不解地眨眨眼，却还是乖乖退开。 　　她的眸光依然清澈，天真无邪。 　　时雨与她对视两秒，忽然才反应过来，刚才叶清翎那么激动，是因为得了冠军，而不是见到了她。时雨心中的悸动一下子褪去，反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情绪。 　　“时姐姐，”叶清翎还无辜地眨着眼，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弱弱地问，“我的奖励呢？” 　　时雨：“……” 　　一下子更烦躁了。 　　时雨忽然用力捉住叶清翎的衣领，往前一步，用巧劲儿和叶清翎换了个位置，将叶清翎抵在了车门上。 　　“奖，励……？”时雨声音有些哑。 　　叶清翎仍然乖乖地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她，很配合地一动未动。她靠在车门上，腿部微微弯着，这时看起来，要稍稍比时雨矮了一些。 　　时雨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清翎，似笑非笑，缓缓触了过去。 　　叶清翎不解地眨眼，似乎有些怕，却仍然没有躲。 　　时雨离得越来越近，她们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最终，时雨柔软的唇，温柔地落在叶清翎侧脸上。 　　这回是左边脸颊。 　　留下一个唇印。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5-11 23:48:27~2021-05-12 23:1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163984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捞月 30瓶；臭屁狗 24瓶；逍遥幻想 20瓶；赤ちゃんJing 2瓶；47075947、摇尾巴-8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山犬 　　感觉到侧脸上的柔软触感, 叶清翎迷茫地眨着眼，双手无力搭在时雨肩膀上，耳根微红, 似是不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心跳倒是快了一瞬，但或许是这不是第一次被时雨亲亲, 身体已经逐渐习惯的原因，很快又恢复平常。 　　时雨退开一些, 打量着叶清翎的表情。 　　迷惑、茫然, 显得有些傻傻的。可唯独, 没有一丝少女被喜欢的人亲亲时，应该有的羞敛。 　　“时姐姐, 这就是奖励？”叶清翎歪头, 弱弱地问, “可是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吃亏了？” 　　时雨看着叶清翎的反应, 本来心里还有些生气，听到她这句话，直接气得笑出了声：“我亲你的脸，你还吃亏了？” 　　时雨捏住叶清翎脸颊, 不客气地晃了晃，挑眉：“怎么, 我还要让你亲回来？” 　　叶清翎似是认真想了想, 眼珠子瞟向一边，又很快用力摇摇头：“不……不了。” 　　“也不是吃亏了……就是，感觉怪怪的。”叶清翎牵住时雨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自己脸颊上移开，撒娇般晃了晃, “时姐姐，你怎么那么爱亲我啊？第一次亲的左脸，上次亲的右脸，中间还有一次亲我额头……” 　　说到这儿，叶清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嘴，眼睛无辜地眨啊眨。 　　时雨一怔：“亲额头那回，你醒着的？” 　　叶清翎只是眨眼，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时雨觉得，自己分明应该更生气才对，可是看着叶清翎这幅装无辜的模样，不仅气不起来，心里反而还觉得莫名窘迫。 　　她明明一直策划着，想慢慢让叶清翎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可叶清翎真的要发现时，时雨内心深处又觉得说不清的慌乱。 　　时雨这边的气势一弱下去，叶清翎立刻就不装无辜了，一脸天真地继续问： 　　“时姐姐，你那么喜欢亲我，是不是因为……” 　　叶清翎顿了顿，眼睛狡黠地微微眯起。 　　时雨感觉到，叶清翎正轻轻抚过她的手掌，在上边画圈圈，动作轻柔而又暧昧。 　　地下停车场里很安静，只有不远处，水滴规律地落在地上的声音。 　　而她们，姿势亲昵地站在车门外。 　　这种时候，叶清翎口中说出的话，会是什么呢？ 　　——你那么喜欢亲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时雨仿佛已经看见，轻佻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叶清翎。一瞬间，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似的。 　　可是最终，叶清翎说出口的话，却是：“是不是因为，你以前就常常亲我呀？” 　　她的表情依然天真。 　　时雨说不出是觉得失落，还是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叶清翎见时雨不答，又接着很乖地笑道：“小时候，我妈妈也很喜欢亲我脸颊。都说长姐如母，我懂你心情的，时姐姐。” 　　时雨：“……” 　　你懂个屁。 　　和叶清翎澄澈的眸子对视几秒后，时雨终于忍不住，用力揉揉她的脑袋，把她发丝弄得乱糟糟的。 　　“上车。”时雨转身关上车门。 　　“嗷……”叶清翎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迷茫地眨眨眼，还是乖乖绕到副驾驶那边。一打开车门，她就看见，座位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这是……？”叶清翎眼睛微亮。 　　“奖励。”时雨压抑着烦闷的情绪，“……自己拆。” 　　叶清翎欢快地道过谢，毫不吝啬地连夸好几句彩虹屁后，兴高采烈拆开礼物盒，里面是一盒精致的DIO高定口红，鳄鱼皮限量款，24款色号整整齐齐地摆在里边，礼盒是镂空金丝镶边。 　　礼物是张依买的，时雨还没拆开看过一眼，但这时，她还是不自觉看向叶清翎，眸中带着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许，声音很淡：“喜欢吗？” 　　“嗯！”叶清翎笑容灿烂，重重点头，“时姐姐送我的，我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时雨目光柔和一些，一踩油门，离开停车场。 　　叶清翎仍然在兴致勃勃地捣鼓着那一盒口红。 　　其实她对化妆品并不是很感兴趣，失忆前，口红也只有那么三四支，平常够用就行了。但既然是时雨送的，那她就喜欢。 　　“时姐姐，”回家路上，叶清翎小心翼翼擦掉左脸上的唇印，轻声笑道，“我看见你给我发的微信消息了。” 　　时雨淡淡“嗯”了一声。 　　叶清翎继续道：“时姐姐，其实我觉得他们大部分人唱得都很不错，你真的觉得很难听啊？” 　　时雨：“难听。” 　　“时姐姐，那我呢？你也觉得我唱得难听吗？”叶清翎贼兮兮地问。 　　时雨：“……” 　　她深呼吸一次，压低声音：“叶清翎，我在开车。” 　　“哦……”叶清翎委屈地拖长声音，不再出声打扰时雨了，低头继续捣鼓口红。她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灯火，时不时轻声哼一曲歌。 　　时雨开着车，安静地听她哼歌。 　　…… 　　一到家，叶清翎一手拎着口红，另一只手又缠上了时雨手臂，不说话，只委屈地轻声哼哼唧唧。 　　时雨白她一眼：“干什么？” 　　“时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清翎轻声道，“我唱歌，你觉得好听吗？” 　　时雨：“……” 　　叶清翎轻轻笑：“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觉得我唱得特别好听。” 　　时雨冷淡道：“我今天没听见你唱。” 　　“可是前些天我练习的时候，时姐姐你听到了呀。”叶清翎眯眼笑，“听了好多好多遍。” 　　时雨再次无言：“……” 　　时雨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叶清翎快步跟着，自言自语般认真点头：“嗯，如果时姐姐觉得不好听，又怎么会亲我呢？” 　　时雨用力甩开她的手臂，一人快步走在前边。 　　花园里吹来一阵风，她的发丝飘起，夜灯下，耳根是绯红的。 　　…… 　　《声机盎然》后期剪辑做得很快，不过一周时间，节目第一期就上映了。 　　叶清翎是和时雨、外婆一起看的节目。外婆坐在最前面的懒人椅上，叶清翎靠在沙发上，下意识将时雨揽在自己怀中，鼻尖微微嗅一下，就能闻到独属于她的沉香气息。 　　电视上，叶清翎还没有出场，正放着别人的自我介绍。 　　时雨躺在叶清翎怀中，埋头拨弄着手机，眼神很淡。 　　叶清翎本能地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她以前和时雨、外婆，也常常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是温馨的。 　　“姐姐……”叶清翎鼻尖微微耸动，忽然凑到时雨耳边，呵出一声。 　　她在外婆面前，都是叫时雨“姐姐”的。 　　虽然这些时间里，叶清翎时不时就会缠上来，小孩子似的和时雨亲密接触，但时雨仍有些不适应，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将手机屏幕摁灭：“嗯？” 　　“我老早就想说了，”叶清翎在她脖颈边嗅个不停，声音还有些委屈，“你换个香水好不好？” 　　时雨挑眉：“怎么，觉得不好闻？” 　　“没有没有！很好闻，我很喜欢，就是……”叶清翎想了想，斟酌道，“老气横秋的。” 　　时雨的香水永远是淡淡的木质沉香，近距离细细品味，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稍微隔远一些，则是疏离、冰冷的气息，像是寒冬冰山雪。 　　这样的气息很好闻，也很适合时雨。 　　但叶清翎闻久了，总觉得……死气沉沉的。 　　她私心更希望，时雨能将香水换成稍微清新、活力一些的味道，比如柑橘调，就很不错。 　　“啧。”时雨麻烦地轻嗤一声，摇头，“不换。” 　　“换嘛……”叶清翎捉住她的手，撒娇般地轻轻摇晃。 　　时雨想推开叶清翎，结果力气比不上她，反而从躺在她怀中的姿势，变成了被桎梏在怀中。 　　从别的角度看，就好像叶清翎正在亲时雨的耳垂，而她欲拒还迎地挣扎着。 　　“诶，台上这姑娘长得还不错，小翎，你认识她吗？”好巧不巧，外婆指着电视上正在唱歌的三号选手，笑眯眯地转过头来。 　　三双眼睛相对。 　　外婆和蔼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房间里倏地安静一瞬，除了电视中的歌声，什么也听不见。 　　时雨几乎下意识将脑袋埋进叶清翎怀中，不动了。 　　外婆愣了愣，随即笑着地转过头去：“你们玩你们的，我专心看电视，不打扰你们……” 　　只有叶清翎还在状况外，她懵懵地放开时雨的手，挠挠脑袋：“……？” 　　谁知道，外婆又一次转过身来，轻声笑道：“小翎，染染，要不今天你们别陪外婆看电视了，先回房睡了吧？反正，现在时间不早了，等电视上小翎出场，我也就睡了。” 　　外婆温柔的话音刚落，时雨藏在身侧的手指狠狠掐上叶清翎手背，差点没疼得她叫出声。 　　叶清翎更懵了：“……？？？” 　　“不、不用！外婆，我们陪你看到那时候。”叶清翎忍着疼，笑道，“我也想等到自己出场嘛。” 　　外婆笑呵呵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时雨掐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手，其实她用力不算很重，只留下一个很浅的印子，很快就能消。但叶清翎还是委屈地蹭过去，盯着时雨的眼睛，用眼神无声地问：掐我干嘛？ 　　时雨呵出一口气，之后不管叶清翎再怎么蹭，她都没再理她，专心埋头工作。 　　然而，等叶清翎自我介绍的片段被放出来后，时雨还是下意识放下手机，瞟向电视。大屏幕上，叶清翎像是一只灵动的山间小兽，马尾和小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有几分可爱。 　　这时叶清翎从茶几的盘子上摸了一个洗过的提子，送到时雨唇边，用气音道：“啊——” 　　时雨下意识张唇，咬住冰凉的水果。 　　与此同时，电视上的叶清翎站在舞台中央，开始轻轻歌唱。节目组明显修过音，让叶清翎本就穿透力极强的清亮歌声，显得更加空灵，直击灵魂。 　　时雨轻轻咬着提子，一时间，竟然忘了咀嚼。 　　直到音响中传来的歌声，变得欢快起来，配合着伴奏的锣鼓，时雨才想起什么，将提子吞入腹中。甜甜的果汁在口腔中浸开，时雨一时分不清是叶清翎的歌声更甜，还是嘴里的提子汁更甜。 　　叶清翎唱完后，外婆激动笑着回过头来，连连夸了好几句。 　　叶清翎笑呵呵地，扶着外婆上楼休息。 　　时雨关电视时，犹豫片刻，继续看了下去。舞台上的导师，正在问叶清翎歌词的意思，叶清翎说，开头和结尾部分，描述的是山中长大的小女孩第一次进城时，新奇却又迷茫、害怕的心情。 　　时雨回想起叶清翎失忆以来，愈加欢脱的身影，不明情绪地轻笑一声。 　　迷茫？害怕？ 　　……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呢。 　　…… 　　叶清翎不怎么用微博，因此她不知道，节目播出当晚，热搜词条就被她的名字占据了好几个。 　　#声机盎然叶清翎#、#叶清翎第一期冠军#、#席雯叶清翎#、#山歌#…… 　　叶清翎单独的舞台视频播放量更是一夜破了千万，不知多少人将她的音频加入单曲循环列表，视频、热搜下评论区也热闹得不行。 　　【这好像是之前唱《红莲华》的小姐姐！不，没有好像，就是她！】 　　【什么神仙小姐姐，两首歌完全是不同风格，她都驾驭得那么好】 　　【我看《红莲华》演唱视频时，还只是小姐姐路人粉，现在我彻底迷上她了，我以后就是她的粉丝呜呜呜！】 　　【楼上快去关注小姐姐微博，现在她粉丝不到十万，关注了就是老粉！】 　　于是一夜之间，叶清翎的微博粉丝数从九万，直接涨到了一百万，并且还在不断上涨。 　　直到第二天清晨，叶清翎把时雨送到车库，在小区里晨跑一圈后回家打开手机，看到微信里一排排数不清的红点时，才知道昨晚有多么夸张。 　　不少大学同学发消息过来：【清翎女神你果然火了！苟富贵！！！】 　　叶天眉发了一个大大的“卧槽”表情包，又打字：【你家时姐姐居然舍得放你出去，我还以为她那种性格，非得逼着你继承家业不可呢。】 　　叶清翎扫过这句话，眉头微微皱了一瞬，她下意识感觉叶天眉话中有别的意思。但叶天眉本身就是大咧咧的二世祖，因此叶清翎只是简单回了他一句，并没有多想。 　　黄小轶那边更是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清翎！你果然火了啊啊啊啊啊！今晚我请你吃火锅，想吃什么随便点！】——后面是一串表情包。 　　【清翎！清翎快看你的微博粉丝！】——后面是一串七位数的粉丝截图。 　　叶清翎失忆前就不怎么用微博，失忆后，叶清翎签约当天注册一个新号，就将它交给黄小轶打理了。 　　叶清翎笑着回了几个表情包，又打开视频网站看了眼，发现“孤翎”的私信一夜间也多了几百条，全是问她是不是叶清翎的。 　　叶清翎想了想，截图发给黄小轶：【小轶，我现在要公开身份吗？】 　　黄小轶很快回复：【暂时不用，公司这边有安排。】 　　她那边又发来一串地址：【晚上的火锅店，不见不散~】 　　叶清翎：【好~】 　　陪外婆吃过午饭，叶清翎提前离开家里，到城中心的大商场中逛了一下午，最终买下三款香水。 　　一款是柑橘调的，前中后调都是清新的果香，混合着浅浅花香。第二款是海盐香，却并不是中性闲淡的气息，反而更像是夏日海滩上被阳光晒过的空气，中后调的气息带着若有若无的青苹果香，满是清新与活力。第三款仍然是柑橘调，不过闻起来比前两款都要“冷”很多，适合时雨工作时使用。 　　买完香水，离黄小轶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叶清翎又在商场中逛了逛，给黄小轶也买了些小礼物。 　　五点半，叶清翎准时走进火锅店，却没想到包厢里不仅坐着黄小轶，周破光也在那儿。 　　“小轶，周哥。”星月本来就没多少人，公司氛围又好，签约后的这一段时间，叶清翎早就和周破光混熟了。她笑着打过招呼，把礼物递给黄小轶。 　　周破光望向她手中另一袋礼物，眼睛闪闪发光。 　　叶清翎下意识把香水往身后护了护，无辜地朝周破光笑：“周哥，这是我给我家姐姐买的礼物，我没想到你也在这儿。抱歉啦，下次再补给你。” 　　周破光做了一个“你太让我失望了”的表情，转身去抢黄小轶的礼物：“黄小轶——！” 　　“不给！别想！这可是清翎亲手送给我的礼物！” 　　“老子是你老板！” 　　“还是不给！” 　　“……” 　　三人的包厢里瞬间闹作一团。 　　最后还是叶清翎镇定地点了菜。 　　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时，旁边两人还闹腾得不行。叶清翎轻笑着眨眨眼，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发了条朋友圈：【老板和经纪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怎么破？】 　　过了会儿，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叶清翎的朋友圈，瞬间调整战线，矛头一致对准了叶清翎：“清翎你膨胀了是不是！” 　　“扣工资！扣工资！” 　　…… 　　三人闹闹腾腾吃完一顿饭，出了火锅店，周破光还问叶清翎：“清翎，你家离这儿有段距离吧？我开了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直接去姐姐公司。”叶清翎朝他们挥挥手，“就在这儿附近。” 　　叶清翎转身后，黄小轶的眸光明显暗了些。 　　她跟着周破光坐上车，周破光在驾驶位，她坐在后排，车载音响里放着歌。 　　周破光忽然问：“小轶，你喜欢清翎吧？” 　　黄小轶打个哈欠，望向窗外街灯，反问道：“周哥，我们公司没有不准办公室恋爱吧？而且清翎她的定位是歌手，又不是爱豆……我入行也有好几年了，有分寸，周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影响到她的事业。” 　　“清翎是个好苗子，我倒不担心她事业会有问题，只是……”周破光叹口气，“小轶，哥担心你。” 　　黄小轶没有说话，搭在车窗下的手指却悄悄蜷了起来。 　　周破光继续道“你也看得出来，清翎她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说不定。我怕你太喜欢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反而受伤。当初白姐把你交到我手里，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把你当亲妹妹宠着。你要是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白姐，叶清翎大学时的班导白轩，当初正是她把黄小轶介绍到星月来的。 　　“周哥……”黄小轶笑着摇摇头，还是重复那句胡，“你放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劝一两次也就够了，说多了反而显得不体面。周破光无声地叹口气，油门踩深了一些，轿车飞驰。 　　…… 　　另一边，叶清翎拎着香水，径直走进时雨办公室中。 　　叶清翎一走近办公桌，时雨就闻到一股火锅的香气，皱眉，继续浏览着文件，都没有抬头：“又出去鬼混了？” 　　“嗯。”被时雨呵斥的次数多了，叶清翎都不再反驳“鬼混”这个词，笑眯眯地坐过去，“我和小轶，还有周哥一起吃了火锅。时姐姐，我给你发了照片的。” 　　时雨：“我还没来得及看，刚才在忙。” 　　说着，叶清翎点开手机，递到时雨面前。 　　时雨终于从资料上抬起头，目光扫过叶清翎手机屏幕，一共三张照片，第一张是热气腾腾冒着泡的火锅，第二张是黄小轶和周破光打闹，第三张是合照，叶清翎站在中间，另外两人搭着她的肩膀。 　　时雨看着他们搭在叶清翎肩上的手，眉头不悦地皱起。再看叶清翎灿烂的笑颜，时雨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说不出的……不开心。 　　愤怒、慌乱、难过……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总之，很不舒服。甚至，心脏还有些莫名的疼。 　　时雨走了一瞬的神。 　　…… 　　她忽然回想起来，三年前，叶天眉出国前聚会的那一天，她正好和叶天蝉一块儿出差回来，叶天蝉要去聚会上看看弟弟，她也顺路去将叶清翎接回家。 　　没想到，一到会所，时雨就看见，叶清翎被所有人围在中间，有个男孩正向她表白。 　　周围所有人都在喊“在一起”。 　　那时候的时雨，就是现在这种心情。 　　后来时雨将醉醺醺的叶清翎拎回了家，小家伙喝得烂醉，却大着胆子抱着她的腰，说：“姐姐，你吃醋了。” 　　…… 　　时雨回过神来，没有注意，自己的脸颊已经漫上一层绯红。 　　原来，这种不开心的情绪……是在吃醋？ 　　时雨很快嗤了一声。 　　啧，她吃醋，因为叶清翎？因为自己一时怜悯捡回家养大的小宠物，吃醋？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嗷！ 第41章 山犬 　　《声机盎然》第二赛段中, 赛制和第一阶段完全不同。 　　选手们要在厂里封闭训练一周，这期间可能要配合着节目组进行直播、和观众交流，至于比赛时唱什么歌, 则必须在节目组提供的歌曲中选。 　　十六进八的比赛地点也不再是在电视台，而是城郊体育馆, 可容纳数万人的大舞台上进行。届时比赛会通过直播的方式进行，事后, 节目组再出一期赛时剪辑版, 供给不同的受众。 　　一大早, 时雨就将叶清翎送上公司的商务车，叶清翎把车窗摇下去, 汽车开出去一段距离, 还在笑嘻嘻朝时雨招手。 　　时雨没理她, 却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商务车消失在马路尽头, 才转身回到家里。 　　出发去公司前，时雨照例走到房间里的陈列柜前，拿出自己最常用的那瓶香水，正要往手背上轻轻喷一些时, 却突然发现瓶子手感与以往有些不同。 　　时雨低头，发现自己平常放香水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 被叶清翎换了三瓶新的香水，整整齐齐摆在那儿。而她自己一直在用的那瓶，则被叶清翎藏在了角落里。 　　她差一点就喷错了。 　　“啧。”时雨勾起一丝笑。 　　…… 　　昨晚。 　　两人从公司到家以后，叶清翎就亲昵地挽上时雨的手臂，把手中礼物袋递给她：“时姐姐, 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猜猜看是什么？” 　　时雨掂了掂，想起些什么：“香水？” 　　“猜对啦。”叶清翎笑。 　　时雨收下了礼物，却仍然坚定道：“我说了，我不换香水。” 　　她习惯了以往那款香水的味道。 　　死气沉沉的木质沉香气息，和她正好相配。 　　叶清翎委屈巴巴地眨着眼，可时雨不松口，她也没辙。 　　…… 　　没想到，一觉醒来，叶清翎还是将那三瓶香水，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时雨对着三瓶香水，犹豫片刻，还是找出自己以往用的那瓶沉香。香水瓶是黑棕色的，造型倒是小巧精致，然而和叶清翎买的那三瓶莹白或是淡橘色瓶壁相比，仍是显得老派又死气。 　　时雨长长吐口气，终是放下自己的那瓶沉香，挨个儿试了试叶清翎买来的三款香水气息，最终选择了最冷的那一款。 　　纵然如此，去公司的路上，时雨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的甜味，很不习惯。 　　中午，张依给时雨送饭菜时，大着胆子在办公室中多留了片刻，对时雨笑：“时总，您换香水啦？” 　　“嗯。”时雨冷淡点头。 　　“是小叶送给您的吗？”张依立马就猜到了，轻轻笑道，“很适合您。” 　　今天早晨，时雨出门前，外婆也问过她，是不是小翎送了她香水？ 　　张依是第二个这样问的人了。 　　叶清翎送她的香水，这么明显吗？ 　　时雨垂眸，虽然说不清为什么，却忽然感觉…… 　　其实也不是那么不习惯。 　　…… 　　一想到叶清翎，时雨又点开微信，看了眼对话框。 　　以往这个时候，叶清翎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她说上午家里发生过什么。明明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叶清翎嘴中说出来，总是那么的有趣。 　　时雨很少回复，却已经习惯了浏览叶清翎发来的消息，当做午休时的放松。 　　可是今天，叶清翎的对话框中，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是因为录制太忙了？ 　　时雨眉头不悦地皱起，又一次后悔，自己将这只小鸟儿给放出去了。她只能安慰自己，再等一段时间，等叶清翎撞破《声机盎然》的黑幕，撞得头破血流时，自然会乖乖回家，缩在她身边。 　　就像以前那样。 　　叶清翎之所以会被她捡回家，不就是因为一个人在海城活不下去，闯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不得不依附着她而活？ 　　“呼……” 　　时雨长长呼出一口气，等心里烦躁的情绪过去了，很快沉浸在工作中。 　　时雨没有再看过叶清翎的消息框，直到晚上下班回家，接近十一点，这个时间点，叶清翎再怎么忙，中途也应该抽得出时间，给她发消息吧？ 　　时雨点开，最后一条消息的日期仍然是在昨天。 　　放下手机，洗漱收拾干净，十一点半，时雨最后看了次手机，叶清翎还是没有发消息过来。时雨终于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开始响铃，没一会儿，竟然被挂了。 　　时雨脸色倏地黑下去。 　　她迅速又拨了一次电话，这次听筒内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时雨差点没气得把手机扔出去，怒意不可遏制地翻腾。 　　——好，叶清翎，这才在外边住第一天，就彻底出息了是吧，电话都不接了是吧？很好，回家过后，就等着被收拾吧。 　　…… 　　一夜过去。 　　时雨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一人睡过觉了，她仿佛已经……逐渐习惯了夜晚，叶清翎温暖的怀抱。 　　如今叶清翎离家，时雨才突然意识到，没了她，自己有多不习惯。 　　时雨翻来覆去，竟没怎么睡着。偶尔好不容易睡过去，忽然被噩梦惊醒，记不得梦见什么了，迷迷糊糊的，却下意识把手机拿过来看一眼。 　　叶清翎仍然没回消息，更没有打过电话。 　　一整夜，时雨心情一次比一次烦躁，第二天从床上起来，眼眶都是青黑的，脑袋也发着昏，时不时传来一阵钝痛。 　　失眠的夜晚很痛苦，更痛苦的是，守着手机上另一人的回音，却一次又一次期许落空，到最后，整颗心都是空洞的。像是被锋利刀剑戳出无数孔洞，稍微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直到很久以后，时雨才知道，大学时的叶清翎，曾无数次因为等待她的信息而彻夜未眠，曾无数次，体会到这种心脏被扎得千疮百孔的疼。 　　而这时的时雨，只是觉得心里烦躁得要命，而已。 　　…… 　　走到浴室洗漱时，时雨忽然一阵头晕，脚步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在地毯上。 　　她扶着墙壁站了会儿，不耐地皱着眉，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到了床上，破天荒给自己放一整天假，好好补觉。 　　天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雨也终于坠入梦中。 　　时雨睡眠质量很差，向来多梦，尤其是昨晚，好不容易睡着，就立刻被噩梦惊醒，几乎一夜未眠。 　　而现在，时雨却难得做了个明亮的好梦。 　　梦里，叶清翎第二轮比赛已经结束，她兴致勃勃地打电话过来，告诉时雨，自己又是冠军，撒娇要时雨接她回家。 　　时雨开车过去，接回叶清翎，一路上阳光明媚。 　　回了家，时雨将叶清翎拎进画室中，质问她为什么不接自己电话。 　　“我……”叶清翎水汪汪的眼珠轻转，没有回答时雨的话，只是拉住她的手，软软道，“时姐姐，不要生气了嘛。” 　　叶清翎拉着时雨的手，轻轻抚摸着，从手指，到手掌，又沿着手臂往上，莫名就到了肩膀处。 　　手指轻轻撇开睡裙的吊带，薄薄的裙子一下子滑落在地，叶清翎上一秒还可怜兮兮地求原谅，下一秒就霸道地触上来，紧紧揽住时雨的脊背。 　　“啪嗒”一声，又有什么被解开。 　　画室的纸张被她们弄得乱糟糟的，水彩涂满了时雨一身。叶清翎的表情天真烂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却正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着迷，甚至沉沦。 　　叶清翎亲昵地唤她“染染”。 　　最后倦了，时雨下意识抱住叶清翎，想要睡去。叶清翎明明就在那儿，她却怎么也抱不住。 　　叶清翎在她怀中，像水一般化开，连温度都是冰凉的。 　　“叶清翎……阿翎……” 　　“阿翎！” 　　时雨焦急地唤了一声又一声，可是，不论她怎样喊，就是抱不住怀中人。 　　…… 　　“阿翎……！”时雨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声音都是沙哑的。她的眼眶微红，有泪滴从眼角浸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心跳很快。 　　身体的反应逐渐涌上来，盖住心脏轻微的疼痛感。 　　时雨眨了眨眼，房间里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个怎样的梦，不明情绪地轻笑了一声。 　　“时小姐，您醒了吗？”房间外，柳姨轻声唤了一下。 　　时雨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确定是整整齐齐的长袖款睡衣后，才撑着站起身，哑声道：“醒了。” 　　“醒了就好，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时小姐，您难得睡这么久，我和唐姐都担心了好一会儿。”柳姨关切道，“您身体有不舒服吗？” 　　时雨：“我没事儿，就是昨晚没睡好，补了会儿觉。” 　　“没事儿就好。”柳姨吐口气，“时小姐，我这儿熬了粥，我马上给您盛上。是我端上来，还是您下楼去喝？” 　　时雨犹豫片刻：“我下楼吧。” 　　“好叻。”柳姨离开了。 　　时雨手指捂在心口处，等心跳逐渐慢了下来，她才起身，面无表情地换了条裤子，稍微收拾一下，下楼吃饭。 　　现在明明是外婆的午休时间，她老人家却坐在沙发上，正戴着眼镜看报纸。显然，时雨睡到这时候才醒，着实让她担心了。 　　“外婆。”时雨柔声向外婆打过招呼，又解释一遍昨晚没睡好，外婆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 　　“染染，今晚还睡不好的话，要不要喝些药？”外婆柔声问。 　　“不用。可能是前些天我都和阿翎一块儿睡的，她一走，我有些不习惯，今晚应该就好了。”时雨抿一口粥，顺口问道，“对了外婆，昨晚阿翎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外婆摇摇头，笑呵呵道，“阿翎不是说过，她这轮比赛是封闭式训练，不能用手机的么？” 　　时雨一怔：“什么时候……” 　　外婆微微蹙眉，回想道：“就在三天前，我们一块儿吃晚饭的时候，当时你还点头了呢。不仅是你，小柳也听见了——” 　　外婆拉长声音，温柔地喊了一声：“小柳，你说是不是？” 　　“是啊。”柳姨笑着走过来，“我记得，叶小姐她说要收手机，不能和家里联系了。” 　　时雨垂眸，沉默一瞬，声音有些闷：“……我忘了。”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留意过，当时叶清翎都说了些什么。 　　叶清翎失忆前，时雨就对她不上心，失忆后，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时雨习惯了对叶清翎心不在焉。 　　自己因为叶清翎没回消息，失眠难过了一整夜，早晨还做了一场春|梦。结果搞半天，竟然是自己，自作多情。 　　时雨喝粥的动作慢了些，心里有种难以描述的难受感觉。积攒在心底，随时可能爆发一般。 　　沙发上，外婆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柳姨打扫卫生时，倒是不着痕迹地轻叹口气。她就说嘛，时小姐太无情了，叶小姐和她在一起，是会伤心的。 　　过了会儿，外婆忽然想起些什么，又笑着道：“对啦，染染，小翎她好像还说过，她们这一周会在网上直播，不过她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外婆不懂这些，你要是想小翎的话，可以在网上查查看。” 　　直播？ 　　播什么？卖唱等观众打赏吗？ 　　时雨表情嫌恶，不过在外婆面前，终是忍住没表现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喝完最后一口粥。算了，叶清翎出去直播就直播，抛头露面丢脸就丢脸，不关她的事儿。早在叶清翎签约的那一天，她就料到了这些事儿。 　　但要她去看直播？不可能。 　　…… 　　吃过饭，时雨没有去公司，就在家里办公，顺带开了个线上会议。然而直到晚上，她都一直没能进入工作状态，注意力始终没法集中起来，时不时，就会想起今天上午那个荒唐的梦。 　　一闭上眼，面前就浮现出叶清翎的身影。 　　或许是睡眠不足的原因，耳边也会听见叶清翎用软绵绵的声音，亲昵地唤她“染染”。 　　以前，叶清翎只会在和她做的时候，才偶尔叫她的小名。失忆后，就更没这么叫过她了。时雨竟抑制不住地，感觉有些怀念。 　　睡前，时雨终于忍不住，给张依发了条消息：【给我发一份《声机盎然》第二期的训练日程。】 　　张依的效率向来很高，不过五分钟，就打包发来了一个文件。 　　时雨浏览一遍，叶清翎这些天的作息很规律，白天在声乐教室，跟着一个叫席雯的知名女歌手练歌，晚上和别的选手一块儿练肺活量，宿舍熄灯时间是十点，给她们留了充裕的休息时间。 　　封闭训练的这一周，每个选手都有一次直播安排，而叶清翎的直播时间，是在这周三晚上七点。 　　“呵。”时雨淡淡扫过这一排字，关上文件。 　　她不过关心一下叶清翎的行程安排，至于直播，她是绝不可能去看的。 　　张依又发来一个视频，是《声机盎然》节目组官博发出来的学员训练花絮。时雨犹豫片刻，还是点开视频。 　　视频中，十六名学员按照名次，每四人一组，穿着不同颜色的训练衫。叶清翎穿的是淡蓝色训练服，很不起眼，时雨却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普普通通的训练服穿在叶清翎身上，像变了一件衣服似的，十分贴合她的身姿，整个人显得高挑又耀眼，把其他所有人，都压下去了一头。 　　叶清翎素面朝天，眼睛十分有神，随意将过肩长发扎成马尾，有些乱，可是却丝毫不显邋遢，反而是活力满满的少年感。 　　张依发来的视频没有弹幕，如果时雨是在网站上浏览视频，就会看见，叶清翎每一次出场，都伴随着几乎遮挡整个屏幕的弹幕雨： 　　【啊啊啊啊啊啊清翎上我！】 　　【这就是小狼狗吗？爱了爱了】 　　【刚才清翎好像对着镜头wink了！她在看我啊啊啊我死了！！！】 　　叶清翎上课训练时，神色十分认真，这时她本就凌厉的轮廓就显得更加冷冽，像一只山野间无拘无束的狼。课后和别的参赛选手打闹时，又闹闹腾腾上蹿下跳的，一下子从桀骜孤狼，变成了露出可爱虎牙的小狼崽。 　　有个镜头中，叶清翎前一秒还和某位选手勾肩搭背，笑嘻嘻地说着话，后一秒，她们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叶清翎手臂忽然用力夹住他的脑袋，把那人疼得连连求饶。 　　时雨不悦地垂下眸：“……” 　　这个片段只是一闪而过。 　　时雨下意识想让张依去查查那位选手的背景，字都打好了，犹豫片刻，又删除了。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就算失忆了，叶清翎还能跟着别人跑了不成？ 　　叶清翎要是敢跑，她打断她的腿。 　　只是，时雨又不自觉点开文件，再次看了眼叶清翎的直播时间。 　　仍是有些睡不着。 　　最终，时雨鬼使神差地点开“孤翎”发歌的那个视频网站，她没有点关注，随意打开一首歌，将手机放在枕边。 　　听着叶清翎的歌声，她终于混沌地入梦。 　　…… 　　周三晚上，时雨刚好有一个会要开，终于空下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张依给她倒茶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了一句：“时总，叶小姐的直播还没有结束，您要看吗？” 　　“不看。”时雨淡漠摇头。 　　在张依走出办公室后，时雨揉揉眉心，盯着办公桌上资料发会儿呆，漫不经心似的点开电脑微信，找到直播间地址，点进去。 　　屏幕一亮，音响中立刻传来叶清翎温柔的歌声。 　　这是一首轻缓的情歌，调子很低，很缓，叶清翎的声音也很轻，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但仔细去听，却能察觉到，被掩在心底的一丝深情。 　　而歌词也离不了“爱”这个字。 　　时雨没听过这首歌，一时听不出歌词，却听到了好几次“爱”字。 　　而屏幕那头，叶清翎坐在凳子上，抱着吉他，一边弹一边轻轻唱。她穿着一身浅粉色吊带小礼裙，白皙的肩膀露在外边，小腿也露在空气中，没有撑着吉他的那边轻轻晃着，线条流畅漂亮。 　　弹幕上，全是对叶清翎的表白，夸张，又诚挚、热烈。 　　时雨看见叶清翎的穿着时，眉头就已经蹙了起来，又扫到弹幕上的表白，眉头更是皱得越来越紧，最后她无意间看见有人在刷【清翎老婆我爱你】时，终于忍不住，心头蹿起一股无名火，迅速找到发弹幕的地方，立马注册账号，打字： 　　【叶清翎，你在外边穿这么露，不觉得羞？】 　　【在大庭广众面前卖唱就算了，好歹注意一下仪态】 　　【还有你们这些看直播的，对着陌生人喊老婆是什么意思？有没有素质？】 　　【……】 　　【……】 　　时雨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接连发了好几条。 　　叶清翎直播间氛围十分和谐，因此时雨这几条“不和谐”的弹幕非常显眼，一发出来，就遭到了一众粉丝的围攻。 　　【我们清翎怎么就穿得露了？这不是女生正常的小裙子吗？】 　　【大哥，现在是2020了，大清早亡了】 　　【这就是那种普确信男的吧！爹味十足！】 　　【还有脸让我家清翎注意仪态？清翎她可是海音毕业，有才华有实力，不像你只能在网上逼逼赖赖，怕是初中学历都没有吧？】 　　【我就爱喊老婆怎么了，气着你了？那我偏要多喊，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而且我不仅要喊老婆，还要喊清翎老公！！！】 　　【直到邻居家王爷爷为什么能活到八十八吗？因为他不爱管闲事】 　　【救命，如果我犯了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看到你发的弹幕，呕……太倒胃口了！】 　　喊她大哥？？？ 　　说她是什么普确信男人？？？ 　　还说她是初中学历？？？ 　　时雨看到这些铺天盖地涌出来的弹幕，几乎全是在骂她，更是气得大脑发麻，差点没气得吐出一口血。 　　她飞快打字：【我管教自家小孩，碍着你们了？关你们什么事儿？】 　　手指重重摁到回车键上，薄膜键盘硬生生被摁出机械键盘般“啪”一声脆响。 　　这回，时雨的弹幕却没发出去，屏幕上跳出一个小方框：“很抱歉，因为您在直播间内发表不当言论，暂时被管理员封禁七天，请注意弹幕礼仪哦~” 　　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hhhh 　　- 　　感谢在2021-05-13 23:19:04~2021-05-15 00: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xxk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捞月 20瓶；犒手机与外界联系 19瓶；百合控的说 10瓶；摇尾巴-8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山犬 　　“今天的直播就到这儿, 我们舞台那天见，大家晚安。”叶清翎轻声念出这一句，按照选管的指示, 关掉直播间。 　　“唔……”她伸个懒腰，再睁眼时, 立马就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还没来得及问，一名选管小姐姐就走过来，安慰道：“清翎，刚才直播间的弹幕……你不要往心里去, 现在网上很多人就是那样, 闲着没事儿, 就知道在网上抬杠。” 　　叶清翎封闭训练的这些天, 和节目组选管的关系还不错，周围接连有人开口安慰： 　　“对，清翎你别伤心, 我以后帮你把弹幕盯紧一点儿, 一有苗头立马就封号。” 　　“那人是个新注册的小号，大概是个职业黑子吧，清翎你千万别放到心里。” 　　叶清翎怔了怔, 她刚才光顾着唱歌，没注意到弹幕说了什么, 听见选管们的安慰，她下意识往身后的操作屏上看了一眼。 　　弹幕列表中，已经被封禁的红色弹幕异常显眼： 　　【叶清翎，你在外边穿这么露，不觉得羞？】 　　看见这句话的那一瞬, 叶清翎耳边仿佛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冽，沙哑，带着些许呵斥的意味。 　　她在学校演唱的那一晚，时雨，和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叶清翎又看了眼那个被封禁账号的其他发言，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这语气，好像……还真是时雨。再看到网友们对那人的回击，叶清翎眼角微抽，又心疼，又有些想笑。 　　“选管姐姐，”叶清翎轻声问，“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选管迟疑地“嗯？”了一声。 　　叶清翎哭笑不得：“那个被禁言的人……好像是我家姐姐，她平时不太上网。” 　　所以不太懂网上的那些梗，语气也显得有些冲。 　　选管下意识点头：“嗯。” 　　几秒后，选管突然反应过来：“嗯？？？” 　　——她她她禁言了叶清翎的姐姐？？？ 　　…… 　　叶清翎最终还是拿着选管的手机，走到无人的小走廊上，给时雨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声音冷冽矜贵，带着压不住的怒意：“喂？” 　　“时姐姐，是我。”叶清翎有些紧张地舔舔唇。 　　时雨没说话，叶清翎却听见一声明显的嗤笑，呼吸声也是急促沉重的。显然，现在的时雨，不悦到了极点。 　　叶清翎几乎确定了，刚才那几条弹幕，就是时雨发的。再想起网友们的回击，叶清翎甚至有些担心，时雨会不会一个冲动，把《声机盎然》节目都给扬了。 　　而且……时雨已经好久没生过气了，积攒了这么久的怒气，想要哄好，估计得费好大一阵力气。 　　“时姐姐……”叶清翎放软声音，先撒娇般地说了几句好话，“这是我找工作人员借的手机，几天不见，我好想你，想和你说说话嘛。” 　　叶清翎仔细听着，感觉到电话那头呼吸放缓了些，才继续小心翼翼地问：“时姐姐，你今天看了我的直播，对不对？” 　　话音一落，两边都沉默了一瞬。 　　“叶清翎，”随即，时雨那边近乎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说？” 　　听到时雨这么憋屈愤怒的声音，叶清翎心疼地抿了抿唇，可是想到时雨竟然被网友怼了，还被封号了，又忍不住地轻轻笑。 　　叶清翎还是对着走廊上的落地窗，俏皮地轻笑：“时姐姐，你居然来看我的直播，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时姐姐，你最好啦。” 　　时雨：“……”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怒气一下子泄了不少，但还是堵得慌。 　　叶清翎又轻轻问：“时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心情不好？” 　　时雨闷声点头。 　　叶清翎听着电话里细碎的声音，继续装傻道：“为什么呢？” 　　“你说呢？”时雨挑眉反问。 　　“我不知道。”叶清翎的声音弱弱的，语气却又十分理所当然，“时姐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时雨：“……” 　　刚消散一些的怒气又涌了上来，然而对着语气这么天真绵软的叶清翎，实在是发泄不出来。她强忍着道：“我生气是因为，叶清翎，你答应过我，在外边不许乱穿衣服。” 　　“嗯……”叶清翎乖乖点头，看了眼落地窗倒影中，穿着吊带小礼裙的自己，声音一下子委屈起来，“可是，时姐姐，这件小裙子，也不露啊……” 　　“虽然上边是吊带，但已经把锁骨都遮得严严实实。还有，裙摆也超过了膝盖。”叶清翎声音很软，“裙子里边，我也穿了安全裤的。真的，时姐姐，一点儿也不露。” 　　时雨听着叶清翎的话，还真是被她给绕进去了，表情缓和一些。 　　她又冷冷地说：“我看见弹幕上，有人喊你老婆，叶清翎，你觉得这合适吗？” 　　“我……”叶清翎顿了顿，软绵绵地哄道，“时姐姐，他们开玩笑喊着玩玩而已，除了老婆，还有人喊老公呢。现在网上年轻人都是这样，喜欢哪个明星，就喊TA老婆老公，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在开玩笑。不过时姐姐……” 　　叶清翎话锋一转，忽然认真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一定会约束粉丝，不让他们乱喊！” 　　时雨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可很快，她又问：“你是在嫌我老？嫌我不够年轻？” 　　“没有没有。”叶清翎摇头如拨浪鼓，“怎么可能？时姐姐你那么漂亮，怎么会老呢？我的意思是，你平时不怎么上网，所以不了解这些玩笑而已。”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叶清翎又问：“时姐姐，还有什么让你觉得生气的吗？” 　　既然要哄，当然要时雨哪儿不开心，就一点一点，全部都给哄好。 　　叶清翎忽然觉得，在某些方面，时雨真是幼稚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她对着落地窗轻轻笑着，偏偏还不敢笑出声，免得又把时雨惹生气了。 　　大概是现在终于冷静下来，消了气，时雨回想起刚才被网友群殴，还被封号的经历，也觉得有些丢脸，没有再回答叶清翎的话。 　　又想起叶清翎软绵绵哄自己的那些话，时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有一点…… 　　幼稚。 　　时雨气倒是不气了，只是表情古怪地皱了皱眉。 　　两边很有默契地，再次沉默几秒，再开口时，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时姐姐，周五晚上七点，记得看我的比赛直播，好不好？我是三号，很快就能出场的。”叶清翎轻笑着道，“到时候，我给你一个惊喜。” 　　时雨下意识道：“……我有事。” 　　叶清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拒绝似的：“那就说好了，周六晚上七点，我们到时候见，姐姐拜拜！” 　　电话挂了。 　　时雨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唇角终于勾起一些，轻声笑了一下。 　　叶清翎一个人靠在落地窗前，轻轻笑了会儿，回去把手机还给选管小姐姐。 　　选管满脸做错事的紧张：“怎么样？刚才那人是、是你姐姐吗？” 　　“是。”叶清翎笑容无奈，“选管姐姐，麻烦你把她的禁言解除了吧，还有刚才弹幕上是不是有人身攻击的？特别过分的，能封号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叶清翎仍然带着笑容，声音却有些冷，黑瞳往下垂了一瞬，眸中似乎闪过寒芒。 　　选管下意识打个哆嗦，反应过来后，猛地点头：“封！凡是过分人身攻击的，弹幕发出来这边就已经封了！我这边再看看有没有漏网的！” 　　“那就谢谢选管姐姐啦。”叶清翎笑容灿烂，仿佛刚才那一丝冷冽气质，只是选管的错觉罢了。 　　…… 　　很快到了直播那天。 　　时雨早早给自己放了假，吃过晚饭，和外婆一块儿守在投影屏前，等《声机盎然》第二阶段直播。 　　很快，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开场是十六人的合唱，叶清翎站在第一个，时雨看见她时，眼皮微跳一下，不自觉抿起一个轻笑。 　　不止的外貌，叶清翎的声音在十六人中，也十分具有辨识度。重重叠叠的歌声中，时雨只一下，就捉住叶清翎的声音。 　　外婆也笑着拍拍手，感叹道：“当初小翎才回家时，还是个小姑娘，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我也终于可以，把我家染染托付给她了。” 　　叶清翎不再这儿，外婆对时雨说话，也带有几分打趣的意味在里边。 　　时雨耳根微红：“外婆，你乱说什么？” 　　她又补充道：“您仔细看节目，别错过了阿翎。” 　　“好好好，我们染染面子薄，外婆不说了。”外婆憋着笑。 　　时雨下意识用手捂住脸颊。 　　有些烫。 　　…… 　　虽然叶清翎是在第三个就出场，但每个选手上台之间，体育馆那边的大荧幕上，都会先播一段她们这一周训练的花絮。因此终于等到叶清翎的表演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听到音响中“叶清翎”三个字，时雨抬眸，放下手机，看向投影屏。 　　她的眼眸不着痕迹地亮了一瞬。 　　今天叶清翎穿的扔是直播时那套粉色小礼裙，妆容也十分“甜”，再配上她灵动的眸子，实打实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女。 　　叶清翎一出场，体育馆内就爆发出一阵炽烈欢呼，被收音器录了进去。 　　时雨不咸不淡地轻哼一声。 　　外婆倒是很欣慰地笑：“染染，我们小翎多受欢迎啊。” 　　…… 　　台上，叶清翎简单自我介绍过后，对着镜头做了一个wink。 　　投影屏外，时雨下意识舔了舔唇。 　　怎么感觉……有点甜呢？ 　　“在节目组给出的所有歌中，我之所以选择这一首歌，是因为，我想将她献给我最重要的亲人。”叶清翎声音轻盈，眸中笑意很甜很甜，“是她在我最无措的时候，耐心陪伴着我、照顾着我。是她支持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站上现在这个舞台。” 　　听着叶清翎的声音，时雨垂眸怔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握紧，抓住了沙发布。 　　音响里轻快的伴奏响起，是首很出名的小甜歌，就连时雨都听过几句。 　　难怪，今天叶清翎的妆发这么甜。 　　“……我很喜欢她。” 　　叶清翎缓声说完最后一句，随着伴奏，轻轻开口唱。 　　一句又一句。 　　歌声随着音响向外边漾开，一层一层，像是清晨的阳光一样，散发着柑橘戚风蛋糕般的甜。 　　明明是首表白的小甜歌，从此时的叶清翎嘴中唱出来，除了甜，还有种哄人的味道。只有时雨知道，叶清翎这是在哄她，让她一点也不要去想周三的事情了，让她再也，不要生气了。 　　随着叶清翎的歌声，时雨抓着沙发布的手指，一点点放开。 　　心跳怦怦，从心底泛起一丝甜味，直到舌尖。 　　叶清翎不知什么时候唱完了，时雨都没有反应过来，耳边还是那一句句轻盈甜软的歌词。 　　直到身侧的手机铃声响起。 　　时雨一怔，回过神来。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一接通，里面立刻传来叶清翎欢快的声音：“时姐姐！看直播了吗？” 　　“……你说呢？”时雨反问。 　　她听见叶清翎那边声音很嘈杂，似乎是在舞台后面。 　　“我觉得，你看了。”叶清翎笑着道。 　　时雨这才轻轻点头：“嗯。” 　　“好听吗？” 　　“……还行。” 　　“喜欢吗？” 　　“还行。” 　　叶清翎眉眼弯弯，一本正经：“我懂，那就是很好听，很喜欢的意思。” 　　时雨呵出一口气：“说正事儿，既然已经唱完了，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时姐姐，你想我了？”叶清翎尾音上挑，时雨从中听出了一股得意的感觉。 　　“别贫嘴。”时雨深呼吸一次。 　　“好嘛……”叶清翎不逗她了，认真道，“今晚比赛完我们就从体育馆回到厂里去，到时候收拾完行李，就可以走，但公司给我安排的是明天的车。” 　　时雨微微皱眉：“我待会儿来接你。” 　　“可是等我比赛结束，回去收拾完东西，可能都凌晨两三点了，时姐姐，太晚了，不安全。”叶清翎立刻道。 　　“我叫上司机和保镖。”时雨语速很快。 　　叶清翎那边安静一两秒。 　　“好。”她轻轻笑道。 　　叶清翎那边忽然响起几声催促，她的声音也加快一些：“时姐姐，我还有事，先挂电话了，我们待会儿见！” 　　“对啦！”在挂断电话之前，叶清翎还不忘补充一句，“记得准备我晋级的礼物哦，时姐姐。” 　　电话挂断。 　　时雨恍惚地一抬头，就看见外婆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温和笑着看向她，不知看了多久。 　　“外婆？”时雨轻轻唤了一声。 　　“染染……”外婆的声音很轻，带着和蔼的笑，她坐到时雨身边，柔和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道，“你和小翎，要一直好好的。” 　　“嗯。”时雨点了头。 　　可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与外婆和蔼的眸子对视时，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一股不安的情绪，她强忍住，才没有避开外婆的视线。 　　时雨脑海中，倏地回想起叶清翎今天登台时，说的那些话。 　　叶清翎说，是时雨一直陪伴着她，照顾着她，支持着她，让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登上舞台。可是如果有一天，叶清翎知道了时雨真正的想法，届时她们会是什么样？ 　　时雨的呼吸不自觉加快了些，心里越来越不安，大脑里好像有根神经惊惶地抽痛一下。 　　……疼，好疼。 　　…… 　　所以，一定要在这之前，将叶清翎牢牢握在手心。 　　让她再也飞不出去。 　　…… 　　叶清翎的part结束，外婆就早早睡去了，时雨反正待会儿也要去电视台接叶清翎，就没回房间休息，心不在焉地一边工作一边看直播。 　　等到最后宣布分数时，时雨抬眸瞟了一眼。 　　叶清翎又是第一。 　　那个抱资方大腿的李夏茶是第二，也不知道是因为直播做票不容易，还是节目组为了给他拿反超剧本铺路，这一轮没把他做到第一，但之后就不一定了。 　　大屏幕上，叶清翎正走上第一的位置发布感言。最后叶清翎说，她想要拿到比赛的总冠军。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身上却依然看不出一丝疲倦，少女眸光灼灼，音色清亮，恣意自信，却又不狂妄。 　　台下立刻响起震天的呼声。 　　屏幕外，时雨忽然长叹口气，大脑中又一阵钝痛，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 　　…… 　　时雨赶到电视台时，已经很晚了。夜空中星月高悬，厂内一片寂静，只有高处零星灯火闪烁。 　　时雨有门路，拿到了叶清翎宿舍的位置，她沿着昏暗的走廊过去，正好看见门缝里渗出微光，隐约能听见里边传出的打闹声。 　　时雨不悦地蹙眉，敲门。 　　“谁啊——？”开门的是个短发小姑娘，她对上时雨冰冷的双眸，明显愣了愣，鹌鹑似的哆嗦一下，“这位漂亮姐姐，您找谁？” 　　房间是双人间，乱糟糟的，两个行李箱摆在中间，显然刚才叶清翎和室友在里面一边打闹，一边收拾行李。 　　叶清翎正抱着一卷衣服，从衣柜那儿转身，正好看见门外的时雨。 　　“哗啦”一声，衣服掉进行李箱内。 　　叶清翎一个雀跃，一下子绕过短发小姑娘，紧紧抱住了时雨：“时姐姐！” 　　热情得要命。 　　时雨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墙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叶清翎。”时雨推推叶清翎肩膀，好气又好笑，“次次都这么来一回，我的身子骨还受不受得了？” 　　叶清翎却不为所动，只是蹭着她的肩膀，软绵绵道：“时姐姐，一周不见，我想你了嘛。特别想。” 　　听着叶清翎软软的声音，感觉着她温暖柔软的怀抱，时雨心里也好像有什么化开了似的，一片柔软。她似是不悦地嗤笑一声，却更像是在嗔怪，手指也缓缓从叶清翎肩上滑落，最后搂在她的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拍打两下。 　　叶清翎忽然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仰头，笑容狡黠：“时姐姐，你用了我送的香水。” 　　时雨呵出一口气，视线瞟向昏暗的走廊一头：“……我以前的香水用完了。” 　　叶清翎显然不信，脑袋埋在她脖颈边，轻轻地笑。 　　叶清翎笑够了，才牵着时雨的手，走进自己宿舍中。 　　“时姐姐，这是我的床，你坐一会儿吧，等我收拾好行李我们就走。”叶清翎软软道。 　　“嗯。”时雨绕过乱糟糟的行李，优雅坐过去。 　　就算是收拾行李，叶清翎也有些舍不得放开时雨的手，直到时雨不耐地甩开，她才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尖，埋头认真收拾。 　　“那个……”旁边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宿舍里另一个短发少女眨巴眨巴眼睛，“你们是不是忘了，宿舍里……还有个人？” 　　时雨一怔，冷眼扫过去。 　　叶清翎笑着搂住短发少女的肩膀，介绍道：“时姐姐，这是我室友，桑雅，和我关系可好了。桑雅，这是我经常提到的时姐姐。” 　　时雨对外人向来冷淡，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低头摆弄手机。 　　桑雅也有些怕时雨，安静了会儿，她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小声和叶清翎说话：“这么晚了，你姐姐居然来接你，你们姐妹俩感情真好……我是独生子女，就一直想有个姐姐，好羡慕啊。” 　　没想到时雨忽然没来由地解释道：“我和阿翎，不是亲姐妹。” 　　桑雅抬头，正好对上时雨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察觉到时雨话中另一层一丝，愣了愣。 　　“嗯！”叶清翎却一无所察，笑着道，“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和时姐姐比亲姐妹还要亲呢。” 　　…… 　　收拾好行李，两人走出宿舍时，走廊尽头的窗子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有冷风灌进来。 　　时雨穿着薄风衣，风一吹过来，她就不自觉微微皱眉，然而身体还没察觉到凉，一件温暖的外套就披在身上，带着少女的鲜活气息。 　　叶清翎把自己加绒的牛仔外套批到时雨身上，根本不给时雨拒绝的机会，就一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入自己怀中，另一手提着行李箱，回头向桑雅告别。 　　微凉的秋夜里，时雨依偎在叶清翎怀中，和她走在安静的走廊上。 　　桑雅看着她们的背影，猛地摇了摇脑袋——嘶，突然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QAQ。 　　…… 　　“时姐姐，这么晚了，你困吗？”上车过后，两人都坐的后排，叶清翎靠着窗，小心翼翼地让时雨靠在自己怀中，“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 　　“嗯……”时雨打个哈欠，喉咙中发出轻轻的一声，“你不困吗？” 　　“不困。”叶清翎摇摇头，“时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才比赛完，我还激动着呢。” 　　叶清翎说自己还在激动，声音却很轻，望着车窗外发呆的眼神也是柔和的。 　　虽然今天刚见面时，叶清翎在时雨面前，的确表现得像个幼稚的孩子，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叶清翎温柔恬淡的侧颜，时雨却感觉，这一周时间过去，叶清翎好像…… 　　有什么地方，隐隐地改变了。时雨却看不出，究竟是哪儿。 　　时雨不可抑制地慌了一瞬，躲在外套中的手指轻轻摸到叶清翎的手，还没做什么，叶清翎就紧紧地握住了，还回头朝她甜甜地笑了笑。 　　时雨埋下脑袋。 　　车里开着空调，很暖，叶清翎的怀抱亦是温暖，又柔软，伴随着少女身上的清香，让她不自觉放松下来，逐渐有了睡意。 　　最后，是叶清翎将睡着的时雨抱回房间的。 　　之前几天，叶清翎不在，时雨没能睡一个好觉。可今天，叶清翎回来了，时雨仍是被噩梦惊醒的。 　　朦胧的梦境中，她看见叶清翎拖着一个行李箱，绝然地甩开她，大步走向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光的那头，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叶清翎站在广阔舞台中央，与她越来越远。 　　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阿翎……！”时雨被惊醒时，已经接近天亮了，叶清翎睡得正熟，并没有被她沙哑的声音吵醒，只是迷糊地“唔”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感觉到身后少女的体温，时雨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可心里还是恐慌得厉害。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着叶清翎的睡颜。 　　叶清翎睡得很熟，眉眼都是微微弯起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阿翎……？”时雨轻轻用气音唤了一声。 　　叶清翎睫毛轻轻颤了颤，仍是熟睡着。 　　“阿翎……”时雨小心地再靠近一些，揽紧叶清翎的被，感觉着少女的体温，她的鼻尖忽然一阵酸涩，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卑微，“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时雨认命了似的，将脑袋埋在叶清翎肩上。 　　却迟迟也没有听见回答。 　　只有可爱的浅浅呼噜声。 　　时雨再次陷入昏沉酸涩的梦境中去，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曾经的叶清翎也在她醉酒过后，卑微地问过她“喜不喜欢”，却没能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好轮回hhhhh 　　- 　　感谢在2021-05-15 00:52:53~2021-05-15 23:2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弋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 50瓶；小奶瓶 20瓶；R小只 10瓶；南桥月有明 9瓶；blink小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山犬 　　《声机盎然》第三期是八进四, 八名参赛选手，节目组一共给出八个不同风格的主题，由网友投票为每位选手选出属于她的主题, 选手再根据该主题进行创作。一个月后，统一进行赛时演唱录制。 　　网友们为叶清翎选的主题是“国风武术”, 这几年国风潮流兴起, 武术主题本身又很容易燃炸全场，一旦歌曲和舞台足够优秀——尤其是歌曲编得足够好，很可能出圈火遍全网。 　　对以前的叶清翎来说，创作一首歌或许并不难, “孤翎”的账号中就有好几首原创曲。然而对现在的叶清翎来说, 就算知识点都还记得, 但失去的六年阅历是很难用知识去补足的。 　　叶清翎在海城音乐学院旁听了一周, 黄小轶陪着她，两人绞尽脑汁，却始终找不到创作的灵感。 　　直至周五晚上, 叶清翎和黄小轶吃过晚饭, 正要挥手告别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翎姐！”电话那头，叶天眉声音咋咋呼呼的。 　　叶清翎失忆两个多月, 也差不多和叶天眉混熟了，知道自己以前和他的相处模式, 无奈地一个白眼翻过去：“什么事儿？” 　　“翎姐，我一个兄弟家武道馆开业了，我看你下期表演不是啥武术主题吗？要不要一块儿去玩，找找灵感嘛。”叶天眉分明是自己想去玩，还说得冠冕堂皇的。 　　不等叶清翎开口, 他生怕她不答应似的，急冲冲补充道：“翎姐，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玩弓了吗？他那边藏品多得是，够你玩的。” 　　“我喜欢玩弓？”叶清翎迟疑片刻，她脑海中立刻涌出大量相关理论知识，却仍然没有一点记忆痕迹。不过她以前在山里，倒是常常用自制小木弓打山鼠（注1）。 　　“不会吧翎姐，一场车祸而已，你把这都忘了？”叶天眉挠挠脑袋。 　　叶清翎和叶天眉说过自己忘了一些事，却没说是失忆，叶天眉那个憨憨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所以就没把车祸的事情往心里去。 　　叶清翎轻笑，“嗯”了一声。 　　“这……”叶天眉呆了一会儿，又很快恢复过来，一拍脑袋，“那翎姐，你就更得和我一块儿去感受感受了，说不定这一去，就把忘了的所有事儿都想起来了呢？去不去去不去？” 　　叶天眉念经似的，重复好几遍“去不去”。 　　叶清翎无奈点头：“去去去，地址发我。” 　　“好耶！”叶天眉欢呼。 　　“清翎……？”挂断电话后，黄小轶有些好奇地看过来，朝她眨了眨眼。 　　“唔，我朋友邀请我去武道馆，找找创作的灵感。”叶清翎解释道。 　　看着黄小轶微亮的眼睛，叶清翎意识到什么，笑着问：“小轶，你明天有时间吗？” 　　黄小轶毫不犹豫笑眯眯点头：“有有有！一起一起！” 　　…… 　　和黄小轶告别后，叶清翎直接打车，去了时雨的公司那边。 　　叶清翎隐约感觉到，从自己第二次比赛过后，时雨和她之间的氛围，就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具体叶清翎也说不清，但好像……时雨忽然变得，有些黏她。 　　以前每天早晨起来，都是叶清翎抱着时雨，可现在，却是时雨柔弱地缩在她的怀中。偶尔叶清翎晚上想起床上个厕所，时雨在睡梦中都会本能地拉住她的衣角，她得软声哄好一会儿，才走得开身。 　　叶清翎不知道时雨为什么突然这么黏她，虽然因为封闭训练的原因，她们分开了整整一周，但以前自己在家养伤时，她们不也分开了好久吗？那时候，时雨就没什么反应。 　　叶清翎不明白。 　　不过既然时雨黏她，她就乖乖地配合，每天尽量陪时雨上下班。 　　毕竟，时雨是她最喜欢的，也是她唯一的姐姐。 　　…… 　　九点过，办公区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只留着几盏昏暗的灯。 　　叶清翎趴在旁边的桌上，百无聊赖看着时雨的侧颜发呆。 　　时雨盯着电脑屏幕，脸上明明已经有了倦色，手指却仍然在键盘上敲打不停，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累。叶清翎回想起这几个晚上，时雨缩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心脏忽然微微疼了一下。 　　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时雨强大冷冽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只有叶清翎能看见的，柔软脆弱的心。 　　“时姐姐……”在时雨手指终于停下来的那一瞬，叶清翎忍不住，担心地握住她的指尖，“你工作一天了，不累吗？” 　　感受到包裹着指尖的温度，时雨怔了一瞬，声音很淡：“是有点累。” 　　“那要休息会儿吗？”叶清翎声音清亮。 　　“不用。”时雨却淡漠摇了摇头，看向桌边的陶瓷杯，“喏。” 　　叶清翎立刻帮她把杯子拿了过来，里边是一杯苦咖啡，不知道张依什么时候做好的，现在已经凉了。叶清翎将杯子送到时雨唇边，时雨低头，却抿了个空。 　　叶清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杯子给收回去了。 　　时雨斥责地看了叶清翎一眼，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眼神更像是嗔怪。 　　“时姐姐，这么晚了还喝咖啡？”叶清翎笑嘻嘻地撤走咖啡，无视她嗔怪的眼神，认真道，“对身体不好。时姐姐，我去给你泡杯牛奶吧。” 　　“我不……” 　　不喝牛奶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叶清翎就已经端着杯子走远了。 　　再回来时，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自己低头尝了尝温度，才小心翼翼地递给时雨：“时姐姐。” 　　时雨闻到一股甜甜的奶香，想要拒绝，可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握住陶瓷杯，将牛奶捧到面前，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时雨嘴唇正好触在叶清翎刚刚喝过的地方。 　　牛奶温度刚刚好，甜甜的奶香在口腔中溢开，时雨又喝了一大口，整个胃都随之变得温暖起来。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身体中每个细胞，好像的确已经疲乏得不行，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某个温暖的怀抱中，好好地睡一觉。 　　明明是劳累的感觉，却给了时雨一种“活着”的实感，心里一阵柔软。 　　最后，她瞟一眼编辑到一半的文档，关上笔记本电脑，破天荒地决定扔下没做完的工作，提前下班：“回家吧。” 　　“嗯！”叶清翎笑着欢呼一声，熟门熟路地紧紧揽住她的手臂。 　　…… 　　“叶清翎，明天你还去学校旁听吗？”去停车场的路上，时雨随口问道。 　　“不去，明天周六，不上课。”叶清翎摇摇脑袋，“叶天眉他约我去武道馆玩，说去找找创作的灵感，我答应了。唔……时姐姐，他还说，我以前特别喜欢射箭、玩弓，是这样的吗？” 　　时雨走着，眸光微弱地闪烁一瞬。 　　叶清翎……喜欢玩弓？ 　　叶清翎在她眼中，向来乖巧听话，甚至温驯到有一些懦弱，竟然会有这种爱好？时雨又一次察觉到，自己曾经对叶清翎，究竟是有多不了解。 　　时雨轻微地抿了抿唇：“我不知道。” 　　她又很快补充道：“你没告诉过我……叶清翎，你知道的，我工作很忙。你不说，我没时间去探究。” 　　时雨略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落在叶清翎眼中，却是以为她在伤心。 　　“诶……？”叶清翎也怔了怔，自己以前不仅没告诉时雨经常在外边演唱的事儿，就连射箭这种小爱好也没说过……那自己以前，是有多叛逆啊？ 　　“时姐姐……”叶清翎立马软绵绵地揽着时雨肩膀，轻轻地问，“那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去武道馆玩玩嘛？有我、叶天眉，还有小轶师姐。” 　　“叶天眉？”时雨挑眉，“武道馆是不是也是叶天眉的朋友开的？” 　　“嗯！”叶清翎点头，她敏锐地察觉到，时雨似乎不太待见叶天眉，又弱弱问了一句，“怎么了吗？时姐姐？” 　　“叶清翎，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和叶天眉那群二世祖们，是怎么称呼我的？”时雨轻笑着问，笑容中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我……不记得了。”叶清翎很乖地眨眼。 　　两人走到汽车面前，一左一右上了驾驶位和副驾驶，叶清翎正要系安全带，时雨却忽然侧过来，俯下身子，以一种极具压迫力的姿势看着她，眸光含笑。 　　狭窄的车内空间，两人离得很近，叶清翎几乎一抬手，就能触到时雨的身体，呼吸间，也尽是淡淡柑橘的冷香。 　　她不敢动，只乖乖地睁大眼，轻声唤了一下：“时姐姐？” 　　时雨轻佻勾起她的下巴。 　　叶清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头上下动了一下。 　　时雨的手指就勾在叶清翎下巴处，没有用力，指尖却轻轻地挠着，勾起一丝一丝地痒。 　　叶清翎不明白为什么，可是这么近地看着时雨，感觉着下巴细微的痒，耳根越来越红，身体微弱的异样感越来越强，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好像心底有一颗种子，蠢蠢欲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呼吸与时雨交错间，心跳也如鼓。 　　叶清翎侧在身边的手指，一点点捏紧了衣角。 　　然而在那颗种子发芽之前，时雨只是轻佻笑着说了一句：“你们……叫我老女人呢。” 　　叶清翎：“！！！” 　　说完，时雨迅速帮叶清翎系好安全带，退回驾驶座，沉默地系好自己的安全带、点火、踩油门，一气呵成。叶清翎呆呆坐在座位上，看着周围不断后退的夜色，哭笑不得地扶额。 　　老，女，人？ 　　时雨？ 　　不是，时雨虽然比她们大一些，可是再怎么也不算老吧！而且时雨明明、明明那么漂亮的。以前的自己，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 　　……也难怪时雨一听到叶天眉三个字，表情就嫌弃成那样了。 　　叶清翎忍不住想笑。 　　时雨没有打开车载音响，车上很安静，叶清翎憋笑的声音就显得异常明显。 　　时雨开着车，忍住转头瞟她一眼的冲动，冷着声音问：“你还笑？” 　　“嗯……！”叶清翎理所当然地点头，不忍了，笑得欢快，“因为时姐姐一点也不老啊，我觉得，那些人说你老，真是胡说得有些可笑。” 　　时雨不明情绪地哼了一声。 　　暖色车内灯光下，叶清翎却瞟到，她微微勾起的唇角。 　　“所以时姐姐，”叶清翎轻轻笑道，“明天要一块儿去的吧？我告诉叶天眉他们了。” 　　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叶清翎笑着埋头打字。 　　…… 　　第二天一早，叶清翎和时雨收拾干净，让司机把她们送到了武道馆外。 　　今天叶天眉做东，他已经等在那儿了，远远看见叶清翎下车，他激动地跳起来挥手，一头非主流红发一跃一跃的。然而很快，看见叶清翎身后的时雨，叶天眉一下子瞪大了眼，挥手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愣在了原地。 　　叶天眉瑟瑟发抖：“——？” 　　等叶清翎两人走近了，叶天眉都没敢和叶清翎打招呼，只弱弱地向时雨问好：“时姐姐早。” 　　“早。”时雨只淡淡看他一眼，立马吓得他往叶清翎身后一缩。 　　叶清翎不解地歪歪脑袋，一巴掌拍叶天眉脑袋上，对他挤眉弄眼：怎回事儿？ 　　叶天眉很慌地眨眼：翎姐我怕…… 　　叶清翎皱眉：怕个屁！ 　　时雨也回过头来：“你们干什么呢？” 　　“没什么。”叶清翎笑嘻嘻揽住时雨手臂，叶天眉则被吓得一个哆嗦。好在很快时雨去上厕所，只留下他们两人在这儿等黄小轶。 　　叶天眉重重吐出一口气：“翎姐，时姐姐怎么来了？吓死我了。” 　　“我昨天不给你发了消息吗？”叶清翎白他一眼。 　　叶天眉哭丧似的：“我昨晚喝醉了，啥都没看到……我要看到了，今天还敢来吗？你家时姐姐那么凶，也就只有你敢跟着她了。” 　　“凶？时姐姐对我一点儿也不凶，谁叫你在背后说她坏话呢？她不凶你凶谁？”叶清翎呵出一口气。 　　叶天眉：“说她坏话？我哪儿敢！” 　　“你没说过她老女人？”叶清翎手痒痒，又往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说是说过……可那不是调侃吗？”叶天眉委屈地咕哝一声，“而且我小时候，时姐姐都不怎么和我说话的，但高中之后，从你到时家不久后，她见一次我就要折腾我一次，我真的啥都没做，冤枉啊……日积月累下来，我能不怕她吗？” 　　叶清翎没有以前的记忆，只是顺口随着叶天眉的话，调侃了一句：“我刚到时家的时候，你是不是欺负过我？” 　　“啊，翎姐……”叶天眉一愣，怂怂地道，“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何况我不是被你给打回来了吗，你怎么还记着在。” 　　“你还真欺负过我啊？”叶清翎不客气往叶天眉膝盖上踹上一脚，“难怪时姐姐针对你。” 　　也对，她就说嘛，时姐姐虽然看起来凶，但本质上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随意针对别人？ 　　错的肯定都是叶天眉啦。 　　叶天眉欲哭无泪：“……” 　　…… 　　黄小轶很快就到了，她昨晚看到了叶清翎发来的消息，因此看到时雨后，倒没有惊讶，只是略带拘谨地喊了一声“时总”，时雨淡漠点头，扫她一眼。 　　叶天眉分明是做东的那个，却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四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叶清翎领头在武道馆里逛了一圈。 　　武道馆是中式装修的，国风氛围挺浓，时不时就能遇见几个穿着汉服来拍照打卡的顾客。走到里边时，能听见旁边练武场浑厚的鼓声。弓箭馆对面，有几排浅浅的梅花桩，两米多长，下边是十来厘米的水池，不深，但在秋天摔下去的话，还是会有点麻烦。 　　叶天眉一个健步踩着梅花桩冲到对面，回头笑着朝她们招手。 　　黄小轶下意识给跟着跳了几个梅花桩，走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些什么，往后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叶清翎和时雨还站在原地。 　　时雨穿着高跟鞋，叶清翎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迈出第一步。 　　黄小轶眸光黯了一瞬：“……” 　　有一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跳得那么快呢？ 　　不过跳都跳了，总不能忽然说自己害怕，黄小轶跃过最后几个梅花桩，和叶天眉站在了同一边。 　　“小轶，叶天眉，你们先去弓箭馆那边玩吧，我待会儿过来！”叶清翎笑着喊道。 　　叶天眉巴不得离时雨远远的，转头就走，黄小轶犹豫片刻，无意间和时雨冰冷的目光对视一眼后，还是先走了。 　　梅花桩上，只剩下叶清翎和时雨二人。 　　时雨平时就不怎么运动，更别说此时穿着高跟鞋，稍不小心就会落下去。 　　叶清翎走在梅花桩上，倒是如履平地般，从后边紧紧揽住时雨的胳膊下，温柔地指挥道：“时姐姐，你靠着我，左脚往前一格就好……对！就是这样！然后是右脚！” 　　时雨按照叶清翎的指示，走了两格，站到了水池中间，一低头看见四周全是粼粼水花，在头顶灯的照耀下泛着光，显得有些晕人。 　　时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腿有些软，竟然迈不动了。 　　“时姐姐？”叶清翎不明状况地轻喊一声。 　　时雨本身就以一个十分依赖的动作靠在叶清翎怀中，完全靠叶清翎的搀扶，她才在梅花桩上站稳。时雨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羞耻的感觉，再听见叶清翎迷惑的声音，就莫名变成了羞愤。 　　她深吸一口气，克服头晕的感觉，用力迈出一大步。 　　没想到高跟鞋跟一拐，时雨一个没站稳，忽的离开叶清翎的怀抱向旁边倒去。 　　“唔……”时雨下意识轻呼一声，闭上眼，心跳一下子加速，表情却看起来却愈加冷静，没有一丝恐惧。 　　身体迅速往旁边倾，却没有狼狈地掉入水中，而是落入一个温暖柔软、满是朝气的怀抱中。 　　叶清翎牢牢接住时雨，忽然一用力，将她拦腰抱起。 　　“叶清翎，你干什么——！唔……”时雨下意识用力锤向叶清翎的肩膀，叶清翎却向前一个雀跃，让她的动作落了空，几乎整个人都本能地缩进叶清翎怀中，双手下意识紧紧揽住她的脖颈。 　　叶清翎矫健地跃过梅花桩，双脚稳稳落地。 　　时雨长呼出一口气，仍然仅仅抱着叶清翎，脸颊漫上一层绯色的红，反应过来后，羞愤到想要一口咬住叶清翎的脖子。 　　叶清翎却在这时将她放到地上，凑到她耳边笑盈盈道：“时姐姐，你平时都不怎么锻炼吗？这样不行的哦。”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 　　叶清翎咬着字，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坏坏的感觉。 　　时雨本想打在叶清翎肩上的拳头一顿，就这么没了力气，心跳比刚才误以为要掉进水里时，还要快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整颗心，突然都吊在了叶清翎的身上，随着叶清翎的声音怦怦直跳。耳边一阵嗡鸣，除了叶清翎的说话说，好像一下子，别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手指下滑，最终软软捏住叶清翎的袖口。 　　叶清翎反手牵过时雨，带着她往弓箭馆那边走。 　　不远处，叶天眉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自觉惊恐地挠挠头——妈蛋，时姐姐怎么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叶清翎？是他的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 　　叶天眉晃晃脑袋，再看过去，叶清翎就已经和时雨分开了，叶清翎笑着朝他和黄小轶挥手，走进弓箭馆里，时雨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埋头看手机。 　　…… 　　现在不过上午九点，弓箭馆中还没多少人，时雨坐在外边，正好能听见叶清翎和另外两人打闹的声音。 　　到现在，她的心跳仍然很快，整颗心都是柔软的，每听到一次叶清翎的声音，就更软一分，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雀跃着，忍不住地想要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此时的时雨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的心动。 　　她只是，像处理心中其他情绪时一样，烦躁地揉揉眉心，用理智将心脏的悸动压下去。却仍然忍不住抬头，往叶清翎的方向望过去。 　　少女扎着头发，漂亮的下颌线露在外边，她英气勃勃地拉开一张长弓，手指轻轻一抠，羽箭离弦，长弓沿着她的手指绕个半个圈儿。 　　整个动作干净帅气，漂亮得要命。 　　紧接着传来另外两人的欢呼声：“十环！” 　　“靶心诶！第一箭！清翎你太厉害了吧！” 　　叶清翎自然而然地抬手，恣意地与叶天眉击了个掌，又与欢呼着的黄小轶拥抱一瞬。 　　叶清翎在两个小伙伴的拥簇下，十分孩子气地扬了扬下巴，就算从侧面看过去，笑颜也是那么灿烂明亮，是时雨从未看见过的桀骜。 　　时雨心中的悸动，却在这一瞬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压制的酸涩感，甚至嫉妒。 　　原来不仅是在舞台上，日常生活中的叶清翎，也有这么恣意的一面。 　　时雨忽然意识到—— 　　在这六年中，她究竟都错过了什么啊？她究竟，错过了怎样的一个叶清翎啊？ 　　为什么叶天眉和黄小轶毫不惊讶，为什么他们为叶清翎欢呼时，表现得那么自然？是不是，只有她没见过叶清翎的这一面？ 　　叶清翎明明是她的，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算……就算将叶清翎禁锢在身边，就算折断叶清翎在娱乐圈中闯荡的翅膀，可是就算这样，普普通通的叶清翎，仍然让她觉得陌生得害怕。 　　叶清翎……真的还属于她吗？ 　　时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一点点没了力，手机颓然地往下滑，在地面上摔出清脆的一声。另一边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乎掐进肉中，留下一排青红的指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三次元请勿捕食野生动物。 　　- 　　感谢在2021-05-15 23:25:22~2021-05-16 23: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Rb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water 34瓶；空. 15瓶；zhao33loveliver、星軌 10瓶；Rb 8瓶；钮祜禄·甄嬛、hxwtc 5瓶；御坂美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山犬 　　一箭射出去, 叶清翎下意识回头想对时雨笑，却看见时雨已经没坐在那张凳子上了。叶清翎扫了一眼，发现时雨在不远处的小卖部门口, 背对着她们，似乎在买东西。 　　“翎姐？看啥呢？”叶天眉催了一声。 　　“没什么, ”叶清翎回过神来, 转了转手中的反曲弓，笑着道，“来来来，继续！” 　　拉弓看着简单, 但其实极其耗费体力, 黄小轶首先没了力气瘫在一旁, 叶天眉很快也累得不行, 叶清翎稍微多射了几箭，手臂也开始酸疼起来。 　　“嗷……够了。”叶清翎伸个懒腰，放下弓箭, 一挥手, 十分有大姐头气势地带着两个小伙伴往弓箭馆外边走。 　　时雨已经再度等在那儿了，她手上抱着一杯草莓奶昔，径直看向叶清翎, 竟然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如冰雪初融。 　　“时姐姐！”对视的一瞬间，叶清翎一下子朝时雨飞奔过去, 神采飞扬地笑，像一个急不可耐向长辈邀功的小孩一般，声音也是欢快无比的，“我刚刚中了九发十环！” 　　叶清翎猛地扑到时雨身上。 　　时雨早已习惯了似的，无奈张开手, 从后面轻轻抱着叶清翎，双手捧着那杯草莓奶昔。 　　叶清翎的笑容有些傻傻的，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和时雨心跳交汇的声音，以及不远处练武场中鼓点交汇，气势磅礴。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这几天一直枯竭的灵感如泉涌。 　　“时姐姐，”叶清翎声音上挑，“我突然有了编曲的灵感。” 　　她想写一个关于姐妹的故事。 　　…… 　　从武道馆回家后，叶清翎立马一头扎进了小书房里。接下来几天，她要么是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编曲，要么是公司、学校两头跑，录小样、询问老师的意见，再进行修改，忙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参加第三轮比赛的选手已经重新与节目组签订合同，节目组要求他们在视频网站Q站注册账号，进行宣传，也就是“孤翎”所在的那个网站。 　　叶清翎和黄小轶商量过后，直接将“孤翎”这个id改成“孤翎-叶清翎”，在动态里发了一条节目组的宣传语。这一下，孤翎的所有粉丝、叶清翎近期积累的新粉一下子沸腾了—— 　　叶清翎居然，不，果然就是孤翎！那个国民唱见孤翎诶！！！ 　　孤翎虽然只有五百万粉，但Q站的会员注册要求十分严格，不像微博可以买粉，这五百万都是实打实的活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年轻人群体中，就算有人没用过Q站，也不会没听过孤翎的歌。 　　#叶清翎就是孤翎#的词条直登微博和Q站热搜第一。 　　一天过去，叶清翎微博粉丝直接涨到了四百万，“孤翎”的粉丝也涨了好几十万。 　　张依一直按照时雨的吩咐，跟进节目的进度，叶清翎的热度爆炸后，她立刻将这些天的热度趋势发给时雨： 　　【时总，这些天叶小姐公司的营销远小于别家参赛选手公司，但她的热度却一直远超其他人，几乎形成断层。如果不出意外，最后两场比赛中，叶小姐都应该是冠军，且票数断层超过第二名。】 　　时雨扫一眼热度趋势图，揉揉眉心：【直接说，有什么意外？资方发力了？】 　　张依：【是的时总，据我们调查，下一轮开始，节目组就会给李夏茶做票，让他反超叶清翎，并因此为他制造话题度。】 　　张依：【李夏茶下一轮的歌，也是资方请人写的，不是他的原创。】 　　时雨皱着眉想了想，才想起李夏茶是现在节目中的第二名，也就是和投资商郭毅传搞到一块儿去的那人。 　　张依：【时总，这一轮比赛，我们要出手吗？】 　　时雨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眼前似乎浮现出叶清翎这些天忙碌的身影，以及她眼中热烈的光。 　　心脏惴惴不安地疼了一瞬。 　　但最终，时雨仍是回复：【不用，盯着就好。】 　　张依那边愣了愣，她本来想多嘴说一句：叶清翎这些天为了练歌忙得脚不沾地，如果因为做票而失去了本该获得的冠军，一定会很失落。 　　但最终，想起时雨的脾气，张依只是规矩地回复道：【好的，时总。】 　　…… 　　第二天一早。 　　六点半，天还没有亮，叶清翎就从被窝中钻出来，十分不舍地揉揉惺忪睡眼，又抱着时雨用力蹭了蹭，一鼓作气换衣洗漱，下楼跑步练肺活量去。 　　叶清翎从制作好歌曲后，就开始十分自律地练习。 　　明明之前，每天闹钟响起后，叶清翎都要抱着时雨撒娇地赖会儿床，可现在，她却能每天早起沿着小区绿道跑两圈。然后回家和时雨一块儿吃早餐、去公司，再去星月那边练一天的歌，直到半夜再陪着时雨回家。 　　她那么努力，任谁看到了，都会坚定地认为，她一定会取得应有的成绩的。 　　可是如果……最终努力没有结果呢？ 　　想到这儿，时雨再睡不着了，她伸手摸了摸叶清翎睡过的另小半边床，感觉着逐渐降下去的温度，轻叹口气，起身到阳台上看了会儿书。 　　时雨下楼吃早餐时，叶清翎正好晨跑回来，马尾一甩一甩的，漂亮流畅的下颌线上有晶莹的汗滴。 　　“时姐姐，早上好！”叶清翎元气满满地和时雨打过招呼，快步走进盥洗室，用温水再洗了把脸，坐回餐桌上，拿起三明治大口咬下去，吃得狼吞虎咽。 　　时雨瞥她一眼：“吃慢点。” 　　“我饿了嘛……”叶清翎弱弱咕哝一声，却还是听话地放慢速度，细嚼慢咽起来。 　　吃过早饭，叶清翎跟着时雨到了车库，几乎是一个雀跃上车系好安全带，眨着大眼睛乖巧等时雨启动。 　　时雨稍稍一转头，就看见叶清翎眸中灼灼的光。 　　她摸到手刹上的动作不经意地停顿片刻，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又去练歌？” 　　“嗯！”叶清翎用力点头，眸中光点更盛，如漫天繁星。 　　“一练就是一整天，不累么？”时雨轻声问。 　　“唔……是有点累，但是更多的是开心。”叶清翎想了想，认真道，“我喜欢舞台，喜欢唱歌，也喜欢台下为我欢呼的粉丝们。所以我要很努力，要对得起自己。” 　　叶清翎失忆后，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坚定认真的语气说话，时雨看过去，声音越来越轻：“可如果……叶清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努力，并不能取得应有的成绩呢？” 　　“啊……？”叶清翎愣了一瞬，又轻轻笑着点头，“我当然想过。” 　　“如果没能拿到我想要的成绩，那只能说明……我的实力还不够。”叶清翎眉眼弯弯，说得很坦然，“那我就更努力一点，慢慢进步，以后总会达到自己的目标的！” 　　“但如果不是实力原因呢？”时雨拉开手刹，踩下油门，轿车缓缓开出车库。 　　小区绿化很好，正好有一阵风吹过，道路周边绿叶随风“哗哗”作响。 　　“什么意思？”叶清翎迷惑地眨眨眼，没有听懂时雨的话。 　　时雨喉咙痉挛般地疼了一下。 　　她轻声说：“娱乐圈没有你想的那么干净，有些时候，资本的力量是可以抹杀一个人应有的成绩的。” 　　这回，叶清翎听懂了。她望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树木，缓缓眨眨眼，轻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会很伤心的。” 　　轿车离开别墅区。 　　时雨默不作声地踩下油门，加速，在宽阔的长街上飞驰而过。 　　不过只是短短几秒，叶清翎又恢复了平日里欢快的神情，雀跃的问：“时姐姐，我们第三次比赛的时候，你要不要来现场看我？我可以给你弄到最好位置的票哦。” 　　时雨呵出一口气：“……到时候再说。” 　　手指不着痕迹地握紧方向盘，心里忽然漫起丝丝缕缕的苦。脑海里全是叶清翎那一句黯然的“我会很伤心的”。她第一次觉得后悔，要不要…… 　　还是出手？ 　　但很快，轿车驶入城区，停在星月传媒的那栋写字楼下面。叶清翎轻巧拉开车门，迫不及待跳下去，笑着朝时雨打个招呼，就风一般奔向写字楼里。 　　时雨看着叶清翎的背影，眸光一点点暗下去。 　　难道自己真的舍得，眼睁睁看着叶清翎头也不回奔向更广阔的天空，再也不回来了？难道真的舍得，让叶清翎离开自己？ 　　时雨轻轻笑了一声。 　　她很清楚，她舍不得。 　　…… 　　叶清翎的生活忙碌而又规律，一转眼，就到了第三次演唱的录制。 　　时雨拿到了两张票，一张是叶清翎给她的，一张是张依走别的渠道弄来的，都是内场vip票。直到公演那天早晨，时雨都仍在犹豫，但最终，她没有去。 　　她不想在现场看到叶清翎失落。 　　晚上七点，时雨和外婆准时坐到了投影屏面前。 　　这场比赛仍然是选手抽签决定上场顺序，很巧的是，李夏茶是第一个上场的，叶清翎正好在他后面。 　　李夏茶的创作主题是“国风舞蹈”，他穿着一身汉服长衫出场，歌曲内容是根据一首词改编的，时雨没怎么听，只是嗤笑一下，心想这人和投资商郭毅传不干不净的，不知道搅在一起干过多少邋遢事儿，声音听起来倒是干净。 　　一首歌唱到一半，舞台上升起烟雾，李夏茶轻柔地舞了一曲，惹得台下一阵尖叫。 　　看得出来，他的舞台、编曲、歌词都是下了功夫的，只是不知道这一首歌里，有多少他自己创作的成分？ 　　时雨没再听下去，埋头看了会儿手机。 　　李夏茶一曲唱完，直播热度飙升，几乎翻倍。外婆也笑呵呵地道：“这小伙子唱得还不错。” 　　“哪儿不错了？听得我耳朵疼。”时雨下意识蹙眉道。 　　外婆却笑得更厉害了：“对对对，我们染染终于知道护着小翎了，这小伙子唱得是不错，但还是抵不过小翎。” 　　时雨脸颊微烫，迷惑地皱了皱眉，她不过说了句实话，怎么就是在维护叶清翎了？在外婆继续调侃之前，时雨赶忙道：“外婆，阿翎要出场了，您看屏幕，别错过了。” 　　“好好好，不说了……”外婆这才放过她。 　　大屏幕上，叶清翎正走到镜头中央，今天的她亦是穿着一身古风裙，却和李夏茶的风格截然不同。一袭红色纱裙似火，内里衬着金丝点缀，腰间挂着一条漆黑的长鞭，另一边则是玄色酒葫芦，头发盘上，飒气十足。 　　她一出场，眉眼弯弯轻轻一笑，就惊艳了全场。 　　叶清翎的第一场演唱是山间小鹿，第二场是甜软公主，第三场又是肆意江湖的红衣女侠。《声机盎然》中，叶清翎每一次舞台，都给了所有人耳目一新的体验。 　　李夏茶的热搜还没升上去呢，好几条关于叶清翎妆发的tag就升到了热搜前排：#叶清翎百变造型# #叶清翎红裙# #叶清翎飒# 　　屏幕外，时雨也不由得轻轻挑了挑眉。 　　舞台还在布景，主持人正和叶清翎聊天拖延时间：“清翎，你这次给大家带来的是怎样的一首歌曲，因为是原创曲，大家都十分好奇，你能先给我们透露透露吗？” 　　“嗯……”叶清翎想了想，对着镜头轻盈一笑，“我创作的这首歌，是一个关于姐妹的故事。不过我就不剧透了，待会儿你们就能看见，故事内容究竟是怎样的了。” 　　主持人毫不吝啬地一通彩虹屁，最后又问：“那清翎，你对自己有信心吗？你最后的目标是……？” 　　“当然有！”叶清翎笑容张狂舔了舔唇，却丝毫不显油腻，反而满是清爽的少年感，“我想获得这一场比赛的冠军。” 　　这时，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少女眸中灼灼光芒仿佛透过屏幕，一下子刺进了时雨心里。 　　时雨手指慌乱地蜷起来。 　　与此同时，台下响起几乎震天的欢呼声，#叶清翎夺冠#的词条热度也越来越高。 　　很快，舞台布置好了，淡红色光点打在上边，周围有淡淡的雾气升起，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叶清翎缓步走到舞台中央，在假山布景前坐下，解开腰间酒葫芦，仰头痛饮。 　　雾气下，观众只看得到一个飒气的剪影，台下却又是一阵沸腾。 　　随即，伴奏响起，随着磅礴鼓声，雾气逐渐散开。叶清翎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起话筒，轻轻唱出声。 　　第一句调子是轻缓的，到后边，循序渐进，愈加激昂，直接引爆全场。直至尾声，又再度缓和下来。 　　歌词一出来，整个故事的脉络也浮出水面。故事讲的是一对姐妹，以妹妹的视角进行推进。 　　性子跳脱的妹妹出门闯江湖，鲜衣怒马少年意气，在红尘中淌了那么一圈，历经世事，从最初的小少女成长为行踪难测、冷冽孤傲的一代侠女。然而任时光流逝，在姐姐面前，她始终是那个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小少女。 　　舞台上最后一幕，飘起了浅粉色桃花雨，叶清翎在花瓣中弯起眉眼，眸中璀璨光点闪烁，对着镜头伸出了一只手，启唇，无声道：“姐姐。” 　　舞台上除了击鼓和伴舞，就只有叶清翎一人，她伸手的角度，就像是在和现场、以及镜头外的观众们牵手互动。 　　时雨沉浸在那个故事中，下意识轻轻点头回应叶清翎，伸手。 　　“染染，我就说嘛，之前那个小伙子唱得是不错，可哪儿比得过我们家小翎。”外婆却在这时转过头来。 　　时雨伸到半空的手指倏地僵住，她缩回手指，局促地在身侧捏住，朝外婆浅浅笑了笑：“外婆说的是。” 　　外婆正取下眼镜，没有看见时雨的动作，她和蔼笑着道：“我记得节目里除了这个小伙子，其他人都和小翎差了一大截，今天这小伙子发挥得好，可也比不过我们小翎，这回，她估计又得是冠军。我困啦，就不陪着你等了。” 　　外婆起身，往电梯那边走。 　　时雨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是一贯的淡漠，蜷在身侧的手指，却迟迟没有张开。 　　就连外婆都坚定地认为，叶清翎一定会是这一场公演的冠军。 　　可如果不是……外婆，还有叶清翎，得有多难受啊？ 　　外婆的这句话，像是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了时雨心里，扎得鲜血淋漓。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应该是工作上的消息，时雨却没有去看。她缓缓蜷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听着音响里的声音，发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空洞、刺痛、内疚，还有这些天因为叶清翎而起的患得患失，慌乱不安……种种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在身体内不断翻腾，越来越难受，甚至痛苦。 　　大脑忽而一片空白，忽而闪过叶清翎或是清甜或是肆意的笑，忽而浮现出叶清翎提着行李箱离她越来越远的那场梦…… 　　尽管现在，时雨表情、眼神还是漠然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但她隐约感觉到，这些天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种种情绪，只要一个引子，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 　　屏幕上，八位歌手的原创曲都表演完毕，开始了最后公布成绩的环节。 　　节目组为了制造悬念，把叶清翎和李夏茶留到了最后公布。主持人又一次问叶清翎“你认为在你们两之间，谁会是冠军”时，叶清翎仍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她。 　　时间已经很晚了，舞台上，少女却没有一丝倦意，眸中仍然迸着璀璨星芒，笑容自信张扬，满满的少年意气。 　　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喊叶清翎的名字，呼声震耳欲聋。 　　主持人给足了悬念，调动全场的气氛。 　　但最终，第一名是李夏茶。在某个镜头没有扫到的时刻，李夏茶埋头隐去一丝阴狠油腻的笑，再抬头，娃娃脸笑得无害可爱，拿过话筒发表感言。 　　叶清翎只是微微愣了一瞬，立刻恢复笑容，镜头扫过她时，她还有闲心笑着wink一下。 　　李夏茶讲完，又轮到叶清翎。 　　主持人很不做人地问：“清翎，你有预想过自己没拿第一的结果吗？” 　　“嗯……虽然刚才说的那么自信，但当然有想过。”叶清翎歪歪脑袋，声音清甜，听不出一丝挫败。她对着镜头、观众，笑盈盈地说出之前在时雨面前说过的那些话：“没能拿到第一，说明目前我的实力还不够好，我唱的歌还不够打动人，但我会一直努力，直到达到我心中的目标。” 　　说完，叶清翎收起笑容，很认真地鞠了一躬：“很感谢我的粉丝们，以及在现场为我投票的大家，我没能做到最好，抱歉。” 　　屏幕外。 　　直到这时，时雨漠然的表情才有了变化，她紧紧抱着膝盖，茫然难过地睁着眼。 　　尽管早已知道了比赛的结果，但真正看见叶清翎的反应时，时雨仍然止不住地觉得心痛。她以为叶清翎会哭，至少会表现出那么一丁点的难过，可是没有。 　　叶清翎只是看不出情绪地笑，然后，认真地对观众说“对不起”。 　　叶清翎过于懂事的反应，反而打乱了时雨所有思绪，鼻尖甚至泛上酸涩的疼。 　　…… 　　叶清翎没有得第一的话题迅速发酵，比赛最后的流程还没有走完，好几个相关词条就上了热搜。尤其是#李夏茶第一#的词条，顺理成章空降热搜第一。 　　各个词条评论里，画风也各不相同，有说李夏茶才不配位的，也有说叶清翎太过狂妄的，两家粉丝，还有围观的路人也被拉扯进来，吵得不可开交。 　　【有一说一，叶清翎虽然唱得好，但李夏茶今天的表演也不差，说不定现场观众就是被李夏茶的演唱感染到了呢？】 　　【屁！我虽然没去现场，但直播听得出来，整个场馆里都在喊叶清翎的名字，直播想消音都消不下去的那种！合理怀疑节目组做票！】 　　【叶清翎甩李夏茶八百条街好吗！】 　　【纯路人，我真的觉得两边都不错，有点期待总决赛的结果了！】 　　总之，节目组为李夏茶造势的目的是达到了。 　　…… 　　另一边，录制终于彻底结束了。 　　叶清翎换好衣服，伸个懒腰，笑意盈盈蹦上公司来接她回去的商务车。 　　今天得知成绩的那一瞬，叶清翎心里的确是失落的，但她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性格，立刻将难过的情绪抛之脑后。 　　反正今天的结果已经定了，好好努力，为最后一场比赛做准备才是正事儿。 　　然而一上车，叶清翎就看见，黄小轶脸色青黑地盯着手机，气得手抖：“清翎！节目组太过分了！” 　　“我这儿收到消息！节目组把李夏茶的得票数，和你的互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时总情绪不稳定这么多天，终于要爆发了 　　- 　　感谢在2021-05-16 23:31:41~2021-05-17 22:4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y 40瓶；师家君 28瓶；胖橘 18瓶；阿祐哭唧唧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山犬 　　黄小轶吼完一声, 差点没气得把手机扔出去，脸上小雀斑都愤怒地漾起红。 　　叶清翎怔了怔，澄澈的黑瞳中闪过一丝迷惑, 似乎是没听清黄小轶的话：“什么？” 　　“狗节目组！”黄小轶又愤愤骂了几句，“李夏茶和投资商有一腿, 这场比赛, 就是资方要求做票，把李夏茶那个狗东西做到第一的！” 　　叶清翎眨了眨眼，微微张唇，讶异地舔了舔唇角。 　　在节目组宣布她不是第一时, 她心里是失落了一下的, 但又很快坦然接受。可现在, 黄小轶却告诉她, 她就是第一名，李夏茶却把本该属于她的成绩，给夺走了。 　　之前, 叶清翎告诉时雨,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很伤心的。但真的从黄小轶口中得知“做票”一事后，叶清翎心里倒没冒出多少伤心的情绪。 　　更多的是愤怒。 　　不过听着黄小轶夸张的骂声, 叶清翎心底泛起的戾气又一点点消褪，她转头望向窗外无边夜色, 眸中寒芒闪烁又消息，冷静地思考着什么。 　　…… 　　“清翎你不要伤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舞台不知道比李夏茶那个狗东西好多少！” 　　黄小轶骂了好半天，正想要伸手拍拍叶清翎的肩膀安慰, 却后知后觉地看见，叶清翎微微蹙眉看着车窗外的夜灯，侧颜恬静柔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叶清翎回过神来，对黄小轶清浅地笑了笑：“我没有多伤心，我只是在后悔……早知道他这么烦人，之前他惹我的时候，我就不该心软，就该找个没摄像头的地方，把他狠狠打一顿就好了。” 　　她一直觉得李夏茶很讨厌，不仅是第一场比赛时故意挑衅她，后来第二场比赛，他们封闭训练时，李夏茶也时不时针对她。不过叶清翎也不是肯吃亏的性子，通通都变本加厉给讨回来了。 　　“啊……？”黄小轶一愣，声音微弱。 　　叶清翎无辜地朝她眨眼。 　　对视几秒后，两人弯腰大笑。 　　“哈哈哈哈就该拿麻袋套着他的头，狠狠打！”黄小轶笑得直拍大腿。 　　笑够了，叶清翎直起身子，正色道：“小轶，你有节目组做票的证据吗？” 　　“没有能实锤的证据。”黄小轶摇摇头，“但是可以肯定做票了……就是我在圈子里这么些年了，多多少少都有点门道，清翎你懂的吧？不过清翎你放心，当初你签来星月，我就承诺说会护着你一路坦荡，他敢做票，我就能让他尝到代价，少说也要脱层皮才够！” 　　黄小轶人长得娇小可爱，这时她一摆手一扬头，声音慷慨激昂，活像个大姐头。 　　这种反差感又把叶清翎逗笑了些。 　　“小轶，接下来，我能做什么吗？”叶清翎问。 　　“嗯……好好准备最后一次演唱，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到心情，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啦。”黄小轶轻声道，“还有就是，清翎，最后一场比赛节目组也有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你放心，总导演和我们周哥是好朋友，他站在我们这边的，就算节目组做票，也绝不可能在别的地方为难你。” 　　叶清翎垂眸，轻轻点头：“嗯。” 　　黄小轶抿了抿唇，继续道：“这事儿我已经和周哥说了，但他这几天在外地出差，可能赶不回来……我这儿有手段对付李夏茶，但他背后的人，我没办法……” 　　因为《声机盎然》第二场、第三场比赛之间，录制间隔拉得太长了些，所以为了录制版能够按时播出，最后一场比赛的准备时间反倒缩短到只有三天时间，再加上一天排练。 　　五天后的周五，决赛就开始了。 　　黄小轶有手段搞臭李夏茶，但如果他背后的资方铁了心要保他，她一个小小的经纪人也没办法。更何况，时间还这么紧凑。 　　叶清翎双手撑着下巴，趴在车窗边发呆。 　　愤怒和失落的情绪都过去了，现在她心里只是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她明明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却莫名其妙被人抢走了名次，而自己偏偏还什么都做不了，说不甘心，是不可能的。 　　但是从第一天参加节目时，她就切实地明白了这个圈子有多残酷。叶清翎很清楚，愤怒也好、难过也好、空洞也好，这些负面情绪是做不成任何事儿的。 　　“清翎，你的心情千万别被这件事影响了啊……”黄小轶又轻声安慰一句。 　　“放心，不会的。”叶清翎轻笑，摇头道，“我明白，一场比赛的成绩而已，反正舞台摆在那儿的，我相信观众心里都有评判。” 　　说完，她脸上笑容忽然变得灿烂，如春日里绽开的花儿，眸中也再度恢复光彩。 　　“小轶，你说，是不是我努力变得更强一些，在这个圈子里更有话语权一些，以后遇见的不公平的事儿就会更少一些？”叶清翎声音清亮地问。 　　黄小轶怔了片刻，随即用力点头：“嗯！” 　　叶清翎伸出一只手：“那我们一起努力！” 　　黄小轶伸手，和她用力击掌——“啪！” 　　商务车正好经过一条宽阔的河流，河两岸是音乐公园，尽管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公园里仍然闪烁着璀璨灯光，能看见岸边开着一家又一家烧烤摊，不少年轻人聚在岸边，热闹非凡。 　　灯光透过车窗，洒在叶清翎的侧脸上，她的下颌线清晰流畅，棱角分明。整个人一颦一笑，一抬眸，一扬头，都是桀骜的少年意气。 　　黄小轶看着她的侧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她吸引着，却又离她…… 　　好远，好远。 　　是触及不到的距离。 　　不过…… 　　黄小轶轻笑着摇摇头，不管再远，在失败之前，她都想要试试。 　　…… 　　黄小轶本来还邀请叶清翎去吃一顿烧烤，叶清翎眼睛微亮，却还是摇了摇头：“下次吧，今天太晚了，时姐姐还在等着我回家。” 　　“……嗯。” 　　商务车开到了时家别墅区外，叶清翎和黄小轶告别，轻盈地快步钻进小区绿道上，走向“家”的方向。 　　还没走到自家花园，叶清翎就远远看见，小别墅一楼客厅，正亮着灯。 　　时雨在等她回去。 　　叶清翎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原本无波无澜的心底忽然蔓起丝丝涟漪，鼻尖也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一想到时雨，她的时姐姐，心里所有被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都汇聚成委屈，一股脑全部涌了上来。 　　好想立刻奔到时雨怀中，委屈地大哭一场，向她撒娇，让她抱着自己温声安慰。 　　好想被她哄，好想被她摸摸脑袋和脸颊，好想听她夸自己说你是最棒的。 　　叶清翎在外边表现得再坚强，可她也只有十六年的记忆，她只有时雨和外婆两个亲人。在她们面前，她就像一只幼兽一样，不自觉想要摊开毛茸茸软糯糯的肚皮，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偷偷给她们看，让她们安慰自己。 　　叶清翎抹了抹眼眶，指背被打湿了些，她委屈得眼眶红了。 　　但最终，叶清翎没有立刻奔回家里，她在花园对面的长凳上坐下，一边抹眼泪，一边给时雨发了条消息：【时姐姐，我在回来的路上啦，应该十分钟就能到家！】 　　时雨几乎是秒回：【嗯。】 　　叶清翎看着手机屏幕的光，眼角还有细碎的泪滴浸出，却还是轻轻笑着抿起了唇。 　　她的时姐姐，在家里等着她呢。 　　她又怎么能，把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展现给最关心她的人看？ 　　这些微不足道的委屈，憋在心里，很快就会忘记的。有什么必要夸张地去求安慰？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手机显示屏上，时间一点点流逝。 　　“唔——”十分钟后，叶清翎大大地伸个懒腰，再起身，又是元气满满的笑，脸上看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 　　叶清翎大步奔向时家小院。 　　与此同时，家门忽然被推开，有温暖的光从里面渗出来。 　　时雨优雅靠在门框边，远远朝她勾了勾手指。 　　“时姐姐！”叶清翎蹦过去，和以往许多次一样，径直扑到了时雨身上，与她紧紧相拥。 　　微凉的秋夜里，她们依偎在一起。 　　有微风吹过。 　　…… 　　后来，时雨回想起这一天，曾无数次地后悔，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如果接下来，她能控制住心底压抑的情绪，如果她没有说出那些话……就好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她想要将叶清翎禁锢在自己身边，可正是因为太想，反倒弄巧成拙，亲手将叶清翎推离。 　　…… 　　拥抱过后，叶清翎退开一些距离，扶着鞋柜脱下鞋子，仰头朝时雨笑：“时姐姐，你看今天的直播了吗？” 　　“嗯。”时雨顿了片刻，点头。 　　“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叶清翎继续问。 　　时雨不答，叶清翎便自言自语般补充着多问一句：“好听吧？” 　　这回，时雨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叶清翎熟门熟路牵住时雨的手，往厨房走，“不过我好饿，想先吃些东西再睡觉……嗯，喝牛奶吧。” 　　叶清翎动作利落地烧水兑奶粉，时雨双手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框边看着。 　　她们谁也没有提叶清翎没拿到第一的事情，但是，两人间的互动看似温馨明了，却又和前几次比赛过后的相处，有着明显的不同。 　　两人都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叶清翎努力压制着心底的委屈，尽量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每一次与时雨对视，都是灿烂的笑。 　　时雨似乎是在发呆，有些心不在焉的，抱着双臂的手指时不时就下意识掐紧，又放开。 　　奶粉兑好了，是两人一起喝的。 　　或者说，时雨小口抿了几次，叶清翎抱着杯子咕哝仰头，把剩下的牛奶全部吞进腹中，她嘴边沾上一些可爱的白沫，傻傻朝时雨笑了笑。 　　喝完奶粉，她们牵着手，无声地走进电梯。 　　电梯一层一层往上，最终停在四楼。 　　叶清翎先一步走出去，时雨跟在她身侧，走到房间门口时，时雨却停住脚步，手指也离开叶清翎的牵引。 　　“嗯？时姐姐？”叶清翎已经迈进房间中，回头迷惑地唤了一声，房间里暖光洒在她身上，晕开一层金丝般的勾勒。 　　“叶清翎。”时雨站在房间外，昏暗走廊上，只有房间里透出的光。她垂下眸子，神色晦暗不明，终于轻声问道：“你今天……不难过吗？” 　　叶清翎一怔，随即展颜：“时姐姐，我说过啦，我有预料过没能拿到第一的可能。其实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的，但没关系，以后努力就好啦。” 　　“唔……”说着，叶清翎歪歪脑袋，上前一步认真看着时雨的脸，“时姐姐，这么晚了，你也累了，我们还是快些准备睡了吧？” 　　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抱住时雨委屈地轻声哭泣。 　　时雨却没有动。 　　她仍然站在黑暗中，安静打量着叶清翎的表情，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时雨有些不明白，叶清翎为什么不伤心，是因为还不知道，其实今天的第一名，本该是属于她的东西吗？ 　　时雨承认，自己心疼叶清翎，她不想看见叶清翎伤心难过。 　　可是她更不想叶清翎毫无所察地淌过这次挫折，展翅飞向更广阔的舞台，像梦里面那样头也不回离开她。 　　时雨心里剧烈挣扎一瞬，但最终仍是淡漠地开口道：“可是叶清翎，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努力也没有用？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娱乐圈很脏，结果或许早已注定了。” 　　如果叶清翎没有看清，那就由她，亲手斩断她的幻梦吧。 　　“啊……”叶清翎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迷惑地眨了眨眼，她忽然想起些什么，轻声问，“时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夏茶的事儿？” 　　时雨下意识点头：“那个李夏茶和节目投资商郭毅传有关系，这档节目，不过是为李夏茶铺路……” 　　时雨说到这个份上，叶清翎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眸光都是温和无害的。 　　时雨一顿，话锋一转：“你知道了？” 　　“嗯，我知道。”叶清翎浅笑着挠挠脑袋，“回家的路上，黄小轶告诉我了……时姐姐，不说这个了，时间有点晚了，我们睡觉吧？” 　　叶清翎去拉时雨的手。 　　时雨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却并没有向前一步。 　　时雨的手指的冰凉的，和叶清翎手上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叶清翎，”时雨的声音很缓，很轻，但其中就像是压抑着什么，终于要忍不住爆发了一般，她重复地问道，“你今天……不难过吗？” 　　叶清翎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解地皱了皱眉，却还是轻轻笑道：“我要是因为李夏茶那种人而难过，岂不是正合他意？所以，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我的确很生气，想要狠狠揍他一顿，但远远谈不上难过。” 　　“时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的情绪。”叶清翎笑着晃晃她的手，“我很好。” 　　时雨微怔，眸中情绪错愕。 　　“叶清翎，遇见了这样的事儿，你还想在圈里闯下去吗？”时雨垂眸，问。 　　叶清翎不明白时雨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认真点头道：“当然啦！” 　　时雨淡声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类似不公平的事。” 　　“我知道！”叶清翎舔舔唇，坚定笑道，“不过时姐姐，只要我一直努力变得更加强大，我有信心，让这种不公平的事情，越来越少。” 　　“因为舞台上，最终还是要靠实力和作品说话的。” 　　叶清翎不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被越挫越勇，眸中满是明亮的光。她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走向更大的成功，没有什么能挡住她的脚步。 　　她站在光下，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仿佛离黑暗中的时雨越来越远。 　　就那么一瞬间，时雨耳边仿佛响起一声“啪嗒”的细碎声音，像是一颗漂浮在空中的气泡，刚好在她耳边，被轻轻戳破。 　　这段时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种种情绪，忽然间，全部爆发出来。 　　毫无预兆。 　　就连时雨自己，都没意识到。 　　…… 　　时雨后退一步，猛地甩开叶清翎的手，眉头紧蹙，眼神冷得有煞气透出，声音讽刺得厉害：“叶清翎，你还真以为，娱乐圈就像是学校一样，成绩好，就能出人头地啊？” 　　“时姐姐，你怎……” 　　你怎么了？ 　　叶清翎话还没说完，再一次被时雨满是戾气的声音打断。 　　“实力？作品？说白了，不过是任人取乐的戏子而已，能有什么实力和作品？”时雨冷漠笑着，呵出一口气，“叶清翎，娱乐圈，不过是资本的一场游戏而已。而那些戏子，只是游戏里的工具罢了。” 　　“不对，说好听点是工具，难听直白一点，分明只是宠物而已。” 　　“实力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资方的想法。” 　　“叶清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时雨嗤笑。 　　叶清翎看着时雨，错愕地睁着眼睛，嘴唇微微地张开。她不明白，时雨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的……时姐姐，不是你说的这样的……”叶清翎想再度上前握住时雨的手，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心脏也随之揪痛起来。 　　明明记忆中，时雨是第一次这样对她说，可是她却好像曾被类似的话伤透了心，只要一听见，就本能地觉得疼痛、恐惧，本能瑟缩着想要退缩，想要逃离。 　　叶清翎彷徨后退一步。 　　光亮的房间里，昏暗的走道上，两人间的距离又拉开一些。 　　叶清翎后退的动作，却正好刺激到时雨，让她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 　　“你不信我？”时雨眉头紧蹙，声音冷到极致。 　　“不是不信你，只是时姐姐，你说得不对……”叶清翎痛苦地摇摇头，直视时雨的眼睛，委屈却又无比认真地问，“时姐姐，你说娱乐圈里的是戏子，不过是资本的工具、宠物。那我呢，我对你来说，也是宠物吗？” 　　叶清翎倔强地死死盯着时雨，等着时雨摇头。 　　可是时雨没有。 　　她嗤笑着耸了耸肩，挑眉：“是啊。” 　　“不然呢？叶清翎，你以为你是什么？”时雨的声音愈加讥讽，她上前一步，手指用力抵住叶清翎的肩膀，仰头讥笑道，“叶清翎，你以为你能进娱乐圈，是因为你足够好？” 　　“不，仅仅是因为，我愿意让你去啊。如果我不愿意，根本没有一家公司敢和你签约。” 　　“你的比赛？只要我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将原本的投资商替掉，还你一个你想要的名次。你的努力对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我能够随意操控你的名次，也能随时折断你的翅膀，让你再也离不开我，更别说继续在外边闯荡了。”时雨轻鄙地笑。 　　“所以叶清翎，你与其在这里和我倔，还不如乖乖求我一下。” 　　想要第一？想要继续在娱乐圈中混下去？ 　　求，我，啊。 　　时雨一次性说出这些话，心里压抑已久的情绪，也终于如暴雨后的悬崖瀑布一般，尽数宣泄而出。 　　她恶劣地抬头，仔细打量着叶清翎的表情，想要看见她现在是怎样仓惶的眼神。 　　叶清翎红了眼眶，眼角有泪滴闪烁。 　　时雨心脏倏地疼了一下，但立即被快意取代，她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恶狠狠、又毫无征兆地向前，朝叶清翎的唇上触过去。 　　叶清翎却猛地推开了她。 　　叶清翎克制着力气，时雨却还是踉跄后退一大步，几乎砸在墙上。 　　脊椎撞上坚硬的墙壁，疼得厉害。 　　她看见叶清翎冲出房间，回过头，眼中有猩红血丝：“时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 　　叶清翎嗓子也是哑的，喉咙上、额头上，有恐怖的青筋凸起，她大口喘着气，像委屈，更像痛苦。 　　“时雨，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叶清翎吼完，头也不回跑下楼梯。 　　楼下传来“嘭”一下巨大的关门声。 　　时雨错愕地看向漆黑一片的走廊，表情从刚才的恶劣笑容，一点点变成茫然惶恐，最终她脱了力似的，靠着墙壁，滑倒坐在地毯上，大滴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5-17 22:46:29~2021-05-18 23:2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靖元 48瓶；49971189 26瓶；柒月枫林 20瓶；49279943、Rb、朴啾啾 10瓶；林洛 9瓶；孙三三的棒槌、Ssstepp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山犬 　　时雨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很久, 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眼眶止不住地酸疼。脊背上的疼也蔓延开来，直到四肢百骸都跟着泛起疼。 　　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腿脚都开始发麻，她才扶着墙缓缓起身, 表情麻木地走进浴室中。 　　镜子上，是一张失魂落魄的脸。 　　她脱下衣服, 背上是一片可怖的淤青。 　　时雨缓步走进浴缸中, 整个人浸泡在水里, 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无神地望着面前的白瓷砖发呆, 眼泪又一次沿着侧脸滑落, 滴在温水中。 　　这大概是她二十七年人生中, 最狼狈的一次。 　　…… 　　一夜过去。 　　清晨，时雨从楼上下来时，一眼看见叶清翎正坐在餐桌上，笑着和外婆说些什么。 　　听见时雨的声音，叶清翎拿勺子的手指僵了一瞬，又立刻恢复正常，她转头朝时雨一笑：“姐姐, 早上好。” 　　时雨怔了怔，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显然是昨晚没休息好。对上叶清翎笑盈盈的视线, 她挑眉，却又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她就说，叶清翎还会真的不理她不成？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离了她，叶清翎一个人能活？ 　　这不，各自冷静一晚上，叶清翎不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啧，既然叶清翎都懂事地退了一步，那么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昨晚叶清翎吼她名字的那一句，推她那一下，她就当做不知道。 　　然而一回想起来，时雨就立刻感觉到，背上疼得厉害。 　　昨晚她对着镜子摸索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药给弄上去。 　　时雨坐过去，柳姨立刻端来早餐，没想到她还没下口呢，就听见叶清翎笑着对外婆说：“外婆，我们最后一阶段的训练有点紧张，我这周都不能在家里住了，待会儿就要去公司训练，晚上也住在那边。” 　　时雨：“……？” 　　时雨一怔，眼睛错愕地睁大一些，她抬眸冷冽瞪过去，叶清翎却直接无视她的目光，乖乖对着外婆笑。 　　时雨这时才注意到，餐桌边放着一个巨大的背包。显然，叶清翎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叶清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外婆，我昨晚就和姐姐说好啦。” 　　说完她终于转头，看了眼时雨，笑得没心没肺：“是不是呀，姐姐？” 　　时雨一下子捏紧餐刀，在外婆笑盈盈的注视下，她僵硬微笑着点头道：“是。” 　　“毕竟最后一场比赛，决赛嘛，我们小翎是该抓紧练习。”外婆和蔼笑着点点头，丝毫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嗯！”叶清翎笑眯眯地用力点头。 　　时雨愠怒埋头，掐在餐刀上的手指几乎被硌出红印。背部的疼更是压得她，几乎快要直不起腰，一瞬间，呼吸都有些不畅。 　　时雨强忍了下去。 　　…… 　　“外婆，我差不多该走啦。”吃过饭，叶清翎背起电脑包，朝外婆挥挥手，“外婆拜拜！” 　　她正要笑着朝时雨挥手，时雨却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回头对外婆道：“外婆，我送阿翎去公司。” 　　“好啊，去吧去吧。”外婆笑呵呵摆手。 　　时雨微笑着，不客气握住叶清翎的手，强硬地十指相扣。 　　不是要在外婆面前演么？那她就陪着她演个够。 　　叶清翎眨了眨眼，没挣开，乖乖让她牵着，直到走出花园，叶清翎才一下子用力往前一步，不客气甩开时雨的手。 　　“叶清翎。”时雨冷下脸，喊了一声。 　　没想到叶清翎竟然还大步往前走了两下，才转过身看向时雨，短短几秒，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怒气冲冲，看上去奶凶奶凶的。 　　“时雨，我说了，我不要理你了。”叶清翎直视她的眼睛，倔强道。 　　“你叫我什么？”时雨差点没被气笑，她向前一步。 　　叶清翎立马后退一大步，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却还是坚持道：“时……时雨！” 　　“叶清翎，你出息了是吧？在外婆面前一套，在我面前一套，你……”时雨气得笑出声，长长呵出一口气，摇头道，“叶清翎，昨晚那事儿，我们都冷静一夜了，够了吧？” 　　她伸手，似是催促，似是命令：“别给我耍小脾气了，我们回家。” 　　“时……”叶清翎抿了抿唇，倔强地继续后退，“我没有耍小脾气，我真的很生气，也很难过，我很认真。时雨，我现在……不要和你说话。” 　　“除非……你向我道歉！” 　　叶清翎说完，不给时雨反应过来的机会，转身就往别墅区外跑。 　　“叶清翎——！你去哪儿！”时雨脸上倏地冷下去，她快步追在叶清翎身后。 　　要她给叶清翎道歉？ 　　——怎么可能！ 　　时雨知道自己昨晚不该说那些话，可叶清翎吼也吼过她了，推也推过了，最后还要她道歉？ 　　时雨这辈子，就没向任何人低头认过错。 　　就算那人是叶清翎也不可能。 　　然而一路走到小区门口，叶清翎都没有再和她说话。最后，时雨看见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叶清翎坐上去，车门砰一声关上。 　　车窗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 　　时雨只看见，那辆小轿车离别墅区越来越远，最后在街道尽头拐了个弯儿，再看不见踪影。 　　时雨错愕站在路边，周围空无一人。 　　昨晚降温了。 　　秋风吹来，疼得刺骨。 　　街边枯黄落叶“唰唰”飘动，最后孤零零落在地面，被清洁阿姨粗暴地扫进水沟中。 　　…… 　　叶清翎没有去公司，她打车回了自己的小家。 　　几个月没回来，家里已经落了一层灰，清晨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仍然显得暖暖的，就算无人居住，也满是温馨的生活气息。 　　“嗷……！”叶清翎伸个大大的懒腰，扔下电脑包，麻利地开始打扫卫生。 　　随着叶清翎的动作，房间里灰尘飘起，在阳光照射下透出几缕金色丝线。叶清翎一口气打扫到了中午，家具上的浅灰彻底消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房间都变得温馨而又明亮。 　　看着自己劳动一上午的成果，叶清翎心满意足地长嘘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叼着瘫在沙发上点外卖——麻辣烫！ 　　从时家搬出来的第一个上午，日子过得闲适又美好。 　　“叮咚。” 　　微信突然响了一下，叶清翎迟疑片刻，睫毛微微颤了颤，这才点开。 　　发消息的人是黄小轶。 　　置顶对话框上，时雨什么都没给她发，她们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叶清翎盯着时雨的头像看了会儿，苦闷地皱起眉头，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凶。 　　她真的很生气很难过，昨晚几乎一晚没睡好，始终想不明白时雨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以至于现在，她只要看见时雨的名字，就觉得气得有点发抖。 　　“时姐姐……” 　　叶清翎看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她最终没有删除时雨的微信，也没有取消置顶。只是……在时雨向她认真道歉之前，她绝对不会再和她说话！ 　　绝，对，不！ 　　叶清翎呵出一口气，恶狠狠退出和时雨的聊天框，点开黄小轶发来的消息： 　　【清翎，决赛准备只有两天了，最后一场要唱什么歌选好了吗？是你自己的原创曲，还是其他什么歌？我这里有几首备选，你看看吧？】 　　后面是一串文件。 　　因为决赛准备时间不多，所以节目组没有要求选手再写一首原创曲，亦或是在规定范围内选歌，而是由选手自由发挥。 　　然而第四轮和第一轮不同，虽然都是自由选歌，但第四轮是在真正的舞台上，只有四人进行较量。第一轮只是在录影棚中，整整三十二人。其实第一轮只要唱功合格，不出岔子，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基本能晋级，但第四轮就要严苛太多。 　　唱经典老歌吧，观众早听过无数遍了，容易腻。在老歌的基础上创新吧，一旦没有把握好度，稍不注意就会玩脱。去年《声机盎然》决赛最后一名就是老歌翻新，没想到被网友疯狂群嘲，霸版Q站鬼畜区大半年。 　　叶清翎想了想，打字：【我考虑考虑，一小时后回复。】 　　黄小轶：【好~考虑好了就来公司练歌吧？我今天没工作，陪着你一块儿练。】 　　叶清翎：【嗯！】 　　她打个哈欠，不情愿地从软绵绵的沙发上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了起来。她作为“孤翎”的这几年内，翻唱了数百首歌，原创作曲也有几首，但大多都是二次元歌曲，并不适合在《声机盎然》的舞台上演唱。 　　麻辣烫送到了，叶清翎一边大口吃着里边的方便面，一边目不转睛在电脑屏幕上浏览。忽然，她眼睛一亮，点开一个名叫《飞鸟》的音频。 　　看世界，这首歌应该是在她大学毕业前两个月时写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发布。这首歌旋律整体是轻柔悠扬的，甚至透着些许说不出的伤感意味，但结尾处音调却一下子拔高，变得激昂起来。 　　歌词中没有提到一个“鸟”字，但整首歌的意向，就像是一只初试飞翔的小鸟儿，最开始在巢穴中仰慕蓝天，却不敢振翅。后来终于展翅而飞，清啼破云，在广阔的蓝天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叶清翎将《飞鸟》的工程文件打包，发给了黄小轶：【就这首吧。】 　　【两点，公司见？】 　　黄小轶：【收到！】 　　叶清翎昨晚没睡好，吃过午饭，又窝在自己的小床上睡了一觉，才不急不缓地赶去公司。 　　下午，秋日的暖阳明媚。 　　叶清翎和黄小轶、表演老师一块儿初步商量好舞台动作后，就活力满满地开始练歌，一遍又一遍，直到暖阳消逝，夜幕降临，不知疲倦。 　　…… 　　星月传媒的几百米外。 　　时雨坐在宽阔的办公室里，目光时不时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一次次地失神，烦躁揉揉眉心。 　　失忆前，叶清翎分明也离家出走过，但当时带给时雨的烦躁感，远不如这一次。 　　不，这一次，比起烦躁，更像是痛苦。 　　彻骨的痛。 　　无心工作，彻夜难眠。 　　…… 　　明明失忆后，叶清翎一直那么依赖她信任她，却仅仅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要和她闹翻？ 　　再也不要理她？ 　　一刀两断？ 　　不就是……不就是几句话而已吗！ 　　叶清翎心里不好受，难道她就舒服了？ 　　手机上，叶清翎到现在还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时雨盯着手机屏幕，一个失神，手指摸上水杯时抖了一下，滚烫的热水溅在她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很疼。 　　桌上被打湿了。 　　时雨面无表情地缩回手指，打开手机通知张依过来打扫。 　　“诶……时总！您的手怎么了？”张依一进办公室，看见时雨被烫伤的手背，顾不得其他，立马拉着时雨去厕所里用清水冲，又急急忙忙帮她简单消了个毒，涂上烫伤膏，联系私人医生过来。 　　好在最后医生说，这片烫伤虽然看着可怕，但伤得不重，三天左右就能恢复，不会留疤。 　　张依好歹松了口气。 　　时雨全程都是麻木冷淡的，不过张依跟在她身边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也就没那么怕。 　　张依离开办公室前，时雨终于开口，声音冰冷。 　　“张依，这几天随时注意着叶清翎的动向……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好的，时总。”张依点头，她这时才注意到，时雨今天没有喷香水。 　　不管是时雨自己那款沉香，还是叶清翎送她的柑橘香，都没有。 　　…… 　　在决赛排练的前一天，周破光居然火急火燎地从外地赶了回来，他一下飞机，直奔电视台而去。再赶回公司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叶清翎刚到公司，就看见周破光满眼血丝地坐在大厅沙发上，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神色狰狞，显得有些可怖。一旁，黄小轶双眼发光，十分狗腿地帮周破光倒茶：“周哥你喝！” 　　“去你的。”周破光呸了一声，“老子胃疼！” 　　放以前，周破光这态度，黄小轶不和他吵起来才怪，今天黄小轶却只是用力点点头：“好好好，我去给你弄面包和热牛奶，哥你等着啊！” 　　“清翎，早上好！”黄小轶一转身，就看见正好进门的叶清翎，和她打了个招呼，迅速跑下楼去了。 　　“小轶，周哥。”叶清翎迷惑地皱皱眉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微亮地眨了眨。 　　周破光刚才说自己胃疼，这时却一把拿起茶杯，仰头猛地灌了一口，吐出一口气：“渴死我了。” 　　果然下一秒，周破光就看向叶清翎，朝她招了招手道： 　　“清翎，你放心，节目那边的事儿，我想办法给摆平了。这几天跑动跑西的，累死我了。不过清翎你放心，我不是李夏茶和他金主那种人，我没要求节目组搞黑幕，我就要他们不做票。老子就只要公平。” 　　周破光平时留着长发扎着马尾，看上去就像个斯斯文文的贵公子，搞艺术的那种。这时候却越说越激动，脖颈上青筋暴起，有点吓人。 　　“清翎，我知道你这几天肯定也不好受，要我读书时候的成绩被别人掉包了，我他妈也呕死。” 　　“但是清翎，你可千万别听别人说什么娱乐圈脏，看钱不看人，还他妈说演员歌手就是戏子啥的。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听进心里去。谁这样说，那是她自己的问题，有病。说实话，除了娱乐圈，哪儿不是看钱看权？但是，反正老子就是轴人一个，老子他妈就只要公平。” 　　周破光只是随口一说，发泄他这些天跑动跑西的怒气，却正好戳进了叶清翎心口里。 　　就在前几天，她最喜欢的时姐姐，正对她说着截然相反的话，伤透了她的心。 　　就连周破光都毫不犹豫地护着她，时雨却……却对她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叶清翎心里漫上一阵失落，鼻尖轻微酸涩地疼。 　　这时，黄小轶正好带着早餐回来，顺手塞给叶清翎一杯奶茶：“清翎！你的！” 　　周破光还在大说特说：“你签了我公司，是我公司的人，就是我亲妹妹，谁敢欺负到你头上，我不得加倍讨回去？” 　　但叶清翎听着他暴戾的声音，只感觉心里一阵温暖。 　　叶清翎抱着暖暖的奶茶，看着面前两个朋友，将脑海中那一丝失落扔得一干二净。 　　…… 　　时雨等了整整四天，手上的伤已经渐渐恢复，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出的淡疤，很快就会消散，背上的淤青也没了，只是偶尔会有轻微的疼。但叶清翎仍然，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 　　然而直到决赛开始的前一天，傍晚，当黯淡的夕阳布满整片天空时，时雨终于忍不住，给张依发了条信息： 　　【叶清翎现在在星月练歌？】 　　张依很快回复：【是的，时总。今天下午叶小姐去体育馆排练了，刚才才回公司，应该正在里面练歌。】 　　张依又补充一句：【这几天叶小姐的生活很规律，几乎每天都从早练到晚，没有任何问题。】 　　那边还发来一张照片，是叶清翎录歌时的侧颜，录音棚内光线算不上明亮，她扎着乱糟糟的马尾，神情专注，眸光明亮，不知道对着麦克风唱了多少遍。 　　照片中能清晰地看见，叶清翎漂亮白皙的脖颈上，有汗滴滑落。 　　时雨抿了抿唇，不知道口中是什么滋味，又酸又哭，刺得舌尖发麻。 　　明知道结果是注定了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 　　既然想要拿第一，为什么不回来求她？ 　　她不明白叶清翎的想法。 　　但她感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时雨回想起叶清翎说“再也不要理她”时，那个倔强失望的眼神，除了失落，心里又克制不住地仓惶起来。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将叶清翎控制在手心里，轻易折断叶清翎的翅膀，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她只是说了几句重话，失忆的叶清翎就敢吼她，当着外婆的面离家出走不回来。那要是她真的断了叶清翎在娱乐圈中的路，到时候，叶清翎会怎样看她？ 　　时雨摸不准。 　　她看不透现在的叶清翎，但她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她掌控不了她。 　　如果说曾经叶清翎对她言听计从，卑微到了尘埃里，是因为爱她。尽管时雨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她知道，失忆后的叶清翎，直到现在都没有爱上她。 　　时雨再次长长呵出一口气，声音淡漠：“小白眼狼……” 　　眸中情绪却复杂太多。 　　心里又气，又疼。 　　天色渐渐暗下去。 　　时雨的情绪始终无法平复，最终，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提前下班，驱车到了叶清翎那个小区楼下。 　　等了近两个小时，叶清翎还没有回来，应该仍然在公司练歌。 　　时雨看一眼时间，给张依打了个电话，做出最大的让步：“张依，现在联系到郭毅传那边，施压让他撤资，换我来。叶清翎……必须是冠军。” 　　叶清翎不是想要冠军吗？好，她给她。 　　这是时雨第一次，想到主动退一步。 　　“时总……”张依那边声音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口，“我这里刚刚才查到，郭毅传已经撤资了……是周家小太子，星月传媒的CEO出手了。他们那边出手很快，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时雨一怔。 　　这时，马路对面正好开过来一辆小轿车，停在叶清翎的小区外。 　　轿车车窗是开着的，时雨看见驾驶位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长发，一副斯文败类二世祖的模样，正好是那位周家小太子。 　　而后座坐着两个女生，叶清翎从后面蹦下车，笑着朝黄小轶、周破光挥挥手：“再见啦！” 　　“嗯！明天见！” 　　“决赛加油！” 　　时雨听见车上两人欢快的声音。 　　她下意识摁下车窗，可是叶清翎已经转身走进小区里，周破光的车子也驶离这片街区。夜色下，整条街倏地安静下来，什么都不剩。 　　没有人注意到马路对面的时雨。 　　只有冰冷的秋风从窗子外灌进车里，冷得刺骨。 　　时雨终于忍不住，给叶清翎拨了个电话，通话铃声很快响起。 　　五十秒过去。 　　叶清翎没有接。 　　时雨愕然看着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直到这时，她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感到心脏像是被绵密毒针扎了一样，整颗心，整个身躯，只剩下疼。 　　时雨无力靠在车座上。 　　叶清翎和她吵架的第四天夜晚，她终于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比心头挖一块肉，还要疼千倍万倍。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5-18 23:24:03~2021-05-19 23: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傲风、捂着喊KIKI、blink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捞月 40瓶；叹息 29瓶；Flu1437 28瓶；沂忻 21瓶；parumytae 20瓶；乐观面对每一天、什么？！、zhao33loveliver、洞幺拐 10瓶；E.Soooo 5瓶；嘻嘻嘻、非黑即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山犬 　　时雨混沌地回家, 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晚上，没有睡着，没有头疼, 没有烦躁，只是说不出的空洞疲乏。 　　整个人, 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似的。 　　第二天清晨，时雨没去公司, 终于在晨光下睡着, 不到三个小时, 却又被正午的阳光吵醒。 　　大脑仍是混沌的。 　　午饭时, 就连外婆都看出时雨心不在焉, 有些担心地问：“染染, 怎么啦？今天又没去公司, 是心情不好吗？” 　　“没……”时雨下意识摇头。 　　外婆却苦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染染，你从小就情绪不外漏，可今天外婆都看得出你心情不好。究竟是怎么了，给外婆说说，别一个人憋着呀，让外婆帮你分担分担, 好吗？” 　　时雨不答，外婆就温声猜测：“是……又和小翎吵架了吗？” 　　时雨顿了顿, 摇头。 　　“那是因为小翎几天没回家, 又想她了吗？”外婆继续温声道，“或者是，今天就是小翎的决赛，你替她觉得紧张了？” 　　时雨固执地埋着头, 仍然没有回答。 　　外婆知道自己这孙女脾气倔，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只能叹口气，换个话题：“那染染，吃过饭，陪着外婆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怎么样？” 　　“好。”时雨终于轻声道。 　　外婆笑着摇摇头，心疼之余，又觉得这时候的时雨，就像是个倔强的小孩子一样，得好好哄。只可惜，现在能哄到时雨的那人不在家。 　　只能由她这个老婆子，来试试咯。 　　…… 　　午后的别墅区很安静，青石小道边溪水潺潺，有落叶随风飘下来，随着水流缓缓而下。小区里的银杏叶已经变得金黄，偶尔一阵风吹来，看见金色落叶飘飞的同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白果味。 　　时雨扶着外婆，缓缓走在小道上。 　　外婆走不了多久，就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轻轻咳嗽两声。 　　“外婆……”时雨不会关心人，皱着眉头轻轻喊了一声，已经是她能表现出的最大的关切了。 　　“没事儿。”外婆摆摆手，轻笑道，“老了而已。染染，外婆也不知道还剩多少日子了，现在能多活一天，多看看你和小翎，外婆心里就是开心的。” 　　“外婆！您别这样说。”