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汉末之吕布再世》 作者:回头大宝剑 内容简介: 并州飞将吕奉先,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中一杆方天戟,就是天下无敌。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汉末之吕布再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章 下邳城上,白门楼下 建安三年冬,曹操大军围下邳城三月,最终掘泗水以破城。白门楼上,身材算不得高大的曹操一身黑褐色锦袍,双手负于身后腰间,立于下邳城的墙边,眺望着这城外的大好风景,深灰色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破城的喜悦,反而透出了几分忧思。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几名曹军士卒不断推攘着押了上来。 那高个子明显是名地位卓越的武将,着一身狮蛮玲珑铠,头戴束发紫金冠,只是头发却已是凌乱不堪,整个人被两根大拇指粗的麻绳绑得极为严实,俊朗分明的脸庞上透出了几分不相符的狰狞,口中却大呼着:“放开某家,某要见你家主公!” 背对着此人的曹操转过身,缓步走了过来,望着那比自己高了近乎两个脑袋的男子,似是故人重逢般的笑道:“吕奉先,别来无恙乎?” 已然沦为阶下囚的吕布见曹操面带笑容,也跟着生硬的挤出了一个笑脸,“孟德兄,绑得太紧了,给松松吧。” “绑老虎怎么能够不紧呢?”曹操顺着吕布的话反问了一句,脸上笑容不减。 吕布闻之一怔,神色黯淡下来,却尤有不甘的说着:“孟德,你所担忧的不过是我吕布而已,如今我愿投降于你。今后你为主我为副,试问这天下谁人可挡?” 曹操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转身将手扶在城墙砖上,深思起来。 吕布一见曹操思虑起来,也不惊扰,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人。 此人坐在一张檀黑色的案桌前,面如冠玉,双手平放于膝盖,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 吕布认得此人,姓刘名备,字玄德,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 “玄德公,你现在是曹操的座上客,而我沦为阶下囚,还请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替我说上两句,救我一救。”吕布放下了平日里的桀傲,连语气也跟着低上了几分,小声的请求着刘备。 恰好此时曹操也转过身来,细眯着一对小眼,问向刘备:“玄德,你以为吕布当收不当收?” 刘备听到曹操这话,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暗道:看来曹操已经动了杀机,吕布合该命丧于此,况且吕布夺我徐州,害我如丧家之犬一样狼狈,此仇此恨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曹公,难道你忘了当初的丁原和董卓了吗!”刘备干脆顺水推舟的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吕布听闻这话,是又惊又怒,丁原是他曾经的主公,董卓是他的义父,只是最后两人皆死于吕布之手。刘备这话分明是提醒曹操,自己留不得。 曹操哈哈一笑,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说着:“我都忘了还有这事,来人,将吕布带下去,赐白绫。” 本来还指望刘备救命,没想到刘备居然趁火打劫,要他性命。吕布猛地瞪向刘备,神色狰狞至极,口中大骂起来:“大耳贼,你这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忘了当初是谁辕门射戟救你性命了吗!” 刘备好似没有听见,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发。 曹军士卒得到曹操命令,直接押着吕布往城楼下走,尽管吕布不断剧烈的反抗挣扎,还是被一步一步的推搡着赶了下去。 “刘备!大耳贼!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隔了老远,依旧还能够听见吕布怒火万丈的咆哮声。 望着渐渐离开视线的那个高大身影,曹操舒了口气,像是心中大石突然落地一般,用自己才能听到得声音说着,像是感叹又像是惋惜:“属于吕布的时代,过去了……” 白门楼下,吕布被强行推到了受刑台上,四个胸肌壮硕的大汉奋力按住吕布上身,饶是如此,也几乎有些镇压不住还在反抗的吕布。 四个汉子面面相觑,这家伙的气力未免有些骇人了吧,要知道吕布此时可是还被两根绳给绑得结结实实,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被擒住的。 两个曹军士卒捧着长长的白绫走了上来。 吕布见状,挣扎反抗得更为剧烈起来,神情暴戾,像是被鬼怪附身了一般,伸长了脖子,大声呼喝:“我可是天下无敌的吕奉先,怎么能够死在你们这些蝼蚁手中!” 只是任由吕布如何挣扎,他的双臂和肩骨已被身后四个壮汉牢牢锁死,根本挣脱不开。 此时城楼上又有一人被带了下来,四十来岁,身材虽比不上吕布那般高大,但也绝对称得上挺拔。 此人见吕布还在垂死尤斗,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死则死矣,有何惧哉!” 吕布陡然一愣,这声音对他来说再也熟悉不过,这个满脸决绝的男人唤作高顺,其统领的‘陷阵营’号称死战第一。 吕布心中有愧,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不敢回头去面对高顺。 当高顺被押过吕布身前的时候,高顺步子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看着颓然的吕布,神情之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三分哀其不争,七分惋惜哀叹,“奉先,咱们并州儿郎没有怕死的怂,在我高顺心中,你永远都是我们并州人的骄傲。” 说完,高顺就昂首大步而去,视死如归。 高顺的话如同一颗惊雷在吕布的脑中炸开,并州的骄傲,那个曾天下无匹的吕奉先如今竟变成了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吕布羞惭的闭上双眼,内心痛苦至极:“我怎么……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当白绫绕过脖子的那一瞬间,吕布忘记了恐惧,反而觉得如释重负,这些年来的尔虞我诈、相互猜疑,他累了。 两名曹军士卒分别站在吕布左右,握着白绫的手臂开始慢慢发力。 紧缩的白绫套在吕布的脖子上,勒得他已经喘不过气,窒息和死亡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让人诧异的是,吕布的脸上居然挂起了诡异无比的笑容。 吕布仰着头,在那湛蓝色的天空之上,有数万骑兵正飞马冲锋而过,在那群骑兵之前,有着一个骑红马的高大男子,倒提一杆方天戟,似天神一般威风堂堂。 像是到了生命尽头的回光返照一般,吕布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虎啸长空:“吕奉先在此,谁人可以与我一战!!!” 所有将士默然,无人敢应。 吕布生命的最后一刻,泛白的眼珠里依稀看到天上有东西飘落下来,落在肩上,侵入了身体里,冰冷刺骨。 呵,下雪了。 ………… “吓!(he四声)” 驻军的营帐中,一名青年男子猛地从铺着棉布的地上坐起,双手卡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听到这一声惊喝,帐外立马钻进了两名军士打扮的青年,同时急忙问道:“头儿,出了什么事?” 吕布一见到这两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脱口而出:“曹性,宋宪,你两没死!还是这里是阴间?” 曹性和宋宪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曹性没好气的说着:“头儿,你不用一大早的就咒我两死好吧,还有,这里可不是什么阴间,是并州雁门郡。” “并州,并州……” 吕布嘀咕了两句,突然脑中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莫非我还没死? 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想,吕布直接向曹性、宋宪求证:“现在是何年月?” 虽然搞不懂吕布为什么会问这个,宋宪还是很明确的告诉了吕布:“光和六年,三月。” “光和六年!” 吕布得知结果后,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说,自己居然回到了十五年前! ; 第二章 记忆 “头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曹性还是有些担忧,吕布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 吕布起身,直接一把将两人一左一右的拥抱在怀里,无限感慨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还能够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吕布这一举动可把曹性和宋宪给吓到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深情的吕布。宋宪连忙说道:“头儿,当初我们认你为老大,说过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 “可要我两为你出卖肉体,我两真做不到啊!”曹性几乎快要哭了,吕布的行为让曹性觉得,他的菊花有种分分钟不保的节奏。 吕布笑骂着一人赏了一脚,给踹出了帐外。 曹性、宋宪走后,吕布独自一人坐在帐内,他虽不明白为何会魂归于此,但既然重生了,吕布就绝不会再坐以待毙,等着白门楼的历史重演。 “光和六年。”吕布低念了一句,在脑子里回想了起来。 在七年前,北方异族鲜卑大举南侵,并州雁门关以北的四个郡城被占,吕布的祖父时任越骑校尉,带着全家南迁,投奔了并州刺史丁原,然而没过多久,吕布的祖父便撒手西去。 后来,吕布加入了并州军,由于其祖父的关系,成为了军中一名小军官,手下近百人。 而刚刚的曹性、宋宪两人,本是五原郡的泼皮无赖,在被吕布击败之后,拜服于吕布的武艺,并同吕布一起入了并州军。 想到这里,吕布深吸了一口气,在白门楼死亡的那一刻,吕布便看淡了生死与权争,如今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吕布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老天爷,谢谢了!” “但为了防止历史重演,有两个人我不能不除!”吕布攥紧了拳头,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就在吕布起身准备出帐时,蓦然间,脑中传来一阵巨大的胀痛感。 幸亏吕布左手迅速忖住脑袋,否则整个身子就已经栽倒在了地上。 在那雷光火石的一瞬间,吕布陡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嘶吼着:“怎么可能,记忆……在消失!” 关于上一世的记忆,吕布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正在不断的流逝,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曾发生过的惨烈战役,正被一个看不见的洞口不断吞噬,然后消失不见。 吕布随手抽起一杆铁枪,忍着脑袋的疼痛,在地上刷刷刷的挥舞了起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记忆会不断的消失,但有些事情必须得记住才行。 只是不到两息的功夫,吕布手中的长枪一顿,脑袋中的疼痛感忽然消失了。吕布试着去搜索记忆,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空白,唯独还留有白门楼的那一丁点儿片段。 如果不是地上还留有铁枪划上的那几个字,吕布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未来的路就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摸索过去,没有任何的捷径而言。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吕布脑中还保留着白门楼那一幕,吕布相信,只要除掉那两人,悲剧就一定会逆转。 所以不管怎样,这两人必须得死! 看着地上仅留的几个字迹,吕布低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说完,吕布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 东汉时期的军制,以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人,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一人,五十人设队率,百人一名百夫长,两百人有军侯,四百人为一部,设军司马。五部合在一起设置校尉,校尉之上便是将军。 一般军中的校尉都能领军,可以竖旗,作为单独的战斗单位,所以担任校尉之人,也可以被称作将军。 吕布就是一名百夫长,隶属于北广校尉麾下,驻扎在雁门关外的马邑,与鲜卑所占领的云中郡相邻不过数十里,一旦发生战争,马邑必定首当其冲。 尽管与鲜卑的战事随时都可能一触即发,但吕布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有这件事情解决了,才算是了却了吕布的心病。 吕布去了军司马的营帐,胡乱搪塞了一个理由,加上之前祖父留下的关系,算是比较顺利的请到了七天休假,至于他百夫长的事务,则暂时交由了宋宪代理。 望着匆匆离营的吕布,送行的宋宪和曹性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等到吕布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曹性忍不住问向宋宪:“宋蛮子,今天头儿是怎么了?我总感觉怪怪的,早上的时候说了一通胡话,现在又急急忙忙的出了军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宋宪看了曹性一眼,没有答话,转身往营帐里走去。吕布让他暂代百夫长,宋宪就绝对会全力去做好,至于吕布为什么会匆匆离营,宋宪没有多想,从他决定跟随吕布的那一刻起,他就把一切交给了吕布,包括生命。 曹性似乎已经事先猜到宋宪的反应,也不气馁,干脆又换了一个话题:“宋蛮子,说说你是怎么归于头儿麾下的吧?” 宋宪只顾走着,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宋蛮子,听说你原先在五原郡河阴县内无人能敌……”曹性依旧不死心,很八卦的继续追问着。 听着曹性像个小女人一样的在身边叽叽喳喳,宋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撕烂。” 面对宋宪的威胁,曹性立马就怂了,很识相的选择了闭嘴,暗自里腹谤了一声“野蛮人”。 宋宪勇武过人,尤其是一双手臂气力极大,曹性就曾跟宋宪独斗过一次,结果,自认武艺不俗的曹性被揍了个鼻青眼肿。打那以后,曹性就称宋宪为宋蛮子,好在宋宪性子比较沉闷,也没跟曹性多做计较。 两人同时走进了帐内,宋宪率先停下脚步,顺便一把拉住了正欲往前走的曹性。 曹性不明所以,回过头不满的质问道:“宋蛮子,你拉我作甚!” 宋宪却不说话,曹性只好顺着宋宪的目光看去,只见长有杂草的地面上刻有几个巴掌大小的字迹。 “豕县刘……刘刘……”曹性歪着头念了起来,他本就认不得几个字,更何况最后那个字还没有写完。 宋宪眉宇轻皱,口中一语中的:“是涿县刘备。” ; 第三章 拽衣角的小女孩 汉王朝建国于四百年前,幅域辽阔,依次往下分为州、郡、县、村四个行政等级,尽管有鲜卑,匈奴,乌桓等异族时常侵扰,但依旧无法撼动其霸主地位,直到十几年前发生的一件大事,汉王朝才开始逐渐走向衰落。 汉王朝版图划为十三州,每州又辖领数郡,涿县便是幽州涿郡治下的一个县城。 这一日,涿县来了一个显眼的外乡人,牵着一匹浅棕色的骏马,嘴里操着一口流利的并州方言,似乎是在向人打听些什么。之所以说显眼,是因为这人身材格外高大,比起寻常男子都要高出一个脑袋。 此人正是从并州一路赶来的吕布,并州与幽州相邻,马邑离涿县也算不上远,吕布只花了两日的功夫便抵达了涿县。 本以为事情可以很快解决,然而吕布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想法,从进入涿县以来,吕布问了不下十人,结果却没有一人知道刘备这号人物,更别说刘备家住何处了。 这使得吕布心中疑惑不已,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刘备根本就不在涿县? 就在吕布暗自思量之间,忽然一只小手捏住了吕布棉布袄的衣角。 尽管现在已经是翻春的季节,但是整个北方却依旧十分寒冷。 吕布回过头,那是一个穿着破袄子的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破旧的袄子上到处都是缝了又缝的各式补丁。 一阵微风吹来,小姑娘原本就冻得发紫嘴唇更是打起了哆嗦,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脚上那一双薄底子布鞋沾满了泥土,在最前方还破了个小洞,两只可爱的粉色小脚趾时隐时现。 吕布自认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但看到小姑娘这般模样,心中也忍不住为之动容,吕布尽量露出个和煦的笑容:“小姑娘,你为何拽我衣角?” “我……我……” 小姑娘怯生生的缩回了长满冻疮的小手,面对吕布的提问,显得不知所措,直到看见吕布那充满暖意的笑容,她才卯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话语里带有浓浓的祈求:“大哥哥,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一点点就好。” 末了,像是怕被眼前大哥哥误会一般,小姑娘又补充道:“我不是要来自己吃的,娘亲累倒了,躺在床上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不吃东西的话,娘亲就会,就会……” “啪嗒~” 晶莹的水珠从眼睛里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地上。 小姑娘赶紧用手去抹,可眼泪反而越抹越多,小姑娘被急哭了,只好啜泣着一个劲儿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小姑娘才敢抬起头,可刚刚面前的大哥哥却已消失不见。 小姑娘打心底感到委屈,垂着小脑袋,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就那么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她,仿佛只是一颗小小的野草,无人问津,无人在乎,甚至连站在那里,都显得十分碍眼。 “啊呜呼~呜~呼呼~” 怪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小姑娘樊灵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刚刚的大哥哥手中多了四个面饼,冒着腾腾热气。 吕布嘴上夸张“啊呼”的叫着,两只手不断的将面饼左右抛来抛去,外加吕布的个子高大,使得整个人的动作都显得十分滑稽。 泪眼汪汪的小女孩瞬间被逗得破涕为笑,吕布走过来把四个面饼分作三份,自己一个,小女孩一个,剩下两个则留给小女孩的母亲。 小女孩樊灵对此感到无比的受宠若惊,连忙摆着小手,表示自己要不了那么多,只要一个就好。 吕布却不由分说的全塞给了小女孩,并将樊灵抱到马背上坐稳,牵着马说是要送樊灵回家。 那骏马也跟着打了个响鼻,抖擞了几下毛发,显然驮这个小女孩,要比吕布来得更加舒坦。 大街之上,吕布左手牵着马绳,右手拿着的面饼也会时不时的啃上两口。 “大哥哥,你是个好人,娘亲说过,好人会长命百岁的。” 马背上的小女孩小声的说着,言语之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了吕布,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吕布回过头,冲小女孩报以微笑,他想告诉樊灵,在这世上,能活很久的一般都是坏人,而好人,往往都是不长命的。 只是话到了嘴边,吕布又咽了回去,他本是杀人如麻、铁石心肠之人,但不知为何,当面对这个天真乖巧的小女孩时,他竟狠不下心来。 看着小女孩将三个面饼如获珍宝一般的藏在怀中,吕布忍不住问道:“你不吃吗?” “我……我想都留给娘亲。”小女孩依旧小声的回答着,而此时肚子却很不合适宜的“咕嘟”了一声。 樊灵霎时觉得这肚子太不争气,关键时刻给自己丢了人,一张小脸蛋儿涨得通红,恨不得立马挖个地缝钻进去。 吕布反倒是被小女孩的羞涩表情给逗乐了,笑着说道:“如果你自己都吃不饱,那谁还有力气去照顾你的娘亲呢?” 吕布说完,便回过头继续牵马前行。 小女孩愣了下,吕布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连自己都没力气了,那躺在病榻上的娘亲又该怎么办? 小女孩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面饼,放在嘴边轻轻咬了起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吃过东西的缘故,小女孩在咬了第一口之后,又接连咬了两大口,一张圆饼瞬间少去了三分之一。 樊灵偷偷的喵了吕布一眼,见吕布只顾牵马前行,才放下心来,不知为何,她很怕吕布突然回头,看见她这狼狈模样。 “啊,是肉馅儿饼!” 马背上的樊灵惊呼了一声,那并不浓郁的肉香却使得她异常激动。 这种带有肉馅的面饼价格较为昂贵,是普通面饼价格的三到五倍左右,所以这仅仅四个面饼就已经花光了吕布所带的盘缠,毕竟吕布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而已。 吕布很能体会到小女孩此刻的心情,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强盛年代了,大街上到处都能看见流离失所的贫民,大多数的贫寒之家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甚至有的小孩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有吃到过一块肉。 途经闹市,吕布悄然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 两丈宽的青石街道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有富户人家的家丁、寻常百姓、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以及受战乱颠沛的流民,总之是整个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马了,连人都挤不过去。 吕布只听得闹哄哄的人群中穿出一声尖利的嗓音,“我出钱买肉,你这厮为何不卖!” 在人群紧围的最前方,摆放着一张半人高的屠夫案板,案板之后站着个魁实的男人,系一条黑色的毛皮围腰,长年累月的屠宰使得男人的右臂显得尤为粗壮。 男人苦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某家不卖,实在是卖不了!” “卖不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今天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不掀了你这摊子!”声音尖利的男子冷哼了一声,气焰跋扈,看样子也不是善与之辈。 “对对对,掀了他的摊子!!!” 围观看戏的百姓们也跟着起哄起来。 魁实男人无奈之下,只好指着旁边不远的一口水井说了起来:“诸位可曾看见这水井?” 众人随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有一口冒出地面两尺的水井,井身长满了青苔,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儿的人,竟用一块厚沉的大石给封住了井口。 只是这水井跟买肉又有什么关系呢? 众人皆不明所以。 男人只好再次耐心解释起来:“肉就悬放于这水井之中,我家少爷说了,但凡有人能挪开此石取肉者,不仅分文不收,还赠钱一千。” 一千钱! 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或许对于富贵门户而言,一千钱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贫苦人家来说,一千钱却足以解决四五个月的衣食温饱。 男人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挤出了一个形态孔武的汉子,当场质问起来:“你刚刚所说的话,当真?” “当真!”男人习惯性的将手在围腰上擦揩了两下,语气沉闷,肯定的回答着。 那汉子得到明确答复后,显然十分满意,朗声大笑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那某家便来一试!” ; 第四章 沉石 孔武汉子走到水井前面,身形下沉,双手一左一右的同时扶住了沉石的边缘。 汉子深吸口气后,眼神炙热,双臂陡然发力,口中大喝了一声:“给我……起!”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投向了汉子所搬的沉石,一个个全神贯注之下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刚刚还喧嚣吵闹的市集,一瞬间竟变得鸦雀无声。 然而,纵使那汉子使足了气力,那四四方方的巨石依旧是纹丝不动。 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么大的丑,那汉子怎肯罢休,再次低吼了一声,又试图搬起巨石。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汉子终究是放弃了,低垂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没入了人群之中。 “让我来试试!” 重赏之下从来都不缺乏勇夫,又一名身形健壮的男人站了出来。 ………… 张家是涿县的大户,掌管着涿县的市集和酒馆,除去城中的家资不谈,还有着一座占地极广的庄林,恰逢此时正值三月,庄林里面的桃花开得粉艳连天,美不胜收。 张家的现任家主唤作张承,是个性子宽和的文儒男人,由于时常救济县内的贫苦百姓,所以在涿县有着很高的名望,人们每当提及时,也总会怀有敬意。 而张承却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喜好结认游侠,纵马驰骋,时常也会上街寻衅,滋事殴斗。 为此,也没少给张承添惹麻烦。 张家的庄林里,一棵全部盛开的桃树下斜躺了个少年,还未及冠,容貌堪称俊美,嘴里叼了根带有两个花骨朵的桃枝儿,阡意无比的正打着盹儿。 此时,一个灰衫仆从走了过来,怕惊扰到少年,故而压低声音轻唤了一声:“少爷。” “怎么,有人挪开我放的石头了?” 少年微睁双眼,眼珠斜挑的看了一眼仆从,漫不经心的问了起来。 “少爷神威,刚刚从张二那边传来的消息,已经有十六个莽汉试过了,无一人能够搬动。”仆从一脸雀跃,打心底敬佩眼前的少年。 少年得知结果后,散漫的神情中夹杂着鄙夷,“一群无知的乡野村夫,亏我老爹还天天警告我不要小觑天下人,连一块石头都搬不起,狗屁的天下人!” 而此刻另一边的市集,经历了十六人的败北后,再无人敢上前挑战,人们已经意识到,上去只会是自取其辱。 沉寂片刻之后,人群的最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可否容我一试?” 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诸人都听得清彻。 紧围前方的诸人赶紧回头,后面的百姓已经让出了一条道来,男子身形高大,样貌却是俊俏非凡,左手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步伐沉稳矫健,在众人紧盯的目光中徐徐前行。 吕布从樊灵那里了解到,在五年之前,幽州临界的异族乌桓南下入侵,樊灵的父亲在那场堪称惨烈的战役中不幸战死。也是从那以后,樊灵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一次肉食,所以刚刚吃到带有肉馅儿的面饼时,才会有那般的惊喜和激动。 在众人的目光下,樊灵粉扑着一张小脸儿,紧抓吕布的大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尽管她并不是主要目标,也足以使得她手足无措。 吕布感受到小女孩的紧张,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额头,笑容温纯:“别怕,有我在。” 小女孩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吕布走到水井边,打量了一眼那块封住井口的大石,问向屠夫张二:“你刚才所说的话,可还算数?” 性格朴实的张二点了点头,回答道:“自然算数。” 得到明确答复后,吕布再无更多话语,弓身将双手放于大石左右底端,在众人充满期待的目光之中,那块无人挪开的大石,竟被吕布轻松给移开了。 “好!!!” 围观的百姓们立马了,喝彩声响成一片。