时雨倏地蹙紧眉头，原本就烦闷的心里一下子更难受了些，却不知道怎么纾解。 　　“实话罢了。”外婆倒是笑呵呵地摆摆手，继续道，“染染，外婆是看着你长大的，可是这么些年，外婆却从来没认真和你谈过心，也一直不懂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到现在，外婆看着你自个儿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我难免觉得愧疚。” 　　时雨叹口气，下意识想要否认说自己没有难受，然而对上外婆关怀的眼神，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外婆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外婆的手掌干枯却又温暖，将时雨冰凉的手掌捂暖。 　　时雨不习惯地轻颤一下，没有缩开。 　　时雨性格从小就冷淡，尤其是生活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父母之间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家中从没有一丝温情。 　　家里，只有外婆会心疼时雨，但时雨一路走过来，早已习惯了将各种情绪深埋心底。 　　刚开始，她不知道怎样说出口，到后来，时雨就连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 　　她不懂得喜欢，更不懂爱。不会关心人，亦不会关心自己。 　　就像一只被压抑在地底深渊的困兽，死气沉沉，眸中透着凶狠的红光，不屑地俯视外边的一切。 　　直到叶清翎的到来，将她从暗不见光的深渊中拉出来了一点点，让她在阳光下，活得稍微鲜活了那么一点点。 　　也只有一点点。 　　时雨低头，看着外婆干枯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看秋日晴朗的天空，视线中正好有一只鸟儿飞过。 　　心里好像有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撬动了一下。 　　她最终斟酌道：“外婆，我有些怕，阿翎她会不会……见识到更广阔的天空后，就不回来了。” 　　外婆愣了愣，竟然轻轻笑出了声。 　　“染染……”外婆语重心长，“你想什么呢？小翎那孩子，怎么会忘了回家？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她是个好孩子，善良、勇敢、温柔，又重感情……” 　　“她这样的好孩子，就算飞得再远，再高，又怎么会忘了回家呢？” 　　时雨埋头，一阵沉默。 　　外婆说错了，她其实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叶清翎。就连外婆都知道，叶清翎是个什么样的人，六年来，她却一无所察。 　　但外婆说得是，叶清翎……不是会轻易离家的人。 　　“而且啊……”外婆轻笑着道，“你喜欢小翎，小翎也喜欢你，小情侣之间，就算小翎她在外边玩久了，你稍微去哄哄，她就魂不守舍跟着你回家了。” 　　“外婆，你说什么……”时雨脸色微红。 　　外婆只是笑。 　　时雨垂眸思索，她没有意识到，直到现在，她其实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她会像外婆说的那样，去认真哄哄叶清翎。 　　她要把叶清翎这只没心没肺的傻狗狗，再次给骗回家里来。 　　…… 　　下午，时雨找张依要了张决赛夜的门票，傍晚吃过饭，就开车赶了过去。 　　时雨门票的位置很好，内场正中央的VIP席位，正对着就是舞台。时雨本以为，这个位置周围应该都是应邀而来的媒体、赞助商，没想到她刚坐下，就看见左右两个女生从包里拿出手幅和折叠灯牌，上边闪着叶清翎的名字，亮得刺眼的那种。 　　时雨：“……” 　　整个vip区，就只有这两个小姑娘画风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哪两家的追星二世祖，正好把时雨包围在中间。 　　公演正式开始，一开头是剩下四名选手的大合唱，台上还没开口呢，时雨就听见周围两个小姑娘哑着嗓子疯狂喊叶清翎的名字，震得她耳朵疼。 　　今天，叶清翎穿的是一身洁白礼裙，下摆微微撑起，有点像天鹅群的设计，后边有两缕映着光点的轻纱，她整个人都轻盈得像只小鸟儿。 　　叶清翎头发上，也装饰着两支雪白羽毛，妆容很淡，可她站在另外几位选手和主持人中间，却已经漂亮得过分。 　　时雨看看台上站姿轻盈挺拔的叶清翎，再看看周边两个眼睛发亮不断呐喊的小姑娘，心底又升起一丝微妙的醋意。 　　叶清翎……为什么这么吸引人喜欢？ 　　终于等合唱结束，叶清翎暂时到台下候场，两个小姑娘才安静下来。 　　时雨垂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柔和一些，轻声问：“你们是叶清翎的粉丝？” 　　“对啊！”左边那小姑娘激动地晃晃灯牌，“我今天就是为了清翎来的！姐姐你也喜欢她吗？” 　　时雨长得年轻，又戴着口罩，遮住了半边脸颊。她稍微收起平日里的煞气后，昏暗光线下，两个小姑娘自然地以为，她也是前来追星的富二代，一点距离感也没有。 　　“嗯……是吧。”时雨犹豫片刻，点头。 　　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亲人啊！我们翎光老婆团都是一家人呜呜呜！” 　　“姐姐你要灯牌和手幅吗？我这里还有！”另一个小姑娘激动地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往时雨怀中塞。 　　“什么老婆团？”时雨不解地蹙眉。 　　“嗐，姐姐你第一次追星吧？就是清翎粉丝应援会的称呼啊！清翎她可盐可甜那么帅，我们粉丝都自称老婆的！” 　　时雨：“……”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手上那一堆玩意儿，尽量微笑着问：“你们都喜欢她什么？” 　　“清翎歌唱得好，声音好听，长得还那么好看！而且人也优秀，还是学霸呢！我当然哪儿都喜欢！” 　　另一人更夸张：“清翎那么完美，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她！” 　　“对对对！清翎她太完美了呜呜呜……” 　　两个激动的小粉丝就这样聊了起来。 　　时雨被夹在中间，勉强勾唇笑。 　　她本想随口敷衍几句，让两个小姑娘认真看演唱，别再在她旁边叽叽喳喳，没想到小姑娘突然又转头看向她，一脸好奇：“姐姐你呢？你喜欢清翎什么？” 　　时雨一怔。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喜欢叶清翎什么？或者说——她喜欢叶清翎吗？ 　　时雨恍惚察觉到，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对叶清翎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喜欢？对小宠物的占有欲？但现在在嘈杂的体育馆内，没有时间去深思。时雨想了想那两个小姑娘说的话，随口道：“她长得好看。” 　　“啊啊啊啊啊姐姐你也是颜狗啊！”小姑娘欣喜若狂。 　　时雨蹙眉：“……？” 　　什么玩意儿？ 　　昏暗的体育馆内，两个小姑娘也没看清时雨迷惑又嫌弃的眼神，又兴奋地聊一块儿去了。聊着聊着，她们忽然又一齐转头看向时雨。 　　“姐姐，你要不要加我们的粉丝小群？” 　　“姐姐你既然坐在这儿，应该也是海城某个大家族的吧？群里都是我们这种二世祖，就算我们不认识，我们父母肯定也认识，群里也很可能有你认识的人，四舍五入我们就是认识了……” 　　时雨差点没被她们绕晕。 　　“我不……”她本来想拒绝，小姑娘却已经兴致勃勃拿出手机，点开群聊二维码，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 　　时雨：“……” 　　好吧，拿出手机，加群。 　　“姐姐！加了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打榜你也要出力哦！不能让别的城市二世祖粉丝团的打榜金额超过我们！” 　　时雨：……？什么？ 　　“打榜？” 　　“就是砸钱给我们清翎买应援什么的，嗐，反正我们只管砸钱就是了！不能让别的城市二世祖超过我们！” 　　你们二世祖之间还有这种奇怪的攀比吗？ 　　时雨眉毛不受控制地挑了挑。 　　她忽然有些庆幸叶清翎只和叶天眉一个二世祖关系好，好歹没被这些人给带歪。 　　“反正多给清翎砸点钱，帮她早日脱离苦海，总是没错的。”两个小姑娘又聊了起来，她们怕时雨没听懂，还特意解释道，“姐姐，我们偷偷告诉你一个只有海城二世祖才知道的小道消息。” 　　“就是清翎她现在虽然看起来星途璀璨风风光光，但实际上过得可惨了。就是，姐姐你知道时雨吧？就是时家的那个大佬。”说到这儿，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一副怕得不行的样子。 　　时雨表情微妙：“……我知道。”她就是。 　　“嗐，那你也知道吧，那个时雨大魔王，连我们爸妈都不敢招惹她，说她手段狠得要命，又冷血又无情，就是个恐怖老巫婆。”小姑娘悄咪咪道。 　　时雨表情异常和善：“……嗯。” 　　昏暗光线下，两个小姑娘莫名感觉身边气压低了低，但是又没察觉到异常，继续道：“其实啊，清翎就是被她给送进娱乐圈的，她以前把清翎当做金丝雀养在身边，现在清翎长大了，她看见有钱可以赚，就把清翎送进娱乐圈，压榨她！逼她赚钱！” 　　压榨叶清翎赚钱？ 　　不是，现在叶清翎能赚几个钱，还没她零头多，压榨她？ 　　时雨差点没笑出声。 　　“所以我们多给清翎打投，就能让她早一点赎身脱离苦海！”偏偏小姑娘说得有模有样，热血沸腾，“这事儿只有我们圈内人知道，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毕竟我们圈子小，要是时雨知道了，我们都会死得很惨的！” 　　时老巫婆雨本人：“……嗯，呵呵。” 　　好在，在时雨忍不住想要发作赶人之前，叶清翎上场了，两个小姑娘的目光瞬间移向舞台，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清翎我爱你！” 　　舞台上，叶清翎仍然穿着刚才那一身白裙，脚步轻盈地点在舞台上，有白雾从四周升起，让她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叶清翎手指尖在白雾间轻轻抚过，她低头，澄澈黑瞳中带着很淡的哀愁感。像是仙子，又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轻柔的伴奏响起，她走到舞台中央，缓缓地唱。 　　这首歌的前半部分，曲调都是很缓的，可是到了后面，却突然拔高，像是鸟儿振翅飞翔，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中。 　　叶清翎唱完后，整个场馆反常地安静许久，才恍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呼声。 　　叶清翎的歌声，让所有人都入戏。 　　在某些人耳中，台上或许是幼鸟终于离开巢穴展翅高飞的故事。 　　可是在时雨听来，却是金丝雀冲破囚牢，再也没有回头的故事。 　　所有人都在为叶清翎而欢呼时，她惶然地捂住心口。 　　…… 　　最后，叶清翎没有意外地获得冠军，主持人直接念了总得票数，网络投票和现场投票加起来，她是第二名李夏茶的两倍。 　　断层倍杀。 　　李夏茶没忍住，当着镜头就黑了脸。 　　时雨正好看到这一幕，明明不是她出手解决的黑幕，却还是没忍住痛快地笑了一声。笑过了，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悔意。 　　…… 　　决赛正式结束，叶清翎离开场馆，奔上公司商务车后，迎接她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啊啊啊啊啊清翎！我们的冠军！！！” 　　“清翎我爱你啊啊啊啊！” 　　黄小轶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周破光也坐在前面，神经地放了一首“好运来”。 　　“走走走！冠军！我们吃烧烤庆祝去！” 　　在周破光的吆喝下，司机一踩油门，直奔白河河湾边的大排档而去。 　　三人点了满满一桌菜，孜然洒在新鲜出炉的烤肉上，香气四溢。叶清翎刚刚在体育馆里站了接近三小时，早累得不行，肚子又饿，迫不及待拿一串肉就开始大口吃，丝毫没有偶像包袱。 　　周破光点来一打啤酒，三人一边吃肉，一边欢声干杯。 　　河岸边整整一排烧烤店，他们在最偏僻的那家，和他们一车过来的工作人员坐满外面几桌，几乎把他们给挡完了。再加上叶清翎现在才出道，虽然火，还没火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周围倒也没人注意到这边。 　　昏暗夜灯下，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停在马路对面。 　　车窗摇下，时雨闻着外边的肉香，听到周围嘈杂吵嚷的声音，不适地皱了皱眉。 　　时雨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大排档的吵闹，和体育馆那边的吵闹截然不同，满是市井气息。时雨稍一转头，就看见对面有人扶着电线杆干呕，另一边，还能看见一对在夜色下肆意拥吻的情侣。 　　而叶清翎和星月的那些工作人员一起挤在角落一家烧烤店里，远远就能看见那边烟雾飘飘。叶清翎坐在最里边，和黄小轶、周破光聊得正开心，吃着烧烤，还拿着酒瓶直接仰头灌啤酒。 　　时雨深吸一口气，捏在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些。 　　最终她拿出手机，拨号，给叶清翎打过去。 　　时雨远远看见，烧烤摊中的叶清翎摸出手机，埋头看了看屏幕，然后手指一划—— 　　没有接通，挂断了电话。 　　时雨听见听筒里的忙音，呼吸倏地窒了一瞬，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一般的疼。她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回，叶清翎似乎是开了静音，根本就没再注意手机，专专心心和旁边几人聊天。 　　时雨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叶清翎的表情，但从动作轮廓上，她几乎能猜到此时的叶清翎笑容有多灿烂、恣意，丝毫没有受到那通电话的影响。 　　烧烤摊那边，远远传来一阵“干杯”的欢呼声。 　　时雨扔下手机，安静地看着叶清翎的侧颜，指甲无意识地几乎掐进肉里，却又麻木地感觉不到疼。 　　…… 　　一小时后。 　　深夜，夜风愈加清凉，就算吃着烧烤也有些冷，周破光起身，想去车上拿几件衣服过来时，一抬头，就恍到了马路对面的那辆跑车。 　　时雨穿着一件薄风衣，半靠在车门边，看着他们这边，安静地抽着烟。微卷地长发披散着，风一吹就往旁边飘起，绕着优雅的烟圈。 　　周破光打个哆嗦，看着就觉得冷。 　　他是知道时雨这个人的，也知道在海城圈子里，时雨的名头有多……往好听的说，是让人闻风丧胆，往差了说，就是臭。 　　狠戾无情，连自己的亲爹都能送进监狱里去，更别说其他人了。 　　至于时雨和叶清翎的关系，他也听到过一些传闻，有说叶清翎是时雨养在身边的金丝雀的，有说是她收养的小妹妹，有说仅仅是玩物罢了，不过……毕竟只是传闻，听听就够了，他也没往心里去。 　　而这时，看看在寒冷秋风中安静抽着烟，甚至显得有几分柔弱的时总。再看看烧烤摊中大快朵颐，已经喝得微醺的叶清翎。周破光挠挠脑袋，觉得她们二人的关系，或许比传闻中还要复杂许多。 　　“清翎，”周破光想了想，还是敲了敲叶清翎面前的桌子，示意道，“你姐姐好像来接你回家了，你要去看看吗？” 　　叶清翎已经喝得有些醉，因为酒精的原因，眸中闪着晕乎乎的光，她下意识用力点头，却又猛地摇摇头：“要去……不，不去！” 　　叶清翎埋头吃东西，含糊地补充一句：“不想理她。” 　　酒精的刺激下，她的情绪……尤其是时雨对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心里愤怒、、委屈、厌恶的情绪，好像放大了无数倍。醉酒的脑袋又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无法认真地去分辨这些情绪来源，就只简单粗暴地概括为“不想理时雨”几个字。 　　所以她刚才拒接了时雨的电话。 　　周破光微笑：“好吧。” 　　这回《声机盎然》的黑幕，时雨没有帮叶清翎解决，反而是他出手的。周破光隐约感觉，自己猜到了什么。不过情侣……或者是姐妹间时不时闹闹矛盾很正常，也没必要多管闲事，他也没多问。 　　反倒是黄小轶埋头喝了口粥，压下醉意，小心翼翼地问：“清翎，你和你家时姐姐……怎么了吗？” 　　“唔……”叶清翎咕哝着，晃晃脑袋，“有点吵架了。她不给我道歉，我就不想理她。” 　　说着，叶清翎烦闷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见叶清翎不想说这个话题，黄小轶便不再提，安静陪着她喝酒吃肉。周破光很快抱着几件大衣过来，几人裹着大衣继续撸串，桌上又恢复热闹。 　　又接近一个小时过去。 　　凌晨两点，整条街终于快要安静下来，一起来的工作人员也喝趴下好几个。周破光越喝越起劲，一个人唧唧歪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叶清翎喝得醉醺醺地埋着脑袋，安静把最后一点儿小菜吃完。 　　彻底喝醉的叶清翎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地乖乖坐着，也不闹，从侧颜看过去，她的脸颊微微嘟起，像只小仓鼠似的嚼啊嚼，有些可爱。 　　黄小轶忍不住伸手，想要在她脸上戳一戳。 　　叶清翎却在这时抬头，黑瞳迷糊地眨了眨，声音含糊：“小轶，你干什么？” 　　“你脸上好像沾上了一点花椒面……”黄小轶莫名有些心虚。 　　“嗷……”叶清翎睁着眼，毫无防备地微微抬头，“那你帮我擦擦？” 　　黄小轶咬了咬唇，就要缩回去的指尖一点点伸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有些抖。在她即将要触到叶清翎侧脸的那一瞬，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 　　“叶清翎，玩够了吗？” 　　黄小轶倏地缩回手。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时雨径直走过来，站在叶清翎身前。 　　叶清翎双手撑在凳子上，仰头看着时雨，眨了眨眼，表情极其无辜：“没玩够呢。” 　　现在酒劲儿彻底涌上来，叶清翎大脑一片昏沉，把她们之间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只是本能地……有些不想靠近时雨。 　　“时姐姐……” 　　“你怎么在这儿呀？”叶清翎不解地问。 　　她的声音很迷惑，眼睛睁得很大，醉醺醺的眼底闪着微光，甚至还透出一丝明显的嫌弃。 　　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被嫌弃了 　　- 　　感谢在2021-05-19 23:12:28~2021-05-21 08:1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阿霞、月白、什么？！、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合控的说 30瓶；陌陌 2瓶；阿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山犬 　　山犬 48 　　周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光了, 只剩下叶清翎和时雨在原地。 　　叶清翎抱着粥碗，仰头睁着那双凤眸，十分无辜地盯着时雨看, 毫不掩饰眼中嫌弃的情绪。 　　时雨怎么都没想到，接近一周未见, 自己再度出现在叶清翎面前时，她会是这种反应。 　　时雨的微表情变了又变, 最终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声音软了一些：“叶清翎, 我来接你回家。” 　　叶清翎却一歪脑袋, 皱眉：“不。” 　　“叶清翎。”时雨声音加重一些。 　　叶清翎朦胧地眨眼, 哆嗦一下往后退, 更不情愿了：“我……不要跟你回去。” 　　她委屈又警惕地缩起身子, 仿佛时雨再近一步，她就随时可能从椅子上跳起跑开。 　　不远处，周破光和黄小轶还没有离开，两人站在车外，似乎是在等叶清翎这边的情况。 　　看见叶清翎后退的动作，时雨心里倏地慌了一瞬，她下意识去牵叶清翎的手, 却又被不客气地甩开。时雨想要发怒，可是又不敢, 害怕再稍微说一丁点儿重话, 就会把眼前的小鸟儿吓走。 　　时雨嘴唇微弱地张了张，她从来没说过哄人的话，最终也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阿翎……” 　　叶清翎醉醺醺地歪歪脑袋，睫毛随着眼睛眨了眨, 似乎是对这两个字有了反应。 　　“阿翎，”时雨小心地在叶清翎面前坐下，声音有些生涩的哑，“为什么不跟我回去呢？” 　　叶清翎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她醉了酒的小脑瓜不太能理解时雨在说什么，也想不出“为什么”。 　　叶清翎不说话，时雨就耐心地等着。 　　“因为……”好一会儿，叶清翎终于弱弱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你好凶，不要跟你回去。” 　　这时候叶清翎的声音又奶又软，听得人心窝子都跟着软了下去。 　　时雨：“……” 　　这祖宗。 　　时雨听得眼角不自觉抽了抽，觉得气，可是又不敢发泄，只能尽量温声道：“阿翎，我不凶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叶清翎嘟着脸颊，没有回答。 　　时雨缓缓伸出手，小心地去碰叶清翎的手指，这回叶清翎瑟缩一下，却没有再多开。时雨指尖抚过叶清翎指节、手背，最终停在手腕处，轻轻拉了拉。 　　“阿翎，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时雨这辈子，就没有用这么软的声音和任何人说过话。 　　听到“姐姐”二字，叶清翎眼中的防备终于消散一些，她舔舔唇：“你是……时姐姐？” 　　时雨一时感觉又气又笑。 　　感情刚才和叶清翎磨蹭大半天，她还不知道她是时雨？ 　　“……嗯。”时雨强压住情绪，温和点头，又唤了一声，“阿翎？” 　　“嗷……”叶清翎发出微弱的一声，歪头想了想，终于点头，“那我跟你走吧。” 　　时雨刚要起身，叶清翎却忽然往回轻轻扯了扯她的手腕。 　　“怎么了？”时雨轻声问。 　　叶清翎弱弱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好凶。” 　　时雨：“……” 　　时雨长长叹气：“我不凶，我保证。” 　　“真的？” 　　“……真的。” 　　“拉钩？”叶清翎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 　　时雨生涩地缓缓伸手，声音很低：“拉钩。” 　　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重重摁了一下。 　　叶清翎这才放心地点头：“那我们走吧！” 　　时雨起身，没想到，叶清翎又一次将她的手腕往回拉了拉，时雨无奈回头：“又怎么了？” 　　“我……”叶清翎很茫然委屈，“我没力气了，起不来了。” 　　时雨这时才想起来，叶清翎现在是喝醉了。 　　她不得不退到叶清翎身边，稍稍弯下腰，动作十分生涩地扶住叶清翎：“扶着我，我带你起来。” 　　叶清翎高兴地“嗷”一下，抱紧了时雨的腰，还下意识在她柔软的心口蹭了蹭。 　　时雨一颤，强忍住痒意，艰难扶着叶清翎起身，两人都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还好叶清翎只是有些没力气，不是彻底站不稳，不然刚才晃那一下，时雨估计得一起和她摔在地上去。 　　两人晃晃悠悠地走过小马路，停在车前，车门打开，时雨弯腰将叶清翎往里边塞，刚刚一直软绵绵听话的叶清翎，却忽然倔强地摇摇头，抱紧了她的腰。 　　“叶清翎？阿翎？”时雨唤了一声。 　　“唔……时姐姐，你好冷。”叶清翎紧紧抱着时雨，含糊道。 　　时雨微微挑眉，她刚才在冷风中等了叶清翎接近三个小时，能不冷吗？ 　　手脚都差点冻得没有知觉。 　　她正要粗暴地将叶清翎扔进去，可叶清翎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她忽的没了力气，就连心脏就是绵软的。 　　叶清翎软软道：“时姐姐，我再抱一会儿你，我把你捂暖，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正好有一阵风吹过。 　　时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那一瞬的心情，身体明明因为冷风而轻轻颤着，可是心脏却暖得要命。除了暖，还有些说不出的疼。 　　……为什么呢？ 　　时雨不明白。 　　焦灼几分钟后，时雨还是将叶清翎推进车里，系好安全带，驱车回家。 　　一下车，叶清翎就难受地趴在院子里干呕，倒是没有吐，只是声音就已经足够让人心疼。时雨皱着眉头，将叶清翎扶回房里，又去厨房端了一晚柳姨提前煮好的醒酒温胃汤，艰难地喂给叶清翎喝。 　　叶清翎不肯喝，时雨还得抱着她的腰，温声细语地哄着人喝。 　　时雨第一次悉心照顾人，终于将叶清翎哄着喝完汤，又扶着她进电梯时，整个人已经累得身心俱疲。电梯到三楼时，叶清翎抬头，眸光微微晃了晃。 　　时雨下意识以为她想要出去，一下子牵紧了她的手，声音有些察觉不到的些卑微：“阿翎……” 　　好在叶清翎只是抬头看了看，乖乖跟着时雨到了四楼。 　　进房间时，时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叶清翎缠着要跟她一块儿睡，现在，反倒成了她哄着叶清翎去她房间。 　　时雨把叶清翎扶到浴室里，简单洗漱擦了擦身子，就又把她带到床边，找了套睡衣放过去。 　　“阿翎，我先去洗漱，你乖乖在床上等我。”从烧烤店到家里，折腾大半天，时雨竟然已经习惯了压着声音，温声哄着对叶清翎说话，“你如果清醒一些了，就先把睡衣换上，好不好？” 　　看见叶清翎乖乖点头，时雨才转身疲惫地离开，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似的累。 　　终于收拾干净，时雨回到床边，叶清翎已经换好衣服靠在枕边，似乎是准备睡了。然而时雨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儿。 　　叶清翎没有睡。 　　她茫然无神地睁着眼，眼眶泛起微弱的红，眼角有泪滴浸出，沿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滑落。 　　“阿翎？”时雨一下子慌乱地坐过去，“阿翎你怎么了？” 　　她去牵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转头，看向时雨，朦胧的泪眼忽的清晰一瞬，眸中情绪万千，愤怒、委屈、难过……全部集中在了一块儿。 　　在时雨触到她手指的那一瞬间，叶清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甩，一打—— 　　“啪”的一声。 　　时雨手背红了，疼得厉害。 　　时雨愕然抬头，她这时已经离叶清翎很近了，一抬头，几乎触到叶清翎的脸。 　　然后她被重重推了出去，摔在床上。 　　“叶清翎！”时雨的声音倏地冷了下去，她撑起身子想要呵斥，可是一抬眸，就又一次对上叶清翎的眼眸。 　　眸中浸满了委屈的泪水。 　　“时姐姐……”叶清翎的声音哑得不行，眸中难过得要命，她哭着说，“你怎么……怎么能对我说那种话？” 　　“宠物？” 　　“玩具……？” 　　“你怎么能这样说……” 　　“怎么可以……” 　　“我好难过啊……”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叶清翎沙哑痛苦的声音，环绕在时雨耳边。 　　叶清翎每说一句话，时雨就感觉，自己喉咙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呼吸都开始疼。 　　脑袋里满是悔意。 　　时雨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叶清翎对她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不是宠物犬，不是玩物，不是金丝雀……那又是什么？ 　　喜欢？ 　　可是，什么是喜欢啊……？ 　　她的人生中，好像根本不存在这种感情。 　　时雨呆愕时，叶清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声音，猝不及防地朝时雨扑过来。 　　她狠狠押住时雨的手，醉酒后力气大得要命，让时雨手腕立刻感觉到一阵疼。 　　“唔……”时雨微弱出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清翎就触到了她的唇上，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叶清翎一点没有留情。 　　有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时雨艰难地喘着气，叶清翎终于退开后，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腕，而是轻而易举地挑开睡衣衣领，像只愤怒的狼崽似的，又狠狠咬在她的锁骨上。 　　仅仅是咬而已。 　　报复似的、不带任何欲念色彩的咬。 　　只有疼。 　　…… 　　然后稀里糊涂的，还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终于又能够和叶清翎相拥，迷离中，时雨都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痛苦更多一些，还是快乐更多一些。 　　但总归……久违地再次感觉到了“活着”的实感。 　　时雨昏沉地睡过去，终于久违地没有失眠。 　　…… 　　夜里第一声鸡鸣响起。 　　天快亮了，最后一丝月光洒在房间里。 　　叶清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周围昏暗的一切，鼻尖微耸，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微甜气息。 　　她脑袋还有些晕，只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昨晚在决赛上获得冠军，和黄小轶她们一块儿去庆祝，喝了酒，然后…… 　　然后呢？ 　　叶清翎朦胧眨眨眼，终于适应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周围。 　　尽管好几天没回来，但叶清翎还是立刻认出，这里是时雨的房间——她怎么会在时雨的房里里？ 　　而时雨，此时正卷在被窝中，以一种极没安全感的姿势，双手抱着膝盖睡成一团。叶清翎在后面抱着时雨，手指一动，刚好滑过她白皙细腻的肩膀。 　　叶清翎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往后一缩，随手理了理自己松垮的睡衣，踮着脚尖溜出房间。 　　唔……虽然叶清翎不是很记仇，接近一周过去，她早就没有最开始那么生气了，甚至在她离家的那些天，还梦到过时雨好几次。但她说了，在时雨向她道歉以前，她才不要理会时雨！ 　　绝，对，不，理！ 　　叶清翎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时雨的道歉。她只是，一想起时雨轻鄙地说她是宠物，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得厉害，心脏都是疼的。 　　叶清翎一溜烟儿跑下楼，回到自己房间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时雨房间昏暗月光下，床脚堆叠着时雨的睡衣，被她们撵得皱皱巴巴，被盖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房间都透着靡|乱的气息。 　　而被窝中的时雨没有穿衣服，白皙的肌肤上透着多处可怖的红点，像是痧痕，又像是掐痕。 　　“嗷……” 　　叶清翎只是困倦地打个哈欠，埋头钻进自个儿房间软绵的被窝中，又睡了过去。 　　…… 　　时雨终于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正午了，今天天气晴朗，从窗帘缝中透进来的那一丝光，将整个房间都映德白灿灿的。 　　时雨撑着起身，立刻感觉到腰肢酸疼，肩上、手臂上、心口也有些轻微的刺痛感。 　　她隐约回想起昨晚的事儿，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视线往旁边移了移。床的另一半不知什么时候空了，摸过去，也是一片冰凉。 　　穿上睡衣，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进来，可时雨却只注意到，窗外小露台上，也没有叶清翎的身影。 　　“阿翎……？”尽管已经不抱希望了，时雨还是轻轻唤了一声。 　　房间里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时雨搭在露台玻璃门框上的手一下子滑落，摔在身侧，心里倏地空落落得厉害。昨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般，萦绕在她的脑海。 　　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阿翎——！”时雨忽然想起些什么，眼睛慌张地睁大一些，想要往门外跑。她怕叶清翎又一次离家，甚至根本没有告诉她。 　　房门却在这时被推开。 　　叶清翎端着一碗银耳粥走进来。 　　时雨错愕地站定，或许是昨晚实在太疼了些，身体都下意识颤抖了一瞬。她坐回床上，隐去眸中期冀，轻轻喊了声：“阿翎？” 　　“喏……”叶清翎将银耳粥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却往后退几步，“外婆叫我给你的。” 　　房间中一阵沉默。 　　叶清翎低着脑袋，虽然没有看时雨一眼，却也没有一丁点心虚的意思。 　　时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时雨意识到，叶清翎好像断片了，根本没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记住。 　　她想要找机会点出来，可是一张口，喉咙就微微作痛，心里也隐约觉得……不是这个时机。 　　“时……时雨。”最终还是叶清翎率先开口，声音仍然闷闷的，憋着股小孩子气，“你要向我道歉，不然，我只在外婆面前理你，其他时候，我还是不想见到你。” 　　叶清翎埋着脑袋，手指纠结地缠在一起。 　　她已经给时雨一个台阶下了。 　　她最开始，想要时雨很认真地道歉，可现在一周过去，她只要时雨道歉就好了。 　　时雨的手指搭在被单上，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着。她从来没给人认过错，就连昨晚……被折腾得那么惨，都没有说半句“我错了”，更别说现在。 　　时雨忍住心里和身体的疼，眼神越来越淡。 　　又是一阵沉默。 　　叶清翎终于忍不住抬头，对上时雨淡漠的眼神后，她的眸子也黯了下去，果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没有看见时雨唇上的伤口。 　　时雨默默看着叶清翎的背影，终于在她消失在房门拐角处时，整个人都脱力地躺倒在床上，手腕挡住眼睛，有泪水从眸中浸出。 　　…… 　　接下来几天，时雨照常去工作。 　　每天清晨，叶清翎当着外婆的面把她送到车库，又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里。到了夜晚，时雨再回到家里时，客厅的灯早已熄灭，沙发上没有等着她回家的叶清翎。 　　叶清翎害怕外婆看出她们吵架，仍然睡在时雨的房间里，只是每夜都缩在床角，只留给时雨一个冷漠的脊背。 　　连个拥抱的机会都不给她。 　　…… 　　《声机盎然》比赛结束了，叶清翎还没在家里休息几天，黄小轶那边就已经收到一堆通告和广告。黄小轶问过叶清翎意见后，暂时先选出了一个知名度较高的可乐饮料品牌广告，以及一家媒体的采访。媒体也是业内口碑比较好的，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很巧的是，采访和广告的拍摄地都在同一栋大楼里，叶清翎录完采访，正好下楼录广告。 　　黄小轶手下不止叶清翎一个艺人，录制当天，她刚好有别的工作要去谈，就让助理小刘陪着叶清翎去录。 　　录制点是在城南的一座写字楼，途中要经过一段新修的南延线公路，虽然远，但一路上畅通无阻，一个小时就到了。 　　媒体采访录制很顺利，叶清翎昨天就拿到台本开始准备，很轻松一次通过录制，接下来就是广告了。 　　叶清翎和小刘来到广告的那一层楼，一走出电梯，周围就是一阵乱糟糟的嘈杂声音，叶清翎扫了一眼，周围站的都是些年轻女孩子，有的在埋头看手机，嘴里念叨着些什么，有的对着小镜子补妆。 　　小刘低声解释道：“这些都是来试镜广告的，有不出名的小演员，也有一些网红。” 　　这款可乐饮料知名度很高，广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叶清翎不是他们的代言人，自然不可能只请叶清翎一人来拍广告。 　　叶清翎点点头，又有些迷惑地皱眉，轻声问：“这么大的公司……都没有候场室化妆室的吗？” 　　小刘挠挠脑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叶清翎才说完，广告这边就注意到了她，一个小助理热情地上前招呼：“叶老师您好，我们先到休息室里坐一会儿，您可以再看看剧本熟悉一下，待会儿会有造型老师来帮您化妆。” 　　叶清翎跟上小助理的步伐，走进狭小的休息室里，里边只有几张小椅子，条件肉眼可见的差。叶清翎倒没什么，反倒广告那边的小助理不好意思地连连鞠躬道歉，去外边搬了两张软凳过来。 　　叶清翎安静捧着广告剧本看了会儿，其实这个广告不难，没有什么剧情，只需要对着镜头念台词、唱一句歌就好了，叶清翎昨晚就把剧本记熟儿了。就这样等了半小时，还没有造型师来敲门，就连小刘都有些等不下去了：“清翎，我去催催吧？” 　　“嗷……”叶清翎伸个懒腰，啪一声合上剧本，起身，“我们一起去吧，正好在休息室里坐累了，出去透透气。” 　　一推门，走道上还是那么吵，甚至来面试的群演比刚才还多了些。 　　小刘眼尖，刚好看见不远处化妆室的门开着的，跑过去想要问问，却被门口的保镖拦下了。 　　“岳小姐正在化妆，闲人勿入。” 　　小刘往化妆室里望了眼，偌大的化妆室，整整三十来个化妆位置，就只坐着一个人。顶流小花岳莲莲，长得清纯可爱颇受粉丝宠爱，在圈内却是出了名的公主病耍大牌，仗着有人捧为所欲为。 　　岳莲莲坐在化妆镜面前，她的助理团在旁边忙个不停，占了整个宽敞的化妆室。 　　小刘也没想到，叶清翎第一次出来拍广告，就撞到了岳莲莲这祖宗。如果黄小轶在，还能靠人脉帮上些忙，但她一个小助理能做什么啊？ 　　小刘正焦急时，叶清翎也凑了过来。 　　“清翎，里面是岳莲莲……”小刘埋下头，小声道。 　　叶清翎签约后的这几个月，黄小轶时不时就会和她科普娱乐圈里的情形，她听过岳莲莲的名头。叶清翎往化妆室里望一眼，也差不多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工作人员注意到化妆室门口的动静，立马有人赶了过来，歉疚道：“叶老师，不好意思啊……岳老师她正在化妆，您可能还要在休息室里等一会儿。” 　　他们也看不惯岳莲莲，但奈何她有人捧，惹不起。 　　小刘不着痕迹地翻个白眼。岳老师？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被叫老师了？ 　　周围别的群演听到工作人员的话，也有些不满地看过来，明明化妆室能装得下那么多人，凭什么岳莲莲一个人霸占了？ 　　叶清翎垂眸，倒没有什么反应，她正要转身离开，化妆室里岳莲莲的经纪人，却在这时走出来。 　　“清翎小姐也急着用化妆室吧？我们莲莲邀请你一起用。”经纪人语气还有些委屈，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里面只有一个位置，岳莲莲好心把位置让给叶清翎呢。 　　化妆室里，岳莲莲也抬眸望过来，茶里茶气地对叶清翎笑了笑。 　　叶清翎刚才对工作人员的态度一直很好，但现在对上岳莲莲这边，她舔了舔唇，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不等岳莲莲经纪人反应过来，叶清翎就睁大眼睛，无辜地眨眨眼： 　　“啊……不太好吧？” 　　“我用了化妆台，岳姐姐怎么办呢？” 　　岳莲莲的经纪人一愣，她感觉面前叶清翎不太对劲，但是小姑娘亮闪闪清澈的双眸太具有欺骗性了，她不自觉就被带着走：“没事儿，里边三十多个位置呢，清翎小姐你随便挑一个就是，不会影响到我们莲莲。” 　　“既然这样……”叶清翎顿了顿，无比乖巧地笑了一下。 　　岳莲莲经纪人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她已经来不及阻止叶清翎说出接下来那句话了。 　　“刚才岳姐姐为什么要一个人用三十多张镜子呢？我还以为少一张就会有影响呢。” 　　叶清翎话音不小，不仅是她周围，化妆室里的岳莲莲、走道上的试镜群演也听得一清二楚。 　　叶清翎乖乖地眨眨眼，表情天真无辜。 　　空气安静一瞬，旁边的一些试镜群演首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乐广告的工作人员努力憋笑。岳莲莲那边，经纪人倏地愣住，岳莲莲更是错愕地黑了脸。 　　谁都听得出来，叶清翎，这是在拐着弯儿骂岳莲莲脸大呢。 　　岳莲莲经纪人怎么都没想到，叶清翎不过是一个刚进娱乐圈的小新人，不领她们的情就算了，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怼人。而且怼就算了，还一脸乖乖巧巧的样子……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熊孩子感，让人气得要命，偏偏又对她发泄不出来。 　　“所以我还是不要和岳姐姐挤了。”叶清翎眉眼弯弯，愉悦笑着转身，正要走，没想到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个时间点，本应在城中心工作的时雨，竟然出现在了这栋写字楼里。 　　时雨半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侧，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光点似笑非笑，直直看着她。 　　时雨神色慵懒，双手环抱在身前，轻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嗷！ 　　（这一章锁过，改过，但是本来也什么都没写，改动不大，不用在意。） 　　- 　　感谢在2021-05-21 08:11:21~2021-05-21 23:0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猫猫 5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Zer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 20瓶；苞娜想见你 15瓶；Zo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山犬 　　叶清翎一怔, 尽管这几天，她扔在和时雨冷战，但意识到刚才自己伶牙俐齿怼人的样子被时雨看见了, 叶清翎还是抑制不住觉得羞耻，耳根染上一层红。 　　叶清翎默默低头, 后退一步，想要拉着小刘走开。 　　时雨却在这时大步走过来,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跟在她身后的, 还有一串穿着西装的保镖, 气场很足。走廊上那些群演看到这一幕, 下意识后退了一段距离。 　　“真巧。”时雨走到叶清翎身前, 唇角微微勾起, 像是在和她解释，时雨穿着高跟鞋，稍稍比叶清翎高了一丢丢，她垂眸，含笑的眸子正好与叶清翎对视。 　　时雨本以为叶清翎只在自己面前熊，前一秒还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后一秒就暗戳戳地使坏, 每次都能把自己气得够呛。没想到今天正好看见叶清翎怼别人，这模样, 可比面对她的时候要坏多了。 　　再看看那一行人脸黑的样子, 时雨竟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我今天来这边做一个采访，没想到你也正好过来。” 　　说完，时雨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采访是真的，除了她, 还有别的几家公司股东、总裁接受采访，不过偶遇却是假的。时雨大可让媒体到公司去，而不是自己过来。 　　而这家可乐饮料公司……也有部分时雨的投资。 　　叶清翎轻轻点头，轻声回了一句，看不出情绪：“嗯，真巧。” 　　在周围不知情的人看来，两人之间并不熟。然而隐约知道叶清翎和时雨关系的小刘却紧张地后退一步，尤其是叶清翎得冠军那天，她还亲眼看到了时雨扶着叶清翎上车……啧啧啧。 　　“时、时总……”可乐的工作人员大着胆子招呼了一声。 　　“楼上的化妆室有人，我能借用一下你们这儿的吗？”时雨含笑的目光掠过化妆室，里面的人看见了，下意识感觉背上一凉。 　　时雨亲自来媒体这边接受采访，楼上媒体再怎么也不可能不给她留化妆室休息室，然而她这么说，可乐的工作人员也不敢反驳，急忙点头道：“能用，当然能用！您请进。” 　　时雨走进去，目光对上岳莲莲一行人时，笑容一下子冷下去，语气是掩不住的轻鄙：“你们，能滚出去吗？” 　　那个岳莲莲她记得，是她某个朋友包养的金丝雀，在聚餐上见过几面。 　　整一个茶里茶气的小白莲。 　　她朋友甚至还当着岳莲莲的面，开玩笑问过她，要不把岳莲莲给她玩玩？当时小白莲吓得脸色苍白，可怜兮兮地抱着金主胳膊哭，时雨淡淡看她一眼，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不要，脏。” 　　谁知道这三个字说完，岳莲莲哭得更厉害。时雨那朋友大笑着抱着小白莲哄去了，留时雨一人坐在那儿，轻笑着抿着酒。当时她就觉得，娱乐圈嘛，不都是这样？ 　　脏得要命。 　　…… 　　岳莲莲显然认出了时雨，一下子脸色变得惨白，几乎是带着团队逃出化妆室的。 　　刚才还嚣张霸占着化妆室的顶流小花，一下子狼狈得跟鬼似的。 　　叶清翎看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眨了眨眼，微微勾起唇角。但她发现时雨正看着自己时，又立马收起笑容，转身就要走。 　　“叶清翎，”时雨却在这时发话，“不是要化妆么？进来吧。” 　　“不用了，我去休息室那边也可以。”叶清翎笑着拒绝。 　　时雨垂眸，眼神黯了一瞬，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刚坐下，叶清翎却又折了回来。 　　“叶清翎？”时雨抬头。 　　“谢谢时总。”叶清翎在她对面坐下，仿佛忘了刚才自己的拒绝似的，轻笑着指了指外边走廊上的群演，“时总大度，她们也可以进来化妆的吧？” 　　时雨：“……” 　　她就说叶清翎为什么会突然折回来，原来是打着这主意。 　　“可以。”时雨淡漠道。 　　“谢谢时总啦。”叶清翎的声音总算甜了些。 　　很快，外边的群演们鱼贯而入，虽然时雨在这儿，她们不敢发出声音，但人那么多，很快就把化妆室填满了。时雨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她看看对面认真背剧本、化妆的叶清翎，再看看周围一群人，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 　　时雨走后，叶清翎狡黠地眨了眨眼，又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像个有点可爱的熊孩子。 　　…… 　　岳莲莲走后，叶清翎这边的拍摄就顺利很多，下午四点准时收工，离开写字楼。 　　因为只有叶清翎和小刘两人，今天公司给配的不是商务车，就是普通的小轿车。小刘没开多久，车速却越来越慢，她不得已将轿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后排的叶清翎轻声问。 　　“车子好像抛锚了……”小刘又试着启动了几次，轿车却怎么也打不燃火，引擎中发出几声轰鸣，到后来都没声儿了。 　　新修的南延线上人迹罕至，几乎看不到一辆别的车，叶清翎和小刘只能先下车，等拖车过来。 　　“清翎……对不起。”小刘有些愧疚，“要不我打个车，你先回城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车坏了又不是你的原因，道歉干什么？”叶清翎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儿，反正我今天忙完了，在这儿陪着你等。” 　　少女背靠着车门，心情丝毫没有受到这场意外的影响，恣意地哼了首小曲儿。 　　一辆高端黑色SUV缓缓从远处驶来，最后停在叶清翎她们车旁，后座车窗摇下，露出时雨精致漂亮的脸。她稍稍打量一下，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与叶清翎对视。 　　和之前在写字楼里不同，两人都没有再装作与对方不熟。 　　时雨淡淡勾了勾唇，叶清翎脸颊微微嘟起，仍是一副气呼呼不想理她的模样。 　　时雨在等叶清翎开口，只要叶清翎肯求她一句，她就带她们回城。 　　就这样安静对视了好一会儿，叶清翎无意识地打个响指，埋头看手机，竟是直接无视了时雨。 　　旁边想小刘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叶清翎……”最终，还是时雨长叹一口气，“上车。” 　　“我叫了拖车。”叶清翎终于开口，但仍是在赌气。 　　“这儿多偏？拖车到了你还吃不吃饭了？外婆还在家里等你。”时雨强压下怒气，这些天，她在叶清翎面前，是真的被磨得半点脾气都不剩了。 　　叶清翎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眼抛锚的车，还有站在一旁的小刘。 　　小刘急忙表态：“清翎你回去就是了！我守着车！” 　　时雨看出叶清翎的意思，冷笑一声，继续道：“车我给你拖去修了，人我给你送回公司。” 　　“上车。”时雨又一次道。 　　分明是命令的语气，叶清翎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祈求。 　　…… 　　时雨本以为，叶清翎会再一次冷着脸拒绝，没想到她歪了歪脑袋，竟然久违地对她笑了： 　　“唔……那谢谢时姐姐。” 　　秋日的暖阳正好洒在她的脸颊上，她的笑容明媚，如初秋阳光下第一次盛开的向日葵。 　　时雨怔了一瞬，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一些，心里软得不可思议，被阳光洒过的脸颊忽然染上一层细腻的绯红。 　　叶清翎说完，拉着小刘从另一侧上车。 　　叶清翎坐在中间，左边是小刘，右边是时雨。 　　SUV后座很宽，但三人一起坐在后排，气氛却莫名地有些……微妙。 　　时雨回过神来，脸上的淡粉早已消退，神色冷冽。叶清翎微微嘟着脸颊埋头刷手机，安静又乖巧。 　　小刘缩在右边靠门处，瑟瑟发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觉得自己像个灯泡，会发光的那种。 　　…… 　　时雨先让司机把叶清翎她们的车拖去4S店修了，绕路回城将小刘送回公司，最后再返回时家时，正好是傍晚六点。 　　柳姨已经做好了饭，光是走在花园中，就能闻到诱人的菜香。 　　时雨想去牵叶清翎的手，却被躲开了。 　　“叶清翎……”时雨一怔，顿在原地，“你刚才对我说了谢谢。” 　　叶清翎也停住脚步，很认真地看向时雨，一本正经道：“对，时姐姐，你帮我赶走岳莲莲，帮我拖车去修，我很感谢你。可是……一码归一码。” 　　叶清翎埋下脑袋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了，意思却很清楚，一码归一码，这回她很感谢时雨，但上回那事儿，她还没有原谅她。 　　她倔强地等着时雨的道歉。 　　时雨那边也沉默了片刻，她绕过这个话题，再次伸出手，想要牵叶清翎：“在外婆面前，总得演一演。” 　　“……进门再演。”叶清翎毫不犹豫地回绝，转身往房门处走。 　　时雨无奈跟上她的步伐。 　　…… 　　吃过晚饭，叶清翎陪着外婆聊了会儿天，八点一到，外婆准备睡了，她也一头扎进书房里。 　　时雨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雨心不在焉地开了个线上会议，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眼前不自觉就浮现出了，今天叶清翎道谢时的那个笑。她心底空落落地好奇，也不知道叶清翎在书房中，捣鼓着什么。 　　时雨随手在微信上翻了翻，目光忽然停留在一个小窗口上：【清翎的海城二世祖老婆团】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在叶清翎决赛那天，被两个小姑娘拉着加的群。她随手就设置成免打扰模式了，这几天都没怎么注意。 　　时雨鬼使神差地点进去，群里刷屏很快，聊天一条接一条冒出来。时雨蹙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们在聊什么—— 　　叶清翎现在正在Q站直播，群里这群二世祖正疯狂打榜呢。 　　时雨眼皮微微跳了跳，她打字：【什么直播？】 　　时雨自己都没注意到，在知道叶清翎正在直播的那一刹那，她脑海中第一反应不是对卖唱的鄙夷，而是一种知道叶清翎行踪的轻松感，空洞的心像是被什么填补了一片。 　　群里安静了一下，立马又刷出一片片聊天：【什么时候来新人了？欢迎欢迎！！！】 　　【啊是染染姐姐！染染姐上周就加群啦，不是新人】时雨加群时，写的备注是“叶染”，那两个小姑娘就顺口叫她染染姐了。 　　【染染姐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把我们群屏蔽了呢！】 　　时雨：“……” 　　虽然没屏蔽，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很快有人发出直播地址：【这儿！染染姐你打开链接就看得到！你可以把Q站昵称改成我们海城二世祖群的统一格式，一起给清翎送礼物！当榜一！】 　　【就是就是！我们海城二世祖不能被别的城市超过了！打榜打榜！】 　　时雨又一次庆幸，自己没让叶清翎和这群小傻子混在一起过：“……” 　　不过她还是按照群里的指示，点开直播间，看到那群二世祖的统一昵称后，时雨眼皮都微微颤了下。 　　“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xx” 　　最后两个字是她们各自的昵称。 　　Q站的直播中，叶清翎没有露脸，只是一边轻声唱着歌，一边和弹幕聊着天，声音温柔轻快。 　　一旦有人刷礼物，其他人就立刻会跟着刷屏：【谢谢xx姐姐/哥哥】，还会有人手动打出红色的烟花弹幕。整个直播间气氛都很好，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像是一个小家。 　　时雨以前一直不屑地认为，如果说电视上的那些明星、歌手是戏子，那么在网上直播的网红就更入不了流，至于那些看直播，还给主播打钱的……更是脑子有病。然而现在，看着弹幕上一条条温馨的文字，她心里好像有某处被触动了，她似乎，有一丁点儿，能够理解直播的意义了。 　　时雨看了眼粉丝氪金榜，果然在前排看到了海城那群二世祖，但她们虽然能氪，却没能拿到榜一。榜一是京城那边的富二代，就连昵称都是和海城这群富二代对着干的——“京城老婆团吊打海城”。 　　时雨看看电脑屏幕，再看看群里那群小傻子，心里一下子升起一股幼稚的胜负欲。她忽视心里那点羞耻的感觉，迅速把自己的昵称改成“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小染”，点开礼物列表，选中最贵的超级深水鱼|雷，一千元。 　　一下子，各种礼物特效在叶清翎直播间炸开。 　　一个超级深水鱼|雷，两个超级深水鱼|雷，三个，四个，五个…… 　　时雨一次性刷了521个。 　　52万人民币。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卧槽五十二万！！老板大气！！！】 　　【富婆姐姐啊啊啊啊啊啊啊！！！！】 　　【替清翎感谢染染姐姐！！！】 　　【谢谢感染姐姐】刷屏。 　　海城二世祖群也炸了：【啊啊啊啊啊染染姐你太厉害了！！！我们吊打京城那边了哈哈哈哈！】 　　【染染姐永远的神！！！】刷屏。 　　时雨看了眼自己送的礼物数，迷惑地蹙了蹙眉，521个，她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当时她下意识就摁下了“521”。 　　521，我爱你。 　　爱？ 　　时雨没有多想，她看着手机和电脑屏幕上那一串串对她夸张的感谢、夸奖，甚至还有表白，心里有了股奇异的满足感，唇角都不自觉勾起一些。 　　她好像更明白刷礼物这种事儿，究竟有什么意义了。 　　…… 　　书房，叶清翎唱歌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后台弹幕列表，看到那一串串“染染姐姐”时，眼睛倏地睁大一些，声音都顿了一瞬。 　　时雨的小名，就是染染。 　　但很快，叶清翎的神色就恢复如初。 　　她们还在冷战呢，她不主动说，时雨的性格，怎么会来看她的直播？就算时雨来看了，也不可能加入什么海城二世祖粉丝群，还把昵称给改得那么非主流…… 　　叶清翎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笑着打了个寒颤。 　　叶清翎下播回房时，已经是十一点了，她洗漱前下意识往时雨的方向望了眼。时雨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似乎是在埋头工作。 　　那个“小染”果然不是时雨。 　　但叶清翎也说不清为什么，因为“小染”的出现，她对时雨的愤怒，好像又稍稍消退那么一丁点儿了。 　　叶清翎不知道的是，她一走进浴室中，那边时雨就面无表情地关上文档，再迅速关掉被藏在后边的浏览器——上面是Q站的直播地址，然后她继续面无表情再打开工作文档，手指跳跃不停，装作忙得不可开交。 　　等叶清翎洗漱完出来，时雨还坐在电脑面前，手指噼里啪啦摁个不停。 　　叶清翎坐到床上，玩了会儿手机，逐渐有了困意，而时雨仍然还在工作。这些天，叶清翎向来就是困了就睡，今天，她却破天荒地喊了一句： 　　“时……时雨，差不多该睡了。” 　　喊完，叶清翎就立刻将脑袋埋进被窝里，侧过身子，背对着时雨。 　　桌边，时雨听见叶清翎的声音，顿了片刻，竟然还真关上电脑，起身去洗漱。 　　几分钟后，时雨回到床上，她看着叶清翎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关上灯，轻轻舔了舔唇，小心地往叶清翎那边靠近。时雨伸出手指，轻轻摸到叶清翎肩上，揽住。 　　叶清翎却忽然一个转身，反手摸住时雨的肩头。 　　黑暗下，时雨眼睛微亮。 　　然后她就被叶清翎推开了。 　　时雨：“……” 　　她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阿翎？” 　　“我说了，一码归一码。”叶清翎又一次转身背对着时雨，声音还有些闷闷的，“我不要理你，不要和你抱抱，除非你向我道歉。” 　　比起前几次，叶清翎的语气已经柔和很多了，更像是小孩子赌气，只要时雨稍稍哄哄，她就不气了。 　　可是时雨仍然没有出声道歉。 　　叶清翎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时雨在离她越来越远，她闷闷地叹口气，闭眼睡觉。 　　…… 　　时雨仍然有些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好一会儿，睁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昏沉下，她做了个鬼畜的梦。 　　梦里，她在看叶清翎的直播，叶清翎声音轻柔地唱着歌，她不断刷礼物，最后刷了521万，弹幕已经从【啊啊啊啊富婆小姐姐】变成了【染染姐姐和清翎在一起吧！】 　　【清翎答应她！答应她！嫁给她！】 　　关键是，梦里的时雨竟然还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看着弹幕满足地笑。 　　屏幕那边的叶清翎也终于犹豫了，她咬着唇说：“可是……和时姐姐在一起，不好的吧？” 　　时雨二话不说，又打了1314万的礼物。 　　叶清翎不犹豫了，甜甜地唱了首小情歌。 　　弹幕全部在刷“在一起”，叶清翎最后挨不住，答应和她在一起。结果这时，叶清翎直播间的摄像头突然出了问题，叶清翎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 　　时雨倏地愣住，弹幕也震惊地停了一瞬。 　　屏幕那边出现的……不是叶清翎的脸，是保姆柳姨的。 　　时雨颤抖着手注销了Q站账号，弹幕上一片【卧槽！榜一连夜扛着火车跑路了！】 　　时雨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她睁眼，望着仍然漆黑的天花板，唇角和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她隐约回想起来，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 　　时雨转身，望向睡在身侧的叶清翎。熟睡的叶清翎已经从床角，睡到了床中央，平躺着，时雨借着月光，正好能看清她那张漂亮的脸。 　　时雨盯着叶清翎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那种鬼畜的感觉才退下去。 　　几分钟后，时雨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浴室中用冷水洗了把脸，回来点上安眠熏香，再继续睡了过去。趁着叶清翎睡得正熟，她小心翼翼地，靠到了她身边，悄悄牵住她的手。 　　…… 　　叶清翎醒得很早，晨光熹微时，她就起身离开被窝。 　　昨晚直播结束后，黄小轶通知她，她又接到了一个通告，是去参加国民级综艺《回村的诱惑》。 　　失忆后，叶清翎陪着外婆看过几次电视，几乎每次都看的这款《回村的诱惑》，明明每一期的内容都相差无几，无非是明星、素人同聚一堂，一起在农村中“艰苦”生活，但制作组偏偏就是能把它做得十分有趣，每一期都有各自的亮点。 　　不仅外婆喜欢看，叶清翎偶尔有空，也会在网上把以前的集数搜出来看。 　　因此接到黄小轶的通知后，叶清翎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时间紧迫，今天六点半黄小轶就来接她，直飞云城，大概下午就能到达拍摄的那座小村落。 　　洗漱完，叶清翎抱着柳姨做好的早餐，到小花园中坐着，一边吹着清晨的凉风一边吃。 　　叶清翎喜欢清晨的风，有股淡淡的清新气息。 　　秋日的天亮得越来越晚，终于天色变成浅灰时，叶清翎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翎……” 　　外婆站在花园门口，笑呵呵朝她招了招手。 　　“外婆，你醒啦？这么早呢。”叶清翎甜甜笑着走过去，推着外婆进屋，“外边凉，我们进去。” 　　“人老了，睡不着……”外婆笑着摇摇头，问道，“小翎，你今天起这么早，又有工作吗？” 　　“嗯！”叶清翎重重点头，她冲进厨房，给外婆盛粥，大声道，“外婆，我要去参加《回村的诱惑》的拍摄啦，是昨晚突然接到的通知，我本来想让柳姨告诉你的。” 　　作为节目的忠实粉丝，一听到“回村的诱惑”几个字，外婆的笑容都要灿烂了不少，她和蔼笑着，连连夸了好几句。 　　叶清翎亦是笑容灿烂，眸中光点璀璨。 　　说到后面，外婆的眼神忽然沉静下来，她认真看着叶清翎的脸颊，笑容愈加感慨。 　　“外婆？”叶清翎不解地眨眨眼。 　　“小翎，外婆在想啊，你现在终于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在事业上蒸蒸日上……”外婆手指理过叶清翎的发梢，温柔笑着，长叹一口气，“真好啊。” 　　叶清翎不太明白，外婆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她舔了舔唇，乖乖地点头。 　　“小翎，你和染染，要一直这么好好的啊。”外婆感慨着轻轻摇头，“能一直看着你们小两口子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就是外婆现在，最大的心愿了。” 　　“嗯……！我和姐姐，会一直好好的。”叶清翎回想起这些天她和时雨的冷战，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黄小轶他们已经到别墅外边了。 　　叶清翎笑着和外婆挥手告别，轻快蹦跶着离家，快跑到别墅区门口时，叶清翎忽的一愣，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外婆刚才说什么？ 　　她和时雨…… 　　小两口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被这个梦笑死 　　- 　　感谢在2021-05-21 23:08:04~2021-05-23 01: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柒月枫林、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399700 20瓶；胖橘、乌鸟 10瓶；47920271 9瓶；凉介、叁柒 2瓶；叶君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山犬 　　去云城的一路上, 叶清翎都有些心不在焉。 　　外婆说的那句“你们小两口子”，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和时雨……两口子？ 　　虽然叶清翎失忆后，脑海里仍然有同性婚姻合法的概念, 但她和时雨, 怎么可能？时雨不是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的吗？ 　　叶清翎感觉自己脑袋乱糟糟的，连黄小轶嘱咐的那些节目注意事项, 都有些听不进去。 　　很快到机场，上了飞机, 叶清翎靠在座椅上发呆，仍然有些静不下去。她忍不住去回想自己车祸醒来后这些天，和时雨相处时的一举一动。 　　一些曾被她忽略的小细节，忽然浮上脑海。 　　与时雨亲密接触时，时雨身体轻微的颤栗感；时雨落在她脸颊上、额头上的那几个轻柔的吻；还有她们之间时不时就会出现的，若有若无的奇怪感觉……当时叶清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回想起来，却清晰地辨别出, 那是暧昧。 　　叶清翎隐约感觉, 除了这些，她和时雨之间，似乎还有一些更隐秘、更亲近的事情发生, 让她本能地感觉血液流速加快，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唇角。可是，具体是什么事……她却记不住了。 　　叶清翎呼吸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些，心跳怦怦。 　　可是……如果她和时雨, 真的是那种关系，为什么时雨一直没有告诉她呢？ 　　难道只是外婆一时嘴快，说错了吗……？ 　　叶清翎心里蓦地升起些许急躁的感觉, 她下意识把手机拿出来，想要联系时雨问一问。可是现在在飞机上，她的手指触到手机壳上，轻轻摩挲片刻，又给放了回去。 　　“清翎，你怎么了？”走道对面的黄小轶注意到叶清翎的动作，脑袋探过来，轻声问，“是太紧张了吗？刚才一路上，你都有些不在状态。” 　　“嗯……有点。”叶清翎顿了片刻，点头。 　　“别紧张，我打探过，虽然不知道这一期的嘉宾具体是谁，但工作人员偷偷告诉我，他们人都很好的……还有一小时才能到云城，稍微睡一会儿吧。”黄小轶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幅眼罩，递给叶清翎，“喏，薰衣草香的，可以平复情绪。” 　　“谢谢小轶。”叶清翎眉眼弯弯，接过眼罩。 　　她闭上眼，心里急躁的情绪逐渐平复下去。眼下的重点还是节目，至于这个问题……还是回海城之后，再当面问时雨吧，到时候，她们的冷战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而且，叶清翎越想越觉得，说不定就是外婆口误了呢？两个女孩子之间，亲近一些无可厚非，至于那种“暧昧”的感觉，可能……纯粹是她多想了吧。 　　叶清翎闻着薰衣草的淡香，在飞机上小憩一会儿，一下飞机，就立刻恢复了状态。又换乘火车，最后再坐一小时大巴，叶清翎终于在中午抵达节目组所在的小村落。 　　一下车，节目组就把她的手机收了，叶清翎一人拖着行李箱走进院子里，才看见除了她，里边已经有两个人等着了。 　　一个是当红流量小花颜诗，一头冷眼长卷发，眉眼锋利轮廓微凉，身材也是妥妥的性感御姐。叶清翎有了解过她，女团出身，唱跳俱佳的全能ACE。 　　和岳莲莲那种只靠关系的人不同，颜诗是实打实的有才华有能力，出道这几年也从未闹过什么绯闻，圈内对她的评价也一向不错。 　　至于另一人…… 　　叶清翎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激动地冲过来：“啊……清翎！我、我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我太激动了……！” 　　叶清翎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居然是《声机盎然》第一轮比赛中唱破音，被她安慰过的那个六号，王迅然。 　　其实王迅然和李夏茶一样，长着一张奶狗脸，但李夏茶就算有那张脸，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油腻气质。可王迅然不同，整个人清新爽利，眼睛亮晶晶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小拉布拉多。 　　“好久不见。”叶清翎向王迅然打过招呼，又向颜诗伸出一只手，“颜诗前辈好，我是叶清翎。” 　　颜诗看着叶清翎的脸，那双冷冽的大眼睛眨了眨，没有第一时间与她握手，表情也是很冷淡的。 　　叶清翎轻笑着舔了舔唇，正当她以为这位顶流小花其实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好相处时，颜诗眼睛忽然一亮，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扑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是叶清翎……！我、我超喜欢你的歌，尤其是你的两首原创……有机会我们以后合作啊！” 　　颜诗的脸明明还是冷冷的，眼睛却亮闪闪的，还显得有些天然呆，竟然意外地有点……可爱。 　　叶清翎没想到颜诗竟然是这种性格，没忍住轻轻笑了笑，点头：“嗯，颜诗前辈，有机会我们合作。” 　　“叫、叫我诗诗就好了。”颜诗眨眨眼，“我可以叫你清翎吗？” 　　“当然可以，诗诗前辈。”叶清翎点头。 　　颜诗眉眼弯弯，当即站到了叶清翎身边，一点儿不认生地挽住她的手臂。 　　没一会儿，最后一位嘉宾也到了，是男团顶流席归。席归也是那种长得又冷又帅的型男，不过性格嘛…… 　　他一走进院子，就十分夸张地向几人打招呼，手舞足蹈的，挨个儿给其他嘉宾发特产。 　　……是个逗比没错了。 　　甚至席归的粉丝们也经常惋惜，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据说席归还是颜诗的师兄，网上也有不少他们的CP粉，至于他们的实际关系……席归拿着特产走到颜诗面前时，颜诗呆呆歪了歪脑袋，然后躲到了叶清翎身后。 　　嫌弃的意思很明显了。 　　席归一下子声泪俱下：“诗诗你又嫌弃我……！” 　　看他的反应，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后还是叶清翎哭笑不得地接过土特产，再递给颜诗，颜诗眉眼弯了弯：“……谢谢清翎！” 　　席归：“……？我呢？这是我送的！” 　　颜诗没理她，和叶清翎一块儿走进院子后边的小木屋里。 　　王迅然拍拍安慰似的拍拍席归的肩膀，埋头努力憋着笑。 　　席归：“……” 　　没救了，毁灭吧这个世界。 　　…… 　　四人都看过《回村的诱惑》，知道木房里一共有三个房间，两个双人间和一个单人间。 　　两个男生很自觉地选了其中一间双人间，叶清翎垂眸，很绅士地咨询颜诗的意见：“诗诗前辈想要住哪间房？” 　　颜诗眼睛微亮：“清翎，你介意和我一块儿住双人间吗？” 　　叶清翎摇摇头：“不介意。” 　　“那就这样决定啦……！”颜诗高兴地点头，刚要和叶清翎一块儿去木楼二层的双人间，却被导演组给拦了下来。 　　导演拿出两张纸条：“你们必须得一人住一间，抽签吧。” 　　“为什么？”叶清翎一愣。 　　“节目组规定。”导演一本正经道，“明天还会有一位素人嘉宾来，你们都是明星，要是把单人间留给她，她觉得被排挤了怎么办？” 　　以前《回村的诱惑》节目里，虽然也时常会有素人参加，但都是和明星一样第一天就到村里，刚才叶清翎以为人齐了，没想到这一茬。 　　再看看导演一本正经的样子，叶清翎感觉好像是这个理儿，也就点了点头。 　　颜诗失落地眨眨眼睛，乖乖抽签。 　　最后叶清翎抽到的是双人间，颜诗住在她对面的单人间里。两人上楼放好行李，再回到院子里时，导演组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就在后院的小亭子里。 　　王迅然和席归坐在桌边，兴奋地朝两人挥手。 　　以前的节目中，《回村》节目组是真的狗，别说给嘉宾做饭了，就连摘菜甚至种地都得嘉宾自己动手。这期导演组竟然为他们备好饭菜，叶清翎远远都闻到一股菜香，难怪两个男生这么激动。 　　叶清翎坐过去，四人拿起茶杯欢快招呼：“开饭！” 　　四个人当做年纪最大的是席归，二十九岁，最小的是二十二岁的叶清翎，都算是娱乐圈里年轻一辈的，四人很快就吵吵嚷嚷聊到一块儿去了，餐桌上氛围异常和谐。 　　然而没等他们开心太久，导演组工作人员就贼兮兮地拿着任务条走过来：“朋友们，今天这顿饭好吃吗？” 　　“好吃好吃！”席归第一个举手激动道。 　　叶清翎转头，向工作人员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哥哥姐姐们，你们辛苦了。我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在忙，你们吃了吗？要不要一起？” 　　她指了指桌上饭菜，让出一个位置。 　　工作人员：“……” 　　他看着叶清翎乖巧的表情，尤其是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时，都有些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们吃过了，不用了。”导演组小哥艰难地挤了挤眉毛，念出接下来那句台本，“今天这顿饭好吃对吧？恭喜你们，在接下来五天的农村生活里，我们都——没有再准备饭菜。换言之，你们再也吃不到了哈哈哈哈。” 　　叶清翎眨了眨眼睛，安静又委屈地垂下眸子：“……” 　　颜诗跟着沉默：“……” 　　王迅然：“……” 　　席归下意识想跳起来抗议，看到另外三人的表情后，乖乖收敛，埋头不语：“……” 　　工作人员眉毛跳了跳：“……”明明是正常按台本做事，为什么负罪感这么大？ 　　负罪感再怎么大，台本还是要念下去的，工作人员努力不去看四名嘉宾的反应，板着个脸道：“不仅如此，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以后你们每一顿饭都得从摘菜开始自己准备，当然如果你们能够完成导演组布置的任务，我们将会给予一定的奖励基金或是物品，任由你们选择。” 　　工作人员说完，一桌人还是委委屈屈安安静静地坐着，没给一点反应。 　　以前这时候，嘉宾通常都开始哀嚎了，但偏偏他们安静的反应，反而让工作人员更内疚了些。不过几人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剪到正片里，也算是一个有趣的看点，导演挥挥手，示意工作人员继续念下去。 　　“接下来颁布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为明天中午抵达小院的素人嘉宾，做一桌让她觉得满意的菜！任务完成奖励：一定采购基金或菜品原料。任务失败惩罚：穿着大花袄在村口卖艺两小时。” 　　“？？？” 　　村口卖艺？还穿上大花袄？ 　　叶清翎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四人穿着大花袄唱跳的样子，眼皮终于忍不住跳了跳。她知道节目组会整活，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会整活。 　　席归也一拍桌子：“做菜？可是我们没有原料啊！别说菜了，刚刚我看了一眼，连调料都没有吧！” 　　节目组小哥面无表情：“完成任何即可获得原料哦亲。” 　　席归：“可是我们没有原料怎么完成任务！” 　　有原料才能做菜→做菜才能完成任务→完成任务才能获得原料。 　　席归的逻辑也是神了。 　　宣布完任务，节目组小哥就悄悄溜走了，只剩下摄像大哥在旁边蹲着。 　　他们几人都是在城里长大的，尤其是席归和颜诗，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他们干农活做饭做菜，得要了他们半条命。王迅然以前是养成系出道，八九岁就开始专心唱跳，也不怎么会做家务。 　　不知道是谁哀嚎一句：“就算有原材料……我也不会做饭啊！” 　　另一人道：“我会是会……但是农村的灶台我不会用……” 　　叶清翎正慢条斯理吃着饭，抬头舔了舔唇：“我会。” 　　三人集体一愣，眼睛亮晶晶望向叶清翎。 　　叶清翎才进圈不久，但“孤翎”唱了那么多年，从第一首歌开始用的设备就不差，他们下意识以为，叶清翎也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那……下地摘菜种菜呢？”颜诗弱弱地问一句。 　　按节目组的尿性，虽然田里的菜可以随便摘，但后期很有可能还要求他们种点儿什么，把摘过的菜给补上才行。 　　“会。”叶清翎伸个懒腰，“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再慢慢商量。” 　　虽然叶清翎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干农活的样子，但三人听见她游刃有余的声音，就像吞了颗定心丸似的，一下子放松下来。 　　几人吃饱后，搬着四个小马扎坐到院子里，埋着脑袋扎到一块儿，一副共谋国家大事的模样。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叶清翎，亮晶晶的。 　　叶清翎想了想，道：“首先我们的任务既然是，要让明天那位素人嘉宾吃得满意，先不说食材的事儿，我们连那位嘉宾的口味偏好都不知道，怎么做得出让她满意的菜呢？” 　　叶清翎说完，其他三人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食材和怎么做饭上了，竟忘了这一茬。毕竟就算叶清翎会做菜，做的菜不符合那位嘉宾的口味的话，还是不能完成任务。 　　没想到导演组竟然在这儿挖了个坑。 　　“所以我们先去询问导演组，那位嘉宾的口味偏好，这之后，再分配每个人的任务。”叶清翎轻声道。 　　三人点头，挥手叫来导演组：“那位嘉宾口味是什么样的？偏辣还是偏淡？喜甜还是喜咸？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菜？” 　　导演组没想到四人这么快就看出他们挖的坑，很不情愿地回答了：“那位嘉宾是海城人，口味清淡，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菜品。” 　　虽然也没具体到哪儿去，但好歹有了个大致范围。 　　“我记得上一期《回村的诱惑》中，田里有小白菜和胡萝卜，还有红薯……另一边的小溪里有节目组养的鱼。” 　　“我们可以炒几个素菜，再清蒸一条鱼，烤个红薯……或者做煮红薯饭，应该就差不多了。”叶清翎思考道。 　　另外三人亮着眼睛点头：“嗯嗯！” 　　叶清翎哭笑不得，明明她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却有了种带着三个孩子的错觉。 　　叶清翎和大家商量了会儿，最后决定，席归去摘各种素菜回来，颜诗找附近的村民去借调味料，叶清翎则和王迅然一块儿去钓鱼。 　　准备好后，四人就各自行动。 　　叶清翎拿着鱼竿鱼钩，王迅然抱着水桶跟着，小心翼翼地问：“翎姐，你会钓鱼吗？” 　　一个中午过去，他们几人对叶清翎的称呼就变成了翎姐。 　　“不会。”叶清翎回答得很坦然。 　　王迅然可怜巴巴地垂下嘴角。 　　“不过试试嘛……应该钓得到的。”叶清翎笑了笑，眸中光点闪烁，“反正只要一条就好啦，如果多钓到了一条，今晚我们还能加餐呢。” 　　“嗯！”王迅然重重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然而到了小溪边，叶清翎才感受到钓鱼有多么困难。明明小溪水不深，里面那么多条大鱼儿游来游去，可鱼钩甩下去半小时了，就是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又一小时后，叶清翎甩开预感，扶额长叹。 　　她从小在山里的小溪里摸鱼摸得也不少，可是这钓鱼……怎么就这么难啊？！ 　　尤其是好几次看见那鱼儿都咬上鱼钩了，结果稍稍一动，它就溜得没影儿了…… 　　好气啊！ 　　叶清翎盯着水里的鱼儿，咬牙切齿。 　　“翎姐，我们可以的……”王迅然弱弱安慰道。 　　叶清翎却没再去捡自己鱼竿，而是快步往小院那边跑：“迅然，你在这边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王迅然呆愣愣地“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叶清翎回到小溪边，将手上的防滑拖鞋往地上一扔，然后脱鞋子脱袜子挽裤腿，踩上拖鞋，一个大步跨进水里。 　　现在是深秋，水温冰凉，叶清翎却面不改色地一捞袖口，弯腰往水里一摸。 　　“翎姐……！诶诶诶……？”王迅然还没反应过来，一条鱼就被甩到了他面前。 　　溪水里，叶清翎直起腰，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无比帅气道：“快装进水桶里！” 　　“哦……好！”王迅然反应过来，立刻去抓鱼，然而在岸上，鱼儿滑溜溜的他都抓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叶清翎是怎么在水里抓到鱼的。 　　王迅然好不容易将鱼儿抓紧水桶里，再放好水，叶清翎又扔了一条上来。 　　然后，两条，三条，四条…… 　　王迅然看得目瞪口呆。 　　不仅是王迅然，导播室的工作人员也看呆了：不是，徒手抓鱼？不带这么bug的吧？ 　　导演更是看得瞪大了眼，他们这节目的精髓，本来就是让娇生惯养的艺人艰难求生，产生喜剧效果。叶清翎这么能抓鱼，他们不得顿顿都有肉吃？这还艰难个屁啊！ 　　等工作人员终于赶过去补救时，叶清翎和王迅然已经提着一桶鱼满载而归了。 　　“翎姐……这鱼……”导演组小哥欲哭无泪。 　　叶清翎朝他笑了笑：“我抓的，厉害吧！” 　　小哥：“……”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事情，这……这实在太犯规了吧！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让叶清翎把鱼儿放回去的话，毕竟节目组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抓鱼。他只是一脸哭笑不得地跟在后边，直到看见叶清翎把鱼儿倒进院子的小池塘里，才哭丧个脸回到导播室。 　　这时已经下午五点了，席归早已摘好菜，颜诗在村里逛了一下午，也终于凑齐各种材料回到小院中。两人看到一池子鱼儿后，同样瞪大眼儿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清翎： 　　“卧……槽！” 　　叶清翎大拇指指向自己，毫不谦虚地笑：“我抓的！” 　　两人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崇拜。 　　几人洗好菜，叶清翎熟练地给灶台生好火，顺便把席归也教会了，两人掌厨，当晚就烧了个红烧鱼，再配上各种绿油油的时蔬，菜香四溢，勾得附近的工作人员都馋了。 　　这会儿叶清翎完全没了中午那么好心，不仅不主动邀请他们吃，反而一看见他们靠近，就奶凶地护住桌凳：“我们的！” 　　工作人员：“……” 　　偏偏看着叶清翎那么清亮的眸子，他们还一点儿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更愧疚了些。是啊，谁叫他们中午故意刁难人家小姑娘呢？看，现在被小姑娘讨厌了吧QAQ…… 　　导播室里，总导演看得咬牙切齿，他做了这么久节目，怎么这一期就遇上叶清翎这个bug了呢？他喵的，在吃喝上没办法刁难他们，在别的事情上，他也要狠狠地加压！ 　　不过导演气归气，第一夜也没做什么，任由四人在院子里聊天看星星，十点过就回房睡觉。 　　第二天，叶清翎醒得很早，天没亮就开始煮白菜粥，顺便在院子里开始晨跑。现在是深秋，山里的早晨凉得要命，工作人员极不情愿地跟着她早起，瑟瑟发抖地蹲拍她的行迹。 　　半小时后，粥煮好了，几个工作人员看看导播室里的泡面和压缩饼干，再看看热气腾腾的粥，眼里羡慕得发光。正当他们以为叶清翎要像昨天那样护食时，她却舀了几碗热粥推过去，眉眼弯弯：“尝尝吧，味道还不错，不过待会儿碗得你们自己洗哦。” 　　导演组：“！！！” 　　天使啊！ 　　…… 　　吃过早饭，叶清翎就走出小院，背着小背篓熟门熟路地开始巡山。 　　节目组已经见过近百拨嘉宾了，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一点儿都不见外，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的。 　　十点过，叶清翎背着一筐果子回到小院里，其他几人也差不多醒了。席归闻着粥香，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对镜头勾唇邪魅一笑： 　　“导演你们的粥也太好喝了吧，鸭头，我就知道你们说不给我们做饭是气话。” 　　导演组：“……” 　　他们可总算知道，席归的粉丝为什么说他可惜长了一张嘴了！ 　　“这粥是清翎煮的。”工作人员不情愿地解释道。 　　“卧槽？”席归愣了愣，随即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翎姐牛逼！” 　　另外两人刚好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凑过来喝了粥，毫不吝啬自己的彩虹屁。他们喝完，叶清翎正好背着一箩筐果子，从外面进来。 　　王迅然第一个冲过去，结果叶清翎背后的果篮，整个人像只小柯基似的绕在她身边：“翎姐你回来啦？” 　　“啊啊啊啊翎姐！我们的神！”席归第二个冲过去，看到一篮的果子后，他眼睛更亮了，“翎姐辛苦了！” 　　“清翎早上好！”颜诗天然呆，总是比别人慢一拍，“你刚刚摘果子累了吗？我会一套按摩的手法，帮你按按好、好吗？” 　　席归立刻去搬了根长椅过来，王迅然跑去接水。 　　叶清翎坐在凳子上，眼睛清亮有神，唇角微微勾起，像个臭屁的小孩子似的，偏偏还一点儿不让人讨厌，实打实的团宠。 　　“诗诗前辈，不用按摩的，我不累……”叶清翎摆摆手，挽住颜诗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王迅然正好把茶水送过来，席归特别戏精地抢过水杯，捏着嗓子弯腰送到叶清翎面前：“陛下，请用茶~” 　　叶清翎愣了片刻，立刻接受席归的戏精上身，跟着他演：“嗯，谢谢小席子和王护卫。” 　　“啊……？”颜诗呆呆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清翎是陛下，席归是御前太监，迅然是护卫，那我是……正宫娘娘？” 　　“对对对！”席归一拍大腿，又招呼王迅然，“王护卫怎么回事？还不给皇后娘娘也倒一杯茶！” 　　颜诗不挽叶清翎的手了，改成虚虚地揽住她的腰。 　　叶清翎配合地扬起脑袋，翘起二郎腿抖啊抖，一副睥睨天下的表情。 　　四人戏精上身，演得正开心呢，王迅然转身要去倒水，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一个拎着行李箱的女人推开院门，站到了他们面前。 　　女人穿着一袭黑色风衣，墨镜遮住了大半的脸，露在外边的皮肤白皙细腻，下颌线轮廓清晰漂亮，长卷发披着，被风吹得微微向后飘。她仅仅是站在那儿，气场就强到让人难以忽略，但刚刚有高大的院门挡着，所以他们才没看见。 　　可院门只能挡住视线，遮不住声音，刚才他们四个的嗓门儿那么大……也不知道女人听到了多少。 　　四人，尤其是叶清翎，瞬间尴尬地僵住了。 　　女人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冷冽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们：“你们好。” 　　“我是最后一名嘉宾，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阿翎当场社死 　　- 　　感谢在2021-05-23 01:44:22~2021-05-23 22:4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50166644 2个；沉默咆哮者、卢鱼、陌风、廾匸.、49580843、弋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 20瓶；星軌 14瓶；50944557、百合控的说、50166644 10瓶；资深lsp 6瓶；狗东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山犬 　　时雨目光含笑, 浅浅扫过四人，最后停留在叶清翎的脸上，微微挑了挑眉。 　　叶清翎僵在原地, 眼角艰难地抽了抽。在这之前, 她是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时雨……竟然会是这期节目的素人嘉宾？ 　　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 时雨都听到了多少？ 　　叶清翎瞬间有了一种，和朋友过家家, 结果被长辈看见的尴尬感，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腰间立刻感觉到一丝痒，颜诗的手还虚虚揽在她的腰间。 　　一瞬间，叶清翎脑海中短暂地闪过外婆那句“小两口”，倏地更心虚了些, 目光都变得有些飘忽。 　　时雨慢条斯理地伸出右手，举手投足间气质高雅又冷冽, 小奶狗王迅然甚至被吓得后退一步。 　　席归反应过来, 正要上前去握手，叶清翎却几乎是下意识起身，虚虚握住时雨的手：“时……时小姐, 您好。我是叶清翎。” 　　其他几人也纷纷自我介绍。 　　或许是时雨的气质太可怖，他们不像是在介绍，反而更像是在和老板汇报工作。 　　瑟瑟发抖QAQ。 　　好在导演组及时出手，带着时雨上楼安置行李, 趁机向四人介绍时雨。 　　“海城那个时氏集团的老板，时总，你们知道吧？”导演有意无意地瞟了叶清翎一眼, 声音莫名心虚，“时总她人很随和温柔的，长得又漂亮，就是看着凶了点儿，不对那能叫凶吗？那叫有气质。人家小姐姐是大老板，工作累了来我们节目体验体验生活，你们照常款待她就行，不用有负担啊。” 　　叶清翎：“……？” 　　随和？温柔？时雨……？ 　　好吧，导演您说是就是吧。 　　不过其他几人听导演这么说，还真松了口气。 　　导演继续道：“你们待会儿做你们的菜就是了，时总她还有工作，得饭点才下楼。” 　　“你们都看过节目流程的吧？不止是时总，以前的素人嘉宾也都算是来旅游放松、体验生活的，一般不会参与到任务当中，你们自个儿做自个儿的，总之别紧张啊。” 　　导演这么一说，那三人彻底放松了下来，反倒是叶清翎，有些心不在焉地垂下眸子。接下来几人分工合作，洗菜杀鱼点灶台，比起昨晚的第一顿，大家都熟练了不少。 　　…… 　　二楼的双人间内，时雨打开电脑，手指随意地搭在键盘上，目光却没有看向屏幕。 　　她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很普通简洁的小木屋，叶清翎的行李放在屋子的一角，属于她的那张床上搭着几件衣服，乱糟糟的，却又让人感觉温馨。 　　时雨目光再移向窗边，往下面看，叶清翎正和另外三人一块儿做菜。 　　三人似乎和叶清翎关系很不错，闹腾腾的，绕着叶清翎咿咿呀呀说个不停。明明叶清翎才是最小的那个，却像是四人中的大姐大。 　　时雨来之前，看过这一期嘉宾的资料，除了不出名的王迅然，另外两人都是很有经验的艺人，却被叶清翎带得像小破孩似的。 　　有些可爱。 　　时雨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她就轻轻嗤笑着摇摇头。 　　再往下看时，那个叫颜诗的女孩正在弯腰给灶台添柴，结果鼻子上落了烟灰，委屈地凑到叶清翎面前。叶清翎轻轻伸手，替她拂开灰尘。 　　颜诗笑着给了叶清翎一个拥抱。 　　时雨看得脸色越来越黑，没忍住，拳头“咚”一下砸到桌上。 　　……然后她的手红了。 　　很痛。 　　有点尴尬。 　　时雨忍住心里酸涩的情绪，努力移开视线，看向电脑桌面，佯装无事发生。 　　为了把叶清翎这个祖宗追回家，她忍。 　　接下来，时雨的目光仍然时不时就往叶清翎身上瞟，她看见了： 　　1.叶清翎和颜诗——那位“正宫娘娘”打情骂俏，摸脸牵手。 　　2.可爱小奶狗王迅然在叶清翎面前乖乖低头说着些什么，红了耳廓。 　　3.叶清翎一巴掌拍到冷冽型男席归脖子上，那人不但没躲，反而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4.…… 　　叶清翎活脱脱像个后宫王。 　　时雨忍得咬牙切齿。 　　不过除去这些小插曲，时雨注意到，叶清翎洗菜切菜、剖鱼煮饭时，竟然还做得有模有样的。甚至她在二楼，都能闻到下面传来的一丝香味。 　　叶清翎竟然会做饭？ 　　她身上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 　　时雨忽然起身，撞得木桌“哐当”响了一下。 　　她快步走进洗漱间里，用凉水冲了把脸，鼻尖的酸涩感褪去，只是眼眶还有些微弱的红。 　　…… 　　午餐前，时雨终于从二楼下来，坐到后院的凉亭里。另外四人煮好饭菜，正一盘盘往桌上端。 　　叶清翎端着菜过去，时雨正好抬头，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叶清翎手臂不自然地抖一下，差点把菜洒出来，又立刻稳住。 　　旁边的颜诗看见了，呆呆地歪了歪脑袋。 　　叶清翎转身走向灶台那边继续端菜，颜诗却在这时拉住她，轻声道：“清翎，我有东西忘在房间里了，你陪我去拿一拿吧？” 　　叶清翎怔了一瞬，颜诗不着痕迹地对她眨眨眼，她这才点了点头：“嗯。” 　　房间里没有摄像头，颜诗分明是有话要和她说。 　　果然，一进房间，颜诗就关上身上的麦克风，关切地轻声问：“清翎，你今天是不是有点紧张？我感觉，从时总到这边开始，你就有些心不在焉……” 　　“的确有点……”叶清翎点了点头。 　　做菜的那一会儿，叶清翎脑海里不知多少次回想起外婆那句“你们小两口”，脑内像是装了一团毛线球似的，乱得不行。 　　而且今天之前，她怎么都没想到，时雨竟然会是这一期节目的素人嘉宾。 　　时雨她……是故意跟着自己来这儿的吗？ 　　叶清翎的心莫名有些紧张地怦怦跳，像是悸动。 　　一旁，颜诗看着叶清翎轻蹙的眉头，还以为她只是因为刚出道不久，还没和时雨那类人打过交道所以紧张，轻声安慰道：“清翎，没关系的，导演说了时总只是看起来有些凶，其实她人还是很随和的。你放松一些，如果待会儿还是紧张的话，就躲在我旁边，我帮你挡着些。” 　　“啊……？”叶清翎微怔。 　　颜诗轻轻拍了拍叶清翎肩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清翎，虽然来乡下这两天，一直是你在照顾着我们，但我出道这么多年了，能应付这种场面。我护着你，不能白、白让你叫我那么多声前辈呀。” 　　颜诗虽然性格呆呆的，但毕竟长了一张冷眼御姐脸，说出这些话时，还是非常有气势的。 　　“谢谢诗诗前辈。”叶清翎心中微暖，对颜诗甜甜地笑了笑，但很快她又蹙起眉头，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但是……我紧张，其实是因为，时总她……” 　　叶清翎努力组织语言。 　　她和时雨的关系，在娱乐圈里肯定是瞒不住的，更何况颜诗家里也有背景，圈子盘根错节的，也没必要瞒着她。所以叶清翎想了想，直说道：“就是，时雨她……是我姐姐。” 　　颜诗点头：“嗯。” 　　几秒钟后，颜诗反应过来：“嗯？？？” 　　“远房姐姐，我这些年一直住在她家，我们关系还……还不错。”叶清翎轻声道，“我之前也不知道，她会是这期节目的嘉宾。” 　　“这样啊……”颜诗点点头，倒不是太惊讶，她轻轻问，“不过既然是关系不错的姐姐，清翎你就更不该紧张了呀？待会儿午饭，说不定还能让她放放水。” 　　颜诗换做自己的角度想了想，如果是她的姐姐以这种方式来探班，她一定会高兴死的。可是叶清翎脸上哪儿看得出半分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嗯，就是……”叶清翎捂脸，哭笑不得，“我在出发参加节目前，刚好和她大吵过一架，我们正在冷战。” 　　颜诗：“……？？？” 　　颜诗的声音也变得弱弱的：“所以导演说她温柔随和……？” 　　“假的。”叶清翎声音变得有些闷，如果是在时雨对她说那些话之前，时雨再怎么凶，她都觉得时雨温柔，可是在那件事之后，叶清翎对时雨的滤镜就碎了似的，“她可凶了，而且还很小气。” 　　“她还特别老派，一点儿也不喜欢娱乐圈。” 　　叶清翎闷闷道：“而且她口味可挑了，午饭放水什么的……她肯定不会。” 　　“……”颜诗瞪大眼睛，睫毛微弱地颤了颤。 　　沉默几秒后，颜诗扯了扯叶清翎袖口：“要不，我们提前选好村头卖艺时穿的大花袄吧……？” 　　她已经预料到任务失败后的悲惨遭遇了QAQ。 　　…… 　　叶清翎和颜诗磨蹭一会儿，还是战战兢兢地回到了楼下凉亭中，两个男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像两个小傻子似的和时雨搭话，傻乐得厉害。 　　席归和王迅然坐在时雨的左边，右边是空着的，显然是留给叶清翎她们。 　　叶清翎转头，满脸生无可恋地和颜诗对视一下，主动坐到了时雨身旁的位置。 　　桌上的菜已经摆齐了，五菜一汤，清蒸草鱼，炝炒小白菜，青菜肉丝……紫菜蛋花汤上飘着几颗翠绿的小葱，暖色汤面上，有淡淡的油层浮在上边，色香味俱全。 　　叶清翎今天做菜时，都是按照时雨的口味做的。但她也是第一次给时雨做饭，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一顿饭下来，叶清翎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几乎没说一句话。 　　不过桌上还有席归和颜诗控场，几人之间的气氛，也算不上尴尬。 　　叶清翎时不时就往时雨那儿偷瞟一眼，看她吃到每样菜的反应。不过时雨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食量也和平时在家差不多，看不出什么问题。 　　直到时雨吃完，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另外四人的目光才齐刷刷集中到她身上。 　　“时总，您吃得还满意吗？”席归第一个出声，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期待。 　　王迅然和颜诗也眨巴着眼睛。 　　席归和颜诗本来就是顶流明显，表情管理没得说，王迅然虽然才出道不久，没什么经验，但他毕竟长得够可爱。三人一齐那么望过去，对面要是个别的什么人，早就缴械投降了。 　　然而时雨只是慢条斯理地放下纸巾，眸光含笑，看不出情绪。 　　众人立刻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觉得呢？”时雨挑眉，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 　　“我、我们觉得……”席归本来想特不要脸地说，当然好吃得不行，但看着时雨的表情，他瞬间就耸了，没敢继续说下去。 　　时雨轻轻笑了一声。 　　今天之前，她不知道叶清翎会做菜，更不知道，她竟然做得这么合自己胃口。 　　只是，来参加节目之前，时雨早就和导演组沟通好了，她不仅不参与另外四名嘉宾的任务中去，还要尽可能刁难他们，提升综艺效果。 　　比如这顿饭，不管他们做得多好吃，时雨都得挑出点儿刺儿来。 　　时雨眸中笑意潋滟，她扫过四人的脸，轻轻勾起唇。虽然她吃得的确挺开心的，但挑刺这种事，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儿心理负担。 　　其余几人看着时雨的表情，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我……”时雨眼眸微微虚起，开口，没想到刚吐出一个音节，叶清翎就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似的，毫无预兆地握住她的手。 　　时雨一怔。 　　“时总……”叶清翎在她面前，声音已经很久没这么软绵了，“不，时、时雨……姐姐，求求你了。” 　　说着，叶清翎还拉着时雨的手，似是不经意地晃了晃。 　　她的眼眸睁得很大，黑瞳中光点闪烁，乖得一塌糊涂。 　　时雨看着，心脏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她抿了抿唇。 　　“还不错吧。” 　　话音一落，叶清翎倏地放开她的手，和另外三人一块儿跳起来，激动地欢呼出声。 　　时雨：“……” 　　手指失落地蜷了起来。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抱着手臂，不咸不淡地轻声哼了一下。 　　另一边，总导演看着监视器，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皱得眉头满是褶子：“……？？？” 　　不是，时总，说好的刁难他们呢？ 　　穿着大花袄卖艺啊！多好的看点，就这么没了，没了啊……！ 　　导演欲哭无泪。 　　…… 　　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节目组工作人员生无可恋地来颁布第二个任务：“三天后是立冬，届时村子里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冬节，四位明星嘉宾也将在冬节上进行文艺表演。” 　　四人：“……？？？” 　　所以好不容易逃过村口卖艺，结果还有个逃不开的文艺表演是吗？ 　　导演组小哥看着四人精彩的表情，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继续道：“放心，我们对表演内容、穿着不做规定。” 　　“呼……” 　　“小哥你下次能把话说完吗……？大喘气吓死我了。” 　　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不过，今天的任务是——请各位前去村里的小学，向校长借操场，作为此次表演的场地。”小哥说完就溜了。 　　四人立刻就猜到了，根据节目组的尿性，任务绝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简单，估计找到村小后，校长还会颁布些别的任务折腾他们。 　　节目组没有给地图，但四人都看过往期节目，对小村的建筑比较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小学。 　　果然，一进门，他们就发现，校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校长表示要借操场可以，但必须帮他打理一下午的学校——一共三个班，他们一人带一个班，剩下一人打扫学校后厨，并且帮忙做营养晚餐。 　　席归年龄最大，他很有大哥风范地包揽最难的体力活动，其余三人商量了一会儿，也很快确定各自带的班级，开始下午的任务。 　　时雨一人留在房间中休息，直至傍晚，吃过晚饭，他们仍没有回来。 　　导演敲响了时雨的房门：“时总？” 　　时雨开门，轻轻蹙眉。 　　导演问：“时总，他们还得半小时左右才回来，现在天都快黑了，您看您要不要去接一下他们？” 　　“接他们……？”时雨挑眉，面容有些冷。 　　导演哆嗦一下：“就是您看，他们没手机照明，这村子里路上没灯，天又黑。您到时候提着一盏小夜灯去接她们，多温馨啊，有种家的感觉，播出来节目效果也好。” 　　尽管从叶清翎失忆开始，时雨的观念已经改变很多，但她心底仍有些看不起这类节目。如果不是为了追回叶清翎那个小祖宗，导演又刚好是她一位朋友的朋友，她绝不可能来这鬼节目体验生活。 　　给别的四人挑刺儿她能行，但要她配合导演组做节目效果……？ 　　时雨轻轻嗤笑一声，下意识冷着脸想要拒绝，然而听见导演口中的“家”字后，她一怔，犹豫片刻，最终点了头。 　　“好。” 　　…… 　　然而半小时后，时雨一下楼，看见导演把整整四盏篮球大的夜灯往她手里塞，差点没气笑：“这就是你说的……一盏小夜灯？” 　　“呜，时总，您可都答应了……”导演瑟瑟发抖，双手合十各种鞠躬。 　　时雨：“……” 　　好，为了叶清翎那个小没良心的，她忍。 　　时雨提着四盏巨大的夜灯，跟着工作人员走向村里学校。 　　叶清翎一行人忙了一下午，吃过晚饭又继续帮校长干活，直到天黑才离开学校。几人累得不行，手冻得通红，却又嘻嘻哈哈闹作一团，氛围很好。 　　秋末初冬，寒冷的夜晚里，村子里一片黑暗，山风凌冽。 　　不知是谁感叹一句：“啊……这么冷的夜里，如果有人来接我们回院子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叶清翎就看见不远处，提着四盏夜灯站在那儿的时雨。 　　夜灯暖黄的光线照亮了前面那条小路，时雨神色是一贯的冷，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感觉害怕。然而叶清翎却下意识，想要雀跃地朝她奔过去。 　　其余三人眼睛也倏地亮起来，一时顾不得时雨骇人的气场，激动地冲了过去：“时总！” 　　“啊啊啊谢谢小时姐的灯！” 　　“……” 　　叶清翎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走到最后面。 　　到时雨面前时，她已经把其他三盏灯都给了那三人，只剩下最后一盏灯。叶清翎接过夜灯，没有说话，默契地走在时雨旁边，和她共用这一盏灯。 　　只是，叶清翎提过夜灯的那一瞬，手指不经意与时雨指尖相触。 　　以往她们每次牵手，时雨的手指都是冰凉的，叶清翎少年人血气方刚，常常用体温帮她捂暖双手。 　　然而这回，时雨的手却是温暖的，反倒是叶清翎在冷风中被冻了那么久，手指冷得有些僵硬。 　　其余三人吵吵嚷嚷地走在前面，闹腾得不行。 　　她们安静地走在最后。 　　时雨垂下眸子，目光瞟过叶清翎垂在身侧微红的左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握住，牵到了自己的大衣包里。 　　包里很暖。 　　叶清翎脚步顿了一下，声音很低：“时……姐姐？” 　　她感觉自己的心，柔软地跳了一下。手指本来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现在被包在时雨那儿，指尖与时雨温暖的皮肤相触，一下子蔓起勾人的痒。那一下，她有点想要，揽住时雨柔软的腰，撒娇般地半趴进她怀中。 　　时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继续缓步往前，没有说话。 　　叶清翎埋头，没有甩开她的手，亦没有抱上去，只是沉默地跟上她的脚步。 　　…… 　　回到房间里。 　　时雨坐在自己的床边埋头鼓捣手机，叶清翎打开行李箱一阵翻腾，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雨瞟了一眼，看见她拿出毛茸茸的睡衣，似乎是准备换衣服了。 　　是很可爱的狼崽睡衣，灰扑扑的，毛毛很长，一看就很软。 　　时雨还从来没看过叶清翎穿这件睡衣，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穿上后又会是什么样。 　　会有毛茸茸的狼尾巴吗？ 　　“……”时雨喉咙莫名上下动了动，耳根有些红。 　　手机不巧地响了起来，是工作上的电话，时雨走到窗边接通。十分钟后，时雨挂断电话，一回头，却看见叶清翎仍然抱着睡衣坐在床上发呆。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时雨挑了挑眉。 　　“啊……”叶清翎回过神来，抬头直视时雨的眼睛，晃晃脑袋，回答得理直气壮，“我怕你突然转过来，正好看见我没穿衣服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5-23 22:40:17~2021-05-24 23:1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u1437、46102439 25瓶；三儿、52031947 10瓶；似也 9瓶；千世大人! 7瓶；资深lsp 4瓶；吴怼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山犬 　　时雨握紧了拳头, 呼吸都被气得急了些：“……” 　　她又不是没看过叶清翎。 　　别说失忆前了，就算失忆后，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偏偏叶清翎还眨了眨眼, 十分无辜地补了一句：“我害羞。” 　　“叶清翎, ”时雨直接被气笑了，“我们吵架之前, 你在我面前换过多少次衣服？你全身上上下下我哪儿没看过？你当时怎么不害羞，这会儿就害羞了？怎么的, 这害羞还是分时间的是吧？” 　　叶清翎歪头，轻轻“嗷”了一声，然后一点儿也不羞愧地点头：“对啊。” 　　“时姐姐，你都说了我们吵架了，我还没原谅你呢。”叶清翎说得头头是道，“没吵架的时候不害羞, 吵架的时候害羞，就是这样呀。” 　　时雨深吸一口气, 一时无言。 　　“叶清翎……”最终, 她声音放软了些，“你今天，不都愿意喊我‘姐姐’了吗？” 　　午饭时叶清翎喊了一声, 回小院路上喊了一声，刚才又喊了一下。 　　“唔，我说了，一码归一码嘛。”叶清翎一晃脑袋, 缩进被窝中，转移话题，“你别再看着我了, 你再看，我就藏在被窝里换衣服了。你快转过去背对着我嘛，时雨。” 　　这就又叫回名字了。 　　时雨：“……” 　　说得她很想看一样。 　　时雨尽量抿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也可以去浴室换。” 　　“不去。”叶清翎摇头，说得理直气壮，“浴室里冷，我要在这儿换。” 　　说着，被窝窸窸窣窣地动了动，拱起一大团。 　　时雨眼角微微抽了抽，终于还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叶清翎：“我不看，你正常换你的。” 　　“那在我说好之前，你不许转过来哦。”叶清翎声音软绵绵的。 　　时雨深呼吸，几乎一字一字道：“好。我，不，看。” 　　“说好了哦？”叶清翎问。 　　时雨咬牙切齿：“……好。” 　　她埋头看手机，余光却瞟到墙上的倒影，小木屋中光线是暖黄色的，却又不够明亮，只有一盏灯，正好将叶清翎的影子映在墙上。 　　少女身形纤细，满是活力，腰肢和腿上肌肉流畅漂亮，心口的曲线也十分清晰，一览无余。 　　时雨搭在手机上的拇指僵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喜欢——就算她不明白，她也本能地痴迷于叶清翎矫健漂亮的身姿，甚至……离不开。 　　小腹处涌起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时雨心跳加速的同时，牙齿不小心咬到舌尖，终于恍然惊醒。 　　叶清翎正好换好睡衣，满是活力地从床上蹦起来，往浴室那边去：“时……” 　　她没喊称呼：“我去洗漱啦，你换衣服吧，放心，我回房间之前，会问你换好了没。” 　　“……啧。”时雨莫名地叹了一下。 　　她换上睡衣，在房间里扫了眼，巡视能把换下的衣服扔在哪儿。 　　《回村的诱惑》租用的是实打实的破败农村小院，最开头那几期里，还是由嘉宾亲手将院子给打理成现在这样的。就算是双人间，房间也狭窄得不行，除了两张床，就只有一张桌凳，勉勉强强放下时雨的电脑和手提包。 　　别说衣柜了，连个衣帽架都没有。 　　时雨目光停在自己的手提包上时，莫名紧张地咬了咬舌尖。 　　里面放着…… 　　算了，也不知道这回用不用得上。时雨转开目光，看向叶清翎的床。 　　叶清翎的衣服换好了，就乱糟糟地堆在她的床上。 　　时雨看着上边的衣服，想了想，忽然把自己的衣服也一并扔到叶清翎床上，然后把叶清翎的枕头放在自己枕边。一张床睡人，一张床放衣服，正好合适。 　　而且……床上虽然有电热毯，但毕竟是木屋，没有暖气空调，有些凉。两个人一起睡，比一个人睡舒适太多。 　　叶清翎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时雨下意识舔了舔唇，靠在床的一侧，给叶清翎留出一半的位置。 　　“时……”很快，浴室那边传来叶清翎的声音，“你换好了吗？” 　　“好了。”时雨淡声道，佯装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机。 　　叶清翎从浴室中走出来，看见自己床上堆着的衣服，又看见时雨床上空出的一半位置，愣愣地眨眨眼：“……嗷？” 　　时雨睫毛轻颤，没有抬头：“衣服放你床上，你跟我一块儿睡。” 　　叶清翎愣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放自己床上？” 　　“我不喜欢。”时雨淡声道。 　　叶清翎想了想，也是，时雨在生活中异常讲究，甚至算得上有些洁癖，她不愿意把刚换下的衣服放床上，也能理解。 　　“可是……”叶清翎顿了顿，又道，“那儿不是有桌凳吗？” 　　时雨：“放不下。” 　　叶清翎看过去，桌上摆着电脑，凳子上放着时雨的包，虽然也不是放不下，但以时雨那讲究的性格…… 　　叶清翎忽然长长“嘘”了一下。 　　时雨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叶清翎穿着灰毛狼崽睡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白皙的皮肤露在外边，头上软绵绵的狼耳朵倒下半只，一晃一晃的。 　　别说，还有些可爱。 　　然而此时，叶清翎几乎快把“嫌弃”两个字写脸上了，她埋头咕哝一声：“你怎么这么麻烦……” 　　时雨唇角勾起一些，收回目光，正当她以为，叶清翎就要乖乖上床时，却听见叶清翎不耐的声音：“好吧，你等等。” 　　虽然语气很不耐烦，却又有一丝哄人的味道。 　　时雨还没回过神来，叶清翎就穿着毛茸茸的狼崽睡衣，起身奔出房间，没有关门，外边传来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很快又是上楼梯的声音，叶清翎提着一张长凳回房间，将它放到两人床中间。 　　时雨手指尖颤了颤。 　　她好像预料到叶清翎要做什么了。 　　果然，叶清翎抱起床上的衣服，把她们两人的衣服一股脑放在凳子上，稍微理一理，一点儿也不知道羞地把她们的内衣放在最上层，叠好。 　　最后叶清翎走到时雨床边，用力一扯，将自己的枕头扯了回来。 　　时雨终于忍不住地瞪过去，在和叶清翎对视的那一瞬，叶清翎眼疾手快找到床头的日光灯开关，一摁，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睡啦。”对面床上传来叶清翎欢快的声音，随即是盖被子的窸窣声。 　　再然后，就是悠长轻浅的呼吸声。 　　时雨手指不自觉捏紧被盖：“……” 　　闭眼，睡觉。 　　……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叶清翎忽然睁开眼。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浅淡月光下，她隐约看见时雨的脸颊轮廓。 　　时雨仍然是蜷着睡的，睡姿柔弱可怜，勾起人的保护欲。叶清翎脑袋藏在毛茸茸的狼耳帽中，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轻轻舔了舔唇角，像是一只狩猎的小狼崽。 　　但很快，她又歪歪脑袋，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 　　虽然因为上回那事儿，叶清翎心底其实还有些生气，但她还是有好多话想要问时雨。 　　想要问她为什么要来参加节目，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想问她外婆口中的“小两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可是叶清翎也说不清为什么，当她看见时雨给她让出一半的床的时候，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本能地想要躲避。 　　她不敢问时雨。 　　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好像她对时雨画室的恐惧一样。 　　叶清翎苦恼地晃晃脑袋，叹一口气，翻个身再度睡了过去。 　　…… 　　时雨第一次在环境这么差的地方睡觉，竟然意外地有了一夜好眠。第二天清晨，闹钟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摁掉，睁眼。 　　房间里还是黑漆漆一片，只有些许微亮的天光从窗帘缝洒进来。 　　还没到白昼。 　　不过昨晚难得睡得很饱，时雨没打算继续睡下去，往对面看了看，叶清翎还迷迷糊糊缩在被窝中，脑袋被狼崽帽子遮住，有些可爱。 　　时雨又看向床中间的那张凳子，迷迷糊糊地伸手拿过内衣，准备换衣服。 　　穿上后，时雨才后知后觉感觉有点紧，她脱下来看了看，黑暗中也看不出款式，但面料摸着的确是她习惯的那款。 　　时雨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叶清翎的方向。 　　时雨：“……” 　　她好像穿了叶清翎的内衣……？ 　　时雨钻回被窝中，咬了咬舌尖，忽然鬼使神差地将内衣拿到面前，轻轻嗅了嗅。 　　上面有股淡淡的柑橘奶香味，的确不是她的，她已经很久没用过香水了。 　　确定了，她的确不小心穿了叶清翎的内衣。 　　时雨下意识想要放开衣服，可是手指却本能地捏紧了，呼吸也紧张地急促一些。就好像……刚才一不小心，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这么多年来，心里第一次漫上丝丝说不出的羞涩感。 　　这时，房间里的灯“啪嗒”一声被打开了。 　　叶清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一片光亮下，她们四目相对。 　　叶清翎先看了看时雨泛着微红的脸，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内衣，最后注意到她稍微急促的呼吸，整个人都微微愣住了。 　　看上去，就像是时雨在闻她的内衣。 　　叶清翎懵逼地眨眼。 　　时雨也怔住了。 　　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尴尬又诡异。 　　“我……我我我……”最后叶清翎猛地从床上蹦起来，转身往浴室那边跑，“时、时姐姐，我什么都没看见……！嗝儿……” 　　叶清翎甚至因为太尴尬，被吓出了一个小奶嗝。 　　时雨看着她逃似的背影，牙齿都在轻微地抖：“……” 　　她不是，她没有，她…… 　　时雨这辈子就没这么尴尬过。 　　…… 　　之后，房间里的气氛一直有些怪，虽然叶清翎已经在很努力地掩饰了，但时雨总感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 　　好在叶清翎换好衣服，稍稍收拾一下，就下楼晨跑去了。 　　时雨坐在桌前撩开窗帘，往下面看。 　　现在天才蒙蒙亮，叶清翎起床烧火煮粥，节目组工作人员也不得不生无可恋地起来拍摄。粥煮上了，叶清翎绕着小屋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热腾腾的青菜粥煮好，她起锅给工作人员都盛了几碗。 　　不仅是那些明星嘉宾，导演组工作人员在叶清翎面前也总是笑嘻嘻的，显然很喜欢她。 　　昨天时雨就注意到了，叶清翎干活的动作干净利落，而且一点儿也不嫌脏嫌累，另外三人都将她当做主心骨。也只有曾经的时雨，才会以为叶清翎根本吃不了苦，是个娇气到只能在她庇护下成长的金丝雀。 　　这样优秀的叶清翎，她要再花多长时间，才能再次将她驯化？ 　　时雨垂眸收回视线，心里突然有些酸涩的失落。 　　没多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叶清翎竟然端着两碗粥走进来，递给时雨一碗：“时姐姐……你的粥。” 　　好像刚才的尴尬过后，叶清翎的气又消了一些，都能自然地喊她时姐姐了。 　　时雨绷着脸，默不作声地接过。 　　叶清翎坐在她身前的床上，埋头安静地喝粥，因为晨跑过的原因，她的脸颊红红的，莫名让人想要去戳一戳。 　　时雨耳根微红，她移开目光，沉默地喝着粥。 　　两人一起喝完。 　　时雨将空碗递给叶清翎，终于开口解释道：“我刚才拿错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叶清翎就用力点头：“嗯嗯嗯，我知道的。” 　　时雨：“……” 　　能再敷衍一些吗？ 　　时雨绷着脸，一路无言地跟着叶清翎下了楼，走到后院洗碗的地方。热水已经烧好了，叶清翎把两个碗放进去，熟练地洗了起来。 　　时雨犹豫片刻，轻声问：“我帮你？” 　　“你会吗？”叶清翎反问她。 　　时雨不说话了，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等。 　　洗好两个碗，天才勉强蒙蒙亮了一些，叶清翎伸个懒腰往院子外走，没几步，又返回来，似是不经意地问时雨：“我去山里逛逛，时姐姐，你去吗？” 　　时雨跟上。 　　秋末冬初，山里的清晨缭绕着浅白雾气，随处的空气都是寒凉又清新的，走在山路上，难免有些冷。 　　导播室内，总导演昏昏欲睡时，忽然看见镜头里，叶清翎和时雨不知什么时候越靠越近，她们谁都没有说话，手却默契地牵在了一起，揣进了叶清翎的衣兜里。 　　昨晚她们牵手的画面没被拍到，今天却被拍得一清二楚。 　　那种微妙细腻的感觉，快要溢出屏幕了。 　　导播室里，一群人面面相觑，总感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终于有工作人员弱弱地问，“导演，这段能播吗？” 　　总导演想起时雨在圈子里那些传闻，嘴角都夸张地抽了抽：“播……播个屁！” 　　这要是播了，他能活？ 　　总导演想了想，又叹口气：“不过这段还是作为花絮留着。” 　　…… 　　上午，四名嘉宾的任务是跟着菜农学习种菠菜，两人分为一组进行PK。种得多的那一组，可以在下午的任务中获得金手指。 　　按理说，每组应该是一男一女，然而节目组考虑到叶清翎这个bug，直接让男生和女生各为一组。 　　然而就算这样，一小时过去，叶清翎和颜诗还是倍杀男生组，成功取得胜利。 　　叶清翎和颜诗开心地挽着手，走回小院那儿，后面两个男生夸张地鬼哭狼嚎着。本来王迅然的性格是比较腼腆的，相处这几天，他都被席归带得沙雕了起来。 　　午饭时，工作人员前来发布任务：“我们的文艺表演将在明天举行，村子里的居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有部分居民住在深山中，丝毫不知道外界的事儿。所以，四位嘉宾将按照上午的分组，为山里的村民发送文艺表演邀请函。” 　　工作人员将小纸条和邀请函发下来，四人看了看，女生组要给“王家阿婆”、“刘家大爷爷”送邀请函，男生组则是“张家小姨”、“李家阿叔”、“李家阿叔的狗”。 　　席归看得眼睛都瞪直了：“神他妈李家阿叔的狗！” 　　另外三人也没忍住笑，就连旁边发呆看风景的时雨，唇角都微微勾起一些。 　　工作人员一本正经道：“李家阿叔在山里养猪，平时很少出门，只有一条大黄狗陪伴着他。他很希望能带大黄狗出去见见面。” 　　四人：“……” 　　“可是这只有个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要我们怎么找人啊？”席归挠挠脑袋，又问。 　　“你看看纸条背面？”工作人员反问。 　　四人翻过纸条，看见背面写着每个村民住址的经纬度，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 　　四人：“……” 　　看是看得懂这是什么，可他们谁能通过这东西找到人啊！ 　　工作人员好心提醒一句：“你们可以找村民指路。” 　　叶清翎忽然想起些什么，眼睛微亮：“小哥，上午的获胜组不是可以获得金手指吗？是什么？” 　　工作人员：“缺德地图一份。” 　　缺德地图是国内知名的电子地图品牌，以精确度高、覆盖范围广闻名，只要不是真正渺无人烟的荒漠、深山，它都能找出一条便于行走的路来。 　　就算有村民指路，茫茫大山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然而有了地图……还是电子地图，只要将节目组给的经纬度输进去，之后一路跟着它的指示走就好了。 　　不愧是金手指。 　　叶清翎和颜诗对视一眼，默契地拍手欢呼，男生那边则又是一阵哀嚎。 　　“啊啊啊啊太不公平了吧！”席归疯狂哭嚎。 　　“谁叫我们赢了呢？愿赌服输哦。”叶清翎朝他做个鬼脸，又转头问工作人员，“我们的地图呢？是手机吗？” 　　席归还是有些不甘心，哭唧唧地道：“翎姐，我叫你一声爸爸，你把地图让给我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他们身旁就传来一声电子音： 　　“缺德地图，很高兴为您服务。” 　　四人齐刷刷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时雨拿着手机，优雅地晃了晃。 　　“所以地图就是……时姐姐的手机？”叶清翎轻轻问。 　　时雨稍稍虚起眼睛，摇摇头：“不是。” 　　她启唇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叶清翎一怔，眼眸微亮。 　　席归刚还想扒上叶清翎的手臂，不要脸地求她，现在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脸色也变得诡异起来。两天相处下来，谁都看得出叶清翎和时雨关系好，要他去抢时雨……？ 　　不敢不敢。 　　席归弱弱眨巴着眼睛，拉着王迅然先出发了。 　　叶清翎和颜诗坐在一张长凳上，齐齐睁大眼睛看向时雨，不说话。 　　两人的坐姿都一模一样，叶清翎还虚虚地挽着颜诗。 　　“看我干什么？”时雨心头微微烦躁，她蹙眉，伸出手，叶清翎立刻配合地将小纸条放到她手中。两人动作默契无比，时雨心头的烦躁霎时降下去了一些。 　　她在地图上输入坐标，起身：“走吧。” 　　“嗯！”叶清翎和颜诗跟在她后边，走到山里，时雨偶然间一回头，就看见她们仍然挽在一起的手臂。 　　偏偏叶清翎毫无所察，还歪头对着时雨甜甜一笑。 　　时雨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她酸涩地眨了眨眼，加快步伐。然而接连走了好一会儿，后面都没有动静，时雨终于忍不住转身。 　　叶清翎和颜诗正蹲在不远处，指着地上的小花朵说着些什么，就连摄像大哥都被她们逗笑了，停在旁边给了她们一个特写。 　　两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挽着手蹲在一块儿，笑颜明媚，面前是不知名的粉色小花儿，周围是还没干枯的深绿色灌木。 　　画面很美。 　　时雨却一不小心咬住了舌尖，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有些疼。 　　“时姐姐！”叶清翎终于想起一旁的时雨，忽然蹦起来，冲向时雨，将手中的小粉花插在时雨耳边，感叹道，“都要冬天了，这儿居然还开着花。” 　　时雨感觉到耳尖冰凉的触感，舌头上的微疼感觉逐渐散去，甚至，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雀跃。时雨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轻轻点头：“嗯。” 　　叶清翎又朝颜诗招了招手。颜诗快步过来，她们再次熟稔地挽在一起。 　　时雨这才注意到，叶清翎和颜诗的耳尖，也别着一朵小花。 　　时雨：“……” 　　雀跃感消失了。 　　又有些难以阐明的疼。 　　想要把耳边的花朵扔下，可是又…… 　　舍不得。 　　…… 　　晚上。 　　时雨平时在写字楼里坐久了，疏于锻炼，今天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早累得不行，吃过晚饭就洗漱休息去了。 　　叶清翎和另外三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儿天，直到天完全黑下去才回房间。 　　时雨已经睡着了，叶清翎怕打扰她没开灯，蹑手蹑脚地洗漱完，换好睡衣，无声地缩进自己的被窝中。然而一掀开被子，叶清翎就发觉了不对劲儿。 　　被子里面是暖的。 　　她用手试探着往前摸了摸，触到一片柔软，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捏了捏。 　　“！！！” 　　随即，叶清翎猛地反应过来，手一抖，往后退一大步，差点没有摔在后边那张床上。 　　藏在被子里、努力克制住喉咙中声音、咬着唇装睡的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这一章的时雨总是搞笑担当 　　- 　　感谢在2021-05-24 23:12:17~2021-05-25 22: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洞幺拐 27瓶；weaverdog 25瓶；小泉萌香女朋友 20瓶；百合控的说 10瓶；Sunrise 5瓶；郁悸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山犬 　　叶清翎的手抵在床沿上, 手指仿佛还保留着刚才那柔软的触感，明明手指离鼻尖有一段距离，她却感觉, 嗅到了一丝独属于时雨的冷香。 　　那股冷香缭绕在指尖, 让她整只手臂都轻微地发麻。 　　房间里安静得要命，只有木窗外的辽远山野中, 似乎传来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以及她此时怦怦的心跳。 　　良久, 叶清翎再后退一步，彻底坐到了时雨的床上，然后轻轻往后一翻，钻进时雨的被窝中。 　　里面没有开电热毯，明明是冰凉的，叶清翎却感觉热得厉害。 　　尤其是那股若有如无的冷香, 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包围了似的，往她的七窍中钻, 勾得她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像是有什么, 终于压抑不住，就要破土而出。 　　叶清翎舔了舔唇，满脑子, 都是…… 　　“时雨。” 　　以及刚才柔软的触感。 　　…… 　　漆黑一片的小屋内，气氛微妙暧昧。 　　…… 　　时雨缩在被窝中一动不动，咬着唇，背上却也出了层浅浅的汗。 　　她听见叶清翎在对面的床上睡下了, 心里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没来由地松了口气。等了会儿，她正要放松下来, 对面突然又传来一阵窸窣声。 　　叶清翎从床上起来，靠近，掀开被子。 　　时雨的脊背一下子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涌起丝丝异样的感觉，像是被轻微电了一下似的，又麻，又痒，沿着血管，遍布全身上下。 　　然而，正当她以为，叶清翎就要钻进被窝和她一块儿睡时，叶清翎伸手揽住她的腰和腿，将她抱了起来。 　　叶清翎将时雨放到对面的床上，裹好被子，然后回到自个儿床上睡去了。 　　时雨：“……” 　　刚才叶清翎在她床上躺了会儿，电热毯已经生效了，被窝里是暖的。 　　身体内细微的电流感逐渐褪去。 　　时雨翻个身，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一点点酝酿睡意。 　　…… 　　第二天一早，四名嘉宾就赶到村里的小学，为晚上的文艺表演做准备。 　　时雨正好有工作要忙，在房间里呆到傍晚六点半，才缓步赶去村小那边。 　　初冬的傍晚，天已经黑了一大半，犹如深夜。村子里却异常热闹，不少人家成群结队地赶往小学那边，穿着鲜艳的衣服，热热闹闹地庆祝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冬节。 　　时雨走在路上，远远就看见，小学操场上的舞台已经搭好了，舞台很简陋。几条钢管，几根红布搭着，五彩的灯光照在上边。 　　村民们没有一点儿嫌弃，热闹地坐满了舞台下的小板凳，不少人热情地帮节目组布置场地。 　　节目组给时雨留了个前排的位置，她坐过去，一抬头，面前就是舞台。 　　近在咫尺。 　　叶清翎和另外三位嘉宾上台时，看见面前的时雨，眼睛微亮地朝她眨了眨。时雨不习惯嘈杂，她本来想换到操场最后面空地上坐着，对上叶清翎微甜的目光后，犹豫片刻，不走了。 　　叶清翎今天穿着一身加绒牛仔上下衣，很普通简洁的衣服，但她一站在那儿，就像会发光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在哪儿都那么耀眼。 　　她扎着丸子头，绑着红头绳，一点儿也不显土气，反而满是活力。 　　“秋天结束，初冬终于来临，村里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冬节……” 　　开场白是四人一起念的，一说完，台下就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四人朝人群挥挥手，背景音乐响起，开始第一个表演。 　　这是四人歌舞表演，叶清翎和王迅然都是第一次大幅度唱跳，动作不太标准，但歌声足够稳，也足够有活力，轻易就将全场的氛围带起来了。 　　节目组给村民们分发了荧光棒，台下观众没有规律地胡乱挥舞起来，和时雨曾经见过的整齐荧光海不一样，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时雨看着叶清翎的动作，自己都没有注意，身体就控制不住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荧光棒，轻轻挥舞起来，唇角柔和地勾起一些。 　　然而没多久，时雨的脸色又黑了下去。 　　第二个节目，是叶清翎和王迅然的合唱——一首山歌，虽然时雨听不懂歌词，但看舞台下村民的表情和起哄声，就猜到大抵是情歌了。 　　叶清翎的声音很甜，王迅然则是轻柔舒缓的，合唱时余音缭绕，听得人不自觉露出姨母笑——除了时雨。 　　如果不是叶清翎眉眼间不但没和王迅然有交流，反而时不时目光往台下瞟，似是不经意地与时雨对视，时雨都要忍不住上台，将王迅然踹下来了。 　　时雨全程黑着脸，忍过这一首合唱。 　　第三个节目是颜诗的单人舞，然而第四个节目，又轮到叶清翎上场，和席归一块儿讲双人相声。 　　两人一个捧一个逗，配合默契，语言风趣简洁，笑点密集，逗得台下观众一阵阵地笑。 　　时雨却有些发愣。 　　叶清翎在舞台上唱跳时，神态动作永远是自信无比的，让时雨感觉陌生。可现在，就算仅仅是讲相声，叶清翎一抬手，一挑眉，一启唇，同样是风姿卓越，让人不自觉跟着她的节奏。 　　尽管时雨已经见识过太多次这样的叶清翎，可她仍然抑制不住地感觉惶恐，心惴惴不安地跳。 　　她一次又一次地认识到，叶清翎天生适合恣意又自由地，活在更广阔的天地下，而不是活在她的桎梏中。 　　可是她放不下。 　　忽然，周围一阵起哄声和口哨声，打断了时雨的思绪。 　　台下村民刚才明明刚起了叶清翎和王迅然的哄，这时候一点儿也不嫌事儿多，又笑呵呵地，开始起哄叶清翎和席归。 　　“诶小姑娘小伙子，你俩都这么能说，咋不在一起呢？” 　　时雨听见有村民这样喊。 　　“……”她深吸一口气，忍，继续忍。 　　好在没几句，相声就结束了。 　　接下来一个节目，是席归的单人舞，时雨埋头皱着眉玩手机，一脸挡不住的嫌弃，没看他一眼。 　　直到听见主持人王迅然报幕，下一场叶清翎会上场，时雨才拿起荧光棒，再度抬头望向舞台。 　　看清叶清翎的身影后，时雨惊艳地挑了挑眉，可是很快，她纤长的眉毛又紧紧蹙了起来。 　　叶清翎在操场后的小教室里换了套衣服，从简约的牛仔外套，换成了黑色轻纱连衣短裙，上边的轻纱沿着脖子蔓延，倒是不露。裙尾是微微膨起的，像是漂亮的天鹅尾。 　　叶清翎头上可爱的丸子头也放下来了，半长的头发披在肩头，自然地卷起一些，妆容倒是没太大变化，只是眼尾的那条线微微朝上勾了一些，一下子，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凌厉起来。 　　美得勾人心魄。 　　然而舞台另一边，与叶清翎同时登台的颜诗，则换上了一身白纱裙，除了颜色，这款纱裙的设计和叶清翎那款一模一样。 　　就像是一黑一白两只天鹅。 　　不说性格，颜诗本身就是那种冷艳御姐的脸和身材，可是她今天的妆容，却为她添了一分柔弱和无辜，睫毛卷长，雪肌红唇，勾起人极强的征服欲。 　　叶清翎和颜诗，分别从舞台两边缓缓靠近，直到停在中央，含笑对视一眼。 　　是那种很勾人的、含情脉脉的、让人心痒痒的眼神。 　　时雨握着荧光棒的动作倏地一紧，眉头越皱越深。 　　台上音乐响起，台上两人随着伴奏动了起来。 　　“悄悄的今晚相遇这里 　　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要保密 　　悄悄的来到隐秘之地 　　接下来做什么事情……” 　　叶清翎唱，颜诗在旁边跳。 　　叶清翎声音压得很低，音色靡丽又暧昧，她时不时与颜诗对视一眼，勾起台下阵阵尖叫。 　　尽管台上是两个女生，但村民的尖叫、起哄声丝毫不输之前叶清翎和两个男生合作时，甚至还要更热烈。 　　这首歌叫《夜蝶》（注1），时雨没有听过，但这时听着叶清翎唱出的歌词，她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好像是一首……讲述姐妹间禁忌之恋的歌？ 　　台上两人专心地表演着，台下起哄声接连不断，只有时雨黑着脸发着呆。 　　“秘密的变得不像我自己 　　妈妈如果知道一定很生气……” 　　叶清翎唱到这一句时，终于抬眸，暧昧的视线从颜诗身上移开，反而朝台下时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清翎看向时雨的那一眼，甚至有些委屈和害怕，怯生生的。 　　时雨反应过来歌词意思后：“……？？？” 　　牙齿都颤了颤。 　　…… 　　“伸出的手 　　向你靠近 　　交错的心 　　你我的心 　　雌雄相辉映夜空中蝶影……” 　　唱到最后时，颜诗轻盈地停在叶清翎面前，抬手抚过她的脸颊。 　　颜诗的手指其实根本没有碰到叶清翎，然而从台下看，两人的互动已经足够暧昧。 　　叶清翎柔柔抬眸，与颜诗对视，手指缓缓举起与她的手掌相碰，虚虚地十指相扣。一人抬眸，另一人羞敛地微微垂眸，睫毛轻颤，眼中尽是勾人的情愫。 　　台下爆发出今夜最恐怖的一阵欢呼声。 　　时雨看着借位抱在一起的两人，大脑宕机一瞬，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似的，灼得她全身上下，都烫得厉害。 　　心脏都烧起来了。 　　叶清翎和那两个男生，充其量是普通朋友，不过台下瞎起哄罢了。可是和颜诗的表演，丝丝缕缕暧昧的感觉，都快溢出来了。 　　叶清翎……会喜欢颜诗这样的女生吗？ 　　叶清翎如果和颜诗在一起，怎么办？ 　　颜诗年轻，漂亮，性格温柔，和叶清翎相处时，也很体贴人。她是京城那边的大小姐，家里钱也不少，不会让叶清翎过苦日子。 　　…… 　　到现在，时雨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却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好像，如果要她去和颜诗争叶清翎，她是争不过的。 　　…… 　　村里熄灯的时间比较早，晚上八点，文艺表演就结束了。 　　叶清翎又换上了加绒的牛仔衣，她冲出小教室，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时雨的身影，就像之前好几次表演结束一样，想冲进她怀中用力拥抱。 　　一个月前那次吵架给她们带来的影响，好像终于消散无痕了。 　　甚至不知不觉间，叶清翎对时雨的依赖感情，比起以前……就好像突然变了质，不再单单是对姐姐的喜欢。 　　叶清翎在人群中找了圈儿，却没有看见时雨的身影。 　　她挠挠脑袋，找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问了问。 　　“时总？”工作人员联系了小院那边，很快道，“时总她有些累了，刚才你们一下舞台，她就先回去了。” 　　“嗯，谢谢小姐姐。”叶清翎松了口气，又跟着节目组一块儿把小操场收拾干净，九点过，才返程往小院那边走。 　　另外三人还激动着，一路上都唱个不停，走走跳跳的，气氛欢脱，叶清翎很快融了进去。 　　吵闹一路，回到小院里后，一群人才安静下来。进小屋前，叶清翎往二楼看了一眼，确定她房间灯是亮着的，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想到昨天不小心碰到的柔软触感，她心跳就快了起来。 　　走上楼，推开门，叶清翎刚往前走几步，就看见时雨光滑白皙的脊背。 　　时雨今天是没有睡在她床上，不过刚好在换睡衣，被她看到了而已。 　　叶清翎喉咙莫名紧了紧，下意识想转身躲进浴室里，又感觉躲了才更奇怪。她犹豫时，时雨已经转过身来，浅浅看了她一眼： 　　“阿翎，回来了？” 　　暖色的灯光洒在时雨脊背上，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微芒。她微微侧过身，颈部线条尽数显露出来，流畅漂亮，再往下是圆润的肩头，以及暖光下若隐若现的腰窝。 　　叶清翎咽下唾沫，喉咙上下动了动：“……嗯。” 　　紧张下，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时雨喊的是“阿翎”两个字。她也忘记了，她本来是想要奔到时雨面前，激动地问她今天的表演怎么样的。 　　反倒是时雨若无其事地套上睡衣，轻声问：“今天排练了一天，累吗？” 　　“唔……”叶清翎回过神来，摇摇头，“不累不累。” 　　她缓步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时雨没有多问，两人诡异地沉默片刻，最后时雨盘好头发，走向浴室，又折返回来：“我要洗个澡，你要不要先洗漱了，免得等？” 　　“啊……好，我去洗漱。”叶清翎莫名抖了一下，动作机械地转身走进浴室里。 　　外边，时雨看了眼凳子上的手提包，深吸一口气，又紧张地咬了咬唇。 　　包里的东西…… 　　本来她只是顺手带着而已，根本没想好什么时候能用到，但从刚才看见叶清翎和颜诗的那支舞后，她就抑制不住地觉得……是时候了。 　　时雨再次长长地深呼吸一次。 　　叶清翎洗漱完，从浴室中出来，时雨垂眸轻轻眨了眨眼，缓步走进去。 　　很快，浴室中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小木屋隔音不好，叶清翎将里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水流落地的声音忽然变小，是时雨走到了水下，柔软的身体挡住水珠的声音。 　　有白雾沿着水滴升起，逐渐布满整个浴室，时雨纤细的身姿藏在里边，看不真切。 　　叶清翎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脸颊倏地变红了一些，皮肤烧烫着。 　　从昨天不小心触到时雨心口开始，不，或许还要更早一些，她心里就有一颗看不见的种子，破土而出，一点点茁壮成长。 　　叶清翎知道，那颗种子，名为“喜欢”。 　　她和时雨靠近会觉得害羞，可是离开时雨又会觉得想念，看见时雨褪下衣服后光滑漂亮的脊背，听着时雨洗澡时的水声，会想要上前紧紧拥抱。 　　不是对姐姐的喜欢，是爱情的喜欢。 　　可是，时雨呢？ 　　时雨会喜欢她吗？ 　　还有她失忆前，对时雨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其实就像外婆无意间脱口而出说她们是“小两口”一样，其实她们曾经早已在一起了，对不对？可是为什么，时雨丝毫没和她提过？ 　　叶清翎迷茫地抱紧双腿，脸颊埋在膝盖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明天节目录制就结束，要回海城去了。 　　她想要一回去，就和时雨好好聊聊，不管是自己心中破土而出的喜欢的感情，还是外婆那一句“小两口”，都好好地，和时雨说清楚。 　　突然，浴室中水声停了。 　　随即是时雨踩着水的脚步声，浴室门“吱嘎”被推开一些。 　　“阿翎，”时雨的声音很轻，莫名有些哑，“我的湿纸巾在包里，你帮我拿一下，好吗？” 　　这回，时雨不但喊她阿翎，还祈求般地用了问句，一反常态，生怕她不答应似的。 　　叶清翎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起身往包那边蹦，用力点头：“啊……好！” 　　“就在外层，拉开拉链就看得到。”时雨补充一句。 　　叶清翎也说不清为什么，拿起时雨的手提包时，她的动作有些慌乱的快，拉开外层，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什么东西“啪嗒”砸到了地上。 　　不止叶清翎，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浴室里的时雨也慌张地捏紧门把手。 　　叶清翎低头，看见地上躺着一包湿纸巾，和两个……红色的小本子。 　　她的心一下子捏紧一瞬，目光都有些失焦。 　　“阿翎……？” 　　浴室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催促，时雨似乎是被冻得有些冷，声音轻微地打着颤。 　　叶清翎愣了一瞬，急忙捡起拿包湿纸巾，给时雨送了过去：“时……时姐姐。” 　　时雨藕白的手臂从门缝中伸出来，上边还沾着一滴滴水珠，晶莹剔透，在暖灯下闪着微光。 　　而门缝里面的时雨……是不是也像是这样，冷白的皮肤因为沾过热水，而透着丝丝缕缕的绯红，水滴沿着光滑的肌肤滑落，浴室地板上倒映着她的影子？ 　　时雨刚才把头发挽了起来，但是不是还是有一两缕发丝不可避免地沾了水，此时正贴在她的脖颈上，肩上，背上？ 　　叶清翎舔了舔唇，下意识想要握住那只纤瘦的手腕，又有些想埋头轻触她纤长的手指。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湿纸巾递给她，声音微甜：“时姐姐，你快去继续洗吧，别着凉了。” 　　“嗯。”时雨接过湿纸巾，浴室门“嘎吱”地紧紧关上。 　　她们靠在浴室门两边，长长松一口气。 　　很快，浴室中再度响起水声。 　　叶清翎走回房间中央，看见地上那两张红色小本子，刚平复下来的心跳，一下子又怦怦直跳。 　　……她刚刚送纸巾时太紧张，都把它们给忘了。 　　所以，这两张小本子，是什么？ 　　只是看本子背面的颜色和形状，叶清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是结婚证。 　　时雨随身带着的结婚证，当然是时雨的，只是，是时雨和谁的？ 　　会是……和自己的吗？ 　　如果不是呢？会是和谁？ 　　叶清翎不自觉咬紧了舌尖，心跳仍然快得要命，口腔中说不出是甜是酸是苦，还是别的什么味道。 　　一瞬间，大量思绪涌上脑海，大脑里一片混乱。 　　叶清翎猛地摇摇脑袋。 　　她心里忽然又生起一个荒谬的念头，结婚证通常是结婚双方一人一本，可时雨为什么一人带着两本？ 　　其中一本……会不会是离婚证？ 　　两种证书背面看不出区别，只有正面的字不一样。 　　叶清翎抬眸看了眼桌子，刚才她拿纸巾拿得太急了，时雨的包被她随手甩在桌面上，外层口袋翻出，乱糟糟的。 　　她觉得……不管结婚证是谁的，是不是结婚证。自己既然把时雨的包弄乱了，还让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那自己就该帮她收拾好才对。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叶清翎就弯腰，捡起两张红本本，似是不经意地将它们翻了个面，上面是字露出来，果然两本都是结婚证。 　　叶清翎捏着本子的动作紧了些，呼吸也随之加快了些。 　　她起身走向桌子那儿，将手提包拿过来，整理好外层口袋，小心翼翼地把两张结婚证往里边装。 　　即将拉上拉链时，叶清翎的动作却犹豫了。 　　浴室中水声还很大，离时雨出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房间里没有节目组的摄像头，麦克风也早就关了。 　　只是看一眼的话……是可以的吧？ 　　就算时雨的结婚对象，不是叶清翎，可叶清翎也算是她的妹妹，妹妹看一看姐姐的结婚证，没关系的……吧？ 　　叶清翎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用小拇指，轻轻地挑开其中一本结婚证，屏住呼吸，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上面的照片。 　　是她和时雨的合照。 　　视线再往旁边，结婚日期，是她出车祸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欣赏茶味小时总的表演~ 　　- 　　注1：（摘自百度百科）《夜蝶》是SNH48 Team SII第一台公演《最后的钟声响起》的Unit曲目。 　　- 　　感谢在2021-05-25 22:46:12~2021-05-26 22: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929165、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煜 15瓶；453688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山犬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叶清翎盯着结婚证发呆, 没有注意到。 　　直到时雨推开浴室门，径直走了过来，叶清翎才猛地抬起头, 下意识想把结婚证往身后藏,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时雨目光锁定在那两张红本本上，表情也是错愕的。 　　仿佛她也没有预料到。 　　“阿……翎？”她眨眼, 轻轻唤了一声，“你……看到了？” 　　叶清翎一下子捏紧了结婚证, 她抬头，目光与时雨相撞，沉默对视几秒后，终于轻轻点头：“嗯，时姐姐，我看到了。” 　　叶清翎话音一落, 时雨甚至仓惶地扶着墙壁，小步往后退了一点儿。 　　时雨刚洗过澡, 白皙的天鹅颈上还有些许水珠, 沿着脖颈，滑入睡衣当中。扎起的头发已经放下了，披散在身后, 果然有一两缕发丝不可避免地沾了水，贴在肌肤上。桃花眼中似乎氤氲着雾气，目光迷茫错愕，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冷冽煞气。 　　此时的时雨, 甚至显得有些…… 　　柔弱可欺。 　　叶清翎也迷茫地眨着眼。 　　好像有一张隔在她们之间的薄纸，猝不及防，就被戳破了。她们两人, 一时都有些接受不过来。 　　又一阵沉默，她们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站在墙边，安静对视着，姿势都一动未动，房间里时间都仿佛停滞了。 　　“时姐姐……” 　　最终，还是叶清翎先将结婚证放一边，起身走向时雨。 　　她一动，时雨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又向后躲了一大截，脊背牢牢贴在墙上，多情的桃花眼中水雾晃荡。 　　叶清翎停在时雨面前，牵住她的手，手指相触的那一瞬，两人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叶清翎没有用力，轻轻一牵，时雨就跟着她动了，一起坐在床边。 　　她们的手仍然牵着。 　　叶清翎的手指搭在时雨手上，不自觉地画着圈儿，勾起阵阵酥|痒。时雨强忍着，没有抽回手，手指脆弱无力地抠住床单。 　　“时姐姐，所以……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叶清翎弱弱的问，声音仍是迷茫的，她试探着道，“是……” 　　“恋人吗？” 　　叶清翎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时雨的手明显颤了颤，抠着床单的手指倏地松开。叶清翎五指一下子沿着手背，探入时雨指缝间，摩挲着，十指相扣。 　　时雨任由叶清翎动作，没有一丝挣扎。 　　她无声地叹口气，抬眸看向面前的墙壁，上边有她们的影子，她们坐得很近，十指相扣，似是亲密无间。 　　时雨垂下眸子，声音很低，掩住了一丝心虚：“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时雨的反问很巧妙，她没有直接回答叶清翎的问题，却又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叶清翎不是已经看到了她们的结婚证吗？ 　　都结婚了，不是恋人，还能是什么？ 　　“时姐姐，我们以前……感情很深吗？”叶清翎又问。 　　时雨微怔，声音很轻：“……嗯。” 　　以前，叶清翎对她的感情，的确很深。 　　也不算说谎。 　　叶清翎也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如果感情不深，又怎么会结婚呢？又怎么会置顶社交软件里的聊天框呢？又怎么会分组“唯一”呢？ 　　“可是时姐姐……”叶清翎软软地出声，忽然顿了顿。 　　时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睫毛掩盖下的目光愈加心虚，她害怕叶清翎再接着问什么，她就暴露了。 　　她和叶清翎……真的算是恋人吗？ 　　…… 　　好在，叶清翎只是软绵绵地问：“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呢？” 　　时雨倏地松了口气。 　　血液逐渐流淌起来，大脑又一点点恢复清明。 　　“因为你失忆了，叶清翎。”时雨轻声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你能接受吗？” 　　叶清翎一怔，回想起来，自己刚在医院中醒来时，差点都不愿意相信时雨是收养她、将她养大的姐姐，如果当时，时雨说自己是她的妻子，她肯定更不会相信。 　　叶清翎一下子很心虚，眨巴着眼睛，诚实道：“不能。” 　　“那不就对了？”时雨似是嗔怪道。 　　叶清翎弱弱“嗷”了一声。 　　这么一小会儿，两人之间刚戳破窗户纸的尴尬已经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坦然。 　　时雨甩了甩叶清翎的手，叶清翎反应过来，立刻放开。时雨转身坐到了床头那边，钻进被子里。叶清翎想了想，也跟上去，坐在时雨旁边，双腿同样钻进被窝中。 　　“那现在呢？”时雨轻声问，“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能接受吗？” 　　“我……”叶清翎迷茫地埋下脑袋，“我还需要、需要消化一下。” 　　时雨“啧”一声，上半身也钻进被窝里，背对着叶清翎，似是要睡觉了。 　　叶清翎没有关灯，也跟着时雨的动作躺进被窝，从后面抱住时雨。 　　“时姐姐，你来参加节目，是为什么？”她弱弱问。 　　尽管叶清翎背对着时雨，看不见时雨的表情，但她还是感觉，自己问出这句话后，时雨一定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果然，时雨很快嫌弃地开口：“你说呢？” 　　“唔，我……” 　　叶清翎还没说完，时雨就长叹一口气，打断她的声音：“还不是为了，追回阿翎你，这个小白眼狼。” 　　时雨的语气满是无奈，还透着丝宠溺。 　　叶清翎也说不清为什么，听着时雨这样的声音，她感觉心里甜丝丝的。 　　“我不是小……”叶清翎刚开口反驳，又立刻意识到什么，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好像，站在时雨的角度上，她还真就是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时雨保护她，把她从以前的生活中拯救出来，供她读书，养她长大，最后甚至和她结了婚，谁能想到，结婚当天，她就失忆了。 　　失忆后，熊孩子叶清翎时不时就故意逗着时雨玩就算了，居然还一吵架就冷战这么多天，非得让时雨千里迢迢赶过来，把自己给哄回去。 　　如果真的只是姐妹关系的话……一家人，吵吵架无可厚非。 　　可是她们是深爱的恋人，是结了婚、领了证的妻妻。那么这些天里，时雨得过得多难受啊……？ 　　叶清翎心疼地伸手，穿过时雨肩下，紧紧抱住她。 　　“时姐姐，是我错了。”叶清翎软绵绵道，“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不吼你，也不冷战，我乖乖听你的话。” 　　“乖乖听话？”时雨轻轻挣了挣，想离开叶清翎的怀抱似的，没挣开，也就算了，“叶清翎，你以前也这样说过的，结果呢？” 　　“所以我说我错了嘛。”叶清翎说得理直气壮，她摸索着，找到时雨的手指，“时姐姐，我们来拉钩。” 　　时雨被迫和她拉了钩，终于轻轻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叶清翎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也跟着轻轻笑。 　　“时姐姐，”叶清翎又轻声道，“其实，在今天看到结婚证之前，我就有点预料到了……外婆她，有在我面前提到过。” 　　时雨轻微地点头：“嗯。” 　　虽然到现在，她还没有将自己和叶清翎已经领证的事情告诉外婆，但外婆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叶清翎继续道：“但是时姐姐，我的确……还需要认真消化一下我们的关系，我需要好好想想，你给我一点时间。” 　　叶清翎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心疼时雨，也喜欢时雨，可是一想到自己和时雨是恋人，她就觉得怪怪的。 　　叶清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想要和时雨在一起，但又其实是害怕和时雨在一起的。 　　甚至内心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本能的抗拒感。 　　“嗯。”时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过……！”叶清翎话锋一转，忽然极为认真道，“时姐姐，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你，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时姐姐，你相信我。” 　　叶清翎说完，两人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时雨没有接话。 　　忽然，时雨转过身来，反搂住叶清翎，与她相拥。 　　“叶清翎，”时雨尾音上挑，声音压着股勾人的气息，“还叫我时姐姐吗？” 　　“啊……？”叶清翎反应过来时雨的意思，眸中微亮，改口道，“时、时雨。” 　　时雨：“……”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叶清翎吐了吐舌尖，憋着笑，轻声又换了个称呼：“染染？” 　　时雨唇角终于愉悦地勾起一些。 　　关上灯，黑暗中，她们相拥而眠。 　　…… 　　又一个清晨。 　　五位嘉宾难得都起了个大早，一起吃过最后一顿早餐，上午十点过，他们和节目组告别，踏上返程之旅。 　　叶清翎回到海城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或许是知道时雨和她一路的原因，公司没派人来接她，倒是黄小轶单独发了消息过来： 　　【清翎！恭喜第一条综艺拍摄圆满结束！】 　　【晚上要去一起搓一顿吗？周哥请客。】 　　叶清翎被困在山里整整一周，虽然也过得挺开心的，但是没有手机，这么久没和朋友们联系过了，叶清翎也挺想他们的。 　　看见黄小轶发来的几句话，叶清翎眉眼弯弯，回复：【好呀。】 　　“笑什么呢？”一旁，时雨偏过头来，轻声问。 　　“小轶和周哥说，请我晚上出去吃一顿，庆祝第一个综艺拍摄完成。”叶清翎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也是甜软的，“时……染染，你去吗？” 　　时雨几乎是下意识皱起眉，心里不悦地翻腾一下。 　　如果是以前，时雨大抵已经呵斥出声，问叶清翎要出去玩，为什么不向她报备。然而这么几个月过去了，时雨只是蹙眉道：“不去，我还有事儿要忙，待会儿直接去公司。” 　　她想，如果叶清翎愿意撒娇求求她，那她就把工作给推了。 　　谁知道叶清翎只是点头长长“哦”了一下，语气很快恢复轻快：“那染染，你好好工作，我吃完了来公司陪你。” 　　时雨看着叶清翎天真甜软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说不出的咬牙切齿：“……好。” 　　叶清翎又看了眼手机，黄小轶那边竟然已经把定位发过来了，是一家日料店，修在白河湾岸边，正好在去时雨公司的路上。 　　于是时雨眼睁睁看着，叶清翎熟稔地摁下隔音板，对司机轻喊了一声：“老徐，待会儿在白河路那儿停一下，我顺路去吃晚饭。” 　　“好叻！叶小姐。” 　　隔音板再度升上去。 　　一旁被无视的时雨：“……” 　　眼看时雨的脸就要黑下去，叶清翎却忽然转头，握住她的手掌，没有预兆地在她脸颊边落下轻柔的一吻。 　　“染染，”叶清翎用气音呵出一口气，甜甜的气息洒在时雨耳畔，勾起一阵微弱电流蹿过的麻痒感，“待会儿工作，不要太累哦。” 　　叶清翎轻轻道。 　　时雨正要黑下去的表情僵了一瞬，一下子缓和了不少，耳根染上一层明显的绯红。 　　“嗯。”她仍然绷着脸，抱着手臂，十分孤傲地往靠椅上一靠。 　　叶清翎没被时雨的表情吓到，反而抬手捂着唇，憋着轻轻的笑。 　　她在想，时姐姐……或者说染染，真的就像是一个傲娇的小孩子一样，看上去凶巴巴的，可其实又幼稚，又好哄。 　　没一会儿，时雨忽然扯了扯叶清翎的袖口，表情又变了一个样。 　　她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没有看叶清翎，眸中光点黯淡，声音也有些说不出的弱：“阿翎，你以后要去哪儿玩，有什么行程安排，能不能……先告诉我？” 　　此时的时雨，就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叶清翎想起昨晚，时雨嗔怪的那句“小白眼狼”，心微微疼了一瞬，她握紧了时雨的手：“嗯，染染，我以后都向你报备。” 　　她的思绪飘散开来。 　　她不由得想，是不是在自己失忆以前，时雨也是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那自己以前，究竟是有多混蛋啊？事事都瞒着时雨就算了，还让她这么没安全感，脆弱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叶清翎内疚地埋下脑袋，抱着时雨的肩膀，轻轻蹭了蹭。 　　以前的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但以后，她一定会遵守诺言，好好照顾时雨，对她负责！ 　　…… 　　下午五点，轿车停在日料店附近。 　　日料店在白河河湾岸上，对面过了桥，走不了多久，就是时氏的写字楼。 　　叶清翎下车，目送着轿车消失在桥对面，跟着导航找了会儿，才在不起眼的角落中找到那家日式庭院。在白河湾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庭院圈了一大片地，周围种着深绿色的竹子，环境清幽。 　　叶清翎踏进去的时候，正好吹来一阵风，门栏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院子里挂着各种彩灯和浅色气球，像是特意装饰过的。 　　黄小轶和周破光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似乎是包场了，整个小院就只有他们两人，叶清翎眼睛亮闪闪地冲过去，给了黄小轶一个拥抱。 　　“清翎你在山里过得怎么样？没手机还习惯吗？有没有被节目组刁难？累不累饿不饿今晚多吃点儿？”明明只分别几天，黄小轶也有从节目组那里拿到叶清翎的物料，但她激动得就像是多年未见似的，眼角都浸出些许泪花。 　　甚至激动之下，还掩盖着几分紧张。 　　“还好还好，不累，也没被饿着，就是想死你们了。”叶清翎拍拍黄小轶的肩膀，笑着问，“小轶你呢？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嗐，还不是到处工作出差，给周哥打工呗。”黄小轶推推周破光的肩膀。 　　叶清翎笑：“那今天我们非得吃穷周哥不可了，叫他压榨员工！” 　　周破光委屈地抱着脑袋，弯腰大喊冤枉，三人又闹闹腾腾起来，环境清幽的日式小院，硬是被三人闹出了大排档的感觉。 　　很快菜品依次上桌，周破光开了瓶酒，服务员正要倒给叶清翎，她却摆了摆手：“唔……我待会儿还要去时、时姐姐那儿，不喝酒。” 　　“好，那我和小轶喝。”周破光笑着点头，看见黄小轶微微发呆的脸色，轻声喊了下，“小轶？” 　　“哦……我和周哥喝！”黄小轶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 　　叶清翎注意到黄小轶的失神，关切道：“小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有没有。”黄小轶急忙摆手，埋下脑袋，掩住闪烁的眸光，“我刚才在想工作的事儿。” 　　“别想了别想了，喝！”周破光举杯。 　　叶清翎也端起饮料杯，和他们两人碰杯。 　　和山里比，初冬的海城温度并不算太低，但天黑得反而要更早一些。三人才吃没多久，夜幕就降临，小院中的彩灯亮起，星星点点的，静谧又梦幻。 　　快吃完时，周破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喂……白姐？” 　　他走远了些打电话，挂断电话回来后，苦笑着披上外套：“我有事儿得过去处理处理，今天就先失陪了，你们慢慢吃啊。” 　　“走吧走吧。”黄小轶已经喝得微醺，埋头晕乎乎地摆了摆手，没有人看见，她藏在桌下的那只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头。 　　周破光走后，小院里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下来。 　　黄小轶埋头喝酒吃东西，时不时看叶清翎一眼，张嘴，却总是欲言又止。 　　醉眼朦胧间，她看见院子里彩灯轻轻闪烁，犹如温馨的梦境，叶清翎坐在桌对面，眸光澄澈地对她笑。看着叶清翎的笑，黄小轶心里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终于，还是叶清翎注意到她的异样，迷惑地轻声问：“小轶，你想和我说什么吗？我看见你看我好几眼了。” 　　“我……”黄小轶一下子红了脸，即将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咽了进去，她猛地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有点醉了。” 　　“那别喝了。”叶清翎拿走黄小轶面前的酒，“我送你回家？” 　　黄小轶点头。 　　黄小轶身材娇小，叶清翎轻易就扶起她，揽着她的胳膊往小院外走。黄小轶身子软绵绵的，明显颤了一下，叶清翎以为她只是喝醉了站不稳，没有多想。 　　院子里的彩灯忽然灭了，周围光线一下子黯淡不少。 　　浅浅的黑暗中，黄小轶莫名鼓足了勇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力往旁边退了一大步，离开叶清翎的搀扶。 　　“小轶？”叶清翎蹙眉。 　　“清翎……”黄小轶低头舔了舔唇，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了衣服，“我有话想和你说……” 　　叶清翎倏地感觉，她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又说不出具体哪儿怪。 　　“什么话？我打车送你回家，我们路上再说？”叶清翎轻声道。 　　黄小轶却倔强地摇摇头，声音很弱：“就在这儿……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不等叶清翎反应过来，她就继续道：“清翎……叶清翎，我、我喜欢你！” 　　黄小轶声音骤然加大，很清晰地传入叶清翎耳中。 　　叶清翎的眼睛错愕地睁大，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就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对不起。” 　　叶清翎后退一步，很是郑重道：“对不起小轶，我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叶清翎怎么也没有想到，黄小轶竟然会向她表白，现在她脑海中还有些错愕。 　　黄小轶僵在原地，埋着头。 　　“没事儿……”她苦笑一声，“是我酒后说错话了。”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这时，小院外边突然传来高跟的声音，叶清翎下意识看过去，时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小院院门处，正站在那儿，淡淡看着她们。 　　“时，染染……？”叶清翎微怔，莫名有种早恋被抓包的感觉，心虚了一瞬，但又立刻恢复笑颜，“你怎么来啦？” 　　旁边黄小轶脑袋埋得更低。 　　时雨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只是不咸不淡地轻声道：“我那边提前忙完了，过来接你回家。” 　　她的目光扫向黄小轶：“你朋友喝醉了？” 　　“嗯……”叶清翎点头，弱弱朝时雨眨了眨眼。 　　“走吧。”时雨转身，“我开车，送她回去。” 　　“谢谢时姐姐！”叶清翎一个欢呼，搀扶着黄小轶，跟上时雨的步伐。 　　上车后，时雨坐前边驾驶位，叶清翎坐后边方便照顾黄小轶，汽车启动，车上一阵诡异的沉默。叶清翎偶尔抬头，看见车内后视镜中，时雨一如既往的冷冽脸色，看不出情绪。 　　车停在黄小轶家楼下，叶清翎抿了抿唇，弱弱地问：“时姐姐，我送她上楼？” 　　时雨点了头。 　　黄小轶本来想推拒，结果一下车就差点摔个跟头，最终还是任由叶清翎扶着自己回家。 　　时雨也下了车，她靠在车门边，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内，唇角不明意义地勾起，恶劣轻笑一声。 　　黄小轶的表白，时雨听见了。 　　黄小轶，就这小丫头片子，还想和她争？ 　　喜欢叶清翎？表白？黄小轶也配？ 　　她还差不多。 　　“啧。”趁叶清翎还没下来，时雨轻笑着点一根烟，眸中是挡不住的轻鄙笑意。 　　冬夜的烟圈散得很慢，在夜色中勾出一圈圈优雅的图案。 　　时雨只抽了几口，就将烟灭掉，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烟盒中，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冷静下来后，时雨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她喜欢叶清翎。 　　…… 　　只是，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时雨垂下眸子，不甚在意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时总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阿翎了 　　- 　　感谢在2021-05-26 22:19:18~2021-05-27 23:2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5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孙芮的撕纸女孩 40瓶；44978180、阿秦秦秦 10瓶；京介 3瓶；言崽不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山犬 　　时雨等了几分钟, 叶清翎显然在楼上耽搁了会儿，才从单元门里出来。 　　“时……”叶清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改口道, “染染，我们回家吧。” 　　时雨抱着手臂等在车门处, 轻轻挑眉, 一言不发地回到驾驶位上。 　　叶清翎坐在副驾驶位。 　　明明现在车上只有她们两人，却还是一阵沉默。 　　到了家里, 下车, 时雨在车边等了等，叶清翎很自然地跑到她那儿去，牵住她的手，一块儿安静地走进家里。上楼、换衣、洗漱, 仍是沉默。 　　直到坐到床上, 时雨才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今天你那朋友, 向你表白了？” 　　叶清翎一怔, 点头：“嗯。” 　　她坐在时雨身边，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蹭了蹭。 　　时雨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想要推开叶清翎, 手举到一半, 却又放了下去。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时雨轻声问。 　　“我拒绝她了。刚才我送她回家后, 也和她说清楚了。”叶清翎皱了皱眉, 轻叹口气，很认真道，“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对她没有那种喜欢……一点儿也没有。我也完全没有想到, 她竟然会喜欢我，我被吓了一大跳。” 　　“而且……”叶清翎声音压低了些，有些害羞地抿着唇，“染染，我说了，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时雨勾着叶清翎的手指，耳根漫上绯红，又挑眉问： 　　“既然是你很好的朋友，还舍得拒绝？” 　　“就是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才更要很认真地说清楚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叶清翎声音软软的，“不然不管对自己，还是对朋友，都太不负责了。” 　　时雨听着叶清翎一本正经说的话，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满足感，止不住轻声笑。 　　“时……染染，你笑什么？”叶清翎揉揉手指，迷惑地眨眼问。 　　“我在笑……”时雨转过身，一只手捏起叶清翎的下巴，轻轻挠着痒，“我家小白眼狼，对其他人，可真是够绝情的，就像对我一样。” 　　时雨和叶清翎离得很近，她一启唇，柔和的气息就落在叶清翎脸颊上。 　　痒痒的。 　　此时，时雨的桃花眼是含笑的，还藏着丝丝缕缕勾人的情|愫。 　　叶清翎看着这么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感觉到脸颊上的气息，以及下巴被指尖抚过的痒，明明没有喝酒，整个人却有些醉了似的，大脑晕乎乎的。 　　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眸中，蕴起点点水雾。 　　叶清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时雨说了些什么，时雨另一只手，就捉住她的右手，往睡袍处探。 　　叶清翎迷迷糊糊地被时雨拉着，触到睡袍衣带，拉开，里面是柔软的睡裙。时雨弯着眼眸，眸中笑意愈加勾人，她牵着叶清翎的手，继续往里边探。 　　“叶清翎……”时雨轻声呵出一口气，声音靡|丽，“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来呀。” 　　时雨邀请的意思，很明显了。 　　叶清翎眼里愈加朦胧，抚过时雨肌肤的指尖变得微烫，就连呼吸都和时雨交错在一起，变得杂乱无章。 　　她像是被魔女蛊惑的猎物似的，迷茫地睁着眼，一点点跟随魔女的引导而沉沦。 　　叶清翎摆脱时雨捏着她下巴的手，反而一用力，捏紧时雨的手腕，疼得她轻轻嘤了一声，像是嗔怪，又藏着勾人的笑意。 　　最后，时雨被推在枕头上，叶清翎埋下脑袋，略有些霸道地触上她的唇。 　　时雨闭上眼。 　　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叶清翎柔软的唇瓣只是在她的唇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退开，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清翎退到时雨身后，帮她合拢睡袍，裹上被子。 　　时雨错愕睁眼。 　　叶清翎却已经摁灭床头灯，又再度从后面抱住了她，轻轻道：“晚安，染染姐姐。” 　　时雨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又觉得懵，又有点说不出的生气。 　　她都这样明着引诱了，叶清翎还能忍——？ 　　没毛病吧？ 　　时雨没好气地动了动，想从叶清翎怀中挣出去，没想到叶清翎还真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打个呼噜，双手双脚都缠上来，反倒抱得更紧了些，还无意识地在她心口处摸了下。 　　时雨：“……” 　　时雨咬牙切齿深吸一口气，不客气地在叶清翎手腕上掐了掐。 　　“嗷……”叶清翎这下倒是被疼醒了，不满地晃晃脑袋，迷糊间，本能地在时雨耳尖上轻轻咬了一口，“时姐姐，别闹，困……” 　　“唔……”耳垂处传来一阵电流感，时雨一用力，彻底挣出叶清翎的怀抱，起身弯腰，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 　　“时……”叶清翎也起身揉揉眼睛，逐渐清醒过来，“染染？” 　　“不是困吗？睡你的觉。”时雨没好气瞥她一眼，起身，“我去洗个澡。” 　　“嗷……好。”叶清翎歪着脑袋，迷茫地眨眨眼。 　　她看了眼自己被掐出浅浅印子的手腕，懵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明白了时雨为什么不开心。 　　叶清翎确定，自己的确是喜欢时雨的，不然也不会，一回想起刚才触到时雨唇上时，那么柔软香甜的触感，就感觉心跳加快，身体微软，甚至想要做一些更、更过分的事。 　　可是，除了喜欢，在即将更近一步时，心底又隐隐有一股说不出的害怕感觉。 　　就像是，害怕时雨的画室一样，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叶清翎轻声叹口气。 　　或许，她和时雨这段崭新的关系……她的确还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吧。 　　毕竟姐姐突然变恋人这事儿，如果不是她接受能力够强，估计到现在还一点儿没缓过来呢。 　　叶清翎翻身下床，打开床头柜，找到时雨放结婚证的地方，看着上面两人的合照发了会儿呆，直至浴室中传来吹风机的声音，她才把结婚证放回去。 　　叶清翎敲响浴室的门：“染染？” 　　“进来。”时雨的声音有些冷。 　　叶清翎吐吐舌头，不再多想。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哄好时雨这个幼稚鬼。 　　一想到时雨刚刚不开心的原因，叶清翎就觉得自责又好笑。 　　叶清翎推门，露出个脑袋，甜甜朝时雨笑了笑：“染染姐姐，我帮你吹头发。” 　　时雨“啧”一声，将吹风机递给叶清翎。 　　叶清翎尽心尽力地吹好头发，又稍稍帮她肩颈按摩一下，这才软绵绵道：“染染，你别生气啊……我们的关系，我这不还要认真消化一段时间吗？我们昨天说好了的。” 　　“缓多久？” 　　“我不知道……”眼见时雨黑下脸，叶清翎可怜兮兮地眨眨眼，扯着时雨的衣袖撒娇，“反正，就得缓缓。” 　　时雨不咸不淡地哼一下，脸色还是冰冷的，却也没逼她，反而主动牵起叶清翎的手往床上走，再度与她相拥而眠。 　　……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叶清翎醒来，发现时雨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被窝。 　　“染染？”她喊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开灯揉揉眼睛环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 　　叶清翎走到外边走廊上，立刻看见画室的灯是开着的。 　　她抿了抿唇，小步走过去。 　　一走近画室，心就像被一双手揪住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叶清翎停在画室外，往里边冒个脑袋，弱弱喊：“时姐姐？” 　　画室中，时雨正坐在画布前，拿笔认真勾勒着什么。 　　听见叶清翎的声音，时雨回过头来，朝门口的叶清翎轻笑：“阿翎，醒了？” 　　“嗯……”叶清翎点头，抿了抿唇，“染染，大早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有些睡不着，就起床来画会儿东西。”时雨的声音难得这么柔和。 　　叶清翎点了点头，一时没有注意到，时雨微微垂眸，掩盖下了因为心虚而闪烁的眸光。 　　昨晚洗澡时，时雨在浴室中想了很久。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叶清翎，可她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种只希望叶清翎能够属于自己一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占有欲吧？ 　　所以说到底，时雨认为，还是得让叶清翎再度深深地爱上她，依附于她，离不开她，才好。 　　就像叶清翎失忆前的那样。 　　只不过，她绝不会再向上次吵架时那么直接，绝不会再因为自己一时情绪爆发，反倒把叶清翎给吓跑了。 　　这回，时雨要慢慢来。 　　她再也不要失去叶清翎了。 　　…… 　　“唔……”叶清翎脸颊嘟起，有些怕怕地缩了缩脑袋，想站到走廊外。 　　时雨却在这时放下画笔，起身走过来，温和问道：“想知道我画的什么吗？” 　　“……想！”叶清翎点点头，仍然不肯往前走。 　　时雨轻笑一声，停在她面前，牵住她的手：“别怕，我带你进去看看，好吗？” 　　时雨轻声笑，手指勾着叶清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然后牵着她，往里面走了一小步。 　　叶清翎心里仍然有些犹豫，身体却本能地跟着时雨走了进去，没有挣开。时雨眼眸微微弯起，干脆轻轻揽住叶清翎的腰，带她停在画室中央。 　　时雨画室中的所有人物画，都是叶清翎的身影。 　　时雨整理过画室，选出了她画得最美好的那几张，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至于她觉得，可能会让叶清翎察觉到端倪的一些画，直接卷起来锁进柜子里，不会让叶清翎看到的。 　　叶清翎抬头，看见周围挂着的一张张自己的画像后，怔怔地张了张唇：“这些……” 　　心里虽然还是隐约觉得怕，可又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是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在画室中，挂满一幅幅她的画像？ 　　才会一次又一次，不断描摹她的轮廓？ 　　“没错，这些画都是你。”时雨扶着叶清翎在椅子上坐下，揽着她的腰，很软地靠在她肩膀上，轻声笑道，“我的画里，只有你。” 　　失忆后，叶清翎还是第一次听见时雨说情话。 　　时雨的声音压得很低，喑哑清冷之外，又有种难以言明的勾人感，像是在撒娇。 　　叶清翎舌尖不自觉抵住上颚，心脏都软了一分。 　　她低头，看见除了周围的画框，时雨正在画的这一幅图，也是她。 　　这是一张背影图，画中，叶清翎拖着行李，走向辽远的天际。画面背景是开阔的，画中叶清翎身后却阴影却很深，给人一种伤感的感觉—— 　　就像是叶清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再也没转头看时雨一眼。 　　…… 　　这幅画时雨还没画完，她靠在叶清翎身上，一手揽着叶清翎的腰肢，一手拿起画笔继续轻轻地勾勒。 　　叶清翎静静地看着她画。 　　落笔越多，画中伤感的意味就越浓，和墙壁上挂着的其他画对比鲜明。叶清翎看着，逐渐心疼地皱了眉。 　　叶清翎心脏仿佛被什么甜甜的东西填满了，她好像感觉到了时雨浓烈的爱，又因为时雨缺乏安全感，止不住地感觉内疚。 　　时雨落了最后一笔后，叶清翎温柔反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染染……为什么要画这幅画？” 　　“你说呢？小白眼狼。”时雨嗔怪地哼一声，“还不是怕你又不声不响地跑走了，你看，我昨晚觉都没睡好，梦里全是画上的场景。” 　　时雨难得示弱，她一示弱，就让叶清翎觉得心疼，一下子抱紧了她，很认真道：“时姐姐，染染，时雨，我不会再走了，我答应过的，也不会再和你吵架，会听你的话。” 　　叶清翎倚在时雨肩头，抬起脑袋，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时雨呵出一口气，轻弹她的额头。 　　两人在画室中抱着亲昵一会儿，时雨忽然轻声道：“阿翎，今天中午的午餐，你来做好不好？” 　　“诶？” 　　“我想吃你的手艺了。”时雨舔了舔唇，“昨天的饭，我吃得有些不习惯。” 　　昨天时雨和叶清翎一天都在赶路，晚饭也是分开吃的。录综艺那一周，时雨吃惯了叶清翎做的菜，昨天难免觉得不习惯。 　　叶清翎很乖地点点头：“染染想的话，以后只要有空，我都亲自给你做饭吃。” 　　“阿翎真好。”时雨轻声道，“如果不是去了节目，我还不知道我家阿翎，做饭竟然这么好吃呢。” 　　叶清翎微愣：“失忆前的我，没有给你做过饭吗？” 　　“没有。”时雨摇头，声音也弱下去，“一次也没有。” 　　叶清翎心疼地咬了咬唇，可恍惚间，她又隐约感觉有些奇怪。失忆后小半年，叶清翎虽然没给时雨做过饭菜，但偶尔会帮柳姨打打下手，给外婆做点小点心，不管是柳姨还是外婆，都知道她会做菜的事。 　　失忆前，她应该是给外婆做过饭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没给时雨做饭呢？ 　　叶清翎没有深想，看着时雨委屈垂眸的样子，一下子心疼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慰。 　　所以，果然还是自己以前，太叛逆了吧？ 　　…… 　　时雨在家休息两天，就又回到公司，开始一天到晚忙碌的工作。 　　反倒是叶清翎那边，这些天找上门来的通告虽然多，但她不走流量路线，通告和广告在精不在多。叶清翎也就每天去公司练练歌，隔三差五跑跑通告，日子过得十分轻松。 　　叶清翎很快注意到，时雨以前几乎不怎么回她的微信，现在却开始勤快地陪她聊天，发了一条又一条语音，甚至自拍照。 　　时雨的自拍都特别老干部风，镜头堆脸，死亡角度，无滤镜无磨皮，全靠她那张脸撑着，硬是找不出一丁点儿瑕疵。 　　叶清翎常常看着手机里时雨发来的照片，就忍不住轻轻地笑。 　　黄小轶虽然还是叶清翎的经纪人，那次表白之后，却主动淡了和她的联系，换做另一位助理姐姐与她对接。每次叶清翎对着手机轻笑，助理姐姐就凑过来打趣道：“哟，我们清翎这是春心荡漾了？是不是有对象了？和姐姐说说？” 　　叶清翎就摁灭手机，埋头挡住微弱的脸红。 　　她感觉，虽然她还没和时雨再聊过她们间关系的事儿，但她能明显感觉到，时雨对她浓烈的喜欢，甜到心底。 　　对象……也算是吧？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叶清翎尝过了腻人的甜味后，又总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感觉到阵阵微妙的违和感。 　　时雨总是粘人地要和她拥抱，以及要一些更亲密的身体接触，却好像从来记不住，她们日常聊天、相处时的许多小细节，记不住她说的许多话。时雨会要求叶清翎出去跑通告前，向她报备，却从来不会关心她在外遇见了什么、累不累。 　　这样的时刻太多太多了。 　　时雨明明那么喜欢她，却好像，并不是那么地在乎她，并不是那么地对她上心。 　　正因为叶清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时雨对她炙热的感情，所以在这种感情的衬托下，反而让这些不经意的时刻愈加显眼。 　　她们间的相处越甜，这种微不足道的瑕疵反而越明显。 　　不过，叶清翎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性格，她并没有多想，偶尔感觉到微妙的违和感，一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从来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接下来一个周末，叶清翎才猛然惊觉，她们相处间的这种违和感，究竟来源于哪里。 　　…… 　　周六傍晚。 　　晚饭后，一家人照常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现在已经是深冬，窗外飘着盐粒儿似的小雪，屋内开着空调，很暖，尽管如此，外婆还是穿着毛绒衣，戴着围巾。 　　投影屏上放的是叶清翎和时雨参加的那期《回村的诱惑》，尽管外婆已经看了很多遍，却怎么也看不腻，隔三差五就要让时雨放出来再看一次。 　　而且每次重看，外婆都会时不时转头，对着沙发上两人露出迷之柔和的笑容。 　　叶清翎：“……” 　　时雨：“……” 　　叶清翎第一次陪着外婆一起看那一期的时候，还会觉得羞耻得不行。尤其是外婆回头朝她们笑时，时雨倒是脸色淡然地将脑袋埋进叶清翎臂弯中，装作在看手机，叶清翎没处可躲，脸红个透彻。 　　然而看了一遍又一遍后，叶清翎感觉自己脸皮越来越后，都已经习惯了。无论外婆怎么回头，她都能面不改色地搂着时雨继续看电视，或者低头轻声咬耳朵。 　　这回也是，温暖的房间里，叶清翎抱着时雨，一块儿缩在后边的沙发上，一边低声聊天，一边舒适地打着哈欠。 　　叶清翎听着电视里熟悉的声音，看一眼窗外的小雪，忽然困倦得不行，撒娇般地蹭在时雨脖颈边，想要小憩一会儿。 　　时雨任由她蹭着，不时拿手推她的脑袋，推不开，也就算了。 　　房间里温馨的气氛下，时雨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她打开手机看消息，叶清翎也好奇地凑过来。 　　叶清翎还没看到，时雨就面无表情地摁灭手机屏幕，起身走向花园：“工作上有事。” 　　“嗯……”叶清翎打个哈欠，毫不怀疑地点头，继续陪着外婆看电视。 　　时雨拉开花园门，呼吸一口冷气，再度点开手机屏幕。 　　给她发消息的人是张依。 　　时雨今天问过张依，有没有小女生喜欢的、适合约会的地方，张依已经给她安排好行程，发了过来。 　　【时总，王总新开的那家糖果厂不错，最近富二代圈子里，不少小姑娘小少爷喜欢去那儿参观。】 　　后面是几张照片，糖果厂建在城郊，一半是工业厂房，另一边是宽阔的庄园，装修精致，是粉色系的，应该挺讨小姑娘喜欢的。 　　时雨淡漠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红唇勾起一些。 　　那家糖果厂，王总正好向她要过投资，不过她忙，这种小项目一直没来得及理会。明天她带着叶清翎去参观，正好当做是实地考察了。 　　时雨收起手机，回到房间里。如果她和张依的聊天记录再往上翻的话，就会发现，这段时间里，她们间的话题大多是关于叶清翎。 　　怎么说话才讨小姑娘喜欢？怎么对小姑娘好？怎么让小姑娘喜欢自己？ 　　时雨问，张依尽心尽力地答。 　　然后时雨毫不费心地，尽数用在叶清翎身上。 　　不过，尽管时雨算不上用心，效果竟然意料之外的不错。时雨明显感觉到，这么一小段时间过去，叶清翎和她的距离，又拉进不少。 　　时雨回到沙发边，叶清翎就软绵绵地抱了上来，轻声喊：“染染。” 　　时雨坐进叶清翎怀中，感觉到少女身上的温度，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外婆看着电视，笑呵呵地摆摆脑袋，目光愈加柔和。 　　“阿翎，”时雨坐在叶清翎腿上，手指摸索着探入她的指缝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翎，明天有空么？” 　　“嗯，明天没有通告。”叶清翎很乖地点头。 　　时雨看着叶清翎的眼睛，暧昧地舔了舔唇：“阿翎，我明天也休息，我们一起出去约一次会……” 　　“好不好？” 　　时雨最后几个字咬字很重，喑哑的声音随着浅浅吐息，绕过叶清翎耳尖，勾起阵阵酥痒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再甜几章，阿翎差不多就该恢复记忆了 　　惨，时雨，惨 　　- 　　感谢在2021-05-27 23:25:51~2021-05-29 07:5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捂着喊KIK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7、沉默咆哮者、塑南北、冷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久 20瓶；7、AnX 10瓶；51880616 5瓶；蓝麟轩 2瓶；45368874、墨香她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山犬 　　直至外婆回房睡觉, 电视被关上，客厅里变得静悄悄的，叶清翎跟着时雨回了房间, 脑袋仍然晕乎乎的甜。 　　约会…… 　　她和时雨的第一次约会诶，而且, 时雨那么冷的性格, 居然会主动邀请她去约会。 　　换衣服时，叶清翎抱着睡衣坐在床边, 仍然止不住地轻声笑。 　　一旁, 时雨诧异地看她一眼：“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有！”叶清翎抓着睡衣，差点激动得跳起来，“染染……我们以前，我失忆以前, 我们有过正式的约会吗？” 　　时雨换衣服的动作一顿, 随即淡淡道：“……没有。” 　　“诶……？” 　　她们婚都结了, 竟然还没有约过会吗？ 　　叶清翎愣了愣, 不过这半年来，她早已对自己曾经的“叛逆”有了深刻的认识，很快就接受了，她笑着晃晃脑袋：“那这么说, 明天就是我们名副其实的第一次约会, 当然要开心啦。” 　　时雨柔和地笑了笑, 忽然转身贴近叶清翎, 眸中笑意潋滟：“既然这么开心，亲一亲我怎么样？” 　　叶清翎又一怔。 　　时雨刚换上睡衣，还没穿好，白皙的肩膀露在空气中, 在卧室的暖光下显得愈加勾人。她向叶清翎俯下身子，一手撑在被盖上，另一只手捏着衣领，刚好遮过心口。 　　只要她稍稍一放手，睡衣就会沿着细腻的皮肤缓缓下滑，将整个身子都露在外边。 　　这种半遮半掩，欲语还休的感觉，反而比寸缕不着更加勾人。 　　叶清翎刚刚还因为时雨的约会邀约，激动开心了那么久，可是这时候，时雨靠过来要她亲亲，她却一下子耸了，呆滞地舔了舔唇，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委屈。 　　“唔……”叶清翎缓缓眨了眨眼。 　　时雨：“……” 　　眼见时雨就要黑着脸退开，叶清翎终于伸手，小心翼翼帮她穿好睡衣，遮住肩膀，遮得严严实实。 　　时雨：“……” 　　她就不该想着要勾引叶清翎。 　　时雨还没反应过来，叶清翎忽然用手遮住她的眼帘，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侧脸上。 　　“嗷……”叶清翎捂着脸后退一些，缩进被窝里，脸色通红，“染染，你要的亲亲，我给了。” 　　时雨在原地愣了半晌，看看叶清翎通红的脸，手指再摸摸刚才被她的唇触过的那一片肌肤，心里忽然漫起一股说不出的柔软感觉。 　　“那阿翎……”时雨靠近被窝中的叶清翎，手指探进去，捉住她微烫的指尖，“让我亲回来呢？好不好？” 　　“嗷不……！以前又不是没亲、亲过。”这回，叶清翎不仅是身子，就连脑袋都缩进被窝中，大幅度躲开时雨的手，把自己团成球一样。 　　时雨看着，倒没有再黑下脸，反而不住地轻笑一声。 　　…… 　　即将迎来和时雨的第一次约会，叶清翎激动得直至大半夜才睡着。反而是提出约会的时雨，早早就窝在她怀中睡去，一点儿没有紧张。 　　尽管几乎一夜没睡，叶清翎第二天仍是活力满满，出发一路上都期待地看着窗外。 　　今天天气晴朗，但昨夜飘了一整晚的小雪，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一层浅白。有时一阵风吹来，树顶上落下一层飞舞的雪尘，光线穿过雪尘时，折射出一条条浅白纹路。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雪景而已，叶清翎却看得很喜欢，一路笑容都是灿烂飞扬的。 　　车内，时雨缩在叶清翎怀中看手机，每次抬头看见叶清翎激动的神情，心里就涌起一丝难以描述的不安感。 　　约会而已……为什么这么开心？ 　　时雨不明白，她甚至根本没有多上心。不过是因为，约会这件事在她眼中，这是引导着叶清翎再度深爱上她的必经过程，她才询问张依，最后向叶清翎提出邀约而已。 　　这时，叶清翎忽然低头，甜甜地对时雨笑了笑。 　　时雨掩去眸中的不安，柔和地与她对视。 　　算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反正按照计划走下去，她相信，叶清翎迟早会再度深爱她，就像曾经那样。 　　…… 　　窗外景色不断后退，轿车最终驶入偏远城郊，停在一处宽阔的庄园外。园区别墅是火红的屋顶，被白雪覆盖。不远处，还有一栋栋低矮的工业平房，和庄园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格外吸人眼球。 　　庄园布置的主色调是粉色的，时不时就立着一个巨大的糖果雕塑，远处竟然还有几只小白羊，冬天长着膘，胖胖的像个球一样，可爱极了。 　　“染染，这里是？”叶清翎眼睛亮晶晶的。 　　“糖果工厂，朋友开的，环境还不错。”时雨注意到叶清翎的神色，不由得满意地轻轻弯起眉眼。 　　张依说得没错，小女孩果然都喜欢这些粉嫩嫩的玩意儿。 　　下车走了几步，时雨被风吹得有些冷，才想起自己的围巾落在了车上。 　　“叶……”时雨才开口想让叶清翎回去拿，叶清翎就解下自己的围巾，迅速绕在时雨脖子上，暖暖的。 　　“叶清翎，你干什么？”时雨语气嗔怪，手指却握紧了围巾，下意识将它围得更紧一些。 　　“我怕你冷着了。”叶清翎眨眨眼，这才转身回到车上，将时雨的那条围巾裹在自己脖子上，她们围巾的款式一样，都是红色羊毛围巾。 　　叶清翎兴致勃勃拉着时雨的手，蹦跳着往庄园里奔。 　　时雨感觉到围巾带来的温度，再看向叶清翎脖子边那条乱糟糟的围巾，随着叶清翎蹦跳的力度轻轻飞舞着。有那么一瞬间，时雨好像感觉…… 　　约会这件事，似乎的确挺开心的。 　　今天时雨包场，庄园里没有别的游客，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带她们参观整个工厂。 　　先是工厂那边的糖果制作室，手工糖果的制作过程很有趣，观赏性也不错，叶清翎看得很认真。时雨目光淡漠地扫视一圈，发现自己实在提不起兴致后，最后看着叶清翎的侧脸，心不在焉地想事情。 　　时雨对糖果厂没什么兴趣，但叶清翎喜欢这家工厂的话，她投资来玩玩也不错。 　　叶清翎时不时就回头，开心地和时雨说着些什么，这时时雨就回过神来，捏出一个柔软的笑。 　　工厂末尾有一间糖果制作体验室，旁边贴着许多情侣一起的合照，工作人员介绍完，笑眯眯地问：“两位要不要体验一下呢？” 　　“嗯！”叶清翎点头，然后转头看着时雨，眼睛亮闪闪地征询她的意见。 　　时雨却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两人都错愕一瞬。 　　时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是一名合作商打来的电话。前几天时雨和他们谈下一单生意，还有点后续问题没来得及处理。 　　时雨接通电话，走到不远处。 　　叶清翎看着时雨的背影，这些天偶尔会冒出的那种违和感又涌上来一下，她困惑地歪歪脑袋，又立刻恢复笑颜，和工作人员小姐姐聊了会儿天，等着时雨回来。 　　不远处，时雨打电话时，无意间看见叶清翎和工作人员说话笑得那么开心，心里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不悦地皱了皱眉。 　　时雨挂断电话回来后，她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要不要一块儿制作糖果的事情，跟着工作人员离开工厂，到了庄园别墅里。一路上，时雨将叶清翎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接下来是品尝各种味道不同的糖果。 　　“我们厂的糖果都是纯手工制作，果汁含量很高，甜味自然清香。”工作人员介绍着，“不像是别家的，都是从工业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糖精勾兑，甜得腻人。两位要尝尝吗？” 　　桌子上，一边摆着工厂自家的水果糖，另一边是各种包装的“工业糖精”。看外表倒是差不多，都很精致小巧，勾起人的少女心。 　　叶清翎拿了一颗水果糖，剥开包装，刚要笑着喂给时雨，时雨的手机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时雨又到一旁接电话。 　　叶清翎迷茫地小声“嗷”一下，把糖果喂到自己嘴里，她不是很喜欢吃甜，但这颗糖果然像工作人员说的那样，是很自然的酸甜味，一点也不腻。 　　等嘴中的糖化掉了，时雨还没有回来，叶清翎又剥了颗旁边的工业糖精吃下。 　　两种糖果对比很明显，叶清翎立刻就感觉到了差别。 　　现在嘴里的这颗糖又甜、又腻，彻底化掉后，停留在口腔中的，又是一种说不出的苦味充斥着口腔黏膜，让她有些想漱口。 　　叶清翎再看向一旁神色淡漠、打着电话的时雨，忽然一怔，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好像忽然知道这些天里，和时雨相处时，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那种轻微违和感来源于哪里了。 　　毫无疑问，时雨是喜欢她的，可是时雨的确并不是那么的在乎她。 　　时雨对她的好，就好像是经过潦草计算后，随意勾兑出的工业糖精，甜得腻人。 　　“喜欢”和“不在乎”，好像并不冲突。 　　…… 　　叶清翎又剥了颗手工水果糖，清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的那一瞬，不远处时雨正好向她这边望过来。 　　对视时，时雨绽出一个柔和的笑。 　　叶清翎远远朝她挥挥手，脑海里的荒谬念头被彻底压了下去，消散无踪。 　　——时雨的性格本来就又冷、又内敛，能将喜欢表达得这么淋漓尽致，对她来说，已经很不易了。如果还要她明着关心人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想是这么想，回家后，叶清翎还是忍不住问时雨：“染染，你今天玩得不开心吗？” 　　“嗯？”时雨微怔，“为什么这么问？” 　　“就……”叶清翎挠挠脑袋，“我感觉你好像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也很少笑，基本都板着脸……” 　　时雨微微蹙眉：“有吗？我平时不也是这样？” 　　叶清翎懵懵地点点头，她感觉时雨说得对，却没有注意到，今天是她和时雨的第一次约会，而且还是，时雨主动策划的一次约会。 　　一整天的行程都是无懈可击的，除了最开始的参观，她们一起一起在庄园雪地中漫步、一起喂绵羊、一起在庄园的私人影院中看电影，看的是一部爱情电影，放映结束后，还有工作人员盛上来的“惊喜礼物”，一捧鲜艳的红玫瑰，说是时雨提前准备好的。 　　她们从糖果厂离开时，傍晚灰黑的天空下，甚至惊喜地燃起了一簇簇电子烟花。 　　时雨这么喜欢叶清翎，这么用心地安排好了她们的第一次约会，又怎么会和平时表现得毫无区别呢？ 　　叶清翎没有注意到。 　　…… 　　“不过，阿翎……”时雨忽然温柔地靠在叶清翎肩上，轻声道，“我的确对糖果厂没有兴趣，不过因为和我一起去的人是你，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叶清翎眉眼弯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的确，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吃糖，不过约会嘛，重点不是去的地方，而是一起约会的那个人。 　　…… 　　时间一天天过去，临近春节，叶清翎也开始忙碌起来。 　　叶清翎又接到一款音乐类选秀节目的通告，不过这回她不是参赛者，而是作为飞行导师去的。节目录制地点在京城，叶清翎一共参加两期录制，在那边忙得昏天黑地，呆了十来天，直到除夕前夜，才坐飞机回到海城。 　　下飞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叶清翎看了眼手机，公司派了车来接她，已经把地址发给她了。微信界面上，她和时雨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三小时前，她们各自发了晚安。 　　叶清翎心虚地吐了吐舌尖，她原本打算除夕当晚再回海城，正好时雨也在外边出差，她们下了飞机，可以一起坐车回家。但昨天，叶清翎无意间看到日历时，临时起意提前买了机票，一个人偷偷回来了。 　　叶清翎告诉了外婆和柳姨，却唯独瞒着时雨。 　　因为今年春节，二月十二日，正好是时雨的生日，叶清翎想要给她一个生日惊喜。 　　从机场到时家后，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叶清翎累得不行，稍稍收拾一下倒头就睡，再醒来，已经是正午了。 　　外婆已经笑呵呵地在餐桌上等着她。 　　十来天没见，叶清翎也有不少话和外婆说，一顿饭吃完，又是一小时之后了。叶清翎急急忙忙进了厨房，在柳姨的指导下，开始试着做生日蛋糕。 　　叶清翎本身就会做菜，因此柳姨稍稍指导几次后，她很快就将蛋糕胚做出来，送进烤箱中。 　　叶清翎又和柳姨一块儿布置家里。其实她不在的这些天，别墅里已经被柳姨打理得满是年味，四处都挂着红火的小灯笼，各种充满年味的挂件。 　　不过，既然是时雨的生日，叶清翎就想要，再布置得特别一点。 　　叶清翎从花店定了花，她小心翼翼将一大捧红玫瑰放在餐桌桌凳上，又选了一只颜色最温柔的香槟玫瑰，单独放在桌面上，旁边是一张小贺卡。 　　柳姨看着叶清翎别出心裁的准备，不由得感叹道：“叶小姐真是用心了。” 　　叶清翎眉眼弯起，小孩子似的笑了笑，又好奇地问：“柳姨，以前姐姐过生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叶清翎问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柳姨和外婆，一直不知道她失忆的事儿。叶清翎不自然地挠挠脑袋，立刻补充道：“我是说……在我来海城之前。” 　　柳姨没有注意到叶清翎的失神，轻轻叹口气：“还不是那样，叶小姐，你知道的，时小姐她从来不过生日。偶尔办一次生日派对，也是出门去，和那些生意上的朋友们一起。这应该是时小姐她，第一次在家里过生日。” 　　时雨从来不过生日？ 　　失忆前的自己，连时雨的生日，也不放在心上吗？ 　　叶清翎愣了愣，又很快点点头，没有将错愕表现出来。 　　一旁，柳姨看着餐桌上的布置，笑容愈加感慨、柔和。她记得，叶清翎刚到家那几年，每到时雨生日，叶清翎都会想办法给她过生日，也不是没做过蛋糕、炒过菜。小姑娘兴致勃勃，上蹿下跳的忙活好几天，可最后，时雨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做的那些事。 　　小姑娘被伤透了心，后来，也就不再布置了，直到今年。 　　不过这一回，柳姨感觉，时雨终于不会再让叶清翎失落了。 　　“这半年来，叶小姐和时小姐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我有些时候看着，也觉得替你们开心。”柳姨不禁感慨道。 　　叶清翎笑容清甜，没有注意到柳姨的话外之意，重重点头：“嗯！” 　　下午六点，蛋糕终于完成，叶清翎又做了几个菜，陪外婆吃过晚饭，又看了会儿电视后。十点，叶清翎取下围裙，打车赶往机场。今天是除夕夜，外婆有守岁的习俗，正好可以等她和时雨回来。 　　十一点，叶清翎准时等到了时雨的出机口外，隔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从里边缓步走出来的时雨。 　　寒冷的冬夜，时雨穿着黑色厚风衣，脖颈间裹着一条白色羊毛围巾，长卷发散在身后，一点儿也不显笨重，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神色，都是矜贵优雅的。 　　叶清翎几乎是一个雀跃，猛地冲过去，蹦到了时雨身上，紧紧抱住她。 　　“时姐姐……染染，好久不见啦。” 　　时雨一个踉跄，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不客气地往叶清翎肩上打了几拳：“叶清翎，小狗啊你？每次都这个样。” 　　说完这句话，时雨自己都愣了愣。 　　说是每次，但其实，上一次叶清翎这么急冲冲地奔向她，已经是秋天的事情了。 　　时雨拳头轻飘飘的，叶清翎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只是在她脖颈边蹭蹭，笑得见牙不见眼：“染染，你不喜欢啊？” 　　“啧……” 　　时雨声音嫌弃，唇角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勾起一些，手指也搭在叶清翎肩上，一点点向下，抱紧了她的脊背。 　　深夜的机场里，两人安静拥抱了好一会儿。 　　到家时正好十二点，叶清翎刚走到小院门口，就看见天边燃起绚烂的电子烟花，一簇接一簇，整个夜空都变得璀璨。时雨也望过去，烟花的倒影落在她的眸中，美得醉人。 　　“染染，新年快乐！”叶清翎揽着时雨的腰，对她笑。 　　时雨已经有些不记得以前的年夜是怎么过的了，好像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有区别，僵硬又沉闷。她从不看年夜的烟花，但今天，却感觉夜空中璀璨烟火格外得美。 　　叶清翎拿出手机，在烟花下，和时雨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后面的天空正好燃起一簇花火，叶清翎笑容灿烂，时雨的表情也是柔软的。 　　直到烟火燃尽，她们才牵着手走进房间里。 　　一开门，里面就传来一丝饭菜的香气，时雨本以为是外婆在守岁，没有太注意。没想到换好鞋，走过玄关走廊，客厅里暖黄的灯光突然变得明亮。 　　外婆和柳姨守在那儿，对她们笑。 　　“染染，生日快乐。”先是外婆温和的声音。 　　“时小姐生日快乐。”然后是柳姨。 　　“染染！生日快乐——！”最后是叶清翎。 　　时雨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清翎活力满满地推到餐桌边。上面摆着热好的饭菜，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在她的位置前，还放着一朵精致的香槟玫瑰，以及一封信。 　　就连一旁的椅子上，也有一大捧火红的玫瑰，娇嫩欲滴。 　　时雨看看三人的表情，再看看这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就意识到了什么。 　　叶清翎瞒着她提前回家了，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从来不过生日，就算偶尔过一次，也只是当做利益的筹码，和圈子里那些人勾心斗角。她甚至都忘了，今年她的生日，是在春节这一天。 　　时雨微微张着唇，喉咙发痒，一时间，甚至有些说不出话。 　　时雨错愕间，叶清翎已经在蛋糕上插好蜡烛，点燃，柳姨去关了灯。 　　“染染，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吹蜡烛！” 　　时雨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跟随指示闭上眼，耳边立刻响起“生日快乐”的歌声，是三人一起唱的。 　　时雨鼻尖蓦地涌起一股酸涩感，明明应该是开心的，她却有些想哭。时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大脑仍然一片昏浊的混乱，直到最后一秒，她才回过神来，在心里许下这一年的生日愿望—— 　　她要叶清翎永远、永远，陪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5-29 07:56:04~2021-05-29 23:0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十四是四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流 10瓶；迷了路的鹿 5瓶；三番 2瓶；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山犬 　　外婆和柳姨先回房休息了。 　　一楼餐厅只留了一盏暖色小灯, 时雨小口地吃着蛋糕，动作优雅。叶清翎时不时夹一筷子菜，送到时雨面前, 时雨便慢条斯理地吃一口。 　　时雨胃口小，很快就吃饱了, 饶有兴趣地挑眉拆开贺卡看,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过贺卡背面。 　　贺卡上画着两个火柴人，看姿势是抱在一起的, 其中一个下面写了叶字, 另一个是时字。上边则是大大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涂满了彩色花纹。看得出来叶清翎因为时间的原因，准备得很潦草，却意外得有些可爱。 　　叶清翎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 期待着时雨的反应。 　　时雨表情是淡淡的, 眼角却明显轻颤了一下, 像是被贺卡上的简笔小人逗笑了。叶清翎也跟着咧出一个笑颜, 把一旁的玫瑰递了过去。时雨却在这时放下贺卡，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清翎。 　　“叶清翎，贺卡是你写的？” 　　时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声音也是温柔的, 叶清翎却感觉脊背微凉, 弱弱哆嗦一下：“嗯。” 　　“玫瑰是你买的？” 　　“……嗯。” 　　“蛋糕是你烤的？” 　　“嗷……嗯。” 　　“菜也是你做的？” 　　“唔对。” 　　时雨笑着问一句, 叶清翎就眨巴着眼睛，乖乖点头答一句，一副听话得不得了的样子。 　　最后，时雨眉眼微弯, 轻声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海城的呢？” 　　叶清翎心虚地埋下脑袋。 　　“昨天凌晨……”叶清翎声音小了些，又立刻蹦到时雨面前，搂紧了她的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染染，我虽然瞒着你提前回家了，但这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吗？你难道不喜欢吗？” 　　“你觉得我喜不喜欢？”时雨尾音微微上挑，似是哼了一声。 　　“当然喜欢啊。”叶清翎退一点，十分不要脸地用力点头，又用手指戳时雨的脸颊，想让她唇角向上勾起，“毕竟是我亲手准备的嘛。” 　　时雨拍开她的手，眸中绽出遮不住的柔软笑意。 　　“染染喜欢的话……”叶清翎软软地趴在时雨身上，脑袋枕在她肩上，软绵绵吐口气，“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准备生日惊喜。” 　　时雨拂过叶清翎的脊背，手指缓缓探入发丝之间，轻轻摩挲着。 　　她感觉整颗心脏，整个人，都被一股暖流包围着，像是融化了一样。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舒适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都是因为叶清翎在。 　　也仅仅是因为有叶清翎在。 　　和她的生日无关。 　　“不用，这么一次就够了。”时雨目光淡淡扫过餐桌上的物件，轻吐出一口气，“我只要你好好陪在我身边。” 　　…… 　　大年初一。 　　叶清翎早起和外婆一块儿包了汤圆，吃过早饭，打开手机才看见微信被无数个红点点刷屏了，尤其是星月的工作群里，@了她无数次。她挨个点开回复新年快乐，最后点开工作群。 　　公司里的人在聊年后旅游的事情，周破光今年没回老家过年，就想组织海城的朋友，还有公司的员工一块儿出去玩一趟。群里已经商量好了，去隔壁县城的雪山爬山滑雪，要去的人不少，叶清翎草草扫一眼，就看到了黄小轶的名字。 　　黄小轶还带上了一个叫白轩的女生，叶清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似乎是在通讯录中看见过，白轩是她大学的班导，也是黄小轶的朋友。除此，还有不少人带了家人或是对象一起，整个群热闹得不行。 　　群里不少人@叶清翎，问她去不去，周破光还单独@她好几次。 　　叶清翎迟疑片刻，余光扫一眼正趴在她肩上玩手机的时雨，舌尖略有些紧张地抵住上颚。 　　“嗯？”时雨注意到叶清翎的目光，鼻腔中慵懒地哼出一声。 　　“染染……”叶清翎紧张地舔舔唇，“公司里的朋友邀请我出去旅游，染染，你要不要……一起去？” 　　叶清翎想要带着时雨，去见见公司里的朋友们。 　　虽然之前时雨见过叶清翎的部分朋友，但现在……她们的关系，毕竟不一样了。以前所有人，包括叶清翎自己，都以为她们是姐妹。可现在，虽然叶清翎还没有彻底挑明，但她们应该也、也算是情侣关系了吧？ 　　时雨微微蹙起眉头，抬头与叶清翎对视。 　　叶清翎十分乖顺地眨眨眼。 　　时雨问：“去哪儿旅游？” 　　叶清翎立刻答：“隔壁安县的西山，现在山上全是雪，可以看雪景泡温泉。” 　　“去多久？” 　　“两天一夜。” 　　“哪些朋友？” 　　“就公司里的人……周哥还有小轶他们。” 　　时雨勾起一丝轻笑，挑眉：“如果我不去呢？” 　　“那我也不去！”叶清翎眉眼弯弯，声音很软，“我在家里，陪染染过年。” 　　时雨撩起叶清翎的一缕发丝，轻笑了一下：“我和你一块儿去。” 　　“我这就去告诉她们我不去了……诶？”叶清翎突然反应过来，时雨说的是什么，整个眼眸都漾出光芒，她忽然揽住时雨的后脑勺，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染染你最好啦。” 　　“啧。”时雨埋头，掩住脸上的红。 　　…… 　　大年初二一早，叶清翎就出发去和周破光他们汇合，一共二十来人，周破光租了辆大巴车。不过叶清翎怕时雨不习惯，还是和她一块儿单独坐的轿车，跟在大巴车后。 　　初二的高速上没什么人，一路畅通无阻，中午，所有人停下在服务区中休息一会儿。 　　出了城区，周边小县城都是些旅游景点，服务区也修得极有特色，一排排古朴木屋，小桥流水环绕，中间还有个小木亭，旁边有雾气升腾，环境极美。 　　吃午饭时，叶清翎二人坐在角落里，和大部队隔了一小段距离，周围满是那群人嘈杂激动的讨论声。叶清翎眼睛也亮晶晶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时雨忽然想起，这还是叶清翎失忆后，第一次出来旅游。 　　也难怪她那么激动。 　　时雨又有些恍惚地想，叶清翎失忆前，有和朋友们出去玩过吗？她不知道，至少，她一次都没带叶清翎出去过。她对这种事没兴趣，就像约会一样，但如果叶清翎喜欢的话，以后偶尔旅游几次，也不是不行。 　　只要，叶清翎足够爱她。 　　…… 　　“清翎，看这儿！” 　　一阵声音打乱了时雨的思绪，她余光扫过去，看见有人在给叶清翎拍照。叶清翎配合摆出一个姿势，笑容灿烂。 　　她们虽然坐得偏，但星月的那群人，时不时就会来和叶清翎聊一两句。能看得出来，叶清翎在公司里人缘极好。 　　时雨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叶清翎朋友时，她介绍的是“姐姐”。那么现在呢？如果有人问起，叶清翎会怎么说？ 　　——女朋友？ 　　只是今天来打招呼的所有人，都好像心知肚明地知道时雨是谁似的，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叶清翎也没有多加介绍。 　　时雨的期待落空，狠狠瞪了叶清翎一眼，失落地垂下眼帘，但很快，她又轻鄙笑着摇了摇头。 　　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失落什么。 　　这有什么可失落的？ 　　莫名被瞪的叶清翎：“……嗷？” 　　……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歌声，还带伴奏声。 　　一群人惊诧地看过去，才发现小桥流水中间那小亭子上，居然放着麦克风和音响，还有个点歌的小屏幕。有个旅客注意到了，上去唱了两句，没想到一下子吸引到这么多目光，红着脸跑下去了。 　　“清翎，去不去？” 　　“清翎也来一首呗！” 　　公司里艺人不多，基本都回老家过年了，这回一起出门的，也只有叶清翎一个专业歌手，一群人立刻起哄地看向叶清翎。 　　“染染……”叶清翎也激动地舔舔唇，睁着大眼睛看向时雨。 　　那些人起哄时，时雨心里升起微妙的不悦，但和叶清翎澄澈的眸子相对，尤其是叶清翎眸中神色软软的，征求她的同意，时雨那股轻微的不悦感消了下去，点头：“去吧。” 　　叶清翎一个雀跃冲过去，拿起麦克风，手指轻快地在屏幕上跳跃，很快轻柔的伴奏响起。 　　她唱的是一首冷门的民谣《雪》，这首歌的旋律本来就轻缓柔和，如小雪一点点降落在地面上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声音。现在正是冬日，小亭子上的浅雪还没有化掉，这首歌正好应景。 　　叶清翎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不过和刚才听到歌声的惊诧不同，他们被叶清翎吸引，纯粹是因为，她的歌声好听而已。 　　从劣质小音箱中传出来的歌声，犹如天籁。 　　甚至有别的游客围到了亭子周边，跟着轻轻地唱。 　　小亭子内，叶清翎唱得很开心，尤其是看见周边被她吸引过来的游客，她的唇角欢快地挑起一些。 　　她喜欢唱歌，一个人唱也好，在舞台上也好，在街边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就像现在这样也好。她喜欢自己歌声给别人带来的快乐，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时雨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看不清叶清翎的脸，只是听着她的歌声，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再看看周围环绕着她的人群，时雨隐约听见，有认出叶清翎的游客激动的讨论声，说想要去要她的签名。 　　时雨明明已经看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她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可是仍然，难以抑制地感到鼻尖酸涩…… 　　这样的叶清翎，真的不会离她而去吗？ 　　真的愿意一直乖乖的，呆在她身边吗？ 　　时雨很清楚，在自己的认知中，“喜欢”是占有，是将叶清翎占为己有，折断翅膀，桎梏在自己身边。但对于叶清翎来说，绝非如此。叶清翎的喜欢热烈诚挚，单纯无邪，就像天空中的太阳。 　　她真的……值得叶清翎喜欢吗？ 　　这样的念头划过时雨脑海，就如一道惊雷闪过夜空，“轰隆”一声巨响，白惨惨的亮光笼罩整片废墟。然后万籁俱寂，漆黑一片，什么都不剩。 　　时雨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染染！”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飞奔而来，扑进她的怀中，“我唱得怎么样？” 　　一如往常。 　　叶清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唱完了。 　　时雨倏地回过神来，眼神还有些茫然的痛，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但很快，时雨眸中情绪消散，她揽住叶清翎的脊背轻拍，温声点头：“很好听，我很喜欢。” 　　“染染喜欢就好！”叶清翎欢快道。 　　“就是……”时雨垂眸，声音低了下去，“如果能只唱给我听，就好了。” 　　“诶……？”叶清翎微怔，看着时雨柔弱可欺的样子，懵懵地眨了眨眼，“染染，你……” 　　“我在吃醋。”不等叶清翎说完，时雨便打断道，“我在吃那些喜欢你的观众的醋，不行么？” 　　时雨的声音很低，尾音轻微地颤了一下，像是娇嗔，丝毫没有在外边时一贯的冷淡样子。 　　阳光下，叶清翎的耳尖、脸颊，甚至脖颈，都显而易见染上一层绯红。 　　“嗷，行，不，可是……”甚至她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奶声奶气的，“染染，你喜欢听我唱歌的话，我就给你唱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叶清翎整个脑袋都埋在时雨肩上，耳朵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你吃他们的醋干嘛呀？我只……只喜欢你的呀。” 　　在叶清翎看不见的角度，时雨眉眼微弯，唇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果然，叶清翎最吃这一套了。 　　只要再这样下去，叶清翎迟早都会被她吃干抹净，心甘情愿走进她精心布置的陷阱中，再也飞不出去。 　　她在害怕担心什么？ 　　…… 　　“清翎，这么大了还黏姐姐啊？”一旁，叶清翎公司的朋友看到这一幕，笑着调侃一声。 　　时雨轻轻挑了挑眉，果然，星月的这些员工不是不知道她，而是都把她当成叶清翎的姐姐了。 　　她轻轻“啧”一声，拉了拉叶清翎的袖口，想要知道脸红害羞成这样的叶清翎，会怎么回答那人的话。 　　叶清翎听到同事的声音，也明显羞耻地僵了一下。让时雨没想到的是，叶清翎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似的，额头重重在她肩上点了一下，然后抬头，拉住她的手，走到一起旅游的朋友们面前。 　　“正式介绍一下。”叶清翎脸上的绯红还没消散，声音却无比清亮，刚才那丝害羞的奶味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揽住时雨的腰，“我的女朋友，时雨。” 　　周围安静一瞬，随即响起一阵阵起哄声，有了然的“哦~”，有人吹起口哨，还有人惊出了一句“卧槽卧槽”。 　　叶清翎骄傲笑着地扬起脑袋，像个炫耀的臭屁小孩，可是一点不让人觉得反感，只有可爱。 　　黄小轶僵在人群后面，她的朋友揽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破光微微蹙眉，目光在叶清翎二人身上停留一会儿，又不着痕迹地移走了。这几个月时间，他又从圈子里朋友那儿，得知了不少时雨的相关消息。 　　时雨着实算不上好人。 　　周破光也有种说不出的直觉，感觉时雨好像，并不是那么在乎叶清翎。 　　不过，只要她对叶清翎足够好，也就可以了。他这个做老板的，也没什么资格干预叶清翎的感情生活。 　　…… 　　之后上了车，趁着车子还没启动离开服务区，那群人一拨接一拨敲开叶清翎她们的窗子，往里面递小礼物，各种糖果零食，说是喜糖。 　　叶清翎一愣：“喜糖的话，不是应该我发给你们吗？” 　　朋友：“……” 　　朋友：“反正就那意思，庆祝庆祝我们星月一姐脱单，来吃吃吃！” 　　又是一堆小零食从窗外“投喂”了进来。 　　叶清翎挥挥手，止不住地轻笑，她拆一颗糖喂进自己嘴中，又给时雨喂了一颗。时雨轻轻握着她的手，轻笑：“挺甜。” 　　…… 　　下午三点，一行人终于下高速，到了西山景区。今天阳光很好，虽然空气还是冰寒的，一下车就能看见远处天边若隐若现的雪山顶。 　　“染染，我之前在网上看见，早晨起床时，房间里还能看见金色霞光洒过雪山山顶呢，特别壮观。” 　　“听说山下的温泉是真正的温泉水，泡了后对身体很好……” 　　时雨对观景不感兴趣，只是听着叶清翎说话，时不时点点头。 　　“前几天我在网上学到了一套按摩手法，染染，今晚在温泉里，我帮你摁一摁？”叶清翎笑道。 　　时雨终于回过神来，眸中微亮，饶有兴趣地挑眉，压低声音：“按，摩？” 　　还是在温泉里按摩，难免会让人想歪。 　　然而叶清翎一点儿没听懂时雨的暗示，只是睁着那双澄澈的大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染染，你每天伏案工作，椎骨一定很累，我帮你多摁一摁才好。” 　　时雨：“……” 　　算了，她就不该多想。 　　…… 　　她们今晚住在是雪山下的温泉酒店，规模很大，一整片庄园都是数不清的温泉池。另一边草地是她们住的星空帐篷，晚上一摁开房顶的布帘，就能看见漫天星辰。 　　叶清翎刚放下行李，收拾好，就有人来喊她去不去爬山。 　　时雨下意识蹙眉，叶清翎点头之前，乖乖地看向她。 　　小姑娘两手撑在床上，黑瞳亮晶晶的，仰头征求时雨的同意：“染染……一起去？” 　　时雨看着她眼中雀跃的光，忍下情绪，轻轻地点头。既然出都出来旅游了，去爬一次山的话，反正叶清翎这么乖地求她了，也不是不可以，还在她的忍受阈值之下。 　　叶清翎欢快地蹦起来，迅速收拾好一背包的装备，牵着时雨的手走出房间。 　　今天出来玩的人当中，除了少部分在房间里休息，其他人都出了门，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开始爬雪山。 　　叶清翎牵着时雨，缓缓走在最后面，没有跟大部队一块儿吵吵嚷嚷，渐渐的，前面就看不见人了。漫山雪景，风一吹，就有雪尘从树梢上落下，如一副朦胧的水墨山河图。 　　空旷寂寥的图上只有她们两人，牵着手，依偎在一起。 　　风很凉，走着走着，时雨就靠进了叶清翎怀中，脸颊埋在她的围巾上取暖。她们戴的还是同色的围巾，有些时候用着用着，就不知道哪条是谁的了，后来几乎都是混着戴的。 　　叶清翎手指自然地探入时雨发丝间，揉揉她的脑袋。 　　时雨揽着叶清翎的腰，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前走，脸上带着清浅的笑。 　　这一次，她的柔弱不是装出来的。 　　是真的。 　　只是后来，时雨才知道，原来谎话说多了，用再多的实话去弥补，也是没有用的。 　　…… 　　不知走了多久，到半山腰，叶清翎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走上最后一节台阶，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小型广场，索道就在不远处。星月的那群人在小广场上打起了雪仗，闹成一团，还有人坐在长凳上休息，也嘻嘻哈哈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清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往叶清翎的方向扔了个雪球。 　　因为时雨在叶清翎旁边，他没敢用力，雪球离叶清翎还有三四米就落地散成一团。叶清翎却被激发斗志，加入打雪球的大部队，包一团雪往前一扑：“来啦来啦！” 　　一群十来人在雪地里上蹿下跳，叶清翎就像只身形矫健的狼一样，游刃有余地和其他人周转着，砸出的雪球求其快准狠，不知道惹了多少仇恨。 　　最后一群人干脆组成联盟，一起针对叶清翎，无数雪球朝她面前砸过去。 　　叶清翎一个箭步往旁边，径直躲到时雨身后：“不玩了……！” 　　时雨一挑眉，就没人再敢过来，一群人悻悻起哄散开。 　　“染染，我们休息去。”叶清翎闹腾了大半天，累得不行，拉着时雨也坐到一旁的长凳上，整个人都软绵绵靠在时雨身上，长长喘了好几口气。 　　黄小轶就坐在她们背对着的长凳上，和她的朋友一起聊天。 　　其他不玩雪仗的人也坐在旁边，嬉闹聊天。叶清翎无意间听见，她们从政治格局聊到人生理想再到小道八卦，什么都能说得津津有味。叶清翎听着，也觉得十分有趣。 　　话题逐渐偏到了旅游这方面。 　　“清翎，”忽然有人转头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的那种地方。” 　　“以前是想去看海。”叶清翎几乎是毫不犹豫道。 　　她在山里时，就一直向往着广阔蔚蓝的大海，想去海边看看。后来到了城里，也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有没有去过海边。不过失忆后这小半年里，她一直都没有时间去。 　　时雨也诧异地挑了挑眉，她从来不知道，叶清翎居然想去海边，还是“特别”想去。 　　“以前？”朋友抓住重点，“那现在呢？现在想去哪儿？” 　　“现在啊……”叶清翎轻笑着，抓紧时雨的手，“想和女朋友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这一卷的最后一章！我们奶味小阿翎暂时就要不见了，时狗剩下的骨灰也差不多该扬了。 　　（弱弱地：现在还舍得吗？） 　　- 　　感谢在2021-05-29 23:07:40~2021-05-31 08: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纪希的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陌风、3603839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纪希的希 226瓶；ranximo、哎哟喂 10瓶；见三彐、岚羽 8瓶；叁柒、墨香她老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山犬 　　晚上, 出发泡温泉之前，黄小轶突然敲响叶清翎的房门。 　　“小轶……？” 　　上回的表白过后，叶清翎就几乎没再和黄小轶联系过了, 两人保持着普通的社交距离。这时黄小轶站在房间门口，眼眶还是微红的, 显然是哭过后留下的痕迹, 两人之间立刻漾起一股微妙又尴尬的气氛。 　　最后，还是叶清翎先开口, 温声问：“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嗯。”黄小轶点头, 埋着脑袋，“清翎，我有话想和你说。” 　　叶清翎点头，下意识看了眼房间内, 时雨正坐在床上休息, 从她的位置看不到房门口, 但只要时雨有心靠近一些, 足以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叶清翎没有邀请黄小轶进房间坐坐，黄小轶也默契地没有问她能不能出去逛一逛，两人就站在房门口。沉默片刻后，黄小轶终于道：“清翎, 上回表白的事情……我要向你道歉。” 　　“对不起。”黄小轶抿着唇, 认真道。 　　叶清翎苦笑一声：“喜欢的事儿, 又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我……”黄小轶深吸一口气，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将所有事一股脑说出口，“其实, 清翎，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喜欢了。” 　　叶清翎怔怔地眨眼：“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 　　“在你大学的时候。”黄小轶深呼吸，“你当时帮了我一把，没让醉鬼骚扰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叶清翎茫然点头，努力思索。 　　黄小轶以前就和叶清翎描述过她们的初遇，但叶清翎毕竟没了记忆，听她说了后，也只是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黄小轶继续道：“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你的毕业聚餐时。” 　　叶清翎点头，柔声道：“嗯，我知道的，你说过。” 　　“但是……清翎，你可能不记得了……”黄小轶声音弱了些，轻微哽咽着。 　　叶清翎想了想，转身走到床边，从时雨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时雨埋头玩着手机，没理她，也不知道听到她们说的话没有。 　　叶清翎将纸巾递给黄小轶，轻声道：“她给的。” 　　“谢谢。”黄小轶怔怔地擦了擦眼角，才接着道，“当时的聚餐上，你以为我们是偶遇，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孤翎，其实不是的……”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就打听过。我知道了你的专业，知道了你就是孤翎。我喜欢孤翎只是因为，她就是你，不是什么巧合。” 　　“其实毕业聚餐那天，我不是偶然要去的，我知道你会去，所以拜托你的班导白轩带我一块儿的。所以我们的认识，也根本就不是巧合……对不起。” 　　叶清翎微怔，或许如果她没有失忆的话，听到黄小轶的这段话，还会有些别的感受。然而她失忆了，对她们的初遇和相识，都是从黄小轶嘴中得知的，此时听着黄小轶的话，心里也没有什么起伏。 　　叶清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说对不起。” 　　“不过，清翎……”黄小轶又道，“我想让你签我们公司，我承认，我的确是有私心的。但我给你的规划，对你做出的那些承诺，都绝不是假的。” 　　叶清翎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的。” 　　她不傻，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签约前除了星月，她还对比研究了其他好几家公司，的确是星月最适合她。合同也是由时雨的律师过目的，不然光凭黄小轶的话，叶清翎不可能就那么签了星月。 　　“清翎，这趟旅程过后，我就不做你的经纪人了。其他一切照旧。” 　　黄小轶说出这句话后，好像甩掉了一个大包裹似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她又埋头沉默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笑颜：“清翎，其实被你拒绝后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是有些放不下的，直到今天。叶清翎，我终于可以说，我不喜欢你了。” 　　一是因为，黄小轶知道叶清翎和时雨复合了。黄小轶再喜欢叶清翎，也没有插足他人感情的想法。 　　二则是因为，今天她看见在雪中放肆奔跑的叶清翎，拉着时雨的手说“想要和女朋友一起去看海”的叶清翎，忽然感觉她们之间隔着太远太远，就像是一条宽阔悬崖，再努力，也无法跨越。 　　叶清翎是自由孤傲的狼，不是她能拥有的。 　　如果说以前黄小轶还抱有奢望，现在，则是彻底看清了这一点。 　　随着黄小轶的笑颜，两人间就像是突然说通什么，尴尬的氛围倏地消失不见。 　　“不喜欢了就好。”叶清翎轻笑着挑眉，声音温柔，表情却有些欠揍。 　　黄小轶伸手想砸她，叶清翎后退一大步，彻底站进了房间里面。黄小轶落了空，也就将手缩回去，她和叶清翎只隔了两步，一个在房间外，一个在里边，却好像怎么也跨不进去似的。 　　黄小轶吐口气，真诚道：“对了，清翎，祝你和女朋友好好的，幸福安康，一辈子。” 　　“当然会。”叶清翎轻笑。 　　黄小轶摆摆手：“就说这么多，那我先走啦，清翎，拜拜。” 　　“拜拜。”叶清翎挥手，关上房门。 　　…… 　　叶清翎转身回到时雨身边，她也正好放下手机，淡淡瞟过来一眼：“和朋友聊完了？”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此时时雨眸中藏着浅浅的笑。 　　“嗯，聊完了。”叶清翎转眼就将刚才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兴致勃勃从行李箱中找出她们的泳衣，声音很甜，“染染，我们去泡温泉？” 　　时雨单手撑着下巴，笑着点头。 　　翻出泳衣后，叶清翎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泳衣是时雨准备的，她昨晚都没怎么看，现在翻开才发现……这泳衣，怎么这么露呢？ 　　泳衣倒也不是三点式的，而是系带式，前面倒是遮得严严实实，后面却只有几根系带，整片脊背，甚至再下面一点……都露在空气中。虽然还附带一件轻纱质地的泳衣外套，可也是用系带拴在脖子上的，一旦系带被扯开，一下子，就一览无余了…… 　　叶清翎失忆后，不是没有和时雨互相看过，可是自从她知道她们的关系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甚至睡觉的时候，叶清翎都总是把自己裹得特别严实。 　　不然，总觉得害羞……怪怪的。 　　而且她对自己和时雨的关系，以及过分亲密的接触……总有些说不出的、本能的害怕感，直到现在，小几个月过去了，才逐渐缓解。 　　叶清翎捏着泳衣，犹豫地咬了咬唇。 　　“阿翎？”时雨凑过来，手指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不喜欢么？” 　　“没……没有！”叶清翎哆嗦一下，猛地摇头。 　　时雨勾起唇，随意选了一套泳衣，搭在手里，又拿起浴袍：“我去浴室里换衣服，你也换快一些。” 　　房间里空调覆盖很好，浴室里也是暖的， 　　叶清翎乖乖点头，一听见浴室门关上，瞬间不做挣扎了，迅速脱下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泳衣，牢牢地系好系带，最后裹上厚厚的浴袍，将自己整个人都遮进去。 　　浴室里，时雨一边慢条斯理地换着衣服，一边漾起清浅的笑。 　　叶清翎竟然都会这么明显地害羞了，那么离开窍还有多远呢？今晚，可以吗？ 　　房间的浴室和外边，只隔了一层毛玻璃，能够看见浅浅的影子。时雨望过去，隐约看见坐在床边的叶清翎，舔了舔唇，抑制住想要现在就推门而出，让叶清翎帮自己系带子的冲动。 　　还是循序渐进的来，免得吓到即将到嘴的小鸟儿了。 　　…… 　　她们没有去人多的共用汤池，就在星空帐篷外的私人小汤池中，四周有竹栏挡着，环境清幽静谧。和海城城区不一样，山里空气很好，夜晚抬头就是漫天璀璨星辰，迷人眼睛。 　　叶清翎褪下厚厚的浴袍，坐进水里。正宗温泉水的感觉和城里温泉是不一样的，叶清翎一坐进去，就舒适地长长嘘了一声，全身都舒展开来，伸个懒腰。 　　私人汤池不大，但足够两个人在里边伸展开，泉水不深不浅，她们坐在里边，肩膀刚好露在外边，正好合适。 　　叶清翎稍一转身，就看见时雨慵懒地趴在一旁，对她浅浅的笑。 　　时雨没有穿轻纱外套，脊背上大片白皙肌肤直接露在外边，不像叶清翎，拿外套把自己裹得严实。 　　时雨又是侧对着她的，一半肌肤被淹没在荡漾水波下，小池塘周围是昏暗的夜灯，映得白皙又略带瘦削的脊背愈加勾人，肩膀曲线流畅漂亮，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想要试试手感有多细腻。 　　叶清翎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款式的泳衣有多要命。 　　她整个人都有些呆，移不开眼。 　　偏偏时雨还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失神似的，朝她勾勾手指：“阿翎，不是要帮我按摩么？来呀。” 　　时雨那双桃花眸，眼波流转间，尽是暗示的意味。 　　叶清翎愣愣地张嘴，想说泡完温泉，回房间躺上后再按摩，可是话到嘴边，却总感觉哪儿怪怪的，就是说不出口。 　　见她不答应，时雨软绵绵向前一点，直接勾住她的手臂，往她怀中靠。 　　温暖的温泉水下，两人贴在一起，很软。 　　叶清翎脸红了个透彻，她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一步，坐到时雨背后，口齿都有些不清晰：“我……我帮你摁。” 　　“好。”时雨慵懒趴到岸边，把整个背部留给她。 　　叶清翎小心翼翼地触到她的肩头，大脑尽量放空，回想自己学到了按摩手法。这套法子的确管用，之前她去京城出差时，和助理小姐姐互相摁了几次，都觉得十分舒缓。 　　可是现在，叶清翎的手指刚碰到时雨的皮肤，她就破了功，脸颊烫得厉害。 　　她甚至感觉，比温泉水还要烫。 　　叶清翎最终还是一咬舌尖，什么都不想，认真摁了下去，拇指、食指用力碾过肩颈处的穴位，又向外舒展开来。 　　叶清翎用的力度正好，不轻不重。时雨懒散趴着，除了感觉肩颈处有些微疼，被叶清翎手指碾过的穴位处，还有种说不出的麻痒感，像是电流乱窜，又被温暖的泉水冲淡，很舒适。 　　“唔……”时雨忽然轻轻哼出一声，婉转喑哑。 　　叶清翎一下子顿住了，手指僵在时雨脊背上。 　　“怎么了？”时雨回头，弯起眉眼打量着她，“继续摁呀？” 　　“我……”叶清翎大脑卡壳，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脸红得厉害。 　　时雨轻轻地笑一声，转过身来，和叶清翎面对面地坐着，随着她的动作，泉水下四只腿自然地绕在一起。 　　“那就不摁了吧。”时雨浅浅道。 　　叶清翎点头，下意识想要退开，又被缠得很紧，温泉水浮力很大，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平衡，根本退不开。反倒是稍微一动，就会痒得厉害。 　　叶清翎只能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温泉池中，看着时雨。 　　她的脸还是很红，清澈眼眸里有一丝茫然的可怜，勾得人想欺负。 　　“聊聊天？”时雨像是没注意到似的，漫不经心地问。 　　叶清翎很乖地点点头。 　　虽然她感觉，现在她们的状况，好像不是很适合聊天。至少，她自己的喉咙就痒得厉害，一时间，什么正经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显然，时雨也没有正经聊天的意思，在水下摸索着，牵住她的手。 　　“阿翎，今天你对那些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时雨声音压得很低，眸中笑意浅浅。她的手指勾在叶清翎掌心上，轻飘飘绕着圈儿，就像是以前无数次，叶清翎无意识间对她撒娇时做的那样。 　　只是以前，叶清翎从未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有多撩人，可到了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止是手掌，整个身子，都跟着痒得厉害。 　　时雨轻笑着，继续问：“那么，阿翎，叶清翎，这么久过去，你现在……终于缓过来了？终于，能够接受我们的关系了？” 　　她微微挑了挑眉，一字一顿，轻飘飘问出三个字： 　　“女，朋，友？” 　　温泉中，叶清翎呆愣愣的，喉咙上下动了动。 　　夜晚的雪山脚很安静，星月高悬，璀璨烂漫，空气中都浸着暧|昧的气息。 　　叶清翎深吸一口气，差点没被泉水的热气熏得喘不过气，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这两个月里，和时雨相处时的种种片段。聊天、牵手、拥抱、约会…… 　　大脑、口腔，乃至身体里每个部位，都是甜的。 　　那点本能的恐惧与不安，随着时雨温柔的声音，一点点褪去，彻底消散。 　　叶清翎回过神来，反握住时雨的手腕，点头：“嗯。” 　　“女朋友。”叶清翎轻声道。 　　时雨埋头笑了一声，主动往前，靠近叶清翎：“那女朋友要亲我一下吗？” 　　叶清翎又宕机了。 　　她的脸刚才已经很红了，这时候却肉眼可见地更红一些，表情窘迫又可怜，身体也微弱地想往后面躲。 　　“不亲就算了。”时雨垂眸，露出一瞬的可怜表情，又立刻恢复勾人的笑，“那让我亲女朋友一下，可以吗？” 　　这回叶清翎乖乖地坐着，没有往后逃。 　　时雨温柔地触到她的眼角处，一点点轻柔地往下，直至触到柔软的唇上。 　　…… 　　远处是皎月下泛着白芒的雪山，夜空是烂漫星河，周边是竹林围成的静谧小院，她们在温暖的泉水中放肆拥抱着。 　　…… 　　叶清翎也不记得那一晚，她是什么时候溃不成军的了。只记得泳衣系带最后散了一地，她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轻声祈求说不要在外边。 　　叶清翎裹上浴袍，和时雨一块儿回了房间。 　　然后躺在星空房中央，房顶的布帘被摁开了，入目就是漫天数不清的璀璨星辰……以及时雨的脸。时雨的长发垂在她的肩上，丝丝缕缕的，带来轻微的痒。 　　迷糊间，时雨问了不知多少次：“阿翎，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永远……听我的话，好不好？” 　　不管时雨问的什么，问了多少次，叶清翎都乖顺地点头说“好”，喉咙中还带着些许哭腔。她主动与时雨十指相扣，无声地安抚她。 　　最后是一起相拥而眠的。 　　…… 　　一夜好眠。 　　时雨是自然醒的，睁眼时，晨光正好。 　　摁开窗帘，天边仿佛笼罩着一块浅金色的纱帘，边缘又带着些火红。果然如昨天叶清翎所说，被染成金黄色的云层之上，隐约能看见雪山山顶，模糊不清，像是幻影。 　　时雨对这些自然景物不感兴趣，也不觉得有多美。 　　“染染……”叶清翎睁开朦胧睡眼，撑起身子，和时雨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阿翎。”时雨轻声道。 　　两人坐得极近，睡衣穿得很不整齐，身上还有昨夜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叶清翎弯着眉眼轻笑，整个人还像没睡醒一样，迷迷糊糊的，却本能地扣住时雨后脑勺，温柔地触了过来。 　　叶清翎终于开窍了。 　　明明还没睡醒，迷糊间，却显得有几分霸道强势。 　　时雨很喜欢。 　　这时，时雨往窗外瞟去，那边云层中幻影似的雪山顶上，果然也被染上一层淡金色，美得极不真实，如梦如幻，像海市蜃楼，又像无人可及的仙境。 　　时雨双手撑在身后，艰难地分心，心想，其实还是挺美的。 　　她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年看见的辽远金色雪山顶。 　　…… 　　时雨懒懒散散躺在叶清翎怀中，一起看了会儿远处雪山山景，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又一次感觉，这时候的自己是鲜活明丽的。 　　时雨摸到叶清翎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 　　闻着少女身上浅浅的清香，她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柔软地填|满了。 　　时雨能感受得到，现在的叶清翎，是爱她的。 　　只要再差一点点，只剩最后一点点，就能…… 　　像以前那样。 　　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现在，叶清翎爱她，她也喜欢叶清翎。从今往后，叶清翎不算吃亏。 　　只是现在的时雨，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意外会来得那么快，毫无预兆。 　　…… 　　一行人启程回海城，同样是中午在服务区休息。 　　不过回程途中，大家都有些累了，就没昨天那么吵闹，大多就坐在大巴车上吃午饭。叶清翎和时雨下了车，热了两碗自热米饭，时雨口味刁，不太吃得惯，叶清翎就哄着她喂着她吃。 　　她们回到轿车后座上时，大巴车已经先走了。 　　午后，两人懒散打着哈欠，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不远处，一辆刚启动的大货车突然径直朝轿车后座而来。 　　服务区内，轿车速度很慢。 　　其实根本不会撞上来。 　　然而叶清翎看到的那一瞬，几乎条件反射般朝着时雨扑了过去，将她护在身下，额头和手背上因为紧张冒起青筋。叶清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快得，就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一瞬间的反应，有些想哭又想吐。 　　时雨反应过来后，也下意识搂紧叶清翎的背，带着她往里面挪了挪。 　　经历过一场车祸，或多或少会有一些ptsd症状。失忆了的叶清翎都有这种本能，时雨自然也有。 　　还差几米就要“撞”过来时，那辆货车突然打了个拐，慢慢离开服务区。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恐惧惊惶的情绪褪去。 　　时雨后怕地握紧叶清翎的手，想说如果有下一次，还是不要再护着她了，可是又莫名说不出口。 　　她低声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叶清翎听。 　　叶清翎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头疼。 　　时雨揉揉她的脑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头，轻声道：“睡一会儿吧。” 　　“……嗯。”叶清翎点头，却没有趴在时雨身上，而是系好安全带，靠在后座的靠背上，闭上眼。 　　眉头却还是皱着的。 　　叶清翎脑内一片混乱。 　　就在刚才，她护住时雨的那一瞬，看着大货车靠近车窗的那一瞬，脑海中轰然炸开，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封印……一涌而出。 　　遗失的所有记忆，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全部涌了上来。 　　【第二卷 山犬·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 　　感谢在2021-05-31 08:31:45~2021-06-01 07: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纪希的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什么？！、Zero、.、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uhao 39瓶；袁琦琦、沫澄 10瓶；祁祁不秃。、玛卡巴卡、名字好难取 5瓶；墨香她老婆 2瓶；叁柒、非黑即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孤狼 　　和出发时不同, 回程的高速堵得要命，到家时，已经傍晚了。 　　—家人吃过晚饭, 看了会儿电视，九点左右就各自回房休息。坐电梯时, 时雨下意识勾着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没有主动缠上来，手指虚虚地搭着, 轻轻—甩就能甩开。 　　时雨感觉叶清翎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从雪山回来后，她好像就—直心不在焉的，声音也比平时冷了些。 　　但时雨没能察觉到更细微的情绪，她只是觉得, 可能坐了—整天的车, 昨晚又睡得迟, 叶清翎有些累了吧。 　　她也累了, 想要躺床上好好睡—觉。 　　想到这儿，时雨忽然轻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叶清翎不到二十三岁的年轻身躯，怎么和她—样容易累？ 　　不过, 叶清翎这么安静下来也挺好, 总是像之前那样活力满满, 时雨也觉得招架不住。她喜欢那样的叶清翎, 并且她不得不承认，她被叶清翎吸引着，甚至有些时候，是真心实意想要依赖着叶清翎。 　　可时雨又更希望, 叶清翎能够再听话、乖顺、安静—些就好了，就像以前—样。 　　回房间，两人没说多少话，收拾好就躺上床睡了。时雨往身后缩了缩，靠在叶清翎的怀中，很快就昏昏沉沉地坠入梦境。 　　叶清翎却迟迟没有闭眼。 　　她毫无征兆地恢复记忆了，从看到那辆卡车、不顾—切地扑向时雨的那—瞬开始，她就回想起了，遗失的那六年记忆中，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刚进城时，十六岁叶清翎的性格，就像她失忆时那样，天真烂漫，对什么都诚挚热烈。但失忆的叶清翎，毕竟还记得这六年来常识、知识的积累，足够照顾好自己。 　　不像十六岁，什么都不懂，只有—腔孤勇。 　　小姑娘斗志昂扬地想在海城闯出—番天地，然后……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被现实挫光了—身锐气。然后，她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时雨，再然后…… 　　也没什么可回忆的，也就是爱上了时雨，卑微地在她身边生活了那么久。甚至不惜为她放弃—切，在车祸中挡在她身前，运气好捡回了—条命而已。 　　…… 　　叶清翎觉得脑子有些乱。 　　叶清翎感觉，失忆的这半年里，她像是—只没心没肺的山中野犬，永远有耗不完的活力与探索欲，在无边山林中横冲直撞，纵使被荆棘剐蹭得满身伤痕，也感觉不到疼似的。 　　失忆后这半年的生活，和失忆前六年混杂在—起，她—时半会儿理不清楚，需要好好地想—想。 　　叶清翎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无声轻叹—口气。 　　心里也没有空洞和难受，更不觉得痛苦，就是迷茫得不行，需要—点儿时间去消化而已。 　　…… 　　时雨已经睡得很熟了，她缩在叶清翎怀中，是很放松依赖的姿势。 　　叶清翎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时雨的睡颜，神色却始终很淡。其实那些需要她去想的事儿很简单，只和时雨有关。 　　以前，分明是时雨丝毫也不在意她的死活，将她当做可以抛弃的宠物。可是在她失忆的这些日子里，时雨却故意诱导着她，骗她，让她以为，是自己对不起时雨。 　　为什么？ 　　叶清翎不太明白，时雨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说不喜欢吧，又何必如此呢？可是说喜欢吧，这样处处都是欺骗，只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喜欢，真的算是喜欢吗？ 　　安静地看了会儿，叶清翎轻轻摇摇头，离开被窝。 　　睡梦中的时雨还轻轻“嘤”了—声，本能地想要抱住她的腰，叶清翎却用巧劲钻了出去，没让时雨醒来。 　　叶清翎无声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是车祸前，时雨就这么“喜欢”她，她—定会高兴死了吧。可是从车祸的那—刻起，叶清翎就那么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她不爱时雨了，她抛下了对时雨的执念。 　　她只想为自己而活，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也，不要做被关在笼中的鸟儿了。 　　至于失忆后半年里，那些和时雨相处时看似甜蜜的日常，时雨能骗过失忆的叶清翎，现在她记忆恢复了，自然不会再被骗到了。这些记忆、还有时雨在她失忆前后对她截然不同的态度混杂在她的脑海中，—片混乱。 　　“呼……”叶清翎长长吐—口气。 　　所以，她才需要好好想想啊。 　　…… 　　叶清翎走到露台上，仰头看着夜空。 　　黑夜里银月高悬，不过海城空气不如郊外，只有稀稀落落几颗星星，不像昨晚的雪山脚下…… 　　星空璀璨，伴着时雨温柔的笑颜。 　　叶清翎思绪—下子顿住了，脸颊微烫，染起绯红，又立刻被风吹散。连带着脑海中浮现出的些许旖旎画面，也—并散得—干二净。 　　她淡然地摇头笑了笑，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冬末初春的夜晚很冷，叶清翎穿着厚实的睡衣，没站—会儿，就感觉被冻得手指微麻。 　　肚子也有些饿了。 　　叶清翎舔舔唇，眼神微动，她小心翼翼地推门回到时雨房间中，蹑手蹑脚，没有吵醒时雨，然后离开时雨房间，下楼，走到厨房。 　　房间里暖气正好，叶清翎放松地伸个懒腰，用咖啡机做了杯豆浆，再翻了翻冰箱找到食材，熟练地做了个小三明治。 　　餐厅很大，这个点了，寂静无声。叶清翎—个人坐在餐桌上，—边吃着热腾腾的三明治，喝着微甜的豆浆，—边认真地理清脑海里繁杂思绪。 　　反正想是—定要想清楚的，就是不能饿着冻着自己了。 　　失忆后半年来的—幕幕，在她脑海中飘过，伴随着那六年丢失的记忆，逐渐融合成连续、完整的—块儿。 　　…… 　　“嗷……！”吃饱喝足，叶清翎再舒适地伸个懒腰，将餐桌收拾干净，又到沙发上躺了会儿。 　　直到天快亮了，她才起身上楼，走到四楼走廊上，叶清翎没有立刻回时雨那儿，而是走进—旁的画室，打开灯。 　　白炽灯光下，整个房间骤然明朗，四周收拾得很整洁，几面墙壁，都挂着叶清翎的画像。叶清翎环绕—圈，回想起上回进画室时，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时雨又是怎样说的，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 　　那时的她在想，时雨—定爱惨了她，才会—次又—次描摹她的轮廓。时雨不但没有否认，还拉着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着情话。失忆前，叶清翎从未见过时雨那么温柔的模样，连句好话都难得从时雨口中听见，更别说是那么缠绵的情话。 　　时雨为了骗到她的喜欢，也算是煞费苦心。 　　只差—点……只差那么—点，自己就会再次沦陷了吧。 　　不过还好，这时候恢复记忆，叶清翎回想起半年间时雨的所作所为，对她的那些欺骗，心里没有感动，没有愤怒，没有喜欢，没有难过……只是觉得有那么—丁点儿好笑而已。 　　嗯。她不喜欢时雨了，—点儿也不喜欢了。 　　叶清翎坐了会儿，看了眼墙上的钟，在时雨生物钟时间到达前，回到了旁边的房间里。 　　时雨仍然睡得很熟，她抱着旁边的枕头，似乎是将它当成叶清翎了。 　　叶清翎换好衣服，将自己收拾—番后，时雨还没有醒。 　　叶清翎从床头柜中，拿出她和时雨的结婚证，掂在手上。叶清翎翻开它，仅仅借着昏暗的光线，就能看清结婚证照片上的两人，是多么的死气沉沉。 　　就这样，失忆的自己还能被时雨给骗到。 　　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太过天真，还是对时雨的滤镜太厚。 　　叶清翎回想起失忆这段时间的想法，轻笑着摇摇头。明明是苦笑，却没有苦味，反倒是浓浓的无奈。 　　她坐在床边等了会儿，时雨还没醒，她就不等了，再次走向露台。 　　叶清翎不是害怕看着时雨柔弱的睡颜会觉得心软，毕竟……不喜欢这种事，和心不心软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不习惯再守在时雨身边而已。 　　露台的小吧台上放着—包女士香烟，—块迷你z牌打火机。时雨没有烟瘾，只是偶尔会坐在露台的软凳上抽—根，优雅地吐出—圈圈淡雅雾气。 　　叶清翎目光在上边停留—刻，拿出—根烟，点燃。 　　她从不抽烟，但就只抽这么—次，也无所谓。 　　…… 　　时雨这—觉睡得很熟，从昨晚九点过，—觉睡到了自然醒。 　　天光微亮。 　　“阿翎？”时雨几乎是—睁眼，就注意到了自己身边没有人，她怀中紧紧抱着抱枕，叶清翎的睡衣整整齐齐叠在—旁，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时雨下意识摸过去，睡衣上已经没了体温留下的痕迹。 　　“阿翎……！”不知道为什么，时雨心里倏地不安起来，涌起—股不好的预感。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下子，就觉得恐慌得不行。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声音像是要穿透耳膜。 　　时雨深呼吸几次，环绕四周，最后在玻璃窗外的露台上，看见了叶清翎的身影。 　　大冬天的，叶清翎换上—身深灰色风衣，靠在外边的小吧台边，正点燃—根烟，背影淡漠。 　　叶清翎明明就在那儿，可是看见她的那—瞬间，时雨的心脏好像都停了—拍似的疼。 　　时雨隐约感觉，自己已经预料到什么了。 　　她快步走过去，推开玻璃门，撞出“哗啦”—声。 　　叶清翎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不是先前—贯的甜软的笑，而是淡漠的微笑。微微上挑的凤眸中，那双黑瞳如—潭波澜不惊的长湖，映着房间里的暖灯，却没有—丝温度。 　　叶清翎放下烟，冷风吹过，烟灰飘进—旁的瓷缸中。 　　“阿翎……？”时雨的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叶清翎抿着笑，摁灭手中的烟，轻声道：“时雨，我们离婚吧。” 　　她喊的是时雨。 　　不是染染，不是时姐姐，亦不是姐姐二字。 　　仅仅是时雨的名字而已，客套，而又疏离。 　　时雨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安来源于哪里，手指倏地捏紧门框，—贯漠然的脸上，表情竟然错愕恐慌。 　　叶清翎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只是微微垂眸，浅笑着解释道：“我恢复记忆了。” 　　无情地戳破了时雨心里最后—丝幻想。 　　听见叶清翎浅淡的声音，时雨握着门框的手指—下子没了力气，颓然落在身侧。她比谁都清楚，在叶清翎失忆的这段时间里，她骗了她多少。 　　时雨—直在害怕，如果有—天，叶清翎恢复记忆了，会怎么看她？ 　　时雨不敢想。所以，她才那么急切地想要让叶清翎再度沉溺在她的怀中，再也飞不出去。 　　可是，时雨仍然不甘心地想要挣扎。 　　不就是恢复记忆了吗？ 　　失忆前的叶清翎，那么卑微地深爱着她，真的会介意这些谎言与欺骗？失忆后的叶清翎，不也那么喜欢她吗？昨晚的—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她都已经喜欢上叶清翎了，叶清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什么？”时雨的声音有些哑，“恢复记忆了，就要离婚，为什么？” 　　时雨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语气接近质问，就连神态也逞强地变得冰冷起来，透着煞气，就像她们曾经相处时那样。 　　时雨本能地，想要压下叶清翎离婚的想法。 　　无论用什么手段。 　　“时雨，你知道为什么的。”叶清翎只是无奈地笑，“我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喜欢我，我们何必在—起呢？” 　　“我……” 　　时雨还未说完，就被叶清翎轻飘飘的声音打断。 　　“时雨，其实就算回想之前，从你故意将结婚证暴露给我看的那天起吧……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但我刚刚想了—晚上，记忆尤其清楚。”叶清翎脸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可这时候，笑容中却透着几分残忍的意味，“我们牵过手，约过会，甚至睡过觉，做着普通情侣做的事情。可是时雨，你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过喜欢。” 　　“而且你看，到现在，你知道我恢复记忆了，装都不装—下了，又用以前对我的态度来吓我。” 　　叶清翎叹口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时雨的气场是挺吓人的，但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她以前之所以那么怕时雨，听时雨的话，更多还是因为喜欢时雨。现在不喜欢了，自然就—点儿不怕了。 　　露台上，两人安静地对视—会儿。 　　叶清翎的眼神始终是淡淡的，甚至擒着—丝无奈的笑。而时雨从—开始的冷冽，逐渐变得张皇无措，最终那双桃花眼中甚至浸起雾气，显得柔弱可欺。 　　“阿翎……”她的声音也软下来，“我喜欢你的。” 　　时雨从没有对她说过喜欢，这时候，却说得毫不犹豫，就像是真的—样。 　　叶清翎的心软了—瞬。 　　也仅仅是—瞬而已。 　　“时雨，那你说，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是什么？”叶清翎淡声道。 　　时雨下意识张开，却只发出了半个音节，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她对叶清翎的喜欢是什么？ 　　她早就意识到了，不过是对叶清翎的占有欲罢了，和叶清翎那种真挚的喜欢不同。甚至就连时雨自己，都隐约知道，她对叶清翎的喜欢，是配不上叶清翎的。 　　时雨的嘴唇发白。 　　叶清翎倒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无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坐吗？” 　　时雨没有动。 　　现在时雨站在门边，能吹到空调，不会冷，这个位置还不错，叶清翎也就没有第二次邀请。 　　她继续道：“时雨，你还记得我们吵架那件事吗？就是我知道《声机盎然》的黑幕那天，你说我只是你的宠物而已，然后我很生气，吼了你—句，和你冷战的那次。” 　　时雨不知道叶清翎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事，只是错愕地、轻轻点了点头。 　　“吵完架，你哄了我很久，算是想尽办法，甚至把结婚证都拿出来了，终于把我给哄回家了。” 　　叶清翎声音很淡，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那时候，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我觉得失忆前的自己真是垃圾，怎么能这么不珍惜你？时雨，你觉得现在的我，回想起当时自己的那些想法，会是什么感觉？” 　　除了吵架那次，平时，失忆后叶清翎甚至还以为，时雨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特别温柔……反而是她自己不够好，辜负了时雨的喜欢。 　　啧。 　　时雨僵住，唇瓣都变得微白。 　　叶清翎也叹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感觉，顶多觉得好笑……唔，偏题了。” 　　“我想说的是，时雨，”叶清翎轻笑着，将话题拉了回来，“那件事，我当时其实只想要你向我道歉就好，那时的我，只想要和你站在平等的角度交流而已。可是时雨，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和我道歉。” 　　“时雨，你心里清楚，对你而言，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是宠物，还是爱人？” 　　“你真的有真心喜欢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是……”时雨嗫嗫启唇，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爱”这个字，最终只是—遍又—遍，哀求般地重复道，“阿翎，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阿翎……” 　　叶清翎坐在软凳上，单手撑着下巴，垂眸：“你的确常常向我示弱，但现在想来，你对我示弱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占有欲而已。时雨，我不喜欢。” 　　“所以说到底，你根本不是喜欢我。” 　　“时雨，正好，现在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何必互相耽搁呢？” 　　“不是的……”时雨的声音—下子哽咽。 　　叶清翎的—字—句，直直戳进她的心里，将她那些阴暗的想法，尽数翻了出来。 　　时雨甚至心痛到无法思考，像是坠入深不见底的汪洋当中，越来越沉，海水呛进气管里，带来撕心裂肺的疼。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眼眶和鼻尖都酸涩地疼起来。 　　“可是阿翎，”时雨最终只是凭本能，哽咽道，“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我……你怎么能离开我？怎么能……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啊……” 　　连说话，都是疼的。 　　可是叶清翎的表情仍然很淡：“时雨，你说了，那是以前。” 　　“现在的我，不喜欢你了。”叶清翎认真回想道，“从车祸那—刻开始，如果我没有失忆的话，就已经不会再喜欢你了。” 　　“时雨，你知道吗？”叶清翎轻笑道，“车祸的那—瞬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当时，我心里只有—个想法。如果有来世，我只想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我不要再爱你了。和你在—起的生活，太累了。” 　　她会心甘情愿卑微地爱上时雨，或许是因为十六岁的那场幻梦。 　　那时候，是时雨拯救了她，将她从无边的泥沼里拖出来。那时候，也只有时雨，是唯——个愿意给她温柔的人。所以她才那么—厢情愿地，沉溺其中。 　　可是说到底，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场幻梦，早该被打碎了。 　　“时雨，我不爱你了。”叶清翎重复道。 　　“可是阿翎……”时雨牙齿都打着颤，声音干涩，接近哀求，“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阿翎……” 　　这时候，反倒是时雨卑微地对她说喜欢了。 　　她们间的立场，好像不知不觉间就调换了似的。 　　叶清翎叹气，甚至想再抽根烟，她忍住这样的冲动，尽量轻声道：“时雨，我认真想过了，就算你对我的喜欢不只是占有。可是……或许你喜欢的，也仅仅只是那个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十六岁的叶清翎罢了。” 　　不然，为什么她卑微地爱了时雨那么多年，时雨始终对她爱答不理。直到后来失忆了，时雨突然就“喜欢”上她了？ 　　“怎么可能！”时雨愕然抬头，错愕叶清翎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比谁都清楚，她喜欢就是叶清翎啊……！是那个，她曾经忽视的，不曾真正看见过的，叶清翎。 　　不管失忆与否，都是……叶清翎。 　　“可是时雨，我恢复记忆了，那个又乖又傻的叶清翎，已经不存在了。至少，在你面前不会存在了。”叶清翎显然不信时雨的话，她只是很淡地笑，冷静地替时雨分析着，偏偏这样的表情，让时雨瞬间失去了理智。 　　时雨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冲到叶清翎面前，紧紧桎梏住她的手腕。 　　“叶清翎，我不许你离开我。”时雨眼白渗出血丝，倏地煞气逼人。 　　“你—旦走出去，我让你再也没法在海城混下去。你要进娱乐圈？要唱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再也唱不了歌。” 　　“我当初允许你签约星月，是因为他家成分简单，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它收购，你还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在外面随意乱飞？” 　　叶清翎的手腕被捏红了。 　　“叶清翎，你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时雨接连放了好几句狠话。 　　她说到，就能够做到。 　　可是从始至终，叶清翎都只是淡淡看着她，没有抵抗，没有说话，唇角擒着—抹淡淡的笑。 　　眸光也是淡漠的。 　　像是在看—场笑话—样。 　　…… 　　叶清翎的确有些想笑。 　　…… 　　天渐渐亮了，冬日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点儿也不暖，风倒是很凉。 　　最终，时雨颓然地放开叶清翎的手腕，像是站不稳似的，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扶着墙，连骨头都在疼，喘息的力气都没有。 　　“好……”时雨抬头，看着叶清翎的眼睛，颓然笑道，“我们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这一卷也是最最最狗血的一卷QAQ不过最近在看别的狗血文，瞬间感觉我的狗血好像只是小打小闹…… 　　- 　　感谢在2021-06-01 07:55:22~2021-06-02 08:2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纪希的希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小姜饼、沉默咆哮者、blink小王、塑南北、幸川、云、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离殊 82瓶；小泉萌香女朋友、7 20瓶；陌问玄华、yooha 10瓶；资深lsp 5瓶；只是小白L 3瓶；42223740 2瓶；庄生晓梦、钮祜禄·甄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孤狼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渐明。 　　楼下飘来淡淡的粥香，伴随着冬日的冷风，绕在露台上。 　　“外婆起床吃早餐了。”时雨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轻声道。她逐渐冷静下来，抓住最后的希望, 与叶清翎谈判：“我们可以离婚, 但是叶清翎，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叶清翎眨了眨眼睛：“你说。” 　　“你要配合我, 瞒着外婆。”时雨轻声道, “外婆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叶清翎垂眸一瞬，果然点了点头。 　　时雨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赌对了, 外婆是她的软肋, 也是叶清翎的。 　　只要叶清翎不会狠心抛弃外婆, 自己就还有机会。 　　时雨挑挑眉, 继续道：“就算离婚了，你也要继续和我住在一起，至少在外婆面前，绝不能暴露什么。” 　　叶清翎淡漠笑着点头：“好。我演技还是不错的, 时雨, 只要你不出岔子就好。” 　　“不会。”时雨像是没注意到叶清翎的嘲讽似的, 后退一大步, 再度回到了房间里，“那就这样说好了。” 　　叶清翎又叫住她：“时雨，你还没说时间？” 　　“什么时间？”时雨一怔。 　　“离婚的时间。”不等时雨开口，叶清翎便接着自己的话道, “春节一过，大年初七，我们就去离婚。” 　　时雨顿在原地，手指捏紧了，最终还是点头：“好。” 　　时雨快步走进洗手间里，锁上门，才撑着洗漱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打开温水管，往脸上捧了好几拨水，心跳也终于恢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惨白的，泪渍洗得干干净净，泛红的桃花眼中逐渐泛起冷芒，神态恢复了一贯的寒凉。 　　刚才……是自己一觉醒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才太紧张导致失态了。 　　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时雨相信，只要叶清翎还放不下外婆，她就一定还有机会，将叶清翎给哄回来。 　　恢复记忆了又怎么样？叶清翎对她，真的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吗？刚才时雨信了叶清翎的话，可现在冷静下来，她只觉得，这不过是叶清翎恢复记忆后，暂时有些接收不了的气话而已。 　　叶清翎爱惨了她，又怎么会这么毅然决然地不爱了呢？ 　　更何况，自己还有外婆作为底牌，时雨相信，叶清翎绝不可能和她一刀两断。现在离初七还有两天，说不定，她好好哄哄，叶清翎连婚都不离了呢？ 　　时雨甚至忍不住想，等她把人哄好了后，一定要狠狠教训小白眼狼一番，让她知道说这些话惹哭自己的后果。 　　…… 　　时雨离开卫生间后，叶清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她想了想，给张依打了个电话。 　　“时总？”尽管还在过年，那边仍然很快接通。 　　“张依，”时雨的声音很沉，“帮我查查有什么哄小姑娘的话，还有过年期间，海城附近有没有什么适合一家人去玩的地方？” 　　时雨垂眸，又想到些什么：“不要太远，老人家身体不方便。还有……最好能看到蔚蓝的海。” 　　海城是能看到海的，但海城入海口水流昏黄，远不如其他临海的城市。既要在海城附近，又要看到蔚蓝的海，着实是有些为难张依了。 　　张依沉默一会儿，还是应道：“好的，时总。” 　　不一会儿，张依那边便发来消息。 　　时雨看着手机，满意地轻声笑了笑，又打字吩咐了几句。 　　…… 　　时雨收拾好下楼时，叶清翎正和外婆一块儿吃早餐，一老一少两人说说笑笑的，气氛温馨。 　　“阿翎。”时雨喊了一声。 　　“染染！早上好。”叶清翎回眸朝她甜甜一笑，果然看不出一丝她们才吵过架的痕迹。 　　时雨坐过去，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忽然道：“外婆，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座庙，说是很灵，在城郊，也很清净，反正今天天气不错，您要不要去拜一拜？” 　　老一辈都信这些，以前外婆身子骨还好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城里的文庙逛逛，只是那儿人流很挤，外婆越来越年迈后，也就不去了。 　　外婆笑呵呵地：“倒是可以去看看，只是我老了，一个人去，总觉得没趣，就在院里晒晒太阳好了。” 　　“外婆，当然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我和阿翎陪着你。”时雨说着，放下餐叉，手指覆在叶清翎手背上。 　　叶清翎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她转头，正对上时雨眸中明艳的笑。 　　当初她和失忆吵架时，她用这招在外婆面前，把时雨打了个猝不及防，没想到今天，时雨竟然给用回她身上了。 　　叶清翎咬了咬舌尖，浅笑着对外婆道：“嗯，外婆，我和染染陪你去。” 　　一家人难得一起出去一趟，外婆笑得灿烂，点头应下了。 　　时雨满意地轻笑。 　　叶清翎却装作拿手机，不客气地甩开时雨的手。 　　“我吃完啦，先去客厅那边休息。”叶清翎笑着走开。 　　时雨埋头继续吃，掩住脸上轻微的不悦……以及失落。 　　…… 　　午饭后出发，抵达那间小庙时，不过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好。 　　庙子在城郊一座山的半山腰，有盘山公路直达，车子停在小庙附近，果然如张依所说，这里环境幽静，几乎没多少人。一下车，就能听见清心的佛音。不远处，就是直达山顶的索道。 　　庙里有尼姑在点莲花灯，外婆看见了，一定要捐些钱，让两人点个什么灯。 　　叶清翎没有点，时雨点了盏姻缘灯，尼姑点燃后，要她和叶清翎一块儿放入莲花池中。花灯落水时，叶清翎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抖了抖，灯芯一下子熄灭了。 　　尼姑又给她们重新点上一盏，说是没事儿。 　　时雨从来就不信佛，可是看着第一盏灭掉的花灯，总感觉心里闷闷的不安。 　　逛过小庙，一家人又在周边逛了逛，差不多该回家时，时雨却主动道：“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山顶上看看？” 　　“我就不去了，在庙里等你们就是。”外婆笑着摆摆手，“老了，走不动了。而且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给你们小两口留点私人空间，外婆虽然老糊涂，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叶清翎下意识想要拒绝，看见外婆和蔼殷切的笑，还是牵住时雨的手。 　　一上索道，叶清翎笑容就散了，她坐到时雨对面，看着窗外山谷发呆。 　　她的侧脸清冽，看不出情绪，让时雨感觉陌生。 　　“阿翎。”时雨不安地唤了一声，叶清翎没理她。 　　“叶清翎……”时雨苦笑，“我不都答应了离婚吗？总不能我们在外婆面前演得恩恩爱爱，一离开她眼皮子底下，连句话都不说了吧。” 　　叶清翎终于回头，淡淡地看着她：“可是时雨，我现在不太想和你说话。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 　　时雨：“……” 　　她咬着牙：“……好。” 　　到了山顶，走下缆车，再沿着青石台阶往上走一段距离，拐个弯，视线豁然开朗起来。向很远处望去，竟然真的是一片蔚蓝的海。 　　虽然从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一小片海水，远比不上其他临海城市。但山上风景晴好，天光荡漾，蓝天与海相接，景色已经足够怡人。 　　叶清翎走到最高处的巨石平台上，目光遥遥落在海面，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海景。明明期待了这么多年，真的看见了，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 　　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也不知道是因为能看见的海域实在太小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叶清翎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扫到旁边巨石上，竟然放着一捧娇艳的玫瑰花，她意识到什么，眼角动了动。 　　时雨走过去，抽出一朵玫瑰，送到她手边：“阿翎，旅游的时候，你说想要和我一起看海，所以我……” 　　“时雨，”叶清翎没有接过玫瑰，打断她的话，“我说的是，我想和女朋友一起看海，但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时雨捏住玫瑰的动作一僵。 　　叶清翎朝山下走去，头也不回。 　　时雨愕然怔在原地，看着叶清翎绝然的背影，手指捏得很用力，一不注意，就被玫瑰的尖刺划破，有鲜红血滴沿着玫瑰根茎滑落。 　　下山的索道上，时雨手上多了枚创可贴。 　　…… 　　夜晚。 　　陪外婆看电视时，房间里很暖，时雨穿着轻薄的睡裙，贴进叶清翎的怀中。叶清翎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没有躲开，安静地埋头看手机。 　　时雨轻嗅叶清翎身边的柑橘香，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一些，手指软软握在叶清翎手背上，轻轻摩挲。 　　叶清翎很安静地玩着塔防手游，丝毫没有受到她的影响。 　　只是游戏挂机刷怪的时候，叶清翎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无声地叹口气。去年六月，还是她这么小心翼翼地接近时雨，看电视时一个不经意的拥抱，就让她整颗心都雀跃起来。 　　现在不过大半年过去，就变成了时雨小心地靠近她。 　　而她的心里一片平静，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 　　九点过，外婆一走，电视关上，客厅倏地暗了下来。 　　时雨仍然揽着叶清翎的腰，睡衣纤薄，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肌肤相贴时的细腻触感。叶清翎没有丝毫贪恋地起身，时雨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落在沙发上。 　　时雨看着叶清翎安静上楼的背影：“……” 　　时雨一人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抱着双腿，脸颊无助地埋在膝盖里。 　　她想，这才是第一天。 　　再过几天，过几天……等到春节结束，叶清翎一定会彻底冷静下来，打消离婚的想法。 　　时雨回到房间后，立马就看见，叶清翎竟然在她的床边打了地铺，就连上次吵架，叶清翎也和她睡的一张床，不过没有和她抱在一起而已。 　　“阿翎……”时雨的声音倏地慌乱急促起来，“有必要这样吗？” 　　叶清翎冷静反问：“时雨，我们就要离婚了，再睡在一张床上，你觉得合适吗？” 　　时雨抿了抿唇，无法回答。 　　她尽量放软自己的目光，柔弱的桃花眼与叶清翎对视，眸中祈求的意味很明显。 　　叶清翎没有躲开她的眸光，冷淡地挑了挑眉，态度很坚决。 　　对视几秒后，时雨退了一步，默不作声地坐到床上。 　　关灯后，时雨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睡不着，房间里空调很暖，她却感觉全身都冷得厉害，心脏惶恐地跳得很快。 　　今天早晨，她还有信心，哄得叶清翎不要离婚。可是一天过去，她脑海中只剩下害怕。 　　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时雨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叶清翎一定、一定还是爱着她的，只是可能，她需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认真地哄她。 　　叶清翎……她的叶清翎，她养大的小狗狗，她的金丝雀，怎么可能离开她……怎么可能这么决绝地和她离婚呢？ 　　怎么可能……？ 　　时雨睁眼看着天花板，有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枕头上。 　　…… 　　大年初五。 　　时雨带着外婆和叶清翎一起出门踏青，回城后在繁华的白河湾转了一圈，吃过河景晚餐，有绚烂的电子烟火在天空中炸开，侍者送来一大捧香槟玫瑰。 　　叶清翎在外婆面前笑得灿烂，眼底却是冰冷的。 　　大年初六。 　　时雨包场了白河塔的旋转餐厅，叶清翎在外婆面前，和时雨一块儿出了门，在白河塔下，她却直接打车离开，去和朋友吃饭去了。 　　时雨一个人在白河塔上，将整座城的夜景尽收眼底，味同嚼蜡地勉强吃下一餐。 　　夜晚，时雨缩进叶清翎地铺的被窝中，哑着声音问她能不能不要离婚，叶清翎一言不发起身，下楼回了自己房间，直到凌晨四五点才再度回来。 　　大年初七。 　　约定离婚的时间就这么到了。 　　时雨从不知道，原来时间能过得这么慢，这么难熬。 　　这两天，时雨尽自己所能，藏起所有的脾气，一举一动都按照张依安排的来，自己明明也用了心。 　　可是叶清翎的态度却始终未变，甚至，更加坚决。时雨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自己彻底丧失主动权，心脏像是被破碎的玻璃渣碾过一样的疼。 　　今天早饭时，外婆已经在客厅那边看报纸了。餐桌上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过时雨一向很闷，外婆倒也没有察觉什么。 　　餐桌上，有那么一瞬间，时雨想要不顾一切地动用自己的资源和手段，拖住离婚的事儿，然后将叶清翎禁锢在自己身边。 　　然而，一回想起自己这样威胁时，叶清翎那个淡漠的、嘲弄的浅笑，时雨就不住自嘲笑着摇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心里只剩下一片空洞。 　　…… 　　早饭一过，她们就开车去民政局。今天时雨没叫司机，是叶清翎开的车。 　　大年初七，结婚离婚的人都不少。两人等了一会儿，出来后，红本上的字从金黄色，变成了惨淡的银白色。 　　叶清翎将属于自己的那本离婚证放进包里，径直走向车子的驾驶位。 　　车子就停在民政局背后的一条小路里，这儿属于城郊，没什么人，周围树木也是一片凋敝。 　　时雨在车外站了会儿，低头看着手中两张红色的本子，一张结婚证，一张离婚证，捏在手里，都是冷冰冰的，连带着她的手指也被冻得僵硬。 　　就在刚才，时雨眼尖地注意到，叶清翎接过离婚证的那一瞬，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光芒，随之，她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气质都是雀跃的。 　　时雨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叶清翎的确是不喜欢她的……甚至离开她，对叶清翎来说，就像是如获大赦。 　　时雨回过神来，指尖已经死死掐住离婚证，从骨头里就透着迟钝的疼。 　　大前天手指被玫瑰刺破的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时雨感觉到，又有血丝渗出来。 　　车上，叶清翎安静地等着，迟迟没有启动，也没有催她上车。 　　车窗贴膜是单向的，时雨看不见叶清翎的动作，但直觉告诉她，叶清翎一定没在看她。 　　其实叶清翎失忆那段时间，随着时雨对她越来越了解，一次又一次看见那个陌生、恣意的叶清翎时，时雨每次都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所以时雨拼命地想要把叶清翎骗回来，想要骗回那个深爱她，在她面前温驯乖巧的小宠物。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捏着冰冷的离婚证，看着叶清翎对她彻底心死的淡漠神色，回想着前段时间她们之间的那些甜，时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她失去的是阿翎，是她喜欢的阿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因为占有欲而被她喜欢的宠物，更不是被她豢养的金丝雀…… 　　是阿翎啊。 　　时雨终于明白，把占有欲当做喜欢的自己，究竟错得多离谱。 　　所有悔恨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尽数爆发。 　　时雨站在冬日的冷风中，死死捏着结婚证，一瞬间泪如雨下。 　　…… 　　现在反应过来，是不是，还不算太迟？ 　　