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还难倒众人的大石,居然会这么容易的就被搬起,再看那青年男子的神情,竟没有一丝的兴奋与喜悦,仿佛就像是随手捡起了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屠夫张二此刻也是震撼无比,他家少爷对他说过,这石头叫做皎铁石,重量是普通石头的三倍,所以这块看似只有百余斤的石头起码有四百斤以上。昨晚上他家少爷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搬起这皎铁石封住了井口,没曾想这青年竟轻松的就挪开了石头,这双臂的力气当真是恐怖至极。 不等张二多想,吕布已经取出了井中的猪肉,横捧在双手,约摸有八九十斤的样子。 吕布将这一大块肉往案板上一扔,对张二说着:“劳烦给我切一斤瘦的,一斤肥的。” 既然人家取出了猪肉,张二自然无话可说,从挂着的一排杀猪刀中抽出一把溜尖的短刀,在手中转了两圈,手法奇快的在那大块猪肉中切下了一肥一瘦,众人还没看清,张二就已经用大树叶包好,递给了吕布。 “好刀法。” 吕布接过包好的猪肉,发自内心的称赞了一声。 “都是些下九流的手艺,客官您谬赞了。”张二谦卑的回答着。 “我记得还有一千赏钱,在哪领呢?”领了猪肉的吕布又问了起来。 张二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的右方就开始骚动起来,像是有一头野牛从后方横冲直撞,挡道的人们无不被粗暴的推撞开来。 “嘡~” 一个锦绣的鼓鼓布囊被扔在了案板上,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那是一满袋子铜钱所发出的声音。 人群中冲出一个少年郎,身长近八尺,相貌俊美,但嗓门儿却格外的粗犷:“钱在这里,你可以拿走,我张飞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不作数的!” 张飞? 吕布口中念了一句,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吕布伸手去拿那塞满一袋的铜钱,百姓们的眼中则带着各样的目光,有嫉妒,有羡慕,有敬佩,有感慨。 吕布的手抓住钱袋,而旁边另一只手也迅速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吕布的手腕。 吕布看去,是刚刚那个自称张飞的少年,吕布眉宇一沉,语气骤然冷了几分,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吕布的质问,张飞哈哈一笑:“能搬起这石头的,必然是勇武过人,而我又最喜欢结交天下的豪侠志士,所以特请兄同我前往庄园一叙。” 在张飞看来,吕布一身棉布袄的平民百姓打扮,再加上自己盛情相邀,像吕布这样的贫寒之士,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必了。” 吕布语气平淡,左手撇开张飞的手掌,右手牵着小女孩樊灵,准备离去。 若是张飞诚心结交,吕布自然不会拒绝,但从张飞的眼神中,吕布看到的只有轻蔑,以及身为上位者不屑一顾的施舍姿态。所以,吕布毫不犹豫选择了拒绝。 张飞本就年少气盛,吕布当着这么多人驳了他的意见,这使张飞感到很没面子。 张飞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不像刚才那般友善,冷声道:“既然你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吕布也不怵,针锋相对:“那又如何?” ; 第五章 吕布斗张飞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见两人这架势,肯定是要大打出手,一个个兴奋得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张飞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并州来的年轻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大叔叹息了一声,为吕布感到惋惜。 “那可不一定,这小伙子能够搬起那大石,实力肯定也不会弱。”边一个强健的汉子否定了中年男人的看法,看向吕布的眼神充满敬佩,刚刚他就去试过那石头的分量,只可惜败北而归。 “实力不弱?”另一个赤着胸膛的汉子冷笑了一声,对此嗤之以鼻:“你可别忘了张飞这厮是出了名的能打,在涿县乃至整个涿郡,你看他什么时候败过,栽在他手上的游侠贼匪好手不下二十来号。”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这小伙儿有些背景,恐怕今儿个也是要折在这里了。”靠右方向的一名老者摇了摇头,张家是涿县排名头号的大势力,连县太爷都要礼让三分,更何况这么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 …………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大喊:“都别争了,看,张飞要出手了!” 从吕布拒绝的那一刻起,张飞就已经决定了要让这个外地佬吃点苦头,让他知道张小爷可不是怕事好惹的主儿。 张飞提拳在腰,眼中陡然迸发出战意的神采,一个迸步向前,右拳对着吕布的后背直接轰去。 张飞也不是傻子,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懂,所以他在拳头上留了力气,只用了七分,但张飞相信,就凭这七分力气,就足以让吕布好好的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月。 然而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是,吕布的后脑勺竟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在张飞的拳头即将打到吕布身上的时候,吕布身子一侧,恰好躲过了那快若奔雷的一击。 张飞见拳头落空,也不迟疑,立马撤回右拳,另一只拳头又补了上去,速度和力道同时又加重了两分。 吕布被逼得退后两步,眼中的愠色一闪而过。重生之后的吕布虽然收敛了以往高调好斗的性子,但这不代表他就变得软弱可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亦然。 这就是吕布如今的心态。 张飞如此胡搅蛮缠,无非就是求与吕布一战。 好,你要战,那我便与你有一战! 吕布欺身一步,右手握拳直击张飞面门。 张飞见吕布攻来,不退反进,撤回的拳头又一次轰了上去,看那架势是要跟吕布来个硬碰硬。 张飞对此很有信心,他从小力气就超乎常人,越长大力气就越是变得恐怖,如今他这全力以赴的一拳,一旦同吕布对上,吕布的整支手臂恐怕就算是废了。 “废了也是活该,谁让你令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张飞在心里同时冷哼了一声。 “壁咚~” 两只铁拳在空中剧烈相撞,传来了一声类似头撞城墙的沉闷声响,随后又紧接着响起了“咔、咔”两声清脆的声音,如果有医者在场的话,立马就能听出那是骨头错位所发出的声响。 张飞左手抱着右臂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脚跟,俊逸的脸色微微发白,脸上已经没了最初的嚣张,仔细注意的话,还能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点大的汗珠。 吕布收回了拳头,语气平淡:“你输了。”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一般。 “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 这三个字在脑中不断回响,张飞咬紧牙关,眼珠瞪得老大,他不敢相信听到的会是这三个字,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会输。 胜负一瞬间高下立判。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不乐意了,原本翘首以盼的会是一场龙争虎斗,就算不打上个三天三夜,怎么也得你来我往恶斗上几十个回合。结果谁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就结束了,看客们心中不免对张飞感到失望至极,同时嘴上也忍不住埋怨了起来。 “我还以为这张飞能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说话的正是刚刚那个断言张飞必胜的汉子,赤着胸膛在张飞落败的第一时间出言讥讽。 汉子的话音刚落,又一个本地男人跟着落井下石:“没错,这厮平日里嚣张横行不说,还自诩是涿郡第一,我呸,狗屁的第一。” “可不是吗,原来那些被他打败的恶匪山贼,指不定就是他请来做戏给咋们看的。” “才一回合就被打败,真是给咱们幽州丢人。” “我要有这样的儿子,我还不如找根粗实点的麻绳,上吊得勒……” 反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围观的百姓们是越说越得劲儿,浑然没有注意到张飞的脸色越发苍白。 刚刚吕布那一拳的威力,只有张飞知道,若不是自己气力过人,拼去了大半力道,恐怕手臂就不是脱臼这么简单了。 但周围这些人不仅没有丁点儿安慰,反而一个个的带着讥讽和嘲笑。 尤其是那些难听刺耳的话语,就跟拔尖的针一样,简直比杀了张飞还要难受,刺得张飞的心头鲜血淋漓。 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年而已。 于是,怒火胸中起,恶意胆边生。 望着那个毁掉他尊严的男子,张飞彻底失去了机智,抄起案板上那把杀猪刀,垂着右臂再次冲向吕布,口中狰狞大喊:“狗杂碎,给我去死吧!” 吕布冷哼一声,然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一直跟在身旁的小姑娘居然横挡在了自己身前,难道她不知道一旦被砍中,是会流血甚至死亡的吗? 时间已经容不得多想,吕布直接从旁边枣贩手中夺过一根扁担,横切在张飞的手腕上,随即向上一挑,那明晃晃的杀猪刀便飞了出去,吕布接着又一记扁担打在张飞肩头,似泰山压顶。 张飞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肩头一沉,闷哼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吕布这一系列动作使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围观的百姓们只觉得眼花缭乱,甚至有的还惊讶的张着嘴巴,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吕布以扁担一头指向张飞,冷声道:“我刚刚已经放你一马,你却不思悔改,一心取我性命,今天我就替天行道,废了你这双臂!” 说完,吕布正准备动手,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急切的大喊:“壮士,手下留人!” ; 第六章 天下无人识刘备 人群很自然的分开成了两边,本来还在费劲往前挤的男人如释重负,快步跑到了吕布面前,这个穿着藏青色大袍的儒雅男人叫做张承,张家的家主,也是张飞的父亲。 张承原先是准备去郊外访友,途径闹市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惊急交心之下才大声喊了起来。 站在吕布面前的张承身子躬了个九十度,对吕布一揖到底,态度诚恳万分:“小儿鲁莽,冒犯了壮士,还请壮士念在他年少无知,饶了他这一回,张某日后必定严加管教。” “老爹,你别求他,只怪我技不如人……”张飞大声吼着,想保持自己最后仅有的一点尊严。 “你给我住口!” 张承回头瞪着自己的儿子,陡然提高了声音,怒喝道:“若不是我平日太放纵于你,使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否则,哪会有今日之事!” 这些年张承从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哪怕张飞把人打废了打残了,也都是张承处理的后事,从未有过半分的斥责,更别说这样大庭广众的怒骂了。 张飞一时被骂懵了,楞在原地,如同丢了魂魄。 按理说,一家之主都这么低声下气的认错了,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借坡下驴,而且还能让张家欠下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他碰到的人叫做吕布。 只见吕布眉头一挑,语气恰似刚刚张飞的跋扈,反问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大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 “养不教,父之过。” 张承叹息了一声:“壮士若是执意不肯,那张某唯有自断双臂,替儿受罚。” 说完,张承佝身捡起了地上的短刀,在衣袍处擦拭两下,再次对吕布说了起来:“只要壮士点头,我立马断掉双臂,绝无二话。” 众人闻言皆是吸了口凉气,自断双臂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更是需要极大的魄力。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都受过张家恩德,听到这话纷纷劝阻张承不可意气用事,而张承却只是摇头不肯。 “不必了。” 吕布语气淡然,纵使他对张飞并无任何好感,但他到底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身为人父的张承能为儿子做到这一步,已然不易。 “壮士之恩情,张某铭记于心。” 张承再次朝吕布鞠了一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张飞在父亲张承的示意下,尽管不愿意,还是拉下面子,硬着头皮对吕布说了起来:“刚刚是某错了,某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吕布见张飞低头认错,也不再刁难,看向张承说道:“令郎并无大碍,找个接骨大夫就好。” 张承自然又是一番感激,随后朝众人大声说道:“为答谢吕壮士的恩情,张某愿拿出十万钱,周济本县的贫难之户。” “好!!!” 众人齐声喝彩称赞,使得张承的威望再次大涨。 吕布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这世道像张承这样乐善好施的人,已然是不多了。 在张飞被仆人带去接骨疗养后,吕布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向张承:“敢问张家主,在本县可曾认识一个叫刘备的人?” 刘备? 张承心里念了一声,随即在脑中迅速搜索,但由于平日里结交的人甚多,这一时半会儿也是想不起来。 于是张承只好向吕布问道:“壮士能否描述其一两点外貌特征,也好供张某参考参考。” “耳垂很长,大约是正常人的三倍。”吕布回想起来,刘备除了有一张和善无比的脸庞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异于常人的耳朵。 张承沉吟片刻,在脑中搜寻了三四遍,确定不认识吕布所说之人后,才抱以歉意的摇了摇头。 吕布微微感到有些失望,看来的确是自己记错了,刘备并不是涿县的人。 而此时熙熙闹闹的人群中,有个门牙凸出的年轻人,其貌不扬,缩着脖子,将双手横放于胸前,插进并不宽大的衣袖之中,用手拐碰了碰身旁的雄壮汉子,恬着脸笑嘻嘻的说着:“胡老哥,他要找的人该不会是刘大耳吧?” 被称作“胡老哥”的壮汉抬手就是一记板栗敲在年轻人的头顶,粗着嗓门儿,没好气的说道:“郭公则,你小子是读书读傻了吧!你觉得刘大耳那家伙,有资格让人家不远千里的从并州跑来特地看他?” 年轻人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憋屈的说着:“不是就不是,你敲我作甚,岂不闻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胡姓汉子对此毫不为意,大大咧咧的说了起来:“什么古人不古人的,老子是个粗人,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听不懂你那些文绉绉的道理。” 吕布的五官生来就灵锐异常,所以两人的谈话内容全都一五一十的落入了吕布耳中。 低念了声“刘大耳”后,吕布挤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语气平和的问道:“可否将刘大耳的事情,与我说说?” 年轻人面色微变,为防引火烧身,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谈。 倒是那个胡姓汉子生性莽直,管他什么说得说不得,竹筒倒豆子般的一股脑儿全说与了吕布听:“刘大耳具体叫什么名字,没几个人知道,也正如你说的那样,他的耳垂很大,所以大伙儿闲暇时,干脆就给他取了个‘刘大耳’的外号。” 吕布在心里思索了起来,这个刘大耳莫非真是刘备? 汉子见吕布听得入神,连带着自己也跟着精神了不少,说得更加的唾沫横飞:“刘大耳住在楼桑村,家中仅有一老母与其相依为命。家境贫苦之下,刘大耳隔三差五的就会挑着自己编织的竹席草鞋来集市上卖。” “没错,两天前我还见他在城西的大榕树下摆过摊呢。”人群中又一人高声应道,随即接过话题,“刘大耳虽然家境贫寒,但他待人极为和善亲近,据说还结识了不少的草莽豪侠。” 有人喜就必然有人厌,此人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大声质疑:“你说刘大耳?得了吧,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整天却想着如何兴盛汉室,简直是可笑至极!” 另一人还想再辩,吕布却开口了:“那楼桑村怎么走?” 两人谁对谁错,吕布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是从这些人的话语中,吕布已经可以断定,他们所说的刘大耳,就是刘备无疑! “出了南门往东走,大概走上十二三里就到了,骑马的话,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回答吕布的是最开始的那个胡姓汉子。 得到答案后,吕布道了声谢,又婉言谢绝了张承的盛情相邀。 吕布将小女孩樊灵重新抱回马背,在众人的注视下,牵马走出了人群。 ………… 雁门郡,北广校尉的驻军处。 一匹左右插有“并”字小旗的骏马停在了营寨外,趴在马背上的士卒滚落下马,重重摔在了地上。 巡逻的士兵赶紧上前将这名哨骑扶起,只见其面庞染血,却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口中气若游丝。 那一日,养精蓄锐已久的鲜卑人,再度南下。 ps:感谢书友“就不说憋死你”的打赏。 ; 第七章 愿为将军牵马 身在涿县的吕布完全不知并州战事将起,领着樊灵在市集内逛了一圈,将挣来的一千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或许是有着类似童年的缘故,吕布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先是给樊灵买了件双层的花布袄,又去挑了双黑面白底的加厚棉鞋,随后又找郎中给樊灵母亲抓了两副驱寒草药。 兜兜转转花了近两个时辰,才算是将一切办好。 吕布出了南门,先把小姑娘樊灵送回了村子,用不容拒绝的态度,把买来的东西和剩余的两百钱,一股脑儿的全交给了小姑娘。 随后,吕布快马加鞭的赶到楼桑村,准备取刘备性命,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刘母告诉吕布,刘备昨天一早就出门寻友访师去了,起码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吕布心头失望之余,也没做过多的停留。他本想再去找另外一个仇人曹操,但却不知道曹操现在身在何处。 无奈之下,吕布只好重返并州。 第二天下午,吕布便抵达了并州境内。为节省时间,吕布选了条捷径的山路而行。 道路广阔,却少有人烟。 行至山下拐角处,吕布手臂用力一拽,勒住了胯下疾驰的骏马。 奔跑正欢的马儿被吕布这么一拉,吃痛得发出了一阵响亮刺耳的啸声,扬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连蹬两下,重重踏在地上,绽起几缕沙尘。 前方不远,一驾双马齐头的马车被困在了道路中央,护卫马车左右的仆从已经十去其八,仅剩下的五人也都个个负伤。尽管如此,五人依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挡在马车周围,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反观另一方,光在人数上就占了压倒性的优势,除去倒在地上死亡和仍在惨痛的伤员之外,还能作战的人数就有三百人之多。只是这些人衣甲杂乱,并无统一旗号,手中的武器更是各种各样,有长枪,短剑,大刀,甚至连农作的锄头和钉耙都有,属于典型的山贼团伙。 这群山贼的大当家叫做陈胡,长有一对斜棱三角眼,手持一柄近八尺的长斧挡住了马车的去路。别人不知晓这其中内幕,但他陈胡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马车中的女子是严家的大小姐,至于相貌如何,陈胡并不清楚,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严家。 在整个并州,严家就是盘踞于这座土地上的庞然大物,别说是郡守县令之流的官员,就是刺史大人丁原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只要我抓住了严家的大小姐,到时候金银珠宝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滚滚来? 想到这里,陈胡看向那车驾的眼神愈发贪婪,朝那已是强弩之末的五人大声叫嚣起来:“最后再问你们一次,要么降,要么……死!” 五人为首的汉子浑身是血,手握长刀指向陈胡,厉声喝道:“狗贼,可敢与我一战!” 陈胡对此全然不顾,冷笑起来:“既然你们不肯乖乖投降,那我就只好一个不留了。” 说完,陈胡大手一挥,山贼们又再次围了上去。 此时,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宛若鹊灵的动听声音:“赵护卫,你们快逃吧,别管小女子了。” 赵丰气息流转,看向靠拢过来的山贼,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刀,朝车驾恭声说道:“小姐放心,不过只是群喽喽而已,赵某势必护卫小姐安然返回上党。” 车驾内轻声叹息,不再说话。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更何况赵丰五人已经损耗大半。 山贼们一步一步碾压上前,赵丰五人不曾退后半分,眼神坚毅,唯有死战。 “咴咴~咴咴~~” 道路的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刺儿的马鸣声,准备交战的双方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赵丰见那马背上的年轻人气宇轩昂,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大声求助道:“在下赵丰,不幸遭遇山贼袭击,还请壮士出手相助,赵某愿以百金相赠。” 能有这么多死士护卫,那车驾里的人必定非富即贵,就算不是大族世家,也定是一方豪强。 吕布如此想着,倘若赵丰不说那最后一句,吕布还有可能会救他一救。 百金不是一笔小数目,也正因如此,吕布才觉得受了轻蔑和歧视,再加上吕布本就憎恶世家,不想与世家有任何的交集。 在赵丰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吕布语气淡然的说了句:“没兴趣。” 见死不救吗? 赵丰心头有些失落,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毕竟吕布只有孤身一人,就算想拔刀相助,也对付不了这么大一群山贼。 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葬身于此了。 而另一方的陈胡听到吕布拒绝,哈哈大笑起来,对吕布说道:“算你小子识相,今天本大爷心情不错,就饶你这条小命,你留下马匹磕三个头,自己滚吧!” 陈胡身边的另一个汉子手握朴刀,对陈胡劝诫道:“大当家,我看此人仪表堂堂,定不是寻常之辈,我们不如放他过去吧。” “啰嗦!”陈胡不耐烦的骂了一声。 吕布听到陈胡的话后,脸上没显露出半分怒气,嘴角反倒挂起了一抹冷笑,骑马慢悠悠的开始朝陈胡这边走来。 吕布的意思很明显,他要过去。 陈胡被吕布给气乐了,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吕布:“这世道还真有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的人,来几个人,送他去见阎王。” 赵丰也为之摇头,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突围的最好方式就是冲锋,而吕布这么骑马慢摇慢摇的走,无疑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四个山贼挡在了吕布面前,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送吕布归西。 “让开。”吕布的语气平淡无比。 回答吕布的是一点寒芒而来,只是那杆铁枪还未刺中吕布,就被吕布夺了过去,随后一枪捅穿了那山贼的胸口。 那名山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倒了下去,跟这个世界永远的说了再见。 另外三个山贼见状,手中的武器齐齐朝吕布砍来,吕布懒得去挡,因为他们的动作在吕布看来,实在是太慢太慢。吕布长枪横向一划,那三个人瞬间就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没了四人的阻挡,吕布骑马继续前行。 五个、六个、十个、三十个…… 越来越多的人朝吕布这边杀来,然而结果却是一批又一批的赶来送葬。 那杆黝黑的铁枪在吕布手中,就如同镰刀割麦子一样,不停的收割着一干山贼的性命。 吕布的眼中带着杀戮,手上没有任何迟疑,别人要他死,那他就不会手下留情。 上世如此,这世亦如此。 终于,有人害怕了…… 从最开始不怕死的往前冲,到后来减慢步伐,再到现在手握语气却不断的后退,山贼们已经快要精神崩溃,这家伙还是人吗? 鞑鞑……鞑、鞑鞑…… 马蹄发出清脆的声音,不仅踏在了地上,更踏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再敢上前,就任由吕布那么骑着马,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陈胡做梦都没想到,吕布就那么轻轻松松的走到了他的面前。若是换做自己,完全只会是有死无生。 诧异于吕布强悍实力的同时,陈胡脑门上已经溢出了汗水。艰难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陈胡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英雄如此勇武,不如去我山寨坐坐,也好让陈某一尽地主之谊。” “让开。” 吕布丝毫不给陈胡面子,语气一如最初的淡漠。 陈胡心中虽是怒火滔天,却又不敢当场发作,只好尴尬的陪着笑。 突然,陈胡的脸色一变,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一般,用手指着吕布身后,“英雄,你后面……” 就在吕布回头的那一瞬间,陈胡的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诡笑,手中大斧对着吕布的头颅一斧劈下,狰狞愤怒的吼道:“你去死吧!” 陈胡的突然发难,使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旁的赵丰想大喊一声“壮士小心”,那斧头却已经落了下去。 “咚~” 长斧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陈胡陡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握住刺穿咽喉的铁枪,嘴里粘稠的血液不断溢出,已然是没了生机。吕布那一记回马枪他根本没看清是如何使出,就感觉喉咙被刺了个窟窿。 一枪锁喉。 陈胡的尸体落下了马背,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无人敢上前收尸。 “让开。” 吕布神色不变,再一次开口,若是随意就把后背显露给别人,那简直就是武人的愚蠢。 这一次,没人再敢阻拦吕布,所有人都迅速的让开了道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赵丰抹了抹嘴角的血丝,对身边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笑了起来。 徐小子,你不是老问我什么是天下无敌吗? 这就是! 吕布走后,剩下的山贼们把目光投向了刚刚陈胡身边手握朴刀的汉子,寻求他的意见。 汉子摇了摇头,只说了句:“陈胡已死,大伙儿都散了吧。” 汉子说完便拍马而去,与吕布的方向如出一辙。 ………… 日落黄昏,逐渐沉下山坡。 “将军,等等我!” 吕布听得后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有迫切的大喊。 吕布并未回头,直到那人快马赶到,挡在了吕布的前方。 那人先对吕布抱了一拳,语气敬重万分:“将军勇武,某愿追随将军,万死不辞。” 吕布当没听见,绕过那人,继续前行。 那汉子也不气恼,就那么跟在吕布身后,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愿誓死追随将军。 吕布听得烦了,直接说道:“你实力太弱,跟着我又能干什么。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将军。” 那汉子闻言,竟跳下马背,小跑到吕布马前,牵过马绳,语气笃定至极。 “侯成,愿为将军牵马!” ; 第八章 愿率百人破营 吕布留下了侯成,在崞县休息一夜后,次日中午便抵达了安邑。 