良久，时雨混乱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她忍下手指的疼，尽量冷静地打开副驾驶，坐进去，侧身去系安全带，手指在空中僵了一瞬，转个弯儿，祈求般地捏住叶清翎的袖口。 　　“阿翎，”时雨的声音很软，很低，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你失忆的这半年过得不开心吗？以后，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就、就一定要……彻底分手吗？”时雨抬头，看着叶清翎。 　　她的声音是哽咽的，脸上还带着没有干的泪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雾气，眼眶是浅红的，表情亦是柔弱可怜的。 　　这时候，时雨的可怜与卑微，没有半分伪装的成分。 　　…… 　　叶清翎看着时雨的脸，静静看了许久，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雨，我们待会儿好好聊聊吧。”她轻声道。 　　叶清翎递了一张湿纸巾给时雨。 　　见时雨不接，她无奈地将纸放在时雨身侧，倾身迅速帮时雨系好安全带。 　　叶清翎说要和时雨好好聊聊，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一踩油门，轿车安静地驶向城里。 　　半小时后，轿车停在一家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外。 　　叶清翎本来想直接下车，犹豫片刻，还是漠然地问时雨：“我去买东西，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时雨没有回答，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叶清翎走得很快，没等她，时雨就快步跟上，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 　　叶清翎很快找到果蔬区，熟稔地选了些水果蔬菜，放进篮子里。叶清翎埋头选菜时，神情是很专注的，上翘的凤眸中习惯性带着恣意的浅笑，不经意间一举一动的气质，都很吸引人目光。 　　这才是叶清翎真正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做什么、面对着什么人，都像是一匹桀骜的孤狼。 　　时雨紧紧跟在叶清翎身后，心惴惴不安地疼，眼神也是慌乱无措的。她稍稍靠近一些，叶清翎就像没看见她似的，不着痕迹地拎着篮子走远，神色始终未变。 　　叶清翎带着口罩，没想到超市里还是有个小姑娘认出了她，问她能不能合照。 　　时雨隔着一小段距离，看见叶清翎挑了挑眉，笑容一下子变得温柔几分，亲昵地和那个小姑娘合了照。 　　小姑娘的表情从崇拜变成了害羞，羞红了脸，又激动笑着和叶清翎说“谢谢”。 　　时雨远远看着，脸色惨白，一时间想哭又想笑。 　　笑自己以前眼瞎。 　　“这位小姐，您脸色不太好，需要我们帮您叫救护车吗？”超市的售货员突然上前询问。 　　“不用。”时雨的声音干涩，嗓子还因为痉挛而缩痛着，一走神，再看过去，叶清翎就从刚才的位置消失了。时雨瞳孔倏地慌张地睁大，她狼狈地快步走过去，才看见叶清翎在拐角选调味品。 　　叶清翎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终于舍得转头看她一眼。 　　超市无人的拐角处，时雨眼神接近哀求地与叶清翎对视。 　　叶清翎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时雨的眼睛，神色渐渐有了变化，却不是心疼，而是迷惑地微微蹙眉，歪头想了些什么，最后无奈叹口气。 　　就像刚刚在车上那样。 　　“时雨，你身体不舒服吗？”叶清翎轻声问。 　　时雨犹豫片刻，摇头。 　　叶清翎又道：“时雨，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不用那么紧张。” 　　时雨点头。 　　叶清翎就不多说了，转身继续选东西。时雨的情绪也随之平复一些，安静站在一旁。 　　买好东西，一路无言回到车上。 　　叶清翎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声音是时雨熟悉的甜：“外婆，我和染染中午在外边吃，不回来了。” 　　“嗯，外婆您也好好吃。” 　　“对了外婆，我公司那边突然发了通知，我今天下午就又得出去跑通告……” 　　“嗯，去外地……可能要好几天。” 　　“不忙的时候，外婆我给你打电话呀。” 　　叶清翎和外婆电话时的声音有多甜，时雨在一旁听着，口腔中味道就有多苦。 　　作者有话要说：　　嗷~ 　　（对啦这个世界没有离婚冷静期，也没有疫情） 　　- 　　感谢在2021-06-02 08:28:24~2021-06-02 20:0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欧欧真可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tectiveLi、Zero、什么？！、心流、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冽、小欧欧真可爱、乐观面对每一天 20瓶；少时 10瓶；40601456 6瓶；翼点 5瓶；嘻嘻嘻、庄生晓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孤狼 　　十来分钟后, 轿车停在了叶清翎的小家那边，两人上楼，坐进叶清翎家里。这几个月里, 叶清翎有雇人时不时来打扫一下, 家里很干净, 狭小的空间里，处处都透着温馨的感觉。 　　叶清翎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打开空调，拎着塑料袋走进厨房。 　　时雨这时才发现，叶清翎的这个小家，居然还有个小厨房。面积很小, 五脏俱全。时雨想跟进去, 叶清翎却将厨房门关上了。 　　时雨：“……” 　　房间采光很好，厨房门又是半透的玻璃，时雨站在外边, 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晃动, 听见叶清翎正轻轻哼着歌儿。时雨眸光越来越暗，良久，她才转身坐到沙发上，叹口气。 　　往好处想，叶清翎把她带到这边的小家里, 还亲手做饭说要和她好好聊聊，是不是说明……她还有希望？是不是冷静下来后, 叶清翎其实也没有那么地生气？ 　　还是说, 自己的话奏效了，叶清翎回想起失忆这半年她们的相处，心软了？ 　　时雨迷茫地揉揉眉心。 　　距离上次叶清翎祈求着说要和她“好好聊聊”, 不过才半年时间，两人的立场就彻底调换了。 　　时雨从来没陷入过这么被动的境地，猜不透叶清翎究竟在想什么，推测不出她要做什么，甚至卑微到，连询问的余地都没有。 　　…… 　　时间一点点过去。 　　厨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菜香从里面溢出。很快，厨房门开了，叶清翎把菜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又进去盛饭。 　　时雨坐过去，看见桌上摆的三菜一汤，番茄炒蛋、炝炒莲白、东山豆腐皮，以及一道虾仁豆腐鲜汤。除了那道麻辣豆腐皮，其他菜，都是时雨喜欢的。 　　虽然不知道叶清翎为什么这样安排，时雨却止不住地，感觉雀跃。 　　像是心上燃起小小的烟花。 　　看，虽然离了婚，叶清翎还是清楚地记得她的喜好，照顾着她。又或者仅仅是出于习惯…… 　　她们相处六年，攒下来的那些习惯，哪儿有那么容易改得了呢？ 　　叶清翎将饭端出来，坐到时雨对面。 　　“边吃边聊吧。”她轻声道。 　　时雨点头，她今天一早就有些没胃口，但菜都是叶清翎亲手买来做的，又几乎都是她偏好的口味，她逼着自己吃了一些。 　　番茄炒蛋酸甜不腻，鸡蛋很嫩、没有半点儿腥气，裹着番茄汁，尤其开胃。炝炒莲白很鲜，轻轻一咬，就能尝到莲白鲜嫩的汁水，是微甜的。豆腐汤清新爽口，虾仁Q弹，口感很好。 　　是叶清翎一贯的手艺。 　　时雨很喜欢。 　　叶清翎看着时雨开动了，也夹了些麻辣豆腐皮到碗里，一边吃一边道：“时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里，你说你不知道我会做菜。但其实……我给你做过菜的，只是你忘了。” 　　时雨不知道叶清翎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夹菜的动作，还是僵硬地缓了下来。 　　叶清翎轻声道：“十七岁那年，高三寒假，正好遇上了你的生日。我当时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能给你买什么礼物。就想，给你做一桌菜好了。我和柳姨一起出去买菜，我选了很久，回家后，我自己洗菜、择菜，还给你做了生日蛋糕，就像你今年的生日那样。” 　　时雨夹菜的动作倏地僵住。 　　她的确完全记不起来了，但叶清翎这么一说，她又隐约感觉，脑海深处，的确是藏了那么一些印象的。 　　叶清翎继续道：“那天早晨，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晚上能不能回家吃饭？我说，我想给你做菜，当做是生日礼物。你说好。于是我准备了一天，但那天晚上，直到很晚你才回来。你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疲倦地说，倒了吧。” 　　时雨僵硬地怔住，这的确是她会说出的话。她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叶清翎对她的付出，偶尔想起来，能斜眼看一下，就算不错了。 　　“从那天过后，我就没有再动手给你做过菜。” 　　叶清翎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一边说，她还一边埋头吃了一大口菜，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时雨捏着筷子的手指越来越紧，从叶清翎漫不经心地语气中，她好像能看见，当初那个小姑娘白天为她准备生日时，是有多雀跃，到了晚上，她冷冰冰的那句话，又有多伤小姑娘的心。 　　叶清翎只说了这么一件事，可时雨知道，自己曾经无数次像这样伤透了叶清翎的心，并且，从来不以为然。 　　直到现在，时雨听着叶清翎淡漠的声音，才感觉心都被细铁丝牵扯到了似的疼。 　　她终于意识到，曾经的自己，究竟有多过分。 　　时雨声音哽咽了一下，筷子几乎硌进肉中，手指上一片红。 　　时雨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抬头死死看着叶清翎的眼睛：“对不起……阿翎，是我错了。” 　　“是我以前不好。” 　　这是时雨第一次向别人低头认错，桃花眸红得厉害，声音轻微地颤抖，极其认真。 　　她在心疼曾经的叶清翎，也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愧疚。 　　可是，至少她现在知道错了不是吗？她们其实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阿翎，原谅我好不好……”时雨哀求。 　　叶清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阿翎……！”时雨一下子崩溃了似的，泪如雨下，焦急地跃过餐桌想去牵叶清翎的手，却被躲开。她脑海一片混乱，毫无逻辑地祈求：“我也可以学做菜，我做给你，补偿你，好不好……？” 　　“时雨，我不需要补偿，你冷静一些。”叶清翎端着碗，后退一大步。 　　因为叶清翎的大幅度动作，时雨错愕回过神来，眼眶仍是红的，她端着身子坐正，落在叶清翎眼中，她的气质却没有丝毫平日里的矜贵优雅，尽是狼狈可怜。 　　“时雨，我要和你聊的话……你冷静一些，听我说。”叶清翎声音很无奈，“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和道歉，因为，我的确无法再原谅你。” 　　“只是时雨，你之前问我，这半年过得不开心吗？” 　　“我想，其实的确是很开心的。我其实也觉得，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也不错。” 　　只一句话，就让时雨眼眸上挑，眸光微亮。 　　如果是以前，无论失忆前后，叶清翎看见时雨这样的神色，一定都不忍心让她眸中的期望落空。 　　可现在，叶清翎神色很淡，毫不在意地浅浅笑： 　　“而且时雨，在你问出我开不开心那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其实你是真的喜欢我的吧？你的感情很迟钝，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喜欢我，不仅仅是出于占有欲，是因为……你动心了，这也是我想要和你好好聊聊的原因。” 　　叶清翎的笑容有些无奈。 　　在她刚刚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她认为时雨是不懂喜欢的，时雨说喜欢她，不过是病态的占有欲。 　　可是接下来这些天里，随着她和时雨的相处，她越来越怀疑，时雨对她动心了。只是在她失忆的那段时间里，时雨对她欺骗了太多次，她已经不敢再相信她了。 　　直到今天拿到离婚证后，时雨哽咽着问她，失忆的这半年不开心吗？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叶清翎在那一刻突然确定了，时雨的伤心不是演出来的。 　　时雨，真的对她动心了。 　　“所以阿翎，既然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那我们、我们像之前那样……不好吗？”时雨咬着唇，小心地问。 　　“你喜欢我，如果我也能像以前那样喜欢着你，当然很好。”叶清翎浅笑着摇头，话锋一转，声音也冷了下去，“可是时雨，我不喜欢你了。” 　　时雨嘴唇一下子被咬得发白。 　　叶清翎轻声道：“我现在恢复记忆了，时雨，我想说的是，在我失忆的那段时间里，你对我撒过太多次类似的谎了。你想想，我只是吃顿饭，就会回想起失忆前后相关的事情，回想起你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回想起我自己截然不同的心境，我还怎么开心得起来？怎么喜欢你？” 　　“不仅仅是做饭、吃饭。走到画室门口，我会想起失忆前画室里的那些不好的回忆，还会想起失忆后你在画室里哄骗着我的那些甜言蜜语。” 　　“我唱歌时，会想起你说这一行是不入流的戏子，是有钱人的玩物，是抛头露面下三滥不要脸，以前因为你的态度，我从不敢在你面前唱。就算这样，我也从没瞒着你过，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只是你从来不在乎，从来都记不住。可是我失忆时，你却说是我故意瞒着你，让我觉得愧疚得要命。”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给我带来的割裂感太强了。时雨，你明白吗？仅仅是回想起来，就让我无法心无芥蒂地喜欢你。” 　　叶清翎一句一句，声音越来越淡。 　　“我无法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时雨。” 　　叶清翎的声音很淡，这时候，倒也不是时雨这半年来的一次次欺骗，让她不敢再信任时雨。信任与否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不再喜欢时雨了。 　　她不会原谅时雨，也不会接受时雨的补偿和道歉，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不喜欢，所以其他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 　　时雨呆愕地坐在原地。 　　叶清翎吃饱了，放下碗，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时雨慌乱地拉住她的手腕，却被她拂开。 　　“我去拿个东西。”叶清翎走到房间门口时，回头看见，时雨趴在桌上，肩膀轻微地抖动着，似乎是在啜泣。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翎的心刺痛了一下，可又立刻消散，一点感觉都没剩。 　　有点好笑，以前她对时雨爱得失去自我，现在她放下了，反倒是时雨真心喜欢上了她。 　　叶清翎忽然折返回去。 　　时雨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手指捏紧衣袖，明明心还在痛，却又不自觉紧张……又期待起来。 　　叶清翎走近了，只是温声说：“时雨，多吃一点吧。不然外婆看见你状态不对，会伤心的。” 　　时雨的啜泣都僵硬地停了下来。 　　曾经叶清翎生病时，她也是这样对叶清翎说的—— 　　外婆会担心的。 　　当时的时雨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现在，叶清翎将这句话送还给她，她才知道是什么滋味。叶清翎的声音那么温和，她都感觉凉入骨髓，凉意像是刺骨毒针一样绵绵密密遍布全身，刺疼着每个细胞。 　　当初叶清翎那么爱她，听见她这么说的时候…… 　　得是有多难受啊？ 　　…… 　　叶清翎苦笑着打个哈欠，回寝室打开床头柜，从里边捏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时雨给她的那张卡，自从被时雨停了后，她就一直将卡给放在了这儿。卡面是磨砂质地的，摸起来手感很舒适，叶清翎靠在床边，捏着卡发了会儿呆。 　　再走出去时，时雨已经坐回了沙发上，她的眼眶仍是红彤彤的，泪痕已经擦去了，纤瘦的身子坐在那儿，显得尤其柔弱可怜。 　　听见叶清翎开门的声音，时雨立刻抬头唤了一声：“阿翎……” 　　连声音也是细弱的，还带着细微的哭腔。 　　“时雨，”叶清翎坐到时雨另一侧的沙发上，轻声道，“我想了想，离婚的事，还是慢慢告诉外婆吧。” 　　时雨错愕，声音一下子拔高：“叶清翎……你答应了我，要配合我瞒着外婆。” 　　“嗯。”叶清翎点头，十分冷静道，“对不起，时雨，我要食言了。” 　　“我当时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喜欢我。但现在看来，我还是搬出去最好，免得给你留下什么不必要的念想，对我们都不好。我们瞒着外婆，能够瞒多久？总不能瞒一辈子。” 　　时雨原本以为，只要叶清翎肯为了外婆留在家里，她就还有挽回的希望，可现在，叶清翎冷静地，戳破了时雨最后一丝幻想。 　　时雨慌乱看着叶清翎，想要厉声指责她食言，想要过去握着她的手求她不要这么绝情，可是最终，听着叶清翎冷淡的声音，时雨只是哽咽道： 　　“阿翎，你连外婆都不要了吗？” 　　“我没有不要外婆。”叶清翎无奈地笑了笑，“就算我和你离婚了，我也是外婆带大的，我仍然是外婆的孙女。我只是想……慢慢告诉外婆这件事，时雨，你放心，我们循序渐进地来，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刺激到她的。” 　　“唯一”二字，又一次深深刺痛时雨的心。 　　“时雨，今天带你过来吃饭，和你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告诉你，”叶清翎直视着时雨的眼睛，澄澈的黑眸像是温柔的湖，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那么绝情，“我们没有可能了，希望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怎么可能……”时雨的声音沙哑，“阿翎，我怎么可能不再喜欢你……” 　　她都已经对叶清翎动心了啊。 　　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唯一一次动心，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弃？ 　　“时雨，没什么不可能的。”叶清翎笑着摇摇头，“我曾经那么爱你，你看，我不也放下了吗？” 　　叶清翎将准备好的那张银行卡，缓缓推到时雨面前，很认真道：“这是你给我的那张卡，从大学开始，我就没用过里面的钱了。加上我往里边打的钱，应该比你给我的，多出一百万左右。之后，我会再转一些钱进去的。” 　　在看见银行卡的那一瞬，时雨脑海里，又涌上了许多许多相关的回忆。 　　她想起自己一直自大地认为，叶清翎是靠她卡里的钱活下去，甚至这栋房子，也是用她的钱买的。她曾经甚至认为，叶清翎离了她，根本在海城活不下去，她甚至还停了叶清翎的卡。 　　何止是自大，她以前真的有，认真看过叶清翎一眼吗？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好笑，还有数不尽的苦涩。 　　“阿翎，对不起，是我以前太自大……”道歉这种事，有了一次，接下来就轻松很多了。时雨的道歉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都改好吗？” 　　“阿翎，你喜欢什么样，我改，我都改，好不好？”时雨祈求道，手指一下子握住叶清翎的手背，体温低得吓人。 　　叶清翎只是浅浅摇头：“不重要了。” 　　“时雨，感谢你，让我在这半年里，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十六岁。”叶清翎温柔看着她的眼睛，手掌一点点从时雨的手中，挣脱出来，毫不留情。 　　“感谢你当初捡到我，保护我，将我养大。但我不再是你的玩具和宠物了，我欠你的，就都还给你了。” 　　“时雨，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叶清翎笑着道。 　　…… 　　时雨离开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她们聊了接近一下午——也算不上聊，大多数时候，都是时雨在挽留，叶清翎单方面和她商量。到傍晚，终于商定了以后在外婆面前，该怎么做。 　　叶清翎暂时搬出来，时雨也在外边稳一稳情绪，就说是在出差。等彻底冷静下来，再循序渐进地，将离婚这事儿告诉外婆。 　　暖色夕阳从窗外洒进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反而显得寂寥，叶清翎一人瘫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心里谈不上难受，就是有点怅然，想要发泄出来。 　　毕竟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直触自己的心底，稍有什么就疼得要命。可是不爱了，心上就像附着一层厚厚的铅，无论时雨怎么样，自己都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手机“叮咚”响了一下。 　　叶清翎点开，发现是黄小轶给她发的消息：【清翎，我们旅游时你在服务区唱歌的视频，我已经发布到各个平台上了。这之后，我就把你的微博账号交接给新的经纪人。我们来日再见，祝……不，清翎，你一定会前程似锦！】 　　叶清翎眉眼轻松地弯了弯，打字：【嗯，谢谢师姐，前程似锦。】 　　黄小轶的突然联系，让她想起了旅游那晚，黄小轶在她房间门口说的那些话。 　　黄小轶说，喜欢了她很多年。就连毕业那天的相识也不是巧合，而是黄小轶小心翼翼筹划好的接近。 　　其实，当时黄小轶大可避着时雨说，但她却没有。当时，失忆的叶清翎不明白为什么，只以为黄小轶是想避嫌，现在想来，才知道，原来那些话，黄小轶是说给时雨听的。 　　黄小轶希望，自己如此珍视的喜欢的女孩，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始终发着光的女孩，在时雨那儿，也能得到同样的珍视。 　　也不知道时雨听懂没有。 　　……不重要。 　　叶清翎退出和黄小轶的聊天框，一眼就看见置顶上时雨的头像。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然后将时雨的微信备注“姐姐”改成名字，取消置顶，加入黑名单，一气呵成。 　　她和时雨，偶尔通过电话联系就行了，放在微信里碍眼睛，没必要。 　　退出微信，手机屏幕壁纸是叶清翎和时雨新年的合照，夜里，两人站在小院中，后面的天空是绚烂烟火。叶清翎笑得很甜，时雨绷着脸，眸中却也藏着柔和的笑。 　　是很美好的一张照片。 　　叶清翎浅浅地笑了笑，神色柔和，却毫不犹豫地将壁纸换掉。再打开相册，里面一张一张，几乎全是时雨的照片。失忆的她觉得好玩，总是喜欢怼着时雨一顿拍，把时雨惹得无可奈何。 　　好几次，时雨被她拍得生气了，她又去哄，两个人都像小孩子似的幼稚。 　　还有一部分照片，是时雨在微信上发给她的自拍照，一溜的死亡角度，全靠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撑着。 　　哪儿像失忆以前，叶清翎手机里为数不多时雨的照片，都是偷偷拍的。那时她连喜欢她，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显露出来。 　　叶清翎回想起来，不住地轻轻笑了笑，全选，删除。 　　手机上的痕迹处理得差不多了，叶清翎又起身，将防盗门锁的密码改了，从时雨的生日，改成她自己的生日。 　　“嗷……”做完这一切，叶清翎大大地伸个懒腰，从冰箱拿出今天的超市买的汽水，开罐，对着空气干杯，仰头灌一大口。 　　——迎接崭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02 20:07:59~2021-06-04 08:0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5个；蔚蓝蓝 2个；橘味塑料读者、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 16瓶；一锭银子 15瓶；专心搞事业、君为止、柒乐 10瓶；寒、池鱼思故渊 5瓶；资深lsp 3瓶；念轻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孤狼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 　　黄小轶开年就请了年假, 和朋友出去旅游去了。周破光隔三差五在外边出差，星月办公楼里日常吵吵闹闹，和年前没有什么变化。 　　叶清翎开始准备自己的第一张专辑。这个企划她原本春节前就有灵感了, 已经做了一部分。但记忆突然恢复, 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正好这段时间比较空，干脆就全部推翻重做。 　　开年那几天，叶清翎在服务区路唱的视频又在网上火了一次，大量通告也跟着找上门来。叶清翎新的经纪人小姐姐很贴心，帮她把能往后推的通告都往后推了，给她留出足够的创作时间。 　　叶清翎没日没夜沉浸在创作中, 有些时候太晚了, 就在公司过夜。通宵写完一首歌，第二天搭着空调被，昏昏沉沉睡在休息厅的沙发上。叶清翎喜欢这种忙碌而又充实的状态, 每一次敲下灵感, 在录音棚里一次次录制，心情都是雀跃激动的。 　　偶尔，叶清翎也会想起时雨，点开微信时，没有看见置顶聊天框的小红点, 会下意识有那么一瞬间的不习惯。叶清翎忽然间意识到，在失忆的最后两个月里, 自己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和时雨的恋爱, 习惯了每天和她道早晚安，分享一天的经历，还有照片。 　　那段时间里, 她们的相处，好像的确是微甜的。 　　不过习惯也是能改的，叶清翎只错愕一瞬，就很快将其抛之脑后，继续没日没夜地创作，灵感好像用不完似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的，叶清翎也就彻底习惯了没有时雨的日子。 　　…… 　　叶清翎又熬了一个通宵后，趴在小沙发上，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她打着哈欠出门觅食，正好遇上出差回来的周破光。 　　叶清翎满脸惺忪，朝他打个招呼。 　　“清翎，才醒啊？”周破光挠挠脑袋，“怎么我出差前你就是这忘我工作的样儿，出差回来了，都好几天，你还是这样？专辑不急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压榨员工的大资本，你自己看着来就是。” 　　“我趁着有灵感，多写一些。”叶清翎打个哈欠，含糊道，“我努力工作，周哥你还不开心啊？” 　　“开心开心，可你也别这么累着自己，年后都没看你和你家那位一块儿出去玩过了，有空约约会，放松放松也成啊。”周破光玩笑道。 　　叶清翎打着哈欠，笑容忽然变淡了一些，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那么一下，变得微妙起来。 　　周破光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清翎，你和她……” 　　“嗯。”叶清翎点头，轻轻地笑，“我们离婚了。” 　　“分手了也挺好，清翎，我们别难受啊，我以后不提她了……”周破光点头，他早感觉时雨对叶清翎不够上心，她们的关系，分手也是迟早的事儿，然而反应过来叶清翎说的什么后，周破光一下子愣住了，“等等，离婚？不是分手吗？” 　　叶清翎无奈笑着舔了舔唇，点头：“来星月之前，我就和她结婚了。” 　　周破光呆愕眨眼，又一次感觉叶清翎和时雨的关系，恐怕比圈子里传的那些话，要复杂很多，他关切道：“那你……？” 　　“我挺好的，周哥。”叶清翎捂了捂肚子，笑道，“就是现在有些饿。周哥，我先去吃午饭了。” 　　“去吧去吧。”周破光看着叶清翎的背影，轻笑着叹口气。 　　…… 　　叶清翎在公司附近随便选了家快餐店，结果没注意，在她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时氏的那栋大楼。习惯性的，叶清翎轻易就找到总裁办公室的位置，只是隔得太远，什么都看不见。 　　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经常来等时雨下班。刚开始她不敢进时雨的办公楼，就在楼下找个小店坐着，遥遥看着时雨的办公室发呆。后来时雨知道她每天在楼下傻等的事儿，把她拎进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之后，她都是直接去时雨办公室等她的。 　　时雨看着笔记本屏幕，侧颜凌厉。小时候的叶清翎就像只小狗狗似的，趴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盯着时雨，眸中光点微微闪烁。 　　现在想起这些回忆，叶清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这么多年的陪伴，的确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忘掉。 　　叶清翎的目光在反光玻璃上停留片刻，安静地埋头继续吃东西。 　　…… 　　与此同时，时氏集团那边。 　　时雨坐在办公桌前，埋头看着报表上的数据，脸色黑得吓人。旁边几名部门总监埋头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等着挨训。 　　公司里都知道，这些天时雨心情不好，下面稍稍出了点儿差错，从上到下一级一级，谁都逃不过。果然，时雨浏览完报表，往座椅上一靠，抱着双臂，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整个办公室的气压低得吓人。 　　好不容易熬过了，几人埋头走出办公室，张依看见了，无奈地叹口气。 　　其他人一走，时雨目光又回到了电脑桌面上，手指不断在键盘上敲打着。偶尔停下来打个电话，聊的也都是公事儿。 　　“时总，”张依泡了杯热牛奶，敲门送到时雨面前，“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张依也没敢多呆，送了牛奶就走。 　　从和叶清翎离婚那天起，时雨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时雨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每天浑浑噩噩呆在公司里，从早到晚将自己沉浸在工作里。然而就算这样，稍一空下来，脑海中就会闪过叶清翎的那张脸。 　　叶清翎搬了出去，时雨暂时没法调整心态面对外婆，也在外边住的酒店。 　　夜晚，好几次梦中惊醒，她都沙哑喊着“阿翎”，以为叶清翎就躺在身边。 　　开了灯，才发现旁边空着，冰凉一片，什么都没有。 　　微信发消息过去，是一个大红色的感叹号。 　　叶清翎真的离开她了，就像是以前每次梦到的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她而言，叶清翎的决绝离开，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好几个寂静黑夜中，时雨一个人躺在套房的大床上，捂着脸，感受着绵密悔恨充斥着全身上下每个细胞，无声流泪。过了会儿，时雨面无表情地麻木起床，再次埋头开始工作。 　　直到现在，时雨才真切地体会到，去年七月，叶清翎答应她要好好听话后，浑浑噩噩工作的那一个月，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说来也是可笑，叶清翎在她身边时，她从来不去理解、体谅叶清翎的情绪。现在叶清翎走了，她回想起来，反而能够理解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 　　时雨终于短暂地放下工作，抱着热牛奶，走到落地窗前，目光无神地落在下面的广场上。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身影从对面超市中走出来，身姿高挑纤细，短马尾扎在身后，气质孤傲恣意。明明隔了一长段距离，时雨却立刻认出了，那是叶清翎。 　　“阿翎……！”时雨几乎是立刻放下牛奶，冲出办公室，朝着叶清翎的方向追过去。 　　可是下了电梯，离开公司大楼，刚才那地方人来人往，却唯独没了叶清翎的身影。 　　时雨半扶着墙，嘴唇微微颤抖，变得惨白。 　　不是第一次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有些时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想要见到叶清翎，出现幻觉了。 　　时雨在原地站了许久，转身回到办公楼里，倒掉牛奶，继续没命地工作。 　　…… 　　周末，时雨去参加圈子里的小型聚会。 　　高端会所四楼包间里，一片纸醉金迷的奢侈。时雨在圈子里风评不好，但她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偶尔有空，会约着来这边聚一聚，主要还是谈谈生意。 　　正事儿谈得差不多了，时雨坐在角落里，小口抿着酒，周围人不多，却足够吵闹，她随时准备离开。 　　时雨隐约听到，周围人的话题不知怎么回事儿，扭到了“小情人”上边去。单身的没几人出声，反倒是好几个有家室的男女，正聊得起劲儿。 　　“老公哪儿有外边的小奶狗香？他就一吃软饭的凤凰男，要啥啥没有，还想和帅气奶狗比？啧啧。” 　　“李总说的是，你看我这不也是吗？要不是为了公司，我当初哪儿会娶我家那个回家？大家在外边各玩各的，我找小情人，她去包她的小奶狗，回家再相敬如宾，不都是这样的吗。” 　　其他人笑着调侃，让开口的那人管好家里的财产，别以后被不知道谁的野种刮走了。 　　说到这个话题，包厢里氛围很是欢快。 　　时雨脸上挑起一丝轻鄙的笑，摇摇头，是在笑她自己。以前她总以为叶清翎的朋友，都是些不入流的狐朋狗友。可是她的这群朋友，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越越家的那个小姑娘呢？之前每次聚餐，越越不都带着她吗？怎么今天没来了？” 　　刘越年纪和时雨差不多，因为长着张可爱的娃娃脸，大家都叫她越越。 　　刘越灌口酒，苦笑着摇摇头：“分手了。” 　　“下一个更乖，来干杯。”周围人笑着安慰几句，没当回事。圈子里这种事多了去了，尤其刘越的小姑娘还是个大学生，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虽然刘越每次聚会都带着她，但大家都觉得，分手只是迟早的事儿。 　　刘越却没接话，只是苦闷地摇头。 　　有人看出她状态不对，问：“不会吧？我们越越居然动真情了？” 　　刘越喝得微醺，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那有什么，去把她追回来不就行了？”其他人安慰道，“小姑娘嘛，买点礼物哄一下，就心软了。” 　　“要追得回来，早回来了。”刘越只是苦笑，一杯又一杯地仰头灌着酒。 　　忽然有人想到了时雨，唤了她一声：“我记得时总家里不就有个小姑娘吗？养了差不多六七年了吧。当初时总为了追她，还亲自跑乡下去参加综艺节目了。” 　　“对啊，时总，你要不教教我们越越，怎么追小姑娘？” 　　时雨垂眸，手指尖敲了敲酒杯，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 　　“我家那个……”时雨轻笑，“也丢了。” 　　包厢里一阵惋惜的笑。 　　时雨指的是，她不小心将叶清翎给弄丢了，包厢里其他人却显然误会了。她分明是在苦笑，落在别人眼中，也成了不甚在意的笑。 　　这会儿，时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第二天，海城权贵圈子里，就传遍了“时总把叶清翎赶出家门”这事儿。 　　时雨听见其他人安慰刘越：“越越，你跟时总学学。你看人家时总，养在身边六七年的小姑娘说扔就扔，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像你，你才和你家那个认识多久？有一年吗？就伤心成这样，一点儿魄力都没有。” 　　“说扔就扔”、“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时雨捏紧酒杯：“……” 　　除了调侃刘越的，也有人认真给刘越支招：“越越，你不多去追一下，怎么知道人家小姑娘不爱你了呢？你们都在一起一年了，也不短了，说不定那小姑娘现在也难受着呢，就等你去追她。” 　　如果是以前，时雨对这些朋友说的话只会觉得不屑一顾。但现在，时雨听着，忽然感觉漆黑一片的心脏里，突然被点上一盏灯似的明亮起来——对啊，既然叶清翎跑了，哄不了了，那么她或许可以试试，重新去把她给追回来。 　　“对啊越越，感情这事儿说不准的。人家小姑娘年纪小脸皮薄，放不下架子回头找你，那你就要脸皮厚一些，抱着玫瑰花去死缠烂打，总比在这儿喝闷酒要好。千万别放弃啊，你追着追着，那小姑娘准会回心转意的。”有人说。 　　时雨不动声色地往包厢中间坐了点儿，听这群狐朋狗友怎么给刘越支招，挨个儿记在了脑中。 　　他们口中的“小姑娘”三个字，到了时雨耳中，就自动变成了“叶清翎”。 　　时雨越听，就越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这一个多月里，叶清翎没了她，是不是也会半夜因为思念而睡不着？是不是也在努力压抑着对她的喜欢？叶清翎爱了她这么多年，就算突然不爱了，真的不会觉得后悔吗？ 　　说不定，叶清翎正等着她，去把她追回来呢？ 　　其他人还在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送花，给人家小姑娘点一些贵点的餐食，还有小零食糖果，越贵越好，送到她实习的公司去。到时候她同事一起哄，小姑娘说不定就心软了呢？” 　　“还有手写贺卡，塞进礼物里边去，最好礼物包装也是自己弄的。虽然费时间，但现在的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送花多俗套啊，直接送房送车……” 　　“……” 　　“……” 　　…… 　　当晚，时雨就订好了花，特地选了一辆最显眼的红色跑车，停在了叶清翎小区外边。这辆红色跑车是三年前的限量款，时雨不喜欢这颜色，几乎没怎么开过。 　　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带着叶清翎去参加酒会，叶清翎充当司机。出发前，她玩笑似的问叶清翎，想要开哪一辆车。叶清翎每次都说这辆，她就笑着将钥匙扔给叶清翎。 　　时雨觉得，叶清翎应该是喜欢这辆车的吧？ 　　把车作为礼物，应该足够有追女孩的诚意了吧？ 　　自从叶清翎将银行卡还给时雨后，时雨有去查过那张卡的流水，也重新了解过叶清翎的工资。比起普通人，叶清翎赚的是很多，在金钱上，完全不用依附她。但叶清翎目前的工资，想要买到这辆跑车的话，还是有些困难的。 　　…… 　　时雨让张依去查过叶清翎的行迹，今天她没有通告，一整天都在公司里练歌，按理说，应该傍晚就回来了。然而时雨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才远远看见叶清翎下了商务车，和车上的人挥手告别。 　　时雨摁下车窗，又摁了摁喇叭。 　　她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这么显眼的红色跑车，叶清翎不可能看不到。 　　果然，叶清翎没走几步，脚步就顿了下来，径直看向她。 　　叶清翎目光在跑车上停了一下，她似乎错愕地张了张唇，眉毛微蹙。时雨满意地挑了挑眉，正当她以为叶清翎要走过来与她搭话时，叶清翎却只是安静地移开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里面走。 　　时雨错愕眨眼。 　　下一秒，她立刻摁开车门，抱着玫瑰花追了上去：“……阿翎！” 　　高跟鞋急促地踩出哒哒声。 　　叶清翎显然听到了她的声音，背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 　　叶清翎坐电梯上楼，回到家里，拉开阳台窗帘时，看见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车开了进来，就停在她家楼下。副驾驶车窗开着，一捧玫瑰花从里边露出来，尤其夺人眼球。 　　时雨站在车边，隔着三十楼的距离，与叶清翎对视。 　　“哗”一声，叶清翎后退一步，毫不犹豫拉上窗帘。 　　刚才在小区外边，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辆车。这是时雨所有车里边，颜色最张扬的一款，时雨的其他车，几乎都是黑色的。以前叶清翎总觉得，这辆红色的车更配时雨的气质一些，不像黑色那么死气沉沉，所以每次陪时雨出去参加酒会，如果时雨心情好，问了她一句想选什么车，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这辆红色跑车。 　　也不知道时雨为什么突然开着这辆车，到她家楼下。 　　叶清翎心里说不清的慌乱悸动了一下，又立刻归于平静。 　　晚上十一点过，叶清翎洗完澡准备睡了，从房间阳台瞟了一眼，看见那辆显眼的红色跑车还停在下边。叶清翎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雨没给她发过短信或者打电话，她垂眸想了想，关上房间的灯。 　　过了会儿，叶清翎再往下边看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叶清翎出门去公司时，房门口靠着一把鲜艳的玫瑰。上面有章小卡片，叶清翎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挑开，看见一行娟秀规整的簪花小楷： 　　“我可以重新追你吗？” 　　没有署名，但叶清翎一眼就认出，这是时雨的字。 　　时雨平时写字大多锋利无比，走笔如游龙，一笔一划透着煞气。但她收敛起来时，字迹秀气婉约，乖得要命。 　　叶清翎第一次看见时雨一手簪花小楷，是在十六岁。 　　高二刚开学不久，时雨有次帮叶清翎检查作业，看见她一□□爬似的字，差点没被气得笑出声。 　　叶清翎的字迹是很张扬的类型，但她以前在山里，没练过字，本该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被她写得歪歪扭扭。时雨没好气将作业本扔到她怀中，朝她勾勾手指。 　　叶清翎靠过去，时雨便拿笔，在她的书本封面写下三个规整秀气的簪花小楷——叶清翎，她的名字。 　　“以后跟着这字练。”时雨拍拍她的脑袋，难得耐心地，帮她在每本教科书封面上，都重新写了名字。 　　不过后来，叶清翎没练成秀气的簪花小楷，反倒是字迹越发张扬恣意，不再难看就是了。 　　至于那些时雨亲手写下名字的高二课本，则被叶清翎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藏在时家那边，自己房间的衣柜里。 　　现在回想起来，叶清翎倒没有什么别的感受，她只是轻轻叹口气，想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回家，将衣柜里藏着的那些课本，都一并扔了。 　　卡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车钥匙在鞋垫下面。” 　　叶清翎蹙眉，翻开鞋垫，果然看见那辆兰博的钥匙。她捡起钥匙，盯着卡片上那行“我可以重新追你吗？”看了会儿，眉头越皱越深。 　　重新追求？ 　　如果是以前，叶清翎看着这几个字，或许还会感觉心动，可现在她不喜欢时雨了，心里只是波澜不惊的平静，还有些无奈。 　　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平淡、劳累，但又充实快乐的生活。 　　她已经习惯了没有时雨的生活。 　　如果这样的生活节奏突然被打乱，她会很困扰的。 　　叶清翎暂时将车钥匙扔回家里，坐电梯到车库那儿看了眼，果然在自己的车位上看见那辆显眼的跑车。她无奈又烦恼地叹口气，分开后，第一次主动给时雨发了短信： 　　“时雨，我看见你写的卡片了。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接受你的追求。” 　　“我们没有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04 08:03:46~2021-06-04 22:3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Zero、L'amouréternel、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梁 10瓶；莫得感情 7瓶；陈老师 2瓶；我爱吃酸奶、嘻嘻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孤狼 　　发完短信, 叶清翎走出单元门，将一整捧盛放的玫瑰扔进垃圾桶中。 　　中午，叶清翎练完歌, 正要点外卖时, 前台小姐姐拎着一大袋外卖送到叶清翎面前：“清翎, 你点的粥。” 　　叶清翎稍微诧异地轻轻挑眉，是齐芳斋的粥，价格很不亲民，一看就知道是谁买给她的。粥都送到了，总不能浪费食物，叶清翎分给同事后, 无奈对前台小姐姐说：“这不是我点的。” 　　前台一愣：“……私生粉？” 　　前台只是随口问问, 外卖进出大楼的时候，保安检查过，外人, 尤其是粉丝送的东西进不来。能绕过保安, 直接把东西送他们公司来的，在海城这一带绝对有点背景。 　　比如大家心知肚明的，叶清翎之前那位“女朋友”。 　　叶清翎摇摇头，又点点头：“……差不多。” 　　前台小姐姐没有深究：“那清翎，以后你点了外卖和我说一声, 如果你没点，我这边又收到了你的外卖, 我直接让商家退回去。” 　　“谢啦。”叶清翎点头, “退款我转给你。” 　　…… 　　叶清翎当晚一直在公司，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去, 到家，果然在门口看见一捧玫瑰。 　　玫瑰在她家门口放了一晚上，已经被热蔫，部分花瓣上可以看见深色水渍。叶清翎突然感觉，离婚那天在她面前哭泣的时雨，有些像这捧快要凋零的花儿，脆弱得让人心疼。 　　叶清翎没有多看一眼，直接回到了家里。晚上，叶清翎出门锻炼前，往楼下看了一眼，一辆黑色豪车停在楼下。初春四月，海城还没有回暖，时雨靠在车边，在冷风中缓缓吐出些许烟雾。 　　叶清翎皱了皱眉，转身退回家里，拉上窗帘。 　　又一天早晨，叶清翎正准备出发去公司，房门就被敲响了，透过猫眼，外卖员站在外边，看包装是一家精品广式小点，价格不便宜。叶清翎还没来得及开门，外卖员就将食物放在门口，迅速离开了，像是点餐的人特意嘱咐过什么似的。 　　叶清翎叹口气，开门看见除了早餐，门口的花变成了两捧，里面都放着卡片。这次叶清翎没有看卡片上写的什么，直接将花儿给扔掉，早餐随手提上，和同事分了。 　　手机上，时雨没有回她的短信，也没有打电话过来，像是在等着她主动联系。 　　叶清翎觉得有些烦。 　　之后几天，叶清翎都躲在公司没有回家，时雨照例一日三餐都送到她公司来，大多都被前台小姐姐退回去了。第三天，不仅仅是外卖，大捧的玫瑰花也跟着送了进来，堆在公司门口挡了路，引起公司不少人的围观，还有起哄。叶清翎心累地把花儿处理掉。 　　叶清翎又在公司熬了一晚上的夜，把专辑收尾部分写完，早晨，回家睡了一觉。 　　傍晚睡醒，叶清翎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确定楼下没有那辆车后，才出门吃了顿饭。没想到睡前关窗时，又看见时雨等在楼下，副驾驶窗子里冒出的玫瑰花鲜艳欲滴。 　　时雨说是要追她，却一点没考虑她的感受，将她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平静生活，打得乱七八糟。她明明发了短信，明确地拒绝了，时雨却还是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受影响。 　　好像时雨从来都是这样，想到了什么，就一定要做到，从来不会在乎他人的感受，尤其是叶清翎的。 　　一个多月没见了，时雨这一点，倒是一点没变。 　　叶清翎不耐地长长吐一口气，看着被自己挂在鞋柜上，再也没碰过的跑车车钥匙，垂眸想了想，拿起车钥匙坐电梯下楼。 　　叶清翎走出单元门时，时雨正点燃一支烟，潦草的烟雾在初春凉风中散开，两人隔着浅浅烟雾，遥遥对视。 　　“阿翎，你终于肯和我见面了。”时雨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手指挑了挑，灭掉烟头。她笑的时候，桃花眼中有光点闪烁，仿若诱人的星光。 　　她想，自己费心费力，追了叶清翎这么多天，总算是有点成效了。 　　叶清翎大抵是心软了。 　　…… 　　叶清翎往时雨那儿走过去，隔着两米距离，停下了。 　　“时雨。”叶清翎伸出一只手，声音很淡。 　　时雨下意识浅笑着往前一步，想要牵叶清翎的手，都迈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发现，叶清翎声音是冷的，她的手指上，挂着一块红色的车钥匙。 　　叶清翎不是要和她牵手，是想把车钥匙还给她。 　　时雨一下子顿住，没有去拿钥匙。 　　叶清翎另一只手插在兜里，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神色不耐：“时雨，你问能不能重新追求我。我想，我的答复已经很明显了。” 　　“我说了，我们没有可能了，时雨。”叶清翎态度坚决，直说道，“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时雨的手抖了一下，当初叶清翎说要离婚的时候，她以为是说说罢了，叶清翎总会心软的，没想到叶清翎真的和她离了婚。现在分别一月有余，她都抛弃自己的一切骄傲，这么努力、这么用心地来追叶清翎，叶清翎的态度却还是这么坚决，甚至连个追求的机会都不给她。 　　时雨最开始收到那条短信时，以为叶清翎不过是气话而已，就像她那些朋友说的那样—— 　　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气性大，忘性也大，你刚开始回头去追她，她还在气头上，不接受是正常的，再多熬个几天，她也就慢慢心软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熬了这么多天，追得那么费劲，怎么就换来一句简单的没可能了？ 　　分离这些天，时雨没有一天不是在思念叶清翎的煎熬中度过的，就连她都如此，叶清翎对以前真的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时雨不信。 　　“为什没可能了？我说要追你，可是这几天，你根本没有试着去接受我的追求。”时雨用力道。 　　“我为什么要试着接受？”叶清翎只是轻飘飘反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我对你足够好。”时雨尽量保持着冷静，声音很轻，可是仍然显得很急促，咄咄逼人，“你说不喜欢我了，是，叶清翎，我以前对你不够好，可是以后我都改。你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改好不好？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就拒绝了，怎么会知道我的好呢？” 　　旁边有路人走过，没听见她们说的话，却还是微妙地看了叶清翎一眼。 　　的确，只看她们的神态，叶清翎就像是个绝情的渣女，时雨眼眶微红、神色可怜，更像是那个被骗财骗色然后惨遭抛弃的单纯富家女。 　　只是叶清翎感觉得出来，时雨看起来再卑微地追她，实际上，她和以前相比，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她没有祈求叶清翎的意思，她在逼迫着叶清翎去接受她的好，然后再度接受她。 　　真正去追求一个人时，是不会像时雨这样死缠烂打、咄咄逼人、毫不考虑被追求者感受的。时雨对叶清翎动了心，却仍然不够尊重她的想法，甚至根本没有真的为她考虑过，哪怕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那么一下下。 　　叶清翎轻轻叹了叹：“时雨，你说你在追我，你说你在对我好，可是对我来说根本不是这样。在我第一次明确拒绝之后，你后面仍然接连不断地给我送花、送吃的、送别的什么，已经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了。你不是在追我，你是在……” 　　叶清翎顿了顿，直视时雨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冷，几乎一字一顿道：“骚，扰，我。” 　　“骚扰？不过是送点儿东西而已，我是在对你好，算什么骚扰？”随着叶清翎的声音冷下去，时雨受到刺激般下意识嗤笑出声，向前一步，本能想要握住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却迅速后退，收回垂在半空的手臂，车钥匙“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叶清翎呼出一口气，无比冷静地讲道理：“对我好？时雨，我本来晚上习惯在楼下锻炼，但你每天堵在这儿，我不得不去天台锻炼——或者干脆放弃锻炼。” 　　“你送的食物，我不想吃，也不喜欢，又不能浪费，只能分给同事，给我徒增麻烦。这是在对我好吗？” 　　“你送花过来，我处理不了这些话，只能扔掉。有些时候花儿送到公司那边，同事看到了，会调侃我，会笑我，虽然他们都没有恶意，但的确给我造成了困扰。” 　　“如果你送花，还有来堵我的事儿，被狗仔拍到了，网络舆论上，也会给我造成麻烦。” 　　“他们敢——？”时雨的声音一下子狠戾起来，“网上那些跳梁小丑的舆论，我会处理的。” 　　叶清翎无奈地摇头，她说了那么几句，时雨却只听进了最后一句。 　　时雨根本不明白她拒绝的根本原因，她们现在面对面聊天，却像是鸡同鸭讲。 　　叶清翎心累地叹口气，顺着时雨的话说下去：“时雨，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处理，我不需要承你的情，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再是我的妻子，你没有义务对我好，我也没有义务接受你的好。你越是这样，越是会给我造成困扰。” 　　“为什么？” 　　时雨不明白，她追叶清翎，给叶清翎送东西，帮她解决麻烦，叶清翎为什么会觉得困扰？明明叶清翎只要接受就好。 　　时雨又道：“就算不是妻子，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还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家人。我对你好，你接受我的好，有什么问题？” 　　叶清翎眉头越皱越深，脸上疲倦的神色也越来越重。 　　时雨不会考虑她的感受，所以无论怎么说，时雨都能找到理由，来反驳她的话。 　　叶清翎声音加重一些，眉头紧紧皱着，“好，时雨，你说你在追我，那你说然后呢，你追我，你要我怎么做？” 　　“你只要接受就好了。” 　　“接受你的追求，然后呢？” 　　“然后回家，我们一起，回到以前的生活。” 　　“所以时雨——你自己都说出口了，说到底，你说是在追求我，其实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权力。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你的追求，然后和你在一起。你有一点考虑过我的想法吗？你有哪怕一丁点尊重我的想法吗？” 　　时雨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她的确没有想过，自己都豁出去追叶清翎了，叶清翎竟然还会拒绝她。 　　“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对我动了真心，可是你的真心……”叶清翎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眶竟然泛起红，声音变得嘶哑，“时雨，你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你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就算对待她的态度变了，可是打心底里，时雨的想法从来、从来没有变过。 　　叶清翎再往后退一步：“时雨，既然我只能接受，既然我没有选择，你算是在追我吗？你这是骚扰，是死缠烂打，是逼迫。你这样，和以前逼我不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逼我在公司陪着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考虑我的想法和意见，有任何区别吗？” 　　“时雨，我是个有血有肉，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我不喜欢这样的骚扰和逼迫！” 　　“阿翎，不是的……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不是你说的那样……！”时雨声音倏地激动起来，看着叶清翎决绝的神色，听着叶清翎一句又一句越来越冷的话，她心里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大张旗鼓、死缠烂打地“追”叶清翎，要求叶清翎接受她的好，的确，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骚扰。 　　只是，时雨不愿意承认而已。 　　时雨潜意识里，仍然想要狡辩地问：“阿翎，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你说你不喜欢我了。可是我们突然分开，你一个人住在外边，难道不会觉得不适应吗？我只是想要对你好，想要和你一起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我只是想对你好……！” 　　“那时雨，我就最后说一遍，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好。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我过得很好，我每天都很开心，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节奏，我早就彻彻底底放下了。你突然闯进来打乱我的生活节奏，只会让我感觉很困扰的，时雨。” 　　“时雨，我以前能够接受你的强权，能够接受你的不尊重，能够接受你的脾气……都是因为那时的我喜欢你，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所以我再也无法忍受，你明白吗？” 　　叶清翎一句一句，说得很明确。 　　时雨神色一下子变得绝望。 　　叶清翎长长吐出一口气：“时雨，分开之后过得不好、不习惯的，或许不是我。时雨，离婚那天，你明明答应了我要快些放下，好聚好散。” 　　“时雨，不要再来‘追’我了，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就像我们离婚那天商量好的那样，不好吗？”叶清翎声音冷下去，毫不留情道，“时雨，如果下次你再来门口堵我，我会报警，然后搬家。” 　　说完，叶清翎转身，决绝地走进电梯里。 　　…… 　　时雨知道，叶清翎说到就能做到。 　　尽管报警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尽管叶清翎就算搬家，她也能很快查到她的住址。 　　但时雨还是觉得难以抑制地心痛。 　　找得到叶清翎的地址又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彻底不爱她了，不管自己再怎么做，就算将叶清翎囚禁在身边，也得不到以前那个心甘情愿深爱她的叶清翎了。 　　冷风中，时雨闭着眼，耳边尽是刚才叶清翎对她说的那些话，脑海中闪过曾经和叶清翎相处时的一分一毫…… 　　叶清翎说，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时雨想要反驳，可是六年回忆中，她竟找不到一件能够用来反驳的例子。叶清翎开始学音乐时，时雨以为是她文化成绩太差，根本不屑一顾，直到叶清翎考上大学，她才发现并非如此。她分明知道音乐是叶清翎的爱好，是叶清翎喜欢的事，可是叶清翎大学毕业后，她仍然毫不犹豫地逼迫叶清翎进她公司，陪在她身边。 　　她觉得自己是在施舍叶清翎，是在照顾自己亲手养大、一无所长的宠物犬，可事实上，叶清翎就算不依附于她，也能活得很好、很好。只有时雨沉溺在自大的遐想中。 　　还有，时雨从来都要求叶清翎去哪儿玩、交什么朋友，要向她报备，可是她自己的行程，却从来不会向叶清翎知会一声。那时的自己，是根本不知道叶清翎会因为等不到她的消息而难过，甚至彻夜难眠吗？ 　　不，她是知道的。 　　她比谁都清楚，叶清翎有多喜欢自己。 　　只是她不在乎这份喜欢，甚至仗着叶清翎对自己的喜欢，肆意伤害叶清翎，并且不以为然。 　　时雨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叶清翎刚到她公司工作时，明里暗里被小季秘书欺负。甚至张依无意间听见小季打电话诋毁叶清翎，将录音发给了时雨。当时时雨只听了录音前半部分，就直接将小季给开除了。只是当时，她不是为叶清翎出气，更多是觉得，叶清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能被欺负，懦弱得要命，简直丢光了她的脸。 　　她开除小季不是为叶清翎出气，是为她自己出气。 　　可是在和叶清翎离婚的这段时间里，时雨忽然回想起这件事，她突然反应过来，以叶清翎那样桀骜的性子，真的会乖乖被别人欺负？时雨鬼使神差地，重新听了那段录音，听到最后，竟然在里面听到了叶清翎对小季的反击。 　　叶清翎当面怼小季，怼得干净利落。 　　仅仅是听声音，时雨都能想象出，那时的叶清翎是怎样的表情——就像只狩猎时睥睨山林的孤狼。 　　可是她曾经竟然浑然不觉，甚至以为叶清翎性格懦弱不堪？她以前，究竟错过了多少啊……？时雨觉得可笑又可悲。 　　除这些之外的例子，还有太多太多了……曾经几乎每一个相处的细节，都是时雨对叶清翎的漠视与伤害，数都数不过来。 　　时雨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喘不过气。 　　叶清翎说得对，她从不在乎叶清翎的想法，她就算对叶清翎动了心，就算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叶清翎，就算已经彻底明了了叶清翎是人而非宠物的事实，她仍然下意识地，将叶清翎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时雨从没有正视过叶清翎，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稍稍对叶清翎好一些，叶清翎就会被她打动，听她的话。 　　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六年间，她对叶清翎每一次伤害，都是在叶清翎心里扎了一把刀。到现在，叶清翎那颗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心，怎么去喜欢她？怎么去接受她？ 　　时雨捂着越来越痛的心口，缓缓在冷风中蹲下，她捡起那串被叶清翎扔掉的钥匙，紧紧捏在手中，无声流泪。 　　叶清翎…… 　　她想，她真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时雨在楼下冷风中蹲了许久，忽然冲进电梯，点开顶层的按钮，她快步走到叶清翎家门前。 　　“叶清翎——！”时雨没有敲门，只是沙哑着嗓子喊道，“是，我承认，我不够尊重你，我是在死缠烂打，我是在骚扰你。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的错了。既然你不喜欢，我改。以往六年时间，是我辜负了你，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 　　“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变得无力。 　　“叶清翎，对不起。” 　　时雨闭着眼，深呼吸一次，许久后，无比认真道：“叶清翎，从今天开始，我会学着尊重你的想法。你放心，我不再死缠烂打，更不会再骚扰你。叶清翎，我会改。我说到就会做到。你……你等着我。” 　　楼层内很安静，只剩下时雨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感应灯灭了。 　　时雨无力地靠在墙上，长卷发遮住了半边脸，整个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显得颓然又柔弱。 　　她不知道叶清翎听到没有，但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填补上叶清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 　　房间里。 　　叶清翎半靠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身前，表情很淡。她等了很久，直到楼道里彻底没有声音，才走到窗边往下看。叶清翎正好看见时雨那辆黑色轿车启动，逐渐消失在小区的夜色中。 　　时雨的话她都听到了。 　　只是，心里已经没了波澜。 　　叶清翎看着无边夜色，发了会儿呆，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柔和的轻笑。迟来的道歉和补偿，她已经不需要了，她不再喜欢时雨，也并不期待时雨的任何改变。 　　但叶清翎不介意，和时雨一起告别过去，迎接崭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嗷qwq 　　- 　　感谢在2021-06-04 22:35:36~2021-06-05 22:2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小姜饼、沉默咆哮者、蔚蓝蓝、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 20瓶；2.water 13瓶；朴啾啾、君为止 10瓶；...... 2瓶；兔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孤狼 　　时雨回到酒店时, 已经很晚了。 　　她浑身脱力了似的瘫在床上，很累，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阵, 本能地寻找叶清翎的痕迹。点开叶清翎Q站的视频, 点开叶清翎的歌, 点开网页上叶清翎的搜索词条…… 　　无意识地划开一个又一个界面。 　　等时雨回过神来时，手机屏幕上是微信的界面，她刚才点开了叶清翎的海城二世祖粉丝群，群里面正聊得欢快，时不时刷过一个“时雨”和“清翎”四个字。 　　时雨缓了会儿，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迷惑地皱了皱眉。 　　她没看错, 群里的确提到了她的名字。 　　时雨疑惑地往上面扒拉一下聊天记录，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表情，瞬间变得更难看了些： 　　清翎的小娇妻：【啊啊啊啊啊啊同志们！我这里听到一个超级大的好消息！】 　　【什么什么？】 　　【关于清翎的吗？】 　　清翎的小娇妻：【废话, 当然是和清翎有关的！】 　　【快说快说——】 　　【板凳瓜子准备好了】 　　昵称为“清翎的小娇妻”那人, 还特地换了个金光闪闪的字体，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好消息就是，我们清翎终于摆脱时雨大魔王的控制！顺利脱离魔爪啦！】 　　清翎的小娇妻：【撒花庆祝！】 　　时雨：“……？” 　　海城这群富二代粉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消息，以前就一直以为叶清翎是被时雨压榨着进入娱乐圈打工, 还说什么要打榜众筹帮叶清翎早日脱离苦海，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 　　现在叶清翎“摆脱”时雨的消息一出来, 整个群瞬间炸了。 　　【卧槽真的吗？？？时雨大魔王她舍得放我们清翎走？？？】 　　清翎的小娇妻：【真的真的！我是从我哥那儿听到的, 你知道我哥他认识时总那边的圈子，听说是时雨不满意我们清翎，把她赶出家门了。】 　　【那清翎不是挺惨的？QAQ我们要加油打榜啊啊啊】 　　清翎的小娇妻：【惨什么？被时大魔王赶出家门, 这是好事儿啊！从此我们清翎就脱离魔爪了！不过努力打榜还是要打的，我们要给清翎独立生活的底气！】 　　时雨：“……？？？” 　　待在群里面这么多天，她已经习惯了这些二世祖奇奇怪怪的昵称，然而看着她们讨论的内容，心里仍然平静不下来。 　　她把叶清翎赶出家门？ 　　她，赶叶清翎？？？ 　　一想到叶清翎刚才决绝的表情，时雨再看群里的内容，觉得又气，又心痛。 　　时雨脸色青黑，接连记下了好几个ID，准备有空查查这群富二代父母都是谁。 　　但很快，群里的另一个话题，吸引了时雨的注意。 　　【我们清翎终于彻底摆脱时雨的魔爪，我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怼青石CP粉了！】 　　【+1，之前都不敢怼，毕竟我们知道清翎和时雨真的有关系，怼青石CP粉的时候总觉得心虚】 　　青石？ 　　CP？ 　　粉？ 　　时雨迷惑地眨了眨眼，青石CP粉是什么？怼她们，又和叶清翎离开她有什么关系？时雨本来就不常上网，和群里的这群小孩代沟很深，她感觉自己每个字都看得懂，然而组合在一起，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时雨不太明白，群里这群小孩的话题，为什么一下子转到了这儿来。她来回翻了翻聊天记录，确定他们口中的“青石CP”是和她还有叶清翎有关的，但她又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这个群里本来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时雨看不懂的网络用语，她已经习惯了，直接打字：【青石CP粉是什么意思？】 　　时雨在群里冒泡不多，但因为她强大的打投能力，每次一有什么问题，群里立刻炸出了不少人回复。 　　群里的这群富二代好像已经认定了，时雨是海城某大家族的继承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 　　果然，时雨的消息一发出去，群里立刻就有人回复了： 　　【啊是染染姐！青石CP就是叶清翎x时雨的CP名，CP是couple的意思啦，CP粉就是粉她们两个人的粉丝。】 　　时雨不由得挑了挑眉，她和叶清翎……Couple？ 　　这些什么CP粉，眼光倒是不错。 　　群里有人继续解释道：【染染姐你可能不知道……就是时总不是缠着我们清翎去参加《回村的诱惑》了吗？从节目开播后，就有不少观众在弹幕上刷她们的CP，而且她们竟然真的吸到了一群CP粉……！】 　　这群小粉丝里面，本来就只有两人见过时雨本人，但当时公演上黑灯瞎火的，时雨又戴着口罩。就算后来在综艺里看见过时雨的长相，群里人也完全没把“叶染”和“时雨”挂上钩。 　　时雨无视那个“缠”字，目光落在《回村的诱惑》几个字上面去了。 　　她和叶清翎的那一期节目播出后，她陪着外婆看过好几遍节目，但始终没有开过弹幕，也就不知道什么CP粉。 　　一提到青石CP相关，群里面就又吵作一团，纷纷指责时雨不仅压榨叶清翎，逼迫叶清翎打工，还故意将自己和叶清翎捆绑在一起吸引CP粉云云。时雨真乃十恶不赦·大魔王·资本家。 　　时雨：“……” 　　时雨看着群里面那些小孩吵吵嚷嚷对她的指责，莫名没刚才那名生气了，唇角反而饶有兴趣地弯起一些。她突然有了兴致，走到套房客厅里去，打开电视，迅速搜出那一期《回村的诱惑》。这回，她特意没有关弹幕。 　　时雨陪着外婆看过那么多次，都快要记下节目组的剪辑了。节目开头，叶清翎和另外三名嘉宾见面，这时候的弹幕还很正常，都是各家粉丝给爱豆的应援弹幕。 　　叶清翎抓鱼的时候，节目组还特意把导演吃瘪的表情剪了进去，弹幕上一片“哈哈哈”的，仍然很正常。 　　时雨觉得无趣地皱了皱眉，直接把进度条往后拉，拉到自己出场那儿。 　　当时四个嘉宾正傻不拉几地戏精上身玩着角色扮演，时雨的出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最后还是席归颤巍巍地伸手，想要和时雨握手。没想到叶清翎低着头，明明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却抢先一步，握住时雨的手： 　　“时……时小姐，您好。我是叶清翎。” 　　弹幕画风和刚才相比，完全是两个模样：【这是时总和清翎的初遇啊……青石CP梦开始的地方！】 　　【小清翎这时候是害羞了吧？完全就是被大姐姐迷到移不开眼睛的样子啊！！】 　　【见色起意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奶狗好可爱，爱了爱了】 　　【谁说清翎没贼胆了？她不是抢在席归之前和时总握手了吗？总之我嗑到了】 　　【kswlkswl】 　　时雨看不懂部分网络用语，但看着这些弹幕，她的表情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些。 　　当时叶清翎看见她的时候，之所以会是那样的反应，完全是因为觉得尴尬吧？没想到在别人眼中，会是这样的。 　　时雨轻声笑了笑，继续往后看。 　　之后节目里一上午，叶清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弹幕又有很多CP党刷：【清翎果然是在漂亮姐姐面前紧张了！害羞小奶狗好可爱哦】 　　不过让时雨觉得有些不悦的是，弹幕里除了有刷青石CP的，还有不少人刷叶清翎和别人的CP，甚至还有很多弹幕说叶清翎是后宫王，其余四名嘉宾都是她的后宫。 　　甚至还有人给后宫排了序，有说时雨是正宫的，有说颜诗才是正宫的，还给颜诗x叶清翎的CP取了个谐音，“yes”CP，简单好记。 　　时雨看得咬牙切齿，幼稚地摁了暂停，把这一段里“yes”CP粉的弹幕挨个举报了才消气。 　　她继续看下去，节目中，叶清翎和她一起睡的第一个夜晚，叶清翎忽然推门而出，搬了个长凳回房里。导演组不但把这一段剪了出来，还特意配上一行大字：【猜猜清翎搬凳子干嘛？】 　　时雨当然知道，当时叶清翎为了不和她一块儿睡，特意搬了条长凳到房间里放衣服。 　　弹幕里的猜想就十分精彩了：【孤女寡女同处一室，黑灯瞎火，板凳paly？】 　　【板凳能有什么play？】 　　【这你就不懂了吧，板凳，尤其是这种四脚长凳，玩法多了去了……咳咳不说了，总之青石CP是真的！】 　　【啊啊啊青石CP是真的！！！】刷屏。 　　时雨看着弹幕，呼吸不自觉放缓了一些，直到舌尖不小心被牙齿紧张地咬到，她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脑海里都飘过了些什么。 　　心跳怦怦地快了起来。 　　时雨走到酒店窗边，落地窗外，深夜的海城城中心依旧繁华如不夜城，灯火遍地。时雨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回想起参加节目那几天，和叶清翎相处时的一点一滴。 　　虽然当时她们正在冷战，可现在回想起来，时雨却感觉，美好又轻盈。 　　又回想起CP粉们发的那些弹幕，时雨表情柔和地笑了。 　　时雨看见，落地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柔软的笑颜。 　　她伸出手臂，手指落在冰凉的玻璃上。 　　时雨轻轻地笑着。 　　然后，柔软的笑意逐渐变得酸涩，触在玻璃上的手指无力地蜷起，桃花眼中有泪水浸出，滑落在唇角。她轻轻舔了舔，是苦的。 　　又苦又酸。 　　时雨关了电视。 　　她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开灯，坐在床边，双手无力撑在床上，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无神地思考着什么。 　　时雨忽然又一次意识到，曾经的她做错了太多，错得太过离谱。她既然向叶清翎承诺了，就一定要很认真地改变，很认真地弥补，直到补好叶清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真正地将叶清翎给追回来，才行。 　　…… 　　专辑完成后，叶清翎的第一个工作，是去为上回那家可乐饮料拍摄广告。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叶清翎重新和可乐公司签了合同，作为代言人进行拍摄。 　　仍然是在上回那栋大楼里，今天没有别的群演来面试，叶清翎坐在空荡荡的化妆室内，忽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也不知道上回在这儿遇到时雨，是巧合，还是时雨故意的？ 　　叶清翎没有多想，轻笑着摇摇头，将这段记忆驱出脑海。 　　化妆时，叶清翎忽然接到一个视频电话，外婆打来的。离家的一个月里，叶清翎几乎每天都会和外婆通话，不过一般都是她打电话过去，这还是外婆第一次打过来。 　　现在应该是外婆的午休时间才对，叶清翎急忙接通，声音关切：“外婆？” 　　“小翎……”外婆缓缓招呼了一声，屏幕那头，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笑容和蔼。 　　看见外婆没事儿，叶清翎松了口气，笑着道：“外婆，我正在做妆发，待会儿要拍广告。您这时不是都在午休吗，有什么事儿找我？”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和小翎聊聊天。”外婆笑着道，“既然小翎你有事儿，我就先挂了。” 　　“没事儿没事儿……！还有半小时才开始拍！”叶清翎急忙道，“外婆想聊什么？您说。” 　　屏幕那头，外婆脸上明明在笑，神色却有些怅然。 　　“小翎，”外婆缓缓笑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你和染染了。” 　　叶清翎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好在外婆没有具体说梦到了什么，只是接着道：“或许是梦的原因，外婆突然就觉得好想小翎你，还有染染。想和你们说说话。不过染染她本来就是不着家的性格，外婆就只能来烦小翎你了。” 　　“哪儿有烦？我最喜欢和外婆说话了。”叶清翎吐了吐舌头，笑道。 　　“就知道你嘴甜。”外婆笑着摇摇头，“小翎，你出差那么些天了，大概多久能回家啊？” 　　叶清翎怔了怔，她本来打算前几天就回家陪陪外婆的，但因为时雨忽然追她的事儿，耽搁了这么几天。 　　离婚那天，她和时雨商量好了，要将她们分开的事儿循序渐进慢慢告诉外婆。但一开始就直说她们彻底闹翻的话，怕刺激到了外婆。所以她们当初商量，在外婆面前演出因为性格、工作原因，感情逐渐冷淡的假象，一点点慢慢来。 　　“明天！”叶清翎想了片刻，立刻道，“我今天拍完这支广告，就往家里赶。” 　　“好好好。”外婆立刻笑完了眼。 　　叶清翎看着外婆的笑，心里也涌起些许酸涩感，她陪着外婆聊了一会儿，直到开始拍广告才挂断电话。 　　叶清翎拍完广告，到家时已经傍晚了，正准备做饭，就收到叶天眉打来的电话： 　　“翎姐，在海城吗？烤串儿去不去？” 　　叶清翎今天拍广告累了一下午，之前又一直忙着写专辑，正想找机会放松一下，她伸个懒腰：“去！” 　　“地址发你了啊，半小时后见！”叶天眉欢脱道。 　　叶天眉是那种娇贵惯了的富二代，撸串也不肯去外边的大排档，地址定在了城里某家高端会所的天台上，站上去，可以看见小半个海城夜景。 　　叶清翎赶过去，一走到天台上，就看见叶天眉一个人坐在那儿吹瓶盖，烤串还没上几串，他就已经喝得微醺。 　　“别喝了，醉了我不送你回家啊。”叶清翎坐过去，啧一声，“其他人呢？就你一个么？” 　　“翎姐，”叶天眉委屈地一眨眼，“我一个大活人在这儿，你还想看别的什么人？” 　　接近半年没见，叶天眉一头红发早没了，换成了耀眼的荧光绿，配上他委屈巴巴的表情，有点膈应人。 　　叶清翎不客气地白他一眼：“好久没联系，今天突然叫我出来玩，什么事儿？” 　　叶天眉这才收起委屈的表情，仰头灌口酒，正好烤串上来了，他招呼着叶清翎吃了几串，才慢慢道：“被甩了，心情不好，就想出来喝点儿酒。” 　　叶天眉换女朋友换得勤，而且他每次都是被甩的那个，以前也没见他伤心过。 　　叶清翎看看叶天眉头上的荧光绿，眼角微抽：“你被绿了？” 　　叶天眉一下子炸毛：“没没没！这是今年的流行发色，发色好吗！” 　　叶清翎：“……” 　　好吧，你开心就好。 　　两人吃了会儿烤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夜越来越深，叶天眉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他藏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翎姐，那个……你最近和时姐姐，还好吧？” 　　“有话直说。”叶清翎一眼看破他的伪装，斜睨过去。 　　叶清翎刚才一直没怎么喝酒，然而这会儿，突然从叶天眉口中听见时姐姐三个字，她莫名拿起酒瓶开盖，仰头灌了一口。动作一气呵成，连她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喝下肚了，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就是，那个……”叶天眉有点怕怕的，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道，“我听圈子里的一些富二代说，你被时姐姐赶出家门了……” 　　叶清翎喝酒的动作一顿，差点没笑出来。 　　叶天眉倏地松口气，一拍桌子：“我就说嘛，就是圈子里那些人在胡说，你和时姐姐关系那么好，她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 　　没想到叶清翎放下酒瓶，吃口烤串儿，挑眉道：“不是胡说。” 　　叶天眉：“嗯。” 　　几秒后，叶天眉反应过来，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嗯？？？” 　　“我和她闹翻了，我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不是被赶出去的，但也差不多吧。”叶清翎大口吃着烤肉，喝了口酒，说得风轻云淡。 　　“闹翻了……？”叶天眉眼睛瞪得老大，“不是，为啥啊？虽然时姐姐是挺凶吧，但她对你挺好的啊，我们都看得出来。” 　　叶清翎埋头吃肉，没说话。 　　“就我现在还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刚转学过来，学校里有几个鳖孙儿不是老爱欺负你吗？最开始你懒得理他们，后来打回去之后，时姐姐她又出手直接闹到他们家里去，好几个人因为这事儿转学呢。”叶天眉接着道。 　　叶清翎回忆发散开来，她的确隐约记得，以前欺负过她的一些二世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转学了，没想到竟然是时雨的手笔。 　　叶天眉一直以来这么怕时雨，好像也是因为，他以前跟着别的二世祖骂过自己一两句，没想到，被时雨给记了那么多年。每次一见他，时雨明里暗里都要整他一下。 　　时雨怎么这么记仇？幼不幼稚。 　　叶清翎心头没来由地一暖，轻笑一声，片刻后，脸色又变得漠然。 　　“那都是高中的事儿了。”叶清翎淡淡道。 　　“可是上回我们去武道馆，也就几个月前的事儿吧，当时你们不还黏黏腻腻的吗？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的，怎么说闹翻就闹翻啊？”叶天眉挠头。 　　“不关你事儿。”叶清翎递了一大串肉到叶天眉面前，堵上他的嘴。 　　叶天眉咬着肉，含糊道：“嗷偶就是嚼的，你和时给给都是一噶人……” 　　叶清翎：“说人话。” 　　叶天眉艰难吞下嘴里的肉，这才道：“我就是觉得，你和时姐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吵吵就过去了，就像我和我哥，哪儿值得闹翻呢？” 　　虽然圈子里一直有说，叶清翎是时雨的金丝雀，或者说是时雨的童养媳云云，但叶天眉一直不以为然，坚信她们就是纯洁的姐妹关系。 　　叶清翎也没解释说，自己和时雨的关系，可和叶天眉还有他哥的不一样，她顺口换了个话题：“你哥最近怎么样？我好久没见着他了。” 　　“就那样呗，每天忙工作。”叶天眉想了想，“不过他总算找到男朋友了，家里人虽然还是不太接受，也没法。” 　　“挺好的。”叶清翎忽的一愣，“……男朋友？” 　　“对啊，你好像不知道？我哥他喜欢男的。”叶天眉随口道。 　　叶清翎仍然有些懵：“可他以前，不是还向时……时姐姐求过婚吗？” 　　“演给家里人看的。”叶天眉解释道，“虽然这几年同性婚姻开放了，但我家那些老顽固还是不能接受，我哥就假装向时姐姐求婚，再被时姐姐拒绝一次，我哥就正好找借口说受了情伤，想要出国发展公司。家里人一松口放他出去，他就拿下了我表哥那边的控股……时姐姐没告诉你这些事儿吗？” 　　“没。”叶清翎摇头，眸光轻微闪了闪。 　　这类事，时雨从来不会告诉她，更不会和她商量。 　　叶清翎手指尖在酒瓶上敲了敲，沉默地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叶天眉点点头，他已经喝得晕乎乎的，也没太在意，继续吃吃喝喝。 　　“虽然别人都说时姐姐冷血奸诈，但我打心底儿里觉得她挺好的。”叶天眉又说，“她和我哥合作那么多年，都是互利共赢，两家公司关系那叫一个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之前不是出过一次事儿？被污蔑进监狱呆了一段时间，公司他没托给家里那些人，反而拜托给时姐姐管。她要真是外人说的那样，早把我哥公司给吞了。” 　　叶清翎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笑：“那你还在背后叫她老女人，说她凶？” 　　“我这不怕她吗？她在我面前本来就凶得很。”叶天眉又委屈上了，“翎姐，你看，你都和时姐姐闹翻了，还站她那边呢。” 　　眼看叶清翎黑了脸，又要打过来，叶天眉急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提时姐姐了，不提了不提了，来来来吃烤串！干杯！” 　　叶清翎和他干杯。 　　夜越来越深。 　　两人喝着喝着，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有一搭没一搭地不停聊着什么。最后彻底喝醉了，叶天眉哭哭唧唧地，不知怎么回事就说起了前任。 　　“……” 　　“……” 　　“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就从来不会为我想一下？她根本就从来没尊重过我的想法！” 　　叶清翎很久没有喝醉过了，这时候大脑一片昏沉，记忆也是混乱的。她没听清叶天眉前面说了些什么，听到这句话后，却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猛地一拍桌子：“就是！她我以前那么喜欢她，她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差嘛……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的想法……” 　　喝醉的叶清翎声音很委屈，表情也奶凶奶凶的。 　　叶天眉拍手：“她还总是对我凶巴巴的！” 　　叶清翎抬高声音：“她对我不仅凶，还一点儿也不在乎我……明明就只是把我当成宠物，要我听她的话，还说什么喜欢……我讨厌她还来不及呢……！” 　　叶天眉扶额：“我这么喜欢她，究竟图什么啊？” 　　叶清翎猛灌一口酒：“要不是她那张脸长得太好看，我能忍她那么多年？呜，凶巴巴的……老女人……臭时雨，讨厌死了。” 　　叶天眉猛地点头：“对，坏女人，讨厌死了！” 　　两个醉鬼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喝酒一边上句不接下句地吐槽前任，聊得异常起劲儿。最后还是叶天眉受不住了，扶着墙壁去一趟厕所。 　　叶天眉在厕所吐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一些，打开洗手台的冷水就往脸上浇。 　　初春四月，夜晚温度还很低，冰凉的水一捧到脸上，他就打了个激灵，晕乎乎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不少。 　　他回想起刚才和叶清翎都聊了些什么，瞬间羞耻得想要把脑袋埋土里。 　　不是，他在叶清翎面前都吐槽了些什么啊……？哭唧唧地吐槽前任，这要是等叶清翎清醒过来，不笑死他。叶天眉懊恼地摇摇头，又很快想起些什么。 　　好像不仅是他吐槽了，叶清翎也跟着吐槽了……前、前任？ 　　叶清翎有前任？ 　　叶清翎谈过恋爱？？？ 　　等等，那个前任叫、叫什么来着……？ 　　时雨……？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叶天眉忽然愣住，整个人像雷劈似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牙齿都在打颤：“时……时雨啊！” 　　不是，他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时总一顿操作猛如虎，低头一看追妻进度：0.00% 　　就很惨 　　下一章给时总一丢丢甜头吧（只给一丢丢） 　　- 　　感谢在2021-06-05 22:26:57~2021-06-06 19: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447757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釜山甜心曺柔理 89瓶；三番 24瓶；跑了一圈的麦哲伦 14瓶；you 10瓶；百合控的说 7瓶；紫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孤狼 　　叶天眉跌跌撞撞地冲到洗手台面前, 往脸上浇了好几捧冷水。确定不是自己听错记错了以后，叶天眉颤颤巍巍地走回天台, 想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烧烤桌前，叶清翎已经趴着睡着了。 　　“翎姐……？翎姐你醒醒？”叶天眉连着喊了几声，用力推了推她的肩膀，叶清翎除了咕哝着晃晃脑袋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叶天眉瞬间欲哭无泪：“不是，翎姐，你刚把那么劲爆的事情给我说了, 就醉在这边不省人事，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尽管之前, 圈子里一直有人说，叶清翎是时雨养在身边的金丝雀，但叶天眉作为叶清翎的好兄弟, 从来没信过那些传言，一直坚信她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姐妹关系。 　　直到刚才。 　　叶天眉满脸哭丧。 　　“时……时雨……”这时, 趴在桌边的叶清翎终于动了动, 含糊地喊了声时雨的名字，又咕哝地说了什么话, 就像是在骂骂咧咧, 不过叶天眉没听清。 　　叶天眉看见叶清翎都喝成这样了, 还软软地喊时雨的名字, 再结合起叶清翎刚才和他一起吐槽的那些话，他心里瞬间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 叶清翎被时雨给甩了吧？ 　　这样的话，的确是闹翻了，又不算是被赶出家门…… 　　叶清翎还趴着, 不断嘟哝着什么，叶天眉听不清，但有了刚才那推测，他总觉得……现在的叶清翎怎么看，怎么柔弱可怜，一点儿都没翎姐那气势。 　　叶天眉忽然深呼吸一次，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颤巍巍掏出手机：“翎姐……我，我他妈豁出去了，就帮你到这儿了啊。她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 　　叶天眉找出时雨的手机号，一脸视死如归，眼一闭，手指用力摁了上去。 　　电话打过去，第一次没人接听，叶天眉又狠着心再打了一次。 　　这回，那边接通了，话筒另一头还有麦克风的声音，然后是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哒哒声，听声音，时雨现在还在公司加班。 　　“时……时姐姐。”叶天眉闭着眼，哆嗦一下。 　　时雨那边安静一瞬，随即是一声清冷的：“叶天眉？” 　　隔着电话，叶天眉仿佛看见了时雨挑着眉，一脸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样子，他吓得手一滑，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叶天眉才喝了酒，喉咙一紧张就有些说不出话，正当他以为时雨要不耐烦挂断电话时，那边又出声了：“什么事儿？” 　　“叶、叶叶……” 　　“叶清翎？” 　　“对……”叶天眉终于顺畅起来，“她喝醉了，在我这边。” 　　“地址。” 　　“我、我马上发给你！”叶天眉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只有短短两个字，他却感觉时雨说话的语气，明显要急促许多。 　　…… 　　不到二十分钟，时雨就赶了过来。 　　时雨先是远远瞪了叶天眉一眼，然后快步径直走到叶清翎旁边。 　　明明什么都没做，还好心打电话叫人，却莫名被瞪一眼的叶天眉，瑟瑟发抖：“……” 　　他好委屈。 　　叶清翎从来没醉得这么厉害过，软软地趴在桌上，旁边酒瓶歪七八扭地摆了一整桌。也不知道她和叶天眉两人怎么喝的，喝这么多，醉成这样。时雨蹙起眉，顾不得再去瞪一眼叶天眉，温柔地在叶清翎旁边坐下，哄着喊了一声：“阿翎？” 　　“唔……”叶清翎喉咙里轻轻哼了一声，仍然趴着不动。 　　时雨靠近她，想去揽她的腰，却被她昏昏沉沉地推开。好在叶清翎醉得不行，动作软绵绵的，没一点儿力道，就算是时雨，也轻易擒住她的双手，轻轻摁在了身后抱着。 　　“阿翎，你喝醉了，我来接你回家。” 　　上回叶清翎在外边喝醉，时雨已经接过她一次，这回就很轻车熟路了，声音自然而然地软下来，温柔到了骨子里。 　　旁边的叶天眉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时、时姐姐吗？ 　　他没醉糊涂吧？ 　　时雨丝毫没注意叶天眉的表情，目光始终集中在叶清翎身上，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揽着她想带她起身。 　　“嗷……！” 　　叶清翎腰被时雨揽着，双手也被她桎梏在后面，喉咙里不满地哼哼了几声，一直埋着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她晕乎乎看着时雨的脸，看不真切，却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一样，往时雨肩膀处咬去。 　　叶清翎抬眸，明明眼神一点焦距都没有，一边咬，还一边恶狠狠盯着时雨。 　　时雨倏地怔住了。 　　不是因为叶清翎忽然咬上来，她穿着毛衣，叶清翎现在又没什么力气，根本咬不痛。而是因为，此时叶清翎朦胧的双眸中浸着雾气，眼眶是可怜的微红色，脸颊上还有未干涸的泪痕。 　　时雨的心都揪痛了起来，她立刻放开叶清翎的手，任由她张牙舞爪地往自己身上打。时雨睨着眼睛瞟向叶天眉，声音冷得像是要杀人：“你和她，之前在做些什么？” 　　“我我、我……”叶天眉一下子站直了，打着哆嗦，“就、就聊天啊……时姐姐，我、我总不可能打、打翎姐吧，我这也打、打不过她啊……” 　　“你们……在聊什么？”时雨轻轻挑了挑眉，声音很轻，煞气却一点不减。 　　叶天眉抖得更厉害了，他总不能说，在聊时雨你吧……！ 　　“算了，不用告诉我。”好在时雨没有深究，她移开目光，再次温柔地看向叶清翎。 　　变脸变得比川剧还快。 　　叶清翎对着时雨又啃又打一阵，终究是没了力气，又软软地往时雨怀中倒了去，时雨急忙扶住她。 　　叶清翎倒在时雨身上，还不老实地又想推她走。 　　“阿翎……”时雨无奈地叹了声。 　　叶清翎又推了推，忽然耸了下鼻尖，虚虚地睁着眼，咕哝一声：“柑橘香……” 　　和刚才不满的咕哝声不同，叶清翎似乎是被时雨身上的香味吸引，又接连嘀咕好几次。 　　时雨反应过来，她刚才在车上，特意喷了些香水——叶清翎曾经送给她的那三款香水里，果香最浓的柑橘调，也是叶清翎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叶清翎的香水几乎都是柑橘调的，叶清翎偶尔蹭她的香水用，也会选这一款。 　　“嗯，柑橘香，阿翎，你喜欢的。”时雨轻声道，她将喷过香水的手腕背部送到叶清翎鼻边，让她闻了闻。 　　结果叶清翎小狗狗似的，闻着闻着，忽然就想一口咬上来。 　　牙齿滑过手背，痒痒的。 　　时雨手指颤了一下，立马往后收回手，娇嗔般拍了拍叶清翎的脸：“干嘛？小狗。” 　　“唔……”叶清翎被打了一下，委屈地哭唧唧一下，总算老实下来，趴在时雨身上不动了。 　　时雨松口气，觉得心疼的同时，又觉得叶清翎就像只欠教训的小狗崽。要狠狠教训一顿，才知道乖乖收敛。 　　只是…… 　　这只小狗崽，大概明天一早清醒过来，就不属于她的了。 　　时雨深呼吸一次，压下心里的失落，温柔道：“阿翎，我们回家？” 　　“……嗯。”叶清翎乖乖点头。 　　时雨揽紧了叶清翎的腰，叶清翎晃晃悠悠地，趴在她身上。初春的凉风中，她们紧紧抱着，体温与对方交织，手上的皮肤时不时就会蹭到。时雨的心跳快了些，发丝下，耳根染上浅浅的红。 　　时雨力气不大，扶着叶清翎走得很慢，还有些晃。 　　叶天眉看到了，弱弱地问一句：“时姐姐……要不，那个……我来帮你扶？” 　　时雨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上挑的眼角下，藏着煞气，和面对叶清翎时的温柔神情，完全不同。 　　时雨没说话，叶天眉还是从她那的表情里看出一个字： 　　“滚。” 　　叶天眉：“……”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他不敢说话了，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两人后边。直到时雨一路轻声哄着，将叶清翎扶上了车，他才转身回到会所里去。 　　叶天眉挠挠晕乎乎的脑袋，下意识感觉，怎么刚才时雨温声细语哄着叶清翎，反倒是叶清翎一脸不情愿跟她走的样子……看起来反倒是时雨，才更像是被甩的那个呢？ 　　叶天眉猛地摇摇头，错觉，一定是错觉……吧？ 　　…… 　　时雨艰难地把叶清翎带回了家，这个点，外婆和柳姨都已经睡了。 　　因为事发突然，时雨没来得及让柳姨煮醒酒汤，不过今天叶清翎醉成这样，估计也喝不了多少汤。时雨就直接扶着她进了电梯，一路将她扶回自己的房间里。 　　换睡衣，再去浴室里擦一擦身子，稍稍洗漱收拾一下。 　　时雨已经照顾过一次喝醉的叶清翎，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叶清翎虽然醉得凶，却一点没有发酒疯，乖乖地眯着眼坐在那儿，偶尔动一下，时雨轻声训斥一声，她就委屈地耷拉着脑袋不动了，真像只小狗狗一样。 　　时雨把叶清翎收拾好，将她裹进被窝里，自个儿去浴室洗漱时，心跳忽然紧张地加快了一些。 　　上回叶清翎喝醉后，明明哭得那么可怜，却毫不留情地把她弄得满身狼藉。 　　时雨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用力咬着唇，忍受着叶清翎毫无章法的攻势，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滴落，整个人几乎快要崩溃在叶清翎手中。 　　疼得要命。 　　不过…… 　　时雨舔了舔唇，心里涌起紧张夹杂着期待的情绪。 　　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 　　时雨迅速洗漱完，回到房间里，叶清翎却不在床上了。时雨表情变得错愕，慌乱地出声：“阿翎——！” 　　没有回应。 　　她立刻扫视房间一圈，露台的门是反锁的，叶清翎醉成那样，应该打不开。 　　刚刚房间正门没有关上，时雨快步走过去，果然看见房门被撞开。她迅速到走廊上看了看，仍然没看见人。她正要往旁边画室走，就听见楼梯上传来轻微的响声。 　　“阿翎！”时雨一边喊，一边冲过去，摁开灯。 　　暖色的灯光一亮，本来就蜷缩在楼梯拐角处的叶清翎，更像受了刺激一样，抱着小腿往后面用力缩了缩，整张脸都埋在膝盖窝中。 　　时雨心脏揪疼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一下子握紧了，指尖几乎刺进肉中。 　　她另一只手扶着扶梯，小心翼翼地放缓脚步，往叶清翎的方向靠，声音很轻：“阿翎，你在这儿做什么？回去睡觉了。” 　　叶清翎听见她的声音，明显颤了一下，倔强地抱紧双腿。 　　“不。”叶清翎的声音满是抗拒。 　　“阿翎……”时雨走近。 　　“我不……不要和你一起睡……！”叶清翎猛地摇头，眼神还是昏昏沉沉的，酒还没醒，却倔得厉害。她抱着双腿，分明是蜷缩的姿态，整个人像绷紧的陀螺一样，随时可能向旁边逃开。 　　时雨信揪痛着，不敢再往前，害怕刺激到了叶清翎，只能在原地蹲下，祈求般地看着叶清翎。 　　她刚想说话，就被叶清翎打断了。 　　“我不要和你一起睡，时雨，我们已经离婚了……时雨，你答应了我，我们再也、再也没有瓜葛了。”叶清翎迷迷糊糊地摇着头，几乎是本能道。 　　“时雨，你总是骗我，趁我失忆……还总是凶我……我好讨厌你……” 　　时雨怔怔启唇，声若蚊蝇：“我答应了，阿翎，我会改……” 　　叶清翎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声音，只是倔强地摇头：“我再也不信你说的话。” 　　“不要理你，不要和你睡。不要你。” 　　叶清翎说话还没有逻辑，声音也还是奶凶的，没有丝毫威慑力，可是她每说一句，就像是往时雨心上扎了一刀。 　　时雨总算明白，当初自己扎在叶清翎心上的刀，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时雨紧紧咬着唇，从心脏、血管、喉管，到大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被无边无尽的悔意充斥着。 　　“阿翎，我们先回房间。”时雨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我不和你一起睡，我睡地铺……好吗？” 　　叶清翎昏沉又警惕地看着她，晃晃悠悠地摇头。 　　对上叶清翎这样的目光，时雨呼吸都要重了些，她闭眼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叶清翎，我们先回房，现在你喝醉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外婆要是听到了声音，怎么办？” 　　听到“外婆”两个字，叶清翎目光终于清醒一点，看向时雨的目光却还是充满警惕。 　　时雨长叹一口气，往后退：“叶清翎，我不碰你，你扶着楼梯上来。” 　　叶清翎不动。 　　时雨抿着唇，试探性地哄了哄：“乖。” 　　叶清翎眸中警惕散去一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时雨再后退一步。 　　叶清翎终于晃悠着起身，扶着栏杆，往四楼的方向走过来。时雨退一步，她进一步，最后艰难地回到房间里，时雨立刻反锁上房门。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三楼的某间房门，“嘎吱”轻响了一声。 　　…… 　　时雨将叶清翎哄到床上，自己坐在旁边，心累地出了会儿神，最后拖着疲倦的身躯从衣柜里翻出被盖，随手铺在了床边。 　　关上灯，时雨躺进被盖中。 　　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也不知道床上的叶清翎睡着了没。 　　时雨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睡过觉，这么一长段时间里，更没有哪个夜晚和叶清翎睡得这么近。可是此时，她捏着厚厚的被盖，睁眼看着漆黑的房间，身体蜷缩着，痛得难以入睡。 　　时雨本以为，至少醉酒的叶清翎，暂时还是属于她的，至少要明早，叶清翎才会离她而去。 　　心好痛好痛。 　　…… 　　清晨，叶清翎醒来时，脑袋还遗留着一些宿醉后的疼，喉咙干渴得厉害。她撑着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立刻认出这里是时雨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儿？ 　　叶清翎怔了片刻，昨晚和叶天眉喝酒的记忆涌上脑海，却只记得前半段，后面记不真切，一去想，脑袋就晕乎乎的疼。 　　时雨并不在床上，叶清翎摸了摸冰凉的被窝另一边，揉着眼睛下床，一不注意，踩上了一块儿柔软的地方。叶清翎上半身还是坐在床上的，根本没用力，几乎是碰到的那一瞬间，脚掌就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 　　叶清翎这才注意到，时雨竟然打了地铺，此时她正蜷缩着睡在地铺上，是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乱糟糟的长卷发几乎盖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些许白皙的皮肤，春天的长款睡衣被她弄得很乱，白皙的肩膀露在外边，隐约可以看见精致的锁骨。 　　时雨显然不怎么会打地铺，被子和床单都乱七八糟，像是个小小的杂乱巢穴。 　　时雨柔弱地蜷缩在巢穴中，像是被抛弃的幼兽。 　　而刚才叶清翎不小心踩到的……是肩膀，撤回时，脚心还不小心刮过了她的锁骨，细腻的肌肤相触一瞬。 　　叶清翎咬了咬舌尖，脸上蔓起一丝心虚的红。 　　她脑海里隐约闪过几个片段，好像昨晚，的确是时雨将她带回家照顾的。而且记忆中，自己好像还对着时雨又咬又打的，还当着叶天眉的面……就算时雨是自己的前任，自己昨晚的态度，好像也太过分了些。 　　叶清翎再看一眼蜷成一团的时雨，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想要将她抱上床。 　　春季的睡衣很薄，又被时雨睡得乱糟糟的，叶清翎揽住她腰肢的那一下，手臂直接与她腰际的肌肤相触。叶清翎指尖像是触电般地颤了一下，她忍住手臂微弱的麻痒感，用力抱时雨起身。 　　没想到这时，一直蜷着睡得香甜的时雨，忽然短短地呜咽一声，晃晃脑袋，醒了。 　　时雨睁眼，晃着水雾的桃花眼，朦朦胧胧与叶清翎对视。 　　“唔……痒。”时雨才从睡梦中醒来，脑袋还不大清醒，只是本能地去碰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结果彻底把睡衣给刨到一边，叶清翎整只手结结实实触到她腰上肌肤。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时雨迅速清醒过来，叶清翎猛地松手，往后退了一大步，转身掩住脸颊尴尬地咳嗽两声。 　　叶清翎再转过身时，时雨已经端正坐好了，睡衣也被理得整整齐齐。 　　“刚刚……”叶清翎咬了咬唇，心虚地解释道，“我想抱你到床上去。” 　　“嗯。”时雨点头。 　　叶清翎：“……” 　　怎么感觉时雨根本不信呢？ 　　她尴尬地转移话题：“昨晚……” 　　“昨晚你喝醉了，叶天眉打电话给我。”时雨轻声道。 　　“……谢谢。” 　　“不用。” 　　尴尬感消散后，两人之间气氛客套又疏离。 　　“时雨，我答应外婆这几天在家陪她，之后这几天还是我睡地铺吧。”叶清翎本来想说回自己的房间睡，但转念一想，既然要在外婆面前演出渐行渐远的感觉，暂时还是睡时雨的房间好了。 　　时雨点头。 　　叶清翎舔舔唇：“时雨，你先去吃早饭吧……这里我来收拾。” 　　时雨终于摇了摇头：“不用，我来就好。” 　　“你能收拾好吗？”叶清翎看着乱成一团的地铺，反问。 　　时雨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她自觉地起身，把位置让给叶清翎，手指像是不经意地划过叶清翎肩膀，在上面停了一瞬：“那我先下去了。” 　　“好。”叶清翎点点头，开始收拾地铺。 　　叶清翎动作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地铺收拾干净，叠好塞进旁边的大衣柜中。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到露台上坐着，吹着风发了会儿呆。 　　她感觉，她和时雨的相处，好像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客套、疏离，但又不让人觉得讨厌。 　　时雨好像，真的学会了改变，她们之间保持着成年人应有的社交距离。这大概是她们相识七年来，时雨第一次平视她，与她站在同一个高度对话。 　　叶清翎轻轻笑了笑。 　　她想，她们在一起往前，一起放下过去。 　　…… 　　叶清翎下楼吃了早餐，陪外婆说了会儿话，时雨就在一旁的客厅里安静看书。她们之间没什么交流，房间里的气氛却意料之外地还算不错。 　　“外婆，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 　　春天到了，外婆有晨练散步的习惯，叶清翎吃完早餐，笑着问道。 　　“好啊，我们一起赏春，小翎你不知道，小区里的迎春花开了，整片浅黄的花墙呢，好看得不得了。”外婆在叶清翎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时雨身边时，又笑着问道，“染染，今天不去上班吗？” 　　“嗯。”时雨放下书，“前些天一直在加班，有些累了，正好阿翎她出差回来，我也休息几天。” 　　“那染染一块儿去逛吗？”外婆笑呵呵地问。 　　时雨犹豫片刻，抬头与叶清翎对视一眼，然后站到外婆的另一边。她和叶清翎一左一右跟着外婆，走在小区的绿道上。 　　这一代别墅区绿化本就很好，现在又是春天，四周都是绿意盎然，各色小花儿争相盛开，走在路上，都能闻到浅浅的花香。她们安静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赏赏花，叶清翎偶尔和外婆说几句话，时雨就沉默地听着。 　　逛一圈儿回家后，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外婆坐在客厅里休息，叶清翎回时雨房间拿上自己的手机，然后溜回三楼自个儿房间里。 　　叶清翎打开微信，想要问叶天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打电话叫时雨过来。 　　她看见自己和叶天眉的聊天框后，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叶天眉：【翎姐，你看，小弟我够意思吧！】 　　叶天眉：【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可是冒着被时姐姐打死的风险给她打的电话，让她赶过来接你！】 　　叶清翎目光落在“终身幸福”四个字上，迷惑地揉揉眉心，她怎么感觉，叶天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叶清翎打字问叶天眉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天眉秒回：【我也不太记得清了，翎姐，我昨晚也喝得不少……就只模糊地有个印象，你说你和时姐姐闹翻了，后面好像你又趴在那儿喊她名字，我就把她给叫过来了。】 　　叶天眉：【翎姐，昨晚我腿都被吓软了，你可得好好补偿我，至少得请我搓一顿，不，两顿吧？】 　　叶清翎：【好好好，我记着。】 　　既然叶天眉也记不清昨晚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叶清翎就不再多问，把手机扔到一旁。 　　叶清翎这个时间点回自己的房间，主要是想把有时雨字迹的那几本高中教材给找出来，然后找个时间全部扔掉。 　　叶清翎已经有两三年没碰过那些书了，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放在衣柜最里层的……或者是藏在衣帽间里？她整个人钻进衣柜中，翻找好半天，几乎把全部衣服都移了出来，仍没有看见书本的痕迹。 　　叶清翎又到衣帽间里简单找了找，仍然没有找到。 　　她迷惑地挠挠脑袋，下楼去找柳姨。 　　“柳姨，你打扫我房间卫生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衣柜里的书？嗯，高中教材，我突然想起以前不小心放衣柜里了，我有个朋友家的小孩想要找我借书……啊，你没有打开过衣柜，好的我再找找。” 　　时雨坐在沙发上，听见叶清翎和柳姨的对话，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从柳姨那儿获得否定的答案后，叶清翎皱着眉，又回房间里找了一圈，仍然没找到一丁点儿书本的痕迹后，懒散地叹口气，伸个懒腰，准备下楼吃午饭。 　　叶清翎一抬头，就看见时雨拿着一本书，半靠在她房间门口，笑意清浅：“叶清翎，你是在找这个吗？” 　　时雨抖了抖书本。 　　这是一本高中语文教材，小巧的书封上，一大一小写着两个名字。 　　一个是时雨写上去的“叶清翎”三字，漂亮娟秀的簪花小楷。另一个是叶清翎写在旁边的“时雨”，当时叶清翎十七岁，字写得还不是很好看，张牙舞爪大大的两个字，排在她自己的名字旁边。 　　更要命的是…… 　　她们两人的名字，被一个张扬的红色爱心框在一块儿。 　　这是十七岁时情窦初开的叶清翎，小心翼翼画上去的。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 　　可这时，时雨却轻笑着拿着课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得像月亮，眸光清浅，朝她勾勾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又一次阿翎社死现场 　　- 　　感谢在2021-06-06 19:45:34~2021-06-07 22:2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蔚蓝蓝、ly、小尾巴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水揽星河 20瓶；幸川 6瓶；叁柒、小尾巴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孤狼 　　一时间, 叶清翎感觉空气都凝固了，脸上烫得厉害。 　　为什么……这本书, 会在时雨那儿？ 　　大脑宕机了似的，被隐秘的羞耻感占满，就连思考都是断断续续的。 　　时雨轻笑着勾勾手指，将课本递过来一点，重复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时雨清冽的声音中，明显藏着笑意。 　　“……嗯。”叶清翎回过神来，尴尬地眨眨眼, 轻飘飘点头。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镇定走过去拿书，时雨却忽然收回去, 将书抱在胸前。 　　叶清翎一愣，虽然时雨的笑容难得像现在这么清浅温柔，但她却感觉, 时雨笑容中透着的情绪……怎么坏坏的？有点说不出的恶劣。 　　“时雨？”叶清翎迷惑地喊了一声。 　　“我上上周回过一趟家。”时雨轻声笑着解释道，“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做, 就帮你收拾了一下衣柜。没想到, 不小心就翻到了这些书……这只是其中一本，其他书我都收起来了。” 　　叶清翎狐疑地皱了皱眉, 以时雨那娇贵的性子, 会突发奇想帮她收拾衣柜？她的书藏在衣柜里好几年了都没被发现, 偏偏就在上上周被找出来了？ 　　时雨对上叶清翎的目光, 睫毛心虚地颤了颤。 　　她总不能说，是自己上上周回家时, 因为太想念叶清翎了，到她房间里逛了一圈儿，鬼使神差地打开衣柜看了看……嗯, 只是看了一眼。没想到，就看见了里面藏着的那些书。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那些被叶清翎珍藏着的、写着她们名字的书本，后来的这一段时间里，时雨才有勇气对叶清翎展开追求，死缠烂打。 　　虽然追求的结局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美好就是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几秒，好在，叶清翎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 　　“时雨，”叶清翎舔了舔唇，低声道，“能把书都还给我吗？” 　　时雨挑了挑眉：“还给你，你要高中的教科书，干什么？” 　　叶清翎咽下唾沫：“我有用。” 　　“什么用？”时雨问。 　　不等叶清翎回答，她便自言自语般问道：“扔了？” 　　叶清翎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时雨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答案，垂眸不明情绪地轻笑一声，一下子后退一小步，将书给抱紧了些。 　　叶清翎小声劝道：“这些是我的书，我有权处置。” 　　“它们现在是我的书了。”时雨轻声笑道，“叶清翎，离婚那天，你自己说的，我们再无瓜葛。你都从家里搬出去那么些天了，只偶尔回来住一住，你房间里的东西，理所当然已经是我的了。” 　　“时雨！你……”叶清翎的声音有些急，一出声，就像娇嗔一样。她立刻意识到了，咬着唇将后面要说的话吞入腹中。 　　“要不……”时雨眉眼微弯，微微埋头懒散地靠在墙边，一只手抱着书本，另一只手玩着自己的头发丝，“阿翎，你求我，我就把书还给你？” 　　她的声音和笑容都是温柔的，藏在温软外壳下的那颗心，却透着一丝一缕说不出的恶劣情绪，有些坏。 　　可偏偏叶清翎心里，没有升起一丁点儿厌恶的情绪，反而喉咙微痒。 　　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冲上前去，将时雨狠狠压在墙边，抢过书，桎梏着她的双手，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一个牙印，恶劣地抬眸：“求你？” 　　叶清翎大脑只热了一瞬，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样危险的想法就已经一闪而过。 　　叶清翎幼稚又闷闷地想，亏自己早晨还觉得时雨和以前相比改变了——变是变了，分明是变得更坏了吧？ 　　坏，女，人。 　　她和时雨站在房间门口，幼稚地僵持着。 　　最后还是楼下传来柳姨的呼喊声，打断她们的僵持：“时小姐，叶小姐，午饭做好啦，快来吃饭！” 　　叶清翎大步走出房间，看一眼时雨，扬起脑袋：“算了，书我不要了。” 　　“嗯。”时雨轻笑。 　　时雨回四楼放书，叶清翎沿着楼梯往下，先去餐厅。她们走到各自的楼梯拐角处时，十分有默契地停下脚步，靠着扶手埋头轻笑。 　　“嗷……”叶清翎揉揉自己的脸，用力甩甩脑袋，含糊自言自语，“也太幼稚了……” 　　…… 　　叶清翎在家住了两天，这期间，一直和时雨相安无事，甚至有些时候两人的相处，像是相敬如宾。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在外婆面前演出渐行渐远的感觉了。 　　两天后，叶清翎再次离家，不过这回是真的出差。一边去外地跑通告，一边为首张专辑拍摄MV，接连几天十八小时高强度连轴转，一下飞机就赶去工作，叶清翎累得都有些恍惚，整个人疲乏得不行。 　　不过总体看下来，成就感还是大于劳累感的。 　　叶清翎高强度工作的同时，公司那边也没有拖后腿，帮她争取到了在海城体育馆开演唱会的机会，批文已经拿下了，公司立刻投入紧锣密鼓的宣传工作中去。 　　等叶清翎终于稍微空下来一些，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叶清翎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时家陪外婆几天，之后她要开始准备演唱会，大概也没有多少时间回去。 　　叶清翎一下飞机，就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回家吃晚饭的事儿。至于时雨……叶清翎点开和时雨的短信，上一条，还是她两个多月前发过去的，告诉时雨她们没有可能了。 　　这两个月里，时雨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更别提追求、或是骚扰。时雨很有分寸感地，没有再来打扰她，她也没有再联系过时雨，算下来，这么多年来，这是她们真正意义上分别得最久的一次。 　　挺好的。 　　叶清翎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告诉时雨自己回家了。 　　她想，她们都在抛下过去，沿着通向未来的轨道，一步一步缓缓往前。 　　…… 　　时雨是在粉丝群里，知道叶清翎回海城的消息的。 　　前去接机的几个粉丝发了照片，还有叶清翎一边走一边笑着和她们聊天的视频。这两个月里，时雨想要知道叶清翎的讯息，都是通过海城这群二世祖的粉丝群看见的。 　　不管什么消息，只要关于叶清翎，她们总能第一时间往群里面搬。 　　时雨甚至取消了粉丝群的免打扰，每天除了工作，浏览得最多的就是群里的内容。 　　接机视频中，叶清翎带着口罩，眉眼弯弯地朝粉丝们笑，尽管化了淡妆，还是遮不住眼睛下疲倦的青黑色。 　　时雨看着，酸涩地红了眼眶。视频里也有粉丝心疼地让叶清翎好好休息，还有人问她，是不是公司压榨她，她都一一回答了。 　　“这段时间工作强度的确比较大，不过马上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啦，不用担心我。” 　　“放心！我还年轻，身子骨好着呢。” 　　“公司压榨？没有没有没有，这些天都是公司里的小伙伴陪着我加班，他们还觉得是我在压榨他们呢。” 　　“对啦，今天我到家后先补个觉，晚上在Q站有演唱会的宣传直播，你们要记得看哦。” 　　尽管很累，视频中叶清翎仍然是神采飞扬、元气满满的。她烫过头发，刚刚披过肩头的头发微卷，一簇呆毛立在头上，随着她的脚步一摆一摆，显得乱糟糟的，却更给人一种满是活力的可爱感觉。 　　等叶清翎不笑了，气质又一下子变了个样，像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桀骜孤狼。 　　时雨听着视频中叶清翎的声音，柔和地笑了笑，她连续看了几遍视频，又点开手机短信页面看了看。她们已经两个月没联系过了，现在叶清翎回海城了，仍然没给她发消息。 　　时雨失落地垂下眸子，手指在键盘上打了不少字，又挨个儿删除。 　　她害怕自己就这样永远和叶清翎失去了联系。 　　可是更害怕，自己做不到叶清翎想要的尊重，被她头也不回地遥遥甩开。 　　时雨不是不想联系叶清翎，她只是……不敢。 　　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时雨失落的表情立刻消失，进入工作状态，声音冷冽：“进来。” 　　办公室里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 　　晚上八点，时雨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打开电脑，准时守在了叶清翎直播间里。她把手机架在旁边，屏幕上是粉丝群的对话框，叶清翎难得直播一次，二世祖粉丝群里刷屏刷得正欢快。 　　很快，直播间亮了。 　　叶清翎以前用“孤翎”账号直播过两三次，但都是不露脸的，这次因为宣传线下演唱会的原因，竟然开了摄像头。 　　她穿着一件白衬衫，没有扣第一颗扣子，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她神态懒散地坐在麦克风前，一身正式的白衬衫，硬生生被她穿出了痞帅的感觉。 　　叶清翎休息了一下午，脸色比下飞机时恢复了不少，一颦一笑一挑眉，稍稍一个动作，都勾得人心脏怦怦直跳。 　　A得不行。 　　弹幕上瞬间狂欢似的炸开，几乎挡住了整个屏幕，一个接一个礼物不断在直播间刷过。 　　时雨看见屏幕里的叶清翎的脸时，心脏像是被击中似的慢了一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已经将直播间设置成全屏播放。 　　她的耳尖染上浅浅的红。 　　然而很快，时雨目光从叶清翎脸上移开，落在后面的背景上。 　　叶清翎直播的房间布置得很清雅，旁边还有张茶桌。时雨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在几年前一场拍卖会上拍下的，全国上下就这么一张，放在她家书房里积灰。 　　叶清翎在她家书房里直播…… 　　叶清翎回家了？ 　　时雨下意识咬住舌尖，一瞬间，呼吸都快了一些。 　　这时屏幕上一阵礼物的特效闪过，挡住了摄像头那边的叶清翎。时雨皱眉，不悦地找到礼物列表，把礼物从上到下都买了个遍，直到自己的礼物特效盖过刚才那人的，才甩开鼠标，轻轻地“啧”了一声。 　　时雨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她的情绪时不时会有些烦躁以外，只要不涉及叶清翎的事儿，就很少会有起伏。这时她看着直播间密集的弹幕，反倒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心情极好地弯起眉眼。 　　叶清翎直播内容主要还是唱歌，时雨看了会儿，就挂机一边听她唱歌，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剩下的工作，时不时，还跟着轻声哼一下。 　　时雨五音不全，哼出来的小调全靠清冽的嗓音撑着，竟然还意外地有些好听。 　　她从来没在工作的时候，感觉这么轻松过。 　　到现在，歌曲对于时雨来说，仍是可有可无的，她喜欢的只是叶清翎唱的歌而已。但这时，她好像隐隐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听歌。不同的人在喜欢的歌声中，总能获得不同的共鸣，以及精神上的满足感，而非简简单单被歌手“取悦”。 　　时雨回想起自己曾经对“戏子”的轻鄙，自嘲笑着摇了摇头。 　　唱歌的部分结束了，直播的最后半小时里，叶清翎开始和弹幕互动，宣传一个月后的演唱会，顺便与粉丝们交流交流，回答粉丝的各种问题。 　　时雨今天也忙过一个段落，她认认真真看着电脑屏幕，唇角轻松地翘起一些。 　　粉丝们什么问题都会问，叶清翎挑着回答，整个直播间里氛围都很轻松。 　　【清翎为什么会想进娱乐圈？】 　　叶清翎轻快道：“因为我喜欢唱歌，也希望能让更多人听见我的歌声，能够有更多人从我的歌声中获得快乐……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共鸣。不，不应该说是喜欢，应该说是热爱。所以就签约出道，当歌手。” 　　【清翎你刚刚进娱乐圈的时候，家里人有什么看法吗？会反对吗？】 　　叶清翎没看见这条弹幕，但别的观众替她回答了：【以前清翎在参加《声机盎然》时就说过，她家里人，尤其是她姐姐，一直都支持着她的决定。】 　　看到这条弹幕的时雨：“……” 　　她心虚地垂下眸子，口腔里蔓延起一股难以言明的苦涩味道，以前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愧疚的情绪冲刷而来。 　　时雨目光再回到屏幕上时，话题已经八卦地转到了叶清翎的感情生活上去。 　　叶清翎走的不是爱豆路线，没有禁止恋爱合约的束缚，但她看见这些问题时，仍然回答得很简单，大多都是几个字就掠过了。时雨看着那一排排飘过的弹幕，睫毛轻轻颤了颤，忽然鬼使神差地打下一行字。 　　…… 　　叶清翎轻快笑着读着弹幕，像是自问自答： 　　“有喜欢的人吗？” 　　“曾经有过啊。”她笑着道，没有一丝留恋。 　　“有过恋爱经历吗？” 　　“隐私，不告诉你们哦。” 　　叶清翎忽然看到一排闪耀的悬停弹幕时，眸光顿了一瞬。Q站的弹幕机制中，大多弹幕都是一闪而过的，但打钱打得越多的悬停弹幕，则可以长时间停在主播的视野内。 　　不过很贵就是了，按秒计数的。 　　而现在这条弹幕，悬停时长足足有五分钟。 　　弹幕问的是：【清翎喜欢什么样的人？】 　　叶清翎本来不打算回答这种涉及隐私的弹幕，然而看见发弹幕的ID后，却迟疑了一瞬。 　　很非主流的ID——“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小染” 　　叶清翎记得这个人，从她失忆后的第一次直播开始，那个“小染”每次都会守在直播间里，她不怎么发弹幕，打钱却爽快得不行，每次都是六位数起步。叶清翎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他们公司的托儿。 　　除此，叶清翎每次看见弹幕上一溜的“谢谢染染姐姐”，就会下意识将这个话少钱多的小染，和时雨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只是想想。 　　时雨怎么可能混进海城富二代的粉丝群里，还改个这么傻……不，这么非主流的ID呢？ 　　叶清翎轻笑着舔了舔唇，回答“小染”的问题： 　　“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想想。” 　　“我以前倒是有明确的喜欢的类型，小时候，十六七八岁左右的我，喜欢强大、独立、能够保护我，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又很温柔的姐姐。”叶清翎的声音很轻，她浅浅笑着，笑容是微甜的，可是仍然看不出一丁点儿，对过去的留恋。 　　屏幕外的时雨微怔，她感觉叶清翎说的是她，可又不是她。 　　叶清翎十六岁时，时雨足够强势独立，也的确能够保护好叶清翎，她整个人都透着冷漠、疏离的气质，却怎么也谈不上温柔。 　　直到很久以后，时雨才明白，那时叶清翎喜欢的，不过是在她身上看见的，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罢了。 　　而不是她这个人。 　　弹幕有人说：【可是清翎，我们感觉你就是很强势、可以保护别人的类型呀】 　　叶清翎笑着道：“因为保护是双向的，我保护她，她也保护我……唔，小时候的我是这样想的。” 　　【那长大后呢？现在清翎喜欢什么样的人？】 　　“现在嘛……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好像也没有个具体的类型。”叶清翎扬起脑袋想了会儿，很认真道，“不过喜欢是藏不住的，遇见了，就知道了。” 　　叶清翎说话间，眼前仿佛闪过了时雨的那张脸。 　　其实，不说脾气和性格，只说长相，时雨的脸……的确是她喜欢的类型。她笑着眨了眨眼，脑海中的画面散去，她轻声道： 　　“以后人生的路还那么长，我总会遇见的。” 　　叶清翎浅浅笑着说完，又换了个话题。 　　弹幕上还有人在刷祝福的话，希望叶清翎能够遇见一个足够喜欢她，她也足够喜欢的人。 　　直播间内氛围依旧很好，屏幕外，时雨鼻尖止不住地酸涩，眼眶微红。叶清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神态，都在告诉时雨，她已经彻底从过去走出来了。 　　叶清翎没有忘记过去，只是曾经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成了一碰即散的过眼云烟，毫不重要。 　　唯有时雨，她拼命地学着去改变，抛弃过去那个自大、不堪的自己，却偏偏被困在过去的烟云中，怎么也走不出来。只有她被困在过去。 　　时雨根本无法想象，叶清翎会和另一个喜欢的人相遇、相爱…… 　　——根，本，无，法，想，象。 　　时雨没能等到直播结束，她起身狼狈地奔进休息室中，整张脸埋在被窝里，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 　　时雨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只留着微弱的夜灯。 　　叶清翎早就结束直播了，但时雨还是先去书房看了眼，灯是关着的，里面没有人。她走上四楼，停在自己的房间外，呼吸紧张地放缓了些，敲门。 　　没有回音。 　　时雨推门而入，感应灯亮起，房间里空无一人。 　　明明已经预料到了，但那一瞬，时雨还是感觉整颗心都空洞地疼，她不甘心地走进去，浴室里没有人，露台上还是没有人，地上没有铺着地铺。 　　时雨坐到床边，惶然地叹口气。 　　她换上睡衣，洗漱收拾干净后，在床上躺了会儿，怎么都没有睡衣。最后她起身，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向三楼。 　　叶清翎房间的门缝中，有光线渗出。 　　时雨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很快响起叶清翎的声音：“时雨？” 　　“是我。”时雨轻声道，她尽力掩住声音中的苦涩。 　　“进来吧。”叶清翎声音听不出情绪。 　　时雨走进去，叶清翎正半躺在床上看手机，抬眸浅浅看她一眼，客套道：“下班了？” 　　久别重逢，叶清翎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的情绪，更没有像往常那么多次一样，欢快奔向时雨怀中。 　　时雨咬了咬舌尖，藏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掐住：“嗯。” 　　“你出差回来了？”时雨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这回在家住几天？” 　　“一周左右吧，马上又要筹备演唱会的事儿，没有太多时间。”叶清翎答道。 　　时雨点头，又佯装不经意地轻轻问：“不上去睡吗？” 　　“不了。”叶清翎垂眸，轻笑道，“小两口渐行渐远嘛，不都是从分居开始的。” 　　叶清翎说完，等了会儿，没等到时雨的回应。她抬眸看过去，时雨站在门边，穿着吊带睡裙埋头看手机，似乎是忽然工作上有事儿。 　　睡裙下，时雨的身姿明显比之前瘦了不少，她埋着头，睫毛微微颤抖着，显得愈加柔弱可怜。叶清翎忽然想要上前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回四楼的房间，然后相拥而眠。 　　但叶清翎只是想想而已，她没有动，静静看着时雨。 　　好一会儿，时雨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柔和地看向她：“晚安。” 　　时雨转身离开。 　　“晚安。”叶清翎看着她的背影，温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07 22:20:52~2021-06-09 08: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蔚蓝蓝、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饱的猪 39瓶；邓紫棋的小宝贝 20瓶；赤井まつ奈末奈幺子 10瓶；听风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孤狼 　　天气一点点变得炎热, 七月中旬，叶清翎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如期举办。 　　时雨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叶清翎联系, 期间有好几次，她都想动用关系拿到一张演唱会内场门票。但最终，时雨抑制住这样的想法，准备就在家里看演唱会直播。 　　反正叶清翎演唱会结束后，是会回家陪外婆的，她们很快就能再见面，没必要争这一场演唱会的时间。而且时雨害怕, 如果被叶清翎察觉到，会误认为她又在对她死缠烂打地进行追求。 　　时雨这时才发现, 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会变得懦弱不堪、瞻前顾后的。 　　她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叶清翎, 会给她留下那么懦弱温顺的印象。 　　正因为叶清翎深爱着她，所以才心甘情愿将自己最柔软的那一面露给她看, 而那时的她不但不知道去呵护那一片柔软, 反而仗着偏爱不断地伤害叶清翎。 　　时雨痛苦地揉揉眉心，脑海里不知第几次被悔意填满。 　　…… 　　演唱会当天上午, 粉丝群的群主忽然私聊了时雨。 　　【染染姐姐你在海城吗？今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清翎的演唱会？我们这边给你留了张门票, VIP内场, 最好的位置！】 　　粉丝后援会是能从公司那边获得演唱会门票的, 拿到票后，通常按照打榜贡献分票。时雨给叶清翎打榜金额远超第二名几倍, 她们自然就把位置最好的一张票留给了时雨。 　　时雨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群平时只知道闹腾的二祖小姑娘们，居然会想到给她留票。 　　群主打字很快：【染染姐姐, 这可是清翎的第一次个人演唱会，很有纪念意义的！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错过了肯定后悔……！】 　　时雨：“……” 　　她删掉刚打出来的“没时间”三字，退出对话框，到群里看了眼。果然，不少去不了这次演唱会的粉丝正哭天喊地，还有人发起了语音视频，点进去就能在线听她们鬼哭狼嚎。 　　时雨不自觉轻声笑了笑，再切回和群主的对话框，打字：【去。】 　　她到时候戴上口罩，再稍稍画点儿妆，演唱会会场里那么黑，人又那么多，叶清翎在舞台上，应该发现不了她吧？ 　　至于这些小孩，他们虽然在综艺里看过时雨的相貌，但稍稍打扮之后，电视上和真人毕竟还是有差距的，她们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叶染”就是“时雨”。 　　就算看出来了……时雨也觉得无所谓。 　　叶清翎不知道就行。 　　群主兴奋地秒回，把地址和今晚的集合安排都发了过来。演唱会举办地是在海城体育馆，她们先是要在体育馆外和别的粉丝集合，发放灯牌等应援小物，再一起入场。 　　时雨皱了皱眉：【票给我就行，我自己进去。】 　　群主那边愣了一下，不过时雨进群以来，一直都是那种话不多的孤僻老干部形象，不想和她们一起团建也是正常的。她也没多想，爽快回复：【好的，那染染姐姐，晚上见！你到体育馆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把票拿给你。】 　　…… 　　演唱会开始前，时雨出现在体育馆外，她特意戴着一张大号口罩，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出发前她还稍稍做了个发型，黑色的长卷发拉直，鬓发和刘海遮住额间，唯一露在外边的一双桃花眼外，戴着细框银丝眼镜。 　　时雨现在的造型，和平时相比，少了一分煞气，多了一分清冷，还要更显年轻一些，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大小姐。 　　群主小姑娘拿着票赶过来时，都看得愣了愣：“染……染染姐姐？” 　　时雨轻笑：“是我。” 　　小姑娘眨眨眼：“你、你长得真好看啊……” 　　就算戴着口罩，时雨的长相也是属于那种看了一眼，就绝不可能忘记的类型。小姑娘不由得想，她明明感觉时雨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可是为什么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 　　小姑娘自己都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时雨很镇定地挑眉：“可能在某次宴会上远远见过一眼吧，没有印象也正常。” 　　“啊……哦、哦！”小姑娘完全没想到“叶染”就是“时雨”，她感觉到时雨生人勿近的气场，也不敢多问什么，带着她往内场走，一边走一边道，“染染姐姐，这次我们群里一共来了八个人，还有一两个别的朋友……都是我们海城二祖圈子里的人。不过你不喜欢的话，不用理会的，我们不来打扰你。” 　　“这可是清翎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染染姐姐，你要看得开心哦。下一场大型线下演唱会，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的事儿了。” 　　时雨忽然问道：“办演唱会，很难吗？” 　　“啊……”小姑娘愣了愣，轻声道，“线下小型演唱会，像是live之类的，倒是不难。但这种在海城体育馆里的万人大型演唱会，是挺难的，筹备、宣传、场地、审批、设备……各个流程都很麻烦，需要大量财力物力。很多歌手都梦想能够在全国巡回举办这种规模的演唱会呢，不过因为财力不够，对大多数人来说，梦想只能是梦想了。” 　　“星月虽然是小公司，没想到清翎出道都没到一年，公司就能让她站上这么大的舞台，其实算是很不错啦。至于更大规模的演唱会，像是巡演什么的……可能还得等两三年。”小姑娘认真解释道。 　　时雨垂眸，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走到内场中间的VIP区，小姑娘欢快地给伙伴们介绍时雨，时雨简单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刚坐下，就对上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 　　叶天眉坐在角落里，嘴角都被吓到变形。 　　他没有加叶清翎的粉丝群，但有认识的朋友加了群，再加上他和叶清翎关系还不错，这回演唱会干脆就跟着一起来了。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在演唱会上碰到时雨…… 　　那是时雨吧？？？ 　　虽然时雨发型和衣着都和平时不一样，还戴着口罩，但叶天眉还是凭借着她冰冷的气质，一眼认了出来。他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对时雨的恐惧，都已经刻在DNA里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这些不是海城富二代粉丝群吗？时雨为什么会在这儿啊！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叶天眉十分凌乱。 　　他僵硬地想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偏偏时雨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眉眼微微弯了弯，透出一丝带着杀意的笑。然后，时雨对他摇了摇头。 　　尽管根本不懂时雨在表达什么，叶天眉还是点头如小鸡啄米。 　　过了会儿，确定时雨没再看他后，他悄咪咪地问了问旁边的小伙伴：“中间那个姐姐，什么来头啊？你们群里的？” 　　“对啊，我们染染姐姐嘛，群里最大的金主，每次打榜都是六位数起，超强的。”小伙伴解释道。 　　“染染……姐姐？” 　　叶天眉嘴角都颤了颤。 　　“她叫叶染，不知道是哪家的继承人，看上去是有点冷，不过大家都是清翎的粉丝嘛，冷一点又怎么了？我们翎光都是一家人。” 　　“不是……”叶天眉凌乱道，“叶染，染染姐她、她什么时候加的你们粉丝群啊？” 　　“都是去年的事儿了，我们群管理去参加清翎《声机盎然》决赛的时候认识的。” 　　去年……？ 　　叶天眉捂脸。得，他好像明白时雨朝他摇头的那一下，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要他不许把她的身份说出去啊！ 　　也对，这群小孩要是知道，她们的染染姐姐就是她们恨之入骨的时雨大魔王，会不会吓得就地解散？ 　　问题是他这大嘴巴，要他保密……？鲨了他吧。叶天眉捂脸哀嚎一声。 　　…… 　　体育馆里光线忽然暗了下来，聚光灯照亮舞台中间，一下子，嘈杂的人声默契地安静下来。 　　叶清翎的第一张专辑叫《破茧》，她今天演唱的第一首歌，也是《破茧》。舞台上布景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蚕蛹，灯光由一开始的浅色，随着歌声，慢慢变得明亮，始终集中在叶清翎身上。 　　叶清翎穿着洁白的羽衣裙，坐在“茧”中，手指的动作伴随着歌声，就像是挣扎破茧的幼蝶。她空灵的声音穿透整个体育馆，让听众因为情感的共鸣，脊背不住地颤抖发麻。 　　歌声结束的那一刹那，叶清翎倏地起身，羽衣飘飘，犹如破茧飞翔、身姿轻盈的月光蝶。 　　在场的观众这才像如梦初醒似的，剧烈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叶清翎站在舞台中央，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浅蓝的荧光色，场馆中各处的灯牌，都亮着她的名字。在场所有的人，都因为她的歌声而来。 　　她认真鞠了一躬。 　　…… 　　叶清翎唱了一首又一首歌，除了专辑的主打歌《破茧》，其他歌曲也是围绕着“破茧”的主题。 　　基调从欢快，到中间的迷茫，再到最后豁然开朗的开阔感，每一首歌的表演，都给人不同的视听体验。 　　安可环节时，时雨坐在人群中央，听见周围人热烈的讨论声，她忽然庆幸地想，还好她来了。的确像是群主小姑娘说的那样，不来的话，会后悔很久……甚至，一辈子的。 　　比起几个月前，叶清翎肉眼可见地又进步许多，她仅仅是站在舞台中央，就像是点亮整个舞台的那一束光。 　　她变得越来越闪耀。 　　没有谁能折断她的翅膀。 　　…… 　　唱完最后一首歌，叶清翎留在台上，和粉丝们说说话。 　　“感谢大家的喜欢……是你们让我能够站在今天的舞台上……希望我的歌声能给你们带来快乐、激励，或是别的什么正向情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一次，我们能够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相遇……” 　　感谢的话说完了，叶清翎轻笑着，给粉丝讲述《破茧》专辑的创作历程。 　　“其实这半年来，我的生活一直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就像是困在蚕蛹里的幼蝶。