吕布回到大营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来往巡逻的士卒脸上带着惶恐和不安,稍有动静,就会紧张得绷紧神经,像极了一群惊弓之鸟。 吕布先去了军司马处报到,又给侯成注册了兵籍。 回到营帐,吕布叫来了正在巡营的宋宪曹性两人。 宋宪单膝跪地,抱拳向吕布请罪道:“宋宪无能,有负重托。” 今天凌晨,鲜卑人突然来袭,打了并州军一个措手不及。随后,北广校尉整顿军马,率军出战,结果又被鲜卑人打得大败而归。宋宪、曹性奉命也参加了这场战役,败退之余,自然也伤亡了手下多名士卒。 宋宪只觉得自己辜负了吕布的期望,所以一见面就跪地请罪。 “宋蛮子,你少在这里逞英雄,把什么罪过都揽在自个儿身上。” 站在一旁的曹性说得丝毫不留情面,并将其中的原委对吕布全盘托出,“头儿,这其实怪不得宋宪,要怪就只能怪咱们的校尉大人,没有那实力,还学人叫阵单挑,结果被对方刺中臂膀,拔马而逃,导致士气一落千丈。” “如若一开始就硬碰硬的厮杀,我们未必会输。”曹性说到后面,也是一脸的愤恨和不甘。 吕布原本就没有怪罪宋宪的意思,宋宪的性子他再也清楚不过,木实而又忠诚,绝不可能会违背吕布的意愿。 如今听曹性这么一说,吕布更是亲手扶起了宋宪,问向曹性:“云中郡的五千鲜卑军都出动了?” 曹性摇了摇头,北广校尉部拢共才一千六百余人,若是云中郡的五千鲜卑军倾巢而出,完全是没得打。 “那些鲜卑人托大,只出动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如今在平峰口扎寨安营。”曹性如实回答道。 平峰口? 吕布低念了一声,脸色有些古怪。 此时,帐外走进一名士卒,冲吕布说道:“成将军宣尔前去大帐议事。” 传令士卒口中的成将军,自然就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北广校尉成廉。 按理说校尉议事,去得都应该是军侯和军司马,怎么也轮不到吕布这小小百夫长的头上。 不过既然成廉叫了,吕布也好奉命前去。 主营的大帐升了起来,吕布赶到时,帐内已经有了不下二十人,每几个人聚在一起,各自寒暄,看来成廉是把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官都叫了来议事。 门帐再一次被人掀开,北广校尉成廉左手缠着绷带,内甲外袍,沉着脸从帐外走进,径直走到了主帅的位置处坐下。 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立马分作了四列,面向成廉,站于左右两旁,同时抱拳行礼道:“见过将军大人。” 成廉点了点头,见人员到齐,便开口说道:“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今天我部遭遇鲜卑突袭,损伤人数多达四百人。我已经令人将消息传回了雁门关。” “叫你们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战是退。”成廉直接道出了这次会议的核心问题。 回答成廉的是一阵死水般的沉默。 成廉脾气急躁,在整个营中是人人皆知,否则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干出那叫阵单挑的鲁莽事来。 没人愿意当出头鸟,要是一不小心触怒了成廉,随时都可能被拉出去鞭打五十,这种事情的前车之鉴在军中并不算少。 “你们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成廉见众人装聋作哑,直接骂了起来,末了还戾气十足的补上了一句,再不开腔,就挨个拖出去赏十鞭子。 成廉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重罚之下,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将军,鲜卑人凶猛,又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军中士气低落,再加上将军您负伤在身。我以为不如先退守崞县,再做应敌之策。” 说话的这人叫做吴充,是军中的行军司马之一,也是成廉的心腹。 成廉脸色越发阴沉,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撤退?把马邑拱手让人?” “是暂时撤退。” 吴充见成廉有发火的迹象,赶紧补充道:“将军神武,却在战场上遭人暗算。我们让出马邑退守崞县,一来可以麻痹鲜卑人,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二来,我军也好调整生息,整顿士气。届时,等将军您伤势一好,重整旗鼓,将军您再带头冲锋,定可一举踏破鲜卑,收复失地!” 吴充故意将成廉战败说成遭人暗算,又不留痕迹的给成廉戴了几顶高帽。 成廉果然听得是连连点头,脑中已经能够想象出将来大破鲜卑的雄壮场面。 “吴司马所言甚有道理,孙茛附议。”又一人站了出来,朝成廉抱拳说道。 “韩盛附议。” “王恪附议。” “边伽附议。” ………… 有了第一个人附议,后面的人的都迅速站了出来,一个个捶胸顿足的表示,等修养好了,定跟鲜卑人战斗个至死方休。 成廉见退守崞县已是大势所趋,大手一挥,准备宣布撤退的命令。 “退守崞县之后,倘若鲜卑人再来,是不是又要放弃崞县,退守原平。再然后,退回雁门关内,当个缩头乌龟?” 讥讽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吴充听到这话,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回头怨毒的盯住了那个说话的年轻人,厉声喝道:“吕布,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竟敢在此胡说八道,扰乱军心。来人呐,给我把他拖下去杖责五十!” 吕布斜视吴充,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目光似刀。 吴充不自觉的倒退两步,后背居然感到了一阵凉意,冲吕布骂道:“吕布,莫非你还想杀我不成!” 你想多了。 吕布在心里说了一声,他对此人毫无兴趣,更懒得再去搭理。 吕布走出队列,对着成廉抱拳请命,语气铿锵有力:“将军,只需给布五百人,我定平了这股外贼!” 成廉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紧皱的眉头表示他正在努力思考,权衡利弊。 而站在前方的吴充也不甘寂寞,再一次把矛头对准了吕布,阴阳怪气的说道:“吕布,你简直狂妄!连将军都办不到的事情,你就能办到了?还是你觉得,你比将军厉害?” “就算将军答应了,你问问在场诸位,有谁愿意陪你去送死!”吴充指着场内的诸人,质问吕布。 一千五百人都打不过人家,难道还指望靠五百人取胜? 帐内诸人都摇了摇头,就算去了,也只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吴充的这番话简直阴损至极,既挑拨离间了成廉和吕布的关系,又让众人孤立了吕布,可谓是一箭双雕。 果然,成廉在思索一番之后,拿定了主意,对吕布说道:“本将军很高兴你有一颗奋战的杀敌之心,但这胜算实在不大。本将军也不能拿将士的性命去做赌注,所以,本将军决定撤军。” “将军英明!” 吴充带头喊了起来,后面诸人也只好跟着出声附和。 成廉原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哪曾想吕布又再次开口请命,所说之话更是在这小小营帐之内,卷起了惊涛骇浪。 “布愿率手下百人,前去破敌,请将军恩准!” ; 第九章 人心 吕布疯了! 这是帐内所有人的想法,刚刚以五百人出战,或许还有一丝可能,现在却要带手下百人前往,这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将军,既然吕百夫长有此雄心,不如就答应了吧!” 吴充再次出列,脸上一扫最初的阴霾,笑意盎然,完全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只是这军中无戏言,倘若败了,那……”吴充的话没有说完,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吕布。 帐内诸人打心底吸了口凉气,心道这吴充未免太过阴毒。 如果吴充第一句话是给吕布挖了个坑的话,后面接着的那句就是把吕布带到坑边,逼着他往下跳。 吕布不应还好,最多就是折些面子,倘若应了,那不管去与不去,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吕布果然没有让吴充失望,只听得吕布朗声回道:“愿立军令状,如若不胜,甘受军法处置。” 成廉见吕布拿起笔砚真要立军令状,有些急了,故作威严状:“吕布,如果你承认刚刚是在开玩笑,本将军可以当作没有听见。” 成廉有意给吕布台阶下,眼前这个穿着劣质皮甲的年轻人,成廉是越看越中意,不论别的,光凭这份带着百人就敢跟鲜卑人叫板儿的胆识和气魄,就赢得了成廉的青睐。 勇者,不论何时,都值得去尊敬。 “我从不拿战争开玩笑。” 吕布的口气冷漠,拿起写有自己名字的军令状,吕布反问了一句:“要是万一我胜了,又当如何?” 百人对千人,而且装备落后,士气低沉,这能赢?你当你是姜子牙重生,还是韩信转世! 吕布的话在众人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吴充憋红了脸,若不是成廉在场,恐怕吴充早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成廉本来有意袒护吕布,然而吕布却并不领情,这使得成廉有些难堪,沉着张蜡黄脸闷声道:“你若能得胜回来,我就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向你磕头认错,并且立誓,死守马邑,绝不退后半步。” 成廉虽然脾气暴躁,却也生性耿直,吕布如果真的能够击败这股鲜卑人,他下跪又何妨? 双方均没有异议后,作为主将的成廉终于发号施令。 成廉手持令箭,大声喊道:“吕布何在?” “属下在!” “我令你带手下百人前去破敌,许胜不许败。军中器械物资任你挑选,若有人愿意相助与你者,本将军一并允了。” 吕布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步上前,从成廉手中领过令箭,声音不大却听得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诺!” 随后,吕布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帐。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吕布记忆中的并州就是这样,静谧、祥和,带有浓厚的自然气息,而不是现在的战火四起,烽烟连城。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鲜卑人。 是他们,踏碎了这世间净土;是他们,使得人们脸上和善的笑容不再;是他们,把汉人抓为奴隶,当作牛马! 吕布捡起脚边一颗鹅蛋大的砥石,握在手中。只一瞬间,那砥石就化作了一滩尘沙,从吕布的指缝中不断流失。 风一吹,就都散了。 旁边不远处有只觅食的,见到这一幕后,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张开近一丈长的双翼,振翅冲天而起。 吕布抬头,望着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雄鹰,攥紧了拳头,神情中戾气暴涨,却又坚定无比的说道:“鲜卑人,我一定会把你们一个不留的、全都驱逐出去!不管你们有多少人,有多凶悍。” ………… 吕布率百人破营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军营。 “头儿,不知道是哪个遭猪瘟的王八蛋在胡说八道,造谣说你要带我们几十号兄弟去攻打鲜卑人,还立了军令状。” 曹性掀开帐门,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一脸的愤懑。 宋宪走在曹性身后,脸色也不太好看。 正在擦拭武器的吕布点了点头,他本就无意隐瞒此事,语气平淡的说着:“没错,的确如此。” 消息得到证实,宋宪的脸上神色凝重,曹性的表情更是瞬间凝固,张大的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鸭蛋。 吕布将方天画戟插回武器架中,走到两人前方,语气和缓的说了起来:“你两跟我的时间最长,也最熟知我的脾性,所以去与不去,我都不会勉强。” “我去。” 吕布话音刚落,宋宪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也去。” 曹性虽然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但在关键时刻却绝不含糊。吕布都敢豁出命去跟鲜卑人大干一场,他曹性自然也不是怕死的怂货。 吕布听到两人的表态,心头一暖,嘴上却是说道:“此次出战九死一生,更可能是有去无回,你两可要想好了。” 宋宪跟曹性对视一眼后,目光决绝的朝着吕布齐声说道:“虽死无悔!” “好,好,好!” 吕布拍着两人肩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其内心的波动之大。 宋宪和曹性从吕布那里领了各自的任务,便转身出了营帐。 “喂,宋蛮子,我武艺不太好,到时候跟鲜卑人干起来,你可得护着我点。” “……” “还有,万一干不过,你可不能撇下我就跑了,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是说万一。” “……” “宋蛮子,你哑巴了?倒是给个反应啊!” “……” 曹性的声音渐渐远去,吕布在帐内坐了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很快,曹性就把吕布手下的士卒召集到了帐外。除去重伤和阵亡的,现如今还有八十一人。 大多士卒的脸上都带有着迷茫、不安和惶恐,像打焉了的茄子站在那里,提不起一点精神。 吕布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看样子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愿意跟我去打鲜卑人的留下,不愿的就回到自己岗位去吧。”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闪烁着迟疑和犹豫。他们来的时候还以为吕布肯定会强迫他们前去作战,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做好了当逃兵的准备,结果却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沉默片刻过后,终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头儿,不是我孔东怕死,只是我家有老母,我……对不住了。”说话的是个鹰眼方脸的汉子。 不等吕布开口,一旁的曹性就指着那汉子跳脚骂了起来:“孔牛粪,你就是个怕死的孬种。你还有脸提你母亲,你忘了当初是谁背着你老母跋山涉水去看郎中,是谁……” 吕布伸手制止了曹性后面的话,冲那汉子露出个笑容:“我明白的。” 若是换做上一世,别说好脸了,吕布不直接拧下他的脑袋,就值得他拜佛烧香了。 那汉子自觉有愧,低着头,转身离开了队伍。 “头儿,我家中幼儿才刚满月……” “我家就我一个独子……” 有了第一个示范,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几十个人很快就走了个七七八八。 吕布本以为会全部走光,结果出乎意料,居然还剩下了二十三人。 刚加入军营的侯成站了出来,朝吕布抱拳说道:“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剩下的二十二人也狂热的喊了起来,既然选择留下,就表明已经把性命给押上了。 远处有两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吴司马,那吕布一个小小百夫长,居然也配被称作将军!”担任军侯的余谌语气很是不满。 吴充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口气阴寒的说道:“让他再嘚瑟一会儿吧,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我亲自前来察看,就是担心有人会相助吕布,结果他自己的人都先散了大半。看来这次连老天爷都站在了我这一边,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完,吴充就带着余谌转身离去。 吕布看着呼喝的士卒们,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段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在一处高筑的楼台之上,吕布身穿黑甲昂首而立,台下是成千上万的士卒,挥舞着各自手中的武器,近乎疯狂的大喊着‘誓死追随将军’! 画面戛然而止,吕布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咬牙念了声:上一世么。 那时的场面虽然雄壮广阔,气势恢宏,但却远比不上眼前这二十余人的呼声,让吕布来得热血激昂。 多年以后,天下大定。 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病榻上,弥留之际,老人的最后一句话并没有留给儿女,而是落寞无比的说着:“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那个人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选择了退出。” ; 第十章 纵有万人,我亦不惧 吕布将这二十三人邀入帐内,原就不大的帐篷里,瞬间就挤满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看着在座的二十三人,吕布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着:“我们人数上跟鲜卑人差了太多,所以正面叫阵厮杀是不可能的了。” 诸人点了点头,吕布说得没错,如果硬碰硬的捉肘厮杀,他们这二十来人,估计只需一个照面,就会彻底死伤殆尽。 “但是要赢,也未必没有可能。” 吕布深吸口气,眼中有一抹寒芒闪过,“擒贼先擒王。” 众人气息随之一窒,继而全都眼神炽热的望着吕布,没错,要逮就逮个大的。 门帐被掀了开来,在门口站着个脸色稍显苍白的青年,右手将皮质的兜帽抱于腰间,只听得这个青年说道:“请问,吕布百夫长在吗?” 吕布并不认识此人,起身问道:“我就是吕布,你有何事找我?” 曹性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吕布耳旁小声解释着:“头儿,他叫做魏木生,是咱们营的哨骑。前两天出营巡游的时候,遭到了鲜卑人的伏击,整个哨骑队全军覆没,就他一个人跑了回来,也是他把鲜卑人南下的消息带回了营中。” 被称作魏木生的青年朝吕布行了一个军礼,语语气恳的请求道:“请让我跟您一起作战吧!” 吕布正准备开口,却听见帐外聒噪声一片。 “打鲜卑人,算老子一个!” “还有我。” “头儿,我们回来了……” 听见外面呐喊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吕布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冲出了营帐。 外面的人分作两起,一起是刚刚吕布手下走掉的士卒,返回来的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另外一起则是从军中各处聚集而来的士卒,人数起码在三十人以上,他们敬佩于吕布的胆气,特来相助。 吕布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激昂,我吕布何德何能,竟值得大家以性命相托!仰天长啸一声,语气之中更是豪情万丈:“有尔等在侧,纵有万人,我又有何惧!” ………… 一天的时间很短,也就一晃眼的功夫。日落西山,夜幕很快就降临在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相比并州军营的死气沉沉,平峰口驻扎的鲜卑军则欢声连连。 案桌上摆满了酒水和肉食,身为主将的哈蚩怙斜跨在帅椅上,支起右腿枕住臂膀,面前的酒碗喝干了一碗又一碗。 哈蚩怙的帐下还坐了六人,皆是虎背熊腰,凶目横眉,一看就是杀伐狠厉之人。 位置最靠近哈蚩怙的凶汉起身,将桌子上的酒碗端起,朝哈蚩怙遥敬道:“将军,等你当上了左大都尉,到时可不要忘了兄弟们呐。” 哈蚩怙掂起酒坛,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对帐内六人举了举,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欣喜,哈哈大笑道:“我若能当上左大都尉,到时候必定厚赏诸位,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多谢将军!” 帐内六人得到哈蚩怙的承诺,皆是笑容满面,再次举酒而敬。 鲜卑三王之一的“邶王”步度根下令,分三路进军雁门关,哪路率先抵达雁门关外,就封他为左大都尉。 鲜卑左大都尉等同于汉王朝的四镇将军,都属于高级将官,手握重权。 据守云中郡的哈蚩怙自然就拣了便宜,他的部队离雁门关最近,打掉马邑,再拿下崞县,然后穿过原平,就能看见高耸的雁门关了。 而今天与并州军的交战,哈蚩怙一马当先的击败了成廉,致使士气如虹,打得并州军丢盔弃甲而逃。 照这么算来,不出十天就能抵达雁门关下。 想到这里,哈蚩怙简直是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对帐外的亲卫吼道:“传令下去,让兄弟们今晚早些歇息,明天本将军就带他们去踏平马邑大营。” 亲卫领了哈蚩怙的口令,便去前往各处传达。 并州北边的地形平阔,雁门关外更是少有坚固城池,为了能够抢夺头功,哈蚩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带了一千五的骑卒随行。 哈蚩怙对此很有信心,光凭这一千五百骑,他就能一路破城,直抵雁门关。 哈蚩怙几人是越说越高兴,以至于一个身穿戎装的壮年汉子走进,都无人察知。 壮年汉子叫做图木,是哈蚩怙的副将。 与帐内几人不同的是,图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可言,反而还隐隐带有些怒色。 图木沉闷的问向哈蚩怙:“将军,是你让巡夜的士卒减少三分之二的?” “是图木啊,刚刚没找到你。现在正好,来来来,坐下跟咱们一块儿喝两碗。” 哈蚩怙的黑脸上透着红光,对图木招了招手,仿佛并没有听见他所提的问题。 图木站在原地并未入座,嘴里又重复的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没错,是我的命令。” 哈蚩怙把架起的右腿放下,身子微向前倾,神色不悦的反问道:“兄弟们白天奋力厮杀,我让他们好生休息一晚,难道这也有错不成!” 听着哈蚩怙这不善的口气,图木便知道惹了哈蚩怙的不高兴,但他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了起来:“将军,我一早就说过,平峰口这里两面靠山,道路狭窄,根本不适合扎营,更何况我军还全是骑兵。现在又把巡防的士卒减去大半,万一到时汉军前来袭营,我们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哈蚩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个不停,指着图木对其他几人说道:“你们听听,咱们的图木将军说,白天被我们打得像丧家之犬的汉人,晚上会来袭营,哈哈哈……” 其他几人也是闻言大笑,甚至有人站起来冲图木鄙夷的说道:“图木,就你这点胆量,根本不配做鲜卑的勇士!” 图木没有搭理那人,而是继续对哈蚩怙说道:“将军,汉人诡计多端,狡诈似狐……” “你不用再多说了!” 哈蚩怙直接打断了图木剩下的话,神色阴寒道:“如果他们真有胆量前来袭营,那本将军就亲自拧下他们的脑袋!” 要真的等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图木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刚想开口,就听到哈蚩怙下了逐客令:“图木,你先下去,我还有事情要与诸位将军商议。” 图木无奈,只好退出了营帐,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神灵,今夜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 第十一章 夜袭 夜色渐深,除去巡防守夜的士卒,其他将士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尤其是作为主帅的哈蚩怙,喝了两大坛酒水之后,更是直接倒头呼呼大睡,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他那似打雷一般的鼾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巡夜的士卒也没了最初的精神,三五人围作一团,把兵器搁在一边,在架起的篝火旁烘着冻僵的双手。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寅时将至(早上三点)。 整个平峰口除了熟睡的呼噜声和柴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已经再也没了其他声音。 蓦然,不知是谁率先发现并大喊了一声“走水了”,惊醒了所有昏昏欲睡的巡夜士卒。 平峰口本就地处通风口,风一吹,火势就愈发大了,似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开始四处肆虐,吞噬着睡梦中鲜卑士卒的脆弱生命。 平峰口四周并无水源,最近一条河流都隔了至少五里路程,所以灭火就成了一道很大的难题。 而距离鲜卑大营仅一里的拐角处,侯成一脸的雀跃,向吕布禀报道:“将军,鲜卑营火光通天,看来我们的人已经得手了。” 闭目养神的吕布缓缓睁开双眼,深邃如海的眸子中光芒闪烁,围坐身后的众人亦是摩拳擦掌。 吕布今天给宋宪的任务就是,潜入鲜卑营地,纵火烧营。这对于曾流浪鲜卑数年的宋宪来说,并不算难事。 吕布率先翻身上马,手中画戟遥指鲜卑大营,呼喝一声:“并州的儿郎们,是时候让鲜卑人偿还他们的罪孽了。随我,杀!” “杀!!!” 身后的诸人齐声大吼,愤怒的喊声直冲云霄。他们饱受严寒的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的到来吗? 鲜卑营的大火越烧越旺,不断的有人在睡梦中被大火吞噬,稍微幸运一点的则身上着火,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着滚。 几个时辰前,还欢歌笑语的鲜卑大营,如今却沦为炼狱,到处都是痛苦至极的哀嚎尖叫。不少睡熟中的士卒已然惊醒,连兵器都没来得及拿就逃出了帐外。 然而,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哒~哒哒~哒~哒哒~~~” “杀~杀~杀~~~” 马蹄声和喊杀声交错并起,在前方那漆黑的夜色之中,有一道黑影率先进入了鲜卑人的视线,骑骏马,持画戟。 “不好,有敌袭!” 正组织救火的图木脸色一变,那传来的阵阵马蹄声,绝不会是十几二十几人这么简单。 图木几乎将钢牙咬碎,愤恨的骂了声‘狡诈的汉贼’,随即大吼道:“草原上的勇士们,随我迎击汉贼!” 图木手握九尺长刀,一路走一路喊,很快他身旁就聚集了近三百人的队伍。 吕布骑马冲锋,率先冲进了鲜卑人的前营,手中画戟直接递出,将面前一名挥刀妄想阻挡的鲜卑士卒捅了个透心凉。 后面的诸人快马接踵而至,跟在吕布左右如同狼入羊群,挥舞着各自手中的武器,开始了与鲜卑人的正面厮杀。 而鲜卑人先是被一场大火给烧了个心惊胆战,随后又遭遇吕布等人的突然袭营,军心和士气皆是大受打击,不少没有兵器的士卒更是往着相反的方向而逃。 来往驰骋的吕布不断挥动着手中的画戟,每一戟递出,就会伴随着一名鲜卑士卒的死亡。 提着斩马刀的宋宪左突右砍,衣甲上早已鲜红一片,一路杀来,与吕布成功碰面,略显激动的禀报道:“头儿,宋宪不辱使命!” 吕布满是赞赏的点了点头,对宋宪大笑道:“宋宪,可敢与我一同破敌!” “死亦不惧!”宋宪挺直了胸膛,用衣角将斩马刀擦得雪亮,昂然答道。 吕布骑马在营中来回冲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硬生生的给后面诸人杀开了一条道路,宋宪则握刀步行,遇人就砍,见人就杀,发泄着这些年心头积攒已久的愤怒。 一名鲜卑士卒悄然摸到了宋宪身后,手中长枪对着正在厮杀的宋宪狠命捅了过去。 “咻~~” 从左岸的山上一支箭羽激射而来,直接将这名鲜卑士卒的头颅贯穿。 趴伏于岸边的青年摸了摸鼻子,对击杀那名士卒并没有太大的自豪感可言,自言自语了一声,“宋蛮子,你又欠我一条小命了。” 此时鲜卑的主将大帐处。 哈蚩怙终于从沉睡中醒来,胡乱的给自己套上了一身盔甲,手握一杆黝黑的钢叉,摇摇晃晃的从帐内走了出来。 见到远处乱作一团的鲜卑士卒,哈蚩怙烦躁的大吼了一声:“一个个的都慌什么,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本将军前去迎战!” 可是,却无人响应。 哈蚩怙摇了摇脑袋,神识清醒了些许后才发现,他的营帐周围早已是火光四起,负责守卫的士卒已经去无一人。 图木听到哈蚩怙的声音,直接带着身边数十人冲了过来。见到哈蚩怙完好无损后,图木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落地,朝哈蚩怙说道:“将军,现在形势危急,我军被汉贼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伤亡惨重,还请将军快快上马,我等护你撤离此处。” 哈蚩怙浑身一个激灵,望着四处抱头溃逃的鲜卑士卒,终于明白了如今的急迫形势。 虽然心有不甘,但哈蚩怙还是骑上了图木牵来的马匹,毕竟他将来是要当左大都尉的男人,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跟普通士卒一样,豁出性命战死沙场。 唯一让哈蚩怙感到怒火中烧的就是,败给了这群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汉人,这群平日里如蝼蚁一般卑贱的汉人。 然而形势比人强,纵使再不甘再恼火,又能怎样,士气已散,周围士卒也不足百人。 无力回天的哈蚩怙咬牙切齿,对周围的将士怒吼了一声:“撤!”,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要这些汉人加倍偿还回来! 趴在岸上草丛中的曹性将手中的硬檀弓拉了个饱满,他武艺平平,却是天生的神射手。 曹性将箭头对准了马背上的哈蚩怙,吐掉口中的木签,嘴角挂起了邪性的弧度,“鲜卑大将,我找到你了!” ; 第十二章 吕布动怒 一点红芒划破长空,一支箭头绑有浸满油脂麻布团的箭羽从左岸山上激射而出。 正准备撤离的哈蚩怙心头没来由的一突,强烈的不安感使得他用力勒住了马头,浑圆的脑袋往右边微微一侧。 那支燃烧的飞箭几乎是擦着哈蚩怙的头盔而过,惊得哈蚩怙打了一个冷战,大骂了一声:“奸诈的汉人。” 一旁的图木则是脸色大变,因为他注意到,原本正分散各处厮杀的汉人,竟果断撇下身边的敌人,不约而同的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奔来。 这支带有火焰的箭羽除了是来夺命之外,居然还肩负着传递信号的任务,纵然没能成功射杀哈蚩怙,也会将哈蚩怙的位置暴露给其他人。 最让图木感到不安的是,那个恍如破土魔神的持戟男子已经不足百步。 势已危急,图木大吼了一声:“将军速走,其他人随我殿后!” 哈蚩怙本就被刚刚那一箭射得惊魂未定,如今又听到图木这一声大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兵器猛地一拍马臀,带着十多个亲卫飞马而逃。 五十步外的吕布见状,哪肯罢休,催促胯下战马加速疾驰而来。 熊熊的大火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映得红艳无比,曾经让汉人闻之丧胆的鲜卑勇士,如今却倒在地上一片哀嚎,反倒是那些常年被他们称作“狗卮”的汉人,在不断的厮杀之中越战越勇。 “若是早听我的劝告,哪会有现在这般凄惨模样。” 图木在心中叹息不已,但现在已经不是该后悔的时候了。图木环视了一眼周围仅剩的三四十名士卒,雄浑的低吼道:“儿郎们,可敢随我死战?” “战!” “战!” “战!” 衣衫褴褛的鲜卑士卒们扬起武器,放声大喊。 士卒们的喊声使得图木安定了不少,不知为何,每当看到那个持戟的男子,图木的心头就很是毛躁,或许是因为吕布的无人能挡,亦或许是因为图木想起了一句流传于鲜卑的古老箴言。 吕布的目的是哈蚩怙,所以对图木这些人没有太多的兴趣,准备横冲过去,直追逃跑的哈蚩怙。 九尺长的大刀在吕布的身前猛劈下来,吕布横戟一挡,那刀锋又兀然一转,横切吕布的咽喉。 吕布往后一仰,硬生生的拉住了前进的马蹄,锋利的刀刃在脖子三寸处划行而过。 图木将手中大刀抡了个圆,指向吕布道:“汉贼,想去追杀我家将军,得先问过我手上的这把刀答不答应!” 鲜卑士卒也都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吕布,分作三排把并不宽阔的道路给彻底堵死。 此时,其他人也都先后赶到了吕布身边,一个个都杀得满脸鲜血,数量上也从最开始的七十六人,变为了现在的一十三人。 “头儿,还跟他们磨叽什么,干他娘的!”吕布身后的一个汉子骑在马上,狰狞的嘶吼起来,手中的砍刀已经换了多把,握刀的手却依然牢固如初。 吕布点了点头,对身后诸人说道:“那些鲜卑士卒交给你们,这个士官,我来!” 诸人得令,直接冲上去跟那些鲜卑士卒厮杀在了一起。 现在已经是到了最后的收官阶段,两边人马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枪,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最终的赢家。 图木双眼凝视着吕布,如临大敌,攥握长刀的右手不自觉的又紧了两分。 吕布左手勒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图木,口中轻鄙的嗤笑道:“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草原勇士,有几斤几两?” 图木听到吕布这番带有侮辱的话语,自然是怒冲胸膛,将手中的刀柄底端用力一杵地面,飞尘扬起的瞬间,猛冲吕布。 吕布勒住马绳,右手持戟,也不向前厮杀,只是在原地静静等待图木的到来。 “狂妄!” 图木见到吕布居然如此轻视自己,气得是哇哇大叫。此刻图木已冲到吕布身前,手中的长刀一斩而下,势要将眼前这人劈作两截,以消心中怒火。 吕布倒是不慌不忙,身形看似只是晃了晃,却让那力沉无比的一刀却扑了个空,重重砸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图木见没能砍中吕布,迅速抬起长刀直接剜向吕布胸口,口中愤怒的嘶吼了一声:“汉贼,给我死来!” 吕布将方天画戟往下一压,那长刀再次砸在了地面。 “汉贼?” 吕布低念了一声,眼中的瞳孔收缩,双眉微微下沉。若是曹性宋宪看到吕布的这个神情,肯定连大气都不敢喘,并且会为吕布眼前之人祈祷。 因为,每当吕布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动了真怒。 而图木哪会注意这些,一边攻击吕布,同时又愤恨不甘的骂道:“没错,若不是你们这群贼人使小人手段,我们又怎么会……” 图木的话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吕布出手了。他明明能够清楚看见吕布那递出的一戟,却无法躲开,身子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戟刺进胸口。 吕布将画戟从图木的胸口抽出,迅速又是一戟刺在了图木的腹部,大声的质问道:“你们管我们叫汉贼,那你们这群外来者又是什么!” 图木胸口已经开始渗出血水,腹部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这才发现是自己小觑了眼前的年轻人。他本以为怎么都在吕布手下坚持个一二十回合,结果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吕布的出手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反应不及。 “你们不是勇猛的战士吗!还手啊!” 吕布撤出画戟,又是一刺,再次刺在了图木的腹部。 “杀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时,不是很神气吗,现在怎么不还手了!” “你们纵马抢掠,俘虏汉人作为奴隶,居然还管我们叫贼!” “你们欠下的血债,我就用你们的命来偿还!” ………… 吕布一连说了十七句,也一并递出了十七戟,字字杀人,句句诛心。 图木只觉得身上不断的有地方迸出血花,鲜血汨汨的流个不停,手中的长刀早已掉落在地,整个身子前面似乎已经没有一处完好,除了心脏。 图木知道,就算吕布故意招招避开心脏要害,他一样会死,而且是活活流血至死。 生命的最后时刻,图木竟在马上冲吕布大笑了起来,口中一边大口吐着血水,一边说道:“看看你们的世家公卿,他们又几时拿百姓当过人看?汉人如此卑贱,就应该当做与牛羊一样的奴隶,被我鲜卑族统治,但我今天输给你,无话可说……” 图木仰头从马背滑落在了地上,猩红的血液从体内不断流出,淌了一地。 另一边的战斗也以并州军的获胜而告终,不少还能站起来的人步履维艰,渐渐朝吕布这里靠了过来。 看着已经筋疲力尽的众人,吕布心中有千言万语的话想说,但最后到了嘴边,吕布却只说了两个字。 赢了。 听到这两个字后,平日里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此刻却一个个眼泪纵横的抱在一起痛哭,仰天大喊:“我们赢了,是我们赢了!!!” ; 第十三章 英雄归来 吕布也没有再去追击哈蚩怙,一来是哈蚩怙已经逃远了,二来他们这边的人也已经疲惫不堪,需要休息。吕布下令让众人先原地调息,包扎伤口,等天亮了,再出发回营。 曹性从岸上的草丛里滑了下来,一边往吕布这边走,一边随手拔了把尖刀,若是还有没死绝的鲜卑人,曹性就直接补上一刀,送他彻底去见阎王。 大火渐渐熄灭,只剩下许多小火堆还散在各处,鲜卑人连着的数十顶篷帐已经化为灰烬。 曹性走到吕布等人休息这边,见到诸人正在互相包扎伤口,连吕布的胸膛处都绕有一块布条,缠了几缠。 曹性下意识的问道:“头儿,你怎么会受伤的!” “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会受伤。” 吕布对此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倒是你毫发无损,看样子你才是我们中最厉害的人。” 曹性尴尬的抓了抓脑袋,他一晚上都趴在草丛里放冷箭,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除了胳膊疼了点,还真是毫发未伤。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后勤清点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曹性头上。 一个时辰后,天空的边缘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曹性此时也统计得差不多了,径直跑到吕布面前,汇报起来:“头儿,我们这边重伤三十四人,昏厥过去的二十一人,无一人战死。” 当真是老天庇佑。 吕布听到那句无一人战死时,紧绷的心头松了口大气,这些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其中很多人吕布以前都没有见过,他们却愿意把性命托付给吕布。 所以,不论结局如何,只要一息尚存,,吕布都会把他们带回去。 “另外,此番一战,击杀鲜卑人七百四十九人,被大火烧死的难以统计,缴获的兵器皮甲近千,战马两百匹。”曹性一口气将余下的全部汇报完毕,脸上全是激动与兴奋。 “好!!!” “早他娘的该这样打了。” “狗日的鲜卑人也有今天!” 正在疗伤的诸人听到这汇报,一个个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全然忘了身上的疼痛。 虽然这场战役不大,参战双方拢共才一千多人,但这场战争的意义却是非比寻常,并州军以七十余人战胜了近二十倍的鲜卑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吕布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望着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的天空,吕布回头对众人说道:“走,我们回营!” ………… 辰时,太阳悄然从地底爬出,从层层的云障之中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射向人间。 并州军的大营处,来往巡防的士卒已经换了两批。 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吕布昨晚就带人离开大营,直奔鲜卑人的方向去了呢。” “这件事只要不是聋子,就都知道吧!” “就那么几十个人,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去送死。” “没错,鲜卑人有多厉害你没试过?咱们一千多人都打不过,你还指望那几十个人?” “唉,当真是可惜了……” 士卒们瞎侃的正起劲儿,突然门口的箭楼上有一声惊恐的声音传来:“有敌袭!” 士卒们皆是一惊,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双腿打颤,连武器都快要拿握不住。 远方的地平线上,有一股骑兵正在向这边涌动。 并州军营里人人胆寒,以为是鲜卑人再度来袭。 “等等,这情形不对啊!”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其中的怪异。 “怎么不对了?”旁边的人问道。 那人又说道:“你们先看看这支骑军的行进速度,鲜卑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哪有这种放羊一样的步伐。” 经这人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觉得大有道理,心头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不是鲜卑人,难不成是…… 所有人在心里同时想到了这一点,随即又都否定了起来,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等待了片刻后,有眼尖的人终于看清了那支队伍的身份,欣喜若狂的大喊了起来,恨不得想让所有人都能够听见一般,“是吕布,是吕布他们回来了!!!” 远方,吕布双腿夹着马腹,走在最前。左右牵有两匹战马,马背上趴着两名重伤未醒的战士,身后其他人也大都如此。 曹性手中握着杆自制的“并”字大旗,迎风猎猎。 英雄,终于凯旋。 ………… 吴充在营帐里眯眼哼着小曲儿,全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担任军侯的余谌也在帐中,朝吴充一脸谄媚的说着:“恭喜吴司马,又铲除了一颗眼中钉。” 吴充依旧眯着眼,回想起来:“当初吕布刚来的时候,就当着众人给我难堪。你说说,在整个营中哪个不卖我三分面子,偏偏就只有这个脑子里缺根弦儿的家伙,就跟那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现在被鲜卑人收拾了吧,他活该!”吴充恶狠狠的咒骂起来,“就算他能从鲜卑人手上逃出一条小命儿,他自己立的军令状也会向他索命夺魂!” “吕布小儿,活不了啰。” 吴充的心情显然很是不错,余谌也时不时的在一旁添火浇油,顺带说上几句,“大人英明”。 帐门掀开,一名士兵小跑了进来,冲吴充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吕布已经抵达营外。” 吴充听到这话,睁开小眼,对余谌笑道:“这个败军之将还真有脸回来,走,咱们看看去。” “大人,吕布胜了。”那名士卒很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 “哦,吕布胜……” 吴充的话音生生停了下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产生的幻觉。吴充双手抓住那士卒的肩膀,犹是不甘的问道:“你再说一次,是胜了,还是败了?” 再次得知答案后的吴充也不顾有人在场,一把将桌子上的竹简掀翻在地,眼中饱含怒火,脸色狰狞的咆哮起来:“他怎么能赢!他怎么会赢!他怎么可能赢!!!” 成廉得知吕布凯旋的消息后,大喜过望,一把扔下手中的事务,带着亲卫亲自前去迎接。 营寨的大门处,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并州军的士卒全都跑来迎接吕布等人,他们的眼神中带着尊敬和向往,吕布他们做到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他们都是英雄。 吕布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先让人把受伤的带去医疗诊治,再让人去往平峰口,将缴获的一切装备辎重带回。 成廉此时也赶到了大门处,环视了眼受伤的诸人,成廉走到吕布面前,有些哽咽的拍了拍吕布的肩膀,沙哑着声音说道:“都是好样的。” 说完,成廉双手抱拳,整个人向下跪去。事前成廉有言在先,若是吕布能够得胜归来,他就愿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向吕布磕头认错。 虽然当众磕头有损名誉和形象,但大丈夫更应该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下坠的身子被一双沾满鲜血的手给扶住了臂膀,成廉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眼前男子,不明白他的意思。 吕布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将军,可否将这磕头换作五十坛美酒?” 吕布这是有意给成廉台阶下,成廉自然借坡下驴,朝着吕布哈哈一笑:“五十坛哪够,怎么也得一百才行!” 说完,成廉起身牵起吕布的左手,高高举起,深吸一大口气后,声音雄浑激昂:“吕~奉~先~~” “吕奉先!吕奉先!吕奉先!吕奉先…………” 整个并州营欢呼声四起,到处都充斥着“吕奉先”这个名字,如同阵阵沉雷。 从那天起,北广校尉部一千四百人,无人不识吕奉先。 准备上传的时候才发现,已经通知签约了,幸福还真和摸摸头的打赏一样——防不胜防啊。 ; 第十四章 斩首行动 平峰口一役,并州军大获全胜。 吕布因此升为军侯,曹性宋宪得以进封百夫长,其他参战诸人也都各有封赏。 第二天一早,北广校尉成廉就派人把手下将官叫来帐内议事,商议如何据守马邑。 军侯余谌率先起身说道:“将军,马邑四周皆是平原,一马平川,再加之防御工事薄弱,并非据守之地。” 余谌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帐内众人听得也是连连点头。 成廉皱起眉头,他已经立誓要死守马邑,又岂会因为余谌这一言两语而决心动摇。 成廉将目光移向刚升为军侯的吕布,询问道:“吕军侯,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成廉这话刚一说完,帐内诸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吕布,现在营中风头最胜的人莫过于吕布了。 上一世吕布官至左将军,位高权重,手下兵马不下十万,结果还是败在了曹操手中。白门楼之后,吕布获得重生,记忆消散之余,吕布也幡然醒悟,权力荣华不过只是过往云烟。 如今,吕布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把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并州,然后卸甲寻一田园,做一个普通人,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至于今后天下是否会大乱,又该由谁来执掌江山,对吕布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面对众人热切的目光,吕布起身朝成廉抱拳道:“将军,正如余军侯所言,死守并非上策。” 听到这话,余谌脸上大有得意之色,连吕布都同意了他的看法,看来撤出马邑已是板上订钉。 不过余谌马上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只听得吕布又说道:“既然死守不行,那不如我们集齐兵力,一鼓作气的打掉云中郡!” “吕布,你疯了!” 余谌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同吕布争执道:“就算你在平峰口打掉了一千多的鲜卑军,但云中郡内起码还有三千人以上,而我们却只有一千四百余人,更何况云中郡城高墙坚,靠我们这点人手,根本不可能打得下来!” “鲜卑人新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如借此机会,前去云中郡搦战,以鲜卑人的暴虐脾性,必定应战。届时再阵斩鲜卑大将,鲜卑人必定军心大失,我军则可趁机一举攻进云中郡。”吕布缓缓而谈,这个计划在他昨晚庆功时,便已经想好。 成廉的眉头紧锁,嘴巴不断的干嚼着,吕布说的固然不错,一旦拿下云中郡必定是大功一件,届时他由校尉升为将军也未必没有可能。只是这其中的风险颇为巨大,稍有差池,就可能会全军覆没。 这个罪过,成廉同样也担待不起。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容不得成廉不细细思考。 余谌的注意力在帐内扫视一圈后,又回到吕布身上,质问道:“好,就算一切都如你所愿,但那鲜卑将领武艺超群,将军受了伤,谁人又可以临阵斩敌?” “我。” 吕布语气冷淡,却让人生不起半分置疑。 余谌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成廉,大声劝阻道:“将军,请三思啊!” 吕布这个战争疯子不怕死,但余谌怕,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去给吕布殉葬。 吕布见成廉犹豫不决,干脆说道:“将军,如果你信得过我吕布,给我一千人马,我去给你打下云中郡。” 攻城不比野外作战,有时投入上万人都未必能够攻克一座城池,但有时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拿下。 深思许久的成廉猛地将桌子一拍,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吼道:“都去给老子把队伍召集起来,这场仗老子亲自带队,干他娘的鲜卑人!” ………… 云中郡。 原先汉王朝的郡守府中,哈蚩怙一脸阴鸷的靠坐在办公的木椅上,他昨天逃回云中郡就派人去了平峰口增援,结果带回来的只有数百名士卒的尸身,掩护他逃脱的图木更是一身的窟窿,流干血液而死。 怒火攻心之下,哈蚩怙下令屠杀了城中一千名汉人为其陪葬,并发誓定要攻下马邑,将北广校尉部的士卒全部屠杀怠尽。 “报~~” 一名鲜卑士卒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哈蚩怙抬起头,看着那士卒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那士卒用手挡住嘴巴,在哈蚩怙耳旁轻轻说了起来。 哈蚩怙听完,让那士卒先行下去,随后用手摸了摸圆滑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居然自己就主动送上门来,这一次,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掉!” “来人呐!”哈蚩怙大叫了一声。 门口站岗的亲卫立马走了进来,冲哈蚩怙躬身行礼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去,将城中的部队全部召集起来,只留一千人守城就行,其他人去黄凉道埋伏,将经过的汉军,一网打尽!”哈蚩怙直接命令道。 那亲卫也无二话,直接领命而去。 哈蚩怙的脸上阴森森笑了起来,“攻城?斩我?汉人当真是奸诈无比。只可惜恐怕还没到云中郡,半路你们就全军覆没了吧,哈哈,哈哈哈……” ………… 雁门关内,镇北将军府。 如今的镇北将军张仲已过花甲之年,头发全已斑白,按理说应该安享晚年才是,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三天前从关外传来消息,鲜卑人又开始南下,马邑的北广校尉最先派人前来报信,并请求撤离马邑退守崞县。 而就在刚刚,前线传来急报,雁门郡辖内的楼烦、广武两县已被鲜卑人所占,反倒是最先请求撤离的马邑,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张仲看着手中的战报,饱经风霜的脸上被气得通红,下颚处三尺长的白须也抖动个不停,拍桌骂道:“饭桶,全都是一群饭桶,仗还没开打就弃城而逃,我要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整个府中的仆人和军官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提心吊胆,只能任由老将军张仲如同泼妇骂街一样在将军府内又跳又骂。 此时,一个少年郎走到了大堂内,容貌清秀,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手中握有一把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八尺玄铁长刀。 只见这少年走到张仲身前,行了一记跪拜礼,朗声说道:“祖父,孙儿愿上战场,驱除异族,护我大汉河山!” 抱歉,上传太晚了,谢谢摸摸头的鼓励,会努力的,四号后恢复两更。 ; 第十五章 进军黄凉道 少年名叫张辽,表字文远,是张仲膝下最小的孙儿,年仅十三,年纪虽小,却是最得张仲的喜爱。 张辽从小就喜欢兵法韬略,常常用院里的泥土捏成人形,来排兵布阵演练厮杀。不仅如此,张辽还弓马娴熟,武艺在同龄人中更是难有敌手。 张仲看着这个最中意的孙儿,一改刚才的怒气冲天,轻抚白须,哈哈大笑了起来:“孙儿呐,你现在年岁还小,等再过两年,祖父就带你一同上战场,如何?” 张辽摇了摇头,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果敢,对张仲一脸正色道:“祖父,自小您就让我熟读春秋大义,明是非辨黑白,行孝悌知忠义。如今北方异族大举入侵,已破楼烦、广武两县,明显就是冲着雁门关而来。孙儿虽然不才,却也自幼研读韬略,勤习武艺,今愿从军入伍,将异族赶出并州!” 其他人若是听到张辽这话必定会笑掉大牙,堂堂镇北将军的孙儿还需要入行伍为卒?只要张仲一句话,军中官职还不是随手拈来,又何必去做那整日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普通士卒。 张仲听到这话却是连连点头,笑得更为开怀,“我张家男儿本就应当如此,只是你年岁太浅,心智和手腕还有很多方面都尚未成熟,还是再等两年罢。” 张辽读过很多兵法韬略这不假,但他从未有过统兵经验,厮杀作战不比平日里的推算演习,错了可以重来。战场上瞬息万变,指挥官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士兵死亡,光靠生搬硬套那些古书上的知识,是根本行不通的。 再者说了,张辽如今才十三岁,在同龄的孩童中或许称得上是武艺超群,但若同时对上十多个历经杀伐的悍卒,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危。 所以张辽的勇气固然可嘉,但张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张辽却不肯作罢,还想再说,此时府中的主薄陈韬捧着一捆竹简走了进来,朝张仲说道:“将军,刚刚从马邑传来战报。” 张仲脸色一沉,第一个反应就是,“马邑也丢了?” “那倒不是,只是……”主薄陈韬的脸色有些古怪。 老将军心头一突,升起种不详的预感,忍不住大声的催促起来:“只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陈韬脸色尴尬,如实回答道:“驻军马邑的北广校尉成廉在战报中说,他们在平峰口大破鲜卑军,杀敌近千,缴获战马三百匹。” 老将军张仲一下没能缓过神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向陈韬求证道:“刚刚我没听错吧,赢了?快,你把刚刚说的,再念一遍给老夫听听。” 陈韬只好又念了一遍。 “好,打得好!” 张老将军猛地一拍大腿,不顾形象的大喝了一声。 连日来听到的不是这里撤退,就是那里失守,作为镇守并州的将军,张仲心头也是烦躁不安,马邑这一个获胜的消息总算是起到了点安慰的作用。 张仲平缓了下心情后,瞪向陈韬斥责道:“这么一个大好的消息,你居然还愁苦着一张脸,莫不是想拿老夫来寻开心!” “卑职不敢。” 陈韬连忙给自己辩解起来,语气无奈的说着:“不是卑职不信,实在是这战报写得太过离谱,说是一个名叫吕布的百夫长,只带了七十余名士卒便破了近二十倍的鲜卑人,最让卑职不能相信的是,信中说这七十余人竟无一人死亡,反倒杀死鲜卑军近千人。” “快,把那份竹简给我,老夫我要亲自查看。”张仲直接走到陈韬面前,伸手迅速的搜寻了起来。 不是张仲不信,而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打败二十倍的敌人这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一场硬碰硬的战争厮杀下来,居然没有一人死亡,这未免也太过天方夜谭。 很快,张仲就找到了那一卷表面写有“北广校尉部”的竹简,张仲打开细细阅读了一遍,然后又读了一遍。 连续看了三遍过后,活了一甲子的张老爷子也彻底糊涂了。如果说成廉是想要邀功的话,完全没必要扯个吕布出来,但这信中语气又不像是在作假,如果这是真的,那说出去也没人信呐。 思索了一番之后,张老将军终于有了决定,对陈韬说道:“不管这是真是假,咱们权且先当成是真的,一来可以借此鼓舞军中的士气,二来也可以降低百姓们心中对鲜卑人的恐惧,至于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百姓们信了就成。” 陈韬点了点头,拱手万分佩服的说道:“还是老将军想得周全,我这就把竹简的内容传往各郡。” 说完,陈韬躬身行了个礼,退出了镇北将军府。 一旁的张辽也不再请求入伍出征,对张仲行了个礼,提着长刀出了大堂。 离开张仲的办公大厅之后,张辽直接奔往了自己住的院落,从屋内搬出一大堆形态各异的泥人,在地上捣鼓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张辽起身将那些泥人收回了屋内,随后用笔在竹简上写下了简短明了的一句话:祖父,孙儿去马邑一探真伪,勿忧。 而此时的成廉还在去往云中郡的途中,丝毫不知,镇北将军最喜爱的孙儿已经朝马邑赶来。 成廉此刻心中志得意满,只要拿下云中郡,看谁今后还敢当面说我成廉是个莽夫。 “将军,穿过前面的黄凉道,再有十里路就能看见云中郡的城廓了。”吴充骑马走到成廉面前,一脸笑意的奉承着:“我祝将军旗开得胜,一举拿下云中郡”。 成廉哈哈大笑,拍着吴充的肩膀保证道:“放心,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功劳!” 吴充连忙抱拳答谢。 吕布此时也骑马走了过来,语气低沉的对成廉说道:“将军,这黄凉道乃是一条坟道,埋骨无数,极为不详,而且道路崎岖,进退不易。” “我们原先计划的也并非这条道路,不如改道而行。”吕布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举头三尺有神明,未先祭拜便踏着人家坟头而过,极损阴德。 吴充听到吕布这话,语气一转,刻薄的讥讽起来:“哟,这还是咱们营中那个大破鲜卑的英雄吕奉先吗,杀活人都不怕,还怕这些堆棺中白骨?” “再说了,行军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要是现在改道,估计等到了云中郡,黄花菜都歇凉了。”吴充的语气里充满着尖酸的味道。 成廉一想也是,反正一路上都没出过问题,难道在这里就能出事? 想通过后,成廉骑着高头大马率先走在最前方,下令道:“弟兄们,全速前进!” ; 第十六章 遇伏 行至黄凉道深处,道路两旁的孤坟野冢愈发多了起来。 有的坟堆上立有墓碑,历经多年亦能知其墓主生平;有的插有方长木牌,只是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已使其腐朽大半;而最多的还是那些从地表隆起的小土堆,坟头长满了葱绿的野草。