不过好在，渐渐的，我从过去的迷雾中走了出来，找到了未来该通往什么方向，终于破茧而出。” 　　“……这是我创作这一张专辑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创作灵感是……”叶清翎说到这儿，声音顿了顿，表情忽然变得无比柔和，“不知道你们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有一个姐姐。” 　　台下，时雨咬了咬下唇，眸光紧紧锁定在叶清翎身上。 　　“其实这段时间里，不仅是我，我的那位姐姐，也和我一样处于迷茫中。在我创作这些歌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听见了《破茧》，能够从中获得共鸣，和我一起走出来。这些歌，在某种意义上，是因我而创作的，也是因她而创作的。这是我写给她的歌。” 　　“唔……不过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已经和我一样走出迷茫。我想，我们正在一起往前走。”叶清翎温柔笑着舔了舔唇，眸光柔和到了骨子里。 　　时雨埋着头，同样轻声地笑。 　　不过与叶清翎完全不同的是，她是在自嘲地笑。 　　叶清翎说错的，走出来的，只有她自己而已。时雨仍然困在原地，越陷越深。 　　…… 　　演唱会结束了。 　　人群依次退场，嘈杂声越来越浅，时雨把不知谁递给她的手幅收进包里，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人叫住了。 　　群主小姑娘戳戳时雨，满脸期冀：“染染姐姐，我们准备一块儿去照个合照，就在体育馆外边，当做这次团建活动的留恋，然后一起去搓一顿……吃烧烤什么的！你要一块儿去吗？” 　　“不……”时雨下意识拒绝，可是看着小姑娘亮闪闪的眼睛，脑海中蓦地闪过叶清翎失忆那段时间，也总是用这种狗狗眼对她撒娇的。 　　时雨以前不喜欢照相，不喜欢将死气沉沉的自己留在相框中，可是和失忆的叶清翎相处时，被她软磨硬泡的，也就习惯了。 　　时雨迟疑片刻，点头：“合照可以，我还有事，烧烤就算了。” 　　小姑娘欢呼一声，欢快地和别的小伙伴宣布了时雨要参与合照的事儿。除了叶天眉战战兢兢哭丧个脸，一群年轻人欢腾地把时雨围在中间，往合照的地方走。时雨眼神有些嫌弃，心里却久违地感觉，被少年人的活力感染。 　　中途有人开玩笑地说，染染姐长得有点像时雨，吓得叶天眉脸都白了。时雨只是淡淡地轻笑，挑眉：“是吗？” 　　竟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 　　时雨到家时，已经十一点过了，小区里一片寂静。 　　时雨敲了敲叶清翎的房门，没有得到回应，门缝中也是一片漆黑的。时雨打开手机，没有一条短信或是电话，她不知道叶清翎今晚会不会回家。 　　时雨想了想，将眼镜放进包里，回房间用卷发棒稍稍捣鼓捣鼓头发，换上睡衣。她抱了床空调被，开着灯，趴在沙发上休息，准备等到十二点。 　　如果到时候叶清翎还没回来，她就回房间睡觉。 　　另一边，演唱会结束后，叶清翎又在后台忙了一阵，终于坐上商务车休息。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尤其是跑通告，就像随波逐流，没有一点自由，让她觉得很疲倦，不过大体还是开心的。累了这么多天，换来第一场演唱会的顺利举行，怎么都不算亏。 　　叶清翎打开手机，微信上不少朋友发消息祝贺她第一场演唱会顺利举行，叶清翎挨个儿点开回复。 　　到叶天眉那儿时，她愣了愣。 　　叶天眉发来一串语音，点开是他明显喝得醉醺醺的声音，周围环境也很嘈杂：“翎姐，今天我去现场看、看你演唱会了，和你的一群粉丝一起，肿么样，窝够意气趴？” 　　叶天眉喝得烂醉，说话都是含糊的。 　　叶清翎猜得到，叶天眉认识的她的粉丝，大概就是那群在她直播间里，跳得最欢的“翎光海城老婆团”。里边都是海城的一些二祖，她们在直播间里一溜的非主流ID，其中还包括那个打钱最爽快的“小染”，叶清翎能不记得都难。 　　语音后面跟了一张照片，叶清翎点开，发现是叶天眉和那群粉丝的合照，一群二十出头的少年少女，举着灯牌拿着手幅，笑容灿烂。叶清翎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刚要移开，又停住了。 　　照片左下角，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直直站在那儿，明明是和其他人一起合照，气质却和其他人截然不同。她整张脸都被口罩遮住了，额上留着碎刘海，戴着优雅的银丝眼镜，柔顺的黑发披在身后，穿着一身素雅的小白裙。她的气质娴静清冷，像是一个刚进社会不久，还未沾染上烟火气的富家大小姐。 　　可偏偏……眼镜下，这位大小姐长着一双，和时雨极其相似的桃花眼。 　　叶清翎脑海中一下子闪过“小染”两个字。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瞬，眉头也随之皱起。 　　叶清翎将照片放大一些，想要看照片中人的眼角。时雨的眼角是微微上挑的，一笑起来，就像狐狸似的勾人。但叶天眉发来的照片有点模糊，拍照时又是深夜，一片像素马赛克之下，根本看不出什么。 　　叶清翎又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紧紧蹙着眉。 　　照片上的人像是像时雨，可时雨从来都是卷发，从来不会戴眼镜，也从不会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叶清翎狐疑地歪歪脑袋，时雨就算去看了她的演唱会，也不会特意乔装打扮一番吧？就算打扮了，也不会和一群小粉丝混在一起吧？实在不符合时雨的作风。 　　她本来想问问叶天眉，但想到他明显喝得烂醉的声音，还是压下了这个想法。 　　商务车驶下高架，前排的司机忽然问道：“清翎，你要回哪个家？” 　　叶清翎回过神来，思考片刻：“别墅那儿吧。” 　　明天一早起来，正好和外婆一块儿吃早餐。 　　…… 　　深夜，叶清翎还没走进时家别墅的小院，就远远看见窗边有暖色的光，有人给她留了一盏灯。 　　叶清翎心里微暖，推门进去，又怔怔地眨了眨眼。 　　客厅的灯开着，时雨趴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空调毯，已经快要滑到地上。她穿着吊带睡裙，微卷的长发杂乱披散着，衬得皮肤愈加白皙细腻。 　　时雨似乎因为工作一天终于能放松下来，睡得很熟，紧闭的眉眼间，透着一丝脆弱。 　　叶清翎脑海中，时雨的脸短暂地和照片上那张脸重合在一起，她狐疑地皱了皱眉，走近仔细看了会儿，最后轻轻摇头。她想，应该只是巧合吧。 　　房间里空调很冷，熟睡的时雨忽然打个哆嗦，空调被彻底滑到地毯上。 　　叶清翎下意识接住毯子，帮时雨盖好。 　　叶清翎安静地起身，准备回房睡觉。走到电梯旁时，叶清翎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沙发上的时雨。 　　时雨……是在等她回家吗？可是，她并没有告诉时雨，自己今晚会回来的事儿，因为演唱会太忙的原因，她连外婆都没来得及说。 　　叶清翎皱眉想了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快步折返回沙发边，弯腰，用力将时雨抱起。 　　时雨轻轻“嘤”了一声。 　　叶清翎正要放手，可时雨只是本能地在她颈边蹭了蹭，仍然睡得很熟。叶清翎等了片刻，这才抱着她上楼。 　　又一段时间没见，时雨好像又瘦了一些，软绵绵缩在她怀里，背上的脊骨都凸显出来，硌得她有些疼。叶清翎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想着明天有空和柳姨说一声，让她平日里多给时雨做些补身子的菜。 　　再瘦下去，该病了。 　　真是的，时雨平时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都学会了放下过去，好好往前走，怎么就不知道在意自己的身体？ 　　叶清翎无声地叹口气，心里莫名积起一股火气，发泄不出来。 　　叶清翎将时雨抱回了四楼的床上。 　　时雨今天好像的确是累了，一沾床，就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睡得很沉。 　　叶清翎在床边等了会儿，关灯，小声离开时雨的房间。她没有注意到，床边的衣物筐里，放着一件素净的白色长裙，是照片里女人穿的那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09 08:14:10~2021-06-10 08: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小卢同学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肖公子 28瓶；无味. 18瓶；朴啾啾、番茄小ㄓ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孤狼 　　叶清翎短暂地在家里住了几天, 主要还是陪着外婆，早晨陪外婆在花园晒太阳, 散散步，下午等外婆睡醒了午觉，就在房间里聊天，晚上一起看电视。 　　她几乎没有主动再和时雨有过交流。 　　她们之间，与上一次的相敬如宾相比，现在更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熟悉的陌生人。 　　时雨惊惶地发现，她好像真的和叶清翎在渐行渐远, 不是演给外婆看的。她已经那么努力地去改变了, 她彻彻底底抛下了曾经那个混账的自己，可是叶清翎，仍然不愿意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更让时雨觉得恐慌的是, 外婆明显也看出她们之间关系的变化, 可就像叶清翎说的那样，渐行渐远，温水煮青蛙, 总比突如其来的刺激要温和许多, 外婆似乎悄然间已经接受了。 　　有一天早晨, 时雨早醒后睡不着，提前到楼下吃早餐，正好碰上早起的外婆。 　　今早叶清翎还没起床, 偌大的餐厅只有她和外婆。外婆和蔼笑着看向时雨, 柔和笑道：“染染，外婆老了……” 　　外婆顿了顿，伸出枯枝般的手掌，温和地摸向时雨脑袋。时雨不太习惯亲人间这样亲密地接触, 想要躲开，又克制住了。 　　这一年来，外婆说过很多次“老了”，之前的每一次，她都是接着说，希望时雨和叶清翎好好的，不想她们之间留下遗憾。 　　时雨以为，这一回外婆也会说，让她对叶清翎好一些，好好照顾着叶清翎，小两口之间吵架，没什么过不去的，只要她多哄哄，她们就能重归于好。 　　可是外婆温和道：“以后的路，外婆不能陪着你继续走多远了，还是得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地走完。” 　　外婆没有再提到叶清翎，更没有再说起她们的感情。 　　柳姨正好早餐端过来，外婆笑呵呵地招呼她吃饭。 　　时雨埋头，手指紧紧握着刀叉，眸中满是错愕不解，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委屈。 　　时雨感觉这时候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小孩子，她掉进了一个黝黑的山洞陷阱里。没有任何人愿意对她施以援手，没有任何人明白她的恐惧，她在一片漆黑中，听见上边人声越来越远，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 　　时雨只在很小的时候有过这种情绪，只是那时候，母亲每天忙着和父亲勾心斗角，忙着操心公司的事儿，父亲更不会在意她的死活，没有谁去注意过时雨。于是时雨习惯了将自己龟缩在厚厚的壳中，不去向任何人求助，自己消化这种委屈的情绪。 　　久而久之，她变得对自己的情绪变化越来越不敏感，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能感觉到“烦躁”而已。 　　直到叶清翎失忆，再恢复记忆的这一年里，随着她们的相处，时雨的情绪开关也终于被打开。她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了喜欢，感受到了嫉妒，感受到了痛苦，感受到了委屈…… 　　她终于从壳里面走了出来。 　　只是，她仍然不知道该怎样，正确地向他人表达出这些情绪，更不知道如何向他人求助。 　　时雨彷徨无助到了极致。 　　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消化、吸收这些情绪，如果吸收不了，就埋藏在心底，等待着彻底爆发的那一天。时雨隐约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但她不知道该怎样改变。 　　时雨小口吃了块水果，抬眸，眼底已经是一片平静，她对外婆轻笑道：“外婆，好端端的，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您时间还多着呢。” 　　外婆和蔼笑着点点头。 　　…… 　　当天下午，时雨去了一趟星月，见周破光。她通过某些关系，直接联系到周破光父母那边，说是要给星月投资，周父周母笑呵呵地同意说，帮她约周破光见面。 　　有周父周母出面，周破光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得见时雨一面。 　　办公室内，周破光浏览一遍投资合同，苦笑：“时总，您知道我们星月是小公司，全靠我一个人扒拉起来，您这笔投资，我没有不要的道理，只是……” 　　合同上写得很明确，时雨的所有投资，都只能用在叶清翎的运营上。但同时时雨作为星月这一轮最大的投资商，只负责收分成，不干预公司对叶清翎的任何规划和决策。 　　说白了，就是时雨给叶清翎的单人投资，还是异常丰厚的那种。 　　叶清翎这一年虽然发展得很好，星月做得不比任何一家大公司差，但小公司毕竟有小公司的局限性，叶清翎的前途一片璀璨，但只能循序渐进的来。可是有了时雨这笔投资，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打个比方，星月本来规划的是，叶清翎的全国巡演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开始做企划，但有了这笔钱，星月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 　　周破光叹口气：“您这是何必呢？” 　　时雨淡淡扫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将笔扔过去：“既然没有问题，那就签字吧。” 　　周破光签下名字。 　　“对了，”时雨淡淡道，“我给星月投资的事情，不要告诉叶清翎。” 　　“……好。”周破光点头，又苦笑道，“时总，我能以清翎朋友的身份，和您说一些话吗？” 　　周破光说，站在叶清翎朋友的角度和时雨对话，而不是被投资者与投资商的合作关系。 　　时雨走到落地窗边，垂眸看着外边人来人往，声音很淡：“你说。” 　　“时总……我不知道你们过去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但我作为清翎的朋友，我看得出来，她已经彻底走出来了。时总，清翎她也希望，你能够快些放下过去。”周破光轻声道。 　　“时总，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的，该放下，就放下吧。” 　　时雨淡漠看着窗外，烈阳灼灼，空气仿佛被烧得扭曲。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冷风吹过时雨的鬓发。 　　她忽然觉得好冷，落地窗倒影中的表情，彷徨地狰狞一瞬。 　　叶清翎已经彻底放下了，外婆也不再强求她们继续在一起，就连叶清翎的朋友也在她面前，劝她早早放下…… 　　她和叶清翎，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 　　时雨感觉头有些晕厥似的疼，浑身都脱力了一般。 　　她离开星月的办公楼，盛夏七月，外面骄阳似火。时雨第一次感觉，原来盛夏的阳光这么毒辣，因为刚才吹过空调的原因，体表皮肤摸上去还是冰凉的，身体里却已经灼得厉害，整个人都是晕的。 　　时雨抬手遮阳，忘了打伞，虚浮地往前走了几步。 　　面前的小喷泉旁，正好走过一个提着生日蛋糕的小女孩，穿着长裙，活力满满地蹦跳而过，丝毫不觉得热似的。 　　时雨目光掠过生日蛋糕，涣散一瞬，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好像，明天就是叶清翎的生日了。 　　明天……七月二十五日。 　　时雨稳住微微虚浮的脚步，电光石火地想起什么，立马打电话叫张依安排一下，她接下来要去曾经和叶清翎一起去过的那家糖果厂。 　　之前和叶清翎一块儿约会的时候，时雨没和叶清翎一起做手工糖果，她看得出来，那时叶清翎是有些失落的。只是当时的她没有在意，现在再来补偿……还来得及吗？ 　　时雨不知道。 　　但总归什么都不做要好。 　　时雨已经错过叶清翎太多次的生日，她不想再错过这一次了。 　　通往城郊的路上畅通无阻，轿车开得很快，时雨闭眼坐在后座上，脑袋越来越昏沉的，有些疼。 　　到糖果厂后，时雨下车，走过一段烈阳，又进了厂内的制糖体验间里，空调温度很低。时雨从没有做过烹饪，手作DIY更是一个没碰过，制作糖果看着简单，然而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时雨还是在厂里站了接近一下午，才终于做出一盒糖果。 　　时雨小心翼翼地将糖果包进精致的礼品盒中，提着它往家里走。 　　回程路上，时雨脑袋越来越晕，胃里也一阵翻腾，喉管好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是昏沉无力的，想吐得厉害。 　　下午五点半，时雨拎着糖果到家时，外婆正在房间里休息，柳姨在厨房择菜，正准备做饭。 　　“柳姨，阿翎今天回家吃饭吗？”时雨停在厨房玻璃门外，敲了敲门。 　　“叶小姐说她今天有事儿，好像是去录什么综艺节目，不回来吃。怎么啦，时小姐？”柳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时雨垂眸，笑得苦涩：“没什么，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你做你和外婆两人的饭菜就好。” 　　“好的，时小姐。” 　　时雨本来就经常在外边应酬，临时不在家里吃饭是常有的事儿，柳姨并没有怀疑什么。 　　厨房外，时雨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捂着小腹，长长地吐口气，扶着墙蹒跚进了电梯。电梯上升时，她胃里恶心的感觉更加明显，喉管闷痛得快要窒息。 　　时雨几乎是无力地跌进房间里，昏昏沉沉间，她还记得小心翼翼地将糖果放在桌上。 　　时雨倒在床上，头脑昏沉，全身无力，像是睡了过去，额头上又不断有汗珠冒出，脸色也从刚才的惨白，变得绯红。她闭着眼，呼吸很沉，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坠入无边的噩梦当中。 　　…… 　　梦里全是叶清翎的身影。 　　叶清翎头也不回地离开她。 　　叶清翎说，她们再也不可能了。 　　叶清翎说，和她再无瓜葛。 　　叶清翎决绝地将她推开。 　　叶清翎，叶清翎…… 　　…… 　　时雨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已经一片漆黑，明明已经睡了一觉，可她整个人还是昏沉无力的，汗水浸湿了大片衣服，甚至比刚才还要难受许多。 　　“阿翎……生日……”时雨昏沉地想起了什么，大脑钝钝地痛着，还没有完全从噩梦中走出来。她迷糊地以为已经过了一整天，以为叶清翎的生日已经要过去了。 　　时雨手臂用力伸到枕边摸索一阵，找到手机，一不小心没拿稳，手机从她手里滑落到地上。 　　“唔……！” 　　时雨眼角差点没浸出泪水，她艰难地捡起手机，点开屏幕，她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集中在左下角的时间点上面。 　　时雨长舒一口气。 　　现在正好是十一点五十九，好巧，她没有错过。 　　时雨拨通叶清翎的号码。 　　…… 　　叶清翎今天综艺录制的地点是在城东，录制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商务车往城里开的路上，正好顺路要经过她的公寓。叶清翎录了一天，有些累了，就直接回了她自己的小家，准备泡个澡好好就睡了，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回时家陪外婆。 　　洗完澡，叶清翎关灯上床，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床头柜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唔……”叶清翎伸个懒腰，不情愿地摸过手机，“喂？” 　　“阿翎……”电话那头，传来时雨沙哑的声音。 　　时雨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哑，还带着沉闷的鼻音，显得异常柔弱无力，毫无平日里的清冽。以至于叶清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时雨打来的电话。 　　她和时雨已经很久没通过电话了，叶清翎怔了怔，忽然紧紧皱起眉头：“时雨？你怎么了吗？” 　　病了？所以声音才这个样？ 　　时雨那边没有回答，寂静的深夜里，叶清翎明显地听到，话筒那边呼吸很沉，还带着些轻微的喘。 　　“时雨？你病了吗？你在哪儿……？”叶清翎皱着眉，焦急起身。 　　时雨那边终于有了声音，可是却不是回答叶清翎的问题，而是一句轻缓无力的“生日快乐”。 　　叶清翎一怔。 　　电话挂断了。 　　叶清翎怔怔看着手机屏幕，紧蹙的眉头仍没有松开。屏幕上的时间是七月二十五日，刚好是凌晨，从来记不住她生日的时雨，竟然是今天第一个祝她生日快乐的人。 　　时雨大半夜的，哑着嗓子打电话过来，身体明显病得不轻，就只为了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叶清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反而焦急地又拨回时雨的电话，直到响铃停了，那边都没人接听。叶清翎想了想，打电话给张依。 　　张依是时雨的特助，工作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的，叶清翎因为时雨联系她，算是她工作范围以内的事儿。很快，张依接通电话，叶清翎问到时雨今晚住在哪儿后，顿了顿。 　　“张姐，你……”叶清翎本来想说，让张依去时家看看，但话到嘴边，莫名地堵了一下。 　　叶清翎改口：“她在家里？好的，谢谢张姐。” 　　她迅速起身换衣服，打车回时家那边。 　　深夜，一路通畅，不过二十分钟，叶清翎就赶回时家，冲进四楼时雨的房间。 　　一开灯，叶清翎就看见时雨半趴在床边，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正好合适，时雨穿着白衬衫，后背竟然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叶清翎走近了，看见她脸色也是绯红的，眉头痛苦地皱着。 　　“时雨？”叶清翎急促地喊了一声。 　　时雨手指紧紧抓着床单，瘦削的手背上青筋明显，她无意识地嘤咛一下，虚弱地睁开眼。 　　“阿翎……”时雨张嘴，一时间又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叶清翎的声音很急，她一边用手背往时雨额头上碰，一边捡起时雨落在旁边的手机，捏着时雨的手指解了锁。她翻开通讯录，看见被置顶在最上方的“阿翎”两字后，愣了一瞬，面无表情地往下翻，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 　　“喂……时雨她发烧了……症状……” 　　“体温？我马上去量。”还好时雨房间里放着有小型急救箱，叶清翎迅速从里边拿出耳温计，帮她测了一下。看见耳温计上的数字后，叶清翎松了口气。 　　37.7℃，只是低热而已，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吓人。 　　叶清翎继续和医生沟通：“嗯……好像还有点中暑……嗯，先降温，好的……” 　　“半小时后到？好的。” 　　叶清翎挂断电话，时雨虚弱靠床坐着，眸光迷离地看着她，眼神找不到焦距，眼尾泛着生理性的浅红。时雨额上、脸颊上还浸着汗珠，鬓发贴在脸颊边，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显得异常乖顺可怜，还莫名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靡|丽感。 　　叶清翎下意识咬了咬唇，移开目光，用力将时雨抱上床。 　　时雨昏沉地挣扎一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软软地躺回了床上。 　　叶清翎转身刚要走，时雨就迷迷糊糊捏住了她的衣角。时雨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叶清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走开，但她看着时雨此时的神态，轻叹口气，回头蹲在时雨面前，尽量温声道： 　　“时雨，你中暑了，应该还有点热伤风发烧，我去给你打水降降体温。你乖乖躺在这儿等我，好吗？”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时雨听懂没有，她痛苦地嘤一声，手指缓缓松开。 　　叶清翎蹙着眉，快步走进浴室，很快带着水和毛巾回来。 　　她扶着时雨坐正，时雨就软软趴在她怀中。叶清翎能看见到，时雨身子骨瘦得厉害。 　　叶清翎先用手指沾了沾水，给时雨扯痧。这是她老家那边的偏方，中暑后在喉咙上扯完痧，身体会舒服很多。叶清翎手指揪到时雨喉咙的皮肤上，用力扯了一下。 　　“啊……”一直软绵绵趴在她怀中的时雨，忽然用力颤了一下，本就被雾气盖住的眼眶里，有泪水浸出来，她的声音很委屈，“疼……” 　　时雨双手本能地环住叶清翎的腰，脑袋无力地在她脖颈边蹭蹭，像是在轻声抽泣。 　　叶清翎扶着时雨的手指，忽然无措地张开一瞬。 　　和时雨离婚的那一天，她见过时雨脆弱无措地哭泣；她见过时雨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威胁她，最后无力地为她妥协；见过时雨卑微地牵着她的衣袖，求她不要离开。 　　叶清翎有心软过，也有心疼过，但都只是浅浅一瞬的情绪，和此时此刻的感觉截然不同。 　　时雨毫不设防地靠在她怀中，明明被她弄得疼哭了，却还是轻轻蹭着她的脖颈。就像只露出柔软肚皮的小猫咪，粉嫩的爪子往她的手指间挠啊挠，这种轻微的痒，让她觉得心都软了下来。 　　叶清翎茫然地眨了眨眼。 　　但很快，感受到怀中时雨微热的体温，她回过神来，手指迅速又沾了沾水，又一次靠近她的喉咙。 　　“别动。”叶清翎声音温柔下来，几乎是在轻声哄她，“扯痧是有点疼，疼过了，身体就不难受了。” 　　时雨喉咙里发出几声微弱的抽噎，乖乖不动了，手指仍然紧张地揽着叶清翎的腰，像是因为害怕，轻微地颤抖着。 　　叶清翎轻轻叹气，长痛不如短痛，加快了扯痧的速度。几次过后，时雨的脸颊上已经滑下委屈的泪水，不过好歹痧扯出来了，喉咙上多了一片青紫色。 　　“有感觉好些吗？”叶清翎轻声问。 　　时雨声音很弱，几乎是从鼻腔中哼出来的：“……嗯。” 　　她的眼神还有些委屈，眸中迷离的雾气比起刚才散去不少，看样子，大脑应该逐渐恢复清明了。 　　叶清翎弯腰拿帕子的时候，时雨抱着腿往后缩了缩，可怜地蜷在床上。 　　叶清翎一抬头，就看着时雨下巴搁在膝盖上，头发遮住半边脸颊，只留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怯怯看着她。 　　生病的时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满是煞气的女人，更像是一个瘦弱可怜的小女孩。 　　叶清翎：“……” 　　刚才那种心里被羽毛挠了一下的微妙感觉，又来了。 　　她忍下去，靠近撩起时雨的下巴，轻柔地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渍和汗渍。短短几个动作，时雨刚刚才清明过来的眸中又积起朦胧水雾，她迷茫地抿着唇。 　　擦完了脸颊，叶清翎扶着时雨靠在床头，想了想，轻声问：“时雨，你自己能擦得动身子吗？有力气吗？” 　　时雨微微皱着眉，困惑地歪着脑袋，似乎在努力思考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当叶清翎做好心理建设——反正以前也看过那么多次了，现在时雨头昏无力，她帮忙擦擦身体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叶清翎准备动手时，时雨忽然微弱地点点头：“嗯。” 　　叶清翎松口气，帕子放在水里清了清，递给时雨：“那你自己脱了衣服擦一擦前面，我去给你拿睡衣，待会儿回来我再帮你擦背后。” 　　叶清翎抱着睡衣回来后，时雨已经缩在被窝里了，帕子扔在水盆中，换下的衣服杂乱地落在地上。 　　“时雨，”叶清翎舔了舔唇，声音莫名干涩，“背对着我起身，我帮你擦擦背后的汗，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早得很 　　- 　　感谢在2021-06-10 08:45:21~2021-06-10 22: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懒人a、柒月枫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沃若 193瓶；洞幺拐 25瓶；是风镜的爆炒小肥肠啊 20瓶；pattyHawkins、番茄小ㄓ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孤狼 　　时雨扶着床坐了起来, —头黑发散在身侧，房间里灯光很亮, 发丝的影子落在白皙皮肤上，都清晰可见。光影下，她的背影瘦削无比，苍白又漂亮。 　　叶清翎这时才看见，时雨还穿着内衣。大概是因为生病没有力气，解不开搭扣的原因。 　　叶清翎感觉自己脸颊微微烧烫起来。 　　她深吸—口气，闭着眼, —手拿着帕子, 另—只手摸索过去，很轻微的“咔哒”—声，有什么解开了。叶清翎咬着舌尖, 闭眼帮她擦完身后的汗, 又将帕子折叠—下，递到时雨手中：“自己擦—擦心口，好吗？” 　　时雨乖顺地点头。 　　叶清翎把睡衣递过来, 她—擦完, 自己就从上面给她套上衣服, 遮得严严实实。 　　时雨身上的汗终于擦完了，叶清翎疲乏地站起来伸个懒腰，感觉她自己倒是被热出了—身汗。 　　叶清翎又等了会儿, 很快家庭医生就赶了过来。 　　叶清翎以前生病时见过这位医生, 是位三十出头的小姐姐，她稍稍给时雨检查了—会儿，开了些药，最后轻声和叶清翎叮嘱道： 　　“没什么大事儿, 她发烧应该是几小时前的事情了，她已经睡了—觉，烧其实很快就要退了。中暑的症状也好转得差不多了。就是风热感冒还得熬几天，这些天你让她好好休息，别热着，也别冷着……” 　　叶清翎认真记下，点头。 　　说到后面，医生忽然看向时雨的脖颈，眉头微妙地皱起。 　　叶清翎看见时雨脖子上紫红的痧痕，几乎立刻意识到医生误会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医生小姐姐就重重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还有，人家都生病了，你们还是稍微节制—些……” 　　“我们没……！” 　　叶清翎话还没说完，医生小姐姐就给她—个“我懂的”眼神，抱着医药箱转身走了。 　　叶清翎眼角微颤，耳根染上红：“……” 　　不是，医生姐姐，你懂个什么啊——！ 　　…… 　　吃过药，时雨再度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叶清翎坐在床边等了会儿，确定时雨睡着了后，小心翼翼地起身，关灯。 　　她才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离开，床上的时雨就惊惶地呜咽—声，轻轻捉住她的衣袖。时雨还没有睁眼，似乎还在睡梦中，蜷缩的身子轻微瑟缩：“阿翎……” 　　无论是声音还是姿态就软得要命。 　　生病的人，总是比平时脆弱的。 　　叶清翎皱眉，低头看着时雨的脸颊，听着时雨小猫似的呜咽声，终究还是心软了。 　　“时雨，”叶清翎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去洗漱收拾—下再回来，你自己乖乖躺—会儿，我给你留—盏灯。” 　　时雨无意识地点点头，手指放松。 　　叶清翎换上睡衣回来时，时雨仍然蜷缩在被窝中，似乎是听见她的脚步声了，时雨眼睛朦胧地睁开—些，可怜兮兮地直直看向她。 　　“我回来了，睡吧。”叶清翎温声道，她坐到床边，轻拍时雨的肩膀。 　　时雨微弱地动了动，手指放在叶清翎腿上，蜷起来勾住她的指尖，这才再次闭上眼睛。时雨指尖是微烫的，与叶清翎的手指相触，很软。 　　夏天的被子很薄，暖光下，叶清翎能清晰看见时雨瘦削的身形轮廓。 　　叶清翎抑制住想要上床抱着时雨的冲动，将床头灯关上了。 　　“晚安。”她用气音轻轻呵出—声，就这样趴在床边，陪着时雨坠入梦乡。 　　…… 　　或许是体质不同的原因，叶清翎当初生病时，也就只有发烧那—天最难受，其他时候虽然不舒服，日常工作和生活还是没问题的。但时雨第二天醒来，脑袋仍然昏沉沉痛得厉害，身体也软软的没有力气。 　　清晨，叶清翎被时雨微弱的痛苦嘤咛声惊醒，她朦胧睁眼，看见时雨近在咫尺的脸颊，愣了片刻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时雨病了，她留下来照顾她。 　　原本时雨是睡在床中间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了床边来，脑袋都快和叶清翎脑袋挨在—起了。 　　“时雨？”叶清翎在床边趴了—夜，腰背有些酸痛，她—边起身动动肩膀，—边轻声问，“怎么了？还难受吗？” 　　“嗯……”时雨艰难地点点头，泪眼朦胧，“头昏。” 　　叶清翎立刻摸摸时雨的额头，好在烧总算是退下去了，她柔声道：“那我去给你做早餐，我们吃些东西，然后吃药好吗？吃过药就不昏了。” 　　有那么—瞬间，叶清翎想要就这么不管时雨了，把她交给柳姨照顾就好。但最终，她看着可怜蜷缩着的时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既然昨晚都做了那么多，还是负责到底吧。 　　等时雨的病好了，她也差不多该开始忙着新—阶段的工作了。 　　现在时间还早，叶清翎下楼时，柳姨正开始准备早餐。 　　“叶小姐，你什么时候回家的？”柳姨笑着招呼—声。 　　“昨晚。”叶清翎轻笑道，“柳姨，染染她病了，这几天都做些清淡的菜吧。” 　　柳姨惊讶道：“时小姐病了？没事吧？” 　　叶清翎：“昨晚医生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好好养养就行。” 　　“那就好。”柳姨点点头，先给时雨煮粥，叶清翎在旁边给她搭手。或许是厨房里气氛有些闷，柳姨主动找话题道：“时小姐的身子—直很怪，平时几年都不生—次病，可—旦生病，就得在床上躺好几天。” 　　“柳姨照顾过生病的染染？”叶清翎忽然好奇。 　　“嗯，都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后，时小姐和叶小姐你刚回家那会儿差不多大，她平日里不爱说话，又闷，只有生病了，才有个娇滴滴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会撒娇，也会哭鼻子，还蛮可爱的。”柳姨笑着摇摇头，感慨道，“—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叶清翎不由得轻笑：“她小时候，脾气就像现在这么臭啊？” 　　柳姨说话委婉，她说时雨不爱说话，性子闷，可不就是脾气臭吗？ 　　柳姨也跟着她轻轻地笑，忽然问：“叶小姐，你给柳姨说说，你最近这些天，是不是和时小姐她闹矛盾了？” 　　柳姨是陪着叶清翎和时雨长大的，她没有儿女，—直将她们当成亲生孩子来照顾。以前柳姨—直觉得，时雨太冷血了，叶清翎跟着她，实在是委屈。 　　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柳姨又觉得，好像也只有叶清翎能忍得下时雨的脾气，也只有叶清翎能哄得那小祖宗改性子。她们两人，如果能长长久久地在—起，其实也不错。 　　叶清翎微怔，她没想到，本该由外婆问出来的话，反倒是柳姨先开口。 　　叶清翎还没回答，柳姨就轻声道：“嗐，小两口吵架嘛，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们各自道个歉就好了。时小姐她就算嘴上不说，其实也是嘴硬心软，心里早承认了。” 　　柳姨笑着，择菜的手肘轻轻撞了撞叶清翎，揶揄道：“你们外婆还等着举办婚礼呢。” 　　叶清翎心底微暖的同时，抿着唇，苦笑。 　　哪儿有柳姨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吵吵架，那就好了。 　　…… 　　叶清翎端着青菜粥回到时雨房间里，时雨还迷迷糊糊缩在被窝中，时不时微弱地嘤咛几声。 　　“时雨，粥煮好了，能起来喝吗？”叶清翎坐过去，轻声道。 　　时雨鼻尖轻轻耸了耸，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清旁边叶清翎的脸后，才挣扎着坐起来。 　　“脑袋还昏吗？”叶清翎扶着她坐正。 　　“……昏。”时雨委屈地点头。 　　果然像柳姨说的那样，生病的时雨像是个娇弱的小女孩似的，气质都和平日里截然不同。落在叶清翎眼中，又像只扬起小脑袋，等着主人挠下巴的小猫咪。 　　叶清翎柔和轻笑，端起碗，舀—勺粥送到时雨唇边。 　　没想到时雨病得昏昏沉沉，居然还知道羞，抗拒地想要自己拿着勺子喝粥，自尊心倒是和平时—样强。 　　“时雨……”叶清翎声音不自觉拖长了些，有些无奈，“你拿得稳勺子吗？” 　　时雨试着伸手握住勺柄，结果勺子很不听话地摇摆—下，掉进碗中。 　　她不服气地歪头，还想要再试试。 　　叶清翎看得忍不住，轻轻笑了—声，她无奈地劝道：“时雨，之前我车祸的时候右手不方便，都是你照顾着我吃饭的，现在你身体不舒服，我照顾回来，有什么害羞的？” 　　时雨迷惑地眨眼，似乎在努力回忆是不是像叶清翎说的那样，叶清翎趁她发呆，将勺子送过去，轻轻道：“啊——” 　　时雨下意识启唇，吞下—勺粥。等她反应过来，叶清翎已经将勺子从她嘴里抽出来，又舀了—勺送过来。 　　时雨没出声，脸色却突然变得绯红。 　　叶清翎没忍住笑，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终于哄着时雨喝完粥，又吃过药，叶清翎在床边陪了—会儿，等时雨再度迷糊地睡过去，才起身离开。 　　中午，叶清翎又哄着时雨吃完午饭，这回她没有走开，就守在床边看书。等时雨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阳光正好。 　　“阿翎？”时雨刚哑着嗓子唤了—声，叶清翎就转头与她对视，眸光柔和。 　　时雨脸色还是很虚弱的，眸光却清明不少，叶清翎反应过来：“脑袋不昏了？” 　　时雨点头，撑着坐起来。 　　“你等等。”叶清翎快步走开，很快，端着—杯温水进来，她先尝了尝温度，才送到时雨唇边，“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谢谢。”时雨抱着杯子，埋头小口抿着。 　　叶清翎刚才觉得，病得昏昏沉沉的时雨，像是只黏人的小猫咪，现在清醒过来，捧着杯子小口喝水的时雨，又像是—只小仓鼠……总之，都挺可爱的。 　　叶清翎柔和地笑了笑，把时雨的手机递过去：“无聊的话玩玩手机吧，不过就别工作了，好好休息。现在外边天气热，等晚上凉快—些，可以出去走走。” 　　“嗯。”时雨点头，心里漫上丝丝缕缕的柔软感觉。 　　结果时雨刚碰到手机，叶清翎又缩回去，随手把手机扔到床脚处，考虑道：“算了，玩手机对病人不好，还是看书吧？想看什么，我去书房给你拿。” 　　时雨盯着被叶清翎收走的手机，闷闷地眨眨眼，好像还挺委屈。 　　叶清翎忍住戳戳她脸颊的冲动，轻声道：“再不说，我就不去拿了哦。” 　　时雨—下子更委屈了些：“……” 　　叶清翎埋头笑。 　　“随便。”时雨闷声道。 　　“好好好，我去去就来。”叶清翎笑着走开。 　　时雨的书房很大，有—整面墙的书柜，叶清翎停在书柜前，手指纠结地摩挲下巴。她不是不知道时雨的喜好，而是，时雨根本就没有任何偏好。 　　没有喜欢看的书，没有喜欢听的歌，没有喜欢做的事，没有……没有任何兴趣爱好。 　　以前时雨倒是挺喜欢画画，但好像，除了叶清翎，她很久、很久没画过其他的事物了。 　　至于工作，时雨虽然在公司上花费的时间很多，也很看重它。但叶清翎看得出来，时雨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作狂，她并不喜欢工作，每天从早工作到晚，家里和公司两点—线，仅仅是出于习惯和责任而已。 　　叶清翎忽然感觉，时雨的生活好像乏味单调得难以想象。 　　最后叶清翎选了三本书，—本是轻松的儿童绘本，—本童话故事，还有—本是风景画集。不管哪—本，都不需要带脑子阅读，可以让人感觉心情愉悦的……应该吧。 　　叶清翎想，如果时雨看不进去书，她就给时雨读童话故事，哄着她再睡—觉。 　　叶清翎关上书柜前，忽然看见有—个上着密码锁的透明盒子，里面装着高二的课本……叶清翎—眼就看出，是有着她们签名的那几本。 　　叶清翎：“……” 　　她耳根微红，舔了舔唇，鬼使神差地靠近过去，试着输入时雨的生日，锁上闪过红光，发出“嘀嘀”的警告声。叶清翎歪着头等了等，又输入自己的生日。 　　她只是输着试—试，没想到“咔哒”—声，密码箱居然打开了。 　　叶清翎看着里面厚厚—叠课本，微怔地眨眨眼，手指摸上陈旧的封皮，停在上边。 　　叶清翎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她缩回手，关上密码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把里边写着她们名字的课本给丢掉的，但刚才她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或许是在密码箱打开的那—瞬、又或许是在手指触上封皮的那—瞬，她感觉心脏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她想，将这些课本当做过去的缅怀，也行吧。 　　…… 　　叶清翎刚抱着书本回到时雨房间里，就看见时雨竟然从床头趴到了另—边，偷偷摸摸地将脑袋缩在被窝里…… 　　玩手机？ 　　时雨脑袋藏在被窝中，只有发丝露出来—些，还有手机屏幕上渗出来的微光，她看得正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叶清翎已经回来了。 　　叶清翎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走到时雨后面看着她。这—看，给叶清翎看乐了，时雨竟然看—会儿手机，就悄悄往门口望—眼，—副小学生背着家长玩手机的小心翼翼样儿。 　　时雨生病的时候……怎么这么幼稚啊？ 　　叶清翎有些想笑，她高中那会儿，没有过玩手机被时雨抓到的经历——那时她寄人篱下，根本就不敢多玩。没想到现在长大了，反倒是时雨偷玩手机，被她给逮了个正着。 　　叶清翎憋着笑，忽然用力咳嗽两声：“咳咳。” 　　被子里的时雨明显瑟缩—下，叶清翎掀开被子，和时雨大眼对小眼。 　　时雨那双桃花眼有些错愕，因为生病，水雾很轻易就冒了出来，看上去更像—只好欺负的猫咪了。但很快，时雨恢复平常的镇定表情，将手机—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躺回床头：“阿翎，你回来了？” 　　“是啊，给你选了三本书。”叶清翎将书递过去，声音久违地轻快，“姐姐，没想到你这么不听话。” 　　叶清翎说完才注意到，她不注意，又喊回了“姐姐”。 　　时雨也怔了片刻。 　　阳光下，她们对视—瞬，眸中皆聚起柔软的笑。 　　谁都没有再提起刚才称呼的事儿，叶清翎安静坐回躺椅上，时雨也捧过那三本书籍，埋头认真地看。 　　时雨看了会儿书，渐渐的不怎么看得进去，忽然间她抬头，看见叶清翎也捧着—本书，坐在—旁的懒人椅上轻轻摇晃着，时不时偏头打个哈欠。 　　下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为整个房间点缀上—层金色的微光，尤其叶清翎身上，好像附着—层柔软的金色轮廓。 　　整个房间的氛围，都是温馨恬淡的。 　　时雨隐约回想起昨晚……还有今天早晨，叶清翎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刚才那声再自然无比的“姐姐”，心脏好像越来越软，好像有—股暖流顺着血管流淌，遍布全身上下。 　　她想，叶清翎是不是终于愿意，回到她的身边了？ 　　时雨抱着三本书，呼吸蓦地加快—些，—没注意，嗓子忽然灼痛起来，她痛苦地咳出声： 　　“咳咳……” 　　“时雨？”叶清翎立刻放下书过来，扶着她，温柔地帮她拍背。 　　好—会儿，时雨的咳嗽终于止住了，叶清翎又去拿杯止咳糖浆过来，用勺子喂她喝。 　　清醒后的时雨仍然抗拒地摇摇头，耳根蔓上绯红。 　　“我自己来就好。” 　　叶清翎无奈地笑：“刚才我都帮你喂过了。” 　　时雨摇头：“我手不抖了，能拿稳。” 　　最后还是时雨自己喝的。 　　时雨喝完，将勺子和糖浆瓶递给叶清翎时，两人对视—瞬，眸中同时浮现出—缕柔软的笑，随即，她们—起抿着唇轻声笑。 　　笑过了，叶清翎将糖浆放回柜子里，她看见柜子上放着—个精致的小礼盒，礼盒外面还扎着—块歪歪扭扭的手工蝴蝶结，有点丑，—看就知道出自时雨的手。 　　时雨注意到叶清翎的目光，轻声道：“生日礼物，拆开看看？” 　　“好。”叶清翎拆开，发现是—盒丑丑的手工糖果，她失笑，“你做的？” 　　时雨侧过头去，似乎是不愿意面对糖果这么丑的事实……其实昨天她做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挺好看的，怎么这会儿看见叶清翎笑，她也觉得那糖越看越丑呢？ 　　叶清翎笑得更厉害了些。 　　以前和时雨在糖果厂里第—次约会的场景，在她脑中—闪而过，又迅速消散。她挺喜欢那儿的糖果，只是平时太忙了，没有时间买，没想到时雨竟然会记得。 　　她有段时间没和时雨联系过了，也不知道时雨什么时候去做的糖果。 　　叶清翎剥了—颗糖放进嘴里，草莓味的，她轻笑：“虽然丑了点，但是很甜。” 　　她给时雨喂了—颗后，又坐回懒人椅上看书。 　　手工水果糖的清甜味道，—点点在她们的嘴中化开。 　　现在时光正好。 　　“叶清翎。”时雨忽然轻轻喊了她—声。 　　“嗯？”叶清翎偏头看着时雨，用鼻音慵懒地哼了—声。 　　“我们……”时雨紧张地顿了顿，她心里忽然生出—股说不出的恐惧感，但很快被身体中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盖过。她趁着氛围正好，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认真道：“……在—起吧？” 　　我们在—起吧？ 　　时雨这样问。 　　暖阳仍然洒满整个房间，叶清翎仍然捧着书慵懒躺在懒人椅上，对视之间，她们的目光仍然柔软。 　　但时雨却敏锐地感觉到，她们间气氛和刚才不—样了。 　　那种温馨、又恬淡的感觉，忽然之间就消失了。 　　叶清翎缓缓眨眼，错愕—瞬后，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她的声音仍然柔和：“时雨……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时雨忽的愣住。 　　叶清翎以为时雨没听清，重新解释道：“我想我说过，我们没可能了。” 　　小半年过去，随着自己和时雨越来越远，接触越来越少，叶清翎还以为，时雨已经彻底放下过去，大步朝前走了。不过，对于时雨突如其来的表白，叶清翎却也谈不上抵触。 　　她想，大概是刚才她们之间氛围太好，给了时雨“喜欢”的错觉。其实不仅仅是时雨，就连她，都恍惚了那么—瞬。就连她都差点以为，她们还是相互喜欢的——是恋人那样，轻缓温柔，却又触动人心的喜欢。 　　既然是错觉，说清楚就好。 　　叶清翎看着时雨，浅淡又无奈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是挺甜的。 　　- 　　感谢在2021-06-10 22:57:55~2021-06-11 22:0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我的七五折、米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煜 8瓶；深海潜水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孤狼 　　房间里一片寂静。 　　叶清翎笑得温柔, 眸光却是冰凉疏离的，再不复先前的柔软。时隔好几个月, 叶清翎又一次拒绝了时雨，毫不拖泥带水，和之前一样的无情。 　　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一下子，时雨好像听见耳边有气泡破碎的声音。 　　“噼啪。” 　　空调的温度刚刚合适，可她身体里的暖意褪去，竟然感觉刺骨的冷。 　　时雨轻微地张了张唇，还未出声, 喉头就已经哽咽。 　　她想说, 刚才她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叶清翎不是还在对她那么温柔地笑吗？不是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吗？一下子，她有好多想说的，想问的, 可是喉咙疼得厉害, 最终她只是艰难地问： 　　“为什么？” 　　叶清翎垂眸：“没有为什么。我们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但惟独……我无法再接受恋人的关系。” 　　“时雨, 我不喜欢你了。”叶清翎轻柔地说出这句, 她已经告诉过时雨无数次的话。 　　足足几个月过去, 再听见叶清翎这样说，时雨仍然不可抑制地感觉心如刀绞。 　　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还要觉得疼, 疼上千倍万倍。 　　她改变了, 她努力了，她几乎拼了命地去学、去压抑自己对叶清翎的喜欢和思念，没有再打扰叶清翎一分一毫…… 　　明明一切都已经变了啊……！ 　　为什么……？ 　　“可是阿翎……”时雨忍着喉咙的灼痛，用力地、哽咽地问, “我已经很努力地改变，你看见了的，你知道的……我学着去喜欢你，尊重你，我拼命地改……你想要的，我明明已经学会了的……”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大滴的泪水从时雨脸上滑落，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叶清翎一怔，她没想到，时雨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她以为，时雨已经彻底走出来了，她以为，她们已经一起走向全新的人生轨道了。 　　却没想到时雨这几个月来的种种改变，不是因为从过去走出来了，而是因为……她曾经说的那些话？ 　　叶清翎觉得有些好笑，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 　　叶清翎叹口气，放下书，走到时雨面前。她抽出一张湿巾纸，温柔地帮时雨擦尽脸上的泪水，与她对视：“因为时雨，喜欢一个人，可能有千万种理由。可是不喜欢了，就仅仅因为不喜欢而已。” 　　“和你改不改变，是没有关系的。”叶清翎解释道。 　　叶清翎帮时雨擦眼泪的动作很温柔，说话的语气同样温柔，可是时雨只感觉冷。 　　她感觉自己一下子从温暖的午后，坠入无尽的冰寒深渊。 　　叶清翎明明就在她面前，温柔地说着话，帮她擦着眼泪，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她逐渐看不清叶清翎的脸，抓不住叶清翎的手，听不清叶清翎的声音，耳边只剩下可怖的嗡鸣声。 　　她在不停下坠。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向叶清翎求助，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知道…… 　　她不知道…… 　　时雨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感冒时的脑袋又开始变得昏沉，连思考都变得困难，倏地，脑中只剩下零零散散惊惶的念头—— 　　是不是只要她的病一好，叶清翎立刻又会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是不是刚才她和叶清翎之间的柔软氛围，都只是她的幻觉而已？只是一场美梦而已？ 　　是不是一不小心，这场梦就会破碎掉？ 　　是不是只要她一直病下去，一直病下去……叶清翎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 　　时雨头痛欲裂，头骨胀裂般的疼。 　　叶清翎忽然将她揽进怀里。 　　时雨一下子沉溺在一片温暖柔软中，她的大脑仍然一片混乱，疼得要命，身体却一点点放松下来。她紧紧揽着叶清翎的腰，脸颊沉溺在她柔软的心口边，因为感冒，闻不到叶清翎身上让人安心的柑橘香，却还是本能地靠紧一些、再靠紧一些。 　　她的阿翎还没有离开她。 　　阿翎就在她身边，紧紧抱着她。 　　“姐姐，”叶清翎轻拍她的脊背，温声安抚道，“再睡一觉吧，好好休息。” 　　时雨脑袋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缓缓松懈下来，她抓着叶清翎的衣服，阖上眼帘。 　　“阿翎，”时雨藏住哽咽，很小声地问，像是自言自语，“是不是只有我病了，你才会对我这么温柔？” 　　叶清翎失笑，手指抚过时雨发丝：“想什么呢？” 　　其实从离婚到现在，叶清翎一直对时雨很温柔。只是温柔和决绝，向来是不冲突的。叶清翎本来还想轻声说什么，时雨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起来，手指慢慢松开，滑落到叶清翎身上，她睡着了。 　　叶清翎小心翼翼地将时雨扶回被窝中，看着她的睡颜，轻笑着叹口气。 　　“这样就好。”她想。 　　…… 　　时雨在晚饭前醒了。 　　叶清翎扶着她下楼吃过晚饭，再吃一次药，趁着傍晚温度降低了一些，一起在小区里逛了一圈。明明都睡了一整天，时雨还是没什么力气，没逛多久，就晕乎乎地趴在叶清翎身上，跟着她回了家。回房间后，时雨很快困了，叶清翎就打地铺陪在她床边。 　　叶清翎抱着自己选的那本童话故事，念给时雨听。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公主，和一个帅气勇敢的王子……” 　　“公主被恶龙抓走了，王子焦急得要命，毅然拿起骑士之剑，不畏艰险，也一定要将公主从恶龙深渊中救出来……” 　　时雨闭着眼，脑袋晕得难受，很疼。她迷糊地想，公主坠入深渊之后，有王子去救她，真好。 　　不像她……没有人会救她。 　　没有人。 　　时雨没有听完故事，就睡着了。 　　叶清翎仍然温声念完，合上书本：“最后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直到这时，一切都很正常。 　　几小时过去，半夜，叶清翎已经睡着了，时雨忽然睁开双眼。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时雨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小心翼翼绕过叶清翎，她扶着墙，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房间，没有半点犹豫，径直走进旁边的画室中。 　　时雨几乎睡了一天，但除了下午那会儿，她的脑袋短暂地清醒一瞬，其他时候都昏沉钝痛得厉害，包括现在。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不知道。 　　…… 　　或许是时雨病着的原因，叶清翎睡得很不安稳。外面传来一声隐约的鸡鸣，叶清翎就被惊醒了。她昨晚在床边趴了一夜，今天虽然打地铺睡着，腰背还是酸痛得厉害。 　　“唔……”叶清翎坐起身揉揉腰，借着月光，隐约看见床上似乎没有时雨的轮廓。 　　叶清翎一怔，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立马摁开床头灯。房间里一下子亮起来，叶清翎被刺得微微眯眼，然后错愕地咬住唇。 　　床上的确没有人。 　　“时雨？”叶清翎喊了一声，伸手往被窝里摸，一片冰凉，她心底倏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叶清翎猛地起身跑向浴室那边，推开门，里面没有人，她立刻注意到，房间走廊尽头的门是推开的，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叶清翎冲进外边走廊，立马看见画室那边灯光大亮，她冲过去，看清画室里的情形后，气血倏地翻腾起来，双眸泛起猩红血丝。 　　时雨昏倒在画室中央，脸颊苍白到病态，没有一丝血色，长卷发杂乱地散在她身边，墨色黑发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画笔落在旁边，有颜料染上时雨的衣衫，滴在她白皙纤长的腿上，蜿蜿蜒蜒，染出奇异的颜色。 　　四周散落着一张张画纸，上面画的都很潦草，有的不过寥寥几笔，但叶清翎立刻就看出来，那些都是她的身影。 　　时雨在深夜忽然来到画室中，拖着染病的身躯，画了一幅又一幅叶清翎的身影，直至晕倒在这里。 　　此时的时雨就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苍白、纤弱、美丽，像是让人心生怜爱的人偶，唯独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 　　“时雨——！” 　　叶清翎几乎失了声，喊出来的声音都是哑的。她猛地冲过去，将时雨抱住怀中。时雨的体温很低，整个人毫无知觉地躺在叶清翎怀中。 　　叶清翎忽然记起来，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忽然间越病越重，一天比一天没有精神。叶清翎根本不知道它怎么离世的，只记得当她在后山发现它时，它的身体就已经变得很凉，还没有僵硬，她哭着把它抱起来，它身体那种摇摇欲坠的柔软感觉，像是快要断掉，和现在一模一样。 　　叶清翎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眶就有泪水滴落。 　　她紧紧抱着时雨，耳朵贴近她冰凉的心口处。短短一两秒内，叶清翎觉得自己怕得要命，眼前好像闪过无数杂乱的画面。但很快，她听见了微弱的心跳声。 　　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一样。 　　叶清翎泪水还没止住，表情一下子变成了笑，显得有些狰狞。她紧紧抱着时雨，飞快冲回房间里，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又往楼下跑。 　　叶清翎用最快的速度，将时雨送到了周边最近的一家医院。 　　…… 　　半小时后。 　　时雨躺在医院病床上，脸色仍然是苍白的，纤瘦的手背上插着钢针，青色血管凸起，看着有些可怖。病床边吊瓶中的药水，正缓慢地往下滴。 　　刚才医生检查过了，时雨是因为生病身体不适，又没吃太多东西，低血糖晕过去的。叶清翎把她带来医院带得很及时，没有什么大碍，输完几组水，醒过来后就能直接出院。 　　叶清翎坐在床边，握着时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时雨冰凉的手指被她捂暖。 　　叶清翎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她揉揉眉心，这两天和时雨相处时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中。 　　先是前天晚上，时雨哑着嗓子给她打电话说“生日快乐”，她赶过去，那时，时雨就已经烧得很厉害了。然后是昨天下午，她看见了时雨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一盒精致的手工糖果。再然后，时雨向她表白。 　　她拒绝时雨后，时雨毫无预兆地崩溃哭泣，甚至轻声问她：“是不是只有我病了，你才会对我这么温柔？” 　　当时叶清翎以为不过是个玩笑而已，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根本没有去想，时雨怎么会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作践自己的身体？然而现在再想起这句话，两天内的一切就像是被线串在了一起似的。 　　那盒手工糖果是时雨什么时候去做的？如果刚好是她生日前一天，是不是说明，那时候时雨已经病了？时雨是拖着生病的身躯去做那盒糖的，还是因为工作太过劳累，又抽时间去做糖果才中暑，从而引起风热感冒？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如果时雨那一天不去做那盒糖果，就绝不会病得那么厉害。 　　昨天下午，时雨对她的表白，是不是根本就不是有感而发，而是早有预谋？ 　　是不是时雨为了让她留在身边，所以才拖着生病的身体跑去画室，不停画着她的身影，直到晕倒在那里？ 　　两天内一切的一切，不管是时雨的病，还是那盒精致的手工糖果，都像是早已谋划好的一个局，只等着叶清翎去上钩。 　　…… 　　叶清翎心里的恐慌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的愤怒。 　　她觉得很可笑，也很生气。 　　气时雨想要用苦肉计的方法把她留在身边。 　　气时雨到现在还在精心谋划留下她的计策。 　　气时雨这么久了还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走出半步。 　　气时雨丝毫不把她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丝毫不在意她自己的身体，甚至把她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做桎梏她的筹码。 　　气得要命。 　　“时雨……” 　　叶清翎重重吐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眼白处蔓起一片可怖的猩红，又逐渐褪去。眼眶周围浸出泪滴，无声沿着脸颊滑落，又逐渐干涸。 　　…… 　　时雨再度醒来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叶清翎仍然坐在她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时雨最先恢复知觉的部位就是手掌，很暖，似乎被叶清翎捂了一晚上。 　　“阿翎……？”时雨昨晚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看清周围环境后，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无助看着叶清翎。 　　叶清翎明明还很温柔地牵着她，神情却有些说不出的冷，眼底一片冰寒。 　　时雨莫名地感觉有些怕。 　　她想，真怪，她居然会怕叶清翎。 　　“水要挂完了。”叶清翎没回应时雨，只是冷漠抬头看了眼挂瓶，摁铃将护士喊了过来，取下时雨手背的钢针。 　　时雨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针孔，叶清翎用棉签细心地帮她摁着。 　　“你昨晚晕倒在画室里了，我把你送来医院的。放心，我早晨和外婆说了，让她不要担心。”叶清翎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她问，“身体好些了吗？” 　　时雨微怔，不自觉点头。 　　或许是吊过水的原因，消炎药起了作用，时雨头昏的感觉已经消散了，葡萄糖和盐水电解质被身体吸收，虚弱的身体已经恢复些许力气，远没有昨天那么难受。 　　叶清翎：“能走吗？我们去吃早餐。” 　　时雨轻轻“嗯”了一声。 　　叶清翎牵着她下楼，就在附近一家小粥馆停下脚步。时雨没在这种小饭馆吃过早餐，眉头下意识嫌弃地皱起，叶清翎注意到了，问她：“要换一家吗？” 　　好像从今天一早开始，叶清翎对她的态度明明很温柔，却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让她觉得又怕、又慌。 　　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种种细微情绪，在心底滋生。 　　她摇了摇头，很听话：“……不用。” 　　叶清翎点了一锅青菜瘦肉粥，一笼灌汤包。她替时雨舀一碗粥，轻轻吹了吹，确定温度合适后，再送到时雨那边。 　　时雨抿了一口，粥熬得很软糯，附带着蔬菜的清香味，煮软的肉糜混在里面，没有多余的油腻气息，肉香正好合适，十分开胃。 　　灌汤包油有些多，叶清翎就没有给时雨留，自己一个人埋头吃得很香。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间的气氛莫名诡异。一个神色冰冷，一个小心翼翼。 　　吃过饭，叶清翎开车送时雨回家，这个点，柳姨正在外面买菜，外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她们回来的声音，外婆急切地转过头来：“染染，小翎，你们怎么样了？” 　　外婆脸上向来都带着和蔼的笑，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今天她的声音却异常急促，脸上也是一片焦急，眉上皮肤堆成褶皱。 　　外婆一早起来就发现两个小孩不在家里，又收到叶清翎电话说，时雨病情反复，大半夜去了医院里。时雨这一回病得毫无预兆，外婆前几天就足够担心了，没想到今天又突发这一茬，她坐立难安地等了一上午，两人才终于从医院回来。 　　“外婆，没事儿的。染染昨晚突然发烧，现在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医生也说没有大碍，很快就能恢复的。”总不能将时雨自己作践自己身体，结果进了医院的事情说出来。叶清翎编了个理由，轻声安慰道：“外婆，您别担心。” 　　时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勉勉强强对外婆笑了笑，轻声道：“嗯，再休息一天，应该就康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外婆念叨着，连连起身走过来，扶着时雨上看下看，确定时雨脸色的确没昨天那么差了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外婆和两人一块儿上楼，她本来还想陪着时雨在房间里坐一会儿，两人怕她年纪大抵抗力差了，容易被传染感冒，还是将她劝下去了。 　　叶清翎陪外婆下楼，安抚了会儿她的情绪，才再次回到时雨房间。 　　时雨正在埋头看手机，表情冷厉地皱着眉，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儿。看脸色状态，她的确比前两天好上太多。 　　时雨放下手机，看向推门而入的叶清翎，冷冽的气息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竟然还显得有些乖：“阿翎。” 　　叶清翎直视时雨的眼睛，脸色毫不掩饰地很阴沉。时雨蓦地抿了抿唇，心里愈加慌乱害怕。叶清翎一步一步，径直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眸中一片凉意。 　　叶清翎从来没有用这么冷的眼神看过她。 　　时雨慌张地想要说些什么，刚启唇，声音就被猝不及防地打断了。 　　叶清翎忽然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啪。”清脆的一声。 　　时雨一下子错愕揪紧床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翎。 　　叶清翎力气用得不大，更多是用的巧劲儿，所以声音才那么清脆，甚至时雨都没觉着痛。轻飘飘的，像是被猫爪上粉嫩肉垫撞过一样的触感。 　　但她仍然感觉被叶清翎打过的皮肤像是火烧一般的烫，心里蔓延起无边的屈辱情绪，还有愤怒，错愕与不解，这些情绪又一点点消弭无踪，融合成丝丝缕缕的委屈。 　　叶清翎……打她了？ 　　她养了叶清翎那么多年，一次都没舍得打过她，现在竟然反过来被叶清翎打了……？ 　　时雨的眼眶一下子变红了，眸中有泪滴晃荡。 　　叶清翎的心揪痛了一瞬，她立刻紧紧闭上眼，深呼吸一次，用力后退一小步，再睁眼时，眸中仍是一片冷漠。 　　“时雨，”叶清翎的声音很沉，“刚才那一巴掌，是替外婆打的，是替你打的，也是替我自己打的。” 　　“时雨……” 　　叶清翎声音哽咽一瞬，眼眶同样染起微红：“你知不知道，昨晚看见你倒在画室里，我有多担心？” 　　“你知不知道，医生说还好我把你送到医院送得及时，不然……” 　　说到这儿，叶清翎仰头捂住眼睛，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她沉默地摇摇头，用力咬过舌尖，直至腥咸的气味传遍口腔各处，她才稍稍恢复平静，覆在眼眶上的手背用力一抹，抹去浸出来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唉…… 　　- 　　感谢在2021-06-11 22:06:14~2021-06-13 00: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卢同学、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洛篱、星痕Zane、恒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咚锵 48瓶；星痕Zane 30瓶；夫夫 10瓶；资深lsp 7瓶；待见 4瓶；小鸽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孤狼 　　叶清翎绕过刚才那句话, 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生病后这两天, 外婆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刚才外婆她拉着我的手哭了，你知不知道……！” 　　叶清翎每问一句，时雨脸上错愕难堪的表情就更甚一分，她微弱喃喃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时雨……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叶清翎几乎声嘶力竭地问出这一句。 　　叶清翎觉得可笑又可悲，时雨一句不知道，就可以肆意浪费她和外婆的担心，肆意损坏她自己的身体, 一点都不对她自己的生命负责……？ 　　离婚之后, 时雨比以前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因为她在叶清翎和外婆不知道的时候，也是这样肆意伤害自己身体的！ 　　叶清翎气得要命, 心里像是有一团灭不了的火, 不断灼烧着，连呼气都是灼烫的。 　　“阿翎，不是这样的……”时雨颤抖着想去拉叶清翎的袖口, 却被她无情地甩开。 　　“不是这样？那时雨, 我问你, 你发烧那一天，是不是去糖果厂了？或者说，是不是因为身体已经不舒服了, 你还坚持去了那儿, 最后才病得那么严重？” 　　“我……”时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确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那天她离开周破光办公室时，脑袋就已经开始发晕，身体已经有了中暑的感觉, 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去了糖果厂那边，只为给叶清翎亲手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弥补曾经的遗憾。 　　“我是因为、因为你生日……”时雨声音慌乱，“阿翎，我想亲手给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因为我的生日？”叶清翎气得差点笑出声，“因为我的生日，你就一点儿不在乎你自己的身体？时雨，你究竟在想什么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清翎说是怀疑，心里却已经认定了。 　　时雨颤抖着摇头：“我没有……” 　　“没有？那昨晚呢？”叶清翎咬牙，“昨晚你跑去画室干什么？你不是想让自己病得更重一些，让我继续留下来照顾你吗？” 　　时雨眼眶通红，她记不清昨晚自己昏沉的脑袋里究竟想的些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的确，就像是叶清翎说的那样。她潜意识里就以为，只要自己能一直病下去，叶清翎就能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温柔地照顾她。 　　时雨无法反驳。 　　叶清翎捂着紧皱的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白都泛着红。 　　“时雨，你自己看看，从我们分开到现在，你瘦了多少？你究竟怎么过的日子，怎么照顾的你自己啊？” 　　“时雨，你说你要改，我信了。我以为你一点点走了出来，我以为你抛下过去的自己……还有我。我以为我们都在走向更好的未来。可是你的改变……就是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就是丝毫不顾我、甚至不顾外婆的担忧？” 　　“你说你要在乎我尊重我，可哪怕你有一点在乎尊重，都不会这样糟蹋自己！”叶清翎猛地后退一步，双眼泛红，“时雨，你根本一点也没改！” 　　叶清翎的这句话终于刺激到时雨的情绪，她仰头死死盯着叶清翎，声音倏地加重：“叶清翎，你昨天才说，不管我改不改，你都不会喜欢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改？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改？” 　　叶清翎颓然背靠着衣柜，有一瞬间头痛欲裂，心口起伏不定。 　　好一会儿，她才放下一直捂着额头的手，无力垂在身侧。 　　“时雨……”叶清翎的声音很哑，很累，“的确，你说得对，你改不改，我都不会再喜欢你了。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改变，我也没有资格用我的担心来束缚你，我的情绪，我的想法，都和你无关。” 　　“可是你要知道，你的改变不是为了我，应该是为了你自己才对啊……” 　　“时雨，你懂不懂，你自己的情绪、生活、身体，乃至生命，从始至终，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不管我爱不爱你，对你有没有感情，都无法掺和进来。” 　　叶清翎手掌挡住眼睛，用力抹了抹，嘶哑道：“时雨，我记得小时候，高二选文化和艺术的时候，我很犹豫。当时我问你，我应该怎么选，你说，人生是我自己的，只有我自己才能为自己负责，以及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明明知道的啊，为什么这些年你的做法，都截然相反呢？” 　　…… 　　十六岁，冬天，叶清翎来到海城刚好半年。 　　学校里正好在进行艺术集训报名，文化成绩不好的学生……或是对艺术有兴趣的，可以走艺考这条路。 　　叶清翎刚刚进城时，文化成绩还有点跟不上进度，但现在她拼命学了大半年，成绩已经提上来了。现在才高二，离高考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她一直按照这个劲头学下去，最后考进TOP5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正好相反的是，那时候的叶清翎艺体并不算优秀，她喜欢唱歌，但她以前在山里面，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培训，对声乐这方面什么都不懂。 　　她只是……想要试试看。 　　她想要学习、想要了解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要以此为生。 　　但是叶清翎同样害怕，自己如果并不适合怎么办？集训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她要是不能兼顾文化成绩怎么办？就算自己成功走上艺体这条路，如果以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学艺术本来就烧钱，虽然对时雨来说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但叶清翎怕自己长大后还不起。 　　十六岁的叶清翎能够想到这么多，却始终无法下决心。她犹豫好几天后，终于在某个夜晚鼓起勇气，在客厅中等时雨下班回家。 　　那时时雨大四，每天公司学校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凌晨，别墅的房门才被推开。叶清翎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声音慌乱抬头，朦胧地和时雨对上眼神。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呆毛上翘，像只刚睡醒的小狗。 　　时雨忙了一天，晚上又出去应酬，喝了点酒，弯腰换鞋时趔趄一下，差点摔了。 　　“嗷……！”叶清翎人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身子就从沙发上蹿起来，牢牢扶住了时雨。 　　半年前，叶清翎还比时雨矮大半个头，现在已经快抵上她眉心了。 　　时雨刚从冷风中回家，皮肤温度是冰凉的。家里开了空调，叶清翎穿着一身短袖睡衣睡裤，露在外边的皮肤透着少年人的暖。她身上也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时雨不习惯和人身体接触，下意识想推开叶清翎，结果累了一天，没什么力气，叶清翎根本没察觉到她的抗拒，眼睛还圆溜溜地盯着她。 　　时雨：“……” 　　算了。 　　叶清翎扶着她上楼。 　　时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正准备躺上床休息，一回头就看见叶清翎缩在门边，双手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看，更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狗了。 　　时雨今天本来是很疲乏的，与叶清翎亮闪闪怯生生的眸子相对后，又觉得心里莫名软了一些，烦躁的情绪渐渐消失了点儿。 　　时雨这时才想起，刚才叶清翎在客厅……好像是在等她回家？ 　　“过来。”时雨勾勾手指。 　　叶清翎立刻小步走过来，站在时雨面前，乖巧眨着眼睛。 　　“什么事儿？”时雨问着，她坐在床上，抬头看叶清翎乱七八糟的头发，突然伸手牵住叶清翎的手腕，让她靠近一些，然后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说是摸，更像是薅，叶清翎的头发肉眼可见地更乱了些。 　　“姐姐……？”叶清翎没想到时雨会突然摸自己脑袋，她愣愣地咬了咬唇，干脆蹲下来让时雨摸得更方便一些，“学校最近在组织艺体集训报名，我不知道该不该报……姐姐，你觉得呢？” 　　时雨薅头发的手忽然往下，真的像是逗狗狗一样，挠挠叶清翎的下巴。 　　“想走艺体？”时雨眼眸微微虚起，红唇散漫地勾起，看得出她现在心情很好。 　　“嗯……”叶清翎点头，“我想学唱歌试一试，可是我害怕我学不好，耽误了文化成绩，我还怕选艺体的话，以后就业会比较困难……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时雨难得心情好，一边挠着她的下巴，一边闭着眼睛听她说。 　　叶清翎声音很弱：“而且学艺体会花很多钱，我怕……” 　　时雨倏地睁眼，似笑非笑，眸光微凉：“怎么？害怕我交不起学费？” 　　“没、没有……！”叶清翎就要摇头，下巴却一下被时雨捏住。 　　“你想做什么，你自己想，想明白了来告诉我就是，不要来问我。”时雨声音很冷，“人生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才能为自己负责，以及为你自己承担相应的后果。你刚才说的那些顾虑我都知道了，你不是想得很明白吗？如果没学好，自己承担后果就是了，你来问我，要我帮你决定，是不是也要我帮你承担后果？” 　　叶清翎怔怔地睁大眼。 　　时雨最后拍拍她的脑袋，赶她出去：“自己好好想去，我要睡了。” 　　叶清翎听话离开，时雨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着摇摇头。 　　…… 　　随着叶清翎的话，这段久远的记忆也涌上时雨心头。 　　只是时隔久远，时雨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对叶清翎说出这些话的。或许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连她自己都没有在意。 　　时雨当时说，要叶清翎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后来，她却要求叶清翎进她的公司。还有，她不问叶清翎的意见，就在遗嘱上写着叶清翎的名字。还有…… 　　一件又一件事划过脑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雨开始想包揽叶清翎的人生，想要为叶清翎的人生负责。 　　可是她连为自己的人生负责都不会。 　　时雨坐在床上，目光从刚才的狠戾，一点点变得茫然又委屈，泪水如涓涓小溪一般沿着她的脸颊无声滑落。 　　叶清翎看着时雨的眼睛，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她失忆那段时间，常常会觉得，时雨就像是个爱生气的小孩子一样，幼稚得不行，每次都得她想尽浑身解数去哄哄她才行。 　　而现在，叶清翎再次感觉，时雨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她不懂得去体贴他人的苦处，她要所有人都去迁就她，她不懂得怎么爱惜自己，不懂得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时雨需要长大，需要改变。 　　不是为了叶清翎去假装改变，而是为了她自己，认认真真地去成长，去过好往后余生每一天。 　　叶清翎闭眼思考很久。 　　最终她睁开眼，再次看向时雨，眸中一点情绪都不剩。 　　“时雨，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说以前，叶清翎对时雨的态度再决绝，声音和神色也都是温柔的，可这一回，她眸中一点温柔都不剩，“你生病这几天，我留在家里照顾你，等你病好了，我就走。”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姐妹也好……从此以后，我们彻底结束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叶清翎声音很淡，“你改不改都和我无关。我不会再去在意你的任何事，你的情绪，你的身体状态，你的一切。同理，你也不用在乎我的一切，你想怎样都好。” 　　“你想追我，想死缠烂打，我拒绝你就是了。” 　　“你如果想封杀我，我可以出省，出国。只要我还能够唱歌，我的嗓子还没有坏，世界这么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 　　“你用苦肉计威胁我……已经没有用了。”叶清翎直视时雨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道，“时雨，从昨晚开始，你在我眼中，就已经死了。” 　　…… 　　时雨记不清后来那几天，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叶清翎悉心照顾她，无微不至，却又与她形同陌路，连最后的温柔都一点不剩。第四天，她的病彻底好了，叶清翎和外婆知会一声，根本没和她打招呼，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叶清翎走的时候，没有拿走时雨给她做的手工糖果。 　　那一盒糖留在时雨房间的电视柜上，有一两颗糖散在盒子外边，像是被人丢弃了一样。 　　时雨有一天尝了一颗，很快吐进垃圾桶里。 　　苦的。 　　苦得要命。 　　…… 　　时雨的病彻底好了，外婆终于也恢复笑颜。只是外婆以前从不插手时雨的生活，现在却一定要柳姨顿顿注意着，给时雨好好补一补。 　　时雨没胃口，但每次对上外婆和蔼关切的笑，心里就微痛一下，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一段时间过去，她竟然还真长了一些肉，至少不像之前，瘦得不成样子。 　　时雨锻炼得少，外婆就揪着她陪她去散步。时雨工作忙回不了家的时候，外婆就叮嘱张依一定注意好她的一日三餐，生活作息。外婆再也没在她面前提到过小翎两个字。 　　外婆好像彻底接受了她和叶清翎渐行渐远，直到形同陌路的结局。 　　有些时候，时雨甚至感觉，外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和叶清翎之间发生了什么，知道她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只是外婆从来不说，时雨也不会去问。 　　时雨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以前，为了叶清翎，她还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是现在，她连挣扎的想法都没有了。她再次彻底失去了活着的实感。 　　…… 　　叶清翎那边，也逐渐开始再度忙碌起来。 　　她的第一张专辑《破茧》销量出乎意料的好，电子和实体版都冲上了七月专辑销售榜第一，现在不过发行几天，销售额已经数千万。而之前叶清翎参加录制的几款综艺，播放量也足够好。 　　叶清翎走的不是流量路线，她现在的热度和流量，却已经赶超某些新生代顶流。 　　于是大量的工作接踵而来，就算经纪人帮她细细筛选过几次，叶清翎还是有些忙不过来。除了广告、采访、综艺和各类音乐相关的节目、影视剧片头片尾曲等等等等，叶清翎甚至还收到了某个剧组的邀约。 　　这是一部叫《云层之上》的电视剧，讲的是飞行员男主和律师女主的爱情故事，也涉及一部分专业知识，请了专业的指导团队，甚至和航空部门有合作，整部剧的框架打得很大，也算是半科普剧，能看出剧组的野心。 　　《云层之上》的导演也是业内知名老牌导演刘锐光，他以前的拍电影出身的，国内外大奖几乎都被他拿了个遍。后来刘锐光转型拍电视剧，也不输给那些新锐导演，他拍出的好几部剧照样火得没边儿。 　　而《云层之上》这部电视剧，大导演大制作，听说拉到了数十亿投资，早已经拍完过审定档了，谁知道有个重要配角突然被爆出吸|毒丑闻，一下子牵连整个剧组。 　　那个配角戏份不多，也就两三天的拍摄时间，偏偏又极其重要，她的戏份绝对不能删去。剧组也考虑过现在很火的AI换脸，一键搞定，换完立马重审，不耽搁上映，但立刻就被刘锐光否决了。 　　刘锐光本来就是力求做到完美的性格，他绝对不能接受AI换脸的操作，宁愿重新选角进行拍摄，重新剪辑送审，稍稍耽搁几个月的时间也没关系。 　　用他的话说就是：“几个亿的钱都砸下去了，为的就是精益求精，临时用那什么AI换脸糊弄，前面的努力不是全毁了？就算现在再耽搁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也一定要把它做到最好！” 　　刘锐光和投资商制片人那边据理力争之后，终于争取到了重新拍摄剪辑的机会，剧组就找到了叶清翎这边。 　　一是现在叶清翎风头正盛，也能给剧组带来部分流量。二则是因为她是音乐表演毕业，也算是科班出身，刘锐光看过她几个舞台后，激动地一拍板，亲自联系到了星月这边。 　　叶清翎本来还有些犹豫，虽然学过相关课程，但她不准备走演戏的路线。不过最后，她还是被经纪人小姐姐给说服了。 　　反正就去客串一下，状态好说不定一天就能拍完，最多一周时间。反正这段时间叶清翎也忙，前几天接连录了好几首商单，现在去剧组正好当做休息。 　　叶清翎对现在的工作状态的确有些乏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叶清翎当天签了合同，第二天就飞到南城进行拍摄。 　　导演刘锐光正好和她一趟飞机，一路上，他都带着她揣摩剧本。 　　叶清翎虽然没演过戏，但表演功底在那儿，再加上这个配角戏份的确不多的原因，叶清翎丝毫没出岔子。第三天，拍摄结束，叶清翎返回海城。 　　剧组那边，补拍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后续也足够顺利，审核很快通过，播放平台也够给力。八月底，《云层之上》竟然幸运地赶上了原定的播出时间。 　　电视剧开播当天，剧组大摆庆功宴，邀请各位主演前去参加，甚至叶清翎也收到了邀请电话。 　　“清翎，这次庆功宴你可一定要来啊。”刘锐光祥和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如果不是你，我们这剧还不知道得拖多久才能上。” 　　叶清翎失笑：“刘叔你夸张了，我只是尽了本职。《云层之上》能按时上映，还是剧组里大家配合得好。” 　　“没夸张没夸张！依我看呐，清翎你就是我们剧组的幸运星，你一来，我们剧组的运势都变了，不然审核那儿都可能卡个半年一年的。”刘锐光话锋一转，笑道，“总之清翎你一定要来啊，不仅是刘叔我，我们剧的女主角也在等着你呢。” 　　叶清翎一怔，她这时才想起来，扮演这部剧女主角的演员是颜诗，不过叶清翎拍的那部分不是和女主演的对角戏，她一时间也就没想到那儿去。 　　当初《回村的诱惑》录制结束后，叶清翎和颜诗加了联系方式，但她们都忙，而且一个在海城，一个在京城，实在没什么时间联系。但叶清翎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想念这个朋友的。 　　“好好好，我来还不行吗？”叶清翎无奈答应下来。 　　叶清翎还是第一次参加剧组的庆功宴，去的路上，经纪人小姐姐叨叨叨地说了一堆：“清翎，你以前没有参加过这种聚餐，可能不知道一些……嗯，娱乐圈里的潜规则。《云层之上》这部剧投资很大，背后的投资商是有很大话语权的，今天庆功宴他们也可能会参加，如果要你敬酒的话，躲着些就好。如果实在有人太过分，就联系我，我找个借口提前把你带出去……” 　　叶清翎垂眸，轻轻点头。 　　她进娱乐圈这么久，知道大环境有多脏。 　　然而走进酒店包厢，叶清翎看见经纪人口中“有很大话语权”、“可能潜规则演员”、“可能很过分”的投资商时，倏地怔了一下。 　　她隔着一桌嘈杂人群，远远和时雨对视。 　　饭桌上，时雨的表情也明显错愕一瞬。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彻底结束=新的开始 　　- 　　感谢在2021-06-13 00:38:19~2021-06-13 23: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小卢同学、沉默咆哮者、九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咚咚锵 10瓶；嘻嘻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孤狼 　　庆功宴包厢很大, 一桌接近二十人，氛围正好, 很是热闹。叶清翎在一片嘈杂下，竟然第一眼就看见时雨。 　　时雨坐在桌子正中央，左边是颜诗，另一边是剧组工作人员。看样子，只有她一位投资人来参加庆功宴。 　　她淡淡坐在那儿，长发散在她身侧，正好遮住小半边脸, 露在外边的皮肤精致白皙, 侧脸轮廓仍是那么漂亮。她的那双桃花眼懒散地耷着，细长睫毛微微上卷，神色是一贯的慵懒冷冽, 让人不敢靠近。 　　叶清翎目光下意识从时雨的侧脸上, 移到肩上。时雨穿着裙子，小西装懒散搭在外边，肩颈轮廓白皙、瘦削, 但比起上一次见面, 总算长了些肉, 没有瘦得那么吓人。肌肤也是冷白的，而不是病态的苍白。 　　一段时间不见，时雨这些日子过得, 应该总算比以前要好一些了。 　　叶清翎莫名欣慰地轻笑着, 呵出一口气。 　　至于时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是很在意。既然时雨是《云层之上》的投资商，看她坐的位置，应该还是最大投资商, 那叶清翎觉得，自己会突然收到剧组的参演邀约也不奇怪。 　　今天这场晚宴，说不定……不，应该也是时雨的意思。说不定就连参演的资格，也是时雨暗箱操作的。 　　叶清翎微微蹙眉，心里浮出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愤怒情绪，但立刻被她压下，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眉头舒展开，淡漠地想，时雨生病的几天，她就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她们已经彻底结束了。她不断地想，时雨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时雨想追她，想对她死缠烂打，那都是时雨她自己的事。她不会对此有任何情绪波动，就算有…… 　　也不会让时雨看出来。 　　这时，时雨若有所感似的抬起头，隔着杂乱人群，与推门而入的叶清翎对视。 　　叶清翎清晰看见，时雨脸上也明显闪过一丝诧异，丝毫没有伪装的痕迹，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有星光一般的光点闪烁，美得醉人。在看向叶清翎的那一刻，时雨身上的冷冽气质消散无踪，目光甚至像只乖顺的小猫一样。 　　叶清翎愣了一下，埋头错愕地眨眼。 　　时雨竟然，并不知道她也会来参加这场晚宴？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过不管时雨是否为她而来，都与她无关。 　　叶清翎目光淡漠地从时雨身上移开，就像根本没注意到她这个人似的。叶清翎不认识这一桌的演员，只和工作人员还有颜诗打了个招呼，就在靠近门的地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谁知道坐在时雨身边的颜诗竟然直直看过来，用力朝她挤了挤眼睛。 　　颜诗的性格天然呆，在生活中干什么都比别人慢了一拍。然而这时她不仅朝叶清翎挤眉弄眼，还毫不含糊地大幅度朝她招手。 　　叶清翎瞬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颜诗那软吞吞的性格，只有在极度恐慌的时候才会这么急切。比如以前她们参加《回村的诱惑》拍摄时，颜诗害怕小虫子，有次在山里看见一只蜘蛛，差点没吓得百米狂奔冲到叶清翎身上挂着。 　　而现在包厢里，能让颜诗觉得害怕的……大概也只有她身边气压极低的时雨了。 　　果然，下一秒，颜诗抿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清翎，坐那么边上干什么？你不是和时总关系好吗，过来我们一起叙叙旧。” 　　在包厢里其他人看来，她们三人都参加过《回村的诱惑》，坐一起叙旧无可厚非。 　　然而叶清翎立刻看懂了颜诗的话外之意——姐妹！！救命！！！塔丝给得！！！！你再不坐过来我感觉我会被你时姐姐鲨了的！！！ 　　叶清翎：“……”不，姐妹，我救不了你。 　　颜诗不知道她和时雨的关系变化，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叶清翎犹豫时，立刻有人起身挪位置，把中间的座位空出来几个，撺掇着叶清翎坐过去：“对啊清翎，我看过《回村》那一期，你和时总关系真好，快坐过去吧。” 　　叶清翎不得不走到中间，颜诗竟然立马从时雨身边让开一个位置，留给了叶清翎。 　　叶清翎面无表情地坐到时雨身边，终于浅浅笑着给她打了个招呼：“时总。” 　　目光很淡，神色礼貌又疏离。 　　她和时雨已经彻底结束了，那么对她而言，时雨就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就要有陌生人的样子。 　　时雨的呼吸明显快了一瞬，叶清翎埋头时，看见时雨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纤瘦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有些可怖。 　　叶清翎的心重重蹦了一下，她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那晚时雨晕倒在地时的画面，手臂也是这么纤弱，上边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叶清翎的感觉有什么在心里翻涌，像是在痛，又像是愤怒。 　　她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 　　叶清翎屏住呼吸，立刻移开目光。 　　时雨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在别人眼中，时雨只是淡漠地点头回应叶清翎的招呼，连话都懒得说半句。甚至有人不屑地摇头，觉得叶清翎和时雨的关系也不过如此，颜诗说她们关系好，大概也只是客套话。还有人因为嫉妒叶清翎不过是个客串，却坐在主演的位置，看见她被时雨不待见后，阴阳怪气地埋头翻个白眼。 　　然而只有叶清翎听见了，时雨轻轻地“嗯”了一声，是从喉咙口发出的，像是祈求似的，软绵绵的嘤咛声。 　　叶清翎睫毛不自觉颤了颤，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转头和颜诗聊天。 　　时雨需要成长和改变，但那终究是她自己的事，和她无关。她越是干涉，越是会起到反作用。 　　很快，颜诗也发现叶清翎和时雨之间气氛不对，之前在节目中，两人的交流其实也不算多，但颜诗感觉得到她们之间那种微妙的、亲近的情绪，可现在，两人却像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一般。叶清翎聊自己的，时雨也漠不关心地冷着一张脸。 　　不过颜诗以为，她们这是在外边避嫌，倒也没有多想。 　　…… 　　人到齐了，庆功宴正式开始。 　　各式菜肴上桌，每人面前的酒杯也倒上酒，是度数不高的果酒，杏子味的，灯光折射下闪着黄粉色的微光，显得十分温和无害。 　　但这种果酒度数虽然低，口感也相对温和，后劲儿却比别的酒大不少。喝多了之后，那股让人难受的酒意一股脑涌上来，能搅得整个胃都在翻腾。 　　时不时有人过来敬酒。 　　尤其是时雨这边，今天庆功宴只来了她一个投资商，不少想走捷径的小演员跃跃欲试地看过来。时雨只是浅浅地抿一口酒，冰冷淡漠的眸光一扫，就没人敢再来打扰。 　　时雨这儿没人了，旁边给叶清翎敬酒的却一个接一个。其中演男配的演员带头，来回找借口敬了好几次。接二连三的，说是在敬酒，更像是灌酒一些。 　　那些人无非就是酸叶清翎才出道不到一年，以前从来没拍过戏，第一部 就空降《云层之上》剧组，接的还是重要配角。虽然戏份不多，但番位足够大，在演员表里能排在前五。 　　这还不说，叶清翎今天一来，颜诗就把女主角的位置让给她，让她坐在投资商旁边，那些想走捷径的人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了。不过在他们看来，好在时总不怎么待见叶清翎，叶清翎就只是个才出道不久的小歌手，又不是他们演员圈的，没有背景，没有流量那么恐怖的粉丝。他们在宴会上偷偷欺负欺负她，发泄一下怒气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一个个都是在圈里混了几年的老演员，一个个笑容堆得满面，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他们抱着什么心思。 　　也就叶清翎被灌多了之后，能察觉到不对劲儿，但她又能怎么样？她总不能不管桌上别的人，当场和他们翻脸？她拿他们没办法，也只能忍过这么一回。 　　这些人用这一招欺负过不知道多少新人，早已轻车熟路。 　　没想到，男配第三回 拿着酒杯靠过来时，叶清翎眉眼弯弯，对他笑了笑。明明是很甜的笑容，他却感觉背后微凉，好像从叶清翎上挑的凤眸中，看到了一丝说不出的促狭意味。 　　这回，叶清翎主动端起酒杯，只浅浅抿了一小口。 　　敬酒的那几人立刻不干了：“清翎你只抿这么一点，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对啊，清翎你不能不给面子啊！来，喝！” 　　桌上也有些别的人跟着起哄，包厢里本来就人多，吵吵嚷嚷的，辨不出是不是出于恶意。现在酒过三巡，包厢里气氛正好，所有人正聊在兴头上，除了周围，也没人注意到叶清翎这边的情况。 　　“可是……”叶清翎抬眸看着他们，轻轻眨眼道，“我酒量差，几乎沾酒就醉，不像你们，再怎么喝也喝不醉。我不拂你们的面子，陪你们轮流喝，不过我喝一口，你们得干一杯，公平吧？” 　　叶清翎笑容清浅，眉眼微弯，但敬酒的那几人总感觉她一脸“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连这点儿酒都喝不了？也太废物了吧？”，笑容中藏着说不出的鄙夷，为首那人憋着一口气点头，仰头就灌了自己一杯。 　　反正叶清翎不是酒量小吗？他们这么多人|轮流来，也得把她灌醉。 　　就这样喝了几轮，几人被叶清翎忽悠得灌了几大杯酒，胃里开始翻腾。叶清翎才喝完小半杯杯酒，她的脸色微微泛起红，眸中光点闪烁如星辰，像是真的已经喝醉了一样。 　　那几人喝得受不了，摆手就要退开时，叶清翎却不着痕迹地扯扯拍拍颜诗的肩膀。 　　旁边的颜诗一直在埋头吃饭，呆呆的。这时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扭过头来，诧异道：“清翎，你和他们拼酒？” 　　“嗯。不过他们酒量好，我就不行。我喝一口，他们喝一杯。”叶清翎点头，又朝那几人微笑，“是吧？” 　　颜诗愣了几秒，目光瞟向叶清翎的杯子，立刻意识到什么，十分配合地拿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拼酒这种事儿怎么能不叫上我，来来来加我一个！” 　　那几人：“……” 　　就像他们之前料定了叶清翎不敢和他们翻脸一样，他们也不敢和颜诗翻脸，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喝下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之前用这法子欺负过那么多人，今天竟然会在叶清翎这儿翻车。 　　叶清翎眉眼弯弯地小口抿着酒，眸中笑意越来越促狭。出门在外，叶清翎都是这样的，谁想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能用拳头欺负的就用拳头，不能用拳头的时候，就用其他的方法，反正，不能让自己吃亏。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掌忽然从旁边伸过来，夺走叶清翎的酒杯。 　　叶清翎促狭的笑意都愣了愣。 　　不仅是她，其他几人也怔怔看过去。 　　时雨仰头，喝完叶清翎杯中剩下的酒，将杯子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玻璃响。玻璃杯在酒店的灯光下剔透如琉璃，上边映着时雨的侧脸，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凉意。 　　“换果汁。”时雨红唇勾起，招呼人给叶清翎换了杯饮料，又微微虚了虚眼睛，似笑非笑看向那几人，“拼酒？果酒多没意思，换白的吧。” 　　时雨说话间，手指似是不经意掠过叶清翎的肩膀，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叶清翎揽入怀中。 　　叶清翎不着痕迹地躲开。 　　时雨指尖僵了一瞬，神色瞬间更冷了些，看向那几人的笑容中满是危险的意味。 　　白酒已经端上来了。果酒后劲儿本来就大，他们喝了那么多，又混上白酒，再喝不了多少胃里就得翻江倒海。那几人没想到颜诗护着叶清翎就算了，时雨竟然也明摆着护她，他们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时总……” 　　时雨笑容倏地冷下去：“喝。” 　　叶清翎埋头小口喝着果汁，她喝一口，那些人就在时雨笑盈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仰头灌一杯白酒。 　　叶清翎抱着果汁杯，余光扫过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男演员，又偷偷扫向时雨，唇角不自觉上翘，有些想笑。虽然她自己也能欺负回去，但在外边有人护着的感觉……也还不错。 　　而且，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见过这样的时雨了。 　　冷戾、强大，眸光流转间，气场强到骇人。精致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些，明明是在轻轻地笑，却让人感觉后背发凉。 　　叶清翎恍惚回忆起来，其实以前的自己，一直一来喜欢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时雨。在外人面前强大冷冽，可是又会对她露出最温柔的一面。 　　叶清翎感觉身体中血液微热一瞬，耳边好像听见细微的嗡鸣声，心脏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似的痒。 　　她心动了一瞬。 　　也仅仅只有一瞬而已。 　　叶清翎笑着轻轻摇头，她曾经喜欢的那个时雨，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梦早就碎了。 　　她不会再喜欢了。 　　…… 　　“你们继续喝，既然是拼酒，当然要拼到她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为止。”时雨忽然危险笑着起身，指了指叶清翎杯中饮料。 　　叶清翎小口抿着，喝得很慢，到现在还剩大半杯。那几人唯唯诺诺地点了头，时雨轻笑一声，走出包厢。 　　那几人立马有些想溜，叶清翎却和颜诗一块儿转身正对着他们，盯着他们继续喝。叶清翎抿一会儿果汁，就抬头对他们轻轻笑一下，她脸上的醉意早消散得无影无踪，看得那几人心梗。 　　不仅是心梗，胃也梗。 　　叶清翎一杯果汁喝完，那几人几乎是立马缩着身子摇晃着扶墙出去，腿快要抖成筛子。不同品类的酒混着喝，还喝了这么多，够他们吐好一会儿的了。 　　叶清翎放下果汁杯，脸上笑容逐渐敛去，她感觉包厢里有点闷，伸个懒腰，起身前和颜诗说了一声：“我去下厕所。” 　　叶清翎走出包厢，走廊上有风灌进来，身上染的酒气一扫而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突然感觉包厢里闷得厉害，想出去吹吹风。她打开手机，给助理小刘发了条消息，让她过来接自己。 　　一不注意，叶清翎沿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有淡淡的烟味从外边传来。 　　叶清翎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一抬头，就看见椅在栅栏边的时雨。 　　正好有风吹过，撩起时雨的长发，她漂亮的侧脸轮廓彻底露在外边。潦草烟雾混合着夜色，她安静站在那儿，小西装披在身后，随时都可能滑落似的，有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叶清翎喉咙上下动了动。 　　上回她和叶天眉出去喝酒，喝醉后，她迷迷糊糊地说，自己喜欢时雨的脸。她说的是实话，不是醉话。她的确喜欢时雨的样貌，和身材。不说别的什么，时雨的那张脸，几乎长在她审美点上。 　　叶清翎正要转身离开，时雨却在这时偏头看过来，轻轻地唤了一声：“阿翎……” 　　声音中带着软绵绵的祈求意味。 　　叶清翎脚步不自觉顿了顿，牙齿用力咬过舌尖，抑制住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腾。 　　“……阿翎，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我也很意外。”时雨灭掉烟，向前走一步，她的语速明明很缓，叶清翎却从中听出几分急促的味道。 　　时雨解释道：“这部剧最大投资商是叶天蝉，他最近又出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才代他来应酬。” 　　“嗯。”叶清翎淡淡点头，“你不用给我解释的。我说过……我不在意的。我说过，你的一切，我都不在意。” 　　时雨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气场倏地弱下去。 　　她问：“阿翎，你之前在外边出差？” 　　“嗯，今天才回海城。”叶清翎轻声道。 　　“阿翎……”时雨抿了抿唇，“待会儿回家吗？” 　　叶清翎再次轻轻“嗯”了一声：“回去陪外婆。” 　　时雨语速很快：“一起吗？” 　　沉默一瞬。 　　叶清翎没有再点头，淡淡摇头道：“不必了，我助理接我过去，时总的司机也在这边吧？” 　　“时总”两个字激得时雨脸色微白，指尖轻轻战栗起来。 　　比起之前一次次的拒绝，现在叶清翎对她的不在意，反而更让她觉得恐慌。叶清翎的一举一动，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好像都在提醒着她，她们已经彻彻底底地结束了，她在叶清翎眼中，已经死了。 　　叶清翎再也不会在乎她。 　　除了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叶清翎曾经将她从没有光的深渊中拉出来，让她体会过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让她有过活着的实感。可现在叶清翎走了，她不得不再次习惯自己一人浑噩地活着，一人走完短暂的余生。 　　时雨呆愕时，叶清翎等了等，没等到回应，转身就要走。 　　时雨倏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阿翎——！” 　　她走得急，一个没注意，高跟鞋一拐，向前跌了过去。 　　叶清翎已经转身转到一半，侧对着她，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来扶她了。 　　时雨下意识紧紧闭上眼，掩去脸上慌乱无助的表情。 　　然而她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跌落在地，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在闻到叶清翎身上柑橘香的那一瞬，时雨紧闭的眼眶一下子委屈地泛起红，她几乎是本能地揽住叶清翎的肩膀，埋头蹭了过去。 　　叶清翎僵硬揽着她的腰，犹豫片刻，终是没有把人推开。 　　时雨的西装外套“哗”一声落在地上。 　　现在是八月底，海城的天气还很闷热，两人都穿的裙子。时雨紧紧抱着叶清翎，几乎是肌肤相贴，她慌乱的气息落在叶清翎肩胛骨处，带来一阵阵电流似的痒。 　　时雨眼中渗出泪水，滴在叶清翎肩上。 　　叶清翎只是揽着她，没有出声，亦没有任何安抚的动作。 　　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时雨止住眼泪，眼眶边的微红逐渐褪去。她深吸一口气，后退离开叶清翎的怀抱。几乎是她往后的那一瞬，叶清翎就立刻松开了手。 　　叶清翎捡起时雨的外套，单手递给她，动作是礼貌而又疏离的……还透着一丝本能的温柔。 　　但时雨又恐慌地感觉，如果自己不伸手去接，叶清翎的那一丝温柔就会散尽，她会把外套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时雨接过外套，抱在怀中。 　　“再见。”叶清翎轻声道，说完她就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 　　时雨心中不受控制地雀跃一下。 　　“对了，时总，”叶清翎笑容疏离又礼貌，“刚才在包厢里，谢谢你替我出头。” 　　叶清翎说完，这回真的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时雨心里无声嗤笑，在笑她自己。她想起失忆时的叶清翎也是这样，会在吵架后向她道谢，又不愿意理她，理直气壮地说着“一码归一码”。 　　不过那时候的叶清翎，她想尽办法，还能哄回来。 　　现在呢？ 　　……现在呢？ 　　时雨看着叶清翎越来越远的背影，呼吸很沉。半晌，她回到阳台上，颓然倚着栏杆，再点燃一根烟。 　　作者有话要说：　　嗷……我第一次喝吐就是杏子酒混白酒，太难受了 　　- 　　感谢在2021-06-13 23:02:38~2021-06-15 00: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42411079、星筏.、萧萧暮雨、彡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风镜的爆炒小肥肠啊 20瓶；边湘、小煜、大脸猫、五折家的狐狸 10瓶；Mr_会飞的龙、柠萌@ 6瓶；星筏.、九晨 5瓶；小尾巴呀 3瓶；blink小王 2瓶；叁柒、兔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孤狼 　　叶清翎又回包厢里坐了会儿, 这下没人找她敬酒了，她却自己喝了一些, 直到大脑微微昏沉胀痛时，才停下。等小助理赶到这儿，叶清翎和颜诗打声招呼就先走了。 　　回家路上，叶清翎靠在车窗边，闭着眼小憩。她时不时揉揉眉心，可是头依旧很疼，紧接着眉骨也跟着疼, 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在想，刚才和时雨的那个拥抱。 　　时雨的肌肤很软，像果冻一样细腻，就算是夏日也是偏凉的，抱着很舒服。时雨的呼吸又是温热的，怦怦直跳的心也是炙热的。 　　那时的叶清翎抱着时雨, 感受着她的体温, 忍受着她的呼吸，听着她的心跳，后背上不可抑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是因为肌肤相触时的心动, 而是因为，叶清翎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夜晚。 　　时雨晕倒在画室中的那个夜晚。 　　她像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一样倒在画室中，身体很软, 很凉，心跳很弱。叶清翎很努力地去听，却只听到了一丁点声音。当时的叶清翎有多心痛，后来每次回想起来时, 就有多愤怒。 　　像是有一团怒火不断灼烧着。 　　叶清翎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能再次和时雨拥抱了。每一次拥抱，她都会想起那个夜晚，都会怒不可遏。 　　她很快轻笑着摇摇头，情绪平复下来。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她们本来就没可能了，何止是拥抱。 　　…… 　　半小时后，商务车停在时家别墅区外，叶清翎刚下车，后面就传来助理小刘夸张的声音：“清翎——！清翎你等等等等——！” 　　“嗯？”叶清翎停下。 　　“你，我……你，清翎你快看手机！”小助理急得眉头紧皱，话都有点说不清楚。 　　叶清翎微微挑眉，心里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她划开手机，微信最上方就是经纪人小姐姐发来的推送消息—— 　　【石锤！某新晋顶流歌手被时氏集团总裁潜规则！】 　　点进推送的页面，里面立刻跳出一张高清大图，正是刚才在酒店里，叶清翎和时雨拥抱的画面。 　　当时叶清翎站得和墙有一段距离，但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照片中的她看上去几乎是靠在墙上。而时雨紧紧贴在她的肩上，埋着脑袋，双手似乎撑在墙边，看上去，就像是将她抵在墙上，亲|吻她的脖颈。 　　标准的墙咚。 　　时雨的西装掉落在地，像是大幅度亲热时弄掉的，仅仅是摆在那儿，就显得莫名的悱|恻，给人极大的想象空间。 　　叶清翎眼角止不住地颤了颤：“……” 　　…… 　　时雨几乎是同时看见这条推送的。 　　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张依突然急切地打电话过来：“时总，网上突然冒出一些关于您……还有叶小姐的一些不好的传言，您要看看吗？” 　　“发过来。”时雨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瞬间更黑了些。 　　她和叶清翎不好的传言？她是公司总裁，叶清翎是歌手，她们之间能有什么传言，不用想都知道。 　　张依立刻把推送发给时雨，电话中，她语速很快：“时总，这条造谣推送传播很快，现在已经登顶热搜了，明显是后面有人的操控，您看……” 　　时雨草草看了一眼张依发来的推送标题后，目光阴鸷：“通知公关部和法务部加班，今晚之前让这条推送消失。顺便让人查查是谁在搞鬼，查到了立刻通知我。” 　　时雨在圈子里树敌虽然多，但敢明着和她作对的人几乎没几个。更何况还是这种漏洞百出的低级舆论战，能和她作对的，没人会选择这种手段。 　　比起直接针对时雨，背后的人更像是冲着叶清翎去的，只是“不小心”将时雨牵扯进去而已。 　　叶清翎最近在娱乐圈中风头正盛，除了专辑大卖，优质通告也拿得手软，被邀请参演的电视剧《云层之上》也正巧在今天上映。时雨拇指抚过下巴，安静思考，叶清翎被潜规则的传言在这个时候传出来，除了针对叶清翎，还很有可能想要拉《云层之上》剧组下水。 　　时雨刚才已经了解过了，叶清翎是临时被拉进剧组里去的，从她这个切入点，说导演和资方潜规则，搞臭电视剧的名声，也是可能的。 　　只是不知道背后推手是怎么想的？是背景足够大，做好了和时家、叶家打舆论战的准备？还是根本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不知道，拿着手上的一些“黑料”就直接上了？ 　　时雨倒是很期待张依那边快点查出来，背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 　　时雨挂断电话，红唇冰凉地勾起一些，她点开那个推送页面，饶有兴趣地垂眸。 　　看见自己和叶清翎在酒店走廊拥抱的那张照片后，时雨眸中戾气消散一些，诧异地挑挑眉。 　　照片中她们紧紧相拥，氛围说不出的暧昧。 　　这照片拍得，竟然…… 　　还真不错。 　　也不知道从哪儿找的狗仔。 　　时雨浅浅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忽然点开原图，面无表情地保存图片。 　　照片下面写着：“众所周知，叶清翎是歌手出道，为什么会突然参演《云层之上》这一电视剧呢？当初选角公布的时候，小编我就很疑惑了。直到今天《云层》的播出庆功宴结束后，有人拍到了叶清翎和这部电视剧最大投资人，时氏集团的总裁在走廊上私会亲热！并且投稿给了小编。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妥妥的潜规则啊，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时雨不屑笑着哼一声。 　　她，最大投资商？ 　　这推送造谣也不动动脑子，好歹去查一查也不至于这样瞎编。然而偏偏评论区里，居然没人去查过《云层》的投资备案，几乎全是骂声。 　　时雨阴沉着脸色，继续看下去。 　　除了这张照片，推送里竟然还把《回村的诱惑》里，叶清翎和时雨相处的画面拿出来详细分析，说她们就是在那时开始潜规则的。推送里截取了不少她们的微表情，分析得头头是道。 　　时雨嗤笑，她原本还担心背后推手是不是手里真的掌握了什么，毕竟她和叶清翎在一起那么多年，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没想到推手竟然还真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甚至把她们参加综艺的素材拿出来剪辑…… 　　啧，是有多low？ 　　时雨越发好奇，背后搞鬼的人究竟是谁了。 　　旁边的评论里也有不少水军疯狂带节奏：【我认识《回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有人偷偷和我吐槽说，那边隔音不好，叶清翎和时总住的那间房里面，每晚都会传出不和谐的声音。节目组又不敢制止，只能忍着，那一周他们就没人睡过一个好觉。】 　　【卧槽太恶心了吧！自己搞潜规则就搞吧，还影响别人休息？？？】 　　【呕呕呕我说为什么叶清翎出道一年就能在海城体育馆开个人演唱会，原来是走捷径啊】 　　除此，推送里还提到叶清翎Q站直播间榜一“小染”就是时雨，不过因为“小染”的ID全程实在太过鬼畜，和时雨画风严重不符，推送里也只是简单提了一嘴，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但还是有不少网友被这篇推送带了节奏，评论区总体一片乌烟瘴气，甚至叶清翎的微博也好不到哪儿去，粉丝、路人还有水军吵作一团，根本不能看。 　　【说清翎走捷径开演唱会的，她的歌你是没听过还是耳聋了？她的实力用得着被包养？】 　　【谁知道她的歌是不是自己写的呢？说不定是时总找人做的呗，也就你们这些粉丝不动脑子，相信她造出来的天才人设】 　　【纯路人，有一说一，叶清翎的歌的确好听，但是的确不像是她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女孩能写出来的。而且目前为止，她的人设太完美了，让人觉得假。】 　　【名校毕业，拿奖无数，绩点第一，学校女神，天才唱见……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真有人相信这种人设？她的团队也是low，看着什么高大上就往她头上套什么】 　　【+1，我老早就觉得她假了，你们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这些都不是人设是事实好吗？怎么你们做不到，就觉得全世界没人能做到了？你们身边没优秀的人，就觉得全世界都是你们一样的烂人了？】 　　不管是粉丝还是水军和路人，争吵下，三方戾气都很大。评论区里唯一的一股清流，大概就是叶清翎和时雨的CP粉了，青石CP粉们看着两人拥抱的照片，各种欢呼祝福嗑拉了，丝毫不参与到骂战中去，甚至还拉了几个原本戾气很大的路人入伙，气氛欢脱得不行，还很可爱。 　　【吵什么架！嗑美女CP不好吗？】 　　【对啊这个拥抱，不说别的，这拍照角度绝了……啊啊啊啊美女抱抱真的太可了！】 　　【kswlkswl，总之再骂我们清翎美女和时总的通通秃头！】 　　【秃头+10086！】 　　只可惜CP粉们数量相对而言实在太少，很多人又圈地自萌，影响不了评论区里乌烟瘴气的大环境。 　　时雨扫过这些满是戾气的评论，目光越来越阴沉。 　　她关上手机，阴鸷的目光投向车窗外，重重吐出一口气。除了愤怒，她更多的是觉得担心。 　　连她都看到这些言论了，连她都被恶心得够呛，叶清翎呢？叶清翎会没看到吗？叶清翎进娱乐圈接近一年，除了参加《声机盎然》时遇到过一次黑幕，后面可以算得上一帆风顺，这是她第一次遭遇全网黑的舆论战，她会是什么感受？ 　　能承受住吗？ 　　时雨捏紧手机，呼吸更沉了些。 　　时雨到家时，客厅里给她留了一盏灯，整个房间十分寂静，空无一人。时雨犹豫一下，径直走到三楼叶清翎房间外，看见里面透出的一丝光线后，她松了口气，抬手想要敲门，可是拳头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中，捏紧。 　　耳边好像听见叶清翎对她说的那些话。 　　“时雨，你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我们彻底结束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 　　像是有一根长棍捣进心里，狠狠碾过一次又一次，痛不欲生。 　　叶清翎还会接受她的安抚吗？她怕自己贸然敲门，只会起到反作用。 　　时雨惴惴不安地犹豫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房间里暖光渗出来，照亮半个走廊。时雨下意识慌乱后退一步，手掌藏到身后。 　　叶清翎没想到开门时雨就在这儿，也愣了一下，往房间里退一小步：“时……” 　　“时总？”她轻声问。 　　“我……”时雨移开闪烁不定的目光，垂眸，小心翼翼道，“网上的事……” 　　时雨不知道该怎样和叶清翎说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何况对方还是叶清翎。她怕自己口中说出的话，甚至仅仅是自己出现在这儿，就是雪上加霜。 　　时雨没有注意到，她一时间慌乱害怕到，指尖都是冰凉的，在发抖。 　　叶清翎恍然似的轻轻“啊”了一声，轻声道：“真巧，我也正好准备去找你，和你商量这事儿。” 　　叶清翎脸上没有丁点儿负面情绪，目光淡然，甚至满不在乎地打个哈欠。 　　“唔……”叶清翎打完哈欠，慢吞吞笑道，“时总，我公司这边公关方案已经出来了，我们调取了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准备公布。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愿意将录像公布出去吗？” 　　“没问题。”时雨立刻点头。 　　“谢谢时总的配合。”叶清翎埋头在手机上打了会儿字，似乎在和公司那边联络，她再抬头时，看见时雨仍然站在原地，不由得微怔：“时总，你还有什么事儿要说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关门了。” 　　时雨也微怔地抿了抿唇，她想问叶清翎现在情绪怎么样，一点儿都不难受吗？ 　　时雨看到那条推送后，就酝酿了好久，可是现在见到了叶清翎，近在咫尺，却又问不出口。 　　她想起叶清翎参加《声机盎然》，遇到黑幕的那一次。当时失忆的叶清翎，也是现在这样毫不在乎的神情，笑着对她说，“只要以后慢慢变得更强、更有话语权就好了”，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反而是时雨情绪一下子失控，激动地对叶清翎说出一句句伤人的话，“戏子”、“宠物”、“玩物”……时雨回想起来，都感觉心痛，她当时说了多少句话，现在她的心里就被扎了多少刀。 　　那时的时雨明明是想将叶清翎留在身边，却因为一时的占有欲，阴差阳错地将她越推越远。 　　此时此刻，时雨很清楚，自己和那时不一样了，现在的自己是真心担心叶清翎的情绪，想要安慰她，想要为她分担。 　　可是她问不出来了。 　　时雨怕自己的话，让叶清翎回想起那次冷战，她怕叶清翎将她的真心当做笑话，她怕叶清翎冷笑着问她“有资格来安慰我吗”。她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一时间，她只觉得惶恐不安，心虚害怕得要命，大脑宕机了似的，蜷在身侧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时总？”时雨走神时，叶清翎忽然轻轻勾起唇，替她说了出来，“时总难道是在担心我？” 　　时雨眸中微亮一瞬，心里翻涌起一丝期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不等时雨回答，叶清翎便轻声继续道：“时总放心，网上那些言论，影响不到我。或者说……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能影响到我的情绪了。” 　　叶清翎在轻轻地笑，可是落在时雨眼中，却像是冰冷的嗤笑。 　　当初失忆，遭遇李夏茶黑幕时，叶清翎在时雨面前的淡然是装的。那时失忆的她，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暴露在时雨面前，不想让时雨为她担心，时雨是她最重要的亲人。所以后来时雨的那些话，才会让她觉得伤透了心。 　　可现在，叶清翎的淡然却是真实的，她的确一点也不在意网上的那些言论，也不在意时雨究竟是怎样想的。时雨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像当初那样只想借机伤害她、占有她，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最多有一点点说不出的生气而已，立马就消散了。 　　叶清翎轻笑着摇摇头：“时总，后续我这边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现在时间不早了，回去睡了吧。” 　　说完叶清翎便关上房门，走廊里再度恢复一片黑暗。 　　时雨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终于转身离开，回房间后瘫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再打开手机时，舆论已经有了反转。 　　首先是星月传媒发布了酒店走廊的完整监控：叶清翎从包厢里出来，一边看手机一边往阳台上走，然而走到阳台附近时，她忽然错愕地停住脚步，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迟疑地往外边看。 　　监控照不到阳台外面，但根据叶清翎的反应，外面明显是有人。 　　实时弹幕一下子炸了：【不是说叶清翎在庆功宴结束后私会时总吗？监控里她的反应明显没想到时总会在那儿吧，私会什么？明明就是偶遇吧】 　　【说不定是时总想给金丝雀一个惊喜呢？反正我觉得包养石锤了】 　　【就是就是，偶遇怎么会抱在一起？还壁咚种草莓呢，当我们眼瞎？除非那张图是P的】 　　【那张图要是P的，早该被看出来了。星月这波放视频，怕是自己打自家艺人的脸】 　　然而监控继续往后播下去，没几秒就狠狠打了那些黑子的脸。 　　叶清翎侧颜神色很淡地和阳台上的人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要走。阳台外的时雨也走进来，结果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崴了脚往前跌去，叶清翎下意识侧身接住她。 　　时雨慌张之下，搂住了叶清翎的肩膀，脑袋慌乱地埋在她脖颈边。叶清翎礼貌性地扶着她的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从视频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她们离墙还有四十厘米左右间隙，根本不像是照片里那样挨着墙壁。西装也是在跌倒时，掉落在地的，根本不是什么大幅度亲热时掉下去的。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几乎是同时退开。 　　叶清翎帮时雨捡起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往走廊里面走，时雨没有跟上，点了根烟再度回到阳台上。 　　弹幕：【？？？？？就这？就这？就这你告诉我说是壁咚？？？】 　　【刚才说壁咚和种草莓的人呢？这明显就是时总不小心摔倒，清翎好心扶她一下吧！】 　　【对对，而且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都一动不动，明显是她们都觉得有点尴尬】 　　视频结束后，弹幕风向迅速逆转了。 　　就算还有零星黑子挣扎不放，立刻也被正向言论盖过了。 　　【扶人用得着这么久吗？这都抱了一分多钟了吧，要是觉得尴尬还抱那么久？绝对是有奸情】 　　【时总差点摔倒，明显是被吓到了，受到惊吓后大脑有应激，下意识抱久一会儿很正常吧？】 　　【举手，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没想到，时总居然也有这么小女生的一面，意外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反差萌太可了】 　　青石CP党趁机冒头：【表面清冷实际女友力爆棚金丝雀 x 表面凶狠实际软绵绵的漂亮总裁，这不甜吗？不好嗑吗？嗑拉了好吗！！！】 　　【其实在《回村的诱惑》时，我就觉得时总看起来虽然很不好接近，但其实特别温柔……真的kswl！】 　　【大家别骂美女CP了，再骂秃头秃头秃头秃头！！！】 　　紧接着，星月还发了一条长文公关进行澄清，并且拟好律师函发给造谣和推波助澜的媒体号。《云层之上》的剧组也解释了，时雨根本不是他们剧组最大投资人，那位投资的叶总在海外来不了，时雨是作为朋友替他来的。 　　而叶清翎会参演《云层之上》，也是导演刘锐光在看过她的舞台之后，亲自对她发出的邀请。 　　【xswl，还说时总潜规则，硬把叶清翎塞进剧组，结果搞半天时总根本就不是投资人】 　　【这造谣也太low了吧，现在回过头来看漏洞百出，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人信】 　　【而且清翎是音乐表演系毕业的，学过表演课，算是科班出身的，她参演电视剧算什么不务正业？】 　　【对啊清翎学过表演的！她演技过不过关我们看电视就知道了，在这儿尬黑有意思吗？】 　　这下黑子们彻底没了声，网络舆论彻底反转。 　　时雨那边，也受到张依发来的消息：【时总，背后的人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阶段就要结束了，下个阶段……大概有很多火葬场必备的angry s口口~（手动打码） 　　- 　　感谢在2021-06-15 00:33:18~2021-06-15 22:1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小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小新啊、. 20瓶；三番 10瓶；blink小王 7瓶；ddddd、九晨 5瓶；要不要喝奶茶 2瓶；叁柒、小梁、小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孤狼 　　张依：【是岳莲莲雇人做的, 她的经济公司也有插手。】 　　岳莲莲？ 　　时雨皱了皱眉，才想起来岳莲莲是谁, 是她某个朋友养在身边的金丝雀。只靠着一张脸，什么都不会，花金主的钱，仗金主的势到处欺负人的那种金丝雀。 　　当初叶清翎第一次接到某可乐品牌的广告，前去拍摄点时，遇见岳莲莲霸占化妆室。叶清翎当着所有人的面怼了岳莲莲几句后，正好时雨路过, 把岳莲莲给赶了出去。 　　就这点小事，岳莲莲记仇记到现在？时雨轻鄙地挑眉。 　　时雨本以为，是哪家资本想要把叶清翎赶出娱乐圈，没想到竟然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金丝雀，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愚蠢地直奔叶清翎而来。 　　难怪那篇推送文会写得那么拙劣, 连叶清翎和她以前的关系都没挖出来, 甚至连酒店的监控也没有处理，显得极不专业。 　　张依也正好解释道：【岳莲莲她在娱乐圈里风评就一直很不好，嚣张跋扈，经常耍大牌欺负新人。三个月前她和叶小姐竞争一个品牌的代言人, 没争过，大概就这样记恨起叶小姐了。至于她的公司，应该是冲着《云层之上》去的, 他们有部同类型的电视剧就快要上映了。】 　　娱乐公司之间打这种简陋的舆论战很正常，估计他们压根没想过和叶清翎背后的资本对立。他们看见有机会让《云层之上》剧组搅混水，就顺手搅了一把而。 　　张依：【不过时总，叶小姐公司那边也查到了, 他们经开始反击，您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时雨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垂下眸子，睫毛轻微地颤了颤。 　　她刚才经看见网上的舆论了，的确，她这边还没出手，叶清翎那儿，就经将事情解决了一大半。叶清翎本人的情绪，也丝毫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根本不需要她出手，叶清翎经足够应付。 　　不止是这件事，还有今晚在包厢里时，就算没有时雨插手，那些故意向叶清翎敬酒的人，也被她游刃有余地欺负了回去。 　　时雨躺在大床上，将手机扔到一边，忽然感觉心里泛起一阵空洞的疲乏感。 　　不知不觉间，叶清翎经成长到足以保护她自己。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蜷缩在城市角落里，像个灰扑扑的不起眼小泥团，需要被时雨护在身后。 　　叶清翎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叶清翎不再是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更不是事事都由着她，听她差遣的宠物犬，而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睥睨山林的孤狼。 　　时雨感觉，自己好像的确，经彻底失去了陪在叶清翎身边的价值。 　　房间的昏暗灯光下，时雨躺在大床中央，头发散乱地洒在身侧，手机被扔在一旁，屏幕还亮着。整个画面就像一副被框存的画，充满颓然的美感。 　　离婚大半年，时雨脑海中第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 　　她是不是，真的该放手了？ 　　…… 　　另一边，叶清翎正在和经纪人连麦。 　　网上舆论经反转得差不多了，星月的规模虽然小，效率却很高，律师函也经给推波助澜的营销号发了营销号，自然也没放过背后推手岳莲莲本人，顺带挖了挖她公司即将开播新剧的黑料，一并回敬给她。 　　眼看事情处理完了，经纪人小姐姐挂断电话前，忽然道：“清翎，我刚在网上看见，你和时总居然还有CP粉呢。” 　　叶清翎一愣：“什么？” 　　“我发给你了，快看手机屏幕。”经纪人笑道。 　　叶清翎扫了眼微信，果然看见经纪人发来的一张张截图，都是些青石CP粉看见视频后的评论，“kswl”、“好甜”、“小歌手x总裁太好嗑”了一类的话都只是基础，甚至还有人公然开车猜攻受，看得叶清翎脸颊微红，眼角也跟着无奈地抽了抽。 　　“李姐……”叶清翎舔舔唇，无奈地直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经纪人笑了笑：“清翎，这回扒你的人是岳莲莲，她背景不够大，人又蠢，所以没扒到你太多料，完全是在造谣你，可是你现在越来越火，看着你、默默关注你的人越来越多，连你和时总的CP粉都有了……” 　　叶清翎提取到经纪人话中意思，垂眸，轻声打断道：“李姐，你放心，我和时雨她是自由恋爱，和平分手，不存在包养关系。被扒出来了，也没关系。” 　　高中时，时雨的确养过她两年，但她经还回去了。 　　在自己和时雨的关系上，叶清翎觉得问心无愧。 　　“不是，清翎，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经纪人摇头道，“你要不要考虑主动透露你和时总曾经的恋情？我知道你和时总不是那种关系，但你在娱乐圈里，她又是时氏的总裁，网上总会有些舆论的。自己主动透露出来，就像你说的，你们是自由恋爱，你问心无愧，总比被别人扒出来误会了要好。” 　　经纪人语重心长：“网络的恶意就是这样，唉……清翎，你想想？” 　　叶清翎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眉心，她觉得有些累。 　　她不喜欢这种自己的隐私随时随刻被人盯着，随时都可能被扒出来曲解，被别人议论的感觉。 　　不过进了娱乐圈，本来就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叶清翎早就体会到了。拍不完的广告、跑不完的通告，行程只能由着通告走，毫无自由可言。 　　偏偏叶清翎想要一直没有顾虑地唱歌、开一场场演唱会，想要让自己的歌曲被更多人听到，就不得不随波逐流地做下去，接更多通告，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甚至牺牲自己的隐私，来赚取更多的流量和资本，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叶清翎很早就觉得有些累了。 　　不过还好，至少到目前为止，叶清翎感觉，总体的快乐还是超过疲乏的。 　　“好的，李姐。”叶清翎轻叹口气，“我会认真考虑的。” 　　…… 　　时雨麻木地在床上瘫了许久，“放下”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生了根，密密麻麻的根系往她脑髓中钻，搅得她思绪一片混乱的疼。 　　她杂乱地想了很多事，最终又回到刚才的造谣上，她想起叶清翎漫不经心浅笑着的神色，想起网络上看到的那些低劣攻击，想起叶清翎和星月那边游刃有余的反击…… 　　“啊——！”时雨忽然用力从床上坐起，双手抱着耳侧，嘶哑痛苦地喊出一声。 　　她弯着腰大口喘气，压力、痛苦、愤怒、不安……种种负面情绪好像填满了她，压得她喘不过气。 　　时雨忽然想起了李夏茶，《声机盎然》第三场比赛中，他用黑幕抢了叶清翎的第一名。不过总决赛时，周破光就经出手，还了叶清翎一个正大光明的第一。《声机盎然》结束后，星月那边也和李夏茶的公司打了场舆论战，李夏茶本身就不干净，很快就身败名裂淡出娱乐圈。 　　后来时雨无意间想起，有向张依打听过，说是李夏茶还想靠金主东山再起，没想到嗓子被玩坏了，彻底玩儿完，死得很惨。 　　那岳莲莲呢？ 　　时雨明知道星月那边不会轻易放过岳莲莲和她的经纪公司，叶清翎不会在这件事上吃一点亏。时雨这时冷静下来，还是起身，给岳莲莲的那位金主打了个电话，声音冰凉。 　　她想，她帮叶清翎做个收尾。 　　电话那头传来那人赔笑的声音：“时总放心，她哪儿比得过我们之间的友谊？明天，不，现在开始，你绝不会在娱乐圈里看见她……” 　　还隐约能听见岳莲莲绝望的哭声。 　　挂断电话后，时雨无神地走到露台上。 　　夏末初秋的海城还很闷热，今天却异样地刮起大风，露台外边草木被吹得哗哗作响，大榕树在夜幕下张牙舞爪，好像鬼影摇摆。 　　时雨靠在玻璃窗边发呆。 　　她以为帮叶清翎做完收尾后，那些缠绕着她的负面情绪好歹会消散一些，可是没有。她仍然觉得难受得要命，空洞孤独，疲乏恶心，胃里翻腾似的疼。 　　“放下”的念头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天空中突然落下小雨，雨滴越来越急，最后噼里啪啦打在露台的阳光伞上，如珠帘从上边滑落。有雨丝随风飘落到时雨身前，打湿了她的衣衫。 　　时雨没有动，她看着树影晃荡，只是麻木地一遍一遍在想—— 　　“放下吧。” 　　经没有可能了。 　　以前没有叶清翎的日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不是早经习惯了死气沉沉地活着吗？不是早就决定了，只陪外婆走到最后，就可以了吗？ 　　不是早就连遗嘱都拟好了吗？ 　　想到那封为叶清翎而拟的遗嘱，时雨脑袋里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玻璃轰然破碎一般，扎得生疼。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膝盖，蜷缩在狂风中不住地哭泣。 　　她放不下…… 　　放不下啊……！ 　　经见过阳光之后，怎么能甘心再次回到黑暗之中？ 　　之后几天，时雨脑中始终一片混沌，好像有两方势力不断争吵，在“放下”和“继续”之间，始终下不了决定。 　　时雨没想到的是，转机竟然来得那么快。 　　…… 　　几天后，叶天蝉受邀参加一家珠宝品牌的晚宴，他人还在国外回来不了，仍然是拜托时雨替他去。 　　时雨接到电话时，下意识想要推拒，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电话那头叶天蝉在说：“品牌方请了不少明星走红毯，你家小翎也要去，你们正好顺路一块儿。” 　　“阿翎也去？”时雨微怔。 　　同时她又觉得心脏微不可察地刺痛一下，她家小翎？叶清翎早就不是她的了。时雨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你不知道么……也对，你一直不太关心这些。她是品牌方的特邀嘉宾，到时候应该还会在现场唱首歌。”叶天蝉轻笑道，“怎么样？你去吗？” 　　时雨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掐紧，最终还是点头：“……去。” 　　…… 　　时雨坐进晚宴厅时，红毯正好开始，中央的大屏幕上直播着外面的进度。时雨扫了一眼，走在红毯前面的都是些她不认识的小花、小鲜肉，出发前她问过，叶清翎作为特邀嘉宾，应该是压轴登场。 　　时雨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心不在焉地和周围人攀谈着。 　　半小时后，终于轮到叶清翎。时雨找个位置坐下，一边抿着果汁，一边佯装不经意地望向大屏幕处。 　　镜头正好扫到叶清翎从车上下来，她穿着一身浅蓝色小礼裙，后摆刚刚遮过膝盖，纤长白皙的小腿露在外边，线条流畅漂亮。上身是露肩吊带，衣领处镶着碎钻，在灯光下闪烁如星芒。她今天的妆容也是清新的淡妆，眸中神采熠熠，气质灼灼。 　　叶清翎很久没以这种清新系的造型在大众面前出现过了，大多都是又A又飒的御姐造型。反差之下，反而让人感觉眼前一亮，根本移不开眼。 　　周围媒体的摄像头也不断闪烁，外面的呼声明显比其他明星经过时，要大了一些。就连晚宴厅内，也有不少人惊艳地将目光投向大屏幕。 　　叶清翎作为歌手，居然艳压了之前那些演员和流量。 　　时雨红唇微微翘起，轻声笑了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敛去，眸底一片冰寒。 　　颜诗正好排在叶清翎前面走红毯，她没有立刻去签名，而是在红毯中间等着叶清翎，微笑着朝叶清翎伸出一只手。叶清翎没有推拒，笑着和她说了些什么，手指就搭上颜诗手心。 　　颜诗另一只手不自觉捂嘴笑了笑，对视间，眸中光点闪烁。叶清翎亦是眉眼弯弯，神色温柔。再加上颜诗今天穿的是张扬的红裙，一红一蓝，CP感十足，外边的媒体起哄的声音比她们单独出来时都还要大。 　　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CP粉都嗑疯了。 　　两人一起牵着手，缓步走到签名墙边，她们挽在一起合影，又在相邻处写下各自的名字。 　　尽管时雨看得出来，叶清翎和颜诗之间，没有任何暧昧的感觉，至少目前为止，她们不过是玩到一起的好朋友罢了。可是看着她们牵着手，对视时巧笑嫣然，眸光灼灼，时雨就觉得心里醋得要命。 　　她回想起前几天在《云层之上》庆功宴上，叶清翎和颜诗也聊得很开心。 　　目前为止，她们没有暧昧，那么以后呢？ 　　时雨不敢去想。 　　她也不敢接受。 　　叶清翎失忆时和颜诗贴近，时雨还可以用结婚证将叶清翎哄回来，可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本？还能怎么哄？她连靠近叶清翎都难。 　　不如放下。 　　这个念头又一次跳进时雨脑海，整个脑子一下子乱得厉害。 　　时雨“啧”一声，用尽力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妒意和脑海里的杂念，埋头看手机。没想到一打开手机屏幕，就看见“清翎海城老婆群”里那些小孩正聊得开心。 　　【姐妹们！有看清翎的红毯直播吗？绝了绝了】后面跟了一串照片，除了叶清翎的单人照，竟然还有她和颜诗牵手走红毯的合照。 　　【颜诗小姐姐居然也来参加了，还和清翎一起走红毯啊啊啊啊kswl！！！】 　　【美女就该和美女贴贴，绝了！】 　　当初面对青石CP的时候，她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雨呼吸一沉：“……” 　　时雨不着痕迹翻个白眼，直接屏蔽群聊。在她看手机的这么会儿功夫，叶清翎经从红毯那儿走进晚宴现场了，时雨一抬眸，就远远看见叶清翎恣意轻盈的身影。 　　