里面所埋葬的人就和这野草一般,生而无名,死亦无人知。 偶然的一阵大风掠过,打破了黄凉道上死水般的沉寂。两旁深林里的草木剧烈摇晃起来,映射在坟头的树影斑驳陆离,树叶的哗哗响声在众人四周尖啸不断,像极了从坟地里所发出的鬼哭哀嚎。 行进的士卒们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全身毛孔都急剧紧缩,这还是白天,倘若到了晚上,还不得把人活活吓死。 “这么大个林子,居然连只鸟儿都没有。” 曹性骑马走在后方,心不在焉的吐槽了一句。 前方不远的吕布猛地勒住胯下战马,回头急问道:“曹性,你刚刚说什么!” 正在神游四方的曹性赶紧收回心神,见吕布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忐忑道:“头儿,我刚刚就随口一说,该不会捅了什么篓子了吧?” 吕布话也不说,撇下曹性,骑马径直朝最前方的成廉飞奔而去。 刚刚曹性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彻底点醒了吕布,这样偏僻的山路丛林,按理说应该到处都是飞禽走兽的踪影,而他们一路走来,居然连一只飞鸟都不曾见过。这足以说明一切,这道路两旁的丛林之中埋有大量伏兵,暗藏杀机。 不等吕布从后面赶来,成廉就勒马停下了步伐。 在前方五十米处,哈蚩怙高坐黑色骏马之上,身边护有近百名鲜卑士卒,人人腰佩短刀,手握长矛。 当初就是哈蚩怙打伤了成廉的臂膀,成廉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如今仇人见面更是分外眼红。 成廉见哈蚩怙身边不足百人,心头欣喜之余,当下挺枪纵马而前,大声呼喝道:“弟兄们,鲜卑贼子不足百人,想要军功的,跟我冲啊!” 身后的将士们一听,顿时信心大涨,一千多人对阵百人,怎么都是稳赢的局面,当下一个个拿着武器,兴奋无比的跟在成廉身后往哈蚩怙的方向冲去。 吕布见成廉已经带着人往前冲了,当即大喊了起来:“两边有埋伏,快撤!” 哈蚩怙此刻是舒坦无比,用手摸着圆滑的脑袋,嚣张无比的用鲜卑语骂道:“汉人当真是蠢得如同猪狗一般,哈哈哈……” 埋伏于两旁的鲜卑弓箭手显出身影,搭箭上弓,手一松,大量的箭矢如暴雨般激射而来。 并州士卒瞬间有数十人落马,成廉哪里还不知道中了敌人的埋伏,手中长枪挡开两只箭羽,指着前方不远的哈蚩怙,咬牙切齿的大骂道:“狗贼,我今天誓取汝命!” “杀~杀~杀~~~” 三波箭雨之后,鲜卑人握着武器从树林中杀了出来,宛如一把剔骨尖刀,直接将并州军从中间一刀化作两截。 吕布手握方天画戟,虎目扫视了一眼周围,冲上来的鲜卑士卒起码有三千人,而并州军刚刚就被射杀了近两百人,人数差距太大。 两军相交,并州军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士气低落,不断的任人宰割和屠戮。 吕布一路杀至曹性和宋宪身边,三人都从马上杀到了马下,背顶背呈一个正边三角形,如有胆敢上前的鲜卑人,瞬间就被三人击杀在地。 吕布随手又解决掉一个不怕死的鲜卑士卒后,朝曹性宋宪两人说道:“再这么打下去,恐怕我们都会折在这里,你两赶紧带人从后方杀出去,撤离这里再说。” “那你呢,头儿?”曹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问向吕布。 吕布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你们先走,我去把将军救出来,再来跟你们回合。” “头儿,我们跟你一起去!”平日里语言最少的宋宪也开口了。 曹性立马跟着点了点头。 吕布手中画戟抖擞,收割着鲜卑人性命的同时,心头一暖,这才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但这次不比上次,天时地利人和全被鲜卑人占了,而且又是正面厮杀,纵使到时吕布能够全是而退,曹性等人也必定身死无疑。 吕布翻身上马,对曹性宋宪两人厉声道:“这是命令,如果你们还拿我当老大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说完,吕布用方天画戟一拍马尾,径直朝成廉的方向杀去。 曹性望着吕布的身影,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把这个头疼的问题丢给了身旁的宋宪:“喂,宋蛮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已经杀得如同魔神降世的宋宪瓮声回道:“我相信头儿。” “恩,我也相信!”曹性的眼中同样目光坚定。 ………… 并州士卒不断死亡,这使得作为主将的成廉倍受刺激。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走这黄凉道,如果自己能听吕布的劝谏,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小心谨慎,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腰部的刺痛感将成廉从悔悟中拉回了现实,跟在成廉身边冲锋的士卒彻底死伤殆尽,仅剩下他一人。 望着前方已经不足二十米的哈蚩怙,成廉忍住身上的巨大伤痛,拍马拖枪继续前行。 一杆长矛斜刺而来,成廉伸手去抓,却落了个空,那长矛刺中了成廉胯下战马的腹部,使得那早已乏力的马儿悲鸣一声,将背上的成廉扬落在地。 成廉重重摔在地上,滚了两滚,望向哈蚩怙的眼神满是仇恨与怒气。 我…我…我要杀……杀死你,杀死你! 脑中不断回想的这句话,激励着成廉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铁枪。如果不杀了哈蚩怙,就算到了地下,他也没脸去见死去的弟兄。 成廉拄着枪,支撑的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不下十处,铁质盔甲已经破了几处窟窿,浑身染满的鲜血中,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此时又有三个鲜卑士卒冲向成廉,手中武器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同时刺出。 成廉下意识的想躲,身子却不听使唤了,三支长矛同时插进了成廉腰间。成廉口中带有浓浓的血水,咬牙呼喝一声,给自己提了几分力气,右手的长枪划出了一道圆弧,将三名敌人瞬间斩杀至死。 十步…… 成廉的步子愈发的慢了,但眼中的光芒却更加炽热。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腰间的血水不断的流出,再加上之前的伤口,成廉已经抬不起脚步,那平日里跑得飞快的双腿,此刻竟如同灌了铅一样,笨重无比。 (希望下周能上新书榜,请大家支持。) ; 第十七章 鲜卑人的走狗 敌将就在眼前,我岂能在这里倒下? 成廉硬撑着心头的最后一口气,将拄着的长枪往前面挪了挪,拖着右腿总算是迈了出去。 “嗤~” 一杆长枪轻而易举的捅穿了成廉的身子,从背部贯穿了整个前胸,猩红的血液顺着明晃晃的枪尖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成廉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眼神茫然,“是你?” “是我。”男人的眼神阴冷,看向成廉的目光没有丝毫怜悯。 清风徐徐,成廉的心如坠冰窖。 曾几何时,吴充还是成廉最为倚重的心腹,如今居然要死在他的手上,成廉如何也想不明白,问了声:“为什么?” 吴充冷笑了起来,一改平日里的阿谀奉承,“鲜卑人可以让我执掌云中郡,而你,可以么?” 成廉听到答案后,竟满口血水的放肆大声笑了起来,随后一字一句的说着:“所以,你就做了鲜卑人的狗?” 这句话使得吴充大怒,手中长枪一抖,瞬间绞碎了成廉心脏。 成廉仰身翻倒在地,此时的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格外轻盈,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天边的云朵很白,就和幼年时所看到过的一样。 ………… 古禾村位于马邑的西南面,位置偏远,加之鲜卑人南侵,村中的青壮年很快就逃了个一干二净,仅留下十余名年迈的孤寡老人。 宋宪和曹性破开重围后,带着剩余的残兵败将逃到了此处,这也是事先和吕布约好碰面的地方。 傍晚时分,在众人焦急的期盼中,总算是看到了那一抹高大的身影。 宋宪和曹性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吕布扶下马背。 见到吕布脸上浮现出一丝苍白,曹性很是担忧的问了起来:“头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吕布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虚弱:“我没事,只是有些耗力过度,休息两天就好。” 众人闻言,紧绷的心顿时缓和了不少。 吕布休息片刻后,便将所有的人召集在了一起。 最起初的北广校尉部将士近两千人,现如今却只剩下六百人不到,吕布的心头也感到沉甸甸的。 吕布先将成廉遇害的消息转告给了众人,并告诉大家,吴充已经投靠了鲜卑人,是他亲手杀死的成廉。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惊又怒,拍板大骂吴充是“没有心肝的猪狗畜生”。 吕布本想去救出成廉的尸身,结果鲜卑士卒不断上涌,再加上黄凉道的地形崎岖,根本不适合骑乘作战,吕布无奈之下,只能返身杀出重围,若不是他勇猛难挡,恐怕如今也折在了里面。 众人骂了一通后,有人起身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如今我们仅剩五六百人,万一鲜卑人寻来,我们该怎么办?” 此人这话一出,士卒们纷纷交头接耳,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讨论。 “将军都死了,我们还能怎么办?”说话的是一名粗犷的汉子,现任百夫长一职。 队伍中仅剩的最后一名军司马也开口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如我们先选个新的头领,等回到雁门关内,再由张老将军定夺。” “这个建议好,我赞成。”有人举手表示同意。 “恩,我也赞成。” “这个办法好。” 建议迅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另一个问题又接踵而来,该由谁来担任这个新的头领一职。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吕布,如果不是吕布手下的宋宪曹性带他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他们现在恐怕就已经和黄凉道的孤魂野鬼作了伴。 再加上吕布骁勇无双,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选。 侯成魏木生等几十人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吕布,他们与其他士卒不同,但凡参加过平峰口之役的人,对吕布都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矫情拖沓从来都不是吕布的性格,众望所归之下,吕布点头应了下来,瞬间赢得了士卒们的一片欢呼。 天空中一轮残月高挂,冷幽幽的月光中透出一股悲凉。 吕布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对围着篝火抱团的将士们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也已经人困马乏,不如先行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议,鲜卑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找不到这里来。” 众人领命,回了各自搭建好的营帐。 吕布又将曹性宋宪找来,让他两各带二十人轮流巡夜,以防万一。 曹性把军中的人数做了个简单统计,汇报给了吕布,军司马仅剩一人,军侯还有三人,百夫长七人,士卒拢共五百三十八人。 吕布的眉头轻皱,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曹性所汇报的这些士卒中还有不少的伤员,真正具备战斗力的,最多也就三百人,一旦碰到鲜卑人,就麻烦了。 寅时,营帐中的士卒们睡得正香,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偶尔才会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曹性张开嘴满满的打了个大呵欠,用手轻拍两下嘴巴,朝跟在身后的一干士卒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把眼睛放亮点。” 身后巡夜的士卒们齐齐应了一声。 此时宋宪带了一队士卒过来,刚好跟曹性打了个碰面。 宋宪上前朝曹性说道:“该换我了,你下去休息吧。” 曹性本就困意阵阵,也不跟宋宪客气,哈欠连天的说着:“那这就交给你了,我先去睡了,可困死我了。” 宋宪点了点头,示意曹性可以撤了。 曹性亲自将手下士卒送回了各自帐篷,然后才准备回营。这是吕布教他的,人与人之间没什么不同,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与支持,首先要先学会把他人放在心上。 曹性的住处在最西边,途径吕布营帐的时候,曹性见到吕布的帐中居然还有亮光。 曹性心头纳闷儿不已,啃着手指暗自琢磨起来:头儿这大晚上的不睡觉,难不成是在练什么盖世神功不成? 不行,我得瞅瞅,到时候学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个宋蛮子。 曹性心里这么一想,顿时整个人精神抖擞,睡意全无。蹑手蹑脚的蹭到吕布的帐门处,曹性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一丝缝隙,随后把眼睛凑了过去。 摇曳的烛光下,吕布正跪坐在一张简易的木质案桌前,左手轻枕桌面,右手握着一卷竹简,整个人聚精会神的看着,时不时还会深以为然的点一点头。 曹性却如同撞鬼一般,吓得赶紧揉了揉眼睛,那个曾将满屋竹简书籍付之一炬的男人,如今居然开始翻书了! ; 第十八章 读书人 曹性在门口发出的细小声音,自然没能躲过吕布的耳朵。 吕布以为来了不速之客,将手中竹简往桌上一放,冷声道:“出来!” 曹性心里“咯噔”一下,只好聋拉着脑袋钻进帐内,做贼心虚的朝吕布喊了声“头儿”。 见是曹性,吕布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浮出笑意:“你大晚上的不去睡觉,跑我帐外溜达个什么劲儿。” 曹性咧嘴笑了笑,“头儿,你不是也没睡么。” 吕布重新拿起案桌上的竹简,朝曹性扬了扬,“等我看完这一卷后,便去睡了。” 曹性努了努嘴,那还不得看到天亮。 灯火摇曳,烛影重重。 吕布似乎有些乏了,伸手轻轻按了按额头两旁的穴位。 曹性悄悄走到吕布身后,伸长脖子瞅了瞅那竹简上的内容,从来不曾读书识字的他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头儿,你该不是中邪了吧?”曹性壮起胆子问了一句,声音却如同蚊蝇一般。 曹性伸手想去摸吕布的脑门儿,结果被吕布一巴掌给打开了。 吕布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的竹简再次放下,纳闷儿的问向曹性:“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中邪了?” 曹性用手一指那竹简,不假思索的说了起来:“头儿,你以前对这些东西向来是深恶痛绝,更是亲手烧掉了一屋子这些没卵用的玩意儿。而你刚刚居然看得津津有味,这不是中邪又是什么!” 听到这个略显荒唐的理由,吕布感到无奈至极,语气幽幽的说了句:“那是从前的我。” “从前的你?” 曹性抓了抓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吕布“嗯”了一声,心中忍不住叹息道,那也是上一世的我。 曹性难得认真的想了想,随后又说了起来:“头儿,你以前挺好的呀,干嘛非得学这些没卵人才看的玩意儿?” 曹性的眼珠斜向上翻,回想起了与吕布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曹性还是五原县内的痞子流氓,吕布也还没有加入军营,家境贫寒。两人大街上偶遇,曹性借机讹诈吕布钱财,却不料被吕布揭穿,两人当场大打出手。结果可想而知,曹性不但钱没讹到,反而还挨了一顿狠揍。 或许是不曾入过学堂,亦或是被读书人曾用诗文侮辱过,曹性对读书人有着某种特别的憎恨,所以常常将读书人称作“没卵人”和“狗东西”。 帐内有过片刻的沉默,两人心中想着各自的事情。 “头儿,你还记得在稗山那一次吗?” 曹性的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与兴奋,慢慢回忆起来:“那一次我带了三十多号本县的地痞,去稗山脚下围堵你,你就那么冷漠的看着我们,我笑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你说我死到临头不自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如何也不会相信,真有人能以一人之力,将三十多个手握木棍的壮汉全部放倒。看来那个说书的冯老头说得没错,英雄万夫不挡。” “当你卡住我脖子,如小鸡般拎起的时候,我竟然忘掉了恐惧。那时我就告诉自己,如果能活下来,纵使不能在你左右,我也一定会紧随你的背影。”曹性的脸上笑容绽放,收起了平日里的轻佻,将憋在心底的往事一一说了出来。 吕布将身子挪了挪,给曹性让出个位置。曹性退后两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吕布起身换了支烛火,明亮的火光将他俊逸脸颊印得通红。 吕布一边将烛火固定在桌案上,一边说了起来:“武艺精湛又能如何,我打得过十个,百个,那要是千人万人呢?” 曹性愣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吕布盘腿而坐,面向曹性接着说道:“我以前也笑那些穷酸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说,整天就知道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读这样的书又有何用?” “但……” 吕布吸了口气,话音一转,“但还有另外一批读书人,他们阅识无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阴阳纵横,无所不能,甚至有时候一句话,就能颠倒乾坤,扭转败局。” 说起这话的时候,吕布脑中忽然一阵胀痛,浮现出了一个模糊而又飘散的身影,长着一张白狐脸,身披一件大青衣。 “那些个驴草的狗东西能有这大本事?” 曹性当然不信。 吕布无奈的笑了笑,给曹性换了个相对简单的比喻:“如果军中能有我说那样的读书人在,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凄惨局面了。” 曹性撇了撇嘴,任由吕布说得舌粲莲花,他都不相信,那些个文弱书生能有这翻江倒海的本事。 吕布从案桌另一旁高高的书堆里抽出一卷刚读过的竹简,扔给了曹性,笑道:“你有时间也多读读这些,对将来行军布阵极有好处。” 曹性身子一个哆嗦,视那竹简如鬼邪之物,一把扔回了吕布的案桌,像是自嘲道:“他们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他们。” 曹性打了个呵欠,起身拍了拍屁股,抱拳朝吕布道别,“头儿,我先回去困了,你也早些休息。” 吕布将曹性扔过来的竹简捡起,朝曹性挥了挥,再一次问道:“你真不学?” 曹性倒退两步,将脑袋摇得同波浪一般,他宁肯与人硬碰硬的厮杀,也不想学这劳什子的玩意儿。 “也罢,等你哪天突然想明白了,你自然会来找我。” 吕布端坐回了最初的位置,拿起还未读完的那卷竹简,正襟危坐。 走到帐帘门口的曹性忽然停下了步子,回头轻轻的朝吕布喊了声“头儿”。 吕布侧过头,目光疑惑的看向曹性:“怎么,还有其他事吗?” 曹性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了起来:“头儿,刚刚你说,你能打过十个百个,若有千人万人挡在你前面,又该如何。” 吕布点了点头,这次轮到他弄不明白曹性的意思了。 “你曾经对我说过,我吕布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若有一人挡我,我杀一人,若有千人万人阻我,我便屠尽千万。” 曹性目光望向吕布,语气有些忐忑,也有些期盼,“现在也是这样吗?” 吕布脸色没来由的一红,好在有烛光闪烁,不易察觉。他很想告诉曹性,那只不过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一句豪言壮语罢了,哪有人真的能够力敌千人万人。 但当看到曹性那满是期许的目光时,吕布胸中蓦然生出股万丈豪情,笃定道:“没错,以前是这样,现在、今后,一直都会是这样!你是我兄弟,不论是挡我的,还是阻你的,都得死!” 曹性听到这话,重重“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帐外,曹性仰视着头顶的残月,像小时候拿到糖果奖励一般,很开心很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 ; 第十九章 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一早,吕布等人吃过早饭,拔营离开了古禾村,朝雁门关方向行进。 快到晌午的时候,派出所去刺探敌情的魏木生带着十余骑成功与吕布汇合,并带来了两个令人意外和震惊的消息。 云中郡新增了五千鲜卑军步卒,现在城中守城的鲜卑士卒多达六千,把守的大将叫做契齐,是哈蚩怙的堂弟。 哈蚩怙昨天成功伏击并州军后,一鼓作气攻下了马邑,随后鲜卑人对马邑的粮草钱财大肆掠夺。最令人发指的是,鲜卑人劫掠完之后,便四处纵火焚烧房屋,若见到还有存活的汉人,不论老幼,一律当场格杀,现在整个马邑已无人生还。 听完第一个消息,众人还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当得知第二个消息时,所有人的脸上瞬间勃然变色,继而悲号四起。 这五百三十八名士卒中,一大半都是土生土长的马邑人,他们守御马邑多年,父母和妻子都居住其中,没想到鲜卑人一来,父母子女全都成了刀下亡魂,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一时间,道路上的哭号声、悲泣声响成一片,这群平日里流血受伤都不曾‘哼哧’过一声的汉子们,放声痛哭。 哭了半晌,终于有人率先停止了哭泣。 一个衣衫划有两道裂口的男人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铁枪重重往地上一杵,看着号哭的众人,大声喝道:“哭哭哭,哭就能把鲜卑人给哭死吗!” 男人这一声巨喝如同奔雷,将原本还在大哭的众人立马给镇住了,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了这名面色狰狞的男子。 “上至父母,下至妻儿,我们如今已一无所有!是一群叫鲜卑人的牲畜,是他们毁了我们的一切!”男子咬着牙愤怒至极,将右拳攥得青筋尽显,他那满头白霜的老父亲还有两月就过七十大寿了,当初他还准备请假回去欢欢喜喜大办一场,现在,一切都晚了。 “某家是个粗人,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但对我来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向鲜卑人讨个公道!”男子闭上双目接着说了起来,两滴清泪从眼中落下,在刚毅的脸庞上划出两道泪痕。 坐在男子旁边的魁汉起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兄弟,你说得没错,这些狗草驴日的鲜卑人简直丧尽天良,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用他们的血,告慰含恨九泉的双亲在天之灵!” “算老子一个,怂了就是狗娘养的!” “还有我!” “我!” “我!” 越来越多的士卒站了起来,紧握着手中武器,脸上的恨意和复仇的意志越发强烈。 最初的那个男人见有这么多人愿意同往,心中亦是感动不已,当即一扬手中长枪,含泪大吼道:“我们走!” 起身的三百多人同时迈开步子,杀气腾腾的朝马邑方向前行。 一向少言的宋宪悄然走到吕布身旁,瓮声说道:“头儿,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不放他们走,又能怎样?” 吕布望着那群渐渐远离的身影,笑容苦涩,“那可是杀父灭子的血海深仇啊,若换作是我,恐怕此时早就跟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曹性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插了一句:“可他们这点人,连给鲜卑人塞牙缝都不够,只会是白白送了性命。” 吕布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些人已经被仇恨彻底蒙蔽了双眼,除非有人能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说上几天几夜,或许还有可能把他们给拉回来。 打架吕布还行,口才么,还是算了吧。 离去的士卒已经走远,剩下的两百士卒,皆坐在原地,垂着脑袋,默然无声。 一匹白马从后方奔走而出,马背上坐了个细眉星眸的俊俏青年。 “没想到连魏木生也走了。”宋宪望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升至高空,金色的光芒散落在人们的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走心底的阴寒。 魏木生骑马赶到了道路最前方,勒住马头,转身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报仇心切的诸人不高兴了,有人指着他怒喝道:“魏木生,吕布头领都放行了,难道你还想阻我们不成?” “我只说三句话,说完就走。” 魏木生冷冰着一张脸,也不管众人答应与否,乐不乐意听,他就那么突兀的讲了起来:“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哨骑出巡的时候,被鲜卑人伏击,本来逃出去的哥哥冲了回来,把我推了出去。” 魏木生曾担任过哨骑,并带回来鲜卑人南下的消息。 这件事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内幕。 “鲜卑人杀死了我哥哥,所以,我对鲜卑人的恨,不比你们少。”魏木生又说了第二句。 听完这里,有人大声质问道:“既然你同鲜卑人也有深仇大恨,那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去斩杀那些狗贼呢!” 魏木生没有回答,而是说完了第三句话后,就转身离去。 吕布这边也已经全体起立,准备重新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雁门关,一日未入关内,就不算是到了自家地界。 吕布翻身上马,忽然听到旁边的曹性欣喜的喊了起来,用手指着后方,“头儿,你看,他们回来了!” 魏木生骑马慢步走在最前,身后是刚刚离去的那三百多名士卒,从他们的神情中可以感受得到,他们已经获得了新生。 阳光沐浴之下,一身破旧皮甲的魏木生嘴角挂起笑容,宛如一名凯旋的将军。 吕布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脑中回想起他们仅有的一次对话。 那是在平峰口大胜后,返回大营的路上,魏木生就趴在吕布身后牵着的一匹马上,精疲力竭。 吕布笑着问他:“昨晚看你杀鲜卑人的时候,几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我记得你叫魏木生,难道你就不怕死在战场上吗?” “当然怕死,但我更会很好的活着。” 魏木生微微喘息的说了起来:“我这条命是换来的,在杀光鲜卑人之前,我不会那么轻易死去。”魏木生说这句话的时候,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吕布大手一挥,“我们改道去崞县,县外西郊二十里扎营。” ; 第二十章 进击的曹性 吕布又将曹性和侯成找来,交代一番,两人领了命令,先行一步去往崞县。 未时三刻,曹性侯成两人已在崞县转了两转,身后的马背上积满了货物,大都是祭奠用的物品,有黄酒、香烛、缟素…… 死者为大,逝者已矣。 侯成计算了下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吕布此时应该抵达了崞县的西郊。东西已经采购完毕,两人自然准备前去西郊与吕布等人汇合。 刚走两步,却听得后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富家公子,从头顶的貂绒帽,到身上穿的狐裘衣,再到脚上镶着两颗翡玉的琉羽靴,无一不显露着富贵人家的气息。 青年公子昂着脑袋,双手抱于胸前,大摇大摆,气焰自是跋扈无比。十余名壮汉紧随青年身后,一路横冲直撞而来。 街道上的百姓们如同老鼠见猫一般,扔下手头事物,连忙闪避一旁,唯恐触了这青年公子的霉头。 他们都认得此人,名叫郑牧,是崞县内有名的二世祖,仗着方家的势力,整日在崞县作威作福,堪称一害。 “咣当~” 马背上的一坛黄酒被撞翻在地,曹性侯成两人中间被强行撞开了一道裂缝,随后十几道身躯鱼贯而过。 郑牧微微停了下步子,回头斜瞟二人一眼,见二人衣衫褴旧,又买了些祭祀用品,郑牧不屑的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前行。 走到街头拐角时,郑牧停下步子,在他面前有个同样年纪的青年男子。 男子蹲坐在地,将双手笼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枯杂的长发仅用一根青色布带系拖在后背,额头处一缕黑发滑过脸庞,垂至下颚。 他衣衫破旧,却不惧严寒;他食不果腹,却嘴角带笑;他相貌平平,却眸深似海,一眼便能看穿人心。 郑牧只说了一个字:打。 身后十余名壮汉得令,上前架起那落魄青年,便猛地开始拳打脚踢起来。 青年本就身子单薄,哪经得起这样狠辣的毒打,很快就滑落到了地上,双手抱着脑袋,任由他们拳脚相向。 郑牧对此十分满意,弯腰俯视着这名青年,神色阴鸷道:“如果你现在认错,并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便饶了你,如何?” 青年的脸色白得吓人,嘴角却透出一抹鄙夷的笑意,继而血水很快就溢了出来。 “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 郑牧嗤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后,嘴里又迸出两个字:再打。 周围的百姓们躲得远远儿的,探长脑袋看着这一幕,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在心中替那个挨打的年轻人默默祈祷一句,老天保佑。 这时,郑牧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郑牧回过头,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变为讥讽,原来是刚刚买了一大堆祭祀用品的那两个家伙。 刚刚衣服被你两给蹭脏了,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郑牧在心里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神色不善的看着曹性侯成两人。 曹性虽然不知道郑牧和这青年有什么恩怨,但冲青年这宁死不辱的脾气,曹性就敬他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曹性对郑牧露出个笑容,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再这样下去,闹出人命可不好。” 郑牧也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他是你朋友?” 曹性摇了摇头。 郑牧又问道:“那他是你亲人?” 曹性又摇了摇头。 郑牧的脸色陡然一变,嘴角旁的那颗大黑痣一起一伏,叫嚣至极的骂道:“那关你屁事,趁本少爷心情好,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关我屁事? 曹性低念了一句,随即笑得更加玩味起来:“那就说点正事。” “刚刚你撞翻我一坛酒,又该如何?”曹性回头看了眼摔碎酒坛的地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起来。 郑牧看着曹性身后马背上那些香烛、缟素,满不在乎道:“你那酒不就是准备给死人喝的吗?” “死人就不是人了?”曹性脸上的笑容一滞,反问了一句。 郑牧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这下就更加烦躁了,当场用手指着曹性的鼻梁,恶毒无比的骂了起来:“你们这群贱民,死了就死了,骨头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行,一群废物还用得着拜祭吗!” 郑牧的这一番话,彻底让曹性失去了理智。 我们就不是人爹生娘养的了? 你们吃喝玩乐的时候,我们却在浴血沙场! 我们用命保你们荣华富贵,到头来就该被你们贱民贱民的叫? 曹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一拳挥向郑牧的胸膛,怒吼道:“直娘贼,我草你姥姥!” 郑牧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直接倒飞出去,臀部与硬实的地面石板来了个重重的亲密接触,随即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郑牧压根儿就没想到曹性会向他动手,他可是方家最宝贝的二少爷呐。 另一旁只顾着殴打的随从们听到这声哀嚎,立马停手转过身来,个个心里头是‘扑腾’一声,忐忑不安,郑牧居然在崞县让人给打了! 表情痛不欲生的郑牧指着曹性侯成两人,怒火冲天的朝众随从吼道:“给我把这两个家伙,抓起来,往死里打!” 曹性将手指节瓣了瓣,一咬牙,直接冲向了那群扑来的壮汉,心里道了声:头儿,对不起,你让我不要在崞县跟人动手,我没能做到。 ………… 未时末刻,吕布等人已经抵达崞县西郊,并且开始扎营。 守卫崞县的士卒有一千七百余人,由横都校尉郑攸管制,驻扎在东郊。 吕布目的只是在崞县驻扎一晚,并不想与郑攸发生矛盾,等将士们祭拜了父母亲人的亡灵之后,便行离开。 对于鲜卑人屠杀马邑的事情,吕布一直愧疚在心。倘若再不让这些失去亲人们的士卒祭奠一番,吕布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吕布刚将自己的营帐搭建完毕,远方一匹黑色骏马飞速疾驰而来,很快就冲到了吕布面前。 马背上那人直接翻滚下马,也顾不得口干舌燥,万分急切的对吕布说道:“将军,你快去救救曹性吧!” 此人正是从崞县一路疾奔回来的侯成。 在这支队伍中,若单论武力排名的话,吕布当之无愧的排在首位,接着是宋宪、魏木生等人,至于曹性,几乎已经排到了尾巴。 以曹性战五渣的武力,能在平峰口和黄凉道两役中存活下来,简直是感谢老天爷的不杀之恩。 也正因为如此,吕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头才会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吕布翻身上马,没有一丝的犹豫,铿锵有力下达了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一切事务暂由魏木生接管,侯成、宋宪,我们走!” ; 第二十一章 你奈我何 崞县的青石街道上,曹性和起初的那个青年双双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尽管如此,围着两人的十多个大汉依旧没有停下脚上的动作,只是踢踩已经不似最开始那般狠辣。 郑牧的脸上淤青了好几块,左边更是肿得老高,像是含了个鸭腿一样,抬手微微一碰,便“嘶斯斯~”的倒吸好几口凉气。 疼,太疼了。 郑牧心头的怒气值很高,他自打出生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 从给了郑牧第一拳后,曹性和侯成两人就被十几个随从给围了起来。两人又都不是那种以一敌百的虎人,在十几人的围攻下,很快就落了下风。 侯成奋力冲了出去,而曹性却疯了样的冲向郑牧,打法完全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宁愿自己多挨两脚,也要拼着命给郑牧来上一拳。 擒贼先擒王,打架先打脸。 在曹性一声声的闷哼中,偶尔还会伴随有郑牧一阵阵杀猪样的哀嚎。 很快,曹性就丧失了战斗能力,被粗暴的打倒在地上,跟那昏厥过去的青年做了对难兄难弟。 郑牧却不肯善罢甘休,对一干随从下了命令:将二人打死为止。 否则,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至于闹出人命,郑牧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两条贱命而已,花不了多少钱财。 郑牧就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他很享受也很喜欢这种捏蚂蚁一样的快感。 街道的远方响起了一阵清脆而又急促的马蹄声,继而越来越近。 郑牧觉着像是冲自己这个方向而来,顺着马蹄声望去,果然有三匹骏马呈品字形而来,速度极快,其中左侧马上的男人正是刚刚逃掉的那个家伙。 郑牧脸色不屑,心里鄙夷了一声:切,原来是去请了救兵,才三个人。 “住手!” 吕布直接怒吼一声,在三丈外从马背上直接跳下,大步走来。 郑牧见吕布一身普通士卒的打扮,心里不由低看了几分,摆起架子准备上前盘问,还没开口,就被吕布一把推倒在了一边。 一众随从在刚刚吕布大吼的时候,就停止了殴打,如今一见郑牧被推倒在地,一个个的脸色大变,赶紧跑过来扶他。若郑牧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指不定就会被赐死,一同陪葬。 吕布几乎是跑到了曹性面前,蹲下身子,左手将曹性搂在胸膛,曹性的脸上青青紫紫,脸庞更是臃肿了一大圈,被打得都快没个人样了。 宋宪见到曹性这副模样,心底同样是怒火冲天,咬牙恨声道:“他们下手居然如此狠毒,这是在往死里打啊!” 四年前,宋宪第一次见到曹性时,曹性就咧着嘴,开怀的对宋宪说着,“听说你曾经是地方一霸,恰好我也是个流氓无赖,恶霸配流氓,咱两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宋宪读过书,虽然不多,却也知道天造地设说的是男女之间,不过当看到曹性那笑意灿烂的脸庞时,他忍住没说。到后来参军,整个军营里也只有曹性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别看平日里宋宪对曹答不理的,但宋宪在心里把曹性当作兄弟。 吕布虎目微微泛红,伸手拍了拍曹性的脸颊,轻唤了两声曹性的名字,见曹性已经神识全无,吕布心头‘咯噔’一下,赶紧伸起右手食指去探曹性鼻息。 好在神灵庇佑,还有微弱的一息尚存。 倘若再晚来一刻,那曹性岂不是已经被活活打死! 想到这里,吕布将曹给侯成,站起了身来,俊逸的面庞上好似染了一层寒霜,双眉微微下沉,眼中瞳孔渐渐收缩,恰如当初对阵图木一般。 郑牧此刻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推开了随从们的搀扶,阴寒着脸,慢慢朝吕布的方向走来。郑牧的心里同样是火冒三丈,一天之内,他竟然遭到了三次轻蔑和侮辱,而且还是三个破落户一样的贱民,这让受惯了曲意逢迎的他如何能忍? 吕布和郑牧各走了两步,在街道的中间位置同时停下脚步。 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路边的百姓们生怕被殃及鱼池,早就躲得老远,却又不愿错过这场难得的龙争虎斗,只能在远处伸长脖子,不断张望。 在街角的另一头,有个身穿黑色服饰,头顶獬豸冠的中胖男人,身旁也跟了数十个汉子,手中握有水火棍,明显是当地的一干县府衙役。 领头的那个方脸汉子压低语气,毕恭毕敬的朝中胖男人说道:“大人,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郑公子,给他助威,打打下手?” 中胖男人回头剜了汉子一眼,骂了声:“蠢东西!” 汉子挨了骂,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的连连点头。 中胖男人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移动着,心中暗自琢磨起来:以前在崞县也不曾见过这三人呐,他们到底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看这打扮应该是军中之人。但驻扎在郊外的军队,无论是士卒还是将官,都没理由会对郑牧这种态度。 中胖男人自然是本地的县官,叫做方成,官场摸爬滚打数年,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看似的那么简单。可他偏偏又想不通彻,郑家他得罪不起,而另一边,也绝非泛泛之辈。 方成只好决定,先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吕布的身材比郑牧高出了近一个脑袋,吕布低头俯视着郑牧,语气听不出喜怒,“是你干的?” 听到这话的时候,郑牧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头被凶兽给盯上了。 但郑牧也不是被吓大的,他双肩后张,挺着胸脯,抬起头看着吕布的双眼,跋扈至极的讥讽道:“长得高,了不起啊?” 身后有十多个强悍的随从护卫,郑牧他又有何惧。 吕布无视郑牧的挑衅,又问了一遍:“是你干的?” 郑牧仿佛是听到了格外好笑的笑话一般,盯着吕布嚣张的大笑了起来,“是我干的,你奈我何!” 接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见证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听得那高个青年男子口中迸出了“宋宪”两个字,随后在他身后的魁梧汉子随手抄起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猛地一棍击在了郑牧的膝盖弯处。 “咔擦~” 棍子应声而断,郑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脑袋,踹跪在地上。那被称作“宋宪”的汉子左手直接擒住郑牧的肩膀,右手木棍断裂处几根锋利的尖刺,直抵郑牧咽喉。 “啊啊!!!” 感受到从腿部传来一阵撕心般的疼痛,郑牧双手抓着脑袋放声哀嚎了起来。 ; 第二十二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随从们傻眼儿了。 远处张望的百姓们傻眼儿了。 躲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县令方成和一干衙役也傻眼儿了。 这可是郑家的宝贝少爷啊! 青石的街道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仅剩下郑牧那尖利的惨叫声,刺破云霄。 冷风呼呼,刮得人脸生疼。 随从们想要向前营救郑牧,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宋宪手中拔尖的木刺抵在郑牧咽喉,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刺穿郑牧喉咙让他去见阎王。 宋宪敢杀郑牧吗?答案是肯定的。 吕布对郑牧的惨叫却是不闻不问,朝另一旁不远的侯成说道:“你去请个郎中,让他来看看曹性的伤情如何?” 刚刚一幕看得侯成是热血,同时也为自己能够跟随吕布左右而感到庆幸。 侯成点了点头,将曹性和那青年扶坐靠墙后,便去城内寻找郎中。 目送侯成的身影远去后,吕布侧过头,眼神冰冷的看向正在嚎哭的郑牧,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曹性要是骨折你就跟着骨折,要是瘫了你也得跟着瘫。” 众人哗然,这吕布好大的口气。 郑牧听到这话,咬牙停止了哀嚎,抬起头看向吕布,怨毒无比的问道:“你敢打我?” 吕布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他自认是莽夫一名,却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不禁回了句:“你还要再试试?” “你知道我是谁吗?” 郑牧与吕布四目相接,说起这话的时候,连语气都硬实了许多。 “一,二,三,四……” 对于郑牧是谁,吕布并没有太大的兴致,随口数了起来。 众人皆不明白吕布在数些什么。 一直数到十四的时候,声音停了下来。 吕布再一次把目光投给了郑牧,问道:“郑公子是吧,刚刚我数了下,你拢共带了十四个随从,他们刚刚都有动过手吧。” 郑牧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刚刚我看他们打得挺起劲儿的,肯定还没过瘾。” 吕布朝仅隔一丈的随从们招了招手,“这样,你们过来,刚刚怎么打曹性的,现在就怎么抡你家主子。” 众随从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大变,叫他们打郑牧,他们哪敢。 “我父亲是并州别驾,叔父们也在各郡担任高官,哥哥就是驻扎城外的横都校尉!” 郑牧是真怕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背景全都抖了出来,他相信吕布知道后,会选择识时务,而主动道歉的。 汉王朝十三州,除去司隶,其他每一州都置有一员刺史,总揽州郡事务。每名刺史都会有一名别驾,由心腹之人担任,品阶不高,却比各地郡县太守的话都要好使。 怪不得郑牧行事如此之嚣张跋扈,原来是有个当别驾的老爹。 吕布听完后,非但没有丝毫道歉认错的觉悟,反而笑了笑,朝郑牧说道:“我给你个选择,你是选择让你的随从们动手呢,还是要我这个兄弟动手。”吕布口中的兄弟,自然指的是宋宪了。 上一世,吕布除了权力和金钱,六亲不认。 这一世,吕布却只认兄弟。敢动我兄弟,别说是别驾的儿子,天王老子也不行。 “你会后悔的!” 郑牧近乎咆哮,他想不明白从哪儿冒出这么个神经病,任谁都不好使。 “宋宪。”吕布喊了一声。 郑牧浑身一个哆嗦,当他听到这如噩梦般的两个字时,他第一时间喊了起来:“我选一。”随从们动手,起码不会下手太狠,而刚刚的这个粗汉完全是在照死里弄。 吕布心里道了声,看来这个郑牧还没蠢到家,随后又对那群随从说道:“你们站成一列,一个一个的来。” 一干随从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宪手中施力,轻轻别了下郑牧的肩肘,疼得郑牧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朝随从们大吼道:“都他娘愣着干什么,按他说的做,你们想我死是不是!” 随从们被这么一骂,只好排起了一条长队。 第一个随从走了上来,宋宪在吕布的示意下,将手松开,木棍也扔向了一旁。 郑牧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跑,然后下令让一众随从好好收拾下这两个该千刀万剐的家伙。 而那高个男子似乎看穿了郑牧的心思,拍了拍郑牧的肩膀,笑容同魔鬼如出一辙:“别想着逃跑,就你手下这几号人,还不够给我热身。” 郑牧好不容易才积攒起的勇气,听到这话后,心头一凉,瞬间烟消云散。 郑牧敢赌吗?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说的是真的。 吕布瞥了眼第一个上前的随从,好似只是寻常小事一般,随意说了一声:“可以动手了。” 那随从却不会因为吕布的一句话而说打就打,而是看向郑牧,攥着的拳头有些发抖,眼中带有询问的目光,“少爷,真要打?” “打!” 郑牧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随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犹豫再三后,还是挥拳砸在了郑牧的脸庞,随后迅速缩了回来,看那表情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般。 郑牧脸上本就有些淤肿,如今挨了这一拳更是疼得哇哇直叫。 一旁的吕布却连连摇头,很不满意的朝那随从说道:“你的力气去哪儿了,刚刚你下手可不止这么点力气,再来!” 那随从听到这话差点背过气去,刚刚他倒霉的被排到了第一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了一下,居然被吕布认为不过关,要知道郑牧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肯定会找他秋后算账的。 这随从哭丧着脸,“我不打行不行?” 吕布摇了摇头。 “你不要太过分了!”郑牧冲吕布怒叫了一声。 吕布仿佛没有听见,轻描淡写的说了声:“宋宪,给他们做个示范。” 宋宪得令,上前一把推开那随从,双手左手搭住郑牧肩膀左右,拎小鸡一般的将郑牧拎起,将郑牧身子往前一拉,右腿瞬间爆发出凶猛的力道,一个膝撞顶在了郑牧的腹部。 “呜哇~” 郑牧痛苦的大叫一声,张嘴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双手抱着腹部倒在地上,五官扭曲的抽搐起来。 “看见没,你们就按这个标准来。”吕布轻描淡写的说着。 随从们心里登时直打退堂鼓,照这个打法,估计要不了几下,真能把郑牧给彻底打死。 这时候,侯成带着两个背着药箱的半百老者而来。 远处盯着这边的百姓们顿时觉得无比解气,心中同时替吕布不断的加油喝彩,郑牧这王八犊子,早就该这么收拾了。 县令方成皱起了眉头,郑牧要是死在崞县,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方成将身后的方脸衙役招至身旁,吩咐道:“你速去城外东郊,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郑将军。” ; 第二十三章 出城 两名郎中分别给曹性和青年号了脉,又拨开两人的眼皮仔细瞅了瞅。 交流意见之后,年龄稍大的一人对吕布拱手说道:“所幸未伤及头颅要害,只是暂时晕厥过去,但他们二人身体均受到太大的外力打击,内部脾脏受损,需要好生静养。我去开几副药方,每天按时服用,两个月便可康复。切记,期间不可再有剧烈运动。” 听到郎中这话,吕布心头算是放心了不少,让侯成同两名郎中前去抓药。 倒在地上的郑牧得知两人无碍后,松了口大气,第一次觉得人生充满了阳光与希望,他终于不用给曹性两人陪葬了。 吕布却没准备就此罢休,看着郑牧的随从说道:“接着打。” “还打?” 郑牧此刻多么期盼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产生的幻觉。他从小到大哪像今天这样被人打过,身上每一处关节就像散架了似得,从各处散发着剧烈的疼痛。 随从们听到这话是连连后退,就算给他们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像宋宪那样下手。 吕布见随从们不敢动手,无奈的说道:“那只好我们自己来了,宋宪。” 听到“宋宪”这个名字,正在地上的郑牧身体反射性的抽搐了一下,那是来自于内心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郑牧涕泪四流,一把抱住了吕布的左腿,大声求饶了起来:“这位壮士……不,这位大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再打了,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钱,钱,钱……你开个价,多少我都给。” 宋宪再一次将手搭在郑牧身上,郑牧拼了命的想要挣扎,身上却使不出一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宪将自己拎起。 哒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而又沉闷的马蹄声从城门处传来,不一会儿便抵达此处,足足两百骑。 “住手!” 领头的那名男子头竖武冠,身穿黑甲,隔了老远就怒吼起来,骑至吕布三丈处,勒住了马绳。 “哥,救我!” 见到这人,郑牧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流,心里头甭提有多激动了,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给盼来了。 宋宪没有听到吕布叫停,“砰”的又是一拳打在郑牧的脸上。 “啊啊!!!” 郑牧痛叫了一声,嘴里吐出口血水,右侧的两颗牙齿直接飞了出去。 惨叫之后,郑牧当场就晕了过去。 “竖子,敢尔!” 郑攸气得哇哇大叫,他都叫了住手,对方居然还将他弟弟打得昏死过去,这让他如何不气。尽管郑牧平日里游手好闲,但他们始终是亲兄弟,血脉相连。 郑攸怒了,指着吕布等人近乎咆哮道:“来人,给我把这几个刁民统统抓起来!” 在崞县,郑攸绝不允许有可以挑战郑家权威的存在。 两百骑听令,从郑攸身后散开,将吕布几人给围了起来,手中长枪齐齐指向吕布宋宪。 “横都校尉郑攸?” 吕布狐疑了一声,丝毫不觉身陷重围,面不改色的对郑攸说了起来,“提醒你一句,鲜卑人已经攻破马邑,下一站就是你这崞县了。” 郑攸脸色一变,这才注意到吕布的军士打扮。郑攸抬手先让士卒们暂停动手,问向吕布:“你是北广校尉成廉的部下?” 问完这话,郑攸就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不可能的,我在马邑安插了眼线,鲜卑人攻下马邑,怎么可能没有消息,但此人一身并州军士的打扮,也不像是在说谎。 郑攸能够出任横都校尉一职,靠得就是郑家的势力,领兵打仗他几乎不会,只是来崞县混些时日,届时好升任将军,调往他父亲所在的晋阳。 倘若鲜卑人真的攻向崞县,那可该如何是好,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郑攸当下有些焦灼,全然已经忘了他弟弟挨打的事情。 侯成抓了药回来,一见这么大的阵势,赶紧快步走到吕布身旁,准备迎战。 街上百姓在郑攸带兵赶到时,就钻回了各自家中,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事情了。 郑牧昏死过去,吕布也没有杀死他的打算,只是吩咐侯成,将曹性和那青年扶上马背。 吕布牵了一匹走在前面开路,侯成牵着背有祭品的那两匹马在中间,宋宪殿后,三人呈竖写的一字前行。 “让开。” 吕布挑起眉头,对面前挡路的士卒低喝了一声。 郑攸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让随从将郑牧扶向一旁,语气不善的朝吕布说着:“我不管你刚刚说的是真是假,但你们将我弟弟打成这样,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郑攸的话音一落,挡住道路的那士卒猛地一枪刺向吕布心窝。 吕布身形一侧,枪尖从胸前划过,伸手一把攥住那枪杆,稍一用力,便将那士卒给拖下马来,随即夺过铁枪,朝那士卒的大腿处狠地一扎。 鲜血瞬间从裤腿里流了出来,那士卒条件反射的坐起身子,按着大腿吃痛的大叫了起来。 吕布右手松开枪柄,看向郑攸说道:“你品阶比我高,我就叫你一声郑将军。如果你想强行留下我们,能不能走出这个城门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肯定会先一步比我倒下。” 随后吕布又补充了一句:不信,你可以试试。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郑攸本以为最难对付是那个身材孔武的宋宪,没想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冷峻青年才最为扎手。 郑攸与郑牧不同,他学过些武艺,刚刚吕布那一招,速度之快超乎寻常,换做是他就绝对做不到,所以吕布那一句威胁至极的话,就绝非空穴来风。 但被吕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此狠话,郑攸若是放过了,今后岂不是颜面尽失。 郑攸心里做起了斗争,他本以为不过区区两三人,两百骑就足已应付得了,谁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早知道就应该把营中的弓箭手全都调来。 吕布牵着马,就那么一直向前走。 郑攸不下令,士卒们谁也不敢动手,况且前车之鉴还在,谁也不想去当炮灰,就那么看着吕布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郑攸最后还是放弃了围杀吕布,他不敢赌,毕竟性命要紧,况且弟弟郑牧也只是晕死过去,并无性命之危。 郑攸眼巴巴看着吕布等人从城门处离去,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记在心中,你给我等着。 出了崞县十余里,侯成的后背早已打湿一片。 “将军,你说刚刚郑攸那厮要是动手的话,我们还出得来吗?”习惯把吕布称作将军的侯成很好奇的问了起来。 吕布摇了摇头,“如果我一个人,或许还有希望。” 步行对上两百骑,外加方天画戟也没带,吕布要想从两百骑的围杀中走出城,也绝非易事。 侯成“哦”了一声,心头有些失落,这次让吕布身陷危境,他很是自责。以前在瓦牛山当山贼的时候,侯成觉得自己武艺还凑合,现在看来,自己那丁点儿武艺只会给吕布拖后腿。 宋宪勇猛过人,曹性天生神射,而自己,却什么都不会。 以后,得努力练武才是啊! 看着前方的那个高大身影,侯成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 吕布走了两步后,突然开口:“小鬼,你跟了我一路,想要作甚?” (感谢书友摸摸头、清蒸的打赏,还有大伙儿的推荐票哟) ; 第二十四章 颍川戏志才 宋宪侯成心头皆是一惊,有人尾随在身后,他两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道路后方的深丛中,走出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拍着身上的尘土,眉清目秀,手中提有一把八尺长的玄铁刀。 少年正是一路从雁门关赶来的张辽。 张辽自认潜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吕布发现了,而且听吕布这口气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跟随他。 张辽年少,知道这个高个青年是吕布后,便存了比试的心思,结果哪曾想第一回就输给了吕布。 张辽性子沉稳,不似张飞那般暴躁,但他又想不通自己在哪露出了破绽,只好问向吕布:“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宋宪的步子停下了,眼中杀机四起。 前方的吕布微微摇了摇头,倘若这个少年心怀不轨的话,吕布早就将其拿下了。 吕布没有回答,牵着马继续前行。 张辽见吕布不理睬自己,也不恼怒,一路小跑到吕布身边,语气笃定道:“你是吕布吧。” 吕布侧过头看了张辽一眼,表情之中带有几分好奇,他并未透露过自己名字,这个小鬼又如何知道。 张辽刚刚也在崞县,他恰好听见吕布说鲜卑人攻下马邑,准备进攻崞县。再加上吕布刚刚展露的武艺,张辽稍一分析就猜出了吕布的身份。 “你真的只带了几十个人就击败了近二十倍的鲜卑人?”张辽仰着脑袋,稚嫩的脸庞上透出些许天真,望向吕布的眼神中满是忽闪忽闪的小星星。 十三四岁,正值崇拜偶像的年龄。 然而吕布并没有搭理张辽的意思,只是自顾的往前走。 “马邑丢了,你们是准备回雁门关内吗?”张辽再次一语中的,刚刚吕布跟郑攸闹了那么大的矛盾,留守崞县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后路就只能是回到雁门关去。 “那我可以同你们一路吗?” 张辽又一次问了起来,不过却没有透露他的身份。 或许是被张辽聒噪得烦了,吕布没好气的说了声,不怕死就跟着吧。 回到西郊大营的时候,已是酉时三刻,太阳已经彻底沉入了山底。 这片大地很快迎来了黑暗,今夜无月。 位置靠西的某个营帐中,地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棉絮,看着就觉得格外暖和。 “哎哟,疼死老子了!” 