只一眼，她就再移不开目光。 　　刚才在大屏幕上，叶清翎经足够漂亮耀眼，然而此时此刻，没有隔着摄像头望过去，叶清翎真人还要比屏幕上好看不少。浅蓝色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摆动，碎钻在宴会厅灯光下熠熠闪烁，她整个人轻巧又有活力，浑身上下都透着遮不住的少女感。 　　叶清翎忽然转身和颜诗说了些什么，颜诗帮她挽起头发，扎成马尾。 　　叶清翎凌厉的下颌轮廓一下子露出来，又为她今天清新可人的妆容和礼裙，添了一份独属于她的恣意。 　　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颜诗帮叶清翎扎好头发，手指顺势就搭在她白皙的肩上，埋头笑着和她说话。 　　时雨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喉咙痉挛似的动了动，蔓起说不出的疼。 　　叶清翎仿佛注意到时雨的目光，朝这边扫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见时雨，就那样淡淡地收回目光，转头笑着和颜诗说话。刚好有侍者端来两瓶鸡尾酒，叶清翎顺手给颜诗递了一杯，动作亲昵。 　　时雨又颓然坐下。 　　没想到，反而是颜诗眼尖，看见了座位上的时雨。她轻推叶清翎的肩膀：“清翎，我看见你家时姐姐了，我们不去打个招呼？” 　　“不用。”叶清翎摇头。 　　“……诶？”颜诗微怔，“现在宴会厅里没有媒体，能进来的都是娱乐圈里的人，或者是时总她们圈子里的人，不用怎么避嫌的。” 　　《云层之上》的庆功宴上，叶清翎对时雨冷冷淡淡，颜诗下意识就以为是在避嫌。 　　叶清翎刚想解释什么，还没开口，就有一个男歌手笑着过来攀谈。男歌手说是叶清翎和颜诗的粉丝，一口一个“清翎”和“诗诗”，一张二十来岁的脸上笑得堆起褶子，还说什么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和叶清翎合唱一首。 　　男歌手长得还挺好看，却怎么也挡不住眼底的功利、油滑。 　　“清翎，我七月的时候去看了你的演唱会，毫不夸张地说，你是我目前为止听过最稳的一次现场。你的专辑电子版和实体版我都买了好几份，有空就列表循环，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男歌手说着要和叶清翎握手，激动地伸出双手。 　　叶清翎没有动，只是眸光微亮，笑着问：“哦？你最喜欢专辑里哪一首？” 　　“当然是《破茧》了，你的第一首歌嘛。”男歌手立刻道。 　　“第二首《蝶舞》和第三首《落云》呢？”叶清翎歪头问。 　　旁边的颜诗听见她这么问，诧异眨了眨眼，却又立刻压住表情，什么都没问。 　　男歌手飞快道：“这两首我都喜欢！尤其是第三首《落云》，舞台表演也绝了！” 　　他说完才发现，叶清翎的笑容依旧，但脸上和刚才相比，好像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凉意。 　　叶清翎看着他，轻轻挑眉，直接挑破道：“《蝶舞》是我专辑里的最后一首歌，至于《落云》，是我刚刚随口编出来的，我专辑里根本没有这首歌。” 　　男歌手慌了：“哦对对，我刚才记错了来着……” 　　叶清翎没有动静，旁边的颜诗却直接轻笑出声，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男歌手这才慌张埋头，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叶清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疲乏地眨了眨眼。进入娱乐圈这么久了，尤其是在最近半年，随着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时不时就会遇见男歌手这种功利心极强，一心想要抱大腿的人，叶清翎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有就是和《云层之上》剧组里遇见的那几人一样，因为嫉妒，就明里暗里地想要欺负别人。 　　娱乐圈里，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叶清翎觉得，自己能在《回村的诱惑》里，认识颜诗三人，真的是很幸运。 　　她发呆时，旁边的工作人员突然走过来，邀请她去宴会厅的舞台中央唱歌。叶清翎事先就经答应了品牌方，将酒杯递给颜诗后，就跟着工作人员过去了。 　　叶清翎唱的是自己的原创曲《破茧》，她很喜欢这首歌。不如说，她喜欢自己的每一首歌，也喜欢每一次唱歌的瞬间。每一次放声歌唱，对她来说，都像是一种享受。 　　叶清翎唱完一曲，眸光扫过舞台下时，有一瞬间的愣神。 　　台下传来稀稀落落敷衍的掌声，人群中，投向她的目光很少，部分是刚才那个男歌手一样的满是功利心的灼热目光，另一部分是不怀好意的审视，就像是时雨曾经看向她的那样，像是在看有趣的玩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叶清翎心里无声轻笑，这种场合，能有多少真心喜欢音乐的人呢？大多都是为了利益聚在一块儿。 　　现实就是这样，想要在更大的舞台上放声歌唱，想要吸引更多有着同样喜好、能够与她共鸣的人，就必须要一次次参加类似的活动、拍广告、跑通告，去做那些不喜欢、不自由的事情，直到积累够足够的资本。 　　叶清翎没有一点儿敷衍，她像是以往每次表演结束后一样，认真朝台下鞠了一躬。起身时，她忽然看见，舞台下为数不多认真听她唱歌的，竟然有时雨。 　　刚才叶清翎就注意到时雨了，在颜诗帮她挽头发的时候，时雨看向她的目光那么炙热，又那么可怜，那么小心翼翼，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当时，在看见时雨那么可怜的神色那一瞬，叶清翎心里就经有浅浅的情绪波动。 　　又是……那种微微刺痛心房，难以言明的愤怒感。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啦，下一本火葬场文的预收文案放这儿了，是古百，崽们感兴趣的话收藏好不好ovo 　　- 　　《成为妖女的朱砂痣》 　　【正文第三人称】 　　世人都说，桃羽是不折不扣的妖女，薄情冷血，诡计多端 　　江湖人没有人不恨她，没有人不想取她项上人头 　　只有我知道，她不是。 　　是她救了我的命，帮我报了血海深仇 　　她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温柔对我笑 　　她会偷偷折一朵花哄我开心 　　她会在我耳边说最动听的情话。 　　我坚信，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直到那天，她亲手将我送入敌营 　　她最后看我一眼，笑得轻鄙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我和她的宏图大业相比，不值一提。 　　几日过后，魔教和正道交战，江湖动荡 　　我最终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她脸上带着一贯的浅笑，朝我伸出一只手 　　“回家吧。”她说。 　　我笑着后退一步，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 　　“桃羽，你爱我吗？”我问。 　　她古怪地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我当然……”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等她说完，我仰头，毫不犹豫跌入万丈悬崖。 　　再见了啊，桃羽。 　　再也不见。 　　- 　　桃羽一直以为，白芒是她床前的一抹白月光，随手可以抹去 　　直到那一天，白芒温柔对她笑着，毫不留恋地跳入深渊，决绝离她而去 　　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白芒不是她的白月光 　　是刻在心尖的朱砂痣。 　　从此，她没有一刻不在心痛。 　　再相见时，桃羽看见， 　　白芒挽着一个少女的手臂，笑得温柔，动作亲昵 　　她倏地崩溃，哭泣着到她们面前，一遍遍喃喃着“对不起” 　　“白芒，跟我回家。”她卑微祈求。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芒面前落泪， 　　她经脉尽毁、根骨碎裂时，都没有落过一滴泪 　　却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因白芒痛苦哭泣过无数次。 　　白芒却只是温和笑着挑了挑眉，不认识她似的：“这位姑娘，你是？” 　　- 　　感谢在2021-06-15 22:14:11~2021-06-16 22:1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卢同学、一只慵懒的猫 3个；朴善英、蓝蓝、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 20瓶；51633621 16瓶；小卢同学 10瓶；寒天夜、小尾巴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孤狼 　　除此, 时雨穿着一身深灰小西装，熨帖合身, 长卷发不知什么时候染成了深棕色，披在身侧。她端着酒杯把玩，眸中映着宴会厅中熠熠灯光，她没有看向叶清翎时，气场那么强大，整个人那么耀眼，叶清翎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只是没有在意罢了。 　　不在意时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在意时雨究竟在想什么。也不在意自己因她而升起的浅浅的愤怒情绪，叶清翎立刻就将情绪压了下去。 　　对叶清翎而言，时雨已经彻底死了。她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在意她。 　　是，时雨需要成长、改变，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能做什么？叶清翎唯一能做的, 就是毫不留情地远离时雨。 　　可现在, 时雨端着一杯酒站在舞台下，远远看着叶清翎，眸中是灼热的异样光彩。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叶清翎还是清晰地辨认出, 那是喜欢的情绪，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反而就像是演唱会上, 台下每个粉丝看向叶清翎时的那种喜欢。 　　热烈、诚挚、不带一丝杂念，仅仅因为她的歌声而喜欢。 　　时雨竟然也会真心实意地，喜欢她的歌声。 　　时雨竟然也会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喜欢的事物。 　　叶清翎心里难以抑制地慌了一瞬，心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那么要时雨彻底放下她, 从过去走出来，得有多难？ 　　但很快，她收敛情绪，淡然走下舞台。 　　叶清翎刚离开舞台，就立刻有人围上来攀谈，态度甚至比之前那个男歌手还要拙劣。叶清翎浅浅微笑着，略有些疲乏地将他们打发走，这才转身去找颜诗的身影。 　　终于看见颜诗的身影后，叶清翎一怔，眉头微微蹙起。 　　颜诗竟然走到了时雨身边，看样子，她还在和时雨说着些什么。这时，时雨注意到叶清翎的目光，抬眸与她对视，漂亮的桃花眼中立刻浸起水雾，又是那幅可怜、小心、满是祈求的表情。 　　叶清翎咬了咬牙，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颜诗也回头，端着酒杯朝她小幅度招手：“清翎！” 　　叶清翎无奈走过去，接过颜诗手中的酒，看见颜诗朝她挤了挤眼睛。 　　叶清翎立刻反应过来，颜诗这是误会她特意和时雨避嫌，所以刚才才没打招呼。这会儿颜诗把她带过来，就不用避嫌了。 　　颜诗误会了她和时雨的关系。 　　“阿翎，”时雨忽然开口，在外人面前，她的声音仍然有些冷，“刚才唱得很好……我很喜欢。” 　　“是吗？时总喜欢就好。”叶清翎主动与时雨碰杯，两盏玻璃杯清脆响了一声，她仰头，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趁机挽着颜诗的手臂离开。 　　时雨没有喝酒，她苦涩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并肩而行的背影，不甘地捏紧酒杯。 　　走远了，颜诗不由得问：“清翎，你不和你时姐姐多聊一会儿吗？我那么怕她，都主动给你争取时间了好吗？” 　　叶清翎拉着颜诗在旁边坐下，抿一口刚刚侍者续上的鸡尾酒，苦笑着摇摇头：“谢谢诗诗的好意，只是……我和她……” 　　“你们又吵架了？”颜诗接着她的话，眨眨眼。 　　叶清翎摇头：“这倒没有。” 　　颜诗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叶清翎继续道：“我们彻底闹翻了。” 　　颜诗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叶清翎：“抱歉，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事儿没事儿，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清翎你还好吧？”颜诗立刻脑补出一出大戏，焦急地拍拍叶清翎的肩膀安慰。 　　“没关系。”叶清翎又和颜诗碰杯，顺势转移话题，“诗诗最近有什么安排？” 　　“还不就是那样，”颜诗伸个懒腰，“拍戏，拍戏，拍戏，跑通告，跑通告跑通告，啊累死了……清翎你呢？” 　　“差不多。”叶清翎端着酒杯，思绪沉下来。她最近好像的确很累了，她想要再努力一些，争取两年内再开几场大规模演唱会，新歌冲一冲什么奖项，然后就请长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 　　晚宴结束。 　　叶清翎今天没喝多少酒，但主要是和时雨碰面时，一饮而尽的那一杯，让她感觉脑袋越来越昏的，脸色微醺。反倒是颜诗不知怎么回事，喝醉了，让她扶着出去。 　　两人走得迟，没了其他人分担火力，一出门，就被数不清的媒体围住，两人的助理和保镖被堵在了人海外围。 　　叶清翎护着喝醉的颜诗，不方便拿手机喊人，一边应付周边媒体，一边往外边保姆车的方向挤。 　　现场人多，这些媒体不至于拿颜诗的醉态做文章，问的都是一些基本的问题，叶清翎都简洁地一一作答。 　　人群外围，一辆不显眼的黑色豪车安静停在那儿，车灯熄灭。 　　时雨隔着嘈杂人群，目光牢牢锁定在叶清翎身上。 　　叶清翎紧紧揽着颜诗的脊背，用力护着她，叶清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时雨知道颜诗喝醉了，也知道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保护的姿势，知道叶清翎是在笑着和周围媒体说话。 　　但时雨就是忍不住地觉得，叶清翎是在亲密地搂着颜诗，脸上的笑也是对着颜诗的，像是在打情骂俏。 　　看，叶清翎的手掌滑过颜诗的肩膀。叶清翎朝她的耳尖呵气。叶清翎脸色微微泛红地，和她说着些什么。 　　看啊…… 　　——不！！！ 　　时雨的脑子混沌了好几天，疼了好几天，痛苦了好几天，到现在，终于有什么爆发了一般—— 　　要她放下，她怎么可能放得下？ 　　她怎么可能甘心看着叶清翎和别人亲密接触，和别人在一起？ 　　要她回到没有叶清翎的生活中去，可是她怎么回得去？ 　　假的尚且让她嫉恨至此，更何况，如果是真的呢？ 　　“嘟——！” 　　时雨手指重重落在方向盘上，尖锐的喇叭声响彻天际。 　　很快宴会厅的保安赶过来，媒体一哄而散，叶清翎和颜诗的助理赶过来。叶清翎松开颜诗，将她交到助理手中，晕乎乎地和她挥手告别。 　　叶清翎喝的鸡尾酒，后劲儿大，到现在才感觉脑中一片昏沉，脸颊也跟着泛起红。 　　“清翎，喝醉了吗？”助理小刘将她扶上保姆车，担心地问。 　　“没有，只是有些晕。”叶清翎摆摆手，“我睡会儿就好了。” 　　小刘点头：“嗯！我让司机开慢一些。” 　　保姆车后面的座位可以放下来当做一张床，再拉上帘子，就是一个小型卧室，小刘已经帮她准备好了日常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那儿。叶清翎坐进去，将小礼服换下来，穿上衬衫，裹着空调被昏沉沉地眯了一会儿。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雨，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落在车顶上。 　　叶清翎被雨声吵醒时，车子正好停在她的小区外。 　　她拿把伞下车，挥手和小刘告别。 　　叶清翎站在原地，等保姆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才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刚才睡了一小时左右，现在醒来，脑袋反而更晕了些，迷迷糊糊的，还胀痛得厉害。 　　而且，叶清翎总感觉，刚才自己好像做了个不怎么愉快的梦。 　　她梦见时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桃花眼泛着楚楚可怜的红，软着声音求她不要离开。 　　“我会改的，阿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就变成什么样……” 　　“求你不要离开我，阿翎……” 　　“我喜欢你，我爱你。” 　　卑微到了尘埃里。 　　或许是因为今天在晚宴上看到了时雨，才会有这样的梦。 　　叶清翎觉得，自己不应该有情绪起伏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就算不是梦，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才对。 　　可是回想起梦中时雨可怜卑微的神色，回想起她软绵绵祈求的声音，叶清翎却感觉，自己心里抑制不住地升起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 　　她不明白时雨为什么会迟迟不肯放下；为什么时雨会因为喜欢她，就丝毫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生命；为什么时雨一次次说了要改变，却根本什么也没变？ 　　叶清翎本不应该再对时雨有这样愤怒的情绪才对。 　　她想，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本就昏沉的脑海中，所有情绪都被放大了的原因。 　　还好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境，等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明早就忘记了。 　　叶清翎松口气，撑伞走向小区门口。 　　这个点，小区里一片黑，只有路灯亮着。叶清翎走进去，四周只有雨声，地面早已积起水，她踩着水，鞋面被浸湿。没走几步，地面忽然干燥起来，打在伞上的雨滴也没了，她走到了小区地上停车场巨大的天幕中。 　　叶清翎没有放下伞，再走几步，就要回到雨中了。 　　这时，一辆黑色豪车疾驰而来，毫无预兆地停在她身侧。 　　车门打开，时雨从车上走下来，她的眼眶泛着浅浅的红，表情楚楚可怜，神色祈求地喊：“阿翎……” 　　和叶清翎刚才的梦中一模一样。 　　叶清翎怔住。 　　叶清翎微怔的同时，时雨已经柔软地扑进她的怀中，双手紧紧揽住她的脊背和腰肢。 　　“哒”一声，叶清翎下意识松手，雨伞掉在地上滚了滚。 　　时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用力，将她抵在车门上。时雨仰头看着她，分明是很强势的动作，眼眶却仍然是微红的，桃花眼中浸着泪，显得柔弱可怜。 　　时雨在倾盆大雨中跟了叶清翎的保姆车一路，又看着叶清翎下车走进小区，最后终于忍不住，跟着她进了小区，将车停在她身边。 　　时雨不甘心就这样彻底结束。 　　她放不下。 　　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挽留叶清翎的。 　　她的喜欢？对叶清翎来说不值一提。 　　苦肉计？叶清翎早已不在乎了。 　　她的庇护？叶清翎根本不需要，叶清翎早已成长到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也只有她眼中的叶清翎，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缩在角落的小煤球。 　　如果说叶清翎还有可能对她有一丝留恋，那么最有可能是…… 　　在叶清翎回过神之前，时雨小心翼翼触向叶清翎的唇。 　　触感温软。 　　时雨今天滴酒未沾，但尝到叶清翎唇上微甜的酒气时，还是感觉微醺般的醉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变得朦胧起来，微微上翘的眼角处有泪滴盈盈欲坠。 　　她抵在叶清翎身前，纤薄衬衫下，几乎是肌肤相贴。 　　时雨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叶清翎怦怦的心跳声。 　　跳得很快，就和她一样。 　　巨大的天幕外仍然下着暴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风哗哗地吹过，很冷。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零散路灯，天幕下光线很暗，时雨紧紧抱着叶清翎，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 　　很暖。 　　抬眸间，时雨看见叶清翎错愕地睁着眼，她的双手耷拉在身侧，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 　　时雨无声地松一口气，她赌对了。 　　叶清翎的确，拒绝不了她的…… 　　她的吻。 　　去年的叶清翎能够拒绝，是因为失忆了。可现在记忆回来了，身体的某些本能，也跟着回来了——不是吗？更何况叶清翎喝了酒，思绪本就比平时要乱一些，藏在身体中的本能、欲念被放大无数倍。 　　时雨红唇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轻柔地想要继续吻下去。 　　叶清翎却忽然动了，她扣住时雨手腕，一用力，带着时雨转身，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反倒是时雨被抵在车门外。叶清翎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她眸底的错愕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叶清翎力气很大，时雨挣不开。 　　脊背硌在僵硬的车门上，有些疼，时雨眸中朦胧情|愫散尽，咬着唇：“阿翎……？” 　　“时总刚刚是要做什么？”叶清翎舔了舔唇，呵出淡淡的酒气，声音促狭。 　　叶清翎的吐息是微甜的，时雨却感觉有些凉，不仅是脊背硌得疼，被叶清翎牢牢握住的手腕也疼得厉害。 　　不等时雨出声，叶清翎就放开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转而用膝盖抵在下面。 　　仍然是动弹不得的姿势，时雨被迫仰起头，直视叶清翎的眼睛。 　　那双狭长的凤眸中，带着显而易见恶劣的笑意。 　　“想要吻我？”叶清翎挑眉问。 　　时雨想点头，叶清翎捏在下颌处的力气却很大，她动不了，最终只是微弱地“嗯”了一声。 　　一下子，叶清翎捏在时雨手上的力气，明显加大了些。 　　时雨鲜少处于这样被动的境地中，就算想要稍稍拿出些气势，叶清翎手指在她下巴上轻轻挠一挠，亦或是膝盖恶劣地用力，就让她没了力气。最终，桎梏下的时雨只是慌乱地咬着唇，睫毛轻颤，整个人都显得…… 　　柔弱可怜极了。 　　叶清翎居高临下看着她，安静对视几秒，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呵气：“可是时总，我们早就结束了。” 　　叶清翎语气很凉。 　　吐息洒在时雨耳边，带来阵阵微颤。 　　不等时雨反应过来，叶清翎一说完，便毫无预兆地放开手，后退一大步。她动作利落地捡起伞，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瓢泼大雨中。 　　“阿翎——！”时雨一下子错愕出声。 　　大雨中，叶清翎走得很快。 　　深夜的光线很暗，她像是要被淹没在无边雨幕中，随时都可能消失一般。 　　一瞬间，时雨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恐慌尽数爆发，她毫不犹豫地追进大雨中，想要追上叶清翎的脚步。 　　豆大的雨水不断打在脸上、身上，衣衫湿透，狼狈地贴在时雨身上。睫毛很快被雨雾覆盖，前面叶清翎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影也一点点变得虚幻。 　　如果不是身上冷得厉害，衣服贴在身上的触感难受得厉害，喉咙痉挛时疼得厉害，每一种触感都真实无比，时雨都要以为，这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她拼命地想要追上叶清翎的身影，可是却怎样，也追不上。 　　“求你，等等我……阿翎。” 　　时雨唇齿颤抖着，声音哑得不行，满是绝望的祈求，还没说出口，就被暴雨声盖过。 　　好在叶清翎的家离刚才的天幕不远，时雨终究没有完全被她甩开。 　　最后，叶清翎站在单元楼下的避雨亭中，眼神冰凉地看着时雨。 　　时雨站在雨中，没有敢接近她。 　　大雨唰唰地落在时雨身上，将她的长发蜿蜒贴在身上，飒气的小西装被水浸湿，里面的白衬衫变得很透，瘦削的身姿显露无疑。暴雨中，夜灯微弱的光线好像成了丝丝缕缕的实体，洒在时雨脸上。叶清翎借着这点光，看见时雨眼眶仍是红的，不断有水滴从脸颊上滑落，看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这样的时雨，狼狈到了极致，卑微到了极致，可怜到了极致，却又有一种…… 　　柔弱至极，让人忍不住想要蹂|躏的病态美感。 　　叶清翎看着时雨，心底蔓延起恶劣的愤怒情绪。 　　就像刚才回想起那个梦境时一样，她觉得愤怒，愤怒得要命。 　　她等在避雨亭里，等着时雨过来，并不是因为时雨的追逐而心软，仅仅也是因为……愤怒。 　　时雨红着眼卑微地祈求她；时雨不顾一切拼命地奔进雨中，追在她身后；时雨的那一个吻……都让她感觉说不出的怒意翻涌。好像目睹时雨的狼狈姿态后，心里的怒气就会消散一些似的。 　　但是没有。 　　看着眼前柔弱可欺的时雨，叶清翎心底的怒气不但一点没有消散，反而比刚才更甚。她本能地想要发泄，又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微醺后的大脑一片昏沉，到现在，叶清翎没有余力去思考自己为什么愤怒，只是清晰地抓住了这一种情绪。 　　她冷着脸，将伞扔到了雨里，落在时雨脚下。 　　时雨没有去接。 　　她的衣衫湿透，从里到外叶清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眼睛、睫毛早已被雨水覆盖，就算眼前只看得见一个朦胧的虚影，也倔强地一定要睁眼与叶清翎对视。 　　她越是倔强睁眼，就越是显得柔弱可怜……叶清翎心底的那丝恶劣情绪，就越是忍不住地翻涌。 　　两人一个站在避雨亭中，一个在雨中，在大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对视了一会儿。 　　叶清翎忽然掉头就走，时雨立刻跟上她的脚步。 　　叶清翎没有再赶她走，也没有甩开她的意思。 　　她们一起走进单元门里，坐上电梯，楼层上升时，时雨身上的水滴落在地面上，有滴滴哒哒的轻响。两人沉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出声。 　　电梯到了顶层。 　　叶清翎突然紧紧握住时雨的手腕，用力带着她往自己的家里走，利落地开门，“嘭”一声关上门，没有换鞋，就拉着时雨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 　　叶清翎放手，粗暴地将时雨推到床上，转身开灯，用力打开衣柜，拿出一套睡衣扔到她身侧。 　　“自己换。” 　　叶清翎说完便离开寝室，到浴室里拿一条毛巾，再找到吹风机。再次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时，叶清翎听见里面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满是怒气的心底好像被什么拨弄了一下似的，微弱地痒起来。 　　房门没有关，她随时可以走进去。 　　理智控制住了心里的那些翻涌的情绪，叶清翎停在门口，将毛巾裹着吹风机一块儿递进去，扔在床边的柜子上。 　　叶清翎坐到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脑袋仍然很晕，各种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脑海里搅成一块儿，四处乱飞，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 　　房间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叶清翎本就烦躁，此时更是因为嗡鸣声紧紧皱起眉头，她闭眼，用力揉了揉眉心。 　　再睁开眼时，吹风机的声音已经停了，时雨穿着她的睡衣，柔弱站在她的面前。时雨目光朦胧地看着她，显得无比乖顺。 　　叶清翎这件睡衣是上下装的，上边是宽大的浅灰色短袖薄衫，映着可爱的卡通图案——一只毛茸茸的狼崽。下面是宽松的短裤，正好被上装挡完了，时雨白皙纤长的腿露在空气中。 　　叶清翎穿这套睡衣时，明明就是那种很方便的休闲装，可是穿在时雨成熟的身躯上，再配上她此时柔软乖顺的表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 　　涩。 　　作者有话要说：　　拉拉扯扯的那种虐到这里就结束了，现在开始下一阶段：届不到的爱 　　总之，惨，时总，惨 　　- 　　感谢在2021-06-16 22:15:27~2021-06-18 00: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随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蓝、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忱 30瓶；我应该在车底、blink小王 3瓶；小梁、小路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孤狼 　　还未散去的酒意驱使下, 叶清翎喉咙上下动了动，她一下子感觉更闷了些——烦躁、愤怒, 还是别的什么负面情绪，说不清楚。 　　叶清翎忽然有些后悔，把时雨带回家里了。 　　她刚刚强硬拉着时雨进门时，分明是有话想和时雨说的，可是她有些记不清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来着？ 　　叶清翎思索时，时雨先开口了，她走到叶清翎身边, 声音像是小猫一般柔软：“阿翎……我能参观一下你的家吗？” 　　她蹲下身子，想要祈求般去拉叶清翎的袖口。 　　叶清翎条件反射般甩开手臂，时雨受伤地咬唇，埋下脑袋。 　　叶清翎思绪被打断，无所谓地点头：“随便你。” 　　反正现在时雨待在她身边，她们两人反而都觉得尴尬, 还不如让时雨自己找些事儿做。叶清翎也好一个人安静下来, 仔细思考一会儿。 　　没想到时雨径直走向旁边的录音室，推门进去。 　　叶清翎眉头倏地紧皱，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跟过去。 　　录音室本来就不大, 又因为隔音墙和各种设备的原因，一个成年人站在里面，已经足够勉强了。叶清翎一推门进去, 把时雨往前一挤，她差点没站稳，往后摔在桌上。 　　时雨手臂慌乱地一挥，不小心把桌上一个麦克风弄倒, 叶清翎往前一步蹲下，迅速接住麦克风，抬头怒目盯着时雨：“时雨！你干什么——？” 　　叶清翎吼出声，表情很凶。 　　“我……只是想进来看看。”叶清翎从来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以至于时雨有些呆愕地咬住唇，她双手撑在桌上，声音很弱。 　　叶清翎的这个家，她来过几回，其他地方都看过了，唯独这个录音棚，她没有进来过。 　　今晚既然跟着叶清翎回来了，她鬼使神差地，就想进来看看。 　　想要看看叶清翎最喜欢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时雨却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是推门进来，都能让叶清翎凶成这样。 　　此时的叶清翎，就像是一只死死护着自己领地的恶狼。 　　叶清翎的反应，像是在又一次提醒时雨，她对于叶清翎而言，已经是个陌生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了。 　　时雨一下子只感觉，心里委屈又难受，很想哭。 　　叶清翎用力捏着麦克风底座，眉头皱得很深。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看见时雨走进自己录音室的那一瞬，本就杂乱的脑海一下子火山爆发似的，气得厉害。 　　甚至眼白都气得有些发红。 　　叶清翎不明白自己的怒气为什么突然爆发，这时她的脑袋仍然不清醒，她只能归咎于：录音室是她最私人的地方，是她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里面放的都是她最珍爱的设备，她不想时雨闯入她的私人领域，更害怕时雨会不小心毁了她喜爱的设备。 　　“啧。” 　　叶清翎起身，小心翼翼将麦克风放回桌上。 　　“时总，麻烦小心一点。” 　　叶清翎脑中怒气没有消散，微醺的酒意也仍然还在，一片混乱，但比起刚才，终究是稍稍冷静一些了。她刚要转身出去，想要继续安静地想一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把时雨带回家，究竟想要和时雨说些什么时，却听见轻微的抽噎声。 　　时雨仍然撑坐在桌上，脑袋轻微地埋着，浸着水雾的桃花眸可怜地看着叶清翎。她的肩膀细微抽动着，像是在哭，又极力压制着没有哭出声。 　　有些可怜。 　　明明时雨都委屈到哭了出来，却还努力压抑着，不敢让叶清翎察觉。足以见得她有多害怕多恐慌多……卑微。 　　叶清翎心软下去的同时，心底的无名火又一次冒了出来。 　　她好像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把时雨带回家，她究竟想要和时雨聊什么了。 　　“时雨。”叶清翎才冷着声音、压着怒气开口，时雨就瑟缩般地动了动，小腿蹭过叶清翎的腰间。 　　叶清翎这时才发现，狭小的录音棚里，时雨被她逼到桌上坐着，双手可怜地撑在身后。而她站在时雨面前，正好被缠在中间，她们的姿势微妙无比。 　　这绝对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这样微妙的姿势……也绝对不适合聊天。更何况，与其说是聊天，叶清翎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那些，更像是单纯地发泄怒气。 　　时雨抬眸，小心翼翼与叶清翎对视，眸子像兔子一般微红，楚楚可怜，可是潋滟水光下，又藏着一丝邀约的意思。 　　对视间，叶清翎大脑卡壳一瞬，喉咙微紧。 　　她感觉时雨的脚心蹭过自己脊背。 　　一下、两下…… 　　意思很明显了。 　　时雨一直柔弱地盯着她，抿着唇，被雨淋得略显苍白的唇，此时又被她自己咬得微红，是那种诱人的樱桃红。仅仅只是看着，就觉得甜。 　　叶清翎感觉喉咙越来越紧，心底和脑海一片翻涌，终于压不住酒意和怒气，恶劣地靠上去，挑起时雨的一缕头发：“时总，什么意思？” 　　叶清翎感觉，自己明明是清醒的，却又有些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说什么了。 　　“在这儿？” 　　时雨柔软地动了动，没有否认。 　　“可是这里都是我很喜欢的设备，你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 　　录音室微弱的灯光下，叶清翎微微弯着眉眼，眸中浅浅光点闪烁，仿若恶魔的微笑。 　　时雨柔软地揽住她的脖颈，轻轻呢喃般：“不会的……” 　　叶清翎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瞬间，怒意彻底压过理智，脑中什么都不剩。她睁着眼，眼前的画面被时雨占满了，耳边好像只听得到时雨微弱的压抑的低泣声，皮肤上还残留着时雨软绵绵呢喃时呵出的温热气息，是痒的。 　　她想，就在这里和时雨聊，就这样聊，或许也可以。 　　叶清翎前几天还在想，她这辈子，再也无法和时雨拥抱了。每一次和时雨的拥抱，都会让她回想起那个冰冷的夜晚，怒不可遏。没想到这么快，她就主动地、用力地、恶劣地，与时雨在狭小的录音室中，紧紧相拥。 　　…… 　　叶清翎愤怒的情绪一点点发泄而出，她对时雨的称呼终于从最开始淡漠的“时总”，变成了“时雨”两个字，还恶劣地喊过几声“姐姐”。 　　“……时雨，我真的好生气啊。” 　　“刚才那么大的雨，你觉得你能在雨里面站多久？你觉得你的身体能支撑住？” 　　“时雨，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呢？总是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明明我都说了，我不在乎了啊——！我都不在乎了，你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啊？” 　　“时雨，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好生气，好讨厌现在的你——讨厌肆意伤害自己的你，讨厌在我面前这么卑微的你，讨厌一不注意就红了眼眶的你。” 　　叶清翎大脑中所有愤怒一并发泄出来，在酒气熏腾下发酵。叶清翎觉得自己是冷静的，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理智一点点崩塌。 　　“我不明白，时雨，我不明白……” 　　“我只是想和你平等交流而已……可是这些天，你究竟在做什么？在怎么想啊？你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我只觉得好生气。” 　　叶清翎像是在单纯地发泄怒气，又像是在恶劣地探究时雨究竟能忍到哪种程度，动作幅度随着声音轻重起伏变化，好几次时雨快要抽泣出声时，都被叶清翎温柔地捂住唇。叶清翎恶劣地在她耳边呵气：“姐姐，说好的不许动，不许哭出声音。” 　　“总之……时雨，我真的好生气啊。”叶清翎一遍遍重复道。 　　直到夜越来越深。 　　…… 　　叶清翎没怎么睡好，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场斑驳的长梦。 　　梦里只有她和时雨，她们在时家的画室中，刚开始时雨好像在安静画画。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吵了一架，颜料洒了满地，时雨坐在画室中央低泣，颜料像沼泽一样，她在往里面沉。叶清翎站在颜料外边喊她，却怎么喊都没用，时雨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不断哭泣着下沉。 　　叶清翎越来越焦急、担心，甚至愤怒地想要往颜料中心越过去，她面前却好像挡着一个无形的屏障。她跃不过去，渐渐也听不到时雨的哭泣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雨沉没在颜料沼泽中。 　　叶清翎被被噩梦惊醒坐起，头还有些昏沉的疼。 　　天色还很暗，叶清翎揉揉眉心，稍微缓了会儿，才看清自己睡在沙发上。录音棚的门是开着的，有股甜丝丝的味道从里边传来。叶清翎开灯，走过去，看见里面一片狼藉，脑袋里像是有烟花轰一声炸开。 　　她想起了昨晚……或者说是几小时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和时雨…… 　　叶清翎靠在门框边，揉着眉心，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她在录音室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天光泛白，才长叹口气，转身去拿帕子将这儿收拾干净。叶清翎又进浴室中，洗了把冷水脸，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时，她还是忍不住懊恼地长叹一声。 　　她都做了什么啊……？ 　　她明明没有喝醉的。 　　叶清翎双手捧着脸，无力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只要稍一回想起来，身体都热得发烫，翻腾的怒气倒是暂时消停了，可是又有别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叶清翎洗了个冷水澡。 　　夏末初秋的天气微凉，早晨的水也是冰凉的，洒在身上，叶清翎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她忽然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为什么每次见到时雨，心里都会有轻微的烦躁感，甚至是像昨晚一样不可遏制的怒气。 　　——她根本做不到完全不在乎时雨的情绪。 　　不过以前对时雨的种种感情，心疼也好，厌恶也好，别的什么情绪也好。到现在，就只剩下愤怒而已。 　　时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叶清翎觉得生气。时雨卑微地缠着她求她复合，她觉得生气。时雨小心翼翼轻吻她的唇，勾着她做些什么，她还是觉得生气。 　　反正就是生气就对了。 　　时雨晕倒在画室的那一晚对叶清翎的影响，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散，并且越来越重。 　　…… 　　时雨是在叶清翎的房间里醒来的。 　　初秋雨后初晴的清晨阳光明媚，窗帘昨晚没有拉上，整个房间都被洒满暖洋洋的金光。时雨从床上撑着坐起身时，看着狭小的房间，不适应地揉了揉眼，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叶清翎家里。 　　房间虽然小，但满是温馨的气息。 　　也正是因为房间太小，时雨一眼就看到，叶清翎不在房间里，房门是关着的。 　　时雨下意识起身想去找叶清翎，动作幅度太大，被疼得轻轻“唔”了一声，跌坐回床上。她垂眸，看见最疼的股骨根处，是一片斑驳的痕迹。 　　昨晚的回忆涌了上来。 　　她勾着酒意下愤怒的叶清翎，在录音室中……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她身上。叶清翎好像和她说过很多很多话，不过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最后回到房间里，还抱着被子不住地小声抽泣，几乎是哭晕过去的。 　　难怪一早醒来，眼睛这么涩。 　　时雨怔怔坐在床上，双腿缩进被窝中蜷着，手指不自觉捏紧了床单，脸颊染起轻微的红。她感觉，心里漫起一阵异样的满足感。 　　昨晚叶清翎的确是醉了，吐息间都带着酒气，但时雨分辨得出，她醉得不厉害，是理智可以控制住的程度。 　　时雨同样分辨得出，叶清翎昨晚的种种行为，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出于愤怒，抑制不住的愤怒。 　　叶清翎仅仅是在发泄情绪而已。可是时雨还是觉得好开心，昨晚那么久，她好像久违地又活过来了。叶清翎不是不在乎她的，至少叶清翎面对她，还会生气不是吗？ 　　真好…… 　　只要叶清翎还会在乎她，怎样都好，要她怎么做都好。她一点也不在意。 　　时雨埋头，抱着腿，止不住窃喜地轻轻笑。时雨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病态。 　　房门突然被推开，叶清翎站在门口。 　　时雨上一秒还在埋头轻笑，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瑟缩地往后缩了缩，咬着唇，楚楚可怜地朝叶清翎望过去。 　　一觉醒来，时雨的眼眶周围还泛着自然的红，像小兔子一样。她纤细的身躯缩在被窝中，明显因为叶清翎的到来微微颤抖着，杂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颊，整个人都显得柔弱可欺极了。 　　叶清翎面无表情站在门口，与她对视，两人间气氛莫名微妙。 　　叶清翎表情很冷，眸中没有一丝波澜，时雨却敏锐地注意到，她喉咙上下动了动，手指也紧紧抓着门框，像是在紧张。 　　沉默片刻，叶清翎后退一步，轻声道：“时雨，我买了早餐。” 　　说完叶清翎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时雨理了理被弄得皱巴巴的睡衣，小步跟上去。 　　沙发上堆着一床被单，显然昨晚叶清翎是在那儿睡的。叶清翎已经坐在那儿了，她捧着一碗红油抄手，埋头安静地吃着，旁边茶几上，还放着一碗清汤抄手，盒子已经打开了，筷子和勺子整整齐齐摆在上边。 　　叶清翎看见她出来，指了指厕所：“先去洗漱吧。” 　　厕所里放着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看样子应该也是刚才叶清翎下楼买的。 　　时雨简单洗漱完，回到客厅，模仿着叶清翎半坐在沙发上的动作，端起抄手盒。是很劣质的塑料盒，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在哪儿买的？” 　　“楼下小吃店。”叶清翎顿了顿，莫名补充道，“……七元。” 　　时雨微微蹙起眉头，掩不住脸上本能的嫌弃。 　　叶清翎也皱了皱眉，在“爱吃不吃”和“待会儿我给你做三明治”两个选项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没开口，就听见时雨轻弱的声音：“……我把钱转给你？” 　　叶清翎：“……？” 　　叶清翎一抬头，就看见时雨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抄手，可能是觉得有点烫，她微微启唇呵气，动作竟然有些可爱。叶清翎目光在时雨唇上的伤口处停留一瞬，莫名心虚地移开目光，结果一低头，就看见睡衣遮不住的地方，也是一片斑驳。 　　叶清翎呼吸一沉：“……” 　　她迅速走回房间里，在衣柜中翻腾一阵，又找出一款长袖薄披风，递到时雨面前。 　　时雨愣了愣，安静地穿上，表情很乖。 　　不知道为什么，叶清翎忽然想起自己在Q站上看到的一个动物视频，大黑狼和缅因猫。 　　视频里狼崽是被猫咪养大的，小时候的狼崽虽然很皮，但总体还是可爱的，经常因为犯浑被缅因猫教训。缅因猫毛色是很罕见的银虎斑，长毛随风飘啊飘，整只猫优雅漂亮，眼神也十分威风。 　　然而长大了，黑狼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反倒是之前凶狠、威风的缅因猫变得乖顺起来。缅因猫个头很大，缩在大黑狼身边时，却显得尤其柔弱，经常被大黑狼欺负。 　　叶清翎还记得一些弹幕：【hhhhhhh缅因本来是想给自己养个童养媳，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小娇妻x】 　　【大黑狼太坏了，怎么能这么欺负小缅因呢……………………请务必多来一点！我爱看！】 　　【霸道黑狼和她的小娇妻贴贴！prprprpr】 　　叶清翎忽然心虚地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忘恩负义的凶恶大黑狼，时雨则是那只漂亮、乖顺、总是被欺负的缅因猫。 　　但很快，叶清翎心里微弱的心虚褪去。说白了，以现在她们的关系，本来就是成年人间你情我愿的事情。甚至一觉起来，叶清翎看见时雨仍然是这幅乖巧卑微的样子，心底还是止不住地觉得有点生气。 　　不过现在酒意彻底褪去，清醒过来了，叶清翎清晰地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也轻易就能将怒气压下去。 　　两人安静地埋头吃了一会儿，时雨忽然看向叶清翎的红油抄手，轻声问：“阿翎……你喜欢吃辣？” 　　她记得，上回在叶清翎家里吃饭时，叶清翎做了四道菜，三道都是符合她口味的清淡炒菜，另一道是麻辣味的，叶清翎当时吃了很多。 　　真奇怪，这些细节放在以前，是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嗯。”叶清翎点头。 　　“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时雨轻声问。 　　叶清翎抬眸瞟她一眼，淡淡道：“我失忆前没告诉你我的口味偏好，是因为不敢，我怕你会觉得不开心，会觉得我矫情、挑三拣四。” 　　时雨埋头，抿了抿唇，如果是以前，她的确会这样想。 　　“至于失忆后……”叶清翎反问道，“你问过我吗？” 　　不等时雨回答，叶清翎继续道：“你没问过，当时的我就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说。” 　　叶清翎说完，房间里诡异地沉默了一阵。 　　叶清翎偶尔一抬眸，不经意间，就会对上时雨柔弱的目光，两人间气氛愈加微妙。她压制住心底翻腾的烦躁感，迅速吃完早餐，把茶几收拾干净。 　　时雨还在吃，叶清翎就先回自己房间，选了一套时雨能穿的裙子放在床上，至于时雨昨晚换下的衣服，就扔到洗衣机里，以后有空再还给她。 　　“时雨，”叶清翎走出去，“吃完了就回房换衣服吧，我送你……” 　　时雨微怔，一下子神色异常可怜，慌乱打断道：“我今天不回公司。” 　　“不是回公司。”叶清翎解释道，“我送你回酒店，洗个澡，我记得你有常住的酒店套房吧？” 　　昨晚太晚了，时雨最后哭成那样，也没有办法洗澡，只简单擦了擦。以她的洁癖程度，大概现在正觉得难受。 　　时雨心头微暖，轻声问：“我可以借你的浴室吗？” 　　叶清翎摇摇头。 　　时雨眸光倏地暗下去。 　　叶清翎解释道：“也不是不行……就是你刚才洗漱时都看到了，我这儿浴室太小了，浴缸都只放得下折叠的，你用不惯。所以还是我送你去酒店比较好。” 　　时雨还是没有动静。 　　正当叶清翎心里越来越烦躁，就要忍不住拉起时雨，催促般地把她往房间里推时，时雨终于轻轻启唇：“可是阿翎……我腿疼，不太想动。”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18 00:08:02~2021-06-18 23:3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小卢同学、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817109、47380361 10瓶；子衿、小尾巴呀、玛卡巴卡 5瓶；我应该在车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孤狼 　　时雨说着, 往后轻轻地缩了缩，抱着双腿蜷在沙发上。 　　“怎么这么娇弱……”叶清翎有些烦闷地蹙眉嘟哝一声, 她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长叹一口气，温柔坐到时雨身边，“我帮你揉揉？” 　　时雨点头，很乖地伸展开来。 　　叶清翎刚要伸手，又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怪，命令一般：“趴下吧。” 　　时雨换了个面, 抱着空调被，趴在沙发上。 　　叶清翎看着她乖顺的动作，又想到了那只被黑狼欺负的小缅因。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劣满足感，心底的怒意起起伏伏。 　　叶清翎去药盒里翻了翻，在手上抹了点儿活血化瘀的膏药, 轻轻碾过去。 　　刚一碰到肌肤, 时雨就明显地颤了一下，双手抱紧了空调被。 　　看来是真的很疼了。 　　“时雨，”叶清翎眉头一下子皱紧，心像是被轻微地刺痛一下, 随即变得怒气冲冲，声音很沉，“你究竟怎么想的？” 　　“很喜欢被欺负吗？” 　　“觉得很好玩是吗？” 　　“现在知道痛了, 之前干嘛不拒绝？时雨，你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时雨只是紧紧抱着空调被，不说话。 　　叶清翎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虽说是你情我愿吧, 但她这个欺负人的，好像是没什么资格教训被欺负的那个。然而看着时雨安静又委屈地趴着，没有一丝反驳的意思，她又觉得心里很闷。 　　如果时雨反过来骂她“为什么当时不知道克制”、“凭什么尝了甜头还这么凶”，或者干脆反过来打她一巴掌，她或许都不会觉得那么闷，气得心慌。 　　“好了。”叶清翎揉了会儿，等时雨彻底放松下来，就克制着退到一旁，“换衣服去吧，我送你回酒店。” 　　她们往天幕下的车位走过去，叶清翎犹豫片刻，还是扶住了时雨的手臂。 　　时雨下意识往她怀里靠了靠。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停车场里，她们坐电梯，直接去顶层的总统套房。 　　叶清翎还是第一次来这边，房间里很干净，整扇落地窗采光很好，这个高度从窗子看过去，正好能俯瞰整个海城城中心。走过客厅，推门进入主卧，仍然是落地窗的设计，旁边还带着一间阳光大浴房——不带窗帘的那种。 　　站在阳光浴房中，往左边看，几百米外就是时氏大楼，右边几百米是星月的办公楼。 　　不过酒店的玻璃本就是单向的，再加上这个高度，周边没有建筑平齐，也不会被人看到。就是叶清翎觉得，她要是在里边洗澡，一定会觉得别扭的。 　　另一边是室内的浴室。 　　叶清翎把时雨送到浴室门口，刚要离开，袖口却被时雨轻轻牵住。 　　“嗯？”叶清翎狐疑地哼出一声。 　　“阿翎……你要去哪儿？”时雨弱弱地问。 　　“人我都给你送到这儿了，当然是回家休息。”叶清翎尽量温声解释道，“我昨晚也没睡好，今天起得又早，想趁着这几天好不容易没工作，好好地补觉。” 　　时雨表情一下子变得慌乱，祈求道：“就在这儿休息……不行吗？” 　　她想问，现在她们是什么关系？昨晚发生的那些，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和之前相比，有哪怕一点点的亲近？既然有了第一次，是不是可以再有第二次，第三次？ 　　然而不用说出口，时雨自己都知道，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两个成年人间你情我愿，一时上头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今天一旦在这里分开，下次再见时，她们之间微妙的氛围散得一干二净，就再次成了之前那样，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时雨不想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想将叶清翎留下来，只要能将叶清翎留下来…… 　　要她怎么样都可以。 　　叶清翎看了看时雨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又看向时雨祈求般的表情，皱眉，心里再度冒起无名火。 　　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 　　“行。”最后还是叶清翎拂开时雨的手，“我等你洗完澡再走。” 　　时雨松口气。 　　浴室门缓缓关上，叶清翎站在外边，烦躁地揉揉眉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留下来，以后再想走，就走不了了。叶清翎有些犹豫，要不要趁着时雨洗澡时，偷偷离开。 　　一次的荒唐说明不了什么，只要及时斩断就好。 　　叶清翎在套房中逛了逛，找到书桌上的便签，刚要落笔，又犹豫地停住了。她想起小时候，时雨许诺她的那些话，一个都没能完成，那时她有多伤心。 　　既然做了承诺，就不要食言。 　　反正……不就是等到时雨洗完澡再走吗？最多一个小时而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至于自己心里，对时雨的微不足道的怒意，以及想要再度发泄在时雨身上的冲动，叶清翎相信，清醒时的自己是可以克制住的。 　　但很快，叶清翎就因为自己此时的决定而后悔。 　　…… 　　浴室门忽然打开。 　　落地窗采光很好，整个房间都被涂满淡金色光芒，一截藕白的手臂从浴室门中伸出来，上边沾着水滴，在阳光下玲珑剔透。前面的手指轻轻抠在门板边，骨节分明，纤细漂亮，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手指节因为紧张而轻微地颤抖着。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叶清翎在看见那只漂亮纤细的手臂时，心跳仍然不住地快了一拍。 　　她好像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时雨从门中探出头来，她身上已经打湿了，头发沾着水，散在身侧，蜿蜒蔓过白皙的肩膀。她裹着一层长浴巾，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却更加勾人。 　　叶清翎视力很好，她甚至清晰看见，有晶莹水滴沿着时雨的脸颊往下，滑到漂亮的天鹅颈上、肩上、锁骨上，最后没入浴巾中，消失不见。 　　地板上也沾上几滴水渍，反着剔透的光。 　　“阿翎……”时雨抿着唇，很紧张地问，“我身体还是不舒服，你能……帮我洗吗？” 　　时雨垂着眸，睫毛轻颤着，羞敛紧张，只敢偷偷抬眸看叶清翎几眼似的。眼波流转间，更让人感觉……无法拒绝。 　　叶清翎怔住，舌尖紧张地抵住上颚，一下子，从喉头到口腔，都有些干涩。 　　就这样僵持几秒。 　　时雨彻底垂下眸子，失落地埋着头，退回浴室中，脚步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蹒跚。 　　她没有关门。 　　叶清翎一咬舌尖，跟上去。她想，不就是帮忙洗个澡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时雨身体不舒服，作为始作俑者的她，去帮她洗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就这样说服自己，动作像是被牵线的傀儡一样僵硬。 　　叶清翎走进浴室中，正好看见时雨褪去浴巾，白皙的脊背完完整整露在空气中，然后她优雅跨进浴缸中坐下，背对着叶清翎。 　　浴缸里水波荡漾，浴球在水中化开，水面上很快积起一层厚厚的泡沫，将时雨淹没在里边，只剩下白皙的肩头若隐若现。叶清翎放松了一些，仔细洗了一遍手，坐到浴缸旁的小木凳上，帮时雨摁肩膀。 　　时雨的皮肤本就细腻，果冻一般，这时候叶清翎手指裹着温热的泡沫，触上去，又有些不同的感觉。泡沫很轻的“噼啪”声不断响起，随着叶清翎动作起伏。 　　时雨放松地轻轻嘤咛几声。 　　叶清翎手指僵了僵，耳尖变得通红。她忍着心里的悸动，摁过肩膀，然后是她的脊背。 　　洗澡而已，没什么不正常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叶清翎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摁着，不经意地观察时雨的身子，比起上次生病时见面，时雨已经长了一些肉，至少脊背看上去没那么消瘦了。 　　但时雨的神色柔弱乖顺到了极致，甚至落在叶清翎眼中，有几分陌生。以前时雨再怎么追求她缠着她，求她复合，求她回家，再怎么哭泣，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神色。 　　时雨的确变了，变得都不像以前的时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一场病？还是上回，她们在《云层之上》庆功宴见面时？ 　　叶清翎走了一瞬的神。 　　“阿翎……”时雨忽然转过身来，柔柔牵住她的指尖，脸颊贴了过来，靠在她手背上，“一起洗吗？” 　　时雨邀约的声音很弱，手指和脸颊也只是虚虚地贴着叶清翎的手，只要叶清翎稍一用力，就可以甩开。 　　叶清翎回过神来，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眼底倏地积起一股愠怒。 　　“一起洗？” 　　“嗯。”时雨点头。 　　叶清翎一眼看出，她邀约的本质是什么，一下子冷戾地嗤笑出声：“时雨，不是刚才身体还不舒服吗？不是疼得路都走不动吗？” 　　她用力捏起时雨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头与自己对视。 　　时雨慌乱地动了一下，双手本能地虚虚抱住她的手腕，很轻道：“因为阿翎，我喜欢……” 　　时雨没有说完，叶清翎却立刻反应过来，时雨说的不是“喜欢你”。而是在回答刚才在叶家上药时，叶清翎问的那几个问题。 　　叶清翎问她，为什么甘愿被欺负，为什么不拒绝。 　　她现在回答，因为喜欢。 　　叶清翎从时雨这儿得到了回答，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终于该发泄出来了才对，可是她只觉得愈加愤怒。 　　看着时雨慌张害怕、却又无比柔软听话的眼神，听着时雨轻柔邀约的声音，感受着时雨虚虚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叶清翎只感觉，心底起起伏伏一上午的怒气，好像又有点压抑不住了。 　　叶清翎捏着时雨下巴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放松了一些。 　　时雨忽然低头，柔软的唇蹭过叶清翎的指尖。 　　很软。 　　叶清翎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突然之间断掉似的，心里像是有什么烧灼起来，最后的理智瞬间被无边的愤怒湮没。 　　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 　　接近中午。 　　初秋的阳光明媚，从落地窗洒满整个房间，尤其是那间三面环窗的阳光浴房。暖光和空调冷风混杂在一起，温度刚刚合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微甜的气息。 　　叶清翎还没有彻底冷静下来，像是有一团烈火不断在血管中冲撞，脑海中除了排不净的怒气，什么都不剩。 　　恍惚间，叶清翎在想，刚才她看见这间阳光浴房时，还在想，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洗澡。可是现在，她却和时雨在这里相拥。甚至刚才，是她将时雨拉过来的。时雨没有力气拒绝，软软地趴在浴缸中。 　　这时，叶清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手机就放在浴房旁边的台子上，只有几步路距离。 　　叶清翎稍稍清醒一些，想去接电话，却被时雨拉住手腕。 　　“阿翎……别走。”时雨眼眶很红，还在轻轻地哭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像是小猫儿一样。 　　叶清翎没辙，只好揽着时雨起身，抱着她过去。 　　时雨坐到柜子上。 　　叶清翎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接通电话：“喂？李姐？” 　　“清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小姐姐欢快的声音。 　　叶清翎“嗯”了一声，嗓子还有些哑，她的眸子淡淡地垂着，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怒意，很快就能消散。她旁边，时雨坐在柜子上，脚掌搭在她身侧，正埋头咬着手臂，压抑着哭声。 　　经纪人小姐姐完全没察觉到什么，继续欢声道：“清翎，你的全国巡演之前不是在准备了吗？场地和时间都早谈好了，就差审批，刚才我接到消息，审批已经下来了！” 　　“这么快？”叶清翎声音拔高，惊喜地抬眸，正好对上时雨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 　　叶清翎对她笑了笑，笑容明明很甜，时雨却从中读出了几分恶劣的情绪。 　　时雨脸颊上又有泪滴滑落，肩膀剧烈颤抖着，仍然没有出声。 　　经纪人继续道：“对啊，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可能是周哥那边动用关系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清翎，这下子审批下来，我们也要开始宣传准备了，这些天不必要的通告我都帮你推掉，你多来公司这边。” 　　“好。”叶清翎点头，和经纪人草草地商量了几句。 　　全国巡演是公司上个月才定好的计划，谁都没想到批文下来得这么快，还有很多事都没开始着手准备。 　　几分钟后，叶清翎挂断电话。 　　时雨一下子软绵绵落进她的怀中，趴在她耳边轻声哭泣，明明已经没有眼泪了，却还是不住地呜咽着。 　　“姐姐刚才……”叶清翎揽着时雨，安抚似的在她脊背上轻拍，安慰道，“很乖。” 　　没想到不过轻轻拍一下，时雨就害怕地瑟缩着往她怀中钻，整个人都像只可怜的小猫咪。 　　叶清翎叹口气。 　　“好了，时总，就到这里了。”她淡淡道。 　　时雨听到“时总”这个疏离的称呼，反而比刚才要放松了些，抽泣声逐渐停下来。 　　到这时，叶清翎心底翻涌的怒意才彻底消散，她冷静下来，揽着时雨到床边坐下，给她拿睡衣，一边帮她穿上，一边轻声说：“刚才是经纪人李姐给我打电话，她说我全国巡演的批文已经下来了，很快就要着手准备。” 　　“我没想到这么快审批就过了，有点惊喜。” 　　“李姐说给我放三天假，之后又得忙一长段时间了。” 　　“从下个月起，每周一场，一共七场，在七个省会城市……差不多十二月结束。” 　　叶清翎说一句，时雨就很轻地点点头，喉咙中发出一声软软的呜咽——“嗯”，乖顺极了。 　　等叶清翎说完，时雨就抱着枕头缩进被窝中，脸上泪痕都没有擦，就困倦地闭上眼，都没有再缠着要抱她，的确是累得不行了。 　　叶清翎也很困地打个哈欠，她坐到时雨旁边，靠着床头打开外卖软件，心不在焉地挑选着。 　　虽然很困很累了，午饭还是得按时吃的。 　　半小时后，外卖送了过来，是齐芳斋的粥，时雨喜欢的口味。 　　叶清翎拆开包装盒，舀了一勺送到时雨鼻尖，喊了一声：“时总，起来了。” 　　时雨鼻尖轻轻动了动，眼睛都没有睁开。 　　叶清翎自己喝下那勺粥，将勺子放一旁，推推时雨的肩膀，又喊：“时雨，起来吃饭。” 　　时雨还是没动静，还往被窝深处缩了缩。 　　叶清翎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气：“姐姐，染染姐姐……起来了。” 　　时雨身体明显颤抖一下，倏地仓惶睁开眼，醒了。 　　明明这么怕，却还是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时雨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叶清翎一时无言。 　　不过或许是今天……还有昨晚，叶清翎都将这段时间积攒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的原因，现在她倒不怎么生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轻声道：“午饭到了，时总。” 　　时雨撑起身来，眼神还有些迷糊，没有焦距。 　　她见叶清翎没有继续做的意思，看都没看旁边的粥一眼，又想倒下继续睡。 　　叶清翎：“……” 　　她不得不拦住时雨，声音沉了沉：“喝了粥再睡。” 　　时雨迷糊“嘤”了一声，昏沉沉地埋下脑袋，不为所动。 　　叶清翎皱眉，有点想轻轻掐她一下，忍住了，只是柔声哄道：“喝完了我陪你一起睡。” 　　时雨这才挣扎着抬起头，却没有去拿勺子的意思，摆明了等着叶清翎喂她。 　　叶清翎无言，想气又想笑。 　　明明时雨生病那回，就算病得脑袋都不清醒了，还会因为自尊心硬是不许叶清翎喂她。现在倒好，就这么等着投喂了。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脑袋里哪根筋扭到了？ 　　想到这儿，叶清翎忽然一怔，她反应过来，虽然离婚后的大半年里，时雨看似不断地在为她妥协，在她面前越来越卑微。 　　但那时，不管时雨看起来再怎么卑微，也从来没有像这两天一样怕她。 　　叶清翎敏锐地捕捉到，不是别的什么情绪，是怕。 　　时雨就像是忽然间，就彻底丢掉了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对叶清翎言听计从，把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那一面，彻底摊开展示在叶清翎面前。时雨怕她得不行。 　　为什么？叶清翎不明白。 　　“怕”她？ 　　她有什么值得怕的？ 　　…… 　　叶清翎觉得，时雨需要成长，需要改变，所以她才毅然决然地彻底离开时雨。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时雨的确变了，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但没有往叶清翎期望的，好的方向改变，而是一下子更加病态，甚至迷失自我。 　　时雨开始以一个极不平等的角度，仰视叶清翎的背影。就像曾经叶清翎仰视她一样。 　　直到很久以后，叶清翎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 　　而此时，叶清翎只是觉得迷茫无力。她不知道时雨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会“怕”她，甚至不清楚是从什么具体时间开始的。 　　叶清翎猜不透时雨究竟是怎样想的，她想要直接开口问，但是看着时雨垂着眼眸小口喝粥的乖顺模样，心里立刻涌起一阵无力。 　　就算她问了，估计也没用。 　　她直觉时雨不仅不会回答自己，还会借机勾着她……像刚才在浴室里那样。而她大概也抑制不住怒气，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叶清翎清晰地感觉到，改变的不仅仅是时雨，还有她们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或许是从她昨夜突发奇想将时雨带回家开始，也或许是她终于忍不住将怒气发泄出来开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时候，总之，她们的关系忽然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诡异、微妙、畸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明白，更不知道应该怎样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 　　如果只有昨晚的一次还好，叶清翎可以迅速斩断，但紧接着刚才又一次，她已经乱了方寸。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结束，只能接受，顺着往前走。 　　就好像，时雨正在沿着黑不见底的深渊不断下落，叶清翎捉不住她的手，反而被她带着，一起往下跌。 　　她们一起坠入深渊。 　　叶清翎迷惘地想着，顺其自然……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惹，坏掉了，各种意义上的坏掉了，太糟糕了 　　- 　　感谢在2021-06-18 23:32:57~2021-06-19 21: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小卢同学、心流、蓝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箩好好长 10瓶；ly 9瓶；Attack、子衿 5瓶；懒在一起 3瓶；小梁、我应该在车底、blu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孤狼 　　叶清翎头疼地皱了皱眉, 暂时不再多想，温柔地喂时雨喝粥。吃过午饭, 时雨又困倦地躺回被窝中，叶清翎坐在旁边发了会儿呆，直到因为睡眠不足，脑袋开始昏沉沉地痛，她才钻进被窝，从后边抱住时雨。 　　阳光下，她们一起坠入梦乡。 　　再醒来时, 已经是傍晚了。 　　今天的晚霞是暗红色的，洒进房间里，整个套房安静得要命，透着孤寂的味道。 　　空调温度很低，叶清翎半边腿露在外边，皮肤被吹得冰凉。 　　叶清翎睁眼, 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她怔怔看着昏暗的房间，心里空洞地痛。这种傍晚醒来孤零零的感觉，很不好受。但很快她听见一声微弱的嘤咛，埋头, 看见缩在自己怀中的时雨。 　　叶清翎这时才发现，被窝中暖洋洋的。她露在被窝外的半只腿缩回里边，立刻被温暖的感觉包围, 时雨本能地蹭了上来，将她捂暖。 　　时雨也正好醒来，眼睛还是朦胧的，与她对视。叶清翎眼中倒影还残留着孤寂的暗红夕阳, 又立刻被时雨的脸颊占据。傍晚夕阳下，她们松弛地在被窝中抱在一起，无声对视着。 　　有什么在悄然扩散开。 　　忽然时雨轻轻动了动，缓慢地触向叶清翎的唇。 　　叶清翎没有躲，她再自然不过地揽住时雨脑袋，指尖抚过她的发丝，轻轻摩挲。她在深红色的夕阳中，温柔地与她拥吻。 　　叶清翎退开一些，手指最后勾过时雨的头发，起身打开衣柜。她自己穿过来的衣服皱巴巴地堆在浴室那儿，暂时是不能穿了。时雨在这间套房常住，衣柜满满当当地挂着衣物。时雨只比她矮了一点儿，她们衣服尺码倒是差不多。 　　叶清翎选衣服时，时雨就撑着坐起，咬着唇，柔柔看着她的背影。 　　“阿翎……你要走了吗？”时雨才出声，叶清翎就丢来一件长袖款的裙子。时雨接住，微怔。 　　“嗯，要走了，回时家。”叶清翎继续埋头在衣柜里翻找，反问道，“你不回去么？” 　　时雨一下松了口气：“要回去的。” 　　开车回到时家后，天已经黑了。外婆和柳姨已经吃过了，餐桌上就只有她们二人。 　　叶清翎看看空荡荡的客厅，问：“柳姨，外婆今晚不看电视吗？” 　　“嗯，唐姐她最近睡得都比较早，吃过饭没多久就困了。”柳姨笑着说道，“不过叶小姐，时小姐，你们最近工作怎么都这么忙？好久没看见你们一块儿吃饭了。” 　　叶清翎垂眸：“是挺忙的……” 　　中途时雨去过一趟厕所，柳姨正打扫卫生，笑着和叶清翎聊了几句，说到后面时，她忽然笑容满面地压低声音：“叶小姐，我上回和你说的那事儿，你和时小姐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叶清翎不解地挠挠脑袋。 　　“嗐，就是，那事儿啊……！”柳姨朝她挤眉弄眼，见她实在反应不过来，一脸“朽木不可雕也”地长叹口气，声音变大了些：“婚礼的事儿，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清翎这才想起来，上回时雨生病的时候，柳姨开玩笑说过“外婆还等着你们举办婚礼呢”。 　　“我们没……” 　　叶清翎还没说完，柳姨以为是她害羞了，急忙补充道：“结婚是人生大事儿，叶小姐你可别觉得害羞啊！趁着这几天放假休息，听柳姨的，好好和时小姐聊聊这事儿，听话啊。你们外婆虽然平时什么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一直希望看到你们婚礼的。” 　　柳姨说完才发现叶清翎神色不对，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背后。柳姨回头，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显然听见了她说的话。 　　柳姨尴尬地咳了两声，转身走远了：“你们继续吃啊，吃完了叫我收拾。” 　　她还不忘鼓励地朝叶清翎挤了挤眉头。 　　叶清翎：“……” 　　柳姨说外婆期待着她们的婚礼，可是叶清翎感觉，这半年过去，外婆早已习惯了她和时雨的渐行渐远。外婆应该早就看出来，也早就接受了她们的分开。 　　吃过饭，叶清翎和时雨一起坐电梯上楼，叶清翎摁下三楼，不等时雨反应过来，又帮她摁下四楼。 　　“时雨，”到三楼时，叶清翎走出电梯，轻声道，“柳姨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时雨黯淡地“嗯”了一声。 　　电梯门关上。 　　…… 　　几小时后。 　　夜越来越深，正当叶清翎准备放下手机睡觉时，细弱的敲门声响起。 　　叶清翎去开门。 　　时雨走进来，房门一下子关上，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睡袍，随着关门的声音，睡袍也轻轻滑落在地，露出里边的吊带睡衣，衣摆和衣领下，皮肤上的痕迹若隐若现。 　　时雨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很明显了。 　　叶清翎一下子觉得又气又笑，可是今天太累了，又气不起来。 　　“时雨，你今天不累吗？这个点了，不困吗？”叶清翎无奈地问，她弯腰把睡袍捡起来，递到时雨手中。 　　时雨点了点头，却没有接。 　　叶清翎烦闷揉揉眉心，她想问，不是疼吗？不是怕吗？不是累吗？不是困吗？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但估计问出口了，时雨也只是软着声音说“因为喜欢”。 　　眼看时雨桃花眼变得水汪汪的，仍然站着不肯走，也不肯接过睡袍，叶清翎心中的烦闷终于升到顶点。 　　她用力将时雨拉进怀中，强硬地把睡袍裹在她身上，推她一把：“回去休息吧。” 　　叶清翎补充道：“……明晚再来。” 　　时雨眼睛亮了一下，终于出声：“好。” 　　她走到门口，叶清翎又喊住她，问：“时雨，你明天去公司吗？” 　　明天是周一，是时雨的工作日。但叶清翎估计，时雨是想请假在家的，时雨近乎病态地想要黏在她身边。 　　叶清翎无声叹口气。 　　不等时雨回答，叶清翎立刻道：“时雨，好好工作，我在家里陪着外婆，你不用担心。还有……别像之前那样，太累了。到点就回家休息吧。” 　　“之前”指的是时雨生病前那段时间，如果不是她几乎没日没夜浑浑噩噩地扑在工作上，也不会瘦得那么吓人，以至于后来病得那么重。 　　“阿翎是在关心我？”时雨轻声问。 　　“没有。”叶清翎摇头，“我是在生气。” 　　时雨微怔，随即轻笑道：“不会了。” 　　“嗯，不会就好。”叶清翎关上门。 　　…… 　　夜已经很深了，叶清翎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已经很累了，真正关上灯，反而有些睡不着。 　　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时雨红着眼眶，乖顺咬着唇，任她蹂|躏的模样。除了心底绵密的烦躁感，叶清翎竟然还感觉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竟然有些期待明晚。 　　叶清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一下子翻身起来，到浴室里用冷水洗一把脸，又走到阳台上吹风。 　　初秋的夜风很大，阳台外榕树枝桠被吹得乱晃，像是鬼影。 　　斜向上看，正好可以看见时雨的露台，上边有隐约的光，时雨还没有熄灯。 　　不知道为什么，叶清翎忽然回想起小时候。 　　刚被捡回时家的那几天，她晚上睡不着，觉得孤独害怕，不自在，又不敢在家里到处乱晃，就会趴在阳台上，仰头看时雨房间的灯光。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时雨一向睡得很晚，等时雨熄灯，她也终于困了，回到房里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叶清翎又回想起更小的时候，她在山里生活的那段时间。母亲和亲外婆逝世后，她就一直是一个人了，奶奶和父亲从来没有将她当做亲人，她亦是如此。在叶清翎还没有反抗能力的年龄段，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会被他们打死在小院里。 　　叶清翎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父亲亲生的，尤其长大后，她和他的相貌差别越来越大，他和奶奶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不过到海城后，叶清翎就逐渐不在意了。她在努力忘掉在山里生活的，那些不好的回忆。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叶清翎把时雨当做她唯一的亲人，和救赎。 　　“……啧。”一阵风吹来，叶清翎摇摇头，回过神来。 　　叶清翎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不在乎时雨的情绪。她不喜欢时雨，更不爱时雨，可是她们之间，这么多年来的复杂感情，哪儿能用简简单单的爱或不爱来阐明。 　　叶清翎没继续想以前的事情了，只是望着楼上的光点发呆。直到很晚很晚，灯光熄灭，她才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 　　…… 　　叶清翎今夜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吃早餐时，时雨和外婆已经坐到那儿了。叶清翎注意着时雨，她胃口小，昨天晚餐和午餐都是在叶清翎的督促下，才吃完一人份的。 　　今早叶清翎、外婆两双眼睛注意着时雨，她吃饭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些，动作倒是一如既往的优雅矜贵。 　　“外婆，阿翎，我去公司那儿了。”时雨起身，看了叶清翎一眼。 　　叶清翎埋头看手机，时雨手指不经意从她肩上掠过，眸光微微黯下去。 　　时雨今天让司机来接她，到车上时，忽然看见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 　　叶清翎：【晚上见。】 　　时雨唇角忽然勾起一些，如冰雪消融，她立刻打字：【好。】 　　…… 　　“外婆，你昨天怎么睡那么早？”时雨走后，叶清翎陪外婆坐到沙发那边。 　　外婆笑呵呵地摇头：“春困夏乏秋无力，现在入秋了，我人又老了，没力气，就想多睡一会儿，挺好的。” 　　叶清翎点点头，外婆有定时做体检，每一次检查报告结果都不差，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外婆接近九十了，在同龄人当中，身子骨也不算差，别说大病了，小病都很少有一回。大概的确是因为老了而已。 　　“外婆，”叶清翎握住外婆的手，“我接下来又要忙一段时间，可能要离家三个月左右，去外地，办演唱会。” 　　“不错，不错，演唱会好啊。上回小翎你的演唱会视频，外婆我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外婆声音柔和，笑得眉眼弯成细细的月牙。 　　叶清翎继续道：“外婆，等我演唱会结束了，我向公司请个长假，在家好好地陪你。可能半年，或者一年两年……你想要我陪多久，我就在家待多久。” 　　叶清翎当初和星月签的合同是五年，现在不过第一年，但她这一年里星途一片璀璨，专辑销量、接到的优质通告等都远超星月的预估，专辑新歌明年也有把握拿奖。她这一年里赚的钱，已经达到了合同要求，等接下来的巡演结束，还能超额多替公司赚一大笔。 　　叶清翎累了大半年，早就有休息的打算了，直到今天看见外婆的老态，才彻底下了决心。 　　外婆已经不期望她和时雨在一起了，但叶清翎不想给外婆留下别的遗憾。她上学时就没有太多时间陪在外婆身边，毕业了，又隔三差五就在外边忙。 　　叶清翎想趁着有空，多陪陪外婆。 　　外婆点头，笑容都比刚才深了一些。 　　“可是小翎，请那么长的假，会不会耽搁什么？我看电视都知道，好些女演员休产假，生孩子，再回去拍戏之后，就不火了。”外婆关切道。 　　“外婆，你怎么想这么多？”叶清翎没想到外婆竟然会这样想，不由得失笑，撒娇般地轻轻拉着外婆手臂晃了晃，“外婆你放心好啦，不会耽搁的。” 　　“我又不是演员，更不是偶像，不靠脸吃饭的。我是靠才华吃饭的好吗？”叶清翎扬头笑，把外婆也给逗笑了些。 　　叶清翎继续道：“外婆，我在家陪你休息的这段时间，顺便还可以找找灵感，多写点儿歌。前段时间我在外边高强度工作，灵感都快被耗光了，而且我在外边遇到了不少事不少人，积攒的那些经历、知识，也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消化，放个长假的时间刚刚好。放心外婆，不会有问题的。” 　　“好，好……”外婆这才笑着点头。 　　今天天气凉爽，叶清翎扶着外婆在小区里走了会儿，不过几步路，外婆就有些累了，坐在长椅上休息。叶清翎也坐下陪她聊天，说之后演唱会的事儿，外婆笑着说，自己一定会在家里看视频的。她们断断续续逛了小半圈，回到家里，已经接近中午了。 　　叶清翎和外婆聊了不少话题，始终没有提到过时雨。 　　她们聊着聊着，外婆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叶清翎给外婆披了件薄毯，牵着她的手安静坐在旁边，等她醒来。 　　…… 　　晚上，时雨没有加班，八点不到就回到了家里。 　　叶清翎没有在一楼客厅等她，时雨失落地眨眨眼，经过三楼时看了一眼，叶清翎的房门是虚掩着的。她立刻回四楼洗漱收拾，再下来，推门而入。 　　时雨和叶清翎，一起度过了一个还算愉快的夜晚。 　　…… 　　又一个晚上，时雨回四楼换衣、洗漱时，叶清翎主动敲响了她的房门。这一晚，她们去了画室里，笔尖涂着颜料，画满了整张纸。接近天亮，回房间洗澡时，浴缸里的水被染成彩色。 　　时雨这一天上午没去公司，蜷在被窝中懒散睡到了中午，累得骨头都快要散架。 　　当晚，叶清翎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就在时雨的四楼等她回家。 　　时雨进房间，看见悠闲躺在床上的叶清翎时，怔了片刻，随即绽出温柔的笑容。她靠近和她浅浅地亲了一下。时雨洗漱回来，坐在一旁换睡衣时，叶清翎从后面抱上去。 　　时雨默契地转身。 　　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毫不拖沓地进入正题。 　　…… 　　夜越来越深，窗外，初秋的蝉鸣淡去。 　　“时雨，我明天就走了，去公司那边开始准备。”叶清翎熟稔地拿湿纸巾帮时雨擦眼泪，轻声道，“之后这段时间，我可能忙得没空回家了，巡演开始后，我在外边两个多月，更不会回来。” 　　叶清翎明天就要离家的事儿，时雨早就知道了，叶清翎只是再提醒她一次而已。 　　可时雨还是下意识揽紧叶清翎的脊背，哽咽祈求道：“阿翎，我陪着你，好不好？” 　　叶清翎摇头：“不用。” 　　她又问：“时雨，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时雨才启唇，就怔住了。 　　她和叶清翎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是妻子，不是恋人，更不是家人或者姐妹——没有哪对姐妹会夜夜都发生这种关系。 　　她们现在像是情人，可是比起单纯的情人，又好像更扭曲、更不正常、更难以言明一些。 　　时雨想靠这种关系，一直留住叶清翎……可她清晰地知道，怎么可能。终究只是成年人各取所需罢了，根本不可能长久。时雨翻身背对着叶清翎，身子蜷缩起来，微微颤抖，说不出地怕。 　　叶清翎忽然将她捞回怀中，有些恶劣地凑到她耳边呵气： 　　“姐姐，等我回来。” 　　叶清翎轻笑：“如果到时候，你还想的话。” 　　她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退开一些距离。 　　感觉到耳尖的痒，时雨嘤咛一声，身体的颤抖逐渐停下，她平静又悲哀地闭上眼。 　　她想，她和叶清翎之间，好歹还有着这一层不正常的关系，总比之前那样渐行渐远直至形同陌路要好。 　　她想，就算没有了再一次在一起的机会，虽然始终不甘心，但如果能够一直、一直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关系，也还可以。只要叶清翎不要永远离开她，怎样都好，要她怎样都可以。 　　…… 　　叶清翎醒得很早。 　　清晨正准备离开时家时，她遇见了早起的外婆。 　　“小翎，准备走啦？”外婆笑着问，“去公司？” 　　“嗯！”叶清翎点头，走过去，“现在还早，外婆我陪你说会儿话再走？” 　　两人在花园里坐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最后是叶清翎主动提起了时雨：“外婆，染染病好后，我就一直在外边出差，有一段时间没和她见面了，直到前些天才再见。我不在的时候，她……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染染那孩子……”外婆笑着摇头，眉间浮起几丝无奈，“她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我盯着她，好歹让她长了些肉，没之前那么瘦咯。” 　　外婆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握紧了叶清翎的手，眸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叶清翎以为，外婆会说，希望她以后稍稍照看着时雨一些。她们就算分开了，也始终算是一家人，做不了恋人，还可以继续做姐妹，互相扶持照顾。 　　叶清翎想，如果外婆这样说了，她就点头答应下来。 　　可是外婆没有说，她只是缓缓摇头，浅浅地笑，笑容无奈。 　　叶清翎叹口气，她的手指摩挲过外婆干裂的手背，主动开口。她看着外婆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外婆，您放心，无论是什么关系……我以后都会照顾好染染的。” 　　…… 　　去公司的一路上，叶清翎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一次又一次浮现出刚才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外婆的反应。 　　外婆竟然一下子红了眼眶，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她抬起枯瘦手背抹着眼泪，重复地喃喃着小翎两个字，最后她欣慰地笑，握紧了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感觉心里很烦躁，又有些想哭。 　　外婆明明那么希望她和时雨在一起，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外婆从来都没有劝过她什么，也从来没有透露出一分一毫。外婆是真心地将她当做亲孙女疼爱，外婆希望她好，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都希望她能拥有自己抉择的权力。 　　对外婆来说，亲情不是用来束缚叶清翎的绳索，而是支撑着她沿着自己选择的轨道一路走下去的坚实后盾。 　　车上，叶清翎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城市风景，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她在川城生活了十六年，在海城生活了七年。但一定要说的话，她对川城的那个家没有一分一毫的留恋，甚至会想起来，更多的是厌恶，她再也不要回去了。从她亲外婆和母亲逝去后，她就不属于那儿了。 　　是外婆给了她第二个家。 　　叶清翎闭上眼，任由眼泪无声滴落。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19 21:50:28~2021-06-21 08: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668822 3个；一只慵懒的猫 2个；7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箐林泱海 51瓶；雾盅缘、君为止、40217314、什么？！ 10瓶；50668822 8瓶；心有山海、7总 5瓶；余白 3瓶；我应该在车底、小尾巴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孤狼 　　闹钟响起。 　　时雨昏沉地睁开眼, 撑着从床上坐起，窗帘缝中有光洒进房间里。她揉揉眼睛, 看见床上另一边已经空了，叶清翎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阿翎……”尽管早已预料到，时雨还是觉得心里空洞的疼。 　　手机闹钟还响个不停。 　　时雨回过神来，关上闹钟，正好手机叮咚响了一下，有人发消息过来。她打开微信，看见置顶框那儿, 叶清翎给她发了条消息。 　　【。】 　　只有一个句号。 　　她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年前，时雨发消息挽留，没想到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直到现在，时雨都记得那时候自己错愕绝望的心情。时隔这么久，叶清翎终于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心里的空洞还没消散，时雨埋头坐在床上, 双手捏着手机, 肩膀不住抖动地轻笑。 　　…… 　　演唱会筹备的一个月里，叶清翎仍然待在海城，只是很少有时间回时家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公司过夜的。偶尔几次回家, 她也只是陪陪外婆，和时雨几乎没有什么交流，除了晚上, 一起回房间睡一觉。 　　她们默契地接受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顺其自然。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切准备就绪，十月初, 叶清翎出发前去京城，是凌晨的飞机，到那边已经很晚了。一下飞机，叶清翎就被东道主颜诗拉回家，说是要为好姐妹接风洗尘。 　　演唱会一周后才开始，耽搁一晚上也没什么，叶清翎一段时间没和颜诗见面，也就答应了。 　　小别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party，颜诗喝得烂醉，趴在桌上呜呜地哭： 　　“清翎我好累……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要进娱乐圈呢？继承家产它不香吗？不香吗？” 　　颜诗灌一口酒。 　　“周围那些傻B亲戚总是笑我就算了，有些时候我爸妈都觉得不理解我，在我耳边叨个不停……要我回家，要我去联姻，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要我离开娱乐圈……好难啊，我好难啊。” 　　“我明明有自由支配人生的资格，却去闯娱乐圈，每天从早忙到晚，有些时候几天都合不了眼……我何必呢？” 　　“我真的好累。别说谈恋爱了，我有次和姐妹一起出去玩，不就是挽了个手吗？那些狗仔，还有我的对家，就疯了似的造谣说我恋爱。还有人说我被包养了？我去他的吧……！那段时间我一打开微博，看到的就是大粉写给我的脱粉信……” 　　“我好难过啊清翎，我好累，我好孤独……我真的想谈恋爱呜呜呜……”颜诗说着握紧叶清翎的手，涕泗横流，“清翎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羡慕你有个支持你的姐姐……如果我也有个时总一样的姐姐就好了……” 　　喝醉的颜诗显然忘了，叶清翎和时雨闹翻的事儿。 　　“我和她……”叶清翎开口想要提醒，又顿住了，和一个醉鬼解释什么呢？ 　　叶清翎安抚地拍拍颜诗肩膀，想要陪着她喝，没想到颜诗喝得这么醉，还记得挡住她的手：“清翎你别喝，你还有演唱会要开……” 　　说完这句话，颜诗又埋头大哭：“呜……你说干我们这行容易吗？想喝个酒都不行，呜呜呜……” 　　叶清翎哭笑不得。 　　等颜诗终于彻底醉倒，叶清翎将她扶回房间里。 　　现在已经很晚了，叶清翎第二天还要早起忙碌，为演唱会做准备，她到客房倒头就睡。直到清晨六点，被闹钟吵醒。 　　叶清翎揉揉惺忪睡眼，摁掉闹钟，迷迷糊糊地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叶清翎一边翻着微信消息，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事情，她回想起昨晚颜诗醉后说的诉的那些苦。和颜诗一样，她也觉得疲乏和孤独。颜诗还说，羡慕她和时雨，可她们早就…… 　　忽然，叶清翎目光顿了顿，停留在微信某个对话框上。 　　就在刚才，时雨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叶清翎虽然早就把时雨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了，但这一个月里，她们几乎没有联系过，这是时雨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点进对话框，是一条京城的天气预报：【十月一日，京城最高气温22℃，最低气温6℃，昼夜温差有些大，小心感冒 :) 】 　　叶清翎躺在床上，举起手机，看着那排字后面老气横秋的微笑颜文字，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有点软。 　　她的唇角轻轻地勾起一些，手机软软落在心口。 　　隔着遥远的几千公里，她们之间那种不正常的关系，好像自然而然地，被距离给淡化了一些。 　　…… 　　巡演的行程很紧，从京城开始，一路往南，横跨大半个中华，一共两个多月。 　　叶清翎其实挺喜欢旅游，她小时候刚到海城时，就常常想要在广阔天地中走走停停，满是探究欲地看遍大好河山。 　　只是后来，大学时忙着学业和各种比赛，又要陪在时雨身边，实在没什么时间。工作后倒是去外地跑过几次通告，但工作时间很紧，忙完了又得赶下一趟飞机，根本算不上旅游。 　　这回巡演也是，从北到南，叶清翎看过的景色只有飞机上一成不变的云层。看久了，就有些腻。 　　十一月底，在南城的那场演唱会完美落幕。叶清翎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深夜了，她站在落地窗边，演唱时的兴奋感逐渐褪去，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巡演期间，又是连续两个月的高强度连轴转，不仅是叶清翎，星月的工作人员也累得不行。好在这已经是倒数第二场巡演了，最后一场是一周后，在川城。 　　南城不像是海城那样深夜依旧灯火通明，仿若不夜城。现在窗外灯火阑珊，稀稀落落的。 　　叶清翎在窗边发了会儿呆，今天忙了一整天，到现在终于有时间看手机，她挨个回复微信消息，最后才打开时雨的对话框。晚上八点左右，时雨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中，外婆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叶清翎的演唱会。外婆看着屏幕，侧着脸，在笑。房间灯是暖黄色的，很温馨。 　　叶清翎这次的巡演没有直播，录播也要等半年才会放出来，但叶清翎为了外婆看得方便，和公司沟通后，给家里开了一条专属的直播通道。 　　叶清翎的演唱会，时雨和外婆每一场都有看。外婆睡得早，看不完直播，第二天起来再看录播，时雨则每次都等到直播结束。 　　叶清翎看着照片，脸颊上勾起一个柔和的笑。 　　她又把自己和时雨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这些天她和时雨联系不多，但每天都有来往。主要还是时雨给她发消息，天气预报，或是外婆的照片。叶清翎每天清晨醒来，都能看见时雨发来的天气预报，她回个句号过去。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交流了。 　　可今天，叶清翎鬼使神差地拍了张窗外夜景，发给时雨。 　　照片中的落地窗外灯火依稀，窗上映出叶清翎模糊的身影。 　　现在已经很晚了，叶清翎把手机放一边洗漱去了。没想到回来，看见手机上多了一道未接电话，时雨打过来的。 　　叶清翎愣了愣，演唱会直播两小时前就结束了，她以为时雨早就睡着了。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显示的是时雨的通话界面。 　　“喂？”叶清翎接通，走到落地窗前。 　　“阿翎。”时雨轻轻喊了一声，随即电话两头都是一阵沉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叶清翎走神地想，她和时雨现在的关系……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除了在床上能说些话。她正要挂断电话，时雨那边终于出声了：“阿翎，才忙完？” 　　“嗯。”叶清翎点头，顺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刚才在忙工作。”时雨轻声道。 　　从叶清翎离开海城后，她就习惯性地失眠，甚至经常彻夜难眠。最近外婆注意到她精神状态不好，一定要她去医院开了药，情况才好转一些。不过时雨觉得，没必要告诉叶清翎。 　　叶清翎轻声客套道：“以后还是早点睡吧，白天再忙工作。” 　　“忙过这一阶段就好了，我给自己放一段时间假。”时雨问，“阿翎，你呢？最近忙演唱会的事儿，会觉得累吗？” 　　叶清翎想，很累。她说的却是：“还行。” 　　“下一站就是川城了？”时雨又问。 　　“是。” 　　“阿翎，我能来看你吗？”因为紧张，时雨的语速有些急，“我正好放假……” 　　别的地方的演唱会，时雨可以不去，但川城是叶清翎曾经的家乡，她想要陪着叶清翎回去。就算叶清翎不需要她的陪伴，她也想去看一看。 　　电话里沉默片刻。 　　两边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时雨那边是压抑着的急促，叶清翎呼气吸气很缓，听不出情绪起伏。 　　叶清翎望着窗外阑珊，眸中光点微弱地闪烁，声音漫不经心：“好。” 　　“需要我帮你买票吗？”叶清翎问。 　　“不用，张依会安排的。” 　　“好，那我挂了，差不多该睡觉了……川城见。” 　　“嗯，拜拜，川城见。晚安，阿翎。” 　　“晚安……时雨。” 　　电话挂断。 　　叶清翎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有些茫然地叹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对时雨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对时雨生气，乃至发展到现在这样畸形的关系。但叶清翎很清楚，她对时雨的感情，不是恋人间的那种喜欢，更不是爱，她对时雨早没了恋人的感觉。 　　可是看见每天早晨发来的天气预报时，她会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听见时雨说要来看她时，她也不觉得反感。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甚至有些想念……想念时雨的“味道”。 　　是薄荷味的甜。 　　哭泣也好，娇嗔也好，嘤咛也好，克制地不愿发出声音也好…… 　　感觉像是在一层层剥开一颗薄荷硬糖，开始是一层软软的糯米纸，然后是冰凉的硬糖，在嘴中化掉，只剩下甜，又不够甜。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觉得腻。心底烦闷愤怒的种种情绪，也随着薄荷的冷甜喂化开，直至消失。 　　叶清翎想起种种旖|旎画面，疲乏的感觉甚至褪了一些。 　　她想，或许一直这样下去……也行吧。 　　…… 　　时雨是在演唱会当天到川城的，和叶清翎订在一个酒店里。晚上十一点左右，演唱会结束，观众陆续退场。时雨没去后台，就在体育馆外等了会儿。 　　初冬川城的温度已经很低了，风很冷。 　　时雨戴着口罩，提着一小袋应援小物站在冷风中，像是来看演唱会的粉丝。期间有人来搭讪，问她需不需要搭顺风车，都被她冷冽的气场逼退回去了。 　　时雨等了会儿，收到叶清翎发来的消息：【我这儿还要一段时间才完，你先回酒店休息吧。】 　　叶清翎没有邀请她去后台等她的意思。 　　时雨垂眸，安静地打车回酒店。她洗漱完，想了想，把自己的房号发给叶清翎。又等了一段时间，那边仍没有回复。 　　时雨抱着双腿蜷在床上，看着窗外月光，有些忐忑叶清翎今夜会不会过来。 　　又是两个多月没见，刚才在舞台上的叶清翎，依旧闪耀。并且，越来越耀眼，身上的光芒遮都遮不住。以前时雨看见闪闪发光的叶清翎，是害怕自己失去她。可现在再看见这样的叶清翎，她仍然是惶恐的，但更多是觉得卑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仰视叶清翎，卑微祈求叶清翎的垂怜。 　　这种不正常的仰视，让她开始“害怕”叶清翎。怕叶清翎毅然离开她，怕叶清翎喜欢上别的什么人，怕…… 　　时雨站在一个绝对卑微的角度仰视叶清翎，她无法预测，更无法掌控叶清翎的任何情绪、动作，她从来没有落入过如此被动的境地，所以她无法抑制地觉得怕。 　　这时，时雨慌乱地想，这是叶清翎最后一场巡演了，她会不会和星月那边的人出去庆祝，压根就忘了她的存在？时雨越来越忐忑，心脏慌张地加速。 　　时雨压抑不住心中恐慌，干脆换了套衣服，出门，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 　　酒店是在城里软件园附近，已经是深夜，很冷，街上依旧热闹。时不时能看见牵着绳索遛狗的年轻人，有人在街边滑着长板呼啸而过，路边长凳上有人抱着吉他轻声唱。 　　远处飘来一股暖洋洋的味道，有街边小贩在卖狼牙土豆。很多年轻人围在那儿，周边就有人捧着热气腾腾的土豆吃，朝气蓬勃。 　　时雨的手机忽然响了，接通，是叶清翎焦急的声音：“时雨，你在哪儿？你没在房间里？” 　　时雨眼眸微亮，立刻道：“我在楼下逛，很快回来。” 　　叶清翎没有忘了她，没有将她抛到一边，时雨看着眼前的街景，忽然感觉初冬的夜晚……是暖的。 　　电话那头，叶清翎淡淡“哦”了一下，没声儿了。 　　时雨闻着飘来的土豆香，听着不远处的喧闹声，她不喜欢这些便宜简陋的街头小吃，更不喜欢凑热闹，此时却突然问出声：“阿翎，你想吃土豆吗？” 　　说完，时雨自己都愣了愣。 　　叶清翎那边也微怔：“土豆？” 　　“嗯……炸土豆，看起来味道还不错，我去买一份吧。”时雨走过去排队。 　　电话里叶清翎不说话了，时雨也没有再出声，她们谁也没有挂断电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过一会儿，排到时雨了。 　　“美女，吃什么味儿的？中份还是大份？脆的还是耙的？放不放香菜葱花折耳根？”老板操着一口生硬的□□。 　　时雨从没有过这么有烟火气息的经历，轻微地启唇“啊”了一声，仔细地询问老板都有什么口味，有什么差别。老板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一脸严肃吓到，也没有不耐烦，愣了一下，随即笑呵呵地给她解释。 　　电话那头，听见时雨“纡尊降贵”地买小吃，一直沉默地叶清翎终于轻笑出声。 　　在时雨犹豫不决，想要把每个口味都买一遍时，叶清翎开口道：“一个中份糖醋麻辣味的，一个小份糖醋味的。我要吃脆的……嗯，麻辣那份要脆的，小料都加，要小米辣，折耳根多要一点。糖醋的要软的，不要折耳根和香菜。” 　　时雨不爱吃辣，不爱吃硬，不吃香菜。至于折耳根，叶清翎从来没见她吃过，怕她吃不惯，也就没要。 　　时雨向老板复述一遍，比起刚才，声音都温柔不少。 　　几分钟后，时雨拎着土豆走到房间门口。叶清翎已经卸了妆，舞台上的长裙早已换成了一身休闲装，正站在门口玩手机。 　　听见时雨的声音，她抬头看过来，浅浅地笑了笑：“时雨。” 　　时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叶清翎的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疲惫。她想要拥抱叶清翎，见叶清翎没有那个意思，也就作罢。 　　时雨埋头找房卡，突然叶清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土豆。叶清翎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时雨开门时才发现，她心跳倏地快一拍，手指不小心抖了一下，房门打开，房卡掉落在地。 　　“怎么了？”叶清翎问。 　　“没什么。”时雨捡起房卡，两人一起走进去。 　　套房很大，叶清翎将土豆放在桌上，盒子里还冒着热气。叶清翎尝了一块土豆，眉眼弯弯：“好吃。” 　　时雨坐在她对面，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那盒糖醋口味的土豆。她其实不太想吃这东西，她觉得自己吃不习惯，只是叶清翎给她点的，她才没有拒绝。 　　叶清翎注意到了她嫌弃的神色，轻笑，帮她用牙签串起一块儿：“尝尝？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帮你吃了，我今天忙了一下午，正好饿了。” 　　时雨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软绵的土豆在嘴里化开，带着糖醋的酸甜味，意料之外地还不错。 　　“怎么样？”叶清翎期待地问。 　　“还不错。”时雨点头，又吃了一块。 　　“我就猜你会喜欢。”叶清翎微微扬起头，神采飞扬地笑。 　　笑完了，两人都怔了片刻。 　　房间里空调很暖，她们之间的气氛也是。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相处过了……上一回，还是时雨生病那次。不过这次，时雨不会，也不敢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时雨不爱吃辣，但她看着叶清翎吃糖醋麻辣的土豆吃得那么香，也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叶清翎轻快挑眉：“要不要尝尝？” 　　她挑了一块儿土豆出来，把上边的小米辣和别的小料抹走，送到时雨嘴边。时雨小心翼翼埋头吃了一口，眉头立刻闷闷地皱起来，显然是吃不惯。 　　叶清翎吃完剩下半块，埋头笑。 　　“这是……？”叶清翎吃着吃着，突然注意到旁边椅子上放着的大号手提袋，她伸手去拿。时雨看见了，立刻想要阻止，然而已经迟了。 　　叶清翎把手提袋翻了一面，上面印着她演唱会的宣传照，明显是粉丝后援会发的应援手提袋。 　　“阿翎……叶清翎！”时雨的声音很急，像是娇嗔。 　　时雨已经很久没喊过她名字了。叶清翎很喜欢现在她们之间，那种微暖的氛围，她们好像暂时脱离了那种不正常的关系。 　　叶清翎抬头看她一眼，发现时雨脸颊泛着微红，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叶清翎促狭地轻笑，打开袋子，里面是各种应援小物，甚至还有一块折叠灯牌。 　　叶清翎把灯牌拿出来，摁下开关，上边立刻闪起五彩的光。 　　一想到时雨竟然会在演唱会现场，举着这么耀眼的灯牌，叶清翎就忍不住轻笑。她埋头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泛起暖洋洋的感觉。 　　时雨立刻道：“……是粉丝塞给我的。” 　　叶清翎有了解过粉丝应援小物，后援会和大粉参加演唱会时，都会带着定制的手作小物，但这种手作小物数量稀少，一般粉丝群里都不够分，更别说时雨这种来看演唱会的“路人”了。时雨能弄到这么多小物，绝对是费了心思的。 　　不过为了时雨的面子，叶清翎还是配合地点头：“嗯嗯，粉丝塞给你的，我懂。” 　　就是语气和动作有些敷衍。 　　时雨软软瞪她一眼，她装作没看到，埋头专心吃土豆。 　　“我没带睡衣，你这儿有多的吗？”吃完了，叶清翎自然而然地问。 　　“我给你拿。”时雨动作很快，生怕叶清翎会后悔跑开似的。 　　她们一起在浴室里洗漱。 　　叶清翎看着镜子里，她们穿着同款睡裙，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拿着牙刷，脸上带着很接近的浅笑。叶清翎感觉有什么在她们之间发酵开来，很软，带着温柔的暖意。 　　洗漱完，时雨忽然轻轻勾住叶清翎的手指，指尖划过她的指腹，痒痒的。时雨坐到洗漱台上，白皙的小腿露在外边，轻轻晃着，无声邀请叶清翎。 　　叶清翎温柔靠过去，揽住她的腰，轻轻地触向她的唇。 　　浅尝辄止。 　　回到床上，时雨又从后边靠过来，心口柔软处蹭在叶清翎背上。叶清翎心跳很快，身体微微发烫，却没有转过身去。 　　叶清翎之前明明想念时雨的味道，今天她不远千里把自己送到她嘴边，她反而什么都不想做了。之前叶清翎和时雨之所以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还是因为时雨一次次的示弱、卑微，会让叶清翎觉得愤怒，最后克制不住，就这样发泄出来。 　　但今天，叶清翎心里生不出半点怒气。 　　她不想在这种柔软温暖的气氛下，继续和时雨不正常的关系。 　　叶清翎握住时雨的手，没有动静。 　　时雨等了会儿，又靠近了些，几乎是挤在她背上。 　　“……吗？” 　　叶清翎听见，时雨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气音无比撩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甜的。 　　…… 　　感谢在2021-06-21 08:42:43~2021-06-22 00:3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额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Dandelion 2个；蓝蓝、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佳琪圈外女友、.......、Dandelion 10瓶；…、卢鱼 5瓶；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孤狼 　　“今天不了。”叶清翎声音都变得沙哑, 她转过身，揽住时雨的腰，唇瓣在时雨下巴处轻轻擦过, 然后克制地退开一些。 　　叶清翎找了个借口：“有些累，想要休息。” 　　她今天, 或者说, 巡演的这几个月里, 一直都很累，也不算说谎。 　　时雨看着叶清翎脸上的倦意, 有些愣神，和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她相比, 此时叶清翎睫毛耷拉着，身体也是微微蜷缩的姿态, 让人心疼。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叶清翎在外边, 也会有疲倦的时刻。 　　时雨觉得心疼，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很久以后, 时雨才彻底明白这时的自己错过了什么。叶清翎会觉得累, 会有需要依靠的时候，会想要一段能够平视对方、互相依靠、深切的恋爱，而不是各取所需、关系扭曲而不平等的情人。 　　可此时的时雨只是迷茫地靠过去, 轻轻问： 　　“那我来？”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如果开着灯, 时雨就能看见叶清翎脸上微红。 　　叶清翎僵硬地转过身, 背对着时雨。 　　气氛一下子很尴尬。 　　时雨心脏慌乱地跳动。 　　几秒后, 叶清翎又折回来牵住她的手，声音更哑了些：“……以后吧。” 　　时雨舔了舔唇，喉咙很涩：“嗯。” 　　然而就这样躺在同一个被窝里, 牵着手，肌肤稍不注意就会碰到，两人都有些燥得睡不着。叶清翎忽然打开小夜灯，昏暗光线下，她侧躺着与时雨对视，目光同样的柔软。 　　她伸出手，时雨自然而然地握住，十指相扣，放在她们中间。 　　“时雨，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叶清翎轻轻问。 　　时雨轻轻点头。 　　“这些天家里怎么样？”叶清翎想了想，问。她这两个月太忙，每次空下来都是深夜，很少有时间主动和外婆联系，外婆大概怕打扰她，也几乎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只有偶尔时雨那边，会发一两张照片过来。 　　“挺好的。”时雨轻声道，“冬天到了，外婆精神气反而比之前要足一些。” 　　说着，时雨拿出手机，点开照片和叶清翎一起看。其实这些照片，时雨都给叶清翎发过，但现在她们半趴在床上，一起盯着手机屏幕，又是另一种感觉。 　　“这张是我陪外婆散步时拍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绿道上却开着红色的小花，外婆她很惊喜。” 　　“这一张是在家里，外婆正在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眼镜快要掉下来……”时雨语气很轻，带着浅浅的笑。 　　“这是……” 　　她说一句，叶清翎就点点头，轻声“嗯”一下。 　　照片翻完了，时雨放下手机，一抬眸，就看见叶清翎近在咫尺的双眸。现在已经很晚了，叶清翎半睁着眼，睫毛疲乏地颤了颤，澄澈黑瞳中像是覆着一层浅浅雾气。她看着时雨，雾气下好像有什么更深的情绪，柔软到了骨子里。 　　时雨看不懂叶清翎眸中藏着的情绪，但她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变得柔软起来。她本能地靠过去，额头轻轻触到叶清翎的额头上，暖暖的鼻尖相贴，她们微甜的呼吸缠绕到一起。 　　一个很浅很浅，温柔无比的晚安吻。 　　叶清翎缓缓闭眼，她困倦地轻轻打个哈欠，抬手摸索着关了灯。 　　“晚安。”叶清翎呢喃道。 　　“晚安。”时雨闭眼。 　　她们自然而然地相拥而眠。 　　…… 　　时雨的手机闹钟响起时，天色还很早，窗帘缝外一片漆黑。 　　“唔……” 　　时雨揉揉惺忪的睡眼，拿手机的时候，感觉到一片柔软的触感。叶清翎紧紧抱着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时雨已经不记得，上回和叶清翎这么纯粹地拥抱着醒来，是什么时候了。 　　被窝里很暖。 　　时雨想起昨晚她们相处的细节，那种温馨恬淡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手指软下来，还没来得及摁断闹钟，声音就停了下来。 　　叶清翎抢走她的手机，她半闭着眼摁掉闹钟，手机扔到一旁，揽着时雨的腰继续睡去。时长两个多月的演唱会终于结束了，叶清翎是真的很累，因为被闹钟吵醒，她还不满地嘟哝了一声，有些可爱。 　　朦胧的黑暗中，时雨手指轻轻划过叶清翎脸颊。 　　“阿翎。”她用气音喊。 　　叶清翎闭着眼，懵懵懂懂地在她脖颈上蹭蹭。如果是以前，时雨大概会觉得，这样的叶清翎就像只听话的小狗一样乖，但现在她不敢这样想，更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被小狗狠狠咬都无所谓，她求之不得，可是她怕被小狗抛弃。 　　时雨感觉，从昨晚那盒土豆开始，她和叶清翎之间就好像系了一根无形的细线，将她们的心短暂地连在一起。但这根线很细很细，随时都可能断掉，极不稳定。 　　“阿翎……”时雨又一次启唇，气音拖得很长，祈求般地轻轻喊。 　　这回叶清翎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绵长，没有任何回应。 　　…… 　　接近中午，叶清翎彻底醒过来。 　　时雨去洗漱时，她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工作群里被刷屏了，负责巡演的那些同事昨晚就到附近的酒吧休息，今天不少人买好车票，直接去附近的景点玩。 　　叶清翎早就和经纪人说过放假的事儿，从今天开始，她也自由了。叶清翎听着浴室中的水声，拉开窗帘，看外边阳光正好，伸个懒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感。 　　时雨从浴室中出来，叶清翎下意识回头对她笑：“时雨，你什么时候回海城？” 　　“我那边刚刚忙过，什么时候都可以。”时雨对上叶清翎明媚的笑，怔了片刻，轻声道。 　　“那要和我一起在川城逛逛吗？”叶清翎浅笑着问，“我查了查攻略，这儿周边旅游景点挺多的，光是城里面就有好几个，附近的特色小吃也多。” 　　时雨几乎是立刻答应：“好。” 　　她又问：“你以前没来过这儿吗？” 　　“没有。”叶清翎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我小时候虽然在川城这边，但从来没离开过老家山里，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山脚小镇。川城城区，我还是第一次来。怎么了吗？” 　　“没什么。”时雨摇头。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提到“老家”两个字时，叶清翎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时雨这时才想起，叶清翎以前户籍的确是在山城，但她出生的那座山离城区足足有四百多公里，坐火车都得接近一整天。 　　时雨轻声问：“都来川城了，不回去看看吗？” 　　“不想。”叶清翎摇头，“没什么可看的。” 　　这回时雨确定自己没看错，叶清翎眉头厌恶地皱紧了，很抗拒。时雨就不敢多问了，她患得患失，害怕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再一次叶清翎推远，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她不敢再经历了。 　　“我们先去吃火锅吧。”离开酒店前，叶清翎牵着时雨回到她的房间，拿出两顶毛茸茸的帽子，一人戴一顶，再戴上口罩，只露双眼睛在外边。 　　坐电梯下楼时，两人被人群分开了一点距离，叶清翎忽然隔着半个人，主动勾住时雨手指，动作很轻。 　　时雨看见叶清翎那双澄澈的眼眸中，有狡黠笑意。她心里痒了一下，明明是正大光明地一起出去吃饭，却像是在……偷|情。 　　她们在附近找了家本地火锅店，点的鸳鸯锅，一半番茄一半清油红锅。中途时雨好奇，尝了尝红锅的味道，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叶清翎急忙给她递湿纸巾，说不要勉强，时雨还是逼着自己又尝了几种菜。 　　昨天是时雨第一次主动尝街头小吃，今天是她第一次主动想要吃辣。她想要和叶清翎有更多、更多共同语言，她想逼着自己习惯叶清翎喜欢的一切。 　　火锅店外就是火锅，中午她们吃得很饱，下午就牵手沿着府河河岸一路缓缓地走。 　　河风很凉，叶清翎今天心情显然很好，一路都在轻声哼着歌。 　　偶尔她转头问时雨：“好听吗？” 　　时雨点头，叶清翎眉眼就开心地弯起来。 　　她们像是回到了从前“恋爱”的那段时间，又像是走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未来。时雨心里是甜的，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害怕这么美好的一天，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害怕那根将她们连在一起的细线，突然之间就断掉了。 　　梦境也好，至少是个美梦，至少梦中的她还陪在叶清翎身边。 　　她们沿着府河走了一下午，直到时雨累了，又打车回酒店，晚上点的外卖，不过依旧吃得很开心。叶清翎兴致勃勃规划明天的计划时，意外突发，经纪人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李姐？”叶清翎接通，她和时雨正躺到床上，手指温柔地扣在一起。 　　叶清翎干脆直接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枕头上。她一边听电话里的声音，一边温柔看着她和时雨握在一起的手，她们手指轻轻在对方掌心中滑过，画着没有规律的图案，时不时还挡住对方的手指，指尖打起架来。明明只是手指间简单的动作，她们却乐此不疲。 　　掌心和指尖是微痒的，但是心里感觉舒适又温暖。 　　叶清翎眼中浸着柔软的笑。 　　“清翎啊……”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歉疚的声音，“你得再跑一个通告了……川城这边官方和电视台合作，在做一档公益宣传类型的真人秀节目。他们知道你在川城，手头暂时又没有通告，就找到我这儿来了，希望你去当飞行嘉宾，一两天就行了。你知道的……这种和官方合作的事儿不太好推。” 　　“没关系的李姐，你都说了，只有一两天而已。”叶清翎想，反正这一趟过后，将是一段漫长的假期，耽搁几天也没什么。 　　“清翎你能理解就好……”经纪人又说了几句，最后道，“地址是在热山山脚的一个小镇上，我这就去订火车票……” 　　房间里十分安静，叶清翎又开的免提，经纪人的声音清晰无比。 　　听到“热山”两个字，叶清翎错愕抬头，满是抗拒地皱紧眉头，很是厌恶。 　　时雨看着叶清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不知所措。 　　她们握在一起的手指忽然同时向后分开。时雨清晰地感觉到，她们之间那根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断掉了，她们间温暖恬静的气氛一下子消散无踪。 　　热山，是叶清翎不愿意回去的那个家乡。 　　…… 　　火车上。 　　窗外风景缓缓倒退，是一成不变的黯淡树林。从川城省会到热山山里，需要坐整整十二小时的火车。叶清翎她们今早八点就上火车了，买的软卧，包厢里只有她们两人。 　　包厢里气氛莫名有些闷。叶清翎坐在小桌边，单手撑着下巴，手指规律地轻轻敲着。她安静看着窗外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包厢隔音不好，能听见隔壁的声音，星月跟来的几个小助理正在吵吵闹闹地玩。叶清翎眸中情绪很淡，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从昨晚知道去热山的消息开始，叶清翎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沉闷、安静，肉眼可见的烦躁。 　　时雨觉得很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叶清翎。刚开始，她还怕叶清翎会不愿意让她陪着她一起去热山，好在叶清翎什么都没说，直接拿时雨的身份信息多买了一张票。 　　看着沉闷的叶清翎，时雨回想起她们第一次出去旅游，是在叶清翎失忆的最后一段时间，去海城附近的雪山。 　　那时在车上，叶清翎看着窗外变化的风景，一路都新奇地说这说那的，闹腾得不行，片刻都没有停过。 　　现在的叶清翎却安静得可怕，时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昨天叶清翎心情好，她们间的气氛就是暧|昧而温暖的，今天叶清翎情绪低沉下去，她们间就只剩下沉闷。 　　好像她们之间的气氛，从时雨在叶清翎面前一退再退，变得卑微胆怯开始，就只受叶清翎的主导。无论是怎么样的，时雨都只能接受。 　　…… 　　叶清翎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暗沉树林发呆，上一回看见这样的景色，已经是七年前坐火车离开大山时的事儿了。 　　七年……或者说接近八年过去，叶清翎对家乡不仅没有任何留恋，相反一定要说的话，她对海城那个家，对外婆……甚至对时雨的感情，都要比对这座山要深许多。如果可以，她一辈子也不想回去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七八年，还是巧合地要回山边小镇一趟，而且，还是和时雨一起。 　　想到时雨，叶清翎朝旁边扫了一眼。 　　时雨坐在她对面的软卧上，侧颜是一贯的清冽，神色冰凉。可是叶清翎感觉得到，时雨的情绪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她在慌乱，甚至害怕。 　　在怕……我？ 　　叶清翎咬了咬唇，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又在怕她？ 　　昨天，还有前天晚上，她们之间不都好好的吗？明明叶清翎感觉，她们的关系改善了那么多，就快要脱离之前那种不正常的关系了，为什么时雨突然之间，又开始“怕”她？叶清翎不明白。 　　好像是从昨天经纪人的那个电话开始的…… 　　可是，不就是回热山一趟吗？叶清翎虽然不愿意回去，却也没有丢下时雨的意思，还主动买了她的火车票。时雨为什么要不安？为什么要怕？ 　　时雨究竟在怕什么？在想什么啊？ 　　而且或许是即将回到曾经的家乡的缘故，叶清翎心里莫名闷得慌，脑子根本静不下来去思考。她知道时雨好像在怕她，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时雨这种慌乱不安、小心翼翼的情绪，让她觉得更烦躁了一些。 　　叶清翎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安抚似的伸向时雨。 　　时雨怔了怔，柔顺地牵住。指尖相触，时雨的手很凉，叶清翎是温热的。时雨怕冰到叶清翎，下意识想要撤开，讨好一般。叶清翎却一下子握紧了，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 　　抬眸，对视。 　　时雨冰凉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神是柔顺的，还有几分慌乱无措。 　　叶清翎本就烦躁，看着时雨这样柔弱的神色，藏在心底的躁意一下子涌上来。 　　她捏着时雨的手，强硬地十指相扣，然后起身朝时雨的方向压过去，还不忘锁上软卧包厢门。时雨被她摁在包厢壁上，身后就是隔壁小助理吵吵嚷嚷的声音。 　　“染染……” 　　叶清翎对准她的耳尖呵出一口气，眸中笑意恶劣。她一只手和时雨十指相扣，另一边用力捏着她的手腕，摁在包厢壁上。 　　时雨眼眶微红，两边腿无力地搭在叶清翎腰边。 　　又一次对视，时雨的眼眶红得像只小兔子似的，眼角含泪，抿着唇，柔弱地看着叶清翎，却又没有一丝拒绝的意思。叶清翎心里躁意终于压抑不住，转化成无边的怒气，用力朝时雨唇上触过去。 　　她们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畸形的关系中去，昨天相处时的温暖，好像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 　　下火车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这个时间，初冬的山林一片漆黑，走出火车站，没了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叶清翎沿着一个方向望过去，黑茫茫一片的山野，当初她就是从那个方向跑出来的。快八年了，仿佛还在眼前。 　　沿着那儿一路向前跑，大概两个……或者三个多小时，就能回到她曾经的那个家里。想到这儿，叶清翎下意识，厌恶地皱紧眉头。 　　奶奶和父亲的脸，被遗忘的那些过去，一下子涌上脑海。 　　不过好在综艺拍摄是在山脚的小镇上，离那个家有几十公里山路，应该遇不到熟人。 　　叶清翎其实也没什么熟悉的亲戚，她母亲是从城里嫁过来的，好像是因为外公过世了，外婆又染上重病，家里很困难。叶家那时候还有几个钱，母亲没办法，就嫁了过去。 　　外婆也跟着母亲到了山里，她以前学过医，就这样成了村里唯一的医生。叶清翎小时候只跟着外婆、母亲过，和父亲那边的亲戚不熟。 　　叶清翎的学校也是在山中间，她以前只有偶尔才会去小镇上一趟，她对山脚的那座小镇只有模糊的一些印象。 　　叶清翎的思绪很混乱，她想，好像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有外婆会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小镇上买药。外婆认真温柔地给她讲那些药的名字，黄芪，当归，辛夷，半夏……叶清翎早已记不清了。 　　只模糊地记得，母亲好像给她买了一颗糖，很甜。 　　外婆是医生，因此很受村里人尊敬。叶清翎的名字，也是外婆取的。因为外婆的原因，她过着一个还不错的幼年生活，父亲和奶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直到外婆逝世，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外婆和母亲的墓本来在家后院里。但后来她父亲败光了家里的钱，后院卖了出去，她们的骸骨再也找不到了。她那时还太小，除了崩溃地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思绪一点点扩散开来，越来越乱。 　　乱得头疼。 　　叶清翎往山里望时，时雨就揽着她的腰，虚弱地靠在她怀中。 　　叶清翎感觉到颈边温热的吐息，终于回过神来，头疼似乎缓解了些。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手指揉过时雨的发尖，然后用力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 　　初冬，山里的夜晚很冷，她们紧紧贴在一起，体温是暖的。 　　“阿翎。”时雨下意识呢喃着唤了一声。 　　后面小助理和经纪人看见了，以为她们在秀恩爱，悄悄笑着对个眼神。 　　今天，时雨突然出现在叶清翎那儿，刚开始她们也被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淡定下来。在娱乐圈混久了什么没见过，小情侣分分合合嘛，很正常。 　　节目组的大巴早已等在外边了，一行人坐上去。叶清翎坐的最后一排，时雨就躺在叶清翎腿上休息，她的脊背微微蜷着，又是可怜柔弱的模样。 　　在火车上那么久，她累得不行。 　　叶清翎手指搭在她的脸颊边，时不时轻轻挠一下，时雨跟着她的动作，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撒娇的小猫。时雨就这样睡着了。 　　叶清翎迷茫地望着窗外夜色，车子是绕着盘山公路的，周围黑漆漆的景色变化，只看得见树影斑驳。叶清翎长长吐口气，她不喜欢在她面前时时刻刻都这么柔弱可欺，对她百依百顺的时雨，都不像是时雨了……她克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生气，又无可奈何。 　　叶清翎喜欢昨天，还有前天晚上，和时雨相处时的那种感觉，但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去。 　　她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神色，想要表达的情绪、想要说的话，总是传达不到。 　　叶清翎靠在窗边，眼皮疲乏地耷拉上，手指落在时雨颈边，渐渐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届不到啊届不到…… 　　- 　　感谢在2021-06-22 00:39:53~2021-06-23 00:4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卢同学、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程苏叶 25瓶；蓝蓝 20瓶；咚咚锵、星之卡比 10瓶；blink小王 5瓶；叁柒 2瓶；我应该在车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孤狼 　　大巴车沿着盘山公路走了一圈又一圈, 到小镇上，已经是十一点过了。 　　叶清翎被拉来当飞行嘉宾的这款综艺叫《山川历险记》，是几家头部娱乐公司、电视台和官方合作的企划, 旨在为偏远的农村地区进行宣传，拉到投资, 宣传特产, 或是帮助发展旅游业。 　　热山本地的脐橙味道独特, 尤其是冬橙，鲜甜可口, 果汁中带着淡淡的糖霜味，甜而不腻。《山川》节目组这回来热山, 就是为了帮果农宣传脐橙。 　　《山川》除了剪辑版，还要进行实时直播, 方便帮助果农推广、卖货。 　　和《回村的诱惑》一样，《山川》的节目组也单独租了一个小院给嘉宾、还有工作人员住, 叶清翎和时雨住一个房间。今晚她们赶一天路，都有些累了, 洗漱完便抱在被窝中沉沉睡去, 挤在一张小床上。 　　…… 　　一夜过去。 　　叶清翎参加节目的时间是在今天下午三点和明天上午，所以今天早晨起来，还有半天时间, 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自由活动。出去逛逛, 或是在房间里睡觉, 都可以。 　　上午九点过，叶清翎这边才起床，就听见敲门声, 是经纪人小姐姐和助理的声音： 　　“清翎，我们买了早餐回来，你选选？” 　　叶清翎揉着惺忪睡眼开门，道谢，接过早餐。是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叶清翎选的是清淡的白菜馅儿，还有现磨豆浆，有浓郁的豆香味飘在半空。 　　经纪人小姐姐又问：“清翎，这儿空气不错，我们准备出去逛逛，你和时总要一块儿吗？” 　　“对对，我刚才买早餐的时候，已经出去逛一小圈儿，感觉周边环境其实也很不错，房屋虽然老旧，但都很有特色，挺值得逛逛的。”小助理补充道，“而且今天不是赶集日，很适合在附近逛。” 　　叶清翎并不太想出去多逛，尽管她以前只来过几次山脚小镇，对这儿的记忆很薄弱。但她一看到远处的山，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就像昨晚那样，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 　　“不用啦，我们再睡会儿。”叶清翎想也不想，就摇头。 　　助理和经纪人小姐姐对视一眼，又看看叶清翎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揶揄地长长“哦~”一声，显然是误会什么了。经纪人小姐姐离开前，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嘱咐叶清翎调整好状态，别耽误下午的录制。 　　叶清翎扶额：“……” 　　她关上门，拎着早餐走到床边。 　　时雨刚刚醒过来，正撑着床坐起。 　　窗缝中可以看见，外边天光明亮，天空也是蔚蓝的，很美。风一吹，远处山间草木摇曳。叶清翎移开目光，又看向刚刚睡醒，懒散睁开眼的时雨。时雨看着窗外发呆，眼中倒影着漂亮的蓝天白云，一眨眼，就像一汪清澈潭水晃荡，蓝天白云上泛起涟漪，美得醉人。 　　叶清翎忽然改主意了。 　　站了会儿，等门口脚步声消失，叶清翎回到床边，把叠在另一张床上的衣服递给时雨，声音很轻：“时雨，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嗯。”时雨软软地撑在床上，几乎立即点头。 　　她半缩在被窝中，神色乖顺，睫毛轻轻颤抖着，白皙的肩头露在外边，柔弱勾人极了。叶清翎立刻移开目光，她怕她多看一眼这样的时雨，心底又会有怒意翻涌。 　　换好衣服，叶清翎推开木窗，小镇上清新的空气一下涌进来，冲散了几分叶清翎回乡后的烦闷感。 　　吃完早餐后，她牵着时雨的手，缓步走在小镇中。 　　周围是古朴的木建筑，青石小道，有些石头已经裂开了。镇上人不多，但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街边早餐店冒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白烟。一早起来，时雨的手还是冷的，被叶清翎牵久了，逐渐被捂热。 　　今天不是赶集日，但前面的集市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是《山川》节目组正在那儿进行拍摄，不少村民好奇地来凑热闹。叶清翎绕个路，走开了。 　　真正走在小镇的路上，叶清翎才发现自己对这儿的记忆有多淡薄。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记忆中截然不同，叶清翎不认识路，就沿着青石小道瞎走。 　　好在小镇不大，不至于迷路。半小时后，叶清翎停在从小镇入山的路口处，紧紧揽着时雨的腰。 　　叶清翎记得这条路，沿着它一直走，就能到山里面，回到她以前的那个家里。 　　比起八年前，山路修缮不少，宽大的水泥路面整整齐齐。不像以前是坑洼的泥路。 　　叶清翎沉默看着这条路，忽然间，烦躁、沉闷、惆怅、惶然……各种说不清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要说。 　　想要说以前外婆和母亲是怎样带着小小的自己来镇上赶集的。想要说以前山中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想要说山里陪伴着自己多年的狗狗……还是狼？想要说以前在学校里的那些事儿。想要说母亲和外婆的离去，还有她们消失的墓。想要说自己小时候缩在山里，面对着父亲和奶奶两个人，有多迷茫无助。 　　还有太多太多事……叶清翎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一大堆回忆涌上心头，其中大多都是些不太愉快的，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又在回到山脚后，一下子全部涌上来。叶清翎忽然好想全部都说出来，又好想哭。 　　她想要说给时雨听。 　　可是面对着时雨……面对着现在的时雨，叶清翎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放声哭泣。她说不出来，时雨也理解不了。 　　她只是紧紧抱着时雨，感觉到时雨的身体渐渐被自己捂热，她几乎感受得到时雨的心跳，是怦怦响的，频率和她的越来越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叶清翎清晰地知道自己不爱时雨，对她亦没有半点依赖的情绪。但是她又的确抛不下对时雨的感情，会因为时雨的一举一动被牵扯起情绪波动，尤其是愤怒。她们之间有着畸形的羁绊。 　　一下子，叶清翎觉得迷茫又难过。 　　叶清翎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用力抱着时雨。脑袋埋在时雨肩膀处。时雨没有穿高领毛衣，叶清翎轻轻一蹭，就触到围巾下细腻的皮肤。她闻到一丝柑橘的冷香，是她曾经送给时雨的香水气息，她很喜欢，这时候闻到了，她却感觉没来由地更难过了些。 　　她想要倾诉，想要哭泣，想要宣泄。 　　所有过去的委屈，好像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叶清翎轻轻嗅了嗅柑橘香，然后毫无预兆地咬上去。 　　“唔……” 　　时雨茫然睁眼看着前方，咬唇忍着声音，任由叶清翎的撕咬。 　　肩膀上被齿尖掠过，很轻很轻，是柔软的麻痒感，像是调|情，可是叶清翎的动作又没有半点欲|望色彩。更像是单纯地在愤怒的发泄，可是又一点也不疼。时雨却感觉，现在的叶清翎就像只可怜的小兽，在急切地想要寻找着什么。 　　但时雨不知道叶清翎在寻找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够给她什么。 　　最终她只是本能地紧紧揽住叶清翎的腰，另一只手扣在她后脑发丝上，安抚似的轻轻抚摸。 　　时雨轻声唤着：“阿翎……” 　　一声，一声。 　　叶清翎动作逐渐停了下来，靠在她肩上。时雨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她肩头，好像是泪水，只有一滴，沿着她的锁骨往下滑，很快挥发消失。 　　这时路边有人经过，看见两个紧紧拥抱的女人，诧异地多看了几眼。时雨没有理会，她低头，下巴搁在叶清翎肩上，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良久。 　　叶清翎抬起头，往后退，时雨感觉到她的动作，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 　　叶清翎的神色很淡，看不出一点落过泪的痕迹，时雨却很清楚，刚才肩膀上泪滴的温热触感，绝对不是错觉。她们安静站在路上，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时雨理了理围巾，她的围巾和衣领刚才被叶清翎拱得很乱。那一滴眼泪早就干了，但还有别的晶莹水滴沾在上边，时雨拿纸巾擦干净，下意识轻声骂：“小狗啊你……” 　　就知道咬。 　　可是才说出口，时雨立刻意识到什么，抿唇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她害怕自己说错了话。时雨紧张地抬头，她看见叶清翎表情很淡，耳根却泛起绯红。叶清翎在不好意思。 　　时雨怔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启唇，声音细若蚊蝇地接着道：“……就知道咬。” 　　叶清翎没看她，喉咙上下动了动。 　　时雨听见，叶清翎细弱地“嗯”了一声。 　　她们安静地牵着手往回走，没有十指相扣，是那种虚虚地牵着，好像随时都可以甩开，可是又很默契地，谁也不会甩开。 　　这回时雨明确地感觉到，她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不再是像之前那样，一条随时可能断掉、脆弱的细线一样的关系，是有丝丝缕缕的细线将她们系在一起。 　　…… 　　下午三点，叶清翎参加《山川》的直播，今天下午的直播内容是跟着果农去山里摘脐橙。除了叶清翎，还有另外三位明星。其中两人都是老戏骨，还有一个是新生代小演员，三人都是演员，但直播带来的流量却不太理想，所以节目组才临时找叶清翎充当飞行嘉宾。 　　节目组选定的果园就在小镇边，走不了多久，一路上，还是有不少村民好奇地围观。 　　进果园后就安静多了，但外面还是围了不少人。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有几道探索的目光落在叶清翎身上。 　　…… 　　直播开始，四人分组比赛摘脐橙，最先摘够一筐的那人可以先进入下一阶段——吃橙子。叶清翎不出意外地拿下第一，在摄像头面前开始带货模式。 　　叶清翎切开脐橙，新鲜的果肉绽开，果汁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叶清翎特地把果肉靠近镜头展示了一下，然后送进自己嘴里，眉眼瞬间弯起。 　　弹幕刷得飞快：【这橙子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我买爆！】 　　【清翎你吃慢点儿！给我们留一点呜呜呜……】 　　【我这个不爱吃水果的都看得好馋，啊我好饿QAQ】 　　叶清翎好像知道弹幕上在刷什么似的，笑意狡黠，一边吃还一边夸橙子味道有多清甜，有多解渴，勾得直播间的观众都快流口水了。之后购买通道一打开，第一批供给观众的橙子就被一抢而空。 　　过了会儿，第二名嘉宾也终于摘够了橙子，叶清翎这边的直播摄像头就移到他那儿去了，摄像机后面的工作人员也挥手，示意叶清翎可以休息一会儿。另一边在拍两位老戏骨，他们正慢慢摘橙子，笑呵呵地聊着天，画风温馨恬淡。 　　因为直播意外因素比较多，所以节目组共准备了三个机位，一个固定机位拍全景，另外两台摄像机跟着人走，在四人之间轮流拍。 　　叶清翎这会儿得空，就抱着橙子绕到摄像机后面，给分给工作人员吃。 　　到最后一个人时，叶清翎动作顿了顿，眼看橙子就要递到那人手中，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时雨一怔，然后就看见叶清翎去旁边洗了手，顺带把橙子也给洗干净。她拿出一把小刀，细心地把橙子削了皮，切出一牙，再递给时雨。时雨没来得及去拿，叶清翎神色很淡地挑眉：“不喜欢？” 　　叶清翎刚刚直播吃脐橙时，就看到了时雨，明明她出发的时候时雨还没来，大概是刚才跟着助理她们过来的。 　　时雨娇贵、挑剔，叶清翎就顺手削了橙皮。 　　见时雨不吃，叶清翎刚要把那瓣削好的橙子往嘴里喂，没想到时雨忽然伸出手，揉揉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很轻：“喜欢的。” 　　叶清翎已经轻轻咬住橙子边缘，时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扯，一半橙子留在叶清翎牙间，另一半被时雨“抢”走。叶清翎听见时雨很轻的声音： 　　“很甜。” 　　叶清翎吞下那一半橙子，橙汁的香味还留在口腔中，的确很甜。 　　周围人很多，外人面前的时雨依旧清冷，只有在于她对视时，才会露出那一点点柔弱。叶清翎又感觉心里很软，很暖，有什么在她们之间发酵，但很快又会消失。 　　“喜欢也别抢我的啊……”叶清翎的声音有些闷，她再削一瓣橙子递给时雨，自己也吃一瓣。 　　她们分完一个橙子，时雨从包里拿出纸巾，下意识帮叶清翎擦嘴，叶清翎一下子抢过来自己擦，脸颊忽然烫得厉害。 　　…… 　　那两位老戏骨的直播间弹幕已经沸腾了。 　　本来他们正乐呵呵地聊着天，弹幕也是一片岁月静好的祥和感，直到有人发现： 　　【后面坐着的是不是清翎？】 　　叶清翎避开了主摄像头和另一个移动摄像头，却没注意到十来米外两位老戏骨的摄像头，她坐的位置刚刚入镜。虽然只有很小一块儿，但很快就被火眼金睛的网友认出来。 　　【就是清翎！她正在削橙子！】 　　叶清翎把橙子递给时雨，时雨没有第一时间拿，反而从她嘴中抢过一半。 　　【！！！我看到了什么！！！】 　　【我没没没看错吧？有人在抢清翎的橙子，不，不是抢……这暧|昧的动作，分明是在调|情吧！】 　　【而且明显是个漂亮小姐姐的手】 　　叶清翎在摄像头里已经很小一块了，时雨的手腕更是一团马赛克，然而就算这样，竟然还有青石CP党看出了苗头：【（小声）我怎么感觉这是时总的手？】 　　【（小声）我也感觉，上边戴的银色细手链很像时总在《回村》里面戴的那款】 　　【我也看到了，手型也和时总的一模一样！】 　　【画面这么不清晰你们也能看到手链和手型？NB啊！】 　　【那是，清翎和时总拥抱的那个视频，我一帧一帧看过几百遍了，早就把时总和清翎的手型刻在DNA里了，CP粉的基本修养好吗！】 　　【不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往DNA里刻啊喂！】 　　上次酒店风波后，青石CP粉的数量又壮大一波，不少路人也被吸引，津津有味地跟着嗑了起来。看到擦嘴的画面时，弹幕更是嗑疯了。 　　【啊啊啊啊清翎她害羞了！】 　　【会脸红的小狼狗太可爱了kswl】 　　【实不相瞒，之前我一直站娇软总裁受 x 叛逆金丝雀攻的，今天我要站总裁攻！】 　　【脸红小狼狗攻不香吗？反差萌yyds！】 　　…… 　　另一边，果园外，几个老妇缓缓在街上走着，声音压得很低： 　　“那姑娘是叶家的那个清娃儿？你确定？我咋觉得不太像呢。” 　　“嗐，绝对错不了，那双丹凤眼，眼尾巴上翘的，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本来就和她不熟，小孩长大了又有变，你没认出来也对。” 　　“我还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呢，错不了。” 　　“清娃儿倒是出息了，成大明星了。” 　　“那怎么办？我们要和黄花姐说一声吗？毕竟是她孙女儿。” 　　另外几人沉默了会儿，终于有人道：“还是算了吧，活该她当初卖孙女儿，钱是拿到了一大笔，现在家没了，儿子没了，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我们别去招惹她。” 　　“对对对，不去不去，惹霉呢这是。” 　　“黄花姐这些年……唉，还是挺可怜的。” 　　“……” 　　“……” 　　…… 　　当晚，月黑风高。 　　王二姨出门解夜时，突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晃晃悠悠的身影，把她吓了一跳。她急忙打开灯，才发现是王黄花站在那儿，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王黄花，叶清翎曾经的那个奶奶。 　　“黄花姐，大半夜的你站这儿干嘛呢？不冷吗？”王二姨“啧”了一声，皱紧眉头。 　　王黄花转过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怔怔盯着她，都快滴出血来了。她白发苍苍，脸色枯黄，身形佝偻，看上去像鬼一样。 　　王二姨觉得越发不屑了，当初王黄花嫁给叶家，仗着家里有钱在村里为所欲为，她儿子叶大富那种大老粗还娶到了城里的白家姑娘。人家姑娘家出生在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如果不是父亲和前夫死得意外，母亲又病重，家里实在困难，怎么也不会嫁给他。 　　后来白家姑娘生了个女儿，身体就越来越差，也是可怜，没几年就逝去了，也没再生一个。这几年里，叶家原本殷实的家底被叶大富败得一干二净，他没能再娶到媳妇儿，后来就起了嫁女儿的心思。 　　说是好听点是嫁，其实也就是卖。 　　村里还一直有人说，当初白家姑娘是大着肚子嫁进叶家的，不然叶大富和王黄花为什么对唯一的村女那么差？他们山里再穷，也不至于卖闺女。不过究竟叶清翎究竟是不是亲生的，村里也没人知道。 　　再后来，王二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叶家母子去了一趟城里后，叶家那女儿没再回来过了，叶大富一夜之间变得有钱起来，从山里搬到了小镇上，还买了几栋房子炫耀。 　　谁知道叶大富一有钱就去赌，陆陆续续把家底赌光了不说，房子都给卖了，最后连自己的腿都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打的。他腿瘸没多久，人就失踪了，直到一个月后才被警察从山里挖出来。 　　说是他自己走进山里的，结果刚好遇见泥石流，人就这么被埋了。 　　王黄花看到儿子尸体后就疯了，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的，吓人得很。 　　王二姨她们一些人，也是后面几年才陆陆续续从山里搬出来的，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就干脆住到了一栋房里。他们也是可怜王黄花，才给她留了个房间。 　　王二姨也没想到，王黄花的那个孙女竟然会回来，而且还成了大明星，听说能赚不少钱……也是命呐。 　　“儿子……儿子，我的儿子……”黑暗中，王黄花视线突然找到焦点，向王二姨冲过来，眼睛红得快要滴血，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我儿子是不是在你那儿？还我儿子……！” 　　王二姨被吓得往后躲了一大步，连忙拿棍子挡住：“黄花姐你干嘛？我是二妹啊，你儿子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王黄花茫然地喃喃几句，再抬头，表情犹如恶鬼，“是你杀了我儿子……是你！我要杀了你……” 　　她抬手就要掐王二姨的脖子。 　　“不，不是我！”王二姨被吓得一慌，脱口就说，“你孙女回来了！你要找找她去！” 　　“孙女儿？”王黄花一下子愣住，呆呆地停在原地。 　　王二姨如获大赦，往房间里跑。 　　王黄花在原地愣了很久，好像短暂地恢复理智：“她回来了……她？如果不是她跑到海城去，我儿子就不会有那么多钱，儿子就不会去赌，他就不会死，对，是她害了儿子！” 　　她冷静下来喃喃几秒，整个人都变得狰狞，忽然癫狂地往夜色里冲：“都是因为她！儿子……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 　　翌日清晨。 　　今天是小镇的赶集日，嘉宾们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集市里占位置卖脐橙，还有一些别的小玩意儿。 　　叶清翎刚推开窗，冷风灌进房间里，就冷得她打个哆嗦。今天又降温了，一下冷得厉害，细细看去，好像远处山林的草木上已经结了层白霜。 　　一天过去，叶清翎回乡的燥闷情绪已经完全消散了。 　　回省会的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录制结束，她就和时雨一块儿坐车去火车站，然后坐飞机回海城。这之后……她应该就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清翎心底无比地放松，她转身，时雨正好洗漱完走出来，她也被迎面的冷风吹得颤了一下。 　　“阿翎，不冷吗？” 　　“冷……”叶清翎靠过去，从后面抱住时雨，紧紧握着她的手背，靠在她颈边呵气，又有些恶劣地，在她露在衣服外的柔软脖颈皮肤上，轻轻地咬着。 　　时雨柔弱嘤咛一声，身体紧张地绷紧一些，手指一点点蜷紧，害怕又期待。 　　等了会儿，见叶清翎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时雨又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指，指尖探入她的指缝中，十指柔软地扣在一起。时雨不是很怕了，低声埋怨一句：“小狗。” 　　叶清翎轻声笑。 　　果然，比起不断欺负时雨、发泄情绪的畸形关系，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温馨恬淡，就好像相爱的恋人一样。 　　爱……？ 　　叶清翎睫毛轻微地颤了颤，眸光黯了一瞬。她不爱时雨，时雨也心知肚明。所以时雨才会甘愿和她维持着那种不正常的关系，甚至乐在其中。 　　叶清翎仍然不明白，时雨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为什么会那么怕她，究竟为什么她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这时想起这个话题，比起前几次的迷茫和逃避，叶清翎脑海里一片清明，她想回到海城以后，认认真真、敞开心扉地和时雨谈一谈，关于她们各自的想法，关于她们的关系，关于她们的……未来。 　　那种畸形的关系，她不想再顺其自然了。 　　叶清翎眨眨眼，抱着时雨，和她一起从箱子里拿出两件厚实的羽绒服换上。 　　黑色长款羽绒服，套在她们身上一点儿不显臃肿，反而将纤细有致的身姿勾勒出来。叶清翎扎着头发，下颌轮廓露在外边，元气满满。时雨长发懒散地披着，脸上肌肤白皙如雪，桃花眼微微弯起笑时，气质像是慵懒的狮子。 　　她们牵手走出去，有工作人员看到了，起哄问她们穿的是不是情侣装，气氛很好。 　　…… 　　从上午九点开始，集市就热闹了起来，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节目组财大气粗地租了间房，当做临时导播室，就在嘉宾抢到的摊位后边，工作人员都在里面忙，摄像大哥也蹲在里面，免得出来挤。叶清翎和另外三位嘉宾在外边，她几次不经意回头，都看见时雨专注柔和的目光。 　　她们对视片刻，叶清翎移开眼，专心点货。 　　赶集日，四面八方山里的村民都会赶过来，叶清翎害怕遇到某些不想看见的人，比如父亲，比如奶奶，就干脆戴着帽子口罩在后边负责点货。两位老戏骨点钱，另外一个小演员拿着喇叭吆喝摸鱼，四人分工刚刚好。 　　就是没一会儿，直播弹幕里一片哀嚎：【TAAAT清翎你干嘛要把脸遮起来呜呜呜】 　　【想看清翎的盛世美颜！】 　　【没有清翎的脸看我要死了，撒泼打滚.jpg】 　　临时导播室的大屏幕上，正放着现在的直播界面，时雨一抬头就看见上面飘过的弹幕，红唇愉悦地勾起一些。 　　叶清翎的脸？就不给这群轻浮的网友看。 　　…… 　　集市上人越来越多，外面四人也越来越忙，工作人员给四人递了水。叶清翎喝口水，摘下毛茸茸的帽子，额间有汗滴滑落。小助理刚要上前帮叶清翎拿帽子，时雨却率先起身了。 　　小助理瞬间不敢乱动了。 　　直播摄像机也识趣地挪开了一点，没有把时雨的身影录进去。 　　直播镜头中，只看得到叶清翎半个侧脸，她摘下口罩，一边喝水一边把帽子递给时雨，挑眉，用眼神问：怎么是你？ 　　时雨轻笑，顺手递给她一张纸，无声示意：擦擦汗。 　　叶清翎没有手去接纸巾，时雨干脆就帮她擦过鬓角。 　　弹幕从刚才开始就一片“卧槽”。 　　【卧槽清翎终于取口罩了！】 　　【卧槽摄像大叔你把镜头移开干嘛——TAAAAT】、【万人血书把摄像头对准清翎】 　　【卧槽好像有人在和清翎说话！】 　　【卧槽看手型是昨天那个小姐姐……是时总啊！】 　　【卧槽时总帮清翎擦汗……！】 　　【别卧槽了，还不快嗑！我先嗑为敬！】 　　【kswlkswl好甜好会快结婚】 　　弹幕上CP党嗑得正欢快，整个直播间气氛都十分欢脱。现在接近中午，工作人员也稍稍放松下来，开始准备午饭，临时导播室中一片浅浅的聊天声。 　　户外温度很低，时雨拿帽子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叶清翎的手指，她们的手指偷偷在毛绒帽子的掩盖下相握，很暖。 　　旁边两位老戏骨一边点着钱，一边笑着聊天，声音温和。另一位小演员挥舞着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喊着广告词。前面人群嘈杂，熙熙攘攘。 　　谁也没想到，变故会在这时候发生。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破烂，脸色狰狞如恶鬼的老太婆，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钻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当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双手拿着刀摇摇晃晃冲向叶清翎，力气大得要命，直接冲倒了面前的货摊。 　　老太婆眼睛几乎红得滴出血来，喃喃念叨着：“杀了你，杀了你……” 　　叶清翎是背对着那个老太婆的，她还在仰头喝水，当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一向体弱的时雨竟然已经牢牢挡在她身后，用力将她往前推。 　　她听见老太婆癫狂的吼声，还有匕首刺破衣服的哗啦声，然后是刺进血肉轻微的“噗嗤”声，明明那么轻微的声音，应该听不到的才对，她却听得那么清晰。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老太婆被人拖走，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叶清翎猛地回头接住身体软软倒下的时雨，她的腰间插着一把破旧的小刀，羽绒服是黑色的，看不见血的痕迹，但是叶清翎却清晰地感觉到，有黏|腻温热的血渗了出来。 　　矿泉水“咚”一声落地，冰凉的水洒了一地。 　　叶清翎扶着时雨的手都在抖。 　　时雨软绵绵地倒在叶清翎身上，还不忘抬头对她笑。是那种明明努力掩饰，却还是藏不住眼底惊惶不安的笑，笑容脆弱漂亮得像是风一吹就断的菟丝花。 　　叶清翎听见时雨沙哑微弱的声音：“阿翎……” 　　电光石火间，叶清翎以为时雨会说的是——阿翎，我不欠你了。如果叶清翎是时雨，她一定会这样说。可是时雨说的是：“阿翎，不要离开我……” 　　剧烈的疼痛下，她很努力地说出这句话，带着祈求的哭腔，眼角有泪滴浸出来。 　　她用力想要揽紧叶清翎的脊背，可是还没触到，手指就没了力气，软软地垂下来。 　　时雨昏迷在叶清翎怀中。 　　叶清翎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有什么在她脑海中怦然炸开。 　　这半年里，叶清翎一直不明白——不明白时雨为什么会“怕”她？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作践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甘愿和她保持着那种畸形的关系还乐在其中？叶清翎一次次觉得愤怒烦躁，却始终不明白。 　　直到看见时雨惊惶可怜的笑，叶清翎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时雨以前再怎么追她，缠她，喜欢她，显得再怎么卑微，可骨子里都是带着傲气的。曾经的时雨一直在俯视她，直到夏天的那一场病过后，时雨忽然间，真正地卑微到了尘埃里。时雨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极不平等的位置，开始抬头仰视她，渴求她的垂怜和陪伴。 　　而她，竟然恶劣地照单全收。 　　【第三卷 孤狼·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呼……好了，下一卷，也是最后一卷，就是一帆风顺了 　　- 　　感谢在2021-06-23 00:48:41~2021-06-23 23: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可以给你一刀吗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捂着喊KIKI、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戈 10瓶；卢鱼、只是小白L 5瓶；十四郎、小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海鲸 　　【卧槽什么情况？？？】 　　【？？？？？？】 　　【怎么听到了周围人的尖叫？出什么事了？】 　　刚才摄像机本来就没有对准叶清翎, 骚乱发生时，观众只看见镜头里的两位老戏骨惊骇地站起来，围在外边的小镇居民下意识后退一步, 紧接着惊恐的尖叫声响起来。 　　然后观众还没反应过来，直播镜头大幅度晃一下, 直播就直接被掐断了。 　　直播间断掉, 下方的实时评论一下子刷得飞快： 　　【直播怎么断了？？出什么意外了？？？】 　　【刚才镜头里两位老戏骨, 还有那些村民看的方向都是清翎那边……卧槽不会清翎出什么事儿了吧？别啊别啊！】 　　【楼上别乱猜，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能出什么事？可能就是信号没了】 　　【信号没了居民会那么惊恐？尖叫声会那么大？还有两位老戏骨的表情, 明显是被吓到了。我猜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砸下来，或者叶清翎的方向有人突然生病晕倒。不一定是她出事了, 别太担心】 　　一时间什么猜测都有，但很快#叶清翎被捅#的词条登上热搜, 有人把直播最后几秒剧烈晃动的画面截取下来，逐帧分析, 发现在画面晃荡的那几秒，镜头无意间对准了叶清翎的方向。 　　一帧一帧地截下来后能够模糊地看见, 有个黑影手上拿着一个反光的物件扑向叶清翎的方向。那个反光的物品被后期特意用红圈圈出来, 还标了“小刀”两个字。 　　而叶清翎那儿有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羽绒服，在极端模糊的画面下看不出脸颊和身形轮廓, 都是一样的黑影。其中一个黑影挡在另一人身后, 然后是周围惊恐的尖叫声, 视频结束。 　　虽然视频中分辨不出被捅的黑影是不是叶清翎, 但之前直播正常进行时，叶清翎是正对着镜头，也就是背对着人群喝水的。这几帧的视频看下来, 观众就下意识认为叶清翎就是被捅的那个。 　　#叶清翎被捅#、#山川历险记意外#、#山川直播中断#、#山川直播恶意伤人#几个词条接连登上热搜，最高的那个几分钟内就爬到最高。 　　如果说去年这个时候，叶清翎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一年过去，她出过专辑，参加过多档高知名度节目，全国巡演又刚刚结束，再加上唱见孤翎的基本盘，她的名气正是最盛的时候，全网没多少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微博上的讨论数急速飙升，甚至不少人打开软件就卡顿。 　　叶清翎的个人微博下、广场微博、节目组和公司微博，还有各个粉丝群里面也都变得乱七八糟。有让星月和节目组出面澄清发生什么事的，有让星月告知粉丝叶清翎是否安全的，还有要节目组负责的，还有指责公司不负责任的……其中不少黑子浑水摸鱼，一片混乱。 　　没多久，星月那边就发声明表示叶清翎没有受伤，但暂时没有透露更多消息。再加上节目组所属的几家公司公关发力，网上的讨论总算平息了一些，但还是有很多质疑的声音。 　　【既然清翎没有被捅，那被刀捅到的那个人是谁？节目组里的工作人员？还是清翎的助理？】 　　【之前有青石CP粉说那人是时总……emmmm不会是真的吧？】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CP党毕竟是少数，这时还没多少人往时雨那儿想。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CP粉更不会往时雨那儿舞。 　　于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给叶清翎递水的那个黑影，应该是节目组或者星月的工作人员。 　　【或者清翎还是被捅到了，只是没有受伤？求节目组和公司快点把事情经过发出来吧！】 　　【节目组估计只想着息事宁人呢，等她们还不如等警方通告，手动@热山警方】 　　…… 　　网上一片热闹的同时，热山小镇已经恢复平静。 　　下午的集市已经快要散了，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人。有人经过刚才节目组录制的摊位，古怪地盯一眼，埋头小声和同行嘀咕什么，立刻快步走开。 　　医院坐落在山边，环境清幽，此时狭窄的走廊里却不时有焦急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在忙。 　　叶清翎等在手术病房外，正在协助警察做笔录。刚说完话，手术室门正好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叶清翎几乎是立刻焦急地奔过去，还没说话，眼白就泛起红。 　　“清创手术而已……”医生宽慰道，“放心，手术很成功。” 　　时雨刚做完清创手术，很幸运的是，匕首刺进她的后腰，却没有伤及内脏、大血管和肠道，只有腹膜受到创伤。处理得及时，腹腔感染得不深。 　　“她再睡一会儿就醒了，没有大碍。” 　　医生又说，时雨在小镇医院里休养一两天，等情况好转一些，就可以转到山外的大医院去。 　　但镇上的小医院仪器老旧，山路又崎岖，坐车离开这儿至少要走六个小时山路。为了防止意外，最后他们商定，让城里的专家和部分仪器先进山，等时雨的状况彻底稳定下来后，再商量转院的事。 　　“谢谢医生。” 　　叶清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她的手一下子垂在身侧，五指缓缓摊开。刚才听医生说话时，她的手指紧紧掐在一起。她昨天才剪过指甲，没有掐伤，但手上留下两个深紫的可怖痕迹。 　　之后，叶清翎就一直守在病房外边，用电话和张依那边联系，和城里的医生沟通，还有拜托叶天蝉帮忙盯一下时家公司，又和星月、节目组协商怎么处理……终于暂时处理完，叶清翎累得头有些昏，口干舌燥，她迅速灌一口水，转身走进病房中。 　　护士小姐姐正在里边照顾昏迷的时雨，见叶清翎进来，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叶清翎悄声走到床边坐下，护士轻声道：“不要打扰她。不过她应该快醒了，如果醒过来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叫我。” 　　她指了指旁边的吊瓶：“水快没了也记得喊我。” 　　叶清翎点头。 　　护士叮嘱几句，离开病房。 　　寂静的病房中，只剩下叶清翎和时雨二人，斜阳从窗外落进来，洒在时雨的脸上。冬日的阳光，反而衬得她皮肤愈加苍白，像纸一样。时雨的左手手腕露在被子外边，在输液。 　　叶清翎想要勾住时雨的手指，手伸到半空，又犹豫地缩了回去。她忙了一下午，累得头晕，手却是冰凉的。 　　叶清翎埋头抹了抹眼睛。 　　她坐在病床边，无声地哭。 　　她刚才就好想哭，在看见时雨被刀刺中还对她惊惶地轻轻笑时，就好想哭。在听到医生说时雨没有大碍时，一下子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翻涌的情绪一下子释放，更是差点忍不住蹲下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叶清翎一直忍到了现在，终于在只有她们两人的病房中埋着脑袋，无声地哭泣。 　　她双手捂着脸。 　　忽然衣袖被轻轻扯了扯，叶清翎移开手，泪眼朦胧间，看见时雨输着液的那只手无力地勾起，扯她的衣袖。她抬头就看见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对着她浅浅地笑。 　　时雨长发散乱地披着，在洁白的病床上蜿蜿蜒蜒，她笑得很无力。叶清翎忽然又想起画室的那个晚上，她一下子哭得更厉害，哭出了声。 　　时雨手指虚弱地勾了勾。 　　叶清翎一边轻声地哭，一边勾住她的手指，两人的手都是冰的，握在一起，一点点变暖。 　　“疼吗？”叶清翎声音哽咽。 　　时雨轻轻点头。 　　“那我去叫护士……”叶清翎哭着说。 　　时雨又摇摇头。 　　叶清翎暂时不动了，就坐在那儿握着时雨的手，轻声哭，哭着哭着，就呢喃出声：“时雨，我今天好担心你……” 　　“我好怕你会……” 　　叶清翎声音顿住，同时她感觉到，时雨的手指无力地在她掌心划了划，像是安抚。 　　叶清翎想要甩开时雨的手，想要凶她，想要轻轻打她，可是又舍不得。 　　那一瞬间，叶清翎忽然意识到，她对时雨的感情，她和时雨之间的羁绊，或许不是爱情，但她大概一辈子，也别想甩掉了。 　　叶清翎继续哭：“时雨，你怎么就这么、这么傻呢？” 　　“我好讨厌这样的你。真的好讨厌。呜。”叶清翎哽咽一下，眼泪像珍珠一样往下落，整个人奶凶奶凶的，“你既然不肯平视我，要在不平等的位置仰视我……那你就乖乖听我的话啊！” 　　时雨怔怔眨着眼，有些不明白叶清翎在说什么似的，她想要安抚叶清翎，又没力气。她启唇，还没出声，声音就被叶清翎打断了。 　　一时间，时雨表情变得有些委屈，可是看着叶清翎又凶，又忍不住哭的样子，她又有些想笑，还有心疼。 　　“时雨，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不许再肆意伤害自己的身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许。” 　　“不许！” 　　这回，叶清翎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问时雨“为什么总是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话，她直接说不许。 　　叶清翎奶凶地抽噎一下，泪眼汪汪抬头，认真与时雨对视：“时雨，我要你答应我。” 　　直到清晰地看见时雨点头，听见那声微弱却无比认真的“嗯”，叶清翎才止住哭泣。 　　她将脑袋埋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 　　“我去喊医生护士过来，你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和他们说。”叶清翎擦了擦脸，声音还有点奶凶，说话时似是不好意思地偏过脑袋，没看时雨。 　　医生和时雨说话时，叶清翎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她坐在一旁认真地听。时雨的声音很弱，还有些哑。医生一走，叶清翎就去接了杯温水，她尝了尝，温度正好。 　　“喝水。”叶清翎小心翼翼地将杯子倾斜下，想要喂给时雨。 　　时雨腰疼，起不来，她躺着喝，有水从唇边滑下。她和叶清翎对视，好像还有些委屈。山里小医院的病床款式很老，不方便升降，叶清翎无奈又心疼：“我去叫护士……” 　　叶清翎还没起身，就听见时雨轻轻的声音：“不用。” 　　时雨缓慢抬起手指，柔软地指了指自己的唇，上边还覆着晶泽的水渍。受伤后，她的唇色很淡，不是平日里樱桃般的红，是浅浅的粉红，一看就很柔软的粉。 　　叶清翎下意识想要轻声呵斥说，都受伤了还在想什么？ 　　时雨唇角忽然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是很柔和的笑，她的眉眼微微弯起，眸中倒影着天花板上的光点，有些醉人。她伸出舌尖，缓缓舔去唇上残留的水渍。柔软的舌尖消失在唇间，唇瓣没有闭合，留下一条浅缝。 　　叶清翎坐在一旁，看着，耳边好像轻轻嗡鸣一声，她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是干涩的。 　　她们无声对视着。 　　时雨手指又轻微地划了划，她轻声说：“阿翎，我渴。” 　　沙哑、轻柔，又撩人的声音绕在叶清翎耳边。 　　叶清翎怔怔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喝下一口温水，温柔地俯身朝时雨渡过去。 　　终于喝完一杯水，叶清翎又有些愁：“晚上吃饭又怎么办？” 　　“伤口疼，没胃口。”时雨回答很简洁，像在撒娇，“不太想吃。” 　　叶清翎瞪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喝完那一杯水之后，时雨的脸色，好像比刚才要红润一些了。也不知道是水的原因，还是…… 　　叶清翎耳根有些红。 　　…… 　　晚上九点左右，城里的专家和设备终于抵达山里，时雨从头到尾好好检查了一遍，叶清翎焦虑地等着结果。好在最后医生说一切都好，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就可以离开热山，暂时转到外面的医院休养。 　　到这儿，叶清翎才彻底松一口气。 　　晚上睡觉，叶清翎将旁边的病床和时雨的拼在一起，她们中间隔着床栅栏，手指勾在一起。时雨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很早就睡着了，叶清翎侧躺着看她的睡颜，直到深夜，才缓缓阖眼。 　　夜里，时雨因为伤口疼，辗转醒了好几次，脆弱地轻声哭。 　　叶清翎就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脖子温柔地安抚。 　　有一次，时雨逐渐睡着了，叶清翎一不注意，也在她身侧睡着，过一会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脸颊埋在时雨脖颈处，被时雨的头发蹭过，很痒。她们就像两只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 　　…… 　　清晨，时雨睁眼后第一反应，是往叶清翎的那张床上看过去。小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叶清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病房很小，一眼就看得清，叶清翎不在房间里。 　　“阿翎……！”时雨近乎惊惶地喊一声，忍着痛就要坐起身往地上走。 　　房门“嘭”一声被撞开，叶清翎从外面冲进来，眼白因为担心变得微红：“时雨？怎么了？” 　　她立刻冲到时雨身边，扶着她靠着床头枕坐好，叶清翎放缓声音：“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时雨轻轻抓住她的手，微弱地哽咽，“我只是……醒来看见你不在，还以为……” 　　叶清翎有些鼻酸。 　　时雨本来在她面前就那么卑微，怕她随时都可能离开，怕她一声不吭地走了，怕被她抛弃。现在受伤了，就更加脆弱，一碰就碎。 　　“时雨，你在想什么？”叶清翎的声音有点凶，却温柔地揽住时雨脑袋，手指在发丝间轻轻摩挲。叶清翎往前倾，脑袋搁在时雨肩膀上。 　　“我怎么会走。” 　　时雨喉咙中轻微地“嗯”一声，叶清翎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 　　“不过，染染……”叶清翎声音很温柔，她耸了耸鼻子，像是就要哽咽一样地说，“你可不要再抱有受伤了，我就会陪在你身边这种想法。昨天我说过，你也答应我了的，你不许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什么原因都不许。” 　　“我……”时雨很软地说，“不会了。” 　　“不会就好。”叶清翎退开，伸出一只手。 　　时雨不解：“嗯？” 　　“拉钩。”叶清翎轻笑着道。 　　时雨生疏地伸手和她拉钩，两只手勾在空中晃了晃，大拇指摁在一起，盖章。 　　“好了，拉了钩就不许反悔。”叶清翎轻声道。 　　她们对视，病房中气氛温馨。 　　“阿翎……”时雨忽然咬了咬唇，声音很弱，“拉钩，幼稚。” 　　她轻轻补充道：“你都怎么恢复记忆了，还这么幼稚？” 　　叶清翎微怔：“……？” 　　她在大脑里检索一圈，才隐约想起来，《声机盎然》总决赛的那一天晚上，她和公司的朋友们一起去庆祝，喝醉了。时雨来接她回家，当时她们在冷战，她不愿意跟着时雨回去，就要时雨和她拉钩，答应不准再凶她了。 　　不过当时叶清翎喝得烂醉，那天晚上的记忆，差不多就到这里为止了，还有些记不真切。 　　“……啧。” 　　“拉钩怎么就幼稚了？怎么，想反悔？”叶清翎掩住脸上微红，面色愤愤地去挠时雨下巴。 　　时雨立刻轻微地摇摇头，微弱道：“不会……我答应了，不会反悔。” 　　时雨还是被叶清翎挠了一下，她躲不开，只能可怜地睁大眼，眸中雾气弥漫。 　　叶清翎笑着撤开手，这才解释道：“我刚才不在病房里，是做早餐去了。我怕你病了后没胃口，吃不惯这儿的早餐，就去给你煮了粥。” 　　“时雨，粥就在外边，我给你拿进来。”刚才叶清翎端着早餐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时雨的喊声，吓得她把早餐放到走廊长凳上就冲了进来。 　　时雨点头。 　　叶清翎就出去把早餐端进来，除了给时雨煮的青菜肉糜粥，还有她的豆浆和包子。刚才粥还是滚烫的，现在温度正好，浓郁的香气在病房里散开。 　　时雨抱着粥碗，小口抿着。叶清翎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时雨还在继续抿着粥，剩了大半碗，叶清翎蹙了蹙眉。 　　“没胃口。”时雨低声道。而且粥碗的确太大了，别说受伤了，她平时都吃不了那么多。 　　“昨晚医生不是说了吗？要补充营养，提高免疫力，多吃一些嘛……”叶清翎放轻声音。 　　时雨勉为其难，又抿了一小口。 　　“你等等。”叶清翎起身离开，很快拿了根勺子回来，她从时雨手中接过粥碗，舀一勺喂到她面前，“啊——” 　　“我，唔……”时雨张口，想说吃不下，叶清翎就这么将勺子轻轻塞进她唇中。直到看见时雨喉咙吞咽地动了动，咽下那一口粥。时雨桃花眼睁得很大，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她才把勺子拿开，带起一小串晶莹的液体。 　　时雨靠在床头，动不了，只能偏开头，侧耳肉眼可见地红了。叶清翎轻声笑，她又舀一勺粥，这回没喂给时雨，自己吃了。接下来一勺是给时雨的，她轻声哄着，好歹让时雨吃下去了。 　　就这样，叶清翎喝一勺，再给时雨喂一勺，虽然有些慢，不过总算是喝完了一碗粥。 　　“阿翎，我手机呢？”时雨轻声问。 　　“我收着了。”叶清翎拿出手机，递到时雨面前，刚刚帮时雨摁开屏幕，又忽然收回自己面前，问，“时雨，你要手机干嘛？” 　　时雨垂眸：“事发突然，我总得看看公司那边的情况。” 　　“我昨天联系了张姐，还和天蝉哥打了电话，拜托他暂时帮忙盯着公司，没问题的。”叶清翎安抚道，“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工作费脑，不要接触电子产品。” 　　时雨埋下脑袋，眉头轻微地蹙起，虽然没有反驳叶清翎的话，却显得极不情愿。 　　时雨一低头，长发就遮住她半边脸，露在外边的肌肤白皙，隐约看见她咬着唇，有些像个无声赌气的孩子。 　　叶清翎妥协了一点儿：“我帮你看看手机？有什么我念给你听？” 　　叶清翎在时氏实习的那段时间，有些时候时雨忙不过来，就会让叶清翎念文件给她听。 　　“嗯。”时雨点头。 　　叶清翎点开微信，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雨就忽然伸手，快速摁在手机屏幕上。 　　叶清翎：“……？” 　　“你手机……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叶清翎下意识懵懵地问。 　　时雨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她刚才突然想起，自己加的那个海城二世祖粉丝群，要是叶清翎看见那个群，发现她就是小染，她……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正常地面对叶清翎了。 　　太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23 23:34:33~2021-06-25 00: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浅深 2个；蓝蓝、7总、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opos 60瓶；30557811 48瓶；Flu1437 41瓶；五花肉是真的 28瓶；朴啾啾 10瓶；子衿 5瓶；小尾巴呀 4瓶；49715746 3瓶；一只没有志向的鸿鹄 2瓶；我应该在车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海鲸 　　几乎是下一秒, 时雨就想起自己早就把群给彻底屏蔽了，叶清翎不去屏蔽列表翻的话，应该是看不见的。时雨移开目光, 佯装镇定：“没什么，你帮我看吧。” 　　“啊……嗯。”叶清翎回过神来, 点头。 　　两人间气氛说不出地尴尬起来。 　　叶清翎对时雨的隐私没有探究欲, 但刚才时雨的举动太反常, 叶清翎直觉时雨手机上的确有她不能看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还很有可能和她有关。 　　叶清翎看着时雨微红的耳尖, 越看越觉得可疑，以至于她翻消息念给时雨听的时候, 声音都有些说不出的涩。时雨也听得心不在焉。 　　好在叶清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叶清翎接通电话, 是小助理打来的：“清翎，你现在有空吗？警察刚才过来, 问你有没有时间去一趟警局？警察说，昨天那件事……好像又有意外……” 　　意外？叶清翎看着半躺在床上、脸色仍然苍白的时雨, 眉头倏地皱紧。 　　小助理没听见叶清翎的回答, 以为她那边没空，立刻补充道：“清翎，你没空的话也可以等委托律师进山, 他去就行了。” 　　小助理叹口气：“嗐, 清翎, 我们也是倒霉, 听说捅人的老太婆是个疯子，以前就打伤过镇上的人，她儿子早就不在了, 小镇上治安本来就不好，也没人管她，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拿刀发疯捅人……” 　　叶清翎没有开免提，但病房里很安静，她又没有瞒着时雨接电话的意思，时雨就在她旁边，隐约听见了电话那边的声音。 　　时雨想起些什么，忽然有些走神。 　　叶清翎握住时雨的手，回答道：“嗯，我有空，马上过去。” 　　不管警局那边是出了什么意外，事关时雨的伤，她想亲自去看看，不然别人去，她总觉得不放心。 　　电话挂断，叶清翎扶着时雨躺回床上，她蹲在床边，看着时雨的眼睛道：“我去警局一趟。” 　　时雨还是心不在焉，回过神来，缓缓点头。 　　“你受伤的事，我总得亲自去解决。”叶清翎以为时雨又在担心她的离开，柔声道，“我去叫护士来陪着你，待会儿我从警局回来，就陪你坐车，我们转院去山外边。” 　　…… 　　往警局走的路上，叶清翎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昨天出事时，她注意力全在时雨身上，没看见伤人者的脸。后来一直在忙，忙完了又陪着时雨，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去回想。 　　好像周围人都说，昨天捅人的是个疯子老太婆，她儿子死后，她人就疯了，整天在镇上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她以前也伤过人，但她年龄大，又没有关系很亲的亲戚，镇上人拿她没法，也就一直没管。估计昨天集市上，不知道什么刺激到她了，她才拿着刀捅人。 　　可是叶清翎却不安地想，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为什么目标偏偏是她？ 　　叶清翎坐的位置离人群有一段距离，面前还摆着半人高的货摊，老太婆不嫌麻烦撞倒货摊也一定要冲过来捅她，更像是冲着她来的，而不是突然在集市上发疯捅人。 　　叶清翎想起老太婆癫狂沙哑的那句“杀了你”，满是恨意，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感觉自己猜到了，又不敢确定。 　　会这么厌恶她的人，又刚好在热山这一带，只会是她曾经的那个奶奶。 　　…… 　　叶清翎最后一面见到奶奶和父亲，是在八年前，她跟着时雨回家的第二天。 　　时雨要去警局见那两人，出发前，时雨问她：“还想不想再见他们一面？” 　　叶清翎当时怯怯地摇了摇头，时雨轻笑着说，那就不带她去了，没想到走到门口，时雨又后悔了，朝她勾勾手指，让她跟上。叶清翎一路躲在时雨身后，到了警局。 　　她的父亲正在那儿骂骂咧咧，奶奶更是像疯了一样朝她扑过来，嚷嚷着“赔钱货”、“抓回去”一类的词。叶清翎抓住时雨手臂，往她身后躲，一双明亮的凤眸却毫不畏惧地和奶奶对视，把奶奶气个半死。 　　叶清翎昨晚在时雨家洗了个干净澡，今天又穿着新衣服，完全不是之前那副灰扑扑的样子。十六岁的叶清翎已经比父亲高了点儿，冷白的皮肤也和他完全不像。 　　明明昨天晚上，警察们还站在父亲和奶奶那边，要叶清翎跟着他们回家，今天有时雨在，一切都变了样。警察立刻严厉地控制住奶奶，让她不要激动。之后叶清翎不清楚时雨和警察，还有她的父亲、奶奶聊了些什么，他们到内厅的办公室里面去了，叶清翎一个人坐在外边等。 　　叶清翎等了十来分钟，他们从办公室里出来，比起刚才，父亲和奶奶的嚣张气焰都灭了不少，耸得不行。他们又换到附近一家酒店的套房去，时雨坐在沙发上，她拉着叶清翎的手腕，让她坐在旁边，她们身后是两位保镖。 　　当时的时雨才二十一岁，大学还没有毕业，气场已经足够强大。 　　父亲、奶奶神色尴尬地站在对面，看得出他们很怕。时雨给她们一笔钱，签了不知道什么合同，他们就眉开眼笑地走了。最后奶奶看叶清翎的眼神，都是带着笑的，仿佛在笑卖了个好价钱。她死死地瞪过去，奶奶都一点儿不介意了。 　　再后来，时雨用关系把叶清翎的户口挂到叶天蝉家一个旁□□边，叶清翎就彻底和父亲、奶奶没了关系。 　　…… 　　扯远了。 　　叶清翎回过神来。 　　“叶小姐，您来啦？” 　　叶清翎正好走到警局门口，立刻有一位年轻的警员上来招呼她：“我们主要是通知你一下，昨天那位嫌疑人她……” 　　“她死在看守所里了。” 　　叶清翎微愣：“……？？？” 　　…… 　　从警局出来后，叶清翎差不多理清了前因后果。 　　捅人的老太婆的确是她奶奶王黄花，当初奶奶和父亲到海城去抓她回家，时雨给他们一笔钱将人打发走了。奶奶和父亲拿着钱，眉开眼笑地，从山里搬到镇上，没想到父亲有钱后赌瘾复发，一两年就败光所有钱，房子也卖了，最后他死在山里，王黄花接受不了，从此就疯了。 　　叶清翎估计，王黄花是把父亲的死算在她头上了——如果当初她不去海城，他们一家就不会拿到那么多钱，父亲就不会赌，也就不会死。 　　“呵。”叶清翎唇角微微勾起，神色难得阴鸷地轻哼一声。 　　王黄花一家两口，就算没有那笔钱，最终也注定只会走向一样的结局。叶清翎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好像还有一些钱，后来慢慢被父亲败光了。也就只有王黄花那种人，才会归咎到叶清翎身上，甚至记恨到恨不得杀了她。 　　王黄花昨天被抓后，因为她不到七十五岁，山里又没条件送去精神病院，只能暂时关在拘留所里，没想到她大半夜突然发疯撞墙。 　　老年人体质不好，力气又出奇大，警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死在里边了，也算是活该。 　　叶清翎刚才去看了一眼，的确是那张熟悉的脸。 　　她对王黄花的死没什么感觉，她们本来就不是亲人。 　　叶清翎只是感觉……对不起时雨。八年前，是时雨帮她解决了奶奶和父亲，现在又是时雨帮她挡了刀，因果循环。叶清翎想着，一不注意咬破舌尖，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 　　“……小白眼狼。”她轻轻嘀咕一声。 　　叶清翎往医院走的一路上，心情还算平静，然而回到病房里，看见虚弱躺着的时雨时，内疚一下子翻涌上来。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告诉时雨。 　　有那么一瞬间，内疚的情绪淹没所有理智，叶清翎克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不是因为她……时雨根本就不会受伤。 　　如果不是当初时雨捡到了她；如果不是当初她喜欢时雨，后来时雨又反过来喜欢上了她；如果不是这些天里，她一直没能察觉时雨仰视的目光，一直和时雨维持着那种不正常的关系…… 　　时雨被捅伤，都是因为她。 　　那一瞬间，她止不住地这样想着。 　　“阿翎？”时雨先注意到了叶清翎的神色，轻轻唤了一声。 　　叶清翎恍然回过神来，半跪在病床前面，牵住时雨的手，下意识道：“时雨，对不起……” 　　“我刚才去了警局，捅人的……是我以前的奶奶。”叶清翎埋下脑袋，有些没敢看时雨的眼神。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时雨的回应，她终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见时雨唇角挂着一个浅浅的笑。 　　时雨眉眼微微弯着，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衬得眸光潋滟。 　　“我知道的。”时雨轻声道，“昨天我看见了，我记得她的脸。” 　　时雨记人的能力一向不差，更何况当初把叶清翎捡回家后，时雨除了和她“奶奶”、“父亲”见过一面，后来也托人私下调查过叶清翎的家世。叶清翎和那两人长得一点不像，因此时雨记忆很深刻。 　　昨天看见那个老太婆的脸时，时雨几乎立刻就将她和叶清翎的那位“奶奶”对上了号。但那时她想也没想，就挡了上去。 　　时雨无所谓地轻笑：“我知道她是谁，可是这又怎么样？” 　　叶清翎听懂了时雨的话，就算捅人的不是王黄花，就算是另一场意外，只要受伤的是叶清翎，时雨都会不顾一切地替她挡住。就像当初车祸，她想也不想就护住时雨面前一样。 　　时雨浅浅笑着，手指温柔抚过叶清翎脸颊。 　　阳光很浅。 　　叶清翎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刚到时雨家里的那时候。她在时雨面前收起一切锋芒，小心翼翼，只敢怯懦地仰望时雨的背影。 　　而时雨整个人都发着光，却又在不经意间，会对她透出一丝温柔。 　　叶清翎小心翼翼，捧住时雨的手掌。 　　但很快，叶清翎回过神来，刚才那一丢丢怯懦的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看着时雨的眼睛，很认真道：“时雨，昨天是你救了我，我要感谢你，也要向你道歉。” 　　“如果不是因为我，不会有这一场意外。我觉得很……愧疚。”叶清翎认真道。 　　忽然间，时雨脸上那种无所谓的轻笑渐渐淡去了，她和叶清翎对视，潋滟的眸光消失，桃花眼微微垂下，眼尾泛红，又是惹人心疼的柔弱神色。 　　时雨又开始觉得怕。 　　叶清翎怎样看她都好，可是愧疚……愧疚是最容易让人厌烦，最容易散去的一种感情，时雨抑制不住地怕。 　　洒入房间的阳光慢慢往旁边移，时雨的脸颊隐在浅灰的阴霾中。好像忽然间，十六岁的叶清翎和二十一岁的时雨一起消失了，她们又回到了现在。 　　“但是时雨……”叶清翎忽然握紧时雨的手腕，让她手掌继续贴在自己脸颊边。她轻轻蹭了蹭，神色温柔：“我觉得很愧疚，但我对你好，在你受伤后悉心照顾你，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 　　叶清翎顿了顿，她发现自己暂时说不出，自己对时雨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喜欢？不是。 　　爱？也不是。 　　亲情？更不是。 　　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明，甚至叶清翎自己都还没有摸透的感情。 　　叶清翎暂时绕过，继续道：“总之，时雨，你不要多想，不要去乱想伤好了我就会离开这种事。不要再因此伤害自己。” 　　“我知道……”时雨轻轻抿了抿唇，“我答应你了的。” 　　“对啊，你都答应我了，我们还拉了勾。所以你在多想什么？”叶清翎轻声问。 　　“我就是忍不住害怕……阿翎。”怕叶清翎会离开她，怕她们的联系止步于此，怕得而复失。这些念头时雨围绕在时雨脑海，让她不敢有一丝松懈。 　　只要她还在仰视叶清翎，她就丢不掉这种恐惧。 　　叶清翎心底无声地叹口气，她温柔看着时雨泛红的眼尾，指尖一点点往上，勾住时雨的手指，轻缓地与她十指相扣。她跪在地上，腰背挺直，往前俯下身子，靠近时雨的唇。 　　她们睁着眼，近在咫尺间，叶清翎看不清时雨的眼神，只是感觉像是坠入一汪清潭。潭水是甘甜的，带着浅浅的薄荷味，可是到后面，又好像有些醉人。潭水漾开涟漪，水中有很轻很轻的气泡声，婉转清脆，又柔和。叶清翎在清潭中不断下坠，直到缓不过气。 　　叶清翎退开，轻轻喘着气。 　　时雨望向天花板，眼中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没有焦距。她轻轻启唇呵气，唇很红。 　　叶清翎仍然握着时雨的手，她的手指滑到时雨掌心，缓慢地勾勒。 　　她无声地写： 　　“不，要，怕。” 　　…… 　　医生最后给时雨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一行人吃个早午饭，就出发转院。 　　山路崎岖，叶清翎怕时雨晕车，出发前，还找小助理拿了晕车贴给时雨贴在耳后。没想到时雨倒是没有晕车，躺在病床上昏沉地睡了一路，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叶清翎，正看着手机，汽车一转弯，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也翻腾起来。 　　叶清翎：“……” 　　她不得不放下手机，半趴在窗边，打开一条小缝。山路弯弯曲曲，外边树影摇曳，一成不变。车开到半山腰时，可以看见山间堆起的云雾。 　　身后，时雨睡得很熟。 　　叶清翎看着窗外风景，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彻底静下心来，认真地思考。她终于要又一次远离这座山，现在她的心情，和十六岁时坐火车离开的心情一样，没有一丝留恋。不过十六岁时的她，对外面怀抱着热烈的向往与好奇，现在的叶清翎，更多是平淡。 　　她在想，离开这座山，等时雨养好伤，她们就可以回家了。 　　“家”这个字在脑海中蹦出来的一瞬间，叶清翎自己都微怔地眨了眨眼，她回头看着熟睡的时雨，有微风从吹过她的发丝，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度转过身靠近窗户，替时雨挡住风。 　　回家…… 　　叶清翎垂下眸子，认真地思考。 　　…… 　　傍晚，她们终于离开热山，抵达最近的一座城市，花市。 　　花市位于川城最南边，气温四季如春，阳光正好，是个很适合休养的城市。现在是十二月，本该是一片萧条的季节，在花市沿路一直走，路边，尤其是河边种着一排排高大的树，树上开着浅色的花，风一吹就有清浅的香气飘来。 　　车窗外夕阳洒进来。 　　时雨也醒了，叶清翎扶着她坐起来，手掌搭在一起，她们一起安静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 　　时雨受伤的一周后，网上的舆论本来已经压下去了，没想到突然有人翻出来一周前的一条短视频。 　　这是条毫不起眼的土味短视频，发布者的昵称是“山里的大牛”，他是热山本地是一个村民，近几年乡村短视频兴起，他闲在家里没事儿干，也试着拍一些乡镇日常发到网上。他上一次拍赶集视频，正好遇上《山川》的拍摄。 　　视频里，大牛沿着集市走了几圈，好几次路过《山川》的拍摄点。每次，他都凑热闹地把镜头对准那边，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也能看清叶清翎和另外三位嘉宾的身影。 　　其中有一次，刚好是在中午恶意伤人事件发生前几分钟。从他的视频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叶清翎正摘下帽子，想要交给身后的工作人员，而那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工作人员”，正是时雨。 　　尽管只是一闪而过，视频还是录下了时雨的脸，还有穿着。 　　根据视频里的水印时间显示，再过三分钟左右，正好是老太婆冲上来捅人的时间。 　　也就是说，既然叶清翎公司澄清了她没受伤，叶清翎也发过一条小视频报平安，那根据警方通告的“伤一人”判断，受伤的那个人只能是时雨。有人将大牛的视频和直播结束前那条极不清晰的视频拿出来对比，更是确定了： 　　【就是时总！《山川》节目组的直播录屏虽然很不清晰，但之前不是有技术帝一帧一帧对比过吗？被捅的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所以当时我们才怀疑是清翎受伤了。但这条视频可以看到，时总和清翎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羽绒服！】 　　之前CP粉们推测，给叶清翎擦汗的人是时雨，可也只是根据手型推测，根本不靠谱，也没多少人往那儿想。直到大牛的视频被扒出来，才石锤那人就是时雨。 　　大牛不会蹭热度，视频的播放量原本只有几百，谁知道突然之间这条视频被人翻出来，一下子上了热搜。 　　#被捅的是时总# 　　#时雨叶清翎# 　　评论区刚开始还有人觉得奇怪：【可是我看过当时的直播，出事之前叶清翎坐在外围，时总反而是站在里面的，怎么最后被捅到会是时总呢？】 　　【对我也记得，当时直播镜头里，虽然只能看见时总的手臂，但能够看得出来，时总的确是站在里面的。】 　　于是又有人把当时正常的直播镜头翻出来逐帧查看，还真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在尖叫声响起之前的那两秒内，叶清翎本来是坐着的，半个侧脸在直播镜头内，忽然她像是被人推了一下，往前一步，整个人直接离开了摄像头画面，反之是时雨的半只手臂进入画面里。 　　与此同时两位老戏骨惊恐地站起身，人群喧哗起来，直播镜头大幅度抖动，掐断。 　　因为这两秒太不起眼，又是在镜头边缘发生的，之前网友的注意力全部在镜头晃动的那几秒了，竟然没人注意到。再结合着“大牛”的视频，很快有人推断： 　　【当时叶清翎背对着人群喝水，应该是毫无防备的，所以差点被捅的其实是她！反而正对着人群的时总注意到了，下意识将叶清翎拉开挡住！】 　　【也就是说，时总在帮叶清翎挡刀……？】 　　【卧槽……！】 　　【？？？！！！】 　　#时总帮叶清翎挡刀石锤# 　　几分钟内，又一个词条登顶热搜。 　　评论一片混乱，有担心时氏股价会不会受影响的，有一边嗑疯了一边关心时雨身体的，还有一些满是戾气的黑子，嚷嚷着叶清翎被包养石锤。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啦崽们有看到抽奖吗？抽一个小可爱送《红丝带》实体书，周一开奖，么么啾 　　- 　　感谢在2021-06-25 00:58:56~2021-06-25 23: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高岭之花的小阿雕、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釜山甜心曺柔理 20瓶；听风落 5瓶；陆嘎嘎 3瓶；乐正家的打工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海鲸 　　好在这几天里, 不管是星月、节目组，还是时氏那边都在严阵以待。网上舆论才刚起来，时氏官微就立刻发声明表示时总身体无碍, 谢谢关心。 　　评论区很快反应过来： 　　【身体无碍……？没有否认受伤的事？也就是说时总的确受伤了？不过没事就好（祝福表情包.jpg）】 　　【卧槽所以说挡刀竟然是真的！我惊了！！！】 　　【总裁帮小歌手挡刀，这什么神仙爱情啊啊啊啊！！我以前本来不嗑青石CP的, 但现在我嗑到了！】 　　【嗑到了+1, 我本来也以为这种圈子没有真情实感的, 没想到……呜总之我先嗑为敬！】 　　然而时氏这边声明时雨的身体无碍后，黑子、水军的注意力也全部转移到了叶清翎身上。叶清翎在圈子里没怎么树敌, 但她风头太盛，不少人早看不惯了。上一回造谣叶清翎被时雨包养的是岳莲莲, 但在屏幕后推波助澜买水军的也不少。 　　【什么神仙爱情？不就是承认叶清翎是被时总包养的呗】 　　【叶清翎的粉丝呢？之前你们不是说叶清翎是靠实力出圈的吗？时总连刀都能帮人家挡，背地里不知道给她喂多少资源】 　　【我以前就说过, 说不定叶清翎的那些歌都是时总找人写的，呕……】 　　【包养就是包养, 拿爱情当什么挡箭牌？】 　　上一回，网友还有部分被带了节奏的, 没想到这回, 水军的负|面|消|息一出来，网友就自发怼了回去。 　　【包养？你帮你包养的金丝雀挡刀？要真是包养，挡刀的就是清翎才对】 　　【纯路人, 有一说一这年头明星也赚得不少, 尤其叶清翎她出道后的资源是有目共睹的, 以她赚的钱, 需要被总裁包养？人家和总裁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吧，说包养的那些人是不是还活在上世纪】 　　【对啊，不说清翎出道后, 出道之前作为唱见的时候，她就赚得不少吧？学生时期年薪六七位数的人会选择被总裁包养？真是xswl】 　　【就是普普通通的恋爱而已，黑子没必要抓着不放】 　　【清翎谈恋爱我作为粉丝还觉得欣慰呢！正值青春的年纪，又不是签了恋爱禁止合约的idol，谈个恋爱怎么了？我就爱看她谈恋爱呜呜呜！】 　　【楼上+1，我也爱！更何况还是美女和美女贴贴呢】 　　【kswl，prprprpr】 　　没一会儿，《回村的诱惑》节目组居然也放出一段花絮，是去年叶清翎参加节目时拍摄的。 　　花絮中，清晨的山里一片寂静，叶清翎照例早起煮粥，准备巡山。出发前，她问时雨要不要一起去，时雨跟在她身后。 　　秋末初冬，山里白雾缭绕，隔着镜头都能感觉到寒凉。两人安安静静地并肩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靠越近，她们的手垂在身侧，轻飘飘地碰了一下。 　　然后两下、三下……柔软地牵在一起。 　　叶清翎转头看向远方，耳根微红，她将握着时雨的那只手揣进兜里。时雨微微埋了埋头。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山林间仍然寂静无声。屏幕外的观众却明显能感觉到，那时她们之间，那种微妙、细腻、温暖的感觉，一点点扩散开来。 　　视频结束，《回村》微博没有配字解释，反而在评论区里发了一句：“摄像小哥疯狂恰柠檬[柠檬.jpg]” 　　《回村》节目组没有明着说，但意思很明显了——“你觉得这段视频像是包养还是正常恋爱？”、“但凡看完视频的人还能说出包养这种话？” 　　与此同时，星月那边再次发布一篇声明，很快有人总结出来，声明内容大意是第一，再次严正声明叶清翎没有被包养，公司已经给造谣者寄律师函；第二希望大家专注作品，不要干扰艺人私生活。 　　但吃瓜网友们很快总结出第三：星月没有否认恋爱关系，也就是说……青石CP是真的！ 　　水军这下是再怎么也舞不起来了，反倒是叶清翎的粉丝，还有青石CP粉的狂欢。时雨没有微博，于是时氏的官微下被“百年好合”一类的评论刷屏了。 　　再结合之前那个拥抱的视频，甚至有人脑补出一场虐恋情深，微博上立刻有太太激情产粮：“桀骜小歌手和娇弱总裁分分合合的那些事儿”、“高岭之花 x 桀骜孤狼 （工口警告，18x警告）”…… 　　产粮太太的想象力是强大的，不说工口的那几篇，甚至有几篇火葬场题材的文还挺贴近现实的。 　　粉丝狂欢的同时，只有海城那群二世祖粉丝泪流满面：“呜清翎你怎么能和时大魔王在一起……” 　　“能咋办，自己粉的idol当然要宠到底了，含泪祝福呜呜呜呜……” 　　“含泪祝福+1，我不断告诉自己时大魔王既然肯替清翎挡刀，肯定是很喜欢清翎的呜QAQ” 　　“+n，哭泣猫猫头.jpg” 　　…… 　　不过小半天时间，网上的舆论风波就告一段落。 　　刚才星月的公关部处理这事儿时，打电话和叶清翎商量过，叶清翎没有避开时雨，开着免提。让《山川》节目组发布花絮是她提议的，当初节目一拍完，导演就把这段花絮发给了她和时雨。 　　叶清翎不喜欢自己的私生活被无数陌生人盯着，恶意揣测，但经纪人小姐姐说得对，身在这个圈子，一直瞒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主动公布一些细节，再正向地引导舆论发展。 　　像这一次，效果就很好。 　　…… 　　花市的这家医院也是靠山的，是一座小山，环境极好。再加上花市的气候条件温暖如春，时雨的伤养得很好，昨天就拆了线，已经可以出院了。不过这边环境好，叶清翎就想着，再休养几天。 　　现在是下午三点，阳光温暖地洒进来，时雨的病房外开着一株冬天的朱缨花，一推开窗，就有柔软的风带着深红花瓣飘进来，花香清爽。 　　刚处理完网上的舆论，叶清翎心情正放松，和时雨一起，坐在窗边晒太阳。 　　时雨半眯着眼休息，叶清翎也没有玩手机，就趴在窗边发呆看风景。时雨忽然靠过来一些，伸出手，叶清翎就熟稔地与她牵在一块儿，两只手在阳光下牵着，轻轻地晃悠。 　　一切静谧而又温暖。 　　忽然间，叶清翎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转身拿手机，看到通话界面的备注后，表情明显怔了一下。时雨也看过来，轻声唤她：“阿翎……？” 　　叶清翎咬了咬舌尖：“柳姨打来的。” 　　时雨微怔，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看向手机屏幕。柳姨平时几乎从来不主动给她们打电话，有什么事儿，都是通过微信联系。这时她突然打电话过来，两人心里都升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好的预感。 　　叶清翎深吸一口气，和时雨对视，摁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柳姨焦急的声音骤然划破这个静谧的下午。 　　“叶小姐——！不好了！你外婆，她、她突然晕倒了——！” 　　叶清翎开着免提。 　　时雨的手本来是轻轻搭在她手腕上的，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倏地捏紧了。叶清翎的手腕，乃至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手机差点从手上摔落。 　　“柳姨，怎么回事？”时雨声音冷冽。 　　“时小姐……？”柳姨听见时雨的声音，舌头怔怔地打了个转儿，按理说，唐淑词出事儿，她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时雨的。但这几天时雨受伤，她都是在和叶清翎联系。 　　柳姨很快反应过来，说：“唐姐她，她今天逛小区的时候，有人问她时小姐怎么样了……她就知道时小姐受伤的事儿了！之前叶小姐一直让我瞒着她……她知道时小姐你被到捅伤之后，一个激动就晕了过去……” 　　柳姨还很慌，说话逻辑很乱。 　　“现在呢？外婆她现在怎么样了？”时雨抓住重点，语速很快，“柳姨，你冷静一些。” 　　“现在……现在……”柳姨那边呼吸很沉，她急促道，“我、我当时立刻就叫了医生，现在我们在医院，医生正在检查。当时我扶住了唐姐，她没有摔着，就是怕老年人这一晕……” 　　柳姨没有往后说了。时雨的声音变得干涩：“柳姨，医院地址和医生的联系方式，你发给我。我和阿翎尽快赶回来。” 　　“好、好、好。”柳姨接连应了好几声，又想起什么，关切道，“可是时小姐，你的伤……？” 　　时雨：“没关系，伤得不重，就要康复了。” 　　叶清翎挂断电话，立刻道：“我去订票。” 　　时雨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身体却一下子软下来，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时雨另一只手揽着叶清翎的腰，她们仅仅贴着，同样急促的心跳声缠绕在一起。 　　叶清翎手指颤抖着点开订票app，选好车次后，又犹豫片刻：“时雨，要不我先回去，你再休……” 　　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雨打断：“不用，一起回去。” 　　“一起回去。”时雨又重复一遍，声音很低，喑哑疲倦，却又无比坚定。 　　“好，我订票。”叶清翎快速买下两张去川城机场的火车票，又买回海城的机票，哑声道，“最近一班火车是四小时后，时雨，你先去最后检查一遍，医生说你能够长途奔波的话，我们再一起走。” 　　“……嗯。”时雨无力点头。 　　她阖上眼，手指渐渐从叶清翎腕部松开，叶清翎的手指往下，与她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没事的，时雨……”叶清翎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沉这么哑过，她说，“没事的，外婆一定会没事的。” 　　…… 　　从花市到川城机场，再飞回海城，两人抵达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司机等在机场外，一上车，叶清翎就和柳姨联系。 　　昨晚在火车上，她们就收到柳姨的消息，说外婆的身体状况很稳定，就是一直在昏迷。叶清翎加了医生的联系方式，但火车上信号不好，不便沟通，等她们今天回海城再细说。 　　“柳姨，怎么样了？”叶清翎快速问。 　　“你外婆她上午醒了一次，现在吃过午饭，又睡着了。医生说她状况还不错，但是别的我也听不懂，叶小姐，时小姐，你们到了再去和医生说。”电话里，柳姨立刻道。 　　听到外婆吃过午饭的消息，叶清翎和时雨都松了口气。 　　还有胃口，就是好事。 　　柳姨又说：“刚才她醒着的时候，我告诉她说，时小姐没事儿，伤都已经愈合了。但我没说你们正在赶回来，我怕刺激到她的情绪，她一激动，又晕过去。” 　　“嗯。”叶清翎长长地吐口气，“辛苦柳姨了，我们还有半小时就到。” 　　“好、好。”柳姨点头。 　　…… 　　叶清翎紧紧牵着时雨的手，疾步走到住院部。柳姨正站在病房外等她们，她看见两人远远地走过来，一下子松了口气，又看见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欣慰感。 　　柳姨把她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刚知道时雨受伤时，她也担心了好几天，直到现在再看见时雨，才放心下来。没事，没事就好…… 　　“唐姐正在休息。”见两人走近，柳姨下意识压低声音，指了指病房里面。 　　叶清翎透过玻璃窗看过去，外婆正安静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罩，身上密密麻麻插着心电管，看起来有些可怖。好在她的面庞是微微红润的，睡得正熟。 　　叶清翎揽着时雨，手在轻微地抖，不再是害怕，是终于放松下来后激动地颤抖。时雨靠到她怀中，埋着脑袋，压抑着轻声笑，笑了一会儿，有眼泪浸出。 　　“柳姨，医生在哪儿？”叶清翎轻声问。 　　柳姨指了个方向，叶清翎没有打扰外婆休息，和时雨一块儿先去医生办公室那边。 　　“老人家身子骨没什么大问题，在同龄老人中算是很硬朗的，这是她入院两天的一些检查报告……”医生推来一张张报告，认真解释着，“……这次她老人家受到惊吓，但没有摔到，心脏血压也没有问题，不用担心。各项指标也是正常的。” 　　“但是……”医生手指敲了敲桌子，话锋一转，“这个‘正常’指的是和她同龄的老人家相比，和年轻人对比，她很健康，但她的身体器官都在走向自然衰竭。可能三五年，可能更久，也可能一两年……你们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问得很委婉：“你们……能理解吗？” 　　叶清翎握紧时雨的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能。” 　　外婆已经快九十了，无病无灾，她在缓慢地越来越老，直至走向生命的终点。叶清翎觉得自己能理解的，她早就准备好了，休长假也是为了陪在外婆身边，陪外婆走过最后的一段时间。可是现在听着医生这样说，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痛起来。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她紧紧揽着时雨的腰，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身体止不住地轻轻战栗。时雨的呼吸也很沉，她们在医院走廊上紧紧拥抱着，直到被对方捂暖。 　　回到病房外时，柳姨坐在外边的长椅上偷偷地抹眼泪。 　　“柳姨，你哭什么？”叶清翎递张纸巾过去，故作轻松地笑，“医生不是说了，外婆健康着吗？” 　　“我……”柳姨埋头擦眼泪，摇摇头，“叶小姐你瞧，这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激动，我也不知道我哭个什么。我可能就是见着你们太激动了，时小姐没事，唐姐她这回也没大问题，我就激动……” 　　叶清翎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医生对她们说的那些话，对柳姨也说过一遍。但最后那几句，柳姨不忍心说出口，所以让她们亲自来听。 　　叶清翎苦涩地笑，时雨牵着她的手，无声地摩挲。 　　柳姨抬起头，看见她们的亲昵动作，眼泪还没有消，就真切地笑了。 　　“真好……你们两经历了那么多事儿，终于走到现在，真好。”柳姨笑着，似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病房中的外婆，然后轻声问，“时小姐，叶小姐，柳姨看着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心里也觉得开心，但你们……” 　　她顿了顿，缓声道：“你们的婚礼，柳姨也越界催过几次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不该多催的。但我真的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叶清翎一下子怔住，想说话，不小心咬了舌头。时雨感觉到叶清翎的情绪变化，与她牵着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最后时雨轻声岔开话题：“柳姨，我和阿翎一下飞机就赶过来，我们还没吃午饭，吃过饭我们再回来。” 　　“好，好，注意身体，时小姐你才受了伤，不能饿着。”柳姨叹口气，还是又劝了一句，“婚礼的事儿，柳姨就说这么多了，你们好好想想。” 　　…… 　　医院是在城中心，离时雨常去的一家私家菜馆很近，她们就去那儿吃午饭。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她们两人，环境幽静。 　　精致的小菜一叠一叠盛上桌，包厢里很安静，服务员离开后，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时雨埋着头，夹了一筷子开胃菜，嘴里却是涩的，胃口很低。她抿一口茶，明明是加了糖的菊花茶，清淡幽香，她却感觉苦。 　　结婚？ 　　柳姨不是第一次劝她们结婚了，可是……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从时雨受伤那天开始，她们相处时的氛围又发生微妙的改变，她们牵手、拥抱、亲吻，像是恋人一样相处，但谁也没有再度提起过她们之间的关系。 　　叶清翎没有主动说，时雨不敢。 　　她太怕得而复失。 　　时雨看着面前盛着汤的小盅，里面映着她的脸，不是很清晰。浅棕色汤水荡开波纹，时雨看着，仿佛看见，她和叶清翎在花市生活那几天里的点点滴滴。 　　…… 　　到花市休养的第一天，时雨还不怎么能走路。叶清翎就推着轮椅，和她在医院花园里的朱缨花下轻声聊天。风吹过时，火红的花瓣如雨般落下，叶清翎在花雨中，弯腰轻吻她的唇。 　　夜里，时雨有些时候会被疼醒，叶清翎就轻声唱歌哄她睡着，一次又一次，从来不会觉得厌烦。 　　伤口缝合处上药、换纱布时很疼，叶清翎每次都蹲在病床前，把手伸到她面前，让她咬。时雨不咬，叶清翎就像哄小孩一样柔声哄她，换完了，还给她喂一颗草莓硬糖。是用唇喂给她的，很甜很甜。 　　等时雨能散步了，她们就沿着花市那条长河的河岸一路往下走，牵手散着步，走得很慢。和海城的河水不一样，花市那儿水声湍急，走在河边能听见水流哗哗声。 　　有一回她们没注意，走得有些远，经过一条摇摇晃晃的小吊桥，时雨走上去，觉得怕，又退回河边。叶清翎快步跑到吊桥中间，回头朝时雨挥手笑，笑得灿烂。时雨没有带手机，不然她一定会拍下那个笑容。 　　她想，她会永远永远，将这个灿烂的笑颜记在心里。 　　还有一天夜晚，是时雨拆线的那一天。花市的小广场有举办当地特色表演，是彝族的歌舞。护士小姐姐兴冲冲地过来，问她们要不要去看。 　　时雨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养伤的这些天，叶清翎不许她接触手机，每天都闲得不行。不等叶清翎出声，她就点了点头。 　　小广场上，人群意料之外地拥挤，叶清翎怕她被人群挤到，牢牢将她护在怀中。人群喧哗，还有不远处载歌载舞的声音，可时雨只听得见叶清翎的心跳声。她们紧紧贴在一起，好像和周围的世界分开。 　　时间再往前推，时雨回想起来，在热山小镇的医院里，叶清翎跪在床边，轻吻她的唇，然后无声地在她手上写下—— 　　“不要怕。” 　　…… 　　眼前恍惚一下。 　　浅棕色汤面上的涟漪已经消失了，清晰映着时雨的脸颊。 　　一瞬间，时雨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眸看向叶清翎，她启唇，可是不知不觉间，眼尾就泛起浅红，她在害怕。她的声音下意识压得很软，又是柔弱到了骨子里，满是祈求的意味： 　　“阿翎，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嗷！ 　　不会这么快在一起，她们还需要成长和改变，心理问题还需要解决，不过不会再虐了！ 　　- 　　感谢在2021-06-25 23:22:28~2021-06-27 00: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手执摇扇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手执摇扇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zyz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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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要试一试，拉着时雨，一起从黑暗无光的深渊中走出来。 　　反正，她们还年轻。 　　时间还有很多很多。 　　“时雨，你还记不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过。我悉心照顾受伤的你，对你好，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为另一种更复杂的感情？” 　　见时雨点头，叶清翎继续道：“当时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我掠过去，没有说。但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很久，我想，我现在能够说出来了。所以时雨，我想要认真地和你说说心里话，你不要再觉得惶恐害怕，不要担心，不要紧张，不要哭……好不好？” 　　叶清翎手指不知不觉和时雨十指相扣，她平视着时雨的眼睛，神色无比温柔，认真。 　　时雨轻轻“嗯”了一声，她眼尾的浅红渐渐褪去，可眸中依然浸着一层水雾。 　　叶清翎唇角温柔地勾起一些，缓缓道：“时雨，我在乎你，我做不到彻底无视你的情绪，我对你是有感情的，很深很深，放不下。但是我很清楚……” 　　叶清翎握住时雨手掌的力度加大了些，她继续道：“这种感觉不是爱，不是喜欢，或者说，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感情，你明白吗？” 　　叶清翎早就说过很多次，不会再喜欢她，每一次听见，时雨都觉得无一例外地心如刀割。她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敢再听见同样的话。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叶清翎温柔认真的眼睛，听着她轻缓的声音，感受着手掌十指相扣间传来的温度，时雨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很紧张。 　　可是，不疼。 　　她没有再觉得害怕、不安。 　　时雨没有回应叶清翎的话，叶清翎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轻声道：“我想，比起爱情这样的感情，我对你，我们之间，更像是一种复杂，难以言明，又挣脱不开的羁绊。” 　　说到这儿，叶清翎浅浅露出一个笑。 　　用羁绊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再贴切不过。 　　挣不开，斩不断，可一旦接受，好像又不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讨厌。叶清翎没有别的家人，从七年前时雨向她伸出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将她捡回家开始，她们的羁绊就已经牢牢定下了。 　　“时雨，如果接下来，我留在你身边，我会对你好、会对你温柔，就像这些天一样。我不会再对你发泄怒气，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再回到之前畸形的关系中去。” 　　“我们在外婆面前举办婚礼，但不再领证。只是假装。” 　　叶清翎又重复地问一遍：“但我不喜欢你，时雨，你明白吗？” 　　这回，时雨终于轻轻点头，回应了她的问题。 　　叶清翎长长吐口气：“总之，时雨……我可以是你的家人，情人，但不是妻子或是恋人。如果你依然喜欢我，我无法回应你的喜欢。而且……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的自由，我也不愿意被你干涉。我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儿，我可能随时会远离你——不是离开，是远离，可能是出去工作、旅游、散心、做我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回来的那种远离。” 　　“时雨，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叶清翎无比认真，直视时雨的眼睛，仿佛跌进她的心底，“只要你不主动斩断我们的羁绊，只要你没有从过去……从我们之间的关系中走出来，只要你没有推开我的意思，我绝不会主动离开你。” 　　“我不喜欢你，但我也不会再喜欢别的什么人。我保证。” 　　“但如果你觉得厌了，腻了，不喜欢了，我立刻就走……” 　　叶清翎话还没说完，时雨就略有些急促地打断：“不会的……！阿翎，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时雨下意识慌乱捏紧叶清翎的手。 　　叶清翎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没有生气，亦没有怪她的意思。对视间，时雨的情绪随之平复下来。 　　时雨的呼吸变缓了一些，不再慌张，她垂眸，轻轻点头：“嗯。” 　　她们的手仍然握在一起，垂在叶清翎膝上。 　　“所以时雨，”叶清翎接着道，“我想说的，我都说了出来，如果你觉得能够接受，我就留在你身边，我们举办婚礼，好吗？” 　　时雨没有出声，她缓缓地向前倾下身子，手指和叶清翎的手指扣在一起，膝盖触到叶清翎的膝盖，不自觉地轻轻摩擦。她温柔地往前，直到触向叶清翎的唇，舌尖轻轻描摹而过。 　　是一个温柔的吻。 　　她给出了她的回答。 　　…… 　　下午三点，外婆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叶清翎和时雨等在病房外，她们本来是想在病房里陪着外婆休息的，又怕外婆一觉醒来看见她们，吓着了，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因此还是让柳姨先去说一声。 　　玻璃窗内，柳姨笑呵呵地和外婆说着些什么。叶清翎和时雨的手牵在一起轻晃，等得有些焦急。好一会儿，病房里的柳姨才循序渐进地将话题拐到她们回来了，外婆急切地往外边望，两人这才走进去。 　　柳姨暂时到病房外边去，把空间留给她们三人。 　　“染染，小翎……”外婆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仔细盯着时雨，向她招手，“染染你过来，让外婆看看。” 　　时雨眼眶也是微红的，在外婆急切的关心下，却不自觉地抿唇：“外婆，我没事儿的。” 　　外婆还是坚持道：“染染，让外婆看看。” 　　叶清翎不着痕迹地推推时雨的肩膀，时雨这才走过去，坐到病床边。 　　“外婆，你看，我没事儿。”时雨无奈地笑。 　　外婆不放心，上上下下仔细把她看了个遍，才终于松口气，念叨着：“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担心死外婆我了。” 　　叶清翎洗了草莓，端过来：“外婆，吃一点吧。” 　　外婆吃不了太多，剩下的，就叶清翎和时雨解决。叶清翎自然地拿起一颗，喂到时雨唇中。外婆注意到她们亲昵的互动，忽然意识到什么，笑得温柔。 　　叶清翎始终牵着时雨的手，陪外婆聊着天，病房中，三人间气氛温馨，有种家的感觉。 　　四点过，叶清翎看外边阳光正好，就提议外婆出去走一走。她们一左一右扶着外婆，就在医院的小花园里逛了一圈，又回到病房中。 　　到这会儿，外婆刚见到两个孙女的激动情绪终于缓过来了，她想起什么，担心的问：“染染，你在外边受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又有仇家找上门来了……？” 　　时雨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就遇到过对家雇人袭击那种事儿，不过当时是因为她父亲没入狱时，很多事情做得太过，树敌太多。时雨随时叫保镖跟着，把父亲留下的那些麻烦处理得差不多，后来也就再没遇到过了。 　　“外……”叶清翎刚要开口，向外婆道歉，时雨就挡住她，抢在她之前道：“不是的，外婆，您放心，当时只是个意外。当时我和阿翎在集市上，运气不好，突然有个疯子拿刀冲了过来，我才不小心被刀刺到的。我和阿翎以后去哪儿都叫上保镖，您别担心。” 　　时雨捏了捏叶清翎的手指。 　　外婆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若有所思，垂下眸子，缓慢地点点头。 　　…… 　　十二月中旬，海城的气温难得升高了一天，阳光明媚，暖风和煦。 　　外婆正好出院，叶清翎和时雨商量，决定趁着今天天气好，和外婆一块儿去逛逛公园。沿着白河往上，开车一小时左右，就是一片森林公园。 　　森林面积不大，但树林参天蔽日，今天阳光又特别好，抬头就能看见树叶空隙中星星点点的光，一点儿也不显得阴暗。风也是微暖的，空气清新。 　　外婆没走多久就累了，她眼中满是笑，不知是喜欢这样的自然风光，还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两个人而笑。 　　“外婆，我的长假已经开始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陪着你去逛。”叶清翎笑容轻盈。 　　外婆笑呵呵摇头：“人老了，腿走不动，这辈子看过的风光也不少了，倒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能多看看你和染染，外婆就已经满足了。” 　　走走停停，三人穿过树林，走到中间一小片开阔的空地上，空地边缘立着鸽子楼。今天天气好，不少白鸽从楼里飞出来，在空地上晒太阳，一有人走过去，立刻惊起一整片白色鸽群，像是风吹走飘散在地上的白花儿。 　　叶清翎走到空地中央，回眸朝外婆和时雨笑，她周围白鸽扑腾着翅膀飞起，像是围着她，绕成个圈儿。 　　今天时雨带了手机，她拍下这个明媚的瞬间。 　　另一边是仿教堂模样的欧式建筑，乳白色的尖塔，镶金花纹繁杂。 　　叶清翎扶着外婆坐进去休息一会儿，阳光下，教堂花窗玻璃闪着五色彩光，整个小环境静谧又梦幻。忽然，又有人推门进来，是来拍婚纱照的小情侣，他们看见教堂里有人，还惊喜地过来发了喜糖。 　　很巧的是，喜糖是时雨和叶清翎第一次约会那家糖果厂的果糖。叶清翎剥一颗草莓味的，送到时雨唇边，自己又选一颗柠檬薄荷味的吃下去。 　　那对新人牵着手走到教堂中央拍照，婚纱飘飘若仙，西装帅气整洁。两人一个动作，一个对视，脸上、眼中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外婆一直看着他们，笑得很温和。叶清翎无意间看见外婆的眼睛，她的眸子是琥珀色的，此时眸中正倒映着那对新人的一举一动，还有教堂背面的花窗。外婆的年纪大了，眼睛难免浑浊，可此时却像是在闪着光。 　　叶清翎微怔，牵紧了时雨的手，无声扯了扯。 　　时雨和她对视，眼神交换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 　　那对新人拍完走了，外婆的目光下意识跟上他们的背影，这时叶清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外婆，我和染染……我们想要在下个月底举行婚礼，您觉得怎么样？” 　　外婆一下子回过神来，叶清翎揽着时雨的腰，对她笑，时雨脸上也带着微甜的笑容。 　　外婆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眼角却倏地红了。 　　好一会儿，她才笑着点头：“好、好……好。” 　　…… 　　下午。 　　叶清翎还需要去星月一趟，拿些东西，顺便和经纪人小姐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叶清翎虽然请了长假，但并不是放假期间就什么都不做，她想要找灵感写写歌，偶尔拍个vlog，或者在Q站直播一两次什么的。 　　时雨正好也要去公司，她将叶清翎送到星月办公楼下。 　　叶清翎下车，往前走几步，无意间回头，看见时雨的车还没有开走。时雨坐在后座那儿，看见她回头，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叶清翎又走回去，弯腰，唇瓣轻轻掠过时雨的脸颊。 　　这回，是她在时雨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张扬的唇印。 　　“拜拜。”叶清翎眉眼微弯，“待会儿我来公司找你。” 　　“好。” 　　车窗摇上。 　　叶清翎目送车子开走，一转身，迎面就碰上两个熟人。 　　黄小轶和叶清翎大学时的班导白轩一起向这边走过来，牵着手。黄小轶笑着朝叶清翎打个招呼：“清翎，好久不见！” 　　“师姐、班导，好久不见。”叶清翎笑着点头。 　　黄小轶和白轩就在这儿分开，挥手告别的时候，黄小轶看着白轩的背影，眼里像是闪着光。白轩几次回头看她，腻歪好一会儿才彻底分开。 　　是恋爱的感觉。 　　叶清翎略带揶揄地看过去，黄小轶和她一起坐电梯，脸微红地解释道：“我上个月和她在一起了。不过清翎，我刚才也看见你和时总，你们……复合了？” 　　年初，黄小轶就请长假旅游去了，她只是偶尔听到叶清翎离婚的消息。 　　叶清翎垂眸，她和时雨……就算现在，也实在不算是恋人。但在外人面前，她笑着点了点头，眸光熠熠：“嗯，我们复合了。” 　　“恭喜！”黄小轶笑容灿烂。 　　…… 　　进公司，叶清翎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又去和经纪人小姐姐聊会儿天，从大楼离开时，不过下午三点。她径直走向时氏的那栋楼，今天是周六，公司里只有零散几个身影。 　　叶清翎直接到顶层，经过会议室时，她听见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来，应该是时雨在里面开会。叶清翎给时雨发个消息，就先到办公室里等她。 　　办公桌前是空的，叶清翎径直走进休息室里，想要小憩一会儿。 　　休息室的落地窗窗帘是拉开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混合着空调的暖风，温暖舒适。叶清翎一眼扫过去，忽然被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小玩意儿吸引住目光。 　　一副小巧的细框银丝眼镜放在那儿，从叶清翎的角度看过去，眼镜镜面反着光，很吸人眼球。 　　时雨的眼镜？ 　　叶清翎不解地蹙了蹙眉，时雨没有戴眼镜的习惯。叶清翎也从没见她戴过一次，她却感觉……这副眼镜，说不出的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一样。 　　她下意识坐到床边，把眼镜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镜片很薄，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镜框左边垂下一条极细的银链，叶清翎眼前几乎立刻勾勒出，时雨戴上这眼镜时，样貌和气质是什么样的。 　　优雅矜贵，可能还夹杂着一丝清隽。 　　薄薄的镜片掩住些许戾气，反而衬得时雨那双桃花眼更加多情，眼睛微微眯起笑时，就像狐狸似的。她的脸本来就小，戴上这么秀气的眼镜，会显得更小巧。 　　如果时雨那一头长卷发再拉直，齐腰的长发柔顺披散着，穿上一身小白裙，可能还会褪去成熟的气质，多一分学生气，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叶清翎眼睛忽然睁大，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副眼睛眼熟了！ 　　半年前，她第一次举办演唱会，在海城。演唱会结束后的晚上，叶天眉给她发了一张海城二世祖粉丝群的合照，照片中有个女人就戴着这副眼镜。白裙，黑长直，桃花眼，和叶清翎想象中时雨戴上眼镜的模样，都对上了。 　　叶清翎当时看见那张照片，就有些怀疑那人会不会是时雨，只是叶天眉发来的照片本来就不够清晰，夜色下，女生又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庞。叶清翎就没有多想，只当是巧合。 　　毕竟时雨乔装打扮去看她的演唱会这件事，就已经很难让人相信了。更别说她还加粉丝群，和叶天眉的那些朋友混在一起照相？ 　　要知道，在时雨眼中，那些二世祖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小纨绔。就连叶清翎去和他们交朋友，都要被时雨训斥说“尽知道交些狐朋狗友”，她自己会和他们打成一片？ 　　叶清翎不信。 　　但现在…… 　　叶清翎拿着眼镜，莫名紧张地舔舔唇，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感。她立刻拿出手机，翻开她和叶天眉的聊天记录，找到那张照片。 　　她截取角落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放大，果然在左边镜框下，看见一条细细的银线，应该就是这副眼镜的银链。 　　如果长相是巧合，一模一样的眼镜总不会也是巧合。 　　所以大概率还真是时雨？ 　　一时间，叶清翎眼皮不住地抽了抽，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想笑。 　　如果真是时雨的话，那么时雨是粉丝群里的谁……？真的是那个“小染”？那个顶着非主流ID，在她Q站直播间高调刷礼物，常年霸占她各项榜单榜一的小染？ 　　时雨乔装打扮看她演唱会就算了，混进粉丝群也算了，居然还看她直播给她打榜……？打榜也就算了，还真跟着那群二世祖，改了个傻傻的非主流ID。 　　哈哈哈哈不是吧不是吧……？ 　　想到这儿，叶清翎一时没憋住笑，捂脸，肩膀轻轻地抖动。 　　笑够了，叶清翎把她刚才截下的图发给叶天眉，直接问：【这是群里的那个小染？你认识？】 　　她还特地打开Q站，点进“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小染”的主页，截图，一并发给了叶天眉，害怕他记不得似的。 　　叶清翎：【吃瓜.jpg】 　　作者有话要说：　　嗷~时总社死~ 　　- 　　感谢在2021-06-27 00:33:56~2021-06-27 23: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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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清翎当时回答这个问题时，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脸颊微烫，舌尖抵住上颚，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原来在时雨尚且不明了对她的感情时，就开始学着怎样喜欢她，怎样尊重她的爱好，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后。偷偷看她的直播，参加她的演唱会，甚至混进粉丝群里…… 　　叶清翎感觉，自己心跳都变得柔软。 　　而且……这么说，其实时雨去参加她川城演唱会时，之所以会弄到那么多绝版应援物和手幅，其实是因为，她是群里的大粉？还有后来，时雨受伤时，叶清翎要帮时雨看手机，时雨慌张地想要拒绝，是害怕她发现手机里的秘密？ 　　叶清翎握紧眼镜，又有些止不住地轻笑。 　　……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时雨一进来，就看见叶清翎躺在床上，手里举着一副眼镜，举得很高。叶清翎抬头看着那副眼镜，眉眼微弯地笑，笑得肩膀都在轻微地抖动。 　　时雨握着门把手的那只手顿了顿，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来那副眼镜是怎么回事。 　　半年前，她去参加叶清翎演唱会时戴过一次，后来她把眼镜放到公司这边，时间久了，她自己都忘了。可现在叶清翎拿着那副眼镜，笑得微妙。 　　发丝遮掩下，时雨的耳根染上一层绯红。 　　另一边，叶清翎的手机放在床上，屏幕是开着的，时雨扫一眼，看见她和叶天眉的聊天记录，上边正好有她乔装打扮去看演唱会的那张照片。 　　时雨的脸黑了黑，一瞬间，甚至有些想骂人。 　　“……” 　　剧烈的羞耻感一下子在她脑海里炸开，心血上涌，从脖颈脸颊到耳根，都烫得厉害。时雨差点咬到舌尖，很快羞耻感又转化成愤怒—— 　　叶，天，眉。 　　好，很好。下次再见，他死定了。 　　时雨咬着舌尖，握着门把手悄无声息地后退，想要关上门。她不确定地想，等叶清翎一会儿再出来找她，到时候，估计叶清翎已经把眼镜的事情忘了……吧？ 　　谁知道才退一步，叶清翎就转过头来，对她笑：“小染，你回来啦？” 　　“小染”两个字吐字清晰，声音清脆，时雨听得清清楚楚。 　　叶清翎翻个身，半趴在床上，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显得坏坏的。她另一只手把玩着那副眼镜，举得很高，生怕时雨看不见似的。 　　时雨：“……” 　　时雨没看叶清翎的眼睛，她面无表情，手指捏着门把手，捏得很紧：“什么小染，没大没小。” 　　只要她不承认，她就不是小染。 　　“我要去工作，你自己……”时雨立刻补充道，话还没说完，叶清翎就从床上蹦起来，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往里面带。 　　下一秒，时雨跌坐在休息室的床上，后面是叶清翎温暖柔软的怀抱。叶清翎踢了一下，休息室的门关上，然后绕回来，缠住时雨的腰。 　　叶清翎脑袋枕在时雨肩上，少女的呼吸温热，洒在她耳畔。满是活力的身躯紧紧抱着她，从上至下，将她桎梏在怀中。 　　“阿翎……？干嘛。”时雨声音倏地软下来，撒娇般的嘤咛。 　　“我只是突然看见一张照片，里面有人长得和染染你很像呢。”叶清翎把手机拿到时雨面前，捏着时雨的手，点开微信里那张照片，放大，“染染，你觉得呢？是不是很像？” 　　时雨恍惚了一下。 　　这半年来，叶清翎大多数时候，和她单独相处时，都只喊她的名字。但偶尔……和她恶劣地“玩耍”时，会尤其温柔地喊她染染，或者姐姐，明明是无比温柔的，却藏不住骨子里的坏。不过她受伤以后，叶清翎就再也没有那么喊过了。 　　偶尔亲昵一下，也是温柔的，浅尝辄止，丝毫没有之前那种恶劣到了极致，几乎不死不休的感觉。 　　时雨不是不喜欢现在她和叶清翎的相处模式，但忽然又听见叶清翎用这种坏坏的声音，喊她染染，她恍惚地感觉身体里有什么被唤醒了似的，软软地躺到叶清翎怀中，一点力气都不剩。 　　“不像……”时雨回过神来，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旖|旎的感觉散去，大脑瞬间被羞耻占据。 　　叶清翎不知什么时候拿着眼镜，单手给她戴上。用分频打开镜子功能，屏幕上一边是她的脸，另一边是那张照片截图。 　　“不像么？”叶清翎轻笑，手指似是不自觉在她腰上划了一下。 　　时雨：“……” 　　“……是有点像。”时雨眼尾不知不觉泛起红，声音像是呜咽。 　　手机屏幕上，照片中的时雨气质微冷，像是难以采摘的高山雪莲。另一半屏幕中，银色细框眼镜下，桃花眼泛着潋滟的光，眼角是绯红的，对比起来，显得异常……让人想要欺负。 　　叶清翎眉眼弯着，毫无所察般继续道： 　　“刚才我问了叶天眉，他说这个漂亮小姐姐叫叶染，是海城二世祖粉丝群里的人。哦对了，她就是我在Q站直播时的榜一，ID叫什么……小染，还有好长一段前缀呢，怪非主流的，我都不好意思念出来。” 　　叶清翎说着退出微信，打开Q站，找出“小染”的账号。 　　时雨是个不怎么上网的老干部，平时也没怎么打理过这个号，但她在叶清翎直播时砸的钱够多，早就成了网站的高级VIP，昵称是耀眼的红色，还带闪光的那种。 　　时雨看着屏幕上那串异常显眼的“翎光老婆团の海城の小染”，大脑都快宕机。她感觉，那串名字的颜色有多红，她脸上皮肤颜色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染染你说巧不巧？长得像就算了，还有一副和你一样的眼镜，这也就算了，名字都和你的小名这么像。” 　　叶清翎说着话的同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舌尖轻轻掠过时雨的耳垂，手指轻轻滑过她的心口，少女温热的气息几乎将她包围。 　　时雨早已习惯了以前那样，叶清翎单纯发泄怒气时的恶劣情绪。可此时叶清翎的语气仍然是恶劣的，又很温柔地轻笑，听不出一丝愤怒的情绪，就像是仅仅为了捉弄人而捉弄似的，更让时雨觉得羞耻。 　　“阿翎……！” 　　“叶清翎！” 　　时雨终于忍不下去，她咬唇，用力向前挣，想要离开叶清翎的怀抱。叶清翎却迅速将她紧紧摁在怀中，力气比她大许多。 　　叶清翎用力抱着她，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喊声似的，手指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时雨看见，叶清翎打字给叶天眉：【把你们那粉丝群推给我？我想认识认识那位叶染小姐姐。】 　　时雨盯紧了屏幕，几秒过后，叶天眉那边把群给推了过来。 　　时雨：“……” 　　她现在不仅是想要叶天眉死了，她想要把他碎尸万段……！！！ 　　时雨眼睁睁看着叶清翎慢条斯理点开粉丝群，申请加群，打字“叶天眉的朋友ovo”，还加了个可可爱爱的颜文字。叶清翎心情很好地轻声哼着歌，每一句词，句末吐息都洒在时雨耳畔、颈边。 　　眼看叶清翎通过验证，进到群里面，就要点开群通讯录。羞愤之下，时雨差点想要咬到她近在咫尺的手腕上，可她又不敢。 　　叶清翎和她敞开心扉、认认真真地聊过她们现在的处境，叶清翎答应了她，不会离开她，叶清翎要她不许害怕，可是害怕这种情绪，哪儿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只要时雨一天没有调整好她在叶清翎面前的心态，只要她仍在卑微地仰视叶清翎，她就仍然会觉得怕。不敢在叶清翎面前展露过多的真实情绪，害怕叶清翎厌恶她，这种怕，是控制不住的。 　　时雨轻微地呜咽一声，彻底放弃了似的不动了，软在叶清翎怀中。 　　她自暴自弃地想，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丢脸就丢脸吧，一辈子很快的，她无所谓了。 　　叶清翎点开群通讯录，很快找到那个“小染”的号，点进头像，直接跳转到了对话框中——她和时雨的对话框。叶清翎忍不住地轻笑：“染染，这个小染怎么微信号都和你用的同一个？” 　　时雨没吭声，脑袋枕在叶清翎肩上，无力地抬眸与她对视，一副要杀要剐随便她的颓然样。 　　叶清翎放下手机，捏着时雨的手腕动了动，她往上时雨就往上，她往下时雨就往下，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叶清翎轻轻一推，时雨就倒在柔软的被子上，衣领有些乱。 　　下午的阳光正好，从外边洒进来。 　　叶清翎看一眼落地窗，轻声问：“单向玻璃？” 　　时雨侧着脑袋，没有看她，点头。 　　叶清翎没有去拉窗帘，她起身锁上休息室的门，走回来，时雨还是刚才那姿势躺着，一点都没有变。叶清翎轻轻捏起她的手腕往上，放在枕头边。 　　叶清翎手指捏住镜框中间，轻轻地将眼镜摘下来，她埋下脑袋，似是要轻触她的唇，却又停在上边没了动静。 　　时雨一动不动，除了呼吸的幅度大了些。叶清翎抬头，看见她眼眶红得厉害，桃花眼中潋滟的雾气晃荡，又有些迷离，雾气下藏着的，是柔弱害怕的情绪。藏得很深。 　　像是一具漂亮、精致、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 　　叶清翎叹口气。 　　她没有继续，转身钻进被窝中，推了推时雨的肩膀：“刚刚不是说，还有工作要忙吗？” 　　时雨眨了眨迷离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刚才自己推开门看见叶清翎在把玩眼镜时，的确是这样说的。可这时，时雨又不走了，她侧躺着，转而柔软地捏住叶清翎手腕。 　　“是有工作，但不着急的。”时雨轻声道。 　　她扯了扯叶清翎的手腕，轻轻地晃。 　　叶清翎像是没听懂似的，没反应。 　　时雨等了等，脸颊越来越烫，终于豁出去似的闭上眼，靠到叶清翎耳边，说了一句话。 　　…… 　　从休息室出来时，已经快要傍晚了。 　　时雨换了一身衣服，坐到办公桌前开始工作。时雨办公室隔音很好，她明明听不到休息室那边，单独的小浴室里的声音的，但她却感觉听见里边洗衣服的水声，还有烘干箱微不可察的轰鸣声。 　　休息室的浴室是配备了洗衣机的，只是时雨从来没用过，没想到第一次用，是在这种情况。 　　等时雨回过神来，才发现电脑上打了一串乱码。 　　她静下心来，尽力将注意力转移到文件上。 　　过了会儿，叶清翎拿着手机出来，埋头点外卖。她坐到时雨身边，半趴在桌上，看时雨工作时的侧颜，专注认真，又很冷。叶清翎有些想伸手戳戳时雨的脸颊，让她的神情变得柔和一些，又忍住了。 　　她要是真的戳了，时雨的表情变化，大概就不只是变得柔和那么简单了。 　　叶清翎几乎都能想象到，时雨眸中满是水光地转过来，柔弱可怜地问她在做什么的画面了。 　　时雨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打着，忽然轻声道：“阿翎，帮我拿一下第二格抽屉的文件，钥匙在我包里。” 　　时雨目光很专注，头都没有转一下。 　　“嗯。”叶清翎很快找到钥匙，打开抽屉，将文件递给时雨。 　　然而关上抽屉前，她却一下子怔住了。 　　抽屉里的透明文件夹上，“遗嘱”两个字异常显眼，再往下看，能够看见时雨的签名，还有受益人一栏，是叶清翎的名字。 　　……时雨的办公室里，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她？叶清翎眼角都止不住抽了抽。 　　时雨还在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丝毫没注意到叶清翎这儿的动静。 　　叶清翎将整个文件夹拿出来，摆在桌上，认真地看。签名的日期已经是在两年前了，是叶清翎刚毕业，在时雨公司工作的那段时间。叶清翎记得，那时她浑浑噩噩地跟着时雨在公司，没想到一晃眼，就是两年过去了。 　　刚才看见眼镜时，叶清翎心里更多是觉得微妙的暖，可现在看着这张遗嘱，她只感觉酸涩，还有些苦。 　　时雨……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叶清翎曾很多次，不明白时雨究竟在想什么，但以前她每次这样怀疑，心情大多都是愤怒的。不像今天，她一边觉得说不出的生气，又一边想要笑。 　　等时雨终于从工作中回过神来，叶清翎已经拿着遗嘱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了。 　　时雨看清叶清翎手上拿的文件夹后，整个人倏地怔住，舌尖一下子紧张地抵住上颚。 　　尽管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可心里说不出地心虚。 　　“时雨，”叶清翎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笑得无奈，“这遗嘱……是你什么时候写的？” 　　“记不清……好几年前了，大概是你大学的时候吧。”时雨撇开目光，可又被叶清翎捧着脸颊，转了回来。 　　“为什么写了那么多年，突然在两年前签字？”叶清翎直视时雨的眼睛，问。 　　“……”时雨没有回答。 　　叶清翎叹口气，又问：“为什么会想到写遗嘱？” 　　时雨抿了抿唇，躲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有点弱，总得提前做好打算。” 　　叶清翎、时雨，还有外婆每年会一起去体检，叶清翎看过时雨的体检单，她的身体虽然弱了些，养得娇贵，但是从来没生过什么大病，各项指标也是正常的。 　　哪儿有写遗嘱那么严重？ 　　叶清翎生气地“啧”了一声，轻声呵斥：“时雨，你……好矫情。” 　　她捧着时雨脸颊的手指，从侧脸移到下巴处，轻轻挠了挠，时雨就柔顺地扬起脑袋，双手撑在椅子上，身子向后仰。 　　叶清翎生气，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克制不住愤怒地倾身而上。 　　她声音拖长了些，无奈又严肃地说：“时雨，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弱，你还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叶清翎一下子捏住时雨的下巴，坐过去，膝盖蹲在时雨一双膝盖之间，威胁似的挑了挑眉。 　　“我知道……”时雨想要撇开脑袋，撇不动，就只能垂下眼眸，避开叶清翎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刚才在休息室里，那么长时间，叶清翎的动作从头到尾就是温柔的，时雨这时候虽然觉得心虚，倒没那么怕了：“我早就答应你了，以后不会了。你翻什么旧账？” 　　似是娇嗔。 　　叶清翎不辨情绪地轻轻笑了两声。 　　她最后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受益人，写的是我的名字？” 　　时雨怔了怔，反问：“不然还能写给谁？公司……那时候，我本来就想交给你。” 　　“你……” 　　叶清翎沉默地低头，忽然抱住时雨，手指抚过她的发丝。 　　“傻染染。” 　　“时雨，”抱了会儿，叶清翎退开一些，她半跪在时雨的办公椅上，揽着时雨的腰，另一只手勾起时雨的下巴，轻声问，“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时雨几乎毫不迟疑，仰头轻轻吻过她的下巴：“我爱你。” 　　“阿翎，我爱你。” 　　时雨半睁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遮盖下，眸光接近虔诚。她看着叶清翎的脸，小心翼翼，卑微至极。 　　叶清翎忽然意识到，时雨的感情，好像一直是迟钝又畸形的。 　　最开始，时雨将她当成随手捡回家的流浪犬，要她对她言听计从，从不考虑她的想法。却又会偷偷写下遗嘱，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她。 　　后来时雨喜欢她，又是不正常的占有欲，想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 　　现在，时雨是爱她的，她能感觉到。可是时雨的爱太卑微了，时雨始终站在一个极低的位置，向仰望神明一样虔诚地仰视她。 　　叶清翎想要帮她纠回来，可是一时间，又觉得无从入手。 　　时间安静地流逝，时雨见叶清翎没有回应，表情逐渐变得无措起来，又害怕叶清翎察觉到她的慌乱，极力压制着埋下脑袋，掩住表情。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是这样的，叶清翎不爱她，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不应该奢求更多。 　　看见时雨的动作，叶清翎感觉自己的心揪疼一瞬。她想要安抚时雨，可是忽然间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清翎忽然觉得，她不是不想爱时雨，只是无法回应时雨对她的感情——以前把她当成宠物也好，后来满是占有欲的喜欢也好，还有现在卑微到了骨子里的爱也好，她都无法接受，无法回应。她无法爱上这样的时雨。 　　“时雨……”最终叶清翎只是轻声道，“我们慢慢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嗷！ 　　（刚才修文的时候还感觉有话想给你们说，结果放进存稿箱，就不记得想说什么了，那就照例嗷一声吧qwq） 　　- 　　感谢在2021-06-27 23:46:03~2021-06-28 23:3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7总、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482348 25瓶；Iris、心流 20瓶；Mr_会飞的龙 10瓶；徵懿、 6瓶；小废物苏焱、许佳琪圈外女友 5瓶；39646627 2瓶；KUROKO、毛毛虫、叁柒、453688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海鲸 　　一月中旬, 定制的婚纱送到了时家这边。一共六套，有婚纱裙和西服，她们选一套在婚礼上穿, 其余的, 拍婚纱照的时候再轮着换。 　　婚纱选定过后的几天, 就开始发请帖, 婚礼算是彻底定下了。 　　六套婚纱和礼服整整齐齐摆在一楼客房里, 这间房间就当做临时试衣间。 　　吃过午餐, 外婆一般要看一小时电视再去午睡，叶清翎就拉着她走进试衣间，笑眯眯地问：“外婆，你帮我和染染选一选，婚礼那天穿哪一套？婚礼上穿婚纱还是西服更好一些？” 　　“当然是婚纱, 婚礼这种日子……你们俩都穿婚纱好。”外婆和蔼笑着, 看着那几套精致的纱裙, 缓缓点头, “都好看……” 　　“染染, 小翎，你们穿上给外婆看看？”外婆笑着问。 　　叶清翎点头：“我和染染这就换。” 　　“换吧, 换吧。”外婆和蔼笑着点头，眸中像是有光一样, “我在客厅那儿等你们。” 　　叶清翎和时雨换好一套, 就出来给她看一看。外婆脸上始终洋溢着笑, 温和地点头, 一旁的柳姨也笑得灿烂。 　　最后选定了，叶清翎的那一件虽然是婚纱，但设计得很帅气, 裙摆简单地束起，像是骑士装，穿在她身上，有种凌厉的感觉。时雨则是一身长纱裙，从衣领到裙摆，处处都点缀着碎钻，像是一滴滴人鱼的眼泪，光线下，又像是星芒闪烁，很美。 　　叶清翎和时雨回客房换下婚纱。沙发上，外婆温暖的笑意逐渐收敛，眼中光点散尽。她忽然长长叹口气，惆怅笑着摇摇头。 　　她知道叶清翎早就和时雨离婚了，感情早就破裂了，她有一天晚上起夜，不小心听到过她们的争吵。 　　外婆老了，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她都快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却清晰地记得，那晚叶清翎和时雨都说了些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能看见她们穿上婚纱，外婆已经满足了。 　　至于婚礼……就算了吧。 　　…… 　　试衣间。 　　叶清翎的那一身更方便些，她很快换好了，转身去帮时雨拉拉链。 　　时雨是坐在床边的，拉链一拉下来，上半身婚纱虚虚地挂在身上，然后缓慢滑落，直至跌在膝盖上。 　　叶清翎坐在时雨身后，她看见婚纱沿着时雨光滑脊背滑落时，在灯光照耀下，仿佛流光溢彩。 　　时雨坐得很直，肩膀是打开的，脖颈、肩膀的线条优雅漂亮。在婚纱落下去后，她似乎是有些紧张，本能地往前缩了缩，漂亮的脊骨轮廓和腰窝愈加明显。 　　神圣的婚纱裙，还有白皙细腻的脊背，因为紧张微微瑟缩的身体……混合在一起，有种难以描绘的奇异美感。 　　叶清翎手指搭在时雨肩上，不自觉滑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 　　“阿翎……？”感觉到肩上的触感，时雨回过头来，轻柔地喊了一声，“怎么……？” 　　“没什么。”叶清翎脸颊一下子染上绯红，她快速撇过脑袋，背对着时雨，“你快换衣服吧，没什么。” 　　真怪，她看过不知道多少次时雨的身体。时雨身上的每一处，她早就铭记于心，闭着眼都能勾勒出来，却在时雨穿着婚纱时，不敢多看一眼。 　　婚纱……婚礼…… 　　尽管只是演给外婆看的，但叶清翎却突然感觉喉咙涩得厉害，心跳也跟着加速。 　　这是她第一次的婚礼，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她觉得紧张，又期待。 　　…… 　　换好衣服，她们走出试衣间。 　　现在本该是外婆休息的时间，没想到，外婆还坐在沙发那儿，一看见她们，就温和笑着招招手。 　　叶清翎莫名紧张了一下。 　　“染染，小翎，外婆有一些话想和你们说。”外婆起身缓缓朝她们走来，目光扫过她们的脸，又看向她们牵在一起的手，最后落在叶清翎的脸上，她轻声笑着说，“小翎先来。” 　　“嗯。” 　　叶清翎和时雨对视一眼，然后她扶着外婆走向书房。 　　外婆坐在窗边的老人椅上，望着窗外被风吹得微微飘起的树叶，眼睛有些浑浊。叶清翎就在她面前的飘窗上坐下，外婆回过神来，琥珀色的眼珠清明了些，她笑着朝叶清翎伸出一只手。 　　叶清翎若有所感，握住外婆瘦削的手掌，明明她们还什么都没说，她却忽然感觉鼻酸得厉害，眼眶泛起了红。 　　外婆只是温和地笑。 　　叶清翎感觉，自己现在要是开口，声音一定是哽咽的。 　　“小翎……”外婆细细端详着叶清翎的脸颊，看着她的神色，微笑着，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道，“你和染染的婚事，今天过后，就算定下了吧？” 　　“嗯。”叶清翎眉眼微弯，压下心里的酸涩感，笑着点头，“我们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明天就把请帖发出去，算是彻底定下了。” 　　外婆这下，却没有再笑了。叶清翎感觉到，外婆握紧了她的手，拇指像是紧张不安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外婆？”叶清翎轻声唤了一下。 　　外婆回过神来，又恢复温和笑意。 　　“小翎，外婆想说……”忽然之间，外婆的声音有些颤，她没看叶清翎的眼睛，又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她们窗外是一株榕树，冬天几乎没怎么落叶，但对面不远处的银杏一片树叶不剩，凋零孤独。 　　“小翎，你……你和染染，都是我的孙女。虽然你不是亲生的，但外婆一直把你当亲孙女。从染染她把你捡回家开始，外婆就是真心这样想的。那时外婆就想，你没有别的亲人了，染染她对你不好，那外婆就对你好，外婆做你的亲人。” 　　叶清翎声音一下子哽咽了，眼眶浸着泪水：“外婆，我知道。” 　　“你和染染，对外婆我来说，就像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也割舍不下。你们谁觉得疼，谁伤心，外婆都会跟着难受。” 　　“外婆，外婆……”叶清翎的声音急切起来，“我们以后，我和染染，不会再让外婆你觉得放心不下，不会再让你觉得难受了。我保证，我们保证。我们只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 　　外婆轻声笑着，摇了摇头。 　　她终于再次转过头来，泪眼浑浊朦胧地，看着叶清翎，她笑得欣慰，却说：“但是小翎，外婆疼了这么些年，也疼惯了。外婆心里清楚，我老了，也没什么日子了。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过……说起来，也是外婆不够好，没能让你们开开心心地长大。” 　　外婆笑着，眼泪却越聚越多。 　　叶清翎慌乱地去拿纸，心痛得要命。 　　她刚把纸巾拿过来，就听见外婆苍老的声音：“小翎，外婆主要是想和你说，趁着这婚事还可以取消……你把婚礼取消了吧。” 　　叶清翎一下子怔住，声音一下子拔高：“外婆，您在说什么！” 　　“外婆虽然老了，可是我又不傻，我猜得出来，小翎，你愿意和染染结婚，不是因为喜欢她，是因为她那次受伤，你觉得愧疚吧？”外婆的泪止住了，声音又变得缓和、和蔼。 　　“外婆虽然不知道，染染她究竟为什么受伤，但我感觉得出来，小翎，你在愧疚。”外婆叹气。 　　“不是的，外婆……” 　　叶清翎刚张口，就听见外婆继续缓缓说：“小翎，你可能不知道，去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外婆也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了。可是我记得很清晰，我听见了你和染染她说的话。那时我就知道，你们离婚了。” 　　那天，叶清翎和叶天眉在外边喝酒，醉得一塌糊涂。 　　最后是时雨将她带回家，她却在半夜跑出房间，蜷缩在三四楼拐角处的楼梯那儿。时雨艰难地把她哄了回去。很巧的是，那晚外婆睡觉前忘了关门，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时，正好听见外边的争吵声，从头到尾，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翎，那时候，外婆就知道了。知道你们离婚了，知道染染她对你不好，知道你不想再和染染过下去了，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外婆我不知道怎么办……” 　　外婆笑着，晃晃脑袋。 　　叶清翎握着外婆的手，不住地哽咽。 　　原来外婆什么都知道。从头到尾，她和时雨在外婆面前演了那么久，外婆分明都知道。她明明那么难受，却从来没有说出来，从来没有点明。叶清翎感觉自己心脏在抽搐地痛。 　　“我只能装作没看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自己的路，还是得你们自己走，外婆什么也做不了。”外婆最后叹口气，抬手，轻轻抚过叶清翎的发丝，“外婆当然希望你和染染好好的，白头偕老，但外婆也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让你们两个年轻人，为了我这个老太婆，就这么耽误终身大事，以后后悔了，痛苦一辈子。” 　　“外婆希望你们都能开开心心的，好好过完余生。你们还年轻，时间还多……” 　　“小翎，你曾经说过，无论你和染染是什么关系，你都会照顾好她一辈子，外婆相信你的，我已经放心了。所以何必一定要结婚呢？这是人生的大事儿啊，外婆不想看你稀里糊涂地，就这么耽搁了。” 　　“小翎，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婚礼……取消了罢。”外婆最后轻笑道，“别因为愧疚，就委屈了自己。” 　　叶清翎泪眼朦胧，呼吸变得急促，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委屈……不委屈的。” 　　“外婆，我和染染离婚是真的，我们先前彻底分开也是真的。但现在，我要和她举办婚礼，绝不是因为愧疚。”叶清翎很认真道，“也不存在什么耽不耽搁。” 　　“上一回结婚，是我没有想清楚。但这回不一样了。” 　　“我和染染认真聊过了……我想，我们之间存在的羁绊，是一辈子也砍不断的。”叶清翎轻声道，“外婆，我背着染染，偷偷给你说一些话，好吗？” 　　叶清翎坐到外婆身边，看着外婆点头，就轻声慢慢说。 　　“其实我去年和染染她离婚，当时我的确是以为，自己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染染她脾气坏，对我……对我也算不上好，还经常骂我、欺负我。我那时觉得，自己讨厌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她还有感情？” 　　叶清翎声音轻快，外婆听见她这么埋汰时雨，也跟着轻轻地笑。 　　“染染那脾气……”外婆笑着摇头，“可不是吗。” 　　叶清翎继续道：“可是后来……接下来这一年里，我和染染她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我渐渐发现，其实染染她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差。她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宣泄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平等的和他人交流，明明她很想和对方示好，可是却又不会表达出来，像是龟缩在厚厚的壳里一样。” 　　叶清翎的比喻让外婆想起了什么，接连点了几次头。 　　“外婆，我想通这一点后，就逐渐不再觉得她讨厌了，甚至有些时候，还觉得她可爱。” 　　“是染染她捡到我，救了我的命，将我从以前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又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我怎么割舍得掉？外婆，我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放不下染染了。”叶清翎很认真地说，“既然我决定和她举行婚礼，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打算。外婆，我不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自己耽搁在她身上了。” 　　“而且外婆，我刚刚说染染她像是小孩子，可我也不够成熟。正好，我想和她一起摸索着成长，一起改变，谁也不耽搁谁。”叶清翎换口气，轻快地说完。 　　外婆缓缓点头，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映着窗外的光点，眸光亮了又暗，她在思考。 　　沉默一会儿，叶清翎忽然发现，外婆望着外边树叶，似乎是发起了呆。 　　“外婆？”叶清翎喊一声，“你在想什么吗？” 　　外婆回过神来，对她笑：“的确，想起了一些事儿。你刚刚说染染她像没长大的孩子，又像是缩在壳里的乌龟。外婆就想起了，小时候的她。” 　　“外婆说说看？”叶清翎捧着下巴，期待道。 　　“外婆第一次见到染染的时候，她已经七八岁了。染染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太好，她爸妈每天吵来吵去的，谁也不关心她。她的防备心很重，很安静，不爱说话，小小的年纪，看谁都是警惕的。我当时想要接近她，都废了好些功夫。” 　　“有一次，她爸妈大吵特吵，只有我发觉她不在了，叫人一起找了好大一圈，才发现她被她爸妈锁在阳台上。那么小的年纪，就安安静静抱着腿缩在角落里，也不闹不哭，眼神阴沉得厉害。我当着她的面，把她爸妈给狠狠骂了一顿，后来她才稍稍亲近我一些，可还是不多说话。” 　　“这样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叶清翎眼前浮现出温文尔雅的外婆骂人的样子，难以想象地摇头笑了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涩。她好像隔着数十年的时光，遥遥看见了当初那个缩在阳台角落上，一言不发阴沉着目光与她相望的时雨。 　　她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时雨对感情的迟钝，还有她畸形的恋爱观，究竟是源自于哪儿。 　　时雨就像是一头被困在黑暗深渊中的野兽，没有谁教会她什么是爱，没有谁教会她怎样和别人相处，没人教会她怎样宣泄感情。她习惯了龟缩在黑暗中。 　　遇见叶清翎之后，她终于想要试着从深渊中走出来，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做。只能摸索着，一错再错。 　　叶清翎在想，或许时雨只是需要有人爱她，不一定恋人间的那种爱，只要足够诚挚，足够炙热。 　　外婆缓缓地，说了很多、很多话。 　　缩在阳台无声哭泣的时雨，一个人埋头闷在画室画画的时雨，在同龄人眼中孤僻怪异、让人不敢接近的时雨…… 　　外婆缓慢地描述出，时雨整个童年时光的缩影。 　　叶清翎听着，心一下一下地揪疼。 　　“后来，染染她就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心事就闷在心里不说，从来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就像小翎你说得一样，像个缩在壳里的乌龟。她难过也好，开心也好，好像从来都是一个样的。她自己闷，对别人也闷，从来不知道关心人，脾气越来越怪。” 　　“说她像小孩子一样，也对。这么多年，她的性子就没怎么变过。” 　　外婆轻叹口气：“说起来也是外婆不好，外婆没能和她再亲一些，没能对她再好一些，没能再关心她一些。不然，或许她的性子，总比现在要好一些。” 　　说着，外婆的眼眶又变得湿润。 　　“外婆，不怪你。”叶清翎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 　　“小翎，外婆本来不打算和你说这些的，但你既然决定了要和她过一辈子。外婆就必须要告诉你了……染染她脾气闷，她说不出口，也不会表达，就只能外婆对你说这些话，让你们互相之间，更了解一些。”外婆手背抹过眼睛，轻笑道，“小翎，外婆这回，正式地把染染交给你了。外婆希望你多担待她，但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好、好，好……”叶清翎接连应了几声，郑重道，“外婆，我会的。” 　　她后退几步，郑重给外婆嗑了三个头。 　　叶清翎离开书房前，外婆突然又喊住她：“对了，小翎，我突然想起来。这么些年里，染染她唯一一次对我敞开心扉，你猜，是在什么时候？” 　　叶清翎微怔，随着外婆的话问：“什么时候？” 　　“是在你参加《声机盎然》决赛的那一天，染染她对我说，她很害怕。” 　　叶清翎倏地意识到什么。 　　外婆声音很轻：“她说，她害怕你离开她，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再也不回来了。” 　　叶清翎一下子转头背对着外婆，她呼吸变得很急，喉头痉挛一下，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 　　叶清翎离开书房时，时雨正等在外边，她靠着走廊栏杆，望着楼下客厅发呆。她不知道叶清翎和外婆在聊些什么，却总感觉说不出的慌。 　　忽然叶清翎靠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时雨一下子，就被揉进了少女温暖的身体中，被她的柑橘香围绕。 　　叶清翎的眼眶还有些湿，有眼泪往外边落。她将脸埋在时雨的肩颈处，唇角却又勾起一些，轻轻地笑。 　　不远处，正好经过的柳姨看见了，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阿翎？你……不觉得羞？”时雨轻轻挣了挣，拍她的手臂。随即时雨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肩膀上的衣服，像是泪滴，叶清翎在哭，无声地哭，却又哭得厉害。 　　时雨一下子慌了，焦急地握住叶清翎的手，喊她：“阿翎？你怎么了？和外婆说了些什么？” 　　“时雨，”叶清翎没有回答时雨的话，只是笑了笑，泪滴还没止住，她自顾自轻声说，“刚才外婆和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儿。” 　　时雨身子微僵，眉头一下子冷冽地皱起，可是下一秒，又柔软地舒展开来。 　　叶清翎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捂暖，几乎快要揉进怀中。她们的心脏几乎挨在一起，心跳同步。 　　“所以时雨，”叶清翎继续道，“我想要抱一抱你。” 　　想要抱一抱，那个无数次孤独无助，想要向他人求助，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没有获得过回应的阴鸷小孩。 　　想要对她说，不要怕。 　　想要说，有人愿意倾听你的心声，有人愿意理解你的所有情绪，说不清楚也没关系，有人愿意耐心地等着你，陪着你一起走出来……就算，她不“爱”你。 　　可是谁又说相互理解、陪伴的羁绊，一定要是爱情的那种爱呢？ 　　她愿意用她最真挚的感情，陪你一路走下去，直到人生尽头。 　　…… 　　这是一个迟到了接近二十多年的拥抱。 　　…… 　　过一会儿，时雨走进书房。 　　外婆牵着她的手，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外婆说：“染染，你要学会爱自己，还有爱小翎。” 　　作者有话要说：　　嗷！在收尾了 　　- 　　感谢在2021-06-28 23:30:29~2021-06-29 22:0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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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清翎没有什么别的亲戚，她和时雨又是都是女人，因此干脆让外婆在中间，&—zwnj;左&—zwnj;右牵着她们的手，带着她们走过红毯，再将她们交到对方手中。 　　红毯很短，明明只有十来米，叶清翎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外婆和时雨，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到了仪式台前，外婆停下脚步，她的手捏得很紧，有些僵硬。 　　“染染，小翎……”外婆枯瘦的手指牵着她们，和她们握在&—zwnj;块儿，她明明还在笑，声音却已经哽咽，说不出话。叶清翎眼角也泛起泪光。 　　&—zwnj;众嘉宾面前，时雨表情没有变化，呼吸却有些沉。 　　最终外婆笑着，眼中满是泪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嗯。”叶清翎用力点头，握紧了外婆和时雨的手。 　　外婆笑着抹眼泪，退到&—zwnj;旁坐下。 　　叶清翎紧紧牵着时雨，走上仪式台。明明只是&—zwnj;场演给外婆看的婚礼，根本没有领证的打算，叶清翎却感觉指尖在微微地抖，心里说不出的紧张，还有期待。 　　时雨就在她旁边，穿着洁白的婚纱裙，头上小巧的镶钻王冠，在阳光下光点闪烁，风&—zwnj;吹，头纱就轻轻往后飘。时雨侧脸依旧冷冽，轮廓清晰漂亮，桃花眼中却带着清浅柔和的笑，美得难以形容。 　　时雨察觉到她的目光，轻笑着朝她看过来。对视间，眼波流转。台下宾客处响起&—zwnj;阵剧烈的欢呼起哄声。 　　叶清翎也感觉心里倏地&—zwnj;软。 　　耳边传来&—zwnj;声很轻很轻的“怦”，像是心动。 　　时雨手脚向来冰凉，今天不过初春，她的指尖却是暖的。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她也在紧张。 　　之后司仪的声音响起，叶清翎回过神来，恍惚地和时雨相互致辞，交换戒指，像是在做梦&—zwnj;样。 　　在叶清翎还曾喜欢时雨的那几年里，她幻想过无数次她们的婚礼，想象中的时雨和此时&—zwnj;模&—zwnj;样，穿着洁白的婚纱裙，美得耀眼，阳光勾勒在她身上，笼罩出&—zwnj;层不真实的光晕。 　　恍惚间，叶清翎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梦境中，在时雨面前早就死了的心好像又雀跃地跳动起来，心里似乎被爱意填|满。 　　脑海中闪过她们相处时的&—zwnj;点&—zwnj;滴，像是&—zwnj;盏放映着画面的八音盒，缓缓旋转，如梦如幻。 　　直到最后，叶清翎向前靠近时雨，触到那&—zwnj;片柔软的唇时，才忽然有了种真实的感觉。爱意褪去，但仍然有种温柔的触感，残留在心尖。 　　她在想，她们……举行婚礼了。 　　是假的。 　　可是，她好像，真的对时雨动心了。她好像，又&—zwnj;次找到了对时雨的喜欢。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像驱使着她，往时雨身边靠过去。 　　…… 　　午宴过后，悠扬的音乐在庄园中响起，叶清翎牵起时雨的手，走向舞池中央，跳了&—zwnj;首又&—zwnj;首曲子。她们在人群中间，叶清翎好几次抬头看见大厅顶部灯光闪烁，都下意识以为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 　　夜幕降临，宾客逐渐离场，叶清翎回到房间时，已经喝得微醺。时雨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乎是软绵绵地趴在她怀中。 　　浴缸中放好了水，时雨半趴在那儿，目光朦胧，浅笑着朝叶清翎勾勾手指。 　　“阿翎，”时雨笑得朦胧，带着醉意，轻声说，“今天……我很开心。” 　　尽管知道婚礼是假的，是演给外婆看的，但时雨依然满足了。可是醉意上涌，又好像有什么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就快要抑制不住。 　　她感觉，叶清翎对她，是不是有&—zwnj;点喜欢了？可是又不敢确定。 　　时雨微微垂眸，克制住，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那些想法。 　　“我也是。” 　　叶清翎自然地靠过去，枕在时雨怀中。温热的水面上浮着&—zwnj;层泡沫，水下她们的肌肤贴在&—zwnj;起，温暖细腻。呼吸间，有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沐浴液的清香。 　　叶清翎勾起&—zwnj;缕时雨的发丝，旋转缠绕在手指上，又看着它滑落到水中。时雨握住她的手。 　　叶清翎抬头，正好对上时雨朦胧又柔和的目光。她缓缓仰头，时雨温柔低头，无声地在水中轻吻。 　　…… 　　洗完澡已经很晚了。 　　时雨半趴在床上，叶清翎帮她吹头发。明明应该清醒&—zwnj;些了，她的目光却更加朦胧，灯光映在她眸中，像是夜色中映着&—zwnj;轮明月的清潭，正缓缓漾开涟漪。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吹风机的嗡鸣声。叶清翎手指不停轻柔刨过她的头发，无声间，好像有什么在发酵，是微暖的，布满整个房间。 　　头发吹干，回到被窝中，时雨看见叶清翎关了灯，只剩下模糊的身影钻进被窝，侧躺着，似乎和她面对面。 　　时雨还看不清，她本能地向前靠近了些，手就触到了叶清翎的手，十指相扣。&—zwnj;埋头，她就感觉到叶清翎的呼吸洒在自己侧脸上，酒味已经消散了，很甜。 　　时雨却感觉醉得更厉害了些。 　　忽然间，叶清翎也往前，额头轻轻触在她的额头上，温暖的触感&—zwnj;下子如电流从头顶传遍全身上下，微甜的呼吸缠绕在&—zwnj;起。 　　那&—zwnj;瞬间，房间里不断发酵的微暖气氛&—zwnj;下子达到顶峰，怦然炸开。 　　时雨心底那些悸动的想法，忽然间压制不住，从心底生根发芽，枝叶&—zwnj;下子冲破云霄。大脑中所有的理智、恐惧、不安，别的情绪，都被暧|昧的喜欢给压了下去。 　　时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握紧了叶清翎的手，手指抚过她的手背，不自觉地轻声问： 　　“阿翎，你爱我吗？” 　　问出这句话后，时雨眼中朦胧醉意&—zwnj;下子褪去，她倏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眼神变得慌乱，下意识往后退了&—zwnj;点儿。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拨开云层，皎洁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黑暗中，时雨借着月光，忽然看清了叶清翎的脸。叶清翎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眸却是微垂的。她们相握的手放开，刚才那种微暖的气氛逐渐消散。 　　时雨翻个身，背对着叶清翎，身体可怜地蜷缩起来。 　　惨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 　　明明&—zwnj;直知道答案，明明答应了不要因此难过害怕。可是或许是今天婚礼过得太开心，太像&—zwnj;场美得不可思议的梦境的原因，现在梦境突然醒了，巨大的落差让难过的情绪&—zwnj;下子涌上来，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时雨蜷缩着无声抽噎，肩膀轻微抖动，大脑里&—zwnj;片混乱，各种思绪杂乱地混在&—zwnj;起。 　　忽然&—zwnj;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贴上来。 　　“时雨，”叶清翎抱着她，声音很轻，“对不起。” 　　时雨却不自觉地颤抖&—zwnj;下，脑海中闪过的是叶清翎绝然离开她的画面，剧烈的恐惧翻涌而来。她很害怕，忽然间卑微到了极致，她忍住颤抖和哭泣： 　　“不用道歉……阿翎，你不用道歉……” 　　“这样就好。” 　　时雨缩在叶清翎怀中，缓缓合上双眼。 　　“可是时雨……”叶清翎摸索着，忽然捉住时雨的手。时雨原本握着拳头，被叶清翎强硬地拨开，五指摸索着探进指缝中，紧紧相扣。 　　叶清翎轻声问：“真的这样就好吗？” 　　她的语气，竟然有些不甘。 　　时雨倏地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6-29 22:03:39~2021-06-30 23:3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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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体力越来越差，那天却笑呵呵地走了很久都没休息。 　　傍晚她们回家，叶清翎炒了一桌菜，定制的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中央。叶清翎拉着外婆的手，还有柳姨，一起给时雨唱了生日歌。 　　今晚，外婆的胃口尤其得好，甚至吃了一小块生日蛋糕，是时雨亲手切给她的。 　　外婆困得很早，回房间睡觉前，她朝叶清翎招招手，似是有话想说。 　　“外婆？”叶清翎走过去，陪她回到三楼房间。 　　外婆仰头，和蔼笑着端详叶清翎的脸颊，温柔地帮她理着发丝。外婆始终笑得温和、满足，却又什么都没说。最后，她轻拍叶清翎的肩膀：“好了，小翎，回去陪染染吧，外婆困了。” 　　叶清翎感觉说不出的不安，她握住外婆的手：“外婆，我陪您睡着再走。” 　　外婆和蔼笑着点头。 　　房间里很安静，外婆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睡着了，她的唇角都挂着温和的笑。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时雨走进来，叶清翎回头，朝她做一个“嘘”的手势，时雨就放慢脚步，蹲在她身侧。 　　叶清翎用口型说：“外婆睡着了。” 　　时雨点头，目光柔和。 　　她们等了会儿，牵着手走出房间，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正好有轻缓的风吹进来。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起前，叶清翎是被柳姨急切的敲门声惊醒的。天还没亮，叶清翎从睡梦中醒来，和时雨对视，两个人的目光都慌乱一瞬，像是倏地意识到什么。 　　她们冲进外婆的房间。 　　外婆安静躺在床上，她是在昨晚的睡梦中离世的，无病无痛。 　　叶清翎一下子红了眼眶，时雨抱着她的腰，靠在她肩上，无声地与她拥抱，喉咙哽咽。房间外，柳姨看着这一幕，埋头抹着眼眶。 　　…… 　　外婆不喜欢吵闹，时雨遵循她的意愿，将葬礼举办得很简单。几天后，看着她的身体进入火葬场的棺材时，火炉缓缓关上，时雨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哭泣，眼泪落在叶清翎肩上，浸湿了衣服。 　　下雨了，叶清翎打着大黑伞，将她们和雨幕隔开。明明是初春，雨却来势汹汹，雨点打在伞上、落在地上，连续不断噼里啪啦地响，天空是灰暗的。 　　风很冷。 　　叶清翎紧紧抱着时雨，忽然感觉整个天地都与她们隔开。外婆走了，从此，她们相依为命。 　　…… 　　回家收拾房间，叶清翎突然从外婆的床头抽屉中，发现一封写给她和时雨的信。落款日期，是在今年春节的那一天。 　　外婆的字迹娟秀整洁，信里的内容很简洁，只有几句话： 　　【染染，小翎，外婆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事情。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唯有一点，我希望染染能够记住，外婆对你说的那一句话。】 　　时雨迷茫地捏着信纸。看到外婆写的内容后，她就反应过来是哪句话了。 　　在她和叶清翎试婚纱的那一天，外婆对她说，要学会爱自己，还有爱叶清翎。可是她不明白，难道她还不够爱叶清翎吗？ 　　“时雨，怎么了？”叶清翎看着纸上的字迹，眼眶也有些红，她注意到时雨的失神，轻声问。她有些好奇，外婆对时雨说过什么。 　　时雨回过神来，迷茫的神情褪去，她摇摇头：“没什么。” 　　…… 　　时雨生日那天，她们一家人用拍立得拍下的合照被摆在床头上，照片上，外婆的笑容始终温和灿烂。 　　时光匆匆，外婆的离开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葬礼结束，时雨就回到公司里，继续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 　　叶清翎当初是为了外婆请的长假，她暂时却没有复出的意思，窝在家里写歌。叶清翎新专辑的主打歌名是《彩虹》，这是一首关于亲情的歌，温和柔软。 　　晚上，叶清翎就去时氏那边接时雨下班，偶尔去公司陪着时雨。 　　又一天，周五傍晚。叶清翎到时雨办公室时，时雨正在吃晚餐，是热腾腾的海鲜粥，时雨小口吃一会儿，目光就回到电脑桌面上，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稍微再喝几口，她就像彻底忘了桌上的粥似的，沉浸在工作中。 　　叶清翎坐到时雨身边，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大半碗粥，声音无奈：“不吃了？” 　　“嗯，没什么胃口。”时雨声音很轻。 　　叶清翎叹口气，外婆过世后的这些天，时雨胃口一直不好，她在公司吃不下饭，回家后叶清翎就做夜宵给她补上，好在，她还没怎么瘦。 　　叶清翎舀一勺递到时雨唇边。时雨生理性地皱了皱眉，还是启唇咽了下去。一勺一勺喝完粥，叶清翎又去兑了杯热牛奶，送到时雨桌前。 　　时雨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眉眼是耷拉着的：“不想喝。” 　　叶清翎埋头抿一口热牛奶，再度递到时雨面前，她坐到时雨的软椅上，揽住她的腰，轻声哄道：“喝一点。” 　　时雨这才小口地抿着牛奶，终于在温度快要凉下来之前，喝掉大半杯。叶清翎接过杯子，将剩下的一丢丢一饮而尽，奶香味在唇齿间扩散开。 　　叶清翎要走去丢垃圾，时雨忽然揽紧她的腰，不要她走了。 　　“再抱一会儿。”时雨祈求般朝她软软笑了笑。 　　叶清翎就不动了。 　　时雨半趴在她怀中，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脑屏幕，眉眼始终无神地耷拉着。只有偶尔转头与叶清翎对视时，眼中会有那么点儿神采。 　　“时雨，笑一笑？”叶清翎出声，时雨就对她柔和地笑，但视线一离开她，笑意就立刻消散。 　　叶清翎捏捏时雨的脸颊，有些无奈。 　　和叶清翎相处时，时雨看起来到没有什么异常，但一旦注意力从叶清翎身上移开，时雨的情绪明显就会低落下去。不只是没有胃口，她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叶清翎不去公司陪着时雨的时候，时雨不会主动黏着她，也不会、不敢要求她什么，但叶清翎感觉得到，时雨异常地依赖她。每次分别，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时雨都会失落得不行。时雨在尽力遮掩，但叶清翎看得很清楚。 　　叶清翎感觉，外婆离世后，时雨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里面是空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摔碎。 　　叶清翎没有玩手机，她看着时雨的侧颜，有些发呆。 　　她很好奇，外婆在信里对时雨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话，为什么当时时雨会露出那么迷茫无措的表情。时雨这一个多月里的心情低落，会和那句话有关吗？ 　　叶清翎试着问过，但时雨不肯说。 　　有一次在床上，叶清翎试过逼着她说，她却仍然死死咬着唇不语，表情可怜极了。叶清翎就不忍心再问。 　　叶清翎止不住地想，外婆……会和时雨说什么呢？只有一句，而且一定是和时雨有关的，是外婆唯一的遗愿。外婆放心不下时雨。 　　叶清翎垂眸，轻轻眨了眨眼。她看着时雨像是玩偶般精致、无神的侧颜，忽然间，感觉自己朦朦胧胧地猜到了，但还不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坎儿，抬脚就能迈过去了 　　- 　　感谢在2021-06-30 23:30:14~2021-07-01 19: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7总、wryy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u1437 60瓶；冬日微凉 20瓶；迷了路的鹿 17瓶；MinZ 15瓶；捏捏源 7瓶；醒着梦游 4瓶；翊翎 3瓶；子衿、羽羽是憨批 2瓶；我应该在车底、摇尾巴-8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海鲸 　　今晚睡前, 关上灯，时雨在被窝中摸索着靠近，柔软地抱住叶清翎, 脑袋轻轻蹭过她的下巴, 触感微痒。 　　这段时间里, 她们几乎养成了某种默契, 时雨无声地靠过来, 然后……再然后……最后, 累得昏昏沉沉地睡着。今天，叶清翎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阿翎……？”时雨呢喃般喊了一声，仰头触向她的下颌，轻轻咬了咬，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了。 　　“唔……”叶清翎轻轻后退一些, “今天有点累, 不太想。” 　　时雨怔了怔, 但叶清翎后退的幅度不是太大, 于是她又试探性地抱上去, 轻轻问：“我来？” 　　叶清翎又后退一些，摇头, 还是说：“不想。” 　　时雨不动了，她垂眸, 声音弱下去, 似乎有些委屈：“可是失眠, 睡不着。” 　　她没说谎, 这些天她午睡都睡不进去。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好像失去了睡眠的功能，只要一离开叶清翎, 又会感觉空洞难受。晚上，一般都是最后累得昏睡过去的。 　　“你等等。”叶清翎刚才还说着累，现在立马翻身起来，动作利索地开灯，往门外走，“我马上回来。” 　　时雨怔怔地撑着坐起来，她迷茫地咬着唇，睫毛轻颤，看起来异常可怜。 　　过一会儿，叶清翎抱着几本厚厚的书回来，时雨立刻认出来，里面有一本童话书，在她去年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叶清翎有讲过书里的故事哄她睡觉。 　　时雨的睡衣有点乱，衣领松散地往下跨着，露出白皙的肩膀，暖黄的灯光洒在上边，锁骨往下又是一道阴影，说不出的勾人。她眼尾泛着红，嘴唇因为刚刚咬过，是诱人的樱桃红。 　　“阿翎……” 　　叶清翎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地把几本书放在她面前：“选一本？我念故事哄你睡觉。” 　　时雨：“……” 　　她去牵叶清翎的手，叶清翎让她牵着，像是察觉不到她手指划过掌心的微痒感觉似的。 　　“童话故事，寓言故事，还有儿童睡前读物……”叶清翎弯下腰，很认真地看着书皮上的简介，“童话故事上次读过了，寓言故事会不会有点黑暗，不适合催眠？睡前读物呢？时雨你选哪本？” 　　时雨没辙了，随手选了一本。 　　叶清翎观察着她的表情，很不情愿，可怜兮兮的，又没有拒绝的意思。 　　“时雨，”叶清翎翻开书，随口问，“明天我们去游乐园吧？” 　　时雨愣了片刻，没有问为什么，眸光微亮，乖顺地点头：“嗯。” 　　她枕在叶清翎的腿上，听着叶清翎念故事的声音，半睁着眼，仍然有些睡不着。叶清翎伸手，帮她按摩太阳穴。 　　时雨闭眼，蹭了蹭，感觉脑袋久违地放松下来，逐渐昏沉地睡去。 　　时雨身体是半蜷着的，像一只小猫一样，睡着了，手指还不自觉抓着叶清翎的衣服。叶清翎轻缓地合上书本，关灯钻进被窝中，浅浅地在时雨额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时雨没有醒，本能地小声嘤咛一下，声音很软很软。 　　叶清翎的心也跟着软下去。 　　她在想外婆给她讲的那些事儿，关于时雨的过去。其实直到现在，叶清翎还经常不明白，时雨的很多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出于什么原因。时雨的想法，究竟是怎么样的。 　　时雨依赖她，喜欢她，但或许是从小就习惯把感情封闭在壳里的原因，时雨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或者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很多时候，叶清翎只能靠猜来推测时雨的想法。 　　但猜不一定总是能猜中，外婆离世后，时雨情绪低落，又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瓷玩偶。叶清翎想换个方法，她想观察时雨的生活。 　　一直以来，时雨的生活都是很贫瘠的。她好像没有任何喜好，没有任何兴趣，工作明明很累了，也很少需要放松。她既然不会自己表达，叶清翎就想自己动手，把藏在她心里的各种情绪、想法都挖出来。 　　…… 　　第二天。 　　寒假刚刚结束，游乐园里的人不是很多。叶清翎戴着口罩和帽子，但一路上，叶清翎还是被不少人认出来。 　　原本还有粉丝想要签名和合照，结果她们一不注意，对上旁边时雨的眼神，又弱弱退了回去。 　　几次后，叶清翎不住地有些想笑。 　　时雨和叶清翎戴着同款口罩帽子，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时雨桃花眼是微微勾着的，似笑非笑，眸光冷得让人害怕。叶清翎看习惯了时雨那张脸，甚至觉得温柔可爱，直到看见别人瑟缩退开的样子，才想起来时雨在外人面前，是什么样的。 　　“笑什么？”时雨轻声问。 　　“时雨，你好凶啊。”叶清翎攀上时雨的肩膀，在她耳边笑，“把人都给吓走了。” 　　时雨看她一眼，眉眼间似乎还有些微弱的委屈，和面对外人时的冷冽截然不同。 　　叶清翎不笑了，拉着时雨走到过山车面前，眉眼弯弯：“玩吗？” 　　“嗯。”时雨毫不犹豫地点头。 　　叶清翎不是很怕过山车，她前年生日的时候，一个人来游乐园，把刺激的项目都玩了个遍，心情丝毫没有起伏。 　　系安全带的时候，叶清翎看了眼旁边，时雨也是面无表情的，看上去一点儿不紧张。 　　她们坐的是悬挂式的过山车，叶清翎把手伸到中间，喊了一声：“时雨。” 　　时雨握住她的手。 　　“时雨，你不怕吗？”叶清翎轻声问。 　　时雨摇头，无声看她一眼，好像在反问这有什么可怕的。时雨以前没玩过过山车，她对这些也没有兴趣，不过她清楚自己不恐高，想来过山车应该也差不多。 　　过山车很快启动，风声呼啸，时雨很快就后悔了。过山车飞驰，尤其是往下落时，巨大的失重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悬挂在空中的双腿绷紧，想要踩在地面上，失重感一消失，就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生理性的恐惧涌上来。 　　时雨不自觉闭紧眼睛，左手紧紧握着叶清翎的手，在冷风中，几乎失去知觉。 　　她们坐的第一排，身后几排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时雨咬着牙齿，没有丢人地尖叫出声。 　　过山车上升到最高点时，时雨听见身旁，叶清翎欢快地喊了一声。比起别人恐惧的尖叫声，叶清翎更像是在享受急速下落的快|感。叶清翎很喜欢。 　　终于，过山车沿着轨道转了一圈，停在终点。 　　时雨脸色苍白，双腿终于落在地面上，差点不适应地没站稳。 　　怎么会有人喜欢失重时带来的生理性恐惧？这种身体本能的恐惧，怎么会有人不怕？ 　　然而她身边，叶清翎的状态好得不能再好，脸色红润，眼睛甚至闪着光，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再玩一遍。叶清翎回头看她，兴致勃勃：“怎么样？有没有很刺激？有觉得害怕吗？” 　　时雨：“……” 　　她不想扫了叶清翎的兴，尽量稳住脚步，假装很自然地搭住叶清翎手臂，捏出一个笑：“不怕。” 　　“还不错。”时雨微笑。 　　叶清翎眉眼弯起，拉着她往下一个项目跑。 　　时雨腿还是软的，膝盖顿了一下，叶清翎几乎立刻转身扶住她，狐疑地喊了一声：“时雨？” 　　“……第一次玩，身体有些适应不过来，没事儿。”时雨继续微笑。 　　“哦……”叶清翎眨眨眼，揽着她的腰往一旁的长椅上走，“那我们坐着休息会儿吧，时雨，我去买饮料，你喝什么？奶茶？果汁？还是别的什么？” 　　叶清翎问的时候，是半蹲着的，明明只是问饮料的口味这种小事儿，却异常认真地与时雨对视着。 　　“都可以。”时雨颔首，搭在腿上的手指抓紧了些，心跳加速。 　　“那我就看着买，时雨，在这儿等我过来哦。”叶清翎笑着歪歪脑袋，像叮嘱小朋友似的叮嘱一句，转身向奶茶店跑过去。时雨抬头看见她的背影，逆着光，元气满满。 　　叶清翎最终给时雨选了杯不加糖的茉莉奶绿，小料是芋泥，很清淡的味道，应该符合时雨的口味。她自己点的是草莓奶盖，冰的，奶盖在粉红的草莓底上，显得异常可口。 　　“喏。”叶清翎将温热的茉莉奶茶递给时雨，坐到她身旁，仰头灌了口奶盖茶。时雨埋头，小口抿着热奶茶。 　　“味道怎么样？”叶清翎问。 　　时雨又喝了一口，淡淡的茶香混着奶香，在唇齿中散开，奶茶没有加糖，但芋泥散在茶里，是微甜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时雨以前的生活其实贫瘠又封闭，很多事情，在亲身体验过之前，她都是觉得鄙夷的。比如在吃这方面，她以前从来不碰外卖和街头小吃，更不会喝饮料奶茶，与其说是健康，不如说是狭隘。 　　然而跟着叶清翎尝试过后，她一次次惊喜地发现……竟然还不错。 　　“要尝尝我的吗？”叶清翎把奶盖茶递给时雨，时雨看着厚厚一层奶盖，没有吸管，眉头纠结地皱了皱。她小心翼翼学着叶清翎刚才的动作，仰头喝了一口，唇边沾上些许浮沫，有些可爱。 　　“挺甜的。”时雨轻声问，“阿翎，你喜欢这种口味的？” 　　“也不是喜欢吧。”叶清翎浅浅笑着，声音很轻，“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喝奶茶，是你买给我的草莓奶盖。之后我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时雨微怔，垂眸：“对不起……我……” 　　她想说她忘了，但她立刻意识到，不是忘了，而是当时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大概只是随手买给叶清翎的。 　　时雨的话卡在喉咙中。 　　叶清翎像是没有听见时雨的话似的，眸中没有情绪起伏，依旧温柔笑着。她本来想拿纸巾，帮时雨擦干唇边浮沫，手指触到时雨下巴时，又停住了。 　　她正好对上时雨仓惶愧疚的目光。 　　叶清翎轻轻触过去，将奶沫舔尽，轻声笑：“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01 19:45:24~2021-07-02 22:3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默咆哮者、一只慵懒的猫 2个；7总、blink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徵懿、、嗯、ly、捏捏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海鲸 　　奶茶的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叶清翎牵着时雨, 直奔下一个项目，不远处的跳楼机。时雨刚休息了会儿，生理性的颤抖已经停下来了, 但抬头看着不断快速上下的跳楼机, 听着上边惊恐的尖叫声, 她不自觉抱紧叶清翎的手臂。 　　两人停在VIP通道中间。 　　“怎么了？”叶清翎问她, “时雨, 你害怕吗？” 　　时雨对上叶清翎亮闪闪的眼睛, 抿着唇：“没什么，不怕。” 　　“真的吗？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们就不玩这个，游乐园约会嘛……我一个人玩，也没什么意思。”叶清翎笑着道。 　　时雨更坚定地摇头：“不怕的, 走吧。” 　　她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叶清翎跟上, 忽然从背后抱住她, 揽着她往回走。 　　“算了, 不玩了。”叶清翎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才喝完奶茶, 还是不玩太刺激的了，要是吐了怎么办。” 　　时雨一下子松口气。 　　叶清翎拉着她去玩旁边的旋转木马, 她们在第二层, 几乎没什么人。旋转木马缓缓转了一圈又一圈, 时雨坐在里边, 一转头，就能看见叶清翎的笑容，身后是一大片阳光下波光荡漾的湖泊。 　　时光就像定格在这一刻。 　　之前叶清翎说不玩跳楼机, 是因为刚喝完奶茶，但从旋转木马下去后，她也没再提过跳楼机的事儿。路过那些刺激的项目时，叶清翎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接绕过，玩的反而都是一些温和的。 　　尤其是一些小朋友玩的，打地鼠、小型游轮、观光飞艇……她们两个成年人混在里边，显得异常违和，一下去过去，时雨却感觉，竟然玩得还挺开心。 　　傍晚前，她们坐小火车在园区里逛了一圈儿，最后停在摩天轮边。 　　她们走进摩天轮的包厢。 　　高度缓缓升上去，叶清翎侧身半跪在座椅上，看着外边的风景。夕阳正好，摩天轮旁的湖水波光潋滟，附近是一大片森林似的树丛，远处能看见高楼大厦林立，再高一点，几乎能看见大半个海城。 　　时雨就坐在她身侧，牵着她的手，柔和看着她的侧颜。 　　叶清翎第一次坐上这儿的摩天轮时，看着外边的风景，虽然觉得向往，但更多的是忐忑又害怕。第二次是迷茫和决绝，想要逃脱过去的生活，奔向更广阔的天地，又不知道该怎样抉择，最后就算下定了决定，还是感觉不安。 　　直到这一次，她从未有过这么开阔的感觉。 　　反倒是时雨迷茫惶恐，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时雨都没有活着的实感，只是为了陪着外婆而已。现在外婆离开了，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忽然间好像失去活着的意义。 　　好在叶清翎还在她身边。 　　叶清翎像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整个人都吊在叶清翎身上了。离开叶清翎的每一个瞬间，她都过得浑浑噩噩，但又不敢在叶清翎面前表现出分毫，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出来，只能极力压抑着。 　　时雨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叶清翎身上，忽然叶清翎转头看向她，柔和的夕阳洒下，将她们拢在一起。 　　“时雨，”叶清翎轻声说，“以后我们有空，一起去看海吧。” 　　时雨恍惚一瞬，认真点头。 　　只要和叶清翎在一起，去哪儿都好。 　　…… 　　周天，叶清翎包场了上回去过的那家武道馆，又拉着时雨一块儿去。 　　偌大的武道馆里，就只有她们两人，空旷得不行。她们逛了一圈，叶清翎对那些武术项目都没什么兴趣，更别说时雨了，两人直奔最里面的弓箭馆。 　　又要经过梅花桩才能进去，时雨看见面前的水池后，不自觉皱紧眉，抓紧叶清翎的衣摆。 　　前年冬天来这儿的时候，时雨差点摔下水池，最后是叶清翎把她抱过去的。 　　“阿翎，抱我？”时雨自然地贴进叶清翎怀中，声音放软。 　　走梅花桩和陪着叶清翎去玩游乐园里那些刺激的项目不一样，后者时雨怕扫了叶清翎的兴，所以才装作不怕。但前者，她不走，叶清翎也不会觉得怎么样，还会哄她安慰她。 　　叶清翎却摇摇头，后退一步，轻轻把她推到梅花桩面前，轻笑：“时雨，你走走试试？反正今天穿的运动装，没问题的。” 　　梅花桩下，水面泛着灯光。 　　时雨咬唇，柔弱地摇摇头。叶清翎轻笑着推推她的腰，动作很轻，更像是在挠痒痒。 　　“你试试嘛，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不会让你摔着的，我保证。” 　　时雨不应，叶清翎就靠近她的侧耳，用轻柔的气音喊了声“染染”。 　　“染染，试一试嘛。” 　　时雨抿唇，终于走上第一根木桩，叶清翎没有向上次那样紧紧贴着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时雨小心翼翼地踩过梅花桩，运动鞋底很稳，直到最后一桩，都没有出什么意外。 　　就差一步快要踏上岸，时雨不小心瞥了水面一眼，波光逛荡，她和叶清翎的倒影缠在一起，她一愣神，脚差点踩空。 　　时雨心跳慌乱地加快。叶清翎一下子从后面拥上来，紧紧贴着她的脊背，将她往岸上带。 　　时雨平稳地踩在地上，身后是叶清翎温暖的怀抱，安全感十足。 　　“我说吧，不会让你摔的。”叶清翎微甜的声音落入耳中。 　　时雨安心地同时，又有说不出的情绪翻涌，嗔怪似的瞪叶清翎一眼。 　　叶清翎笑着牵她的手，一起走进弓箭馆里。 　　时雨坐在旁边，看叶清翎玩弓。叶清翎已经有段时间没碰过弓箭了，但一上手，两三箭过后，立刻就找回感觉，连续几次正中靶心。时雨看着她，感觉她拿着张弓时的侧颜，都在发着光。 　　又一箭凌厉地离弦，反曲弓在叶清翎手上转了半圈儿，叶清翎神采奕奕地看向时雨，挑眉：“时雨，你来试试吗？” 　　“我不会。”时雨几乎下意识摇头，“我也不懂这些。” 　　“我教你？”叶清翎眉眼弯弯。 　　时雨这才起身过去，叶清翎自己射箭时，没戴什么装备，时雨要来试试，她立马去旁边的购物点买全一套护指护臂，给时雨戴上。一边戴，一边给时雨讲解，怎么选弓，拉弓时的姿势，发力的部位，都给时雨讲了一遍。 　　不过时雨毕竟的第一次了解，对弓不熟悉，叶清翎就帮她选了一把。 　　“侧着站，手臂抬起来一些……箭搭在那儿……”叶清翎站在时雨身侧，帮她调整姿势和角度。时雨有些紧张，第一箭，是叶清翎手把手教着射出去的。 　　正中靶心。 　　时雨惊诧地挑了挑眉，她一转头，正好对上叶清翎明媚的笑颜。 　　“时雨，你好厉害！”叶清翎往后退开，鼓励她，“你自己一个人再试一试？” 　　没了叶清翎的指导，时雨拉弓时明显要生涩很多，时雨也知道，刚才那一箭射中靶心，主要还是叶清翎的原因。但看见叶清翎那么明媚的笑容，她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心痒痒。 　　时雨回想着刚才叶清翎的指导，身体绷紧了，紧盯着不远处的箭靶。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弓弦，一箭离弦。 　　时雨闭上眼，莫名紧张地不敢去看。比起刚才叶清翎手把手带着她射出的那一箭，她自己的箭矢一看就软绵绵的，毫无气势。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听见叶清翎热烈的呼声： 　　“染染……！”叶清翎原本是坐在旁边的，一下子跃起，朝时雨比个大拇指，“厉害！” 　　时雨这回没中靶心，在七环。对于第一次接触弓箭的新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要知道不少人连靶子都沾不到。 　　叶清翎都没想到，时雨毫无运动天赋，手脚那么不协调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射箭上有这么强的天赋。 　　时雨睁眼看着那根歪歪斜斜插在靶子上的箭，和旁边叶清翎正中靶心的箭矢对比鲜明，她迷惑地轻声问：“很……很厉害吗？” 　　“当然了！染染，我第一次玩的时候，只挨着箭靶边缘呢。”不过叶清翎没说的是，她以前在山里就经常玩自制的小弓，后来第一次在射箭馆玩，用不惯反曲弓，又没有让专业人员指导，这才射偏的。 　　“染染，你真的超厉害的。”叶清翎毫不吝啬地又夸了一句。 　　时雨看得出来，叶清翎的笑容毫不作伪，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儿客套的意思。而且叶清翎那双凤眸中闪着光，显然十分惊讶。一下子，时雨的心更痒痒了些，涌上丝丝缕缕的满足感。 　　“那我再试试？”时雨这样问，手臂却已经拉开弓，她盯准靶子，又一箭。 　　这回她的动作熟练多了，不仅不再紧张，侧颜神色还有些凌厉。叶清翎坐在一旁，双手撑着下巴看，眉眼弯弯地笑。 　　一箭离弦，这回是八环。 　　叶清翎倏地笑得灿烂。 　　时雨一回头，叶清翎就迎上去，利落地伸出手掌：“来——！” 　　时雨怔了怔才意识到，叶清翎是想和她击掌。她以前看叶清翎和别的朋友击掌，当时她觉得酸涩得不行，又觉得这个动作轻佻，一点儿也不庄重。 　　她才不会做这种轻佻的动作。 　　然而此时叶清翎朝她伸出手掌，她却只感觉心跳好快，是雀跃的那种快，耳边几乎能听见。 　　时雨伸手，与叶清翎相击。她的动作生涩，脸上却不知不觉，勾起一个肆意明朗的笑，就像是叶清翎那样。 　　“啪”一声，清脆、利落。 　　作者有话要说：　　天赋这东西真的是存在的，比如我第一次去弓箭馆（大拇指.jpg） 　　- 　　【对啦明天不更，休息一天，么么啾】 　　- 　　感谢在2021-07-02 22:34:02~2021-07-03 22: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7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无语 10瓶；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海鲸 　　这回不用再开口和叶清翎说话, 时雨就自己拿起箭，她拉弓的动作已经熟练很多。时雨连着射了几箭，最好的成绩是九环, 最差是三环, 但没有一箭脱靶。 　　“嗯……最后一次了。”拉弓看着简单, 但其实极费体力, 时雨体力本来就不好, 第十箭的时候, 就有些撑不住了，手臂酸软得厉害。 　　最后一箭，八环，很好的成绩。 　　时雨眉眼弯起，心里有些止不住的小得意, 她主动朝叶清翎望过去。叶清翎一抬手亮出手掌, 她就熟稔地拍过去。 　　没想到这回, 叶清翎没让她碰到手掌, 立刻就把手给收了回去, 夸张地挠挠头发，还后退一大步。 　　时雨拍了个空, 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 　　叶清翎抿起唇，少女笑得明媚, 眼眸中光芒闪烁, 明明坏坏的, 整个人却都透着清爽的元气感。 　　“阿翎？”时雨迷茫眨眼。 　　叶清翎“诶”了一声, 笑得更坏了些，还很得意，小学男生似的。 　　时雨愣了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叶清翎耍了。 　　“叶清翎——！你——！”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甜情绪翻涌，盖过脑海里其他思绪，时雨几乎是下意识放下弓箭，咬牙切齿朝着叶清翎扑过去。 　　叶清翎掉头就跑，时雨追在后面，没几步，叶清翎就听见时雨的喘气声。 　　一回头，果然看见时雨双手撑着膝盖，长发遮住脸颊，弯腰大口喘着气。她体力不好，又刚刚拉过弓，几步就跑不动了。 　　“哈哈哈哈时雨……”叶清翎没忍住笑，眉眼弯成月牙。 　　没想到，时雨撑在膝盖上的手忽然剧烈颤抖一下，她整个人都没站稳，一下子跌在地上。她的手臂酸软，没有力气，一时没撑住。 　　时雨抬头，桃花眼泛着生理性的红，像是被疼哭了似的。 　　“阿翎……”声音也是柔弱的，带着浅浅颤音。 　　“时雨！”叶清翎想也不想，立刻冲过去。 　　“时雨，手疼吗？其他地方摔着了吗？”叶清翎蹲下身扶住时雨，她怕碰着时雨的手臂，都不敢太用力，只能虚虚扶住她的肩膀。 　　时雨抬眸，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把手臂伸给叶清翎看：“手臂疼。” 　　“那我帮你看看？或者我马上去叫医生……” 　　叶清翎一边说，一边半坐在时雨面前，捞开时雨的袖子想要细细观察，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时雨忽然用力往前一扑。叶清翎猝不及防，害怕撞到时雨，只能往后跌。 　　时雨坐到了她腰上，俯身压在她身上。 　　时雨眼眶还是微红的，笑容却变得潋滟，红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叶清翎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时雨一手撑在叶清翎脑袋边，摁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抬她的下巴，拇指摁过她的唇。没用什么力气，像是在挑衅。 　　“时雨，你怎么这么幼稚。”叶清翎哭笑不得。 　　“我幼稚？”时雨轻笑一声，“刚才击掌，是谁躲开的？” 　　叶清翎表情一下子变得无辜起来，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的样子。时雨捏住她下巴的手更用力了些，她俯下身子，不由分说触向她的唇。 　　时雨在她面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势过了。 　　叶清翎没有躲，甚至主动闭上了眼。 　　微暖的气息越来越近，洒在鼻尖、脸侧，又变得冰凉，是薄荷味的，撩人极了。 　　叶清翎唇角轻微地勾起一些。 　　谁知道下一秒，她感觉时雨桎梏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颤，随即是一声短暂的呜咽，鼻尖撞过鼻尖，有些疼。叶清翎睁眼，看见时雨狼狈地跌落在她身上。 　　“手臂……”时雨抬眸，不止是眼眶，鼻尖也被撞得通红，声音可怜极了，“……疼。” 　　叶清翎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 　　时雨快要哭出来似的：“真的。” 　　“所以刚刚手没撑住，跌了下来？”叶清翎眨眼，不由得问。 　　时雨的脑袋埋在她脖颈处，没好意思点头，抽噎般小声“嗯”了一下，耳根红得透彻。 　　叶清翎没忍住笑：“噗嗤……” 　　她感觉，时雨缩在自己身上，整个人明显僵硬了一下。时雨脸颊贴着她脖颈的肌肤，烫得厉害。 　　叶清翎忍不住地继续笑。 　　时雨咬着牙，终于破罐子破摔似的，顾不得羞耻，加大声音：“疼……！” 　　“好好好……我帮你看看。”叶清翎腰上用力，撑着将时雨扶起来，柔声问，“是哪种疼？” 　　时雨埋头没看她：“酸疼，没有力气。” 　　“能走吗？我扶你到椅子上坐着，然后去叫医生。”叶清翎扶着时雨坐下，过一会儿，武道馆的医生过来，给时雨套上冰敷的袋子，又叮嘱叶清翎事后帮她摁一摁。 　　医生走后，射箭馆里又只剩下她们二人。 　　时雨坐在长椅上，双手手臂垫着冰敷袋，侧着脸，卷发遮住大半脸颊。露在外边的皮肤白皙，侧脸神情都透着说不出的冷。叶清翎不觉得害怕，只是更想笑了些。 　　叶清翎越笑，时雨的神色就越冷，叶清翎就笑得更大声。 　　冰敷的时间到了，叶清翎努力忍着笑，帮她把冰袋取下来，学着刚才医生教的按摩手法，帮时雨摁手臂。 　　时雨动作微弱地挣了挣，没挣动。 　　“时雨，你……”叶清翎摁完了，忽然凑到时雨耳边，“你这么弱，手臂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想要在上边？” 　　以前叶清翎和时雨在一起的那些年，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叶清翎在上面，但偶尔时雨心情好，也会有几次。当时叶清翎觉得喜欢，甚至奢求般地想要更多、更多次。还有失忆时那一次，当时的叶清翎觉得羞敛，又喜欢。 　　但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以前的自己对时雨，滤镜厚得简直可怕。 　　就那破技术，也就只有曾经那个傻不拉几，全心全意喜欢时雨的自己才会觉得享受了。 　　至于后来，从叶清翎恢复记忆后，时雨就再也没有过了。偶尔时雨小心翼翼地提出来过几次，最后也没能成功。 　　“叶，清，翎……！”时雨真的气着了，一脚踹到叶清翎膝盖上。 　　叶清翎半跪到地上，也不介意，脑袋埋在时雨腿上继续笑。 　　她拉住时雨的手指，时雨用力躲开，她又紧紧捉住，十指相扣，晃了晃。 　　“气什么嘛？”叶清翎轻笑，“以后好好锻炼，不就行了。” 　　“不过时雨……”叶清翎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起来，她牵着时雨的手，触到自己脸颊边，然后她抬头，轻轻吻在时雨手背上，“我很喜欢、很喜欢现在这样鲜活的你。” 　　会害羞，会生气，会撒娇，会骄傲得意，还会坏坏地骗她的……会表达自己情绪，鲜活的时雨。 　　叶清翎没有说，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时雨怔怔地点头，她感觉手背上那个温柔的吻，好暖，暖意沿着手指往上，在全身上下都扩散开来。时雨迷茫地“嗯”了一声。 　　…… 　　第二天是周一，时雨去公司工作，叶清翎在家里写歌。 　　连着在外边玩了两天，她们的生活又恢复如常。今天，叶清翎没有在饭点赶到时雨公司，直到七点过，她才出发去接时雨下班。 　　到公司楼下时，叶清翎提前联系了一下张依，问她时雨今天的食欲如何。 　　电话那头，张依叹口气：“还是那样，没什么胃口……晚饭只吃了一小点儿，我劝也没用。” 　　“嗯。”叶清翎垂眸，又问，“她心情怎么样？” 　　张依苦涩道：“时总的心情……我也看不出来。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吓人，我们都习惯了。叶小姐，时总也就在你面前，会笑一笑了。” 　　“好，谢谢张姐了。”叶清翎挂断电话。 　　她推门走进时雨办公室时，时雨果然还在工作，盯着电脑屏幕，死气沉沉的。在听见叶清翎声音的那一瞬，时雨抬头，眸中仿佛有光点绽开。 　　叶清翎心里无声地叹口气。 　　晚上回家，叶清翎给时雨煮了顿夜宵，在她的监督下，时雨不情愿地吃完这一顿。 　　“时雨，”回房换好睡衣，叶清翎今天没去拿睡前故事，而是问时雨，“待会儿我们去画室，你教我画画怎么样？” 　　“你想学画？”时雨微怔。 　　叶清翎眉眼弯起，笑：“是啊，我教了你射箭，你也教我画画，礼尚往来嘛。” 　　叶清翎已经很久没进过画室了，走进去，灿白的灯光洒满整个房间，给她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时雨站在门口，回想起以前自己做的那些过分的事儿，紧张抿了抿唇。 　　叶清翎主动牵着她的手，走进去，摆好画架。 　　她们刚才从厨房拿了点儿素材——一盘水果，就摆在画架前面。 　　就像昨天，叶清翎悉心给时雨讲解怎么射箭一样，时雨今天也坐在叶清翎身侧，握着她的手，认真地教她怎么画。时雨带着她，画了一个苹果，叶清翎的手有些抖，但总体而言画得还算不错。 　　时雨放开手，叶清翎自己接着画下去。 　　然而相比时雨对弓箭的天赋，叶清翎在画画这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 　　画布上，一颗精致的红苹果旁边，是一团难以名状的深棕色长条，弯弯扭扭。再旁边深紫色的颗粒凸着，混合着星空般的深蓝，却没有丝毫美感，像是在深渊中挥舞着的恐怖触手……让人看了会掉理智的那种。 　　“怎么样？”画完，叶清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时雨，看上去好像很期待时雨的回答。 　　时雨目光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03 22:53:36~2021-07-05 19: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46250612 5个；沉默咆哮者、324878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微凉 98瓶；年糕不裹酱 20瓶；猫扑风铃 19瓶；44601604 10瓶；叁柒、滴滴滴、22906329、4536887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海鲸 　　时雨看看画布上那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 再看看摆在前面的香蕉、葡萄，还有苹果，艰难地启唇：“其实……还不错。” 　　“其实我第一次画的时候……”时雨努力回忆, 昨天叶清翎是怎么安慰自己的, 轻声道, “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清翎演不下去了, “噗嗤”一下笑出声。 　　“不不不时雨, 大可不必这么安慰我。”叶清翎扶额, “我还是知道自己什么水平的。” 　　她起身坐到另一边，推着时雨到画布面前：“你来画。” 　　时雨下意识问：“画什么？” 　　叶清翎想也不想：“当然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她的话音一落，时雨的目光就下意识地，牢牢锁在她身上。 　　时雨对画画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以前之所以热衷于让叶清翎充当模特, 一遍一遍描摹她的身影, 让其实还是恶劣的惩罚意味多一些, 时雨乐在其中。她们都心知肚明。 　　下一瞬, 时雨的目光就慌乱地移开, 她垂眸，手指捏紧了衣摆。 　　“阿翎, 对不……” 　　叶清翎忽然上前一步，手指点在她的唇边, 话音戛然而止。 　　时雨喉咙上下动了动, 愕然眨眼。 　　“时雨, ”叶清翎半蹲着, 直视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道歉要是有用, 要警察干嘛。” 　　时雨抿紧了唇，眼眶倏地变红。 　　叶清翎继续道：“你向我道歉过很多次了，其实直到现在，对于我们的过去，我也没有原谅，也做不到原谅。但是时雨，我早就不在乎了……我早就彻底走出来了，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 　　她的声音温柔，说得很慢，食指还轻轻摁在时雨唇上。 　　时雨“嗯”了一声，有些哽咽。 　　“况且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以前的事情，我想，你已经补偿过了。你不需要总是沉溺于那些事情中，总是这样哭着向我道歉。” 　　叶清翎手指往下，勾起时雨的下巴。 　　“没有意义。” 　　“时雨，我们向前看，好吗？” 　　…… 　　最终她们没有继续画下去，回到房间里，时雨蜷缩在叶清翎怀中。 　　现在才九点过，离睡觉时间还有很久。叶清翎双手环在时雨心口前，没有动，她有些好奇地轻声问：“时雨，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画？” 　　叶清翎以前就很好奇了，对工作以外的事情，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时雨，居然会有这么个特长。虽然在叶清翎到叶家之后，画室里就只剩下她的人像了，但叶清翎看过时雨曾经的画，她画得很好。 　　只是以前，叶清翎从来不敢问。 　　“小时候。”时雨嗫嗫道，“记不清了，大概很小的时候。” 　　以前的一些记忆涌上来，她咬着唇，又往叶清翎怀里缩了缩。 　　“外婆和我说过，你小时候，常常一个人闷在画室中画画，或者提着画板去野外。时雨，那些时候，你都在画什么？”叶清翎问。 　　时雨身子蜷紧了些，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仅仅是外婆将她的过去告诉叶清翎，她就已经觉得很难堪、很羞耻了。可是同时，她又感觉温暖。她的童年是不幸的，可是当这些摊开在叶清翎面前，叶清翎隔着数十年时光，拥抱曾经那个稚嫩孤僻的她时，她又无比想要倾述，想要宣泄。 　　时雨大脑思绪纠结地缠成一团乱麻，她手指迷茫地捏紧。 　　忽然，叶清翎揽在她身前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绕进睡衣里，轻轻碰了一下。时雨呼吸都急促一瞬，身子紧张地绷起，然后软在叶清翎怀中。 　　“染染，说嘛。”叶清翎动作分明是恶劣的，声音却无比温柔，蹭过她的耳尖。 　　“唔……小时候……”时雨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不去思考，抛却羞耻难堪的感觉，本能地倾述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唔……画画……” 　　“嗯，我知道了，画什么呢？”叶清翎轻声引导着问。 　　“什么都画……”时雨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声音断断续续，“主要是……发泄情绪……在画里面……唔……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发泄……没有人听我说话……” 　　时雨眼眶边，有浅浅的泪滴落下。 　　叶清翎温柔帮她抚去，另一边手指仍在轻轻动着：“没关系的，时雨，以后就有了。你想要说什么，想要怎样倾述，怎样宣泄，我都会认真地听。在我面前，你怎样都好，哭也好笑也好，生气也好……怎样都是可以的。” 　　时雨还在轻声地哭，还带着些许喘气，叶清翎掰着她转个身，直视她的眼睛。 　　“时雨，后来呢？后来你怎么不画了？”叶清翎接着问。 　　“后来……”时雨抬手遮住迷离的眼睛，艰难地回忆，“唔……后来……画画对我来说，没用了……我习惯了，不再需要宣泄情绪……直到……” 　　时雨不说了。 　　叶清翎明白她想说什么——“直到你的到来”。 　　她笑着叹口气，关上灯，俯身，在时雨即将说出“对不起”三字之前，触向她的唇，将她即将说出的抱歉声，一并给堵了回去。 　　…… 　　之后的每周末，叶清翎都会带着时雨出去玩，她们牵着手一起看过一场场电影。在手工瓷器店，亲手做过配套的情侣瓷杯。叶清翎开车自驾，和时雨在城郊的湖边搭帐篷，晚上坐在外边数星星。 　　工作日的晚上，她们一起在白河塔上吃过晚餐，走过最高层的参观点。 　　叶清翎还带着时雨一块儿玩游戏，买了台switch，把家里的空房布置成游戏厅。两人有空，就窝在游戏厅的软沙发上，握着手柄噼里啪啦地玩，塞尔达和星露谷还好，玩分手厨房的那一次，她们就差打起来了。 　　大屏幕上，又一次出现“游戏结束”的提醒，叶清翎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摔，愤愤瞥向时雨：“刚才厨房都起火了，你干嘛不把灭火器递给我！灭火器就在你旁边！” 　　刚才那一局，两个厨房在一条河的两边，只有时雨那边有灭火器。 　　叶清翎那边的厨房起火了，就得时雨把灭火器递给她，谁知道时雨拿着灭火器一通乱喷，最后整个厨房都炸掉了。 　　时雨也不客气地皱眉，斜睨她一眼：“不是你让我先把菜切好吗？我来不及递灭火器，有什么办法？” 　　“那上上把，客人点的是西红柿，你为什么切了块土豆给我？”叶清翎愤愤道。 　　“我不怎么会玩游戏，看岔了就算了，可是你不也没注意到，怎么能怪我？”时雨抱着手臂，“叶清翎，你不要太过分。” 　　“时雨，你——！” 　　叶清翎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她恶狠狠摁着时雨的手腕，一副凶得想要咬人的样子，可是抬眸对视间，又忍不住笑。最后，叶清翎将时雨推进厨房里：“不管了，今晚的夜宵得你来做。” 　　“可是我不会。”时雨摇头。 　　“我教你。”叶清翎迅速打开冰箱拿出食材。 　　这时候，她是怎么都想不到，时雨的做菜天赋低到何种程度，已经不单单是令人发指了—— 　　在她的亲自指导下，就只做一道简简单单的土豆泥，再炒个小青菜，在她的亲手指导下，时雨，居然能差点炸了厨房！叶清翎看着锅里黑不溜秋的小青菜，还有被时雨不小心扔到花园里，正插在土里的锅铲，唇角都不由得微微抽搐。 　　“时雨，你……”叶清翎比出一个大拇指，由衷道，“牛逼。” 　　时雨心虚地别过脑袋，声音很低：“我都说了我不会……但是你喜欢我做菜的话，我可以慢慢学。” 　　“别别别，不用了不用了。”叶清翎扶额，语重心长，“以后和厨房有关的东西，我们还是别碰了。” 　　时雨的眼神黯淡，叶清翎心疼一瞬，揽着她的肩膀离开厨房，安慰道：“厨房炸了没关系，但是时雨你……不能伤着了。” 　　叶清翎还是第一次说这种情话，声音越来越小，脸颊上也不自觉漫上一层绯红。 　　时雨靠在她颈侧，低声喃喃：“现实里的厨房可以不碰，但游戏不会伤着，我可以陪你玩的。” 　　“不行！”叶清翎想都不想，用力摇头。她想起刚才游戏里的惨状，补充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殴打你的！” 　　而且她觉得以时雨的脾气，目前还好，但以后，等时雨彻底走出来……一旦压制不住，说不定会变成两人的互殴。 　　“没关系。”时雨笑盈盈地转身，贴近她的耳侧，呵气，“我让你打。想怎么打，想怎么做，都行。” 　　声音靡丽，舌尖划过耳侧。 　　叶清翎感觉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甚至心跳都停了一瞬，然后跳得很快很快。 　　眼前好像闪过什么旖|旎的画面…… 　　画面感比以往很多次，都还要强。 　　叶清翎忽然像是炸毛的小狗一样，猛地退开一步，惊慌失措地往楼上跑：“我又没有奇奇怪怪的癖好！时雨你在想什么——！” 　　时雨扶着楼梯栅栏，止不住地埋头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好甜！ 　　- 　　感谢在2021-07-05 19:08:05~2021-07-06 17: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7总、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831481 40瓶；朴啾啾 10瓶；捏捏源 3瓶；滴滴滴 2瓶；卓尔同学、木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海鲸 　　时间就这么—天天过去。 　　五月到了, 天气逐渐转热，时雨也终于，彻底从外婆离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和叶清翎相处的每—个瞬间, 都是甜蜜而鲜活的……但也仅仅是和叶清翎相处时如此。 　　在没有叶清翎的地方, 时雨始终就像是漂亮、精致, 没有灵魂的布娃娃—般。死气沉沉, 没有喜怒, 没有爱好, 没有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现在的时雨会像叶清翎所想的那样，平视叶清翎，站在与她相等的高度相处。会撒娇，会害羞，会生气, 会发脾气……她们就像真正的恋人—样。但偶尔几个瞬间, 时雨还是会不小心卑微仰视她, 柔弱、恐慌、小心翼翼偷瞥她的脸色, 叶清翎都看得—清二楚。 　　叶清翎就这样观察了时雨三个多月, 终于确定了时雨的问题究竟在哪儿—— 　　时雨是在为她而活。 　　时雨根本没有自己的生活，好像她的—切, 都只是围绕着叶清翎而转。 　　叶清翎感觉，自己同时隐隐约约猜到了, 外婆对时雨说的那句话, 究竟是什么。 　　她想, 她们或许需要—个契机, 去改变现状的生活状况。只是叶清翎始终想不到，应该怎么做才好，没想到五月中旬, 契机自己送上门来了。 　　是—个周末的下午，叶清翎正和时雨—块儿瘫在床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许久没有线上联系的经纪人小姐姐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考虑复工。 　　当初叶清翎请假，是为了有大段时间可以陪在外婆身边，现在外婆虽然走了，但她暂时并不打算立刻回娱乐圈。 　　前两年叶清翎高强度连轴转，跑通告、拍电视、开演唱会……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榨干了，她需要时间休息、沉淀，以及，去认真规划未来更长—段时间的人生。 　　这些话叶清翎都和经纪人李姐说过，李姐也表示理解，她们最后商定，如果有那种工作量小、质量高，又相对轻松的通告或者企划，李姐可以知会叶清翎—声，如果她有意向，就接下了。 　　电话里，李姐正在说：“清翎，最近我们公司有个小企划，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 　　“大概是让艺人单独去各地旅游，国内国外，环游世界，顺便进行路唱直播，拍素材，交给公司制作成vlog……放心，虽然是—个人旅行，不带助理和经纪人，但公司会配好保镖……清翎，你上回来公司的时候，不是和我说，你准备—个人去旅行—趟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公费旅游？” 　　叶清翎这段时间在家写新歌，偶尔也会去公司—趟，遇见了，就会和李姐聊聊天。她的确闲聊时和李姐说过自己想旅行，那时她正在纠结，要怎样打破她和时雨现在的生活，没想到李姐竟然记下了。 　　只是…… 　　叶清翎抿了抿唇，看向旁边的时雨。 　　她接电话时开着免提，没有避开时雨，李姐说的话，时雨都听得清清楚楚。叶清翎暂时还没有将自己想要去旅游的事情，告诉过时雨。 　　时雨听着，她的脸色倏地变得慌乱起来，阳光下，皮肤甚至透着惨白。 　　明明片刻之前，她们相处时，气氛还是温暖恬静的，现在却消散无踪。五月中旬，风沿着窗缝吹进来，好像有些冷。 　　叶清翎无声叹口气，安抚似的握紧时雨的手，对经纪人说：“李姐，我考虑—会儿好吗？今晚之前给你答案。” 　　“好叻，不急不急，清翎你慢慢考虑。”李姐笑着挂断电话。 　　…… 　　时雨沉默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叶清翎，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 　　叶清翎伸手摸到时雨的手指，探进去，十指相扣，大拇指不断安抚地滑过时雨手背。她侧躺着，静静看着时雨的背影，目光柔和，直到时雨再度转过身，与她对视。 　　时雨的眼眶微红，像是刚刚无声哭过，泪痕已经干了。她藏起眼底的慌乱，惶恐不安。叶清翎都看见了。 　　叶清翎止不住地心痛，她垂下眸子，睫毛颤了颤。她握紧时雨的手。 　　“阿翎，你要接下那个企划吗？” 　　时雨先开口，声音是软的，藏着祈求的意味。 　　“嗯。”叶清翎点头。 　　“—个人吗？”时雨问。 　　“—个人。”叶清翎没有犹豫。 　　时雨埋头，咬住唇，又松开。 　　“时雨……”叶清翎关切地喊了—声，其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时雨打断。 　　“我知道的，阿翎，没关系。当初你已经和我说过，你说你可能会远离我，可能独自外出，旅游、工作，规划你自己的人生……我知道的。我当时已经答应你了，不会……不会反悔。” 　　“我不会再伤害自己，我会好好等你回来。” 　　时雨脑袋埋得很低，声音很轻，明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听在叶清翎耳中，却像是乖巧可怜的呜咽。 　　叶清翎只觉得心越来越疼，难以描述。她轻轻挑起时雨的下巴，靠近—些，直到眼中只剩下时雨的那双桃花眼，近距离对视间，如两汪清潭交汇。 　　“时雨，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叶清翎轻轻地笑，“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 　　叶清翎声音顿了顿，嗓子变得干涩。 　　“时雨……”叶清翎轻轻地问，“你觉得这段时间，我们相处得怎么样？你喜欢吗？” 　　时雨点头。 　　“喜欢的。” 　　她意识到什么，眸光轻微地闪烁。她和叶清翎靠得很近很近，与叶清翎对视，视线几乎失焦。 　　时雨好像看见，这段时间，她们之间充斥着甜蜜气息的—幕幕，幻灯片似的在叶清翎清澈的眸中闪过。 　　然后叶清翎眉眼弯起，轻声笑：“我也喜欢的。” 　　“很喜欢。”叶清翎用气音，温柔地呵气。 　　“时雨，你还记得吗？我们婚礼那晚，我说……我不想和你维持现状。” 　　她舔了舔唇，她和时雨离得很近，舌尖几乎触过时雨的唇角。呼吸间，尽是时雨身上薄荷味的甜。 　　叶清翎深吸—口气，有些紧张，她笑着说：“时雨，我想和你谈恋爱。” 　　说出口的那—瞬，叶清翎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快好快，是那种轻快、张扬的快，全身血液跟着悸动起来。叶清翎不是第—次向时雨告白，可是她却感觉这—次表白，比起以前每—次，都更像是真正的初恋。 　　“……阿翎？”错愕间，时雨后退—些，仿佛想要看清叶清翎的表情。 　　叶清翎抓住她的手，唇边抿着清浅的笑，补充道：“很想，很想。” 　　从婚礼那晚过后，叶清翎暗示过许多次，但这是她第—次，直白地说出来。 　　时雨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很烫。 　　“但是时雨，你也知道的……我还、还不喜欢你呢。”叶清翎轻声道。 　　“我想和你谈恋爱，可是……我暂时又不喜欢你，是不是很矛盾？”她歪歪脑袋，眸中有光点闪烁，“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我们的关系……始终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时雨抿了抿唇，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 　　“时雨，你掩饰得很好，但我看得出来，你始终在卑微地仰视我。而且……外婆离开以后，你的生活里除了我，好像就没了别的乐趣。时雨，你没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希望，时雨，你能够为自己而活。希望你能从过去彻底走出来。希望你能改变，越来越好。” 　　时雨认真地点了点头，垂眸思索着什么，睫毛轻颤。 　　叶清翎继续道：“除了你……我也不够成熟，需要慢慢地成长。” 　　她想，其实潜移默化之中，时雨和她，还有她们的关系，已经在向好的方向改变了。比如这—次，尽管时雨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但她们已经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交流了。时雨在认真听她说话。 　　叶清翎手指抚过时雨的发丝，轻轻地笑。 　　“这段时间，我感觉得到，我们有在慢慢向前，慢慢变好。只是……太慢了，我有些等不及了。” 　　叶清翎吐口气：“所以这些天，我就在想，我们要不要暂时分开—段日子，各自去过好各自的生活，—起安安静静地思考—些事儿。” 　　“嗯。”时雨呵气。 　　“时雨，我想去旅行的事儿，不是我故意瞒着你。我之前也在犹豫，直到刚才李姐打来那通电话，我才彻底下定决心。”叶清翎认真道。 　　时雨再度轻轻点头，心底慌乱的情绪逐渐褪去，平静下来。只是因为即将分别，她感觉还有些难过。但她不知道怎样表达出来，她本能地往前—些，抱紧叶清翎的脊背，脑袋埋在她心口上。 　　“时雨，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叶清翎温柔道。 　　时雨埋在她心口的脑袋蹭了蹭，开口，声音是微微上挑的，像是娇嗔：“那阿翎，你总得多陪我—段时间。” 　　她抱在叶清翎身后的手指抓紧衣服，轻扯了扯，又戳了—下。 　　叶清翎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点头说了“好”。心好像被戳中，软得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06 17:54:21~2021-07-07 19: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720157 36瓶；景寒 20瓶；责欺于世、逐渐今井化 5瓶；卓尔同学 4瓶；专心搞事业、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海鲸 　　五月底。 　　深夜, 时雨送叶清翎去机场。 　　叶清翎已经休假小半年了，再加上公司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今晚没遇见来送机的粉丝。半夜, 偌大的候机厅里安静空旷, 只有少量深夜登机的旅客。 　　叶清翎拉着行李箱, 另一边牵着时雨的手, 停在安检通道前。 　　她戴着一顶蓝色棒球帽, 扎着马尾, 笑容明媚：“时雨，我走啦。” 　　“嗯。”时雨点头，她的眸光是温柔的，红唇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气场中透着宠溺。 　　她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等我回来。” 　　“嗯。” 　　叶清翎轻笑, 觉得时雨乖乖点头的样子, 有些呆, 意料之外的可爱。 　　于是叶清翎又道：“要想我, 但不要难过。我也会想你的。” 　　“嗯。” 　　“照顾好我们的switch, 如果你游戏技术变好了……我也不是不可以继续和你玩。” 　　“嗯。” 　　“……” 　　“……” 　　叶清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说一句, 时雨就点点头。 　　最后，叶清翎和时雨对视一眼, 脸上漾出一模一样温柔的笑。叶清翎晃了晃时雨的手：“好啦, 这回我真的要走了……拜拜！” 　　叶清翎拖着行李箱, 转身。 　　“拜拜。”时雨看着她的背影, 她扶在栏杆上，脸上温柔的笑意逐渐淡去，整个人的气场倏地变得冰凉。 　　在叶清翎决定接下这个企划后, 时雨安排好公司那边，提前空出小半个月的时间。她们一起约会，一起短途旅游，一起……度过了一个泛着甜的五月。 　　然后就到了今天，分别的日子。 　　叶清翎的企划一共半年到一年时间，也就是说，她们下一次见面，已经是冬天……甚至明年春天了。 　　道理时雨都懂，可是……心里还是会抑制不住地觉得不舍，舍不得分离。她看着叶清翎拖着行李箱的背影，越来越远，鼻尖泛起酸涩的感觉。 　　有些想哭。 　　这时，叶清翎的背影忽然停了下来。 　　叶清翎回头，正好对上时雨的眼睛。她的眼神冷冽得不行，气质疏离，眼角处，却有光点闪烁，像是泪光。行李箱留在原地，叶清翎折返回来，用力向她奔来。 　　时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暖炽热的怀抱冲撞，她一时没站稳，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叶清翎就像曾经许多次那样，用力冲进她的怀中，与她拥抱。 　　“阿翎……”时雨的眼眶彻底红了，一瞬间，声音都在抖。 　　“时雨，我舍不得你。”叶清翎也带着轻微的哭腔，饱含少年人热烈的情感，她说，“所以我想，再抱一抱你。” 　　她们紧紧抱在一起，周围时不时有旅客经过，响起零散的脚步声。 　　但时雨感觉，她只听得见，她们悸动的心跳声。 　　抱了很久。 　　终于叶清翎退开一些，正当时雨以为，她要再度转身离去时，叶清翎摘下帽子，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唇上。 　　明明只是轻轻触了一下，时雨却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未这么快过。 　　“时雨，离开前……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叶清翎退开一小步，笑着道。 　　“好。”时雨立即点头，没有问什么事。 　　叶清翎郑重道：“我要你学会爱一个人。” 　　时雨微怔，下意识开口：“谁？” 　　“你自己。” 　　“时雨，其实……你不爱我，因为你连自己都不爱。” 　　“我要你学会爱自己。” 　　…… 　　飞机起飞。 　　旅行的第一站就是出国，去泰国。在飞机没有穿透云层时，往下看，是阑珊灯火闪烁。一过云层，就是一片黑暗，只有偶尔能看见些许光点。 　　叶清翎靠在窗边，垂眸看着窗外黑影，脑海中所想的，却不是对旅途的期待，而是时雨。 　　明明才分离不到两小时，她已经开始想念时雨了。 　　叶清翎舔舔唇，忽然从包里拿出一副眼镜——当初时雨戴着去看她演唱会的那一副。她在眼镜上拴了根皮绳，固定好之后，当做挂件挂在自己的背包外边。 　　叶清翎拎起背包晃了晃，细框眼镜上的银链就跟着晃悠，她看着，柔和地笑了笑。 　　下飞机，叶清翎给时雨发了条消息：【到啦。】 　　她随手照了张泰国机场的照片发过去。 　　没想到时雨秒回：【嗯。】 　　叶清翎挑眉，正要打字，想了想，还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时雨，国内都凌晨四点了吧，还没睡？”叶清翎伸个懒腰，含糊道，“唔……我在飞机上都睡了好一会儿。” 　　时雨沉默片刻：“刚才睡了一觉，听见手机提示音，就醒了。” 　　“骗子，你声音一听就没睡过。”叶清翎轻哼一声。 　　“……一个人，有些睡不着。”时雨的声音低下去，仿若呢喃。 　　叶清翎的心软了下去：“时雨，我刚刚在飞机上……梦到你了。” 　　虽然她记不清具体梦到什么了，但醒来时，唇角是微微上翘的，心里一片柔软。 　　“所以时雨，你也快去睡，梦里……”叶清翎本来想说，梦里就能见到了，但又有些说不出口，就改成，“……梦里什么都有。” 　　时雨声音很软：“嗯。” 　　“去吃颗褪黑素。”叶清翎又说。 　　“好。” 　　叶清翎听见时雨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她从床上起来去找褪黑素了。一想到时雨那么乖，听她的话的样子，叶清翎就忍不住埋头轻笑。 　　电话那头，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饮水机的声音，然后是喝水的吞咽声。 　　“吃了。”时雨说。 　　叶清翎拖长声音，鼓励似的：“嗯——” 　　时雨回到床上：“但我暂时还是没有睡意……阿翎，你什么时候到住的地方？” 　　叶清翎：“公司的车在外边接我，大概一小时后吧。” 　　“等你到了我再睡，夜已经熬了，不差这点时间。”时雨轻声道。 　　“……好。”叶清翎想了想，“不过路上我会录一些vlog素材，录的时候，我不能陪你聊天哦。” 　　“没关系。”时雨嘤咛一般道。 　　“如果你困的话就直接睡，不用等我。” 　　“好。” 　　叶清翎打开迷你vlog摄像机，一边往机场外边走，压低声音：“时雨，我开始录了哦。” 　　明明后期会把这段剪掉的，时雨也跟着叶清翎，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是柔软的气音：“嗯。” 　　两人做贼……不，偷|情似的。 　　叶清翎轻笑一声，面对着镜头调整好表情，开始录制。 　　“Hello大家好，这里是清翎……我下飞机啦，在曼谷机场……” 　　时雨在电话那边，关上灯躺在床上，她听着电话中叶清翎轻快的声音，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规律。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好梦。 　　叶清翎没有立刻挂断电话，她到了住宿的酒店后，轻轻说了声：“晚安。” 　　时雨那儿传来一声含糊的：“唔……晚安。” 　　“染染……好梦。”叶清翎用气音道，“要记得我说的话。” 　　时雨又很弱地“嗯”一下，随即又是浅浅的呼吸声，困得不行的样子。 　　电话没有挂断，叶清翎想了想，取下耳机，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床头。她关上灯，听着时雨的呼吸声入睡。 　　…… 　　时雨没有定闹钟，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醒来，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斑斓的梦。她已经忘了梦到什么了，但可以确定，梦里一定有叶清翎。 　　时雨眉眼微微弯起，身体放松地舒展开来。从外婆叮嘱她“要学会爱自己，也要爱小翎”开始，时雨就一直很迷茫，她不明白，自己还不够爱叶清翎吗？ 　　但昨天，她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可能会爱别人。 　　时雨感觉心底无比地开阔、放松，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虽然还是不可控制地，因为叶清翎的远离而感觉不舍、难过，还有委屈，也迷茫地不知道要怎样才算是爱自己，但她会努力去做。 　　时雨伸个懒腰，从床上起来，顺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想到通话界面竟然还在。 　　时雨诧异揉揉惺忪睡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阿翎？”时雨轻声唤道。 　　“嗯……”那边立刻响起叶清翎的声音，同样懒洋洋的，似乎才醒不久，“时雨，你也醒啦？早。” 　　“早。”时雨看看外边的天色，又笑，“不早了。” 　　“是不早了，时雨，快起床洗漱池早餐吧。”叶清翎打个哈欠，“我也准备开工了，挂电话啦？” 　　时雨下意识：“别——” 　　叶清翎噗嗤地笑：“再和你打下去，话费都得比我工资高了。” 　　“没事儿，”时雨起身，看着露台上的花花草草，阳光下一片明媚，她紧张地舔舔唇，“我养你。” 　　叶清翎那边笑了会儿，然后笑意收敛，轻佻地调戏回来：“包养啊？” 　　“嗯，我包养你。” 　　“哪种包养呀？” 　　“金丝雀那种……”时雨咬唇，“锁在笼子里。” 　　“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时雨，我很野的。” 　　“哪种野？” 　　“会殴打金主的那种……”叶清翎呵出一口气，“会让她嘤嘤哭着求我住手的。” 　　时雨：“……” 　　沉默几秒后，时雨主动掐断电话。 　　叶清翎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笑容无比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07 19:23:49~2021-07-08 23: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冷月夜的寂静之声 10瓶；我爱吃酸奶 3瓶；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海鲸 　　挂断电话, 她出门吃早餐，第一顿是在酒店吃的。录着vlog的同时，叶清翎抽空给时雨发了张早餐的照片。时雨没有立即回复她, 过了会儿, 她收到时雨发来的消息：【到公司了。】 　　时雨也发来一张照片, 在办公室里, 桌上摆着一杯牛奶。 　　叶清翎拿起自己桌上的奶茶, 拍照：【干杯！】 　　时雨：【干杯。】 　　叶清翎顺手发了个老年人表情包过去：【祝我们的友谊长存.jpg】 　　时雨皱了皱眉, 她想起，叶清翎失忆的那段时间，也和她发过类似的图片，张依说这种老年人表情包，都是发给长辈的。 　　长辈？ 　　她才不是。 　　时雨立刻打字：【撤回。】 　　时雨：【不许发这种图。】 　　叶清翎：【？为什么】 　　叶清翎觉得怪怪的。 　　时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总之就是一个劲儿地说不许, 幼稚极了。叶清翎想逗她, 又试着发了几个老年人表情包过去。没想到这回, 时雨那边沉默好一会儿, 正当叶清翎以为她去工作，不会回消息了时, 一堆表情包轰炸了过来。 　　时雨居然和她斗图。 　　而且看样子，时雨刚才没有立刻回消息, 应该是去搜表情包怎么用, 说不定还找张依要了些表情包。 　　一想到老干部作风的时雨绷着脸去搜“表情包的用法”的场面, 叶清翎差点没忍住拍桌,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分离的时间过得很快。 　　叶清翎每周固定会出剪出一个vlog，还有两场固定的路唱直播。每一场，时雨都会按点蹲守在直播间里。 　　时雨很少发弹幕, 镜头里的叶清翎也不怎么说话，抱着吉他坐在街边，恬静地弹唱。但每一次叶清翎抬头看向镜头，轻轻地笑，时雨都感觉，她们正隔着千万里的时空对视。 　　工作日，叶清翎很少主动给时雨打电话，怕影响到她工作。所以时雨等到叶清翎直播结束，就会主动打给她。叶清翎会在电话里元气满满地说个不停，给她分享一天的经历。微信上，她们的对话框里，也填满了叶清翎那边的照片。 　　有些时候，时雨也会抑制不住地觉得孤独，会因为想念而心痛难眠，会想要抽烟，或是醉酒。时雨都压下去了。 　　她彻底戒了烟酒，每天规律地吃着三餐，不再浑噩地在公司加班。时雨会抽时间锻炼、健身，甚至每周末去武道馆玩一会儿弓。会让朋友给自己推荐餐馆，亲自开车去尝一尝，拍照发给叶清翎，和她一起吐槽味道。她贫瘠的生活开始变得有趣、鲜活。 　　时雨在不知不觉间，好像学会了怎样去爱。爱自己，以及……阿翎。 　　晚上下班回家，她偶尔会在游戏房里，抱着switch玩会儿塞尔达，然后把林克的各种离奇死状录屏发给叶清翎。 　　“这游戏怎么这么难。”时雨发语音，声音嫌弃得不行。 　　叶清翎很快发一串“哈哈哈哈哈哈”的语音过来。 　　时雨：【闭嘴.jpg】、【鲨了你.jpg】 　　叶清翎：【瑟瑟发抖.jpg】、【诶~打不着~.jpg】 　　她们会亲昵地互道早晚安，低声说着缠绵的情话，会分享自己的生活，会在对方面前害羞撒娇。也会像现在这样互怼，或是轻佻地开着玩笑。 　　时雨感觉，她和叶清翎，从未像现在这么亲密过。 　　虽然相隔千万里，但心与心的距离却只差一步。 　　…… 　　七月中下旬的一个周五，时雨照常蹲在叶清翎直播间中。 　　叶清翎已经从亚洲到了欧洲，在意国的小广场上轻快地弹唱。周围是欧式风情的古建筑，意国上午十点，路上人不多，但只要叶清翎一开口，他们无一不会被她吸引。 　　摄像机是正对着叶清翎的，但从周围的声音可以听出，摄像机后面围了不少人。 　　叶清翎戴着出发时那顶棒球帽，穿着短袖，歌声轻盈，伴随着吉他声。 　　国内已经是下午了，时雨一边工作，一边听着叶清翎的歌声，时不时瞟一眼直播间屏幕，心情无比放松。 　　叶清翎第一次直播时，她就注意到了，叶清翎背包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框眼镜，是她曾经戴过的那个。 　　就好像，她一直陪在叶清翎身边。 　　突然，叶清翎的歌声停了下来，随即响起人群暧昧的起哄声。时雨抬眸，眼神一下子冷下去，她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女，嚣张地拿着一朵玫瑰花，径直走到叶清翎面前。 　　美少女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嗨，你是在直播吗？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们能认识认识吗？我是法国人，在这里旅游，上个星期，我在另一座城市就看见过你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再见，一定是缘分。” 　　美少女一口气叭叭叭个不停。 　　叶清翎微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美少女又夸道：“你很漂亮。” 　　“谢谢，你也是。”叶清翎抿起一个浅笑。 　　与此同时，直播间弹幕滚动速度，不知道比刚才快了多少： 　　【！！！这个漂亮姐姐是什么情况，是来向我们清翎表白的吗？】 　　【是的！外国民风本来就比我们奔放一些，而且小姐姐手里拿的玫瑰！玫瑰啊！明摆着就是要表白】 　　【所以时总在吗？你家清翎要被外国小姐姐掳走了啊喂！】 　　【呼叫时总】 　　【等等，时总看到的话，不会吃醋吧？】这句话弹幕后面，还有人跟着玩梗：【不像我，我只会心疼jieejiee~~~】 　　【危，清翎，危.jpg】 　　【啊啊啊啊清翎你还笑！还不拒绝小姐姐！】 　　除了这些弹幕，还有人不满地问：【清翎有说过她和时总在一起吗？虽然时总帮她挡了刀，还不是你们推测出来的】 　　【可是之前星月 、还有《回村》节目组已经明示了啊，只是清翎没有亲自说而已】 　　杠精不依不挠：【明示了又怎么样？这都小半年过去了，说不定她们早分手了】 　　叶清翎休了大半年的假，网上是众说纷纭。虽然时氏澄清过时雨没事儿，也有不少粉丝在海城偶遇过时雨和叶清翎，但就是有人说时雨瘫痪在床，她不得不陪着照顾时雨一类的话，竟然还有不少人相信。 　　还有说叶清翎嫁入时家，进入海城豪门，从此不得不安心当个阔太太，不能再进娱乐圈工作的。更离谱的是，还有人说时家投资推广女女生子技术，她两一人怀了一个，正在养胎……当然离谱到这种程度，也没多少人信。 　　这些舆论对叶清翎和时雨都没有影响，她们就没去管。 　　这回叶清翎准备复出，开始全球旅行企划，无形间就打了很多人的脸。 　　回到直播中。 　　“那你能收下我的花吗？”外国美少女听见叶清翎的夸奖，笑得更灿烂了些，绅士地弯腰将玫瑰递到她身前。 　　周围也是一片暧昧的起哄声，虽然国家不一样，但大家看热闹的心态却是一致的，猜也能猜得到，他们喊的大概是“在一起”之类的话。 　　屏幕外，时雨“啧”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身前，醋意满满地挑眉。 　　“对不起。”叶清翎仍然清浅地笑着，拒绝了美少女的花，“我不能收。” 　　“为什么？”美少女十分直球，“我喜欢你的歌，还有你的长相，我也漂亮，我们可以试试。” 　　“因为我有女朋友了。”叶清翎看一眼镜头，一下子，无奈又宠溺地笑。 　　隔着屏幕，她与时雨对视。 　　当叶清翎目光回到美少女身上时，笑容已经消失了，很认真道：“对不起，我只喜欢她，现在，以及以后，都只有她。嗯……而且她很凶，如果我收下你的花，她会不开心的。我不喜欢她不开心。”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官宣了！这是官宣吧！！！】 　　【哈哈哈哈哈哈“很凶”，清翎说的就是时总没错了！】 　　【刚才那个说分手的打不打脸哈哈哈哈哈】 　　【时总你老婆当着几十万人的面说你凶诶，你不准备收拾她一顿吗（狗头）】 　　【哈哈哈哈清翎说不喜欢时总不开心，嗑到了！kswl！！！】 　　【kswl加一！太甜了我已经没了！！！】 　　时雨看着屏幕，眉眼不自觉弯起，红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笑。笑容中藏着些许得意，有些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08 23:16:35~2021-07-09 15: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3个；沉默咆哮者 2个；7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不是文艺青年 10瓶；7总 8瓶；人间理想陆柯燃 6瓶；missing168 5瓶；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海鲸 　　直播中, 外国美少女遗憾地离开了，叶清翎继续轻声弹唱，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时雨看了会儿, 继续听着歌埋头工作。等叶清翎直播结束, 她今天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时雨照例给叶清翎打了个电话。 　　“时雨！”电话那头叶清翎声音欢快, 显然她心情极好, “今天忙完啦？我也刚刚下播。” 　　“嗯。”时雨走到落地窗前, 七月的傍晚, 外边仍是一片灿烂，“心情这么好？” 　　叶清翎笑：“是啊，因为这周的两次直播任务都完成了嘛，可以好好休息了。” 　　时雨挑眉，轻佻笑着问：“不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吗？” 　　“什么小姑娘？”叶清翎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 不由得失笑, “时雨, 你……你都看了我的直播, 肯定看见了，我花都没收人家的, 你吃什么醋？” 　　“是啊，我不仅看见了, 我还看见, 你还当着镜头说我凶。”时雨背靠在落地窗边, 小腿微微向后曲, 是很放松的姿势。 　　“时雨——我说了那么多句话，你就只记着一句？”叶清翎声音拖长了些，“要不, 我再把当时说的那些话，给你重复一遍？” 　　时雨摇头：“不用。” 　　“诶？” 　　“留着，以后当面说。”时雨眉眼弯起。 　　叶清翎想也不想：“不行。” 　　时雨立刻问：“为什么？” 　　“当面说这种话……会很害羞。”叶清翎顿了顿，反问，“时雨，难道你不会觉得害羞吗？” 　　时雨：“不会。” 　　叶清翎：“……” 　　“那好，等我旅游回来，我……说给你听。”叶清翎声音低了下去，“谁害羞谁是小狗哦。” 　　“啧……幼稚。”时雨声音不屑，耳根却泛起微红。 　　电话两边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叶清翎没有挂断，开始录制vlog，她那边已经是正午了。叶清翎开始在街头觅食，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时雨安静地听着，等叶清翎找到吃饭的地方，张依也把她的晚餐准备好了。 　　她们一起吃饭。 　　挂断电话前，叶清翎听见，时雨那边的声音沉了些：“阿翎，其实……我还是有点吃醋的。” 　　“醋她能够在你身边，和你偶遇一次又一次，就在你面前听你的歌……不像我，只能隔着屏幕看直播，想和你说话也只能电话和视频。”时雨笑着摇摇头，叹口气，“叶清翎，我怎么可能不醋。” 　　“时雨……” 　　叶清翎下意识想要张口安慰，她想说，只剩下小半年时间，再等小半年她就回来了。可是她却没能说出口，那一瞬间，她竟然也感觉，五六个月时间……是如此漫长难熬。 　　此时，叶清翎坐在意国小镇的一家餐馆里，面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边金灿灿的暖阳洒满整条街，有两三个小孩从路边跑过，似乎在笑着追追打打，叶清翎在餐馆里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周围很安静。 　　忽然间，叶清翎明确地感觉到，她想时雨了。 　　很想、很想。 　　…… 　　第二天，意国下起了倾盆暴雨，叶清翎被困在酒店中，早起玩了会儿游戏，吃过午饭，干脆又一觉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雨还没有停，窗外一片昏暗，雨声淅淅沥沥，带来一阵空洞的感觉。 　　叶清翎捞起手机，几小时前，时雨给她发了消息。是一小段视频，时雨在射箭馆中，拉弓，箭支凌厉地离弦，牢牢盯在箭靶上，正中红心。 　　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时雨勾着弓柄，熟稔地转了小半圈你，回头朝着摄像头挑眉笑，风姿卓越。她难得将一头长卷发扎着，此时下颌线条露在外边，气势灼灼的同时，又为她添了一份活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此时也是闪着光的。 　　时雨现在的模样，和三个月前第一次接触弓箭时的生涩，已经天差地别。 　　叶清翎突然有好多话想说，想要问时雨怎么没有包场？她以为时雨是不喜欢在射箭时旁边有人看着的。又想要问拍视频的人是谁，她承认，她也有点吃醋。还想问…… 　　总之，有好多好多，想要和时雨说的话。 　　叶清翎不自觉又把视频放了一遍，在结尾处按下暂停，和视频中的时雨对视。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光线越来越暗，直到整片大地都被黑暗吞噬。 　　叶清翎刚才忘了开灯，她抱着手机，蜷缩在黑暗中，忽然感觉无比、无比孤独。眼前仿佛浮现出，这两个月来，自己一个人走过的那些地方，看过的那些风景，都没有时雨。 　　想要和时雨一起，再走一遍。 　　思念被放大无数倍。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 　　意国这边连续几天都是阴雨天，终于恢复天晴时，叶清翎已经坐火车离开，到了隔壁瑞国。 　　公司给她订的民宿，是在一片小山脉下，一边是银白的雪山，另一边是望不到尽头的碧绿草地，不远处有十来米高的小瀑布，水声哗哗。走在路上，能闻到清新的绿草味。偶尔能看见几只悠闲散步，轻轻挥着尾巴的奶牛。 　　叶清翎就在民宿外的小草地上直播了一场，这儿人不多，但民宿的主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还有几名旅客，都很乐意捧场。叶清翎轻声哼着歌、弹着吉他，氛围温暖。 　　直播结束，叶清翎就在周围逛了逛，拍vlog。在别的地方，尤其是热闹的城镇里时，叶清翎通常对着镜头欢快地说很多话，但在这儿，周围一片安静，她像是被环境感染了似的，屏住呼吸一言不发，视频中只录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叶清翎一个人走过翠绿草地，途经小瀑布，潭水几乎是冰蓝色的，清澈见底，各种形状的卵石堆在底下。最后往雪山那边走，雪山看着近，却怎么也走不到似的，始终是那个样。下午的阳光不错，雪白的山脉覆着淡淡金光，延绵不绝。 　　在这样的环境下，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回到民宿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叶清翎点开微信，把今天的照片发给时雨。她和时雨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十六小时前，瑞国的零点，国内的清晨，时雨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生日快乐，阿翎。】 　　今天是她的生日。 　　叶清翎看着那行字，唇角轻轻地勾起一些，心里泛起暖意。她在外面逛了一下午，有些累了，躺到床上休息了会儿。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雨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以往她直播结束后，时雨只要有空，都会打电话过来，今天也没有打。 　　叶清翎盯着她们的对话框，勾起的唇角一点点耷拉下去，脸颊微微嘟起，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大刺刺地躺在床上，不由得想，因为今天是周一，时雨特别忙吗？ 　　暗红的夕阳从外边洒进来。 　　这时叶清翎才发现，她的房间是正对着雪山的。 　　民宿周围环境恬淡、温和、静谧的同时，又带来莫大的孤寂感。尤其是傍晚，一个人躺在床上，黯淡的夕阳洒在无垠雪山上，翻涌而来的孤独感仿佛要将她吞没。 　　叶清翎翻个身，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雨仍然没有回复。算算时间，国内那边已经很晚了，时雨没加班的话，说不定已经睡着了。叶清翎没有发消息打扰时雨，害怕吵到她睡觉，毕竟忙了整整一天。 　　“唔……”叶清翎懒散地伸个懒腰，起身准备出门吃晚餐，一打开门，就有光从走廊尽头洒进来。 　　很巧，一个高挑纤细的人影正拖着行李箱，逆着光，缓步走来。 　　像是梦一样。 　　叶清翎倏地怔住，心跳怦怦，她下意识想要揉揉眼睛。 　　时雨穿着白色薄衬衫，修身牛仔长裤，身姿流畅地勾勒出来。淡霓色的墨镜下，她的眉眼微微弯起，藏着柔和的笑。 　　“阿翎，生日快乐。”时雨单手摘下墨镜，笑着道。 　　她的眸光明亮，声音微哑，藏着宠溺。不是梦。 　　原本像潮汐翻涌的孤独感，一下子消散无踪。叶清翎感觉，自己心里被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激动情绪占据。 　　对视间，叶清翎眼中的错愕散去，被明媚的笑意取代。她扑过去，紧紧揽住时雨脖颈，大口呼气：“时雨……！” 　　时雨被她撞得后退两步，脊背抵住墙壁。 　　“嗯。”时雨轻笑着，手指探入她的发丝间，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 　　叶清翎闻着时雨脖颈上的冷香，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许久未见的激动情绪下，她一口就咬了上去，在脖颈和肩膀的交界处。 　　“阿翎……”时雨声音一颤，推她的肩膀。 　　叶清翎松开，不自知似的，又蹭了蹭。时雨捏捏她的脸。叶清翎顺着时雨的力气，抬头笑，时雨趁机用巧劲往前，和她翻转一个位置。 　　叶清翎靠在墙上，时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她的手腕间，缓缓往上，十指相扣。 　　时雨轻柔地触向她的唇。 　　走廊上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暖红的夕阳从尽头蔓进来。 　　叶清翎房间没有关门，她们不知怎的就吻到了房间里，紧紧相拥，往里边走。最终是时雨先一步呼吸变得紊乱，躺倒在床上，轻微地喘着气，侧脸泛着绯红。 　　叶清翎坐上去，时雨轻轻踹她一脚，推开她。 　　“行李……还在外边。”时雨轻喘道。 　　“嗷……我去拿。”叶清翎反应过来，迅速跑过去，开门，把行李箱拖进来。 　　时雨已经坐了起来，脸色还是微红的，她正埋着头，整理刚才弄乱的衣领。叶清翎坐过去，自然地揽住她的腰，两个月不见，她感觉有好多想说的，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轻轻地抱着她，脑袋枕在她肩膀上，贪婪地呼吸颈边气息。 　　“吃晚饭了吗？”时雨率先问。 　　“没呢。”叶清翎摇头。 　　“那一起去吃？”时雨手指挠过她的下巴，“你带路。” 　　叶清翎没立刻起身，她轻声问：“坐飞机来的？” 　　“不然呢？”时雨反问。 　　“累吗？”叶清翎心疼。 　　从国内飞过来，再坐火车到这儿，接近十五个小时。 　　时雨摇头：“不累。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觉。” 　　叶清翎蹲到时雨面前，仰头自己观察她的脸色，确定看不出疲乏后，才点了点头。 　　她们在民宿的小餐厅里，吃的是当地的芝士火锅，香浓的芝士混着白酒化开，咕噜咕噜冒着泡，配上蘸芝士的硬欧包，还有些许水果。 　　喝的是白樱桃酒，叶清翎抿一口，终于想起来问：“对了，时雨，你干嘛突然就来这边？” 　　“你的生日，我总不能缺席。”时雨的回答很简略，笑盈盈地看她一眼，叉一块面包，裹上厚厚的芝士，送到她嘴边。 　　叶清翎咬下面包，眼睛亮闪闪地笑，她一边吃一边含糊道：“你肿么知道偶的地几……” 　　“问的周破光。”时雨没有半点回避，轻声道。 　　叶清翎艰难吞下刚才那一大块面包，喝口酒，点头“嗷”了一声。 　　时雨挑眉：“怎么？我来了，你不开心？” 　　“没有没有……！”叶清翎用力摆手，“我……开心得不行。时雨，我好想你。” 　　时雨正插着面包，蘸芝士的动作顿了顿，她盯着咕噜冒着泡的奶酪锅，轻轻地笑。 　　叶清翎也笑，眸光柔和，像是装了星星一样。 　　时雨已经完全从过去走出来了，她看得出来。之前那个卑微爱慕她的时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是不敢不预先通知，就直接飞来瑞国找她的。 　　一边吃，她们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叶清翎想起时雨射箭的视频，问：“时雨，你去射箭馆的时候，都没有包场的？” 　　“刚开始是包场，后来就没了。”时雨轻声道。 　　叶清翎问：“为什么？” 　　“因为……”时雨舔舔唇，笑得潋滟，“我发现，我挺喜欢一箭离弦时，周围欢呼的声音。就像我以前在你直播间刷礼物，你的那些小粉丝们会疯狂夸夸我。我很喜欢。” 　　时雨声音很淡定，还藏着笑意，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叶清翎诧异抬头，正好对上她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叶清翎反倒愣住，耳根微红：“……时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屁了？” 　　时雨喉咙中轻柔哼出一声，理所当然道：“一直这样，只是以前我也没发现。” 　　叶清翎重重“嘶”了一声。 　　时雨瞪她一眼：“不喜欢？” 　　“嗷……喜欢喜欢！”叶清翎点头如小鸡啄米。 　　一顿晚餐吃完，回到房间里，两人都有些微醺。 　　时雨打开她的行李箱，叶清翎凑过去看，发现除了衣物和旅行必备的一些小物，时雨还带上了switch。时雨把游戏机递给她，叶清翎就拿去插在电视上。 　　开机，里边的卡带是《overcooked》，分手厨房。 　　叶清翎眼皮颤了颤：“时雨……” 　　时雨对她微笑：“我有练过技术，放心，这回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 　　时雨笑得温柔，但叶清翎总感觉，她笑容背后有些凉。叶清翎不情愿接过手柄：“……好吧。” 　　分手厨房而已嘛，试试就试试。 　　叶清翎觉得自己一人旅游了这么久，看过那么多人文和自然风光后，心态都开阔了不少。一个小小的游戏而已，别说让她生气了，让她情绪起伏都做不到。 　　然而几把之后…… 　　“时，雨！”叶清翎暴怒地扔掉手柄，张牙舞爪往时雨身上扑，“这就是你说的技术变好了？” 　　“厨房是不是你炸的？” 　　“客人是不是你气走的？” 　　“菜是不是你煮糊的？” 　　“还有你为什么把灭火器放到火堆里烤啊……？！” 　　“……” 　　“……” 　　叶清翎一句一句控诉着。 　　“一个人玩的时候，不是挺简单的吗……谁知道……”时雨心虚地微微垂眸，但很快就找到理由，“一定是我们配合得不好，阿翎，你不够听我的话。” 　　叶清翎气得磨牙：“……” 　　她抬手捏时雨的脸，装模作样像她肩膀上打过去。 　　没想到时雨一下子躲开，叶清翎追上去，时雨迅速躲进浴室里，“咔擦”一声锁上门。 　　“时雨……！”叶清翎被关在门外，像只炸毛的小兽，“你不是答应我，要是玩游戏再气着我，就随我处置的吗？你自己说的，我想对你怎么做，都行。” 　　时雨理直气壮地笑：“我后悔了。” 　　叶清翎：“……” 　　她还气呼呼地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浴室中，隔着一扇半透的玻璃门，时雨正解开衬衫的扣子，衣衫落地。浴室中光线很亮，投射在玻璃门上的黑色剪影异常清晰。 　　“嗷……！” 　　叶清翎一不小心，咬着了舌头。 　　她安静蹲坐在门边，看着时雨的剪影在浴室中移动，听见浴缸放水的声音。 　　“阿翎，我洗个澡。”时雨打开门锁，叶清翎看见她走进浴缸中，肩膀和脑袋的剪影露在外边，她缓缓扎起头发，脖颈线条也跟着露出来，天鹅颈纤细、修长。 　　浴室的门打开一条小缝。 　　叶清翎等了等，浴室里没有其他的声音。 　　玻璃门的剪影上，时雨正轻轻拨弄着水花，她每次抬起手臂，叶清翎仿佛都能看见，有晶莹的水珠从她藕白的肌肤上滴落。 　　过了会儿，时雨又放下头发，她翻个身，半趴在浴缸边缘，小腿微微翘起，脚掌放松地在水面上下拨动，一下、两下、三下……这回，有轻微的水声。 　　浴室门往外，越来越开。 　　叶清翎垂眸，抿唇，犹豫片刻，推门而入。她下意识反锁住浴室门。 　　时雨仍然半趴在浴缸边，脚掌不动了，慵懒地对她笑。时雨刚刚喝过酒，又泡在热水中，淡淡的雾气下，她脸上、肩上的肌肤都泛着轻微的红。 　　“阿翎，一起洗？”时雨弯着眼睛，轻笑问。 　　“嗯。” 　　叶清翎转身，脱下衣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转身了，明明看过那么多遍，根本没有必要。她感觉时雨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脊背上，让她莫名地紧张。 　　叶清翎深呼吸一次，闭眼，睁眼，转过去，大步走进浴缸中。 　　时雨主动往左边坐了坐，给她让出位置，她就坐在右边。 　　时雨长途奔波一天，而叶清翎白天又是直播，又是散步的，到现在也有些累了。她们安静靠在浴缸中，享受热水带来的舒适感，越来越放松。 　　叶清翎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时雨那边，枕在她肩上。时雨揽住她的脖颈，手指轻轻抚过发丝。 　　热气蒸腾下，两人都慵懒地眯着眼。 　　明明在万里之外的瑞国，异国他乡，这时叶清翎却感觉像是在家里一样，温暖，又满是安全感。她轻轻蹭了蹭，睁眼看着时雨的侧颜，很美。 　　时雨闭着眼，气质冷冽又温柔。 　　雾气中，叶清翎恍惚感觉，眼前的时雨，好像与多年前那个，在街道角落中，对她温柔伸出手的时雨重合在一起。 　　叶清翎手指勾过时雨侧脸，忽然轻声问：“时雨，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捡回家？” 　　“看你可怜。”时雨想也不想，下意识道。 　　叶清翎摸在她脸上的手指一下子掐在脸颊上，轻轻捏了下。 　　“唔……”时雨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移开，摁在水下别的地方，依然柔软。 　　然后时雨睁眼，与她对视。 　　她们离得很近，朦胧雾气中，时雨眼中闪过微光，似乎在认真回忆。 　　“那天我心情不太好。”时雨轻声道，“我母亲活着时，是她在和父亲勾心斗角，她死后，就是我在和父亲明争暗斗。斗了好些年，终于抓住他的把柄，那天是他入狱的第一天，我去探了监。” 　　叶清翎再度靠在她肩上，无声点头。 　　“探监回来，我心情不好，就在街上散散步，谁知道看见了你。灰不溜秋的，像个小狗一样蜷缩在那儿。”时雨轻轻地笑，闭上眼，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八年前的一幕幕。 　　那时，十六岁的叶清翎看起来狼狈又可怜，缩在黑暗的街角，唯独那双眼睛是亮的，闪着怯怯的光。叶清翎是凤眼，眼尾却和时雨一样，都是上翘的。 　　时雨与她对视时，忽然就想到了……曾经蜷在阳台，无助哭泣的自己。 　　时雨继续道：“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挺像，冲动之下，我就把你捡回去了。” 　　“现在看来，我们是挺像的。” 　　比如……都有一个挺惨的过去，都曾有过近乎偏执、畸形的感情观。 　　“那时雨，这么多年……你有后悔过吗？”叶清翎问。 　　许久，都没有等到时雨的回答，她抬头，看见时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说呢？”时雨反问。 　　叶清翎眨眼，装无辜：“我不知道。” 　　“啧……”时雨呵气，“当然后悔，后悔死了。要是当时知道，自己捡的是一条会咬人，会占人便宜吃人豆腐，还会欺负人的小白眼狼，说什么我都不会捡回去。” 　　叶清翎一下子埋下脑袋，又心虚，又说不出为什么，忍不住地想笑。她顺带又咬了一口。 　　“不是小白眼狼……”叶清翎轻声撒娇，趁着微醺的酒意，掩住因为害羞而发烫的脸颊，“是只喜欢染染的小狗崽。是姐姐的阿翎。” 　　时雨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打个寒颤。 　　“够了。肉麻。”时雨推她。 　　叶清翎又后退一些，再度靠在时雨肩上。 　　“阿翎，我们再聊聊天？”时雨问。 　　叶清翎懒懒地“嗯”了一声，又问：“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时雨想了想，主动道，“阿翎，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好吗？” 　　叶清翎的过去，她的家庭关系，时雨以前有仔细查过。但叶清翎终究没有亲口和她说，当初她们一起回热山的时候，叶清翎抱着她偷偷哭了一下，但仍然没有说。 　　“嗯……”叶清翎声音很懒。再一次在时雨面前，回想起不堪的童年生活，她已经彻底没了上次无处发泄的烦躁感，心底无比轻松，“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 　　时雨柔声道：“都可以。” 　　“那就……”叶清翎打个哈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吧。会说很长、很久……时雨，你不要觉得烦。” 　　“不烦。我想听。”时雨认真道。 　　叶清翎就懒散靠在她怀中，慢慢地讲。那些她曾经想要倾述出口，却没能说出来的事儿，都在这时，一并吐露出来。时雨认真地听她讲。 　　从浴室回到房间里，天已经彻底黑了，窗外星空璀璨。 　　她们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明明累了一天，又刚刚泡过澡，却有些睡不着。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好像盖过了身体的疲惫。 　　叶清翎侧躺着，一只手放在中间，和时雨十指相扣，她缓缓眨着眼，柔和地看着时雨。其实思绪已经有点涣散了，只是仍旧没有睡意。 　　“睡不着？”时雨轻轻地问。 　　叶清翎鼻腔软糯地“嗯”一声。 　　“我也是。”时雨缓慢地打哈欠，手指在叶清翎手背上轻轻画圈儿。 　　“那要不要……”时雨呵气，声音越来越低，“做点儿什么事？” 　　叶清翎眼睛睁开一些，和她对视，她们脑袋一半藏在被窝中，房间里没有开灯，星光洒进来，氛围正好。叶清翎抿了抿唇，很纠结，她累了，手臂软，今天弹了吉他，泡过热水澡后，手指也软，没有力气。 　　叶清翎一个没注意，呢喃般轻声说了出来。 　　“唔……”她有些脸红，破罐子破摔地闭眼，转过身背对着时雨，“还是睡了吧。” 　　时雨有些不情愿，还是靠了过来，抱住她，闭眼。 　　房间里很安静，她们的呼吸却始终没有变得绵长。时雨翻个身，叶清翎也跟着翻身，一起浅浅地吐口气，还是没睡着。 　　又一次侧躺着对视后，时雨主动道：“阿翎，我来吧。” 　　叶清翎半睡半醒，懵懂地眨眼。 　　时雨轻声道：“我最近经常去射箭，比起以前，臂力和体力强了不少，手指也灵活很多。而且我有补习过的，绝对进步很多……阿翎，要试试吗？” 　　“刚才玩分手厨房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叶清翎迷糊道，“我不信。” 　　时雨顿了顿，无奈地笑：“真的……” 　　叶清翎软软地摇头，就是不信。 　　时雨抓住她的手腕，轻柔地往唇边送。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手心。叶清翎没有拒绝，懒懒地闭上双眼。手指放松，几乎快要睡着，又舍不得睡着，于是手指轻轻滑过时雨的脸颊。 　　叶清翎闭着眼，漆黑一片的世界中，仿佛有斑斓的光点闪烁着。 　　手心的触感很痒，像是被羽毛挠过，很软。电流一般轻缓的感觉沿着手臂，往上蔓延。叶清翎舍不得睡着，却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一片无比柔软的梦境中。 　　她另一只手臂不自觉往上，手背遮住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扫过肌肤，有些痒。 　　“染染……”在梦里，她轻声呢喃。 　　中途她好像醒来过，窗外璀璨星河，如飘带一般挂在天边。夜越来越深，月光却越来越明亮，几乎洒满整个房间，伴随着微甜的气息。 　　时雨就在她身前，长发披散着，洒在她身上。她朦胧睁眼看着时雨，在想，时雨比月光还要美。 　　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翎甚至迷糊地害怕，一切是不是一场随时都可能碎掉的幻梦，她和时雨都还被困在过去的深渊中，她们谁也没有走出来。但很快，十指相扣时，温度从指尖蔓延开来，从上至下。 　　然后她听见，时雨温柔地在她耳边喊她“阿翎”，一声一声。 　　时雨柔和的声音，薄荷味一般的气息，紧紧相拥时的温度，都让叶清翎无比确切地感觉到，是真实的。 　　她再也不觉得怕，只感觉无比安心……还有快乐，像是和时雨一起，跌在棉花糖一般柔软的云端中，起起落落，周边又始终是温暖的。 　　叶清翎和时雨相拥，沉沉地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清晨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不远处银白雪山连绵不绝，上面仿佛覆盖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开阔而又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停在这里了！因为实在是觉得这个节点太太太美好了！！！本来是该定时分两天发的，但修完了我就迫不及待地直接发出来了！啊好激动！！！ 　　不过故事还没结束，还有一丢丢小伏笔需要做个收尾。我要圆满地结束这个故事！【翻译：大概还有1-2万字的尾声，我休息几天再更qwq】 　　最后还是照例，爱你们么么啾！！！（超大声！！！） 　　- 　　下本开《和omega交换身体后》，轻松治愈校园文，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崽可以收藏一下~ 　　【文案】 　　众所周知，白野和叶青蔓是两个世界的人 　　白野，白家私生女，流落在外十八年，终于被从乡下找回家。众人眼中痞里痞气的小混混。不仅白家不待见她，学校里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叶青蔓，叶氏财阀继承人，性子矜贵孤傲，狠戾无常。别说学校，整个豪门圈子，都没几个人敢得罪她。 　　开学第一天，白野径直坐到叶青蔓身旁，凑到人家脖颈边，笑意盈盈： 　　“你的信息素真好闻。” 　　同学们不怀好意地看过去，等着叶青蔓狠狠甩白野一巴掌 　　没想到，叶大小姐不但没生气 　　反而弯起眉眼轻轻地笑，捏住白野下巴晃了晃，拇指温柔抚过她的唇： 　　“谢谢，你的也是。” 　　所有人都震惊了。 　　- 　　白野有个秘密 　　从分化成alpha的那一天起，她就时不时会和某个omega交换身体 　　那个omega叫叶青蔓。 　　只是…… 　　白野一直以为，叶青蔓是个优雅端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直到一次交换身体时，叶青蔓面不改色标记了自己。白野才反应过来，叶青蔓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批——！ 　　- 　　感谢在2021-07-09 15:01:16~2021-07-10 22: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陈.、7总、貪溫、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烤冷面不加肠 52瓶；迷了路的鹿 20瓶；云天宸、嗯、江夜辰 10瓶；我爱吃酸奶 6瓶；捏捏源 5瓶；滴滴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海鲸·尾声 　　窗外阳光正好。 　　叶清翎迷迷糊糊望着窗外雪山发呆的时候, 时雨也醒了过来，从后面贴近她，抱在一起, 很暖。 　　看了会儿, 叶清翎慵懒地打个哈欠, 翻身, 正好对上时雨柔和的目光。 　　时雨眸中还藏着雪山的倒影, 她手指柔柔点在叶清翎唇上, 声音温柔喑哑：“怎么样？” 　　她的手指从叶清翎唇上缓缓往旁边，抚过脸颊，最后停留在耳侧，轻轻捏了一下。 　　“有进步吗？” 　　“唔……”耳尖的麻痒感让叶清翎颤了颤，她怔了片刻, 反应过来时雨在说什么, 不由得失笑。叶清翎下意识抬手打向时雨的肩头, 一动才感觉到, 身体软绵得厉害。 　　不是那种运动过后乳酸堆积带来的酸软感觉, 而是另一种难以言明，回韵悠长, 像是拉伸过后彻底放松下来，但又更舒适的绵软感。 　　不得不承认, 比起以前, 时雨的进步不是一星半点儿。 　　“还成。”叶清翎放松地伸个懒腰。 　　时雨的手指还留在她耳垂上, 轻轻地搓着。时雨靠近一些, 鼻尖贴近她的鼻尖，皮肤都被空调吹得冰凉，呵出的气息却是温热的, 缠在一起。 　　“怎么个还成法？具体说说？”时雨声音压得很低，靡丽又勾人。 　　“这怎么说？”叶清翎闭眼，无情拒绝。 　　时雨冰凉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撒娇一般：“说嘛，阿翎。” 　　时雨平时的声音是清冷的，如流淌的山泉水一般。压低一些，又极为勾人，就像刚才。这种声线，一旦软下来撒娇，反差感尤其戳人。 　　叶清翎不受控制地“嘶”了一声，耳根染上红，脑袋一下子埋在时雨柔软的心口处。 　　她感觉时雨的手指抚过她的发丝，在后脑勺上轻轻掠过，很痒。 　　呼吸间，尽是时雨的冷香。 　　听觉、触觉、嗅觉混合在一起，叶清翎顶不住，轻声呢喃道：“感觉……就像一场绮丽的梦境。” 　　沉醉其中，一辈子，也不想醒来。 　　等了半天，叶清翎也没等到时雨的回应，她忍不住抬头，看见时雨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清晨的阳光下，她的眸光也是微微闪烁的。然而在笑容背后，叶清翎却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危险意味。 　　“？” 　　叶清翎眨眼。 　　“阿翎……”时雨触过来，贴近她的唇，浅浅地品尝。 　　“那要不要，再做一场梦？”时雨轻轻地问。 　　叶清翎愣了一瞬，随即双手柔软地搭上时雨的肩膀，舒适地闭上眼。好像，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早晨这样，在一片令人安心又放松的环境中，醒过来。 　　时雨不知什么时候握住她的手，叶清翎没有乱动，任由时雨捏着她的手腕玩。 　　时雨的气息渐渐远去，叶清翎的姿势也从侧卧着，变成了躺着。她懒散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时雨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眸。 　　叶清翎微愣：“……嗷？” 　　几秒后，叶清翎睁大眼睛，神情像是只炸毛的狼崽一样：“时雨……！你在干嘛！” 　　时雨坐在她的腰间，刚好俯下身，将她的双手用丝带牢牢系在了床头，还不忘朝她清浅地笑了笑。叶清翎瞬间警铃大作，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时雨的笑容又变得幽怨起来。 　　叶清翎：“……？” 　　时雨的手指掠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下巴上，轻轻地挠了挠。 　　“阿翎，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时雨凑到叶清翎耳边，幽怨地呵出一口气，“我想起来，你打过我，还总是欺负我。我养你那么多年，都没舍得打你一次，你竟然打我……我好伤心。” 　　时雨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哭诉一般的，伤心极了。如果不是叶清翎看见她脸上的浅笑，还真就信了。 　　时雨手掌轻轻拍着叶清翎的脸，轻飘飘的，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儿不痛。然而这种情况下，叶清翎却感觉无比羞耻。双手无助地抓着丝带，又动不了，只能慌乱地看着时雨。 　　谁知道时雨会在这种时候……翻旧账啊！ 　　去年夏天，时雨生病，从画室醒过来的第二天，叶清翎盛怒之下是打过她一巴掌，但根本就不痛啊……！至于后来的欺负，也是两个人你情我愿多一些。叶清翎其实也没多过分，只是时雨太娇贵了，动不动就哭。叶清翎霎时欲哭无泪。 　　叶清翎都习惯时雨在她面前那么柔弱的样子，差点忘了她满是攻击性的一面。慌乱无助的同时，叶清翎又觉得，好像……有点刺激。 　　“染染我错了……”叶清翎一秒认怂，很乖地朝时雨眨眼。 　　时雨笑着，拍她脸颊的动作重了重，像是要打她。 　　叶清翎更慌了，偏过脑袋，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拿出自己表演课上学到的专业技巧，挤出几滴泪，眼眶微红。她可怜地呜咽一声：“染染，家庭暴力犯法的呢。” 　　叶清翎头发始终是刚刚超过肩头的长度，她在旅途中都是自己剪的头发，发尾本来就乱糟糟的，现在杂乱地披着，遮住她半边脸颊。从发丝缝隙中露出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凌厉的下颌轮廓被遮住，看上去，的确有些可怜。 　　时雨红唇勾起，眉眼间，笑得反而更危险了，一点儿没有心疼。 　　她不拍叶清翎的脸颊了，掰着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与她对视。 　　“我们是什么关系？”时雨笑着问，“算哪门子家，庭？”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咬字很慢、很重。 　　“我们是……女、女朋友呀……”叶清翎弱弱哼唧一声，“我说过的。” 　　时雨挑眉：“你有当着我的面说过？” 　　叶清翎是在直播的时候说过她有女朋友了，但到现在……她也的确还没认认真真和时雨当面说过她们的关系，主要还是因为害羞，她们之间都心知肚明似的。谁想到时雨小肚鸡肠，在这种时候拿出来说。 　　感觉到掐在自己下巴上的力度，叶清翎也终于有了脾气，她猛地抬头挣开时雨的手，趁着时雨没有反应过来，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留下两排红印子，有点深。 　　时雨一愣，看看自己的手，笑意消散：“叶清翎——！小狗啊你！” 　　她俯身，不客气地还了回去。 　　…… 　　这一场“梦”，做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又小憩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叶清翎懒洋洋缩在时雨怀中，打着哈欠。敲门声响起，是今天的午餐到了，叶清翎不客气地推推时雨：“女朋友，你去拿。” 　　时雨起身。叶清翎翻个身，看着她的背影，眉眼柔和地勾起一些，轻声笑。刚才在时雨的逼迫下，她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女朋友”。除了这三个字，什么“最喜欢的女朋友”、“最爱的女朋友”、“永远喜欢的女朋友”……怎么羞耻怎么来，叶清翎都被迫喊了出来。 　　时雨端着餐盘走过来，迅速放在床头柜上。虽然锻炼了两个多月，但高强度运动下，她的手臂还是止不住地酸软。 　　“笑什么呢？”时雨瞟向叶清翎。 　　“我在笑……染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叶清翎轻笑。 　　时雨面色不变，镇定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叶清翎：“……” 　　她回想刚才时雨的一举一动，好像，还真是。 　　叶清翎撑着坐起来，立刻感觉到手腕火辣地疼，还有些酸。叶清翎看看床头柜上的餐盘，再看看手腕上两圈红痕，理直气壮：“时雨，喂我。” 　　时雨没说什么，温柔地喂她吃。叶清翎忽然注意到，时雨的手伸直时，在很轻微地颤抖。 　　叶清翎一时哭笑不得。 　　“算了，我自己吃吧。”叶清翎伸手去接餐刀，时雨倔强地没给她：“我喂你就好。” 　　叶清翎握住时雨的手腕，用巧劲轻轻一捏，时雨就没了力气，她接过餐刀，把牛肉送进自己嘴中，含糊地笑：“时雨，你锻炼得不够啊。” 　　时雨没好气地瞪她。 　　叶清翎又叉起一块肉，送到时雨唇边，笑着挑眉：“辛苦染染了，要不……还是我喂你？” 　　时雨脸色一沉，咬着牙：“叶清翎——！” 　　叶清翎一下子把叉子收回来，自己一口吞下上边的肉，不皮了。 　　午饭很快吃完，下午，她们一起去爬雪山。 　　不远处那座延绵不断的雪山，是坐火车登上山顶的，一路上，打开窗，周围都是雾气缭绕的雪景。山顶上风很大，叶清翎本来想用无人机航拍一段，没想到无人机被风吹得歪歪扭扭，不到一分钟就坠机，只得作罢。 　　她和时雨一起看雪景。 　　中途路过一片白茫茫的山谷，叶清翎双手拿着摄像机拍照，时雨站在她身后。叶清翎拍完，一回头，看见时雨正捏好一块雪球朝她砸过来，时雨虚着眼，笑得坏坏的。 　　这时一阵大风吹来，时雨的雪球被吹散了，没落到叶清翎身上，反而砸了时雨一身。 　　时雨的坏笑立马僵住，愣在原地，呆呆的样子有些乖。 　　叶清翎笑着几步过去，半蹲在时雨身前，帮她拍干净身上的雪尘，抬头时，她对上时雨的眼眸。澄澈黑瞳中，映着望不到尽头的银白雪山，还有叶清翎的倒影，叶清翎在笑，笑容映在她眼中，无比鲜活。 　　呼啸的冷风突然停了，微风轻柔地拂过，带起她们的发丝。 　　叶清翎微怔，她忽然牵住时雨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叶清翎抬头，笑着与时雨对视，她轻声道：“时雨，染染……女朋友，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现在，包括以后，一直如此。” 　　如果说上午在床上说的那些话，是迫不得已。现在，则是发自内心，再真诚不过的表白。 　　叶清翎喜欢时雨。 　　喜欢同样喜欢着她的、鲜活的、真实的、可爱的、脾气又有点差的……时雨。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10 22:24:26~2021-07-14 22:4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Dunkelgru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8个；只是小白L、沉默咆哮者、貪溫、弋书、7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68874 33瓶；平庸素士 14瓶；余生太阳 10瓶；朴啾啾 9瓶；人间理想陆柯燃 6瓶；言祠、思树、逸歆、ddddd 5瓶；子衿 3瓶；Fufufufu、滴滴滴、小尾巴呀 2瓶；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海鲸·尾声 　　夜晚, 叶清翎缩在温暖的被窝中，手指和时雨紧紧相扣，一起看星星。 　　瑞国的空气很好, 夜晚的天空好像一层厚厚的深色玻璃, 星河嵌在澄澈的玻璃面上, 璀璨地闪着光。漂亮到让人沉醉的星河, 怎么看都看不腻。 　　叶清翎小声地，和时雨讲旅途中遇见的各种各样的故事, 时雨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轻轻点头。尽管以前在电话里, 叶清翎已经说过一遍了，但谁也没有觉得不耐烦。 　　讲到最后，叶清翎翻个身，和时雨对视。 　　时雨靠过来，手指离开她的手，反而搂在脊背上。心口柔软的一片，贴在叶清翎的心口处，让她感觉温暖而又安心。 　　“阿翎, ”时雨缓声问, “下一站去哪儿？” 　　“在欧洲再呆几天，应该就去美洲了。”叶清翎回答，她缩进时雨怀中轻蹭。在时雨看不到的角度,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叶清翎出发时, 原本打算在外边呆一年左右, 现在不过两个多月，她就觉得想家了……想念有时雨的那个家。可是这么快就回去的话，叶清翎依然觉得迷茫。 　　出行的日子虽然是带着工作任务的, 但大体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一个人，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回去，一旦复工后，她又将面临数不清推不掉的应酬、跑不完的通告。而且，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和时雨在一起了，她们的余生将绑定在一起。叶清翎不是不喜欢，她很喜欢。她只是……本能地感到有些迷茫。 　　时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覆在叶清翎后脖颈上，轻轻挠着。 　　“想什么呢？阿翎。”时雨轻声问。 　　“没……”叶清翎摇头，话才说出口，后脖颈就被时雨轻轻掐了一把。她委屈“嗷”了一声。 　　时雨呵气：“你刚刚在发呆，我感觉得出来。” 　　时雨后退一些，捧着叶清翎的脸颊，让她抬起头，叶清翎眼中的迷茫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时雨看得一清二楚。 　　叶清翎嗫嗫地舔了舔唇，眨眼。 　　“阿翎……”时雨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手指在她下颌处摩挲，不痒，是很软、很暖的触感，“有什么心事，我可以帮你分担。” 　　时雨的声音分明是温柔的，摩挲过她肌肤的动作也很轻，眼神更是像水一样，可叶清翎却从中感觉出一分不容拒绝的霸道感。 　　叶清翎闻到时雨的呼吸时的气息，是薄荷味的，霸道地沿着她的鼻腔，往肺部蔓延，几乎将她围绕。 　　她的心跳忽的乱了一拍。 　　“嗯？”时雨眼眸微微弯起，清浅地笑，声音喑哑。 　　一下子，叶清翎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哆嗦一下，脸颊很烫，她用力躲开时雨的手，埋头往她怀里钻。脑袋在时雨心口蹭了好多下，才稍稍冷静下来一些。 　　真怪。 　　原来时雨也有这么……这么苏的一面，让叶清翎感觉全身发烫，还有些电流似的酥|麻感，传遍全身。 　　“也没什么，就是……”叶清翎感觉，自己这辈子说话，声音都没这么软绵过，“染染，我有点迷茫。” 　　“说说？”时雨压低声音的同时，手指触到叶清翎耳后根，将她耳边的发丝卷在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扯着玩，动作亲昵。 　　叶清翎蜷缩起来，像个小孩一样往时雨怀中钻：“我已经想要回家了，可是我又有些抗拒……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感觉回去了，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自由了，我很迷茫。” 　　时雨轻笑着挑眉，掐她耳垂：“怎么？怕我把你关起来啊？” 　　叶清翎点点头。 　　时雨手指立刻往下，威胁般掐着她的脸颊晃了晃。 　　叶清翎这才摇头，含糊道：“没、没有……！” 　　时雨笑着“啧”一声，叶清翎翻个身，往她怀里一趴，脑袋放松地枕在心口最柔软处，叶清翎牵住她的手。 　　“我迷茫的是……我未来的生活状况。在决定休长假的那段时间，我就在想，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混沌……唱歌、创作，明明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可是又不得不参加很多不想去的应酬，跑很多不想跑的通告，它们渐渐消磨了我的喜欢，还有创作欲。” 　　“我当时决定放长假，一是为了陪外婆，二就是为了好好调整、休息一段时间，恢复灵感，去好好规划未来的生活。可是现在……灵感倒是恢复了，休假的半年里我写了不少歌，就是反而越来越迷茫了……” 　　叶清翎拉着时雨的手，指尖在她的指腹上摩擦，玩着她的手指头，撒娇般地拉长声音：“染染，我不想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时雨声音从未这么柔和过，她将下巴抵在叶清翎脑袋上，蹭着她的发丝，“什么时候玩腻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叶清翎又道：“可是染染，我又不想离开你，我会想你。” 　　这时的叶清翎就像是个任性的小孩，道理她都懂，但是她就是要在时雨面前，不讲道理地撒娇，想要被哄，想要被呵护。 　　时雨沉默片刻，笑着呵气：“谁不是呢？” 　　只要与叶清翎分开，时雨心里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她。尤其是刚刚分离的那段时间，整颗心都是空洞的，她只能一遍遍拼命回想着叶清翎、还有外婆，对她说的那句话，学会爱自己。 　　时雨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意识到—— 　　她们之间，虽然相隔千万里，但心与心的距离却只差一步。 　　而现在，最后那一步，也已经没有了。她们的灵魂紧紧系在一起。原本空洞的心，也因此被填|满了。 　　无论如何，她们都亲密无间。 　　时雨一边说，下颌一边轻轻在叶清翎脑袋上磨蹭着，整个房间里，气氛都是温柔的。 　　“所以阿翎，”最后，时雨轻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再在外边待一段时间，就待到腻了为止。我永远支持你的选择，永远陪着你，就算不在身边。” 　　她怀中，叶清翎轻轻抖了一下，耳根通红，蜷起身子，肩膀抖动着笑。 　　“嗯。”叶清翎点头。 　　时雨温柔抚摸她的头顶，没有再说话。叶清翎抬头，看见的是一片开阔星空，身后是时雨的怀抱，很暖。 　　…… 　　时雨没有在瑞国待太久，第三天，她就启程回国，叶清翎将她送到机场。分别后，叶清翎坐游轮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时雨回到规律而充实的工作生活中去。 　　八月底，时雨和叶天蝉两家公司，合作接下一个海外项目，合作商是在美洲那边。 　　没过几天，时雨接到叶天蝉的电话。 　　“下个月就签合同了，要不要来亲自看一眼？”叶天蝉声音轻快。 　　“不用。”时雨摇头，“海外这块你熟悉，交给你就行，国内这边我都有些忙不过来，就不来凑热闹了。” 　　叶天蝉：“倒不全是合同问题，合作商他有个朋友，想要把私人岛屿给卖了，给我优惠价。那地方不错，面积不算很大，位置不适合投资，但周边环境真的绝了，自己住特舒适。那人急着出手，也便宜。但我手里有一座岛了，平时也就度假时去玩玩，再买一个浪费了，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来看看？” 　　时雨向来对房子不感兴趣，自己就两套房，在国内包下的几块地，都是做投资用的，国外没有投资意义的小岛，她就更没兴趣了。刚要拒绝，时雨忽然想起什么，垂眸问：“位置？” 　　“美洲的夏岛那边。”叶天蝉笑道，“图片和资料我待会儿发给你，那地方真的绝了，包你喜欢。” 　　“好。”时雨挂断电话。 　　很快，叶天蝉那边发来一个文件，时雨点开。 　　岛屿面积的确不大，上边有一栋四层楼的小别墅，一小片树林，淡水泳池，一片沙滩，一眼就能望到头。别墅是装修好的，前主人还没来得及住进去，就要卖出手了。装潢很用心，看得出前主人很用心，如果不是缺钱不会急着出掉。 　　沙滩前面，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蔚蓝海洋。文件里包含了好几张大海的图片，海洋在明媚阳光下泛着金光，或是在黑夜月光下黯淡神秘，还有平时一望无际的蓝，美得梦幻。 　　叶天蝉又发来一段视频，是在岛上录的，点开能听见很轻的潮涌声。时雨感觉，仿佛已经置身于那座小岛上，身边有海风吹拂。 　　她的确不感兴趣，但阿翎…… 　　叶清翎一定会喜欢。 　　时雨想着，和叶清翎一起在这么一座小岛上，吹着海风，看日出日落，血液流速好像都忽然快了些，心脏在悸动地跳。 　　时雨垂眸，笑着打字给叶天蝉：【你觉得没问题的话，直接帮我订下吧，款我打给你。国内这边我还要忙一段时间，签合同的时候我再过来。】 　　…… 　　另一边，叶清翎终于游完欧洲的部分城市，启程前往美洲。 　　她决定了，再去最后一站，旅行就结束了，一周后她就返程回家。叶清翎把最后一站选在夏岛，很出名的海岛城市，现在去时间正好。 　　叶清翎旅游的一路上，路过不少沿海城市，但她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海。或许是因为，她当初从山里逃出来，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海边，却一直未能如愿。“海”这个字，对她始终是特殊的，就像是梦想和自由的象征。 　　旅途中她觉得迷茫，就下意识没去海边，下意识地逃避。 　　但现在，那天和时雨聊天过后，她感觉豁然开朗般的，迷茫的情绪一点点消散。 　　旅途的最后一站，她想要去海边——去阳光明媚的海边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嗷ovo 　　- 　　感谢在2021-07-14 22:42:55~2021-07-15 17:4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沉默咆哮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源璃棠、阿ye 20瓶；孤星 10瓶；49715746 7瓶；子衿 6瓶；名字好难取 5瓶；该吃吃 2瓶；我应该在车底、叁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海鲸·尾声 　　叶清翎是在九月中旬抵达夏岛的, 现在本应该是初秋，天气正是凉爽的时候，在这个热带海岛, 却体现不出分毫。走在路上, 仿佛仍是盛夏, 阳光明媚, 暖风习习，带着微咸的海洋气息。 　　上午, 叶清翎刚下飞机，习惯性发了张天空的照片发给时雨：【我到美洲啦。】 　　叶清翎和公司商量了, 这周她在夏岛的旅途，就是这场旅行的最后一站，直播已经取消了。不过她会继续拍vlog，当做整个旅途系列vlog的彩蛋放出去。 　　不过暂时，公司也还没把她旅行即将结束的消息公布出去，更没有提到叶清翎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去了哪里。叶清翎也没有告诉时雨自己具体的位置，她想要在回国之后, 给时雨一个惊喜。 　　她想, 如果告诉时雨她在海边的话，时雨应该能猜到，她会提前结束旅行的事儿。 　　消息发出去后, 时雨那边暂时还没有回复。国内现在时间还早, 她应该正在睡觉。 　　叶清翎收起手机, 坐车到酒店，一路上，路边种着椰子树, 不远处有海浪哗哗的声音。路边人不多，大多穿着清凉的当地服饰，气氛很好。叶清翎感觉心情无比愉悦轻松。 　　她拖着行李到酒店中，拉开窗帘，对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现在不到中午，阳光正好，叶清翎打个哈欠，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渐渐染上睡意。她在飞机上吃过午餐，倒是不饿，就是时差还没有倒过来，需要好好睡一觉。 　　“嗷……” 　　叶清翎是被阳光晒醒的，尽管房间里开了空调，下午的阳光洒在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叶清翎是冷白皮，晒不黑，但特别容易晒伤。她咕哝着翻个身，躲进被窝中看手机。 　　两小时前，时雨发消息过来：【我在开会。玩得愉快-:)】 　　叶清翎对着手机屏幕，不自觉笑了笑，把房间装饰拍给时雨看。然后她伸个懒腰，起身准备出门逛逛。 　　酒店背面就是沙滩和海洋，叶清翎暂时没过去，就在街上买了块冰淇淋球，拿着悠闲地逛。 　　比起上午，街边闲逛的人群更多了些，热闹，但不挤。整座岛屿的气氛都像是阳光一样，明媚又火辣。街道左边种着椰树，再远处是一片原始树林，右边是现代化气息充裕的高楼大厦，两边对比鲜明，又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叶清翎走在路上，听着热闹的人声和海浪声混杂，吹着温热的海风，甜甜的冰淇淋在口中化开，惬意无比。她轻声哼着歌儿，心情很好，感觉一片开阔。 　　就在这时，右前方大楼的一块玻璃忽然晃过强烈的一道反光，叶清翎单手遮在眼前，下意识往那边看过去。 　　光线像雾一般散开，又汇聚在一起。叶清翎视线失焦一瞬，然后对准了光下站着的一个人影，低头看手机，她身形高挑纤细，戴着霓色墨镜，气质清冷。周围喧闹的声音好像离她而去，整个世界像是一场绮丽的梦境。 　　有冰淇淋奶油沾在叶清翎唇角，是甜的。 　　她怔住的那一瞬，那个人影若有所感似的，抬头，向她望过来。霓色墨镜下，是一双漂亮到极致的桃花眼，原本冷冽的眸光，在与叶清翎对视的那一瞬，倏地带上浅浅的温柔笑意，如冰雪初融。 　　她们隔着十来米距离，视线聚焦在对方身上。 　　她们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离家万里之外的夏岛偶遇。 　　两人脸上，刚开始那一瞬，是同样的错愕，然后就成了温柔的笑意漾开。时光都仿佛静止。 　　“阿翎。”忽然，时雨勾了勾手指，她没出声，但叶清翎感觉得到，她在喊她。 　　叶清翎几乎是雀跃地奔过去的，下意识想给时雨一个拥抱，又想起手上的冰淇淋球，一个急刹车停在时雨面前。动作有点傻乎乎的，笑容也是。 　　时雨摘下墨镜，看着她，眉眼微弯地笑。 　　忽然时雨向前倾身，触向她的唇，将上边的奶油卷走。时雨笑着说：“很甜。” 　　一下子，叶清翎感觉唇上被触到的地方是痒的，心也在痒。 　　她埋头咬一大口冰淇淋，然后递道时雨唇边：“喏。” 　　时雨小口地吃。 　　光影绕过屋檐，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层淡金色轮廓。 　　一块冰淇淋球就这么吃完了，时雨张开双手，笑着朝叶清翎挑了挑眉。叶清翎默契地用力扑过去，紧紧揽住她的脊背，和她拥抱。时雨接连后退几步，终于在墙边站稳，她们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好一会儿，叶清翎才退开，在时雨面前站直了。时雨伸手，勾起她的发丝，缠在手指上玩。 　　“你怎么在……”她们对视，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又同时道。 　　时雨红唇勾起，叶清翎噗嗤轻笑一声，率先问道：“染染，你不是在开会吗？” 　　“是啊。”时雨指了指身后的大楼，“才开完会出来呢。你呢？怎么没告诉我来这儿了？” 　　“你怎么不说？”叶清翎眨眼，反问。 　　时雨前几天就已经到夏岛了，昨天去那座小岛上粗略地看了看，刚刚去谈公司的事儿，顺便签下购买合同。她想给叶清翎一个惊喜，就暂时将这事儿瞒了下来。 　　她们又一次对视，眼中是一样的笑意，并没有探究下去的意思。 　　话题就这样错开。 　　“开完会了？”叶清翎笑着问。 　　“开完了。”时雨点头。 　　“还忙吗？” 　　“不忙。” 　　“真巧，我也不忙。”叶清翎眉眼弯起，向时雨伸出手，“那我们一起去海滩边逛一逛？” 　　时雨牵住她，优雅笑着点头：“好。” 　　没走几步，时雨又停下脚步，打开手机：“等等，还有一丁点事情要处理。” 　　叶清翎乖乖停下，站在旁边，时雨专注盯着手机屏幕，纤长的手指跳跃着。叶清翎盯了会儿，好奇地凑过去，时雨立刻一根手指推开她的脑袋：“别看。” 　　叶清翎眨巴一下眼睛。 　　“隐私。”时雨笑。 　　叶清翎先是委屈地耷拉下眼睛，见时雨不理她，就佯装不屑地“啧”一声，抱着时雨的肩膀，懒洋洋瘫在她身上，不去看了。 　　时雨在手机上捣鼓一会儿，向叶清翎伸手：“好了，走吧。” 　　叶清翎没牵她的手，时雨又晃了晃，叶清翎这才牵上，她们一起走向海滩的方向。 　　辽阔海滩上，人群分开，倒不显得拥挤。灿烂的阳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海浪翻涌，风声混合着海浪声，一片开阔。这是叶清翎第一次到海边，紧紧牵着时雨的手。 　　蓝天，白云，碧蓝无垠的海洋，暖风，阳光，还有海滩上的她们。 　　叶清翎心跳很快，难以描摹的悸动感，血液如同海浪般起落，冲刷过血管。她对着海洋放声呐喊。时雨就在她旁边，微微歪着脑袋，笑容柔和，宠溺地看着她。 　　又一波潮水涌上来，冲刷过沙滩。叶清翎脱下凉鞋，冲进浅浅的水中，回头朝时雨挥手。 　　时雨举起相机，将她的笑容定格。叶清翎又奔回来，一下子揽住时雨肩膀，撞得时雨晃悠一下，镜头中，拍下她们凑在一起的笑颜。 　　叶清翎忽然后退一大步，站在海水中，弯腰朝时雨泼水。 　　“叶，清，翎——！”时雨正拎着她的凉鞋，不客气地朝她甩过去。叶清翎躲开，捡起鞋子就跑，时雨追在后边。 　　最后时雨体力不够，半蹲着在沙滩上喘气，叶清翎回过头去，被时雨扑在沙滩上。她们的衣服都沾着水，又沾上沙子，毫无形象地躺在沙滩上笑，叶清翎蹭到时雨怀中，又起身， 　　“时雨……”叶清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我从来、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注意形象的样子。” 　　“啧。”时雨撑着坐起来，优雅地甩了甩长发，神色自若地笑，“嫌弃啊？” 　　“没没没……！”叶清翎立刻摇头，轻笑，“就是觉得，第一次见你这样……有点新奇。” 　　“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时雨镇定理好头发，起身拉起叶清翎的衣领，将她带去沙滩旁的换衣间。 　　叶清翎无辜眨巴眼睛，乖乖跟着。她们买了两件当地的服饰，在换衣间里换掉。走出换衣室，时雨笑着后退，往沙滩的另一边走去。 　　“跟我走？”她问叶清翎。 　　叶清翎没有问去哪儿，牵上手，跟上时雨的步伐。 　　沙滩上留下两串平行的脚印，又被海水冲刷掉，不留痕迹。阳光逐渐开始倾斜，从灿烂的金芒变成温柔的绯红，海面也被染红，梦幻般的颜色。 　　叶清翎想，如果时雨没有停下来，她可以一直，跟着她，牵着她的手，从海面上晨光熹微时，一直、一直，走到雪落满地，白发苍髯。 　　不远处传来烤肉的香气，望过去，沙滩上正烤着BBQ，一群人聚集在前面，十分热闹。不远处的海中，有一个小型码头。 　　时雨终于停下脚步，指了指BBQ，问叶清翎：“吃吗？” 　　“听你的。”叶清翎眉眼弯弯。 　　她们坐过去，夏城的BBQ味道意料之外地不错。吃过晚餐，夕阳褪去，天色渐渐暗下去。海上升起一轮明月，大海变成银白的。这时，一艘小游艇停在不远的小港口处，灯光熠熠，人群中响起一阵惊诧的欢呼。 　　时雨一点儿也不惊讶地牵着叶清翎走过去，叶清翎看着她的表情，想起下午她不让她看手机的那一幕，了然地笑。 　　“什么时候安排好的？”叶清翎停在小游艇前，问时雨。 　　时雨眉眼勾起，眸中笑意潋滟，皎洁月色下，她认真看着叶清翎的眼睛，缓缓道： 　　“在今天看见你的那一瞬。” 　　在于叶清翎偶遇的那一瞬，不仅仅是今天一个下午的行程，海滩、烧烤，游艇……甚至她们的往后余生，时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不好奇叶清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像叶清翎也不会探究她的隐瞒。 　　她们在这座小岛上偶遇，就像是上天安排的一场奇迹。 　　叶清翎率先跳上游艇，她转身拉时雨上去。时雨不小心滑了一下，叶清翎用力一拉，时雨就扑进她的怀中，与她紧紧相拥，她们的心跳声撞在一起。游艇启动，驶向夜色弥漫的海洋。 　　作者有话要说：　　嗷！ 　　- 　　感谢在2021-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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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染，那你就不怕……”叶清翎靠近过去，在时雨耳边呵出一口气，“我现在就让你哭出声？” 　　温热的气息几乎将时雨包围，她刚刚想动，叶清翎的手就桎梏住她的手腕，牢牢摁在船壁上，下边，膝盖恶劣地动了动。不远处的拐角，就是船工和水手们，岛上也有保姆和别的工作人员。 　　她们在游轮遮蔽的黑暗角落中，一不注意，就可能被人看见。 　　有些刺激。 　　“叶清翎……！”时雨的声音有点凶，她无力地踹叶清翎一脚。 　　叶清翎不仅没动，反而抵得更紧了些，毫无所察似的轻轻呵气：“嗯？” 　　“叶清翎，你……” 　　“放开”两个字还没说完，时雨就感觉耳垂被咬了一下，电流般的麻痒感扩散开来，传遍全身。耳边还有叶清翎恶劣的轻笑声。 　　时雨刚才还嚣张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咬唇，手指柔弱地耷拉下去。 　　“阿翎……”她无力地喊了一声，祈求似的。 　　叶清翎这才退开，挑眉笑：“染染，身子这么弱的金主，什么时候被金丝雀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时雨：“……” 　　她偏过脸，卷发遮住脸颊，掩去下面的绯红。时雨若无其事地轻呵一声，没搭理叶清翎，快步走下游艇。叶清翎立刻跟上，牵住时雨的手。 　　沿着铺好的石板小路，走过树丛，很快走进海岛中央的那座别墅中。 　　客厅的灯开着，别墅装潢是很温馨的欧式风格，家具、布局看得出前任主人用了心。而且前主人去年才将房子装好，还没来得及住进来，如果不是缺钱，不会急着将岛屿出手。 　　她们一路走上三楼主卧，叶清翎走在前面，推门而入。看到主卧装修后，她不自觉挑眉，狐疑地转过头看向时雨。 　　叶清翎甚至古怪地皱眉，后退一小步。 　　“嗯？”时雨昨天只是草草参观过海岛，没进主卧看过。当时她想，整栋别墅外边装修得不差，主卧总不会差到哪儿去，叶天蝉也帮她看过。 　　何况之前时雨是打算把海岛拿到手后，自己重新装修一遍，就没太在意原本的装潢，只是没想到会和叶清翎在夏岛偶遇，这才还没来得及重装。 　　下一秒，时雨就知道叶清翎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了。 　　主卧的装修风格异常豪华，和外面的温馨行程鲜明对比，到处都反着金光，满屋都是纸醉金迷的奢华感，但又不显土气，反而，莫名有种微妙感。视线再往里边看，床外那个巨大的金丝雀鸟笼，就异常显眼了。 　　金色的巨大鸟笼将整张圆床拢在里边，床单被套是暗红色，边缘有淡金刺绣，这样的颜色与旁边装潢对比起来，就显得异常……淫|靡。而房间整体的微妙感，也来源于此。 　　时雨眼角不自觉抽了抽，她也没想到，卧室的装修，会是这样的。一下子，她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叶清翎朝她挑眉笑，指指那张床：“……笼子？” 　　时雨没接话。 　　叶清翎又指向自己，笑着问：“……金丝雀？” 　　叶清翎再想起刚才时雨上岛时说的话，笑容就很玩味了，她慢条斯理地问：“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 　　时雨小小地后退一步，移开目光，侧脸冷冽，她佯装不经意地解释道：“这座岛……我今天上午才买下，之前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哦~”叶清翎拉长声音，敷衍点头。 　　“真的。”时雨轻声道。 　　叶清翎继续敷衍：“嗯嗯，真的真的，我信你。” 　　时雨：“……” 　　几秒后，她完全不心虚了，破罐子破摔：“是啊，我摊牌，我就是故意骗你上岛的，想要把你锁在岛上一辈子，怎么？不乐意？” 　　时雨说着，气势很足地去勾叶清翎下巴。 　　叶清翎没像刚刚船上那样对时雨下手，反而配合地陪着时雨演下去，眼睛耷拉下去，可怜地眨巴一下，伪装出一副被霸总强抢到金屋里，宁死不屈的小白花的模样。 　　“时总，你、你这是违法的。” 　　她甚至可怜地抽了抽鼻子，眼角一下子浸出泪，泫然欲泣。 　　叶清翎算是半个科班出身，演得很好。 　　时雨准确地收到了叶清翎的暗示。 　　情景play嘛，她懂的。 　　看着这么“柔弱”的叶清翎，尽管知道是演的，时雨还是忍不住微微咽了咽口水，喉咙紧张地上下动了动。她舔了舔红唇，手指拎起叶清翎的衣领，带着她往屋里走。 　　时雨这时再看房间中间的雀笼，不仅不觉得心虚了，心底反而涌起隐秘地期待。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叶清翎一起进去玩儿了。 　　“都到岛上了，哪儿还有后悔药可以吃？”时雨很配合地接戏，“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怎么不跑？嗯？” 　　总裁和金丝雀能有什么协议？ 　　当然是花样繁多、不可描.述的包养协议啦。 　　叶清翎了然，配合着楚楚可怜地呜咽两声，一路跟着时雨走进浴室。洗漱完，没有在浴缸里多呆，她们径直到了笼中那张大床上，一躺下去，床垫就柔软地凹出一大块。 　　被单表面是绒毛质感的，触上去十分舒适。 　　叶清翎躺倒在上边，头发散乱地洒在暗红被单上，眼眶微红，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时雨按捺住心底的激动，缓缓落锁，慢条斯理到叶清翎身边，想去勾她的下巴。叶清翎瑟缩地往后躲，摇头，直到被时雨逼到角落，后退不了。 　　“真的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吗……时总？”叶清翎咬着唇，脑袋埋着，抬眸弱弱地瞟向时雨。 　　“你说呢？”时雨挑眉，喑哑道，“反正也跑不掉，乖乖接受不就好了。” 　　她的手抚向叶清翎的脸颊，叶清翎就配合地瑟缩一下，睫毛颤抖，犹豫地咬牙。时雨耐心地等着，手指滑过她脸颊，又一缕一缕玩着她的发丝，绕在指尖。 　　终于，叶清翎抬头，弱弱道：“……那好吧。” 　　时雨挑眉，红唇勾起。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叶清翎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往后倒下，陷在软绵绵的被窝里动不了，叶清翎柔弱地坐上来。 　　“叶清翎……？”时雨微愣，随即轻声呵斥，“你干嘛？” 　　叶清翎表情还是刚才那么柔弱的样子，眼角含泪，力气却不小。她可怜又迷茫地眨眼问：“时总，不是履行协议吗？” 　　时雨：“……？”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叶清翎套路了？ 　　她只说了金主和金丝雀的协议，却没说协议里面具体内容，金丝雀服侍金主的话，也是说得过去的。 　　“唔……” 　　等时雨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双手被牢牢扣住。叶清翎红着眼眶，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力气却一点不小，单手摁着她的手腕，缓缓朝她倾下身子来。 　　…… 　　叶清翎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炙热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时雨没在房间里，叶清翎撑着起身，看见她在外边露台上晒太阳。 　　因为在异国他乡，昨天又在沙滩上玩了一下午的原因，叶清翎和时雨都有些累，昨晚并没有折腾很久，早早地睡了。这时叶清翎神清气爽地伸个懒腰，外边时雨注意到了，懒散朝她勾勾手指。 　　叶清翎推开雀笼的门，走到时雨身后，自然地帮她捏肩膀。 　　“时总，昨晚的协议，我履行得怎么样？”叶清翎不装可怜了，眉眼弯弯，声音轻快。 　　“得了便宜还卖乖。”时雨舒适地眯起眼，“啧”了一声，“就知道给自己加戏。” 　　叶清翎轻笑，按着按着，埋下脑袋，双手懒懒地抱住时雨，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染染喜欢就好。” 　　时雨温柔握住她的手腕，拉了拉，叶清翎就往前面，坐在时雨身侧，半躺进她怀中。 　　“今天怎么安排？”叶清翎轻声问。 　　“坐游艇出海。”时雨半眯着眼睛，懒散道，“不是想要看海吗？今天我们去看个够。” 　　叶清翎笑着抬头，轻轻吻过时雨的下颌：“不是想看海……是想和染染你一起看海，一辈子都看不够的。” 　　“和我一起？”时雨手指扣住叶清翎后脑，轻轻摩挲，语气上挑，“既然想和我一起看，你还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偷偷来夏岛这边？” 　　“因为当时我想……这是旅途的最后一站了，我自己看过海洋了，小时候的愿望实现了，就提前结束旅行，回家，给你一个惊喜嘛。” 　　“啧。”时雨轻哼一声。叶清翎撒娇似的，软软蹭过她的脖颈。 　　安静片刻，叶清翎认真想了想：“我之所以想一个人来海边一趟，大概是想，和过去正式地做一次道别。从此以后，我只向前看，再也不会觉得迷茫了。就算有迷茫的时候……染染，我也有你。染染，我永远不会迷失。” 　　这一回，她们真真正正一起从过去走了出来，向着更好的未来一步步迈进。 　　…… 　　时雨安排坐游艇出海的时间是在下午。上午的时间，叶清翎就拿着摄像机，在海岛上拍vlog。 　　“来来来，我们一起逛逛夏岛海域的小岛。”叶清翎兴致勃勃在岛上四处乱晃，几乎把岛上小树林翻了个遍，镜头中她笑容灿烂明媚。 　　叶清翎旅途的直播任务已经结束了，但她一个人自说自话觉得无聊，干脆就自己开了场直播，和观众聊天。她这段时间的直播都是唱歌，已经很久没和粉丝好好聊过天了。 　　叶清翎一边看着弹幕，和粉丝聊着天，一边晃悠。 　　“什么时候正式开始上班？嗯……回国之后吧，很快的，这已经是最后一站啦。” 　　“而且放假的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写了不少歌，新专辑很快就能出来了……十月底的金桂音乐盛典上，你们应该也能看到我。” 　　金桂音乐盛典每两年一届，颁发的金曲奖在国内乐坛含金量很高，每两年盛典上，都是乐坛的大咖云集。满打满算，叶清翎到现在出道不过两年，竟然就能被邀请参加金桂盛典，弹幕立刻有人激动地问：【！！！清翎的歌获奖了吗？】 　　【提前恭喜！】 　　【啊啊啊啊啊金曲奖！让我猜猜是不是《破茧》？】 　　叶清翎眉眼弯起，对着镜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笑着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获奖呢，不过……我觉得没问题。” 　　“我有信心。” 　　叶清翎说完，视线就离开镜头，望向不远处的海滩。阳光洒在她身上，发丝间勾勒出一层淡金色光芒，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光。 　　她说，她有信心，就一定能够获奖。 　　弹幕瞬间炸开：【啊啊啊啊啊清翎！】 　　【清翎你怎么这么A！！！我死了呜呜呜】 　　【清翎我想嫁给你呜呜呜……】 　　【楼上，被时总看到了等死吧】 　　【不管不管，就算被时总鲨了，我也要说！】 　　【（小声）加我一个，清翎真的好帅好A啊啊啊啊啊，根本没人能够拒绝好吗！】 　　…… 　　另一边，时雨难得有心情，在遮阳伞下架起画架，提笔缓缓勾勒沙滩上的景色。 　　阳光，沙滩，海浪，椰子树。忽然间，叶清翎拿着摄像机，闯入时雨的视野中。 　　她看见叶清翎将摄像机架在沙滩上，弯腰笑着对镜头说了些什么，然后她一转身，走到椰树下，咬着一把小刀，拿出一捆草绳编在脚腕上，借着草绳的摩擦，就这么灵活地往椰树上爬。 　　“嗖嗖嗖”的，爬得很快。 　　时雨一下子皱紧眉头，起身，厉声喊：“叶清翎——！” 　　叶清翎停在树中间，愣了一下，朝时雨的方向看一眼，懵懵地眨眼，然后继续往上爬。从她失忆，到恢复记忆，这么长时间里，时雨从来没用这么凶的语气喊过她。 　　时雨见叶清翎没有反应，快步走过去：“叶清翎你在干嘛？” 　　叶清翎咬着小刀，说不出话，只能单手指了指椰树上的椰子。时雨看见她半挂在椰树上，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倏地加快，她想喊叶清翎立刻下来，又怕吓到叶清翎，把她弄得不小心摔下来，最后只能皱眉紧紧盯着叶清翎的身影，害怕有什么意外。 　　叶清翎几步就蹿到椰树顶端，单手拿起小刀割了割，椰子“扑通”一声落在地上，滚了滚。 　　叶清翎利落地抱着椰树滑下来，轻巧一跃，落在沙滩上。 　　时雨紧握的手指终于松开，松了口气。 　　叶清翎抱起椰子，笑着跑到时雨面前，把椰子递给她：“喏，染染。你刚才喊我什么事儿？” 　　“你刚刚在干嘛？”时雨抱着手臂，冷笑。 　　叶清翎感觉时雨笑得凉飕飕的，眨眼：“爬树啊……怎么了？” 　　“树多高？”时雨问。 　　叶清翎估了估：“十五米左右……嗷？” 　　时雨抬手拧她的耳朵，叶清翎猝不及防的，眼角一下子耷拉下去，迷茫又委屈地眨眼：“……时雨？” 　　“这么高还乱爬，摔了怎么办？”时雨声音冷下去，“当初叫我爱惜身体，你自己呢？你自己就不注意安全了？” 　　“这不没摔吗……？”叶清翎意识到时雨为什么生气，一下子变得心虚起来。她往摄像机那边瞟一眼，压低声音弱弱道：“染染……我刚刚开了直播。” 　　时雨愣了愣，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冷了些。 　　于是，镜头另一边的观众，就看见刚才还A气逼人的叶清翎，在时雨面前委屈巴巴的，被拎着走出镜头范围。 　　弹幕足足空白了好几秒，看得出屏幕外的观众愣得多厉害，然后无数弹幕铺满直播间：【时，总！！！所以清翎这一周之所以没有直播唱歌了，是因为和时总一起海岛旅行？】 　　【啊啊啊啊啊嗑死我了！四舍五入就是度蜜月了吧！】 　　【嗑疯了好吗！！！】 　　【刚刚那些说想要嫁给清翎的吗？还敢出来吗？】 　　【不敢了不敢了，青石CP是真的，含泪祝福.jpg】，【加一】，【加身份证号！】 　　【哈哈哈哈哈只有我在意吗，清翎被时总给训了，秒变脸的小狼狗好可爱prprpr】 　　【前一秒清翎还在耍帅，后一秒就变得好怂，好像飞机耳的狼崽子，而且眼神也很心虚的样子，啊啊啊啊我们可盐可甜的小清翎太可爱了】 　　【是的，而且时总真的好凶哈哈哈哈哈（小声），不过真的好好嗑啊】 　　【以前我一直站清翎攻，这回对不住了，我要站时攻！】 　　【时攻加我一个！】 　　叶清翎迟迟没有回来，最后，是工作人员远程关掉直播间的。 　　午餐的时候，叶清翎和时雨的唇，都可疑的异常红润，还有些肿。画架和画笔就那么留在沙滩上，画布上仍然是海浪沙滩和椰树，和刚才时雨离开时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 　　下午，坐游艇出海。叶清翎看见，海岛离她们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目光所及处，只剩下海天相接的一片湛蓝。 　　游艇下溅起洁白的水花，澄澈水面下，能看见鱼群的影子，甚至有飞鱼跃过海面，又“噗”一声钻进海里消失无踪。叶清翎从后面抱着时雨，看着游艇周边的海面发呆，她紧紧挨着时雨，海风的气息被时雨身上的清香盖过。叶清翎感觉，此时此刻，眼前所见，怀中的拥抱，鼻尖嗅到的气息，怎样，也不会觉得腻。 　　时雨也在看海，她偶尔温柔地回头，唇瓣触过叶清翎的下颌，然后是她的唇。 　　只是轻轻触一下。 　　一下、一下…… 　　直到终于忍不住，浅尝辄止，温柔地拥抱。 　　……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明明没怎么交流，只是安静地抱着，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声，几小时转瞬而过，就到了回岛的时间。 　　离开游艇，她们走在沙滩上，默契地轻轻牵着手。叶清翎不舍地回头望一眼，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海风舒适地拂过脸颊，吹起发丝。海浪声浅浅地涌来，伴随着树林被风吹过时的哗哗声。 　　整个世界都是明媚的。 　　叶清翎忽然感觉，时雨的指尖掠过她的手背，像羽毛拂过一样软。叶清翎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越来越软。海浪和树林哗哗声好像离她远去，整片海洋都变得遥远，她只看得见面前的时雨，听得见时雨柔和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感受得到时雨的体温。 　　时雨不知什么时候，温柔与她对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除了她的倒影，什么都不剩。 　　时雨牵起她的手，叶清翎没有去看，但她感觉，有什么金属质地的东西，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阿翎……”时雨看着她，近在咫尺，温柔、认真到了骨子里。 　　“我们结婚吧。”她说。 　　不远处，海浪涌上沙滩，海滩边孤独立着一颗椰子树，有椰子突然“咚”一声落在沙滩上，滚了滚。一只红色小螃蟹被吓得张牙舞爪，慌张地横着跑开，海浪褪去。 　　阳光依旧明媚。 　　这一刻，叶清翎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早已爱上了时雨，心里翻涌的感情再真切不过。 　　是深爱。 　　和她们之间斩不断的羁绊一样，是未来漫长人生中，再也无法舍弃、也不可能舍去的深爱感情。 　　叶清翎想，时雨不是桎梏她的笼子，而是广阔无边的蔚蓝深海，而她是海中鲸，自由漫游在无边海洋中。 　　时雨听见，叶清翎回答她的声音。 　　“好。” 　　【第四卷 海鲸·完】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就到这儿啦 　　这个结局开文时就想好啦，写出来果然很喜欢，有种海风吹过的开阔感觉hhhh 　　再次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崽崽们，晚安！谢谢你们！ 　　- 　　这一本写得有点累，所以休息一个月，八月底再开新文 　　这之后先写一本轻松的，让我缓一缓QAQ。然后再写接档的古百火葬场，《成为妖女的朱砂痣》这本，感兴趣的崽可以戳进专栏收藏一下，么么啾~ 　　- 　　感谢在2021-07-16 17:25:41~2021-07-17 22:4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慵懒的猫 2个；君洛尘、卡黄是真的、米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蓝的老婆 16瓶；沉鱼 10瓶；滴滴滴、我应该在车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