悠悠醒来的曹性,刚想翻身,身体的各处骨头就立马发出抗议,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大人,你醒了。” 此时,旁边传来一道虚弱却温和的声音,“戏策在此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帐内一片漆黑,曹性也看不见是谁在说话,但听这语气,曹性就猜到了是白天的那个青年。 他怎么在这里? 曹性有些纳闷儿,随即便说了起来:“你要谢的话,也不应该谢我,我敬你是条汉子,况且我也看不惯郑牧那家伙拽得跟个二百五似得。” 曹性说完后,戏策没有搭腔,帐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一阵阵哭号声从帐外传进了帐内,曹性叹了口气,原来弟兄们都去祭奠逝去的亲人了。 戏策自然也听到了这悲痛沉重的哀号声,心有不忍,问了句:“这是出了何事?” 曹性也不隐瞒,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都说与了戏策。 戏策听完,不见其有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的问了曹性一句:“你想不想报仇雪恨?” “驴草的才不想!” 曹性愤恨无比的回了句,将手拳头握得咔咔作响,可是现在他们这点儿兵力别说报仇了,就算正面碰上鲜卑人的军队,也只能逃。 “你可认得这军中管事?”戏策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曹性点了点头,现在管事的不就是吕布么,他自然认得。 戏策轻轻打了个呵欠,又朝曹性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你带我去见他,就说我能破马邑的鲜卑军。” “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曹性全然不信的回了一声,鲜卑人的凶狠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何况戏策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青年,连郑牧的随从都对付不了,更别说鲜卑人了。 戏策料到曹性不信,只好说道:“戏策别无他意,只为一报救命之恩而已。” 曹性听完,半信半疑的将帐外守卫叫了进来,让他去通知吕布。 守卫见曹性醒来,亦是高兴不已,立马跑去报知了吕布。 半刻钟的功夫,吕布就掀帐而入,将帐内的火烛点燃,神色之中掩饰不住喜悦:“曹性,你醒了。” 曹性低着脑袋,不敢去对视吕布的双眼,十分内疚的说道:“头儿,让你跟着冒这么大的险,对不住了。” 吕布对此倒没太放在心上,过去轻拍曹性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养伤,等你养好了,我们再并肩作战。” 曹性揉了把发红的眼睛,重重“嗯”了一声。 吕布起身走到戏策身前,当初他还以为这青年是曹性的朋友,所以才一股脑儿的全带回了营中,没曾想到两人居然压根儿就不认识。 戏策的身子骨较弱,至今仍然脸色苍白,整个人平平躺着,头发有些散乱。 吕布轻声问道:“听说先生能破鲜卑,不知有何良策。” 戏策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轻咳了两声,不以为意的说了起来:“鲜卑人行军作战固然勇猛,但终究不过是一群莽夫而已,要破其军,易如反掌。” 破鲜卑,易如反掌? 一旁的曹性听到这话,忍不住咧咧了一句:“喂,你这家伙小心牛皮吹破天啦!” 吕布盯着戏策,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从而辨知戏策所说的真假。 好一会儿后,什么都没看出来的吕布只好换了个话题:“听先生这口气,不像是北方人呐。” 戏策也不隐瞒,如实说道:“我是颍川郡人,欲效孔子周游,游经此处却得罪了郑家。” 至于是怎么得罪的郑家,戏策没说,吕布自然也不会多问。 “还请先生教我破鲜卑之策。”吕布拱手朝戏策行了一礼,不论戏策说得行不行得通,倒不妨先听听再说。 戏策为了报恩,自然没有丝毫隐瞒,“将军可知,马邑到崞县途中有一山谷,名曰袋口。” 吕布自然知晓那处山谷,三面环山,只有一处两丈宽的入口,并无出口,因此被才称作‘袋口谷’。 只是这袋口谷跟破鲜卑人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时辰后,吕布从帐内走出。 平缓了下心情后,吕布深呼口气,手中拳头攥紧。 驱逐鲜卑人的战斗,终于要开始了。 ; 第二十五章 狼和羊 清晨,初阳升起。 袋口谷的山坡上响起了一片号子声。 “一二三啰,加把劲勒~” “二二三啰,嘿咗嘿咗~” 有近百名士卒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壮硕的胸肌,虽才清晨,却已是汗水流淌。每十人为一组,各自肩头搭着长担,抬着数百斤的长石或圆石,正往山谷上方运去。 山谷的四周,斧头撞击树木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侯成将一棵已经干枯的大树几斧头砍倒后,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杵着斧头微微喘息,只听得周围的士卒们胡天侃地的瞎咧咧了起来。 “光这几天砍的柴火也有好几百斤了吧,还要砍,当兵的不打仗,倒干起农夫的活儿来了!” “你就别埋怨了,你看看人家抬大石的,从早抬到晚,指不定抬了多少呢。让你砍柴,你就偷着乐吧!” “我他娘的就想不明白了,我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还从没听说过靠砍柴、搬石头,就能够杀死鲜卑人的。” “说得可不是吗,驴草的戏志才竟他娘的瞎整些幺蛾子!” 这些士卒聊天打屁是一码事,但手头的动作却没丝毫停滞,呼哧呼哧的挥着手头的斧头,当起了伐木工。 太阳渐渐升至高空,好在现在四月天,阳光并不毒辣,晒在人的身上还有些暖洋洋的。 曹性的伤未痊愈,但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只是不能进行剧烈运动而已。此刻的他正躺在草地上,舒爽无比的晒着太阳。 “喂,宋蛮子,你得把劲儿啊,平日里的力气哪儿去了!” “侯成,你别老杵着啊,拿起斧头用力抡啊。” “还有那谁谁谁……” 曹性也在一旁也跟着热火朝天的指挥起来,唾沫直飞。 “曹百夫长看样子已经伤势痊愈了,正好吕军侯他们那还队还差个人。” 戏策不知何时走到了曹性身边,嘴角挂起笑意,脸色也不像最开始那般惨白了。 曹性自然知道戏策是在同他开玩笑,侧过头笑脸嘻嘻的问了起来,“戏策,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让我们在这里又是伐木,又是抬石头的,你就不怕鲜卑人突然来个袭击?” 戏策望了眼那个亲自去抬石头的高大男子,随后在曹性身旁坐了下来,闲来无事般的说着:“马邑距崞县不过一日功夫,但哈蚩怙率领的部队大半都是步卒,行军速度较缓,再加上他们粮草不足,肯定会先等云中郡的运粮部队到了以后,才会进攻崞县。我算了算时间,估计就在今儿个下午的申时末刻。” “怪不得魏木生那小子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人往马邑方向跑,我算是明白了。” 曹性顿时间恍然大悟,朝着戏策下意识的说道:“你们这些个,额,这些个读书人,还真是,阴险得很。” 对读书人,曹性习惯性的想骂上声“狗东西”,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吕布几天前就下过令,不得对戏策出言不逊,违令者重仗三十。 还好老子机灵,不然这三十军棍肯定是逃不了的了。 曹性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 戏策站起身子,对不远处的张辽招了招手,等张辽靠近时,便吩咐道:“去告诉吕军侯,差不多了。” 张辽领命,径直朝吕布那边跑去。 戏策看着张辽奔跑的身影,面露笑容。他很喜欢张辽这孩子,天资聪颖过人,性子沉稳,倘若给他一二十年的发展时间,必能成为一代名将。 张辽那天同吕布回到营后,吕布随便给他安排了个营帐,张辽也没拒绝。 营帐里的老兵痞们不干了,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跟他们住一起,这不是存心膈应他们吗? 于是就有人出言嘲笑张辽,让他滚回家去喝奶。 再然后,张辽就把这些个兵痞子们挨个胖揍了一通。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说张辽是小鬼了。 一个时辰后,吕布和其余诸人换好了军服,前往大帐议事。 大帐里一共有十一个人,七个百夫长,三个军侯,一个军司马。吕布虽然只是军侯之一,但他同时也是这支军队的暂代头领。 吕布出帐,亲自将戏策迎接至主帅处。 其他人一见戏策要坐主帅的位置,一个个都阴沉着脸,更有脾气火爆的直接站了起来,朝吕布说道:“吕头领,你让我们砍树、捡柴、挑石头,我们没有二话,但你非要让这个瘦不拉几的家伙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我陈褐第一个不服!” “对,陈百夫长这话说得有理。” “没错,凭什么该这小子坐主帅的位置!” 陈褐的话一说完,就得到了大伙儿的支持。 出现这种局面,吕布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唯有戏策充耳不闻,对诸人笑了笑,“诸位大人,可还想报马邑之仇?” 想!当然想!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不想把鲜卑人碎尸万段,但光凭想就行了吗,战争靠的是实力,而不是空想的天方夜谭。 “倘若在下能帮你们报仇,不知是否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戏策又问了一句,脸上笑意不变。 脾气最为暴躁的陈褐第一个开口,大声说道:“要是你能帮我们报仇,别说坐这儿,让老子天天给你磕头都没问题。” 戏策摸了摸下巴,“那我们就赌一赌,倘若我不能帮你们报仇,你们就摘了我的脑袋如何?” “好,老子跟你赌了!” “你说吧,怎么干!” 众人一听戏策放下此话,一个个都大声答应了下来,算是暂时默认了戏策。 吕布急道:“先生不可……” 戏策伸手制止了吕布还没说完的话,将衣摆一掀,缓缓的跪坐了下去,拿起了竹筒里的令箭,开始发号施令。 “宋宪,我令你为先锋,领一百骑,今天下午申时去拦截哈蚩怙,只需败不许胜,务必把他引向袋口谷。” “领命!”宋宪起身,抱拳沉声答道。 “吕布,你领五十骑于半道增援宋宪,不可恋战,只管出言激将哈蚩怙即可。” 吕布上前接过令箭,点了点头,“吕布领命!” “陈褐、许跃,你两各领五十人埋伏山谷上方左右,放过鲜卑人前军,待其全军入谷,将准备好的石头推下,彻底封死出口。” “领命!”陈褐和另一名汉子起身答道。 “其余诸位,只管带人在山谷中布置火油及其他易燃之物,届时将所有士卒都埋伏于山谷上方四周。” 其余众人皆是大声应命。 戏策伸出两指,往身后地图上的袋口谷处一指,“今晚,我们就让鲜卑人瞧瞧,到底谁是狼,谁是羊!” ; 第二十六章 请君入瓮 崞县的城门处,停有辆长一丈二、高九尺的奢华马车。 郑牧自上次被打后,至今还不能下床行走。 横都校尉郑攸命人将弟弟郑牧抬上了马车,并对身旁的彪勇汉子说道:“冯虎,我弟弟这一路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今天一早,撒出去的斥候来报,云中郡的粮草抵达马邑,哈蚩怙已经率军朝崞县赶奔而来。 为了郑牧的安全着想,郑攸自然不会让他在待在崞县。 名叫“冯虎”的汉子显然是郑攸的心腹,端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抱拳沉声应道:“将军放心,二公子若有任何差池,属下提头来见!” 郑攸很满意冯虎的态度,给他拨了三百军士随行。 被抬进马车的郑牧打开车帘,看向郑攸目露疑惑,“大哥,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郑攸摇了摇头,“你先去往父亲那里,我过几天就来。” 郑攸作为驻守此处的校尉,如果未战而逃,一旦传了出去,必定会受到军法处置。郑攸的想法很简单,先假装跟鲜卑人交锋两次,然后再选择撤退。这样即使传了出去,最多也就被上面呵斥几句,绝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而且吕布的手下将你伤成这样,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们!” 郑攸眼中寒光闪烁,对于当初吕布等人打伤郑牧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当初郑牧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郑攸带人去给他报仇。然而郑攸却说,吕布手下的士卒猛如虎豹,硬碰硬未必有十足把握。 “难不成现在就有把握了?”郑牧有些搞不明白。 郑攸则脸带笑意,对自己的亲弟弟没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的全说了出来:“我每天都派了斥候去监视吕布军的动向,然而这厮却在袋口谷抬石头、砍树伐木,估摸着是想搭房子。我虽然奈何不了他,但鲜卑人呢?我听说吕布在平峰口可是打得哈蚩怙落荒而逃,你说哈蚩怙要知道吕布在袋口谷,他会怎么做?” 郑牧虽然行事跋扈,却也不是傻子,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冲郑攸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这一招真是太绝了!” 郑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这吕布能有几条命,挡得住多少鲜卑人,还真是期待鲜卑人屠戮吕布军的场面啊! ………… 前往崞县的宽广大道上,哈蚩怙领军走在最前,身后是八百骑卒和三千步甲,押运粮草的走在最后。 哈蚩怙的计划是,先在崞县郊外三十里处扎营,待士卒们吃饱喝足,休息一夜,明天再一鼓作气拿下崞县。 行至酉时,天空中的太阳落下西山。 鲜卑人分三路并进雁门关,先到者封左大都尉,其他两路人马离雁门关仅剩数十里,唯独哈蚩怙这路,如今最为遥远。 “要不是在平峰口被偷袭了一次,老子早已到了雁门关下,哪还有其他两路的份儿,该死的狡诈汉人!” 哈蚩怙在心头大骂,并且决定了要一路杀往雁门关,但凡遇见汉人统统杀死,不然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 “将军快看,前方有汉军!” 一名眼尖的将官发现了前方数十道身影,立马朝哈蚩怙禀报起来。 汉军? 哈蚩怙随着那方向看去,果然有一群并州士卒,个个骑马,人数在百人左右。 本将军正愁马匹不够,你们居然就主动送上门儿来了! 哈蚩怙双腿用力一夹胯下战马,挺枪一马当先杀了过去,口中大喊:“儿郎们,随本将军杀了这帮汉贼!” 这百余骑正是前来诱敌的宋宪等人。 哈蚩怙撇下大军率先杀来,宋宪也提刀迎面冲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二十合后,宋宪拨马掉头,叫了声:“这贼将好本事,我们撤!” 身后百骑听到宋宪这么一喊,也立马调转马头,往袋口谷方向狂奔而去。 煮熟的鸭子还能让你飞了? 哈蚩怙嗤笑一声,拍马直追宋宪,口中大吼道:“懦夫,休走!”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不知不觉已有十余里。 此时哈蚩怙的副将追了上来,对哈蚩怙劝谏道:“将军,别追了,现在天色渐晚,汉人恐有埋伏。” 副将的话音刚落,前方又一队人马杀出,领头那人高坐褐色骏马,手握一干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正是前来接应宋宪的吕布。 吕布朝宋宪点了点头,示意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宋宪道了声“小心”,便带着人拨马往山谷处逃出。 哈蚩怙手下有不少人都认出了吕布,当即向哈蚩怙禀报道:“将军,那天晚上在平峰口就是此人,是他杀死了图木将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哈蚩怙一听,心头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哪里还听得进去副将的劝谏,将手中长枪遥指吕布,怒气冲天的大吼一声:“儿郎们,杀此贼者,赏百金!” 说完,哈蚩怙再一次率先杀了上去。 吕布听到哈蚩怙的悬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面带笑意,“想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军侯都能值百金了,我这脑袋未免太值钱了点。” 不过也好,哈蚩怙如今已经发了狂,也省去了自己激将他的口舌功夫。 吕布思索之间,哈蚩怙已经挺枪杀了过来,手中长枪对准吕布心窝就是一刺。 吕布自然不会任由哈蚩怙刺伤自己,身形一闪,那杆散发着寒芒的枪尖从他咽喉旁边迅速划过。 哈蚩怙能够作为鲜卑人的主将,自然有几分真本事,就武艺而言,实打实的可以算是个沙场猛将。 吕布的任务只是将鲜卑人引入谷中,而并非杀死哈蚩怙,所以也并未使出全力。 两人就那么缠斗在了一起,你一枪我一戟,斗了近三十回合,吕布见鲜卑人的大军已经跟上,故意卖了个破绽,被哈蚩怙一枪挑破肩甲。 吕布在马背上晃了晃,虚晃一戟后,拍马径直往后方不远的袋口谷撤离。 哈蚩怙刚刚差点就将吕布挑下马去,如今见吕布又跑了,哈蚩怙心头彻底暴怒,刚刚跑掉了一个,现在还想跑,你真当我是吃素的,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哈蚩怙的脾气上来了,提着嗓门儿,近乎咆哮的命令道,“都给我追,不抓到这家伙,本将军誓不罢休!” 吕布带着五十骑只顾往谷中跑,哈蚩怙在后面发了狂的往前追。 夜色降临,哈蚩怙却浑然不觉,一股脑儿的冲进了袋口谷内。 “嘿,这些蠢货还真进来了!” 趴在入口上方的百夫长陈褐见此情景,捂嘴偷笑了起来。 戏策早已是成竹在胸,对周围众人低声吩咐起来:“侯成,把准备的麻绳扔下去,接应吕军侯他们上来。陈褐,放过前方人马,等他们全部进来,我们再关门打狗!” 哈蚩怙跟着吕布冲进了谷内,而刚刚还在前面的吕布居然没了踪影。 愤恨无比的哈蚩怙自然是心有不甘,将手中长枪猛地插进地里,咬牙大吼了一声:“可恶!” 随后而来的副将骑马赶到哈蚩怙身前,皱着眉头,脸色有些愁苦的说道:“将军,这山谷中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 哈蚩怙听到这话,伸出食指按住一边鼻孔,使劲一嗅。 刚刚还怒火朝天的哈蚩怙勃然色变,入伍多年的他瞬间就闻出了这是火油的气味,当即扯开喉咙朝身后大吼起来:“快撤!!!” ; 第二十七章 大火 “隆~隆隆~” 沉沉的声响似夏天里的闷雷,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谷口左右上方源源不断的有巨石落下,顷刻间就将这唯一的出口给彻底堵死。 看着谷中的鲜卑人后队变前队想要撤离,戏策面带笑意,鬓角飞扬,进来不难,可想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出口被堵死,鲜卑人惊慌失措的乱作一团,胯下战马更是受到惊吓,不断有骑卒被掀翻在地。 哈蚩怙哪还不知中了人家的圈套,心头是又急又恨,谷中埋有这么多的火油,分明是想将他们全都活活烧死,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在谷内勘寻了一圈的副将跑回哈蚩怙身旁,哭丧着一张脸,“将军,这山谷只有这一个出口,我们出不去了!” 哈蚩怙见手下士卒已经慌作一团,瞪着双目大吼了声:“慌什么,老子还没死!” 显然,哈蚩怙在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士卒们听到哈蚩怙这一声巨喝,如同就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将目光望向哈蚩怙,安静下来,停止了躁动。 哈蚩怙左手握住马绳,右手紧握铁枪,在原地转了个圈后,陡然喝道:“汉人小儿,我知道你们就在周围,倘若是真英雄的话,可敢出来与本将军来个一对一的单挑。” 山谷上方亮起了一根火把,火光摇曳之下,吕布的脸庞时明时暗,看向哈蚩怙的眼神更是与死人无异。 紧接着,吕布左右的火把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围了整整一圈,将整个山谷上方照得通明。 哈蚩怙仰头四顾上方的汉军士卒,心头自是愤恨无比。可如今已是瓮中之鳖,最后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再鲁莽了,否则,今晚上他和他的四千鲜卑儿郎必定全都得死在这里。 “你们使用这些奸诈的小人手段,算什么本事!” 哈蚩怙满脸不甘,在下方大声质问起来。 吕布听到这话,语气冷漠的反问道:“那你在黄凉道设伏,屠杀手无寸铁的马邑百姓,就算本事了?” 听见吕布答话,哈蚩怙心头顿时有了计较,便又说了起来:“好,咱们抛开过去不谈,今晚上就你跟我,咱两单挑。你赢了,我任你处置;我赢了,你就得承认汉人全是孬种,你敢不敢!” 吕布虽然重生,但他桀傲的性子却没丝毫的改变,一听哈蚩怙竟如此小看于他,当下眉头一挑,提起方天画戟就准备下去跟他一决生死。 只是刚提起画戟,旁边就伸出只纤瘦的手,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搭住了吕布的手腕。 那个青年微微摇头,额前几缕青丝飞舞。 吕布身子一顿,反应了过来。 原来哈蚩怙只是想激他下去,等吕布下去了,就算哈蚩怙打不过,也还有几千鲜卑士卒。到时一拥而上,吕布就是再能打,也顶不住这上千人的冲锋。 作为主将,自己居然如此沉不住气,贼将出言相激,自己就差点上当,致使这大好的局面沦为泡影。 吕布在心里自责了一声,同时重新看向哈蚩怙,不屑的笑了起来,“想单挑?可以啊,等你出了这谷再说吧!” 哈蚩怙见吕布关键时刻居然醒悟过来,浑圆的脸上目露凶光:“汉人小儿,等本将军出了这谷,定将你们挫骨扬灰!” 吕布笑容依旧,丝毫没将哈蚩怙的威胁放在心上,手中的火把从上方扔向谷中,其他士卒也都跟着将火把扔了出去。如果说吕布那根火把似一颗流星划过,那随后而来的这数百根火把,就着着实实是在袋口谷下起了一场流星雨。 看着并州军将火把扔向谷中,下方的鲜卑士卒再一次乱了阵脚,四处逃散,寻求着能够逃生的机会。 火把触及地面,“轰”的一下就燃了起来。 运气不好的鲜卑人更是被火把直接砸中身体,在地上不断翻滚灭火,近千匹战马受惊,嘶鸣着发了疯似的在谷内乱跑,不少的士卒直接被踩踏至死。 大火越烧越旺,再加上这几日天气晴朗,致使谷中的树木草叶干燥易燃,还有鲜卑人自带的辎重粮草,很快谷中就成了火海一片。 数千的鲜卑士卒在火海中抱头鼠窜,却又逃不出去,到最后只能任由身后的熊熊大火将自己活活烧死。 昔日草长莺飞的袋口谷,如今俨然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直跟在哈蚩怙身边的副将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 哈蚩怙此刻也是焦头土脸,心头急躁之余,胯下的战马也不见了踪影。他堂堂的鲜卑将军,居然被一群卑贱的汉人当做瓮中之鳖来玩耍,当真是可恨至极。 吕布等人在上方冷眼看着谷内被大火吞噬的鲜卑士卒,那些士卒们表情狰狞的痛苦哀嚎,请求着周围的同伴前去救他,但却无人搭理,直至最后被大火焚为一块焦尸。 但凡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都不会对敌人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这火不够旺啊,我还觉着有点冷。” 戏策将手缩回了衣袖之中,稍显不满的说了一句。 旁边的侯成立马明白了戏策了意思,笑着大吼了起来:“晚上天儿冷,弟兄们,咱们给鲜卑人添添柴火,让他们感受下咱们并州人的热情与关怀。” “好叻!” 并州士卒们心头早就难耐,大声的回答着。 五百名士卒卯足了劲儿,人人手中拿着用油布捆好的干柴,接连不断的往谷中投去。 原先就烧得格外明亮的山谷,此刻更是将天空都印红了半边。 “是干柴!!!” 鲜卑士卒再一次大喊了起来,惊恐的表情转化成了绝望。 柴火不停的从山谷上方扔下,好似扔不完一般,很快就将地面给铺满了,熊熊的大火此刻更像是地狱而来的勾魂使,挥舞着铁链将一个又一个的鲜卑人带向地底的幽冥。 谷中鲜卑人哀嚎连天,上方的并州士卒则哈哈大笑,插科打诨。 “当初我还不愿意砍柴,他娘的早知道这么个用法,老子起码还要多砍他三百斤。” “三百斤哪够,怎么也得五百才行。” “烧死这群驴草的王八孙子,来,曾二,把你的柴火借我些,我他娘刚刚只顾高兴,把自个儿的给扔完了。” “去去去,找别人要去。”那叫曾二的汉子赶紧把柴火往身边挪了挪,就像搂着小媳妇儿一样,生怕被别人给抢了去。 哈蚩怙眼睁睁的看着手下的士卒们一个接一个的连续倒下,随后被大火彻底吞噬。这些曾让汉人们闻风丧胆的勇士,如今居然落得这样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怒火攻心之下,哈蚩怙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直冲咽喉。 “哇~” 哈蚩怙身子晃了两晃,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昏死了过去。 ; 第二十八章 我愿降 哈蚩怙一倒,鲜卑人更是没了主心骨,七手八脚的将哈蚩怙抬往一处较高的石壁前。 一番急救措施之后,哈蚩怙重新睁开了双目。 山谷之中,浓烟滚滚,火焰漫天。 哈蚩怙被浓烟熏得直呛,连连的咳嗽好几声后,才勉强镇定住了心神。 “将军,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仅存的一名将领带着哭腔。 哈蚩怙环顾了一眼四周,一个时辰前,身旁还有四千鲜卑儿郎,如今大都已经葬身火海。而现在,他的身边只剩区区百人,个个灰头土脸,眼中充满了恐惧。 火海之中,一名后背完全烧焦的士卒猛地扑向哈蚩怙这边,口中哀求的大喊:“将军,将军……救……救我,救我!” 一向自称神勇无敌的哈蚩怙急急倒退两步,脚下一滑,倒跌坐在地上,脸上第一次透出了惊恐之色。 南下之前,邶王步度根曾亲自召见于他。 那时的哈蚩怙志得意满,立誓不负邶王之托,必定第一个抵达雁门关下。 而现实却是,他们一步一步的步入了汉人设好的圈套,而且终将全都葬身于此。 哈蚩怙怕了,那是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不安,他怕自己也会跟刚刚的那个士卒一样,在大火之中痛不欲生,最终沦为一具焦尸。 不行,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求生的意志从哈蚩怙心底彻底蔓延开来,在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纵横沙场的鲜卑将军,而只是一名想着要求生的普通人。 鲜卑人的尊严,将军的荣耀,此刻相比于性命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哈蚩怙脑中的天人交战也有了最终结果。 众将士的目光之下,哈蚩怙埋着头,闭上眼睛颓败至极的说了声:“投降吧。” 他的心在滴血,那个曾经高喊“纵死何妨”的神勇将军,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 仅存的士卒们也都垂着脑袋,却没人出声反驳。虽说从出征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死亡的觉悟,但真正当生存的机会摆在面前时,没有人会选择死亡。 山谷的石壁很陡,攀爬起来九死一生。 但,这已经是最后的一丝生机了。 哈蚩怙卸去了身上的盔甲,那杆伴随他近二十年的铁枪也被扔弃一旁。 哈蚩怙双手攀住岩石,双脚支撑着身体,开始一步一步的向上爬。 有了哈蚩怙的带头,士卒们也都跟着纷纷效仿,脱下衣甲,扔掉武器,往山谷上方爬去。 山谷不算太高,充其量也就三十丈左右。所以哈蚩怙这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山谷上方的众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谷中鲜卑人又是脱衣服,又是扔武器的,陈褐就有些搞不明白了,问向吕布:“头领,这些鲜卑人是个什么意思?” 没了武器和盔甲,就算爬上来,也只能是送死。 但明知是送死,还在往上爬,就只有一点可能了,那就是他们想要投降活命。 这些个平日里号称‘勇猛无惧’的鲜卑人,居然也会有投降的一天。 吕布嘴角挂起冷笑,你们愿意投降,但你们可曾问过我,是否会接受你们的投降呢。 汉人同鲜卑人的仇恨,又岂是一句‘投降’就能解决得了的? 吕布俯视着拼命往上爬的鲜卑士卒,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喜欢就让他们爬吧,等他们快要爬上来的时候,你们再送他们去见阎王。让他们也感受下,看见希望却又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当初鲜卑人南下,进攻的第一个郡城便是吕布所在的五原郡,辖内的数个县城更是被屠戮一空,若非吕布当时跟祖父入了关内,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吕军侯,能否留那鲜卑大将一条性命?” 一旁的戏策轻声说道,明亮的眼神之中,火光闪烁。 既然戏策要留哈蚩怙一条性命,必然有他的用处。戏策不说,吕布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 并州将士得令,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一个个伸长脖子看戏似的望向山壁上攀爬的鲜卑人,顺便还对鲜卑人的攀爬速度,动作要领,以及臂力强度进行一系列的探讨。 谈论之余不免会指手画脚一番,大有一股指点江山的意味。 攀爬至半腰的哈蚩怙见汉军停止了动作,当下心头大喜,回头朝身后的一干鲜卑士卒鼓励道:“儿郎们,加把劲儿,我们马上就能活着爬出去了!” 虽然期间有十余名鲜卑士卒不慎坠落身亡,但好歹还有六七十名士卒跟在身后。 能活出去一个是一个,这是本将军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了。 哈蚩怙在心头默念了一番。 又爬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哈蚩怙已经能够看见山谷上方汉军士卒们被大火映红的脸庞。 “我愿降!” 哈蚩怙先大声喊了一句,将一切的尊严和荣耀都抛在了脑后。 由于哈蚩怙只会说鲜卑语,所以有近九成的并州士卒都没听懂他叽里呱啦说的什么玩意儿。 侯成也没听明白,只好问向吕布:“将军,这厮说的啥?” “侯成,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快点动手,他都已经等不及了。”隔了两个士卒的魏木生笑着对侯成说了起来。 吕布自然知道哈蚩怙这话的意思,却也不点破魏木生,只是说了句:“那个鲜卑大将,我要活的。” 其他将士听吕布这么一说,就当是吕布默认了魏木生的意思。 “个姥姥的,投胎送死还这么积极!” 侯成骂了一句,抢先一步,双手搬了块方圆石头,估计有个二三十斤的样子,直接朝哈蚩怙身后的一名士卒扔去。 那名士卒小心翼翼的只顾攀爬,以为逃出生天已经不远,心头庆幸之余,哪还会注意到头顶有石头落下,登时脑门儿就被开了个瓢,整个人带着一片猩红从石壁上直坠而下。 哈蚩怙霎时就蒙圈了,刚刚不是已经说过投降了吗,为什么汉人听到这话,反而会开始攻击他们! “我愿降!”哈蚩怙再一次大喊了一声。 然而,头顶的攻势并未停下。一晃眼的功夫,跟在身后的几十名士卒已经所剩无几。 哈蚩怙一咬牙,也顾不得其他人了,求生的欲望使得他只能坚持着往上爬。 只要能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哈蚩怙抬头目测了一下自己距上方的位置,仅剩五步之距。踩住山壁石头的脚用力一蹬,身子借力往上一蹭,又行进了一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哈蚩怙的双手已经搭上了山谷上方的边缘,只要手臂用力一拉,就能爬上去,死里逃生。 一双黑色的厚底军靴挪了过来,右腿在哈蚩怙手指上方微微抬起。 哈蚩怙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只觉后背发凉,阵阵寒意侵袭,倘若这一脚下去,自己必将摔个粉身碎骨。 哈蚩怙不敢抬头,却听得那人语气冰冷的说了一句:“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次。” “我愿降,我愿降,我愿降,我愿降……” 哈蚩怙闭着眼睛放声大喊,不知说了多少遍。 第二十九章 要人 一夜之间,从将军沦为阶下囚,哈蚩怙的心情可想而知。 马邑的血海深仇得报,算是了却了众将士的一桩心愿,也足以告慰其父母亲人的在天之灵。 袋口谷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戏策蹲坐在上方,看了一夜。 清晨,朝阳从地底再一次升起,柔和的阳光从天边洒向人间。 呵欠连天的戏策站起身来,伸直了个懒腰,眼袋微肿,双手互抄在宽大的袖袍之中,看向身旁同样一夜未眠的吕布,笑问起来:“吕军侯,在这站了一宿,不困么?” “布自幼习武,体壮健硕,熬夜算不得什么。倒是先生,伤病尚未痊愈,理应多加调息才是。” 吕布看着这个年岁与自己相仿的羸弱男子,这个设计轻松灭掉四千鲜卑军的青年,本应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可他却一脸平静,没有丝毫的骄傲可言。 不知怎的,戏策佝身的一瞬间,吕布竟觉得,如果不是戏策的那张年轻脸庞,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是个日薄西山的迟暮老人。 戏策深吸两口大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随后问向吕布:“我在这上方看了一夜,军侯可知我在想些什么?” “不知。”吕布回答得很是干脆。 戏策也不卖关子,莫名的叹了口气,“我在想啊,我们将这么多的鲜卑人活活烧死,将来我们是否也会天理循环,葬身火海。” 纵然鲜卑人十恶不赦,但那毕竟也是四千条生灵。 戏策将目光投向山谷之中,厚厚的灰烬铺满了地面,毫无半点生机可言。 吕布握紧拳头,铿锵有力的大声说道:“只要能将鲜卑人驱逐出并州,若真有因果报应,吕某也认了。” 此时,大营四周的巡逻士卒来报,横都校尉郑攸领了百骑前来。指名要见吕布。 按理说,宋宪伤了郑攸的弟弟,吕布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郑攸难堪,两方的关系已经算是不死不休。 若真是前来报仇的话,郑攸怎么会只带区区百骑。 吕布虽不明白郑攸此番的意图,但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营前方,郑攸身穿青紫软甲。骑胯黑色骏马,身后跟了一百持矛骑卒。 今天一早,郑攸在营中高兴的哼着小调,心情显然十分舒畅。 昨天鲜卑人杀向袋口谷,在郑攸看来,吕布和他的一干手下已是必死无疑。 片刻过后,郑攸军中的斥候来报,说是吕布在袋口谷大破了鲜卑人,并且还抓住了鲜卑将军。 郑攸只当是消息有误,他哪会相信,四千凶悍的鲜卑人会打不过五百残兵败将? 直到接二连三的斥候重返军营,汇报的消息竟如出一辙。 郑攸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差点当场气死过去,拍桌大骂鲜卑人愚蠢无用。 同时,郑攸心里也嫉妒至极,杀死四千鲜卑军,外加活捉了个鲜卑大将,如此大的功劳,怎能不让他分外眼红。 如果这笔功劳是自己的话,再加上郑家的权势,怎么都足够升任将军了,那可是实打实的将军。 不行,我得想办法把那功劳捞过来才行。 郑攸在心头拿定了主意,召集人手直奔吕布大营,这才有了上面这一幕。 吕布带着一干士卒出营相迎,吕布是军侯,而郑攸比他高阶的校尉,吕布自然应当主动行礼,这是军营里最基本的礼仪。 郑攸不说话,吕布便开口问了起来,语气不卑不亢,“不知郑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郑攸一开始被拒之营外,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听到吕布这番语气,心头更是火大。但为了自己的将来,郑攸还是暂且将怒火压下,看似平常的问道:“听说你抓了个鲜卑将军?” 吕布听到这话,已然猜到了郑攸的意图,冷笑一声,回了句:“郑将军,好灵通的消息。” 郑攸见吕布没有否认,也不兜圈子,骑在马背上趾高气扬的说着:“把他交给我,咱们以前的恩怨就当是一笔勾销,如何?” 末了,郑攸还加上了一句,“你应该知道,郑家在并州的势力,不是你所能惹得起的。” 在整个汉王朝的统治疆域里,有这样一句话:世家权重可遮天,寒门卑贱如猪狗。 郑攸出生并州望族,自然看不起吕布这样的寒门武夫,觉得自己跟他多说一句话,就算是十分抬举了他。 “哈蚩怙你不可能带走,如果你要用郑家来对付我,我吕布接下便是。” 吕布昂首直视郑攸,回答得干脆无比,却又霸气十足。 若非是戏策的意思,哈蚩怙根本不可能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既然戏策有用,吕布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郑攸这鸟厮说要就要,还真拿自己当皇帝了。” “就是,这人是我们抓的,凭啥该他拿走。” “有能耐自己去抓一个呗。” “你看他那怂样儿,有那胆子吗?” “……” 吕布身后士卒毫不掩饰的议论,自然也落入了郑攸的耳朵里。 郑攸心头恨不得将这群莽汉杀之而后快,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好退让半分,再次说道:“吕布,你就算得了这些军功,顶破天也就一个军司马的职位。这样,你把这份功劳送我,我保你为军司马如何?” 吕布面色一沉,下了逐客令:“如果郑将军没别的事,还请离开。” 郑攸见吕布不肯买账,脸色也不好看,怒斥道:“你不过一介小小军侯,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双方对峙,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吕布随手抄起方天画戟在手中舞了个圆,看似无意的说了句:“我军准备训练了,万一不小心伤到将军你,那可就抱歉了。” 吕布这话中的威胁和挑衅的味道十足。 郑攸只带了一百人,自然干不过吕布这一群豺狼之徒。他本以为能够成功说服吕布将哈蚩怙交送于他,哪曾想吕布这般油盐不进。 “吕布,你等着罢!” 郑攸怒哼了一声,放下句狠话,带着一干骑卒夹着尾巴而去。 回到营中,郑攸愤怒无比的踹开帐门,将头盔一把扯下,扔在了地上。 既然你不给,那可就别怪我抢了! 片刻后,郑攸召来一干心腹将领,下达了自己的命令:“传令下去,今夜全军集合,三更冲杀吕布军营,一个不留!” 至于如何向上面汇报,郑攸早就想好,就说吕布勾结鲜卑人,进攻崞县,被横都校尉郑攸率军英勇击杀,并且歼杀鲜卑人四千,击毙鲜卑大将一名。 ; 第三十章 反杀 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夜无月,适合杀人。 黑夜中,有一支人数过千人的队伍擒着火把,自东向西急速前行,人人披甲,手持长枪,此时已是三更天。 及至瞳孔之中映射出点点星光,这支队伍才灭了火把,摸黑前行,好在地形平坦开阔,行军速度并不曾受到影响。 率先前去探路的斥候已然折返,青年校尉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下令压低脚步声行进,距前方驻营百米处,开始冲锋,杀一人,赏百钱。 近乎三倍的兵力差距,外加趁其不备夜袭,这场战役似乎没有太大的悬念可言。 驻营处外仅有三堆篝火,巡夜的士卒更是不足十人,披着破旧的皮甲,围坐在篝火旁边打盹儿。 篝火堆里的干柴,偶尔会发出一声细小的爆炸,噼里啪啦。 夜深,人静。 已行至百米处的青年校尉哑然失笑,为了这次夜袭,他甚至连军中伙夫都配发了腰刀,一路行军更是小心谨慎,而敌人此刻却还熟睡正酣,朦然不知,连巡防的士卒都惫懒得呼呼大睡。 终究,还是高看了你。 青年校尉右手缓缓抬起,身后士卒全神贯注,屏住呼吸。 下一刻,那只右手以迅雷之势挥下。 “杀~” 上千士卒呼吼向前而冲,呈一张散开的巨网,扑向前方驻营。 百米的距离,也就几息的功夫而已。 青年校尉骑马走在最后,数十名精壮军士护卫左右,慢悠慢悠,像是前来野外踏青的闲游公子。 他出生士族,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那冲锋陷阵的莽夫之举。 冲至驻营处的士卒,抬腿踹开各处的营帐,一群人蜂拥而进,黑灯瞎火之余,也不管那许多,手中锋利长枪对准床铺就是一阵乱捅。 单方面的屠杀,致使冲进帐内的士卒显得格外亢奋,杀戮般的快感在心底蔓延。 很快,这群士卒就发现了不对。 接连十几枪刺下去,居然没一个反抗的,甚至连个吭声的都没有。 掀开厚厚的棉被,床铺里竟空无一人。 青年校尉勒马停在了驻营十米处,听着帐内传出的喊杀声,他悠然的哼起了一首轻快的小调。 吕布此刻还没冲出营帐,想来已是被砍为了肉泥。 想及此处,青年校尉的脸色越发神采飞扬。 帐内的士卒很快就冲了出来,将帐内空无一人的消息报知青年校尉。 其余各处营帐也都陆陆续续的来报,并无一人。 一座空营!!! 怎么可能?刚刚不是还有巡夜的士卒吗! 青年校尉脸色有些难看,朝那蹲坐篝火旁的士卒看去,分明披甲持矛,却依旧一动不动。 随行的亲兵上前一脚踹倒了那名‘士卒’,支撑衣甲的木梗乒乒乓乓的散了一地。 木偶! 青年校尉咬牙念出这两个字眼,火苗在眼中跳动。 营帐是空的,巡夜士卒只是披甲的木偶,青年校尉不傻,立马就反应过来,他们中了敌人早已设下的圈套。 青年校尉脸色铁青,只觉得自己像是小丑一般,被人耍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下达‘迅速撤离’的命令,期盼能够早点脱离这片是非之地。 月黑,无风,马蹄声突兀,哒哒、哒哒哒。 有一骑从黑暗中而来,持画戟,裹皮甲,一往无前。 战马奔腾撞开了茫然不知的挡道士卒,马背上的孤高男子手中画戟轻轻拨开同时而来的长枪,直刺青年校尉咽喉。 寒气笼罩住了全身,青年校尉心底泛起阵阵冰寒,急忙收枪回御,只是他这防守的功夫,在那持戟男子看来,实在不堪一击。 “哧~” 长戟穿喉,青年校尉落马倒地而亡,至死也不敢相信,这个身份卑贱的男子敢对他痛下下手。 金钱、权利、女人,都消散了…… 郑攸的眼珠迸出,喉咙处血液汨汨。 吕布收戟,不曾去看死相难看的郑攸,只是低念了声:“你要我死,我自然不会留你。” 郑攸一死,手下的士卒尽皆哗然,这持戟男子冲杀而来,对其他人不管不顾,只用一招,便刺死了郑攸,委实太过妖孽。 早就伏于四周的宋宪侯成等人,一并杀出,五百士卒反倒对这一千四百余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并大吼‘投降不死’。 郑攸手下的心腹自然不服,枪指吕布,怒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了此贼,替将军报仇!” 然而,此人的话音刚落,一柄锋利的剑尖透出了胸膛,从后至前。 鲜血从身体内流出,透过剑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太快,连吕布戏策等人都始料未及。 那人杀死军司马后,将手中武器主动扔落在地,跪伏于道旁,朝着吕布大吼:“郝萌愿降!” 有了人带头,其他士卒自然也都扔掉武器,跪地乞降。 郑攸平日里素来傲慢,看不起穷苦出身的手下士卒,并且喜怒无常,喜好当众责罚鞭打士卒,然后践踏其尊严。 士卒们心中无不憎恨郑攸,此番前来袭营也是迫于无奈。 而且吕布刚刚所展露出的武力,更是让他们望而生畏,况且还有五百悍卒将他们团团围住,能够投降不死,谁还愿意死战不退。 吕布没能想到如此轻松便收降了这一千四百人,合上自己的五百余人,现在所统领的人数竟然多达二千。 吕布将收编的一干事务交由了宋宪与魏木生,径直走到那个至今跪伏于地的青年面前,狐疑了一句:“你叫郝萌?” “是!” 郝萌跪在道旁,将头又重重的磕了一下。 吕布没有伸手去扶起郝萌,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今天能够反叛郑攸,他日未必不会反叛于我。” 郝萌听到这话,后背湿透,更是连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将头磕得砰砰作响,以致额头处都印出了血色。 “不管你是为何目的,但你今天总归是有大功劳的。” 吕布说完,骑马从郝萌身旁而去。 直到吕布走了好远,郝萌才敢站起身子。拍了拍膝盖处的泥土,郝萌自言自语了一句:希望这次,别再看走眼了。 戏策的营帐之中,火盆里的火焰燃烧正旺。 戏策似乎格外怕冷,凑拢了火盆前,伸出双手在火焰上方不断的搓和着。 吕布掀帐而入,面朝戏策行了一记大礼,打心底佩服这个智计近妖的枯瘦青年。 若不是戏策料到郑攸今晚会来袭营,恐怕至少得折损两百士卒以上。 想到此处,吕布再次行了一礼。 戏策扯了扯搭在身上的棉袄,朝吕布笑道:“戏策不过一介寒士,当不起军侯此般大礼。” 话虽然如此说着,戏策的身子却没有任何动作,受了吕布这两记躬身之礼。 吕布在戏策身旁坐下,将手伸于火盆上方,“先生,我们下一步又该如何?” (感谢书友铭炎大骑士打赏,以及给本书投票收藏兄弟姐妹们的支持) ; 第三十一章 雄鹰振翅九万里 并州近来天气很好,一连数天都是阳光灿烂,大有股‘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的意味。 昨夜吕布向戏策求教至寅时初刻,方才回营歇息。 戏策为吕布规划出了三个方向。 其一,趁鲜卑人尚未围困雁门关,带队伍返回关内,同张仲老将军共抗鲜卑大军。 其二,以崞县为据点,整顿军马,阻挡云中郡的鲜卑援军,缓解雁门关的压力。 其三,攻占云中郡,彻底打崩鲜卑人的右路军马,届时作为一支奇军,驰援雁门关。 一、二策皆有效可行,唯独这第三策,太过疯狂。 云中郡城坚墙高,其防御工事是普通县城的三至五倍,易守难攻,况且城中尚有五千鲜卑士卒守城。 野外作战打法活跃,而攻城战则会死板很多。 攻城人数起码应当超过守城的三倍,而且需要借助攻城器械。 吕布有吗? 一样都没有。 两千人攻打驻守五千人的云中郡,只会是白白送死。 然则吕布的回答,却令戏策感到意外,他选择了其三。 戏策将双手重新笼回袖内,恰似死水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波澜。 “你不怕死?”戏策嘴角带笑。 吕布摇头,很老实的回答着:“人皆惧死,布亦其然,但我相信先生。” 帐内一瞬间安静下来,深邃如海的眸子与吕布四目相对。 柴火在火盆里‘啪啪’的发出声响,清晰可闻。 戏策两指取出一根小拇指粗细的木枝,将火焰燃烧的一头在地上杵了杵,用焦黑的木枝在地上划了起来。 吕布的目光随着木枝的划动,逐渐转变为了震惊,那是一幅云中郡的地形图,山水草地一目了然。 一个外地来的颍川人,居然对云中郡的地形了如指掌! 戏策将吕布的震惊之色尽收眼底,随意笑道:“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是辜负了军侯的信任。” 随后戏策与吕布讲解起来,如何部署兵力,如何设伏,又如何引鲜卑人出城。 戏策语气风轻云淡,吕布眼中星光闪烁。 “以前听老人们说,文士谋国,翻手动乾坤。吕布原是不信的,如今见了先生,倒不得不信了。” 临走之时,吕布不由感慨万千。 ………… 今天一早,张辽吃过早饭,便乘马离去,返回雁门关。 张辽来到吕布军中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却意外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儒风偏偏的清秀少年。 军营闲暇之余,张辽可以向戏策请教古籍记载的行军用兵之法,也可以找宋宪等人进行武艺切磋,还可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策马奔腾,这样的生活才是张辽所向往的,而并非是那个困在镇北将军府内锦衣玉食的世家少年。 军中士卒大多愤恨世家子弟,所以张辽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得很好。 只是终究没能逃过戏策的那一双眼睛。 并州四大世家,严张王郑,哪一个不是传承了百年的望门大族? 从吕布杀死郑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同郑家不死不休。 然而,吕布如今的实力与郑家相比,无异是螳臂当车,蚍蜉撼大树。 而这一切,只有张辽可以挽救。 镇北将军张仲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倘若得知这一切事实真相,必定不会袒护郑家,至于送信的最佳人选,自然非张辽莫属。 临走之际,戏策将张辽悄悄拉至一旁,轻声嘱咐了一番。 张辽走后,吕布升起了大帐。 吕布如龙虎之势坐于主帅位置,一干军官如数而至,分立两旁。 当得知要攻打云中郡的时候,昨夜新降的一干军官当场色变,大呼不妥,鲜卑人不找他们麻烦就值得烧高香了,如今居然疯了主动去招惹鲜卑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侯成魏木生等人则是一脸雀跃,迫不及待的想要请战。多场生死大战后,他们对吕布已经产生了一种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只要吕布说打哪里,他们就绝无二话。 新降的士官们最终还是妥协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已是吕布当家的时代。 见众人都没了异议,吕布便开始发号施令。 “侯成魏木生,你两各领五百人伏于平峰口两旁,等鲜卑人的军队进入平峰口时,冲杀下去,将其拦截两段。” 念到平峰口的时候,吕布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当初就是在平峰口,自己率数十人将哈蚩怙打得大败,如今又是这个地方,当真是天理昭昭。 “领命!”魏木生侯成对视一笑,抱拳大声答道。 “郝萌,你领四百弓箭手,外加三百步卒,等侯成他们动手,你就从后方杀出,彻底断了鲜卑人的退路。” 几乎站在最后方的郝萌愣了一下,没想到吕布竟交于他如此大任,双目泛红的大声吼道:“郝萌领命!” “其余众人,随我正面冲锋,一举击溃鲜卑人!” 昨夜新降的诸人面面相觑,有人站了出来,忍不住问道:“敢问吕头领,鲜卑人此番会出动多少人马?” “三千人左右。” 吕布给出了答案,这是戏策昨晚预算好的。 那人听到三千人后,脸色微变,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按照您刚才所布置,我们正面冲锋的人数仅剩三百,请问,这可行吗!” 帐内诸人听得连连点头,三百冲三千,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吕布反而嗤笑了一声:“原来你们被鲜卑人打成了孬种!” “你!!!” 那人气冲胸膛,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拂袖愤恨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吕布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神情缅怀,“昔年,霍骠姚领八百骑直击漠南,斩敌数千,受封冠军侯,谁可曾问他,匈奴人数过万,可行吗!” 众人闻言无不低头,脸色羞惭。 吕布的语气陡然一变,双目中战意滚滚,雄浑激昂的大声喝问道:“如今鲜卑人侵我土地,视我汉人如猪狗,我只问你们一句,敢战否!” “战!战!战!!!” 埋藏心底的斗志被彻底激发出来,吼声直冲云霄。 大帐之外,戏策较为艰难的爬上了块两人高的巨石,习惯性的将双手抱在胸前,互插在袖袍里,享受着和煦阳光,眺望这一望无际的青绿草原。 四处溜达的曹性远远的瞅见了戏策,轻摇步子走了过来,仰起头看向这个与普通人无异的睿智青年,“戏策,你怎么不进大帐?” 一头巨大的黑、鹰振翅从戏策的头顶盘旋而过,双翼震动的飓风吹拂得青丝飞扬。 戏策缩了缩身子,似乎并没有听到曹性的问题,只是顾自的念了起来。 雄鹰振翅九万里,龙虎今朝出深山。 ; 第三十二章 特取汝命 晌午时分,阳光正媚。 云中郡守将契齐收到一封羊皮纸,前来送信的是个肤色稍黑的雄硕汉子,自称是哈蚩怙的守帐亲卫。 羊皮纸打开,信上的内容简洁明了,契齐眼中异彩连连。 哈蚩怙在信中说,进攻崞县时遭到汉人的顽固死守,攻下城池之余,折损了不少人马,让契齐援军崞县,若能第一个抵达雁门关下,保其为仆都尉。 如此升官的大好机会又岂能错过? 契齐召来心腹将领乞绰,命其领兵四千,急行崞县,到时一切听哈蚩怙的指挥即可。 此时却有一人站出来直呼不妥。 契齐瞥了此人一眼,脸色阴沉,心道:你一个投降变节的贪生之辈,有何资格质疑本将军的命令。 吴充躬着腰,在鲜卑人帐下早已没了起初的嚣张气焰,谦卑的低声询问着:“将军,四千人马驰援是否过多?城中尚有三千青壮奴隶,万一暴动,恐难以压制。” “况且,这信中内容是否可信也未可知,汉人向来诡计多端,将军应多多堤防才是。”吴充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丝担忧。 “嗤,你不也是汉人么?” 契齐讥笑了一声,显然对吴充没有半分好感,若不是哈蚩怙当初说留着有用,他早就砍掉了吴充的脑袋,拿去充功。 哈蚩怙是我堂哥,他又怎会骗我,而且这羊皮卷上的鲜卑文字,的确是出自堂哥之笔。 契齐在心中如此想着,不过,吴充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城中奴隶除去那些老弱不谈,光青壮都有三千余人,若不是有铁链捆住手脚,还真是麻烦。 恩,一千人守城是少了点。 想通之后,契齐重新安排了下人手,让乞绰领军三千奔赴崞县。 云中郡距崞县不算太远,急行的话,估摸着也就一日的功夫。 乞绰领了三千人马,同契齐道别一声,往崞县方向而去,两千步卒,一千骑卒。 领路的是那个前来送信的汉子,身形孔武,却又沉默寡言。 连续两个时辰的急行军后,士卒们早已是汗湿全身,人疲马乏。 乞绰见状,对那前方领路汉子语气和善的说道:“兀和兄弟,咱们休息一下吧,你看弟兄们都累坏了。” 自称‘兀和’的汉子回头看了眼喘着大气的士卒们,语气沉闷,“前方就是平峰口了,我们去那歇息,那里通风,凉快。” 平峰口! 队伍中有数十名鲜卑士卒当场色变,他们都曾参加过那一次战斗,侥幸随着哈蚩怙逃出生天,那一夜噩梦般的杀戮和恐惧,至今还在他们脑中驱之不散。 乞绰自然也知晓那夜的事情,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狐疑的问向兀和:“我们不是去往马邑,再走崞县么,为何会到平峰口来?” “从马邑去崞县至少需要一天时日,而从平峰口就可以绕开马邑,直走崞县,时间将会缩短大半。将军可是一直都在等着我们,到时去得迟了,将军动怒,你可担待得起!” 一路沉默的兀和破天荒的说了很大一段。 乞绰听兀和说得头头是道,心底不由信了几分。尤其是兀和最后的那两句,更是让乞绰后背湿透,若是耽误了将军的大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乞绰大喊一声:“弟兄们,再加把劲儿,我们去前面的平峰口休息。” ………… 平峰口道路不算狭窄,但也绝对算不上宽阔,八匹骏马并排而行已是极限。 道路两旁是微陡的坡地,不高,仅有两三丈,林木茂盛之下,连野草都疯长至了人的半腰。 “侯头儿,你说那些鲜卑人真会从这里经过吗?”伏于道旁的一名青年士卒小声问了起来,将武器放于身旁,身子趴在深丛里一动不动。 侯成伸手‘啪’的一下,拍在青年士卒的脑门儿上,笑骂道:“让你小子呆着就呆着,等下管你杀个够。” “真的?”那姜姓青年伸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中泛起了一阵小星星。 侯成直接回了一记白眼,不明白这个出生西凉天水郡的家伙怎么跑来了并州。 其实侯成心里也没底,从接近晌午时分就趴在这里埋伏,如今太阳眼瞅着就要西斜落山了,而鲜卑人的影子却连半个都没看到。 难不成是将军计算错了? 不可能的。 侯成甩了甩脑袋,呼出两口浊气,勉强平息住了内心的焦虑。 忽然,侯成眉头一挑,整个人完全趴在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有阵阵闷沉的声音从底下传来,那是马蹄踏地所发出的声响。 “驴草的,可算把你们给等到了!” 侯成脸色一喜,吐了口唾沫,朝道路对面的魏木生比了个鱼上钩的手势。 魏木生会意的点了点头,握住兵器的双手不觉紧了两分。 乞绰领着三千人马进入平峰口内,不甚宽广的道路,使得这支队伍弯曲得如同一条粗壮的蟒蛇。 领头的兀和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乞绰会意,朝身后一干士卒大吼道:“原地休息!” 疲劳至极的士卒们如蒙大赦,倒坐在地,将身上带的干粮同兵器一并扔下,解开腰间的水囊,张开大嘴,咕嘟咕嘟的就往里灌。 乞绰也从战马上跳了下来,拿起水囊给自己补充水分。 灌了一大口后,乞绰顿觉清爽无比,将水囊重新放回马背,开始打量起了四周地势。 “这平峰口两旁杂草丛生,还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乞绰悠悠的说了起来,“还好汉军被打退至了关内,否则要是在这里埋伏一军,恐怕我们今天就有烦了,对吧,兀和兄弟。” 无人回话。 乞绰这才注意到,兀和仍然骑在马上,于是笑问起来:“兀和兄弟,你不下马补充点水分吗?” 兀和手中长枪带着一点寒芒而至。 武夫天生的危机感使得乞绰身子连连倒退两步,只不过反应还是慢了半分,左肩头被一枪挑得血水四溅。 乞绰右手摁住左肩,目光如毒蛇般直射兀和,语气中满是怒气的责问道:“兀和,你这是作甚!” 那自称‘兀和’的沉默汉子在这一刻终于展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手中长枪直逼乞绰,口中呼啸了一声:“吕布军帐下百夫长宋宪,特取汝命!” 伏于两旁的侯成和魏木生早就手痒难耐,如今听到宋宪这一声暗号,当即虎吼连连,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身后士卒紧随两人直冲而下。 原本明亮的道路前方,忽然一支骑军如狼群般直冲而入。 为首一人,鬓发飞扬,持画戟,裹红甲。 ps1:感谢书友摸摸头、温侯亲卫统领的打赏,读者很壕,而作者是个手残=。=,铭记心中,来日方长。 ps2:感谢编辑大大给了上推荐的机会。 ; 第三十三章 大胜 散漫歇息的鲜卑军瞬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还未来得及去摸搁置一旁的兵器,就被长枪贯穿了头颅,洒在地上的鲜血热气腾腾。 侯成换了把七尺长的斩马刀,一路横冲直撞,但凡有敢挡道者,直接就是一刀劈作两截。 道路不宽,侯成很快就和对面冲杀而来的魏木生在中间碰头,两人成功将这一条大蛇斩作两截。 郝萌此刻也从后方杀出,四百弓箭手搭弓上箭,对着从后方逃出来的鲜卑人,集体狂射,应声而倒者上百人,彻底断了鲜卑人的退路。 吕布的三百骑加速冲进人群,如虎入羊群,手中的兵器就是收割的镰刀,每挥动一次,就会有一名鲜卑士卒倒下。 杀至魏木生处,又重新折返,人不死绝,马不停蹄。 进是死,退也是死,何不拼死一搏! 绝境之下的鲜卑人终于开始反击,手握长矛,左右厮杀,就算身子被捅上五六个窟窿,只要不死,就会将手中的长矛刺向面前的敌人。 鲜卑人发了疯,并州军就更为拼命,多年的压抑与愤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平峰口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斜挂的夕阳往山下沉去,落日的余晖给此处平添了几抹金黄。 道路上已是死尸遍地,血流不止,却无人向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吕布发起了最后一波冲锋,将仅剩的十余名鲜卑士卒彻底送去了幽冥。 战争,终于迎来了尾声。 宋宪手中提了个圆轱辘,步伐很慢,却又坚定无比,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衣袍染血,后背更是被长刀割了两道恐怖的裂口,可见森森白骨。 走到吕布面前,宋宪单膝跪地的将那颗人头呈上,“宋宪不辱使命,取下了敌将头颅。” ………… 平峰口之战,并州军再次大获全胜,以二百七十八人的死亡,换来了三千鲜卑人的全军覆没,一个都不曾逃掉。 当夜,围坐在火堆旁的崞县士卒们很是兴奋,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将鲜卑人打败,并且是歼灭殆尽。 而跟了吕布有段时日的老兵痞们,自然被这群新入伙的士卒奉为前辈膜拜,口沫横飞的讲着吕布当初是怎么冲的敌营,又如何如何活捉了哈蚩怙,反正吹牛逼不花钱,怎么牛逼怎么吹。听得新入伙这一帮人是心神摇曳,向往不已,擂胸只恨自己没能早日投身吕布帐下。 中军大帐内。 吕布在主帅的位置处坐下,沉着眉头,俊朗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胜利的喜悦。 刚刚吕布去看望了各营受伤将士,人数竟多达七百之众,其中有近四百人短时间内不能再上战场。 这让吕布心头很是难受,他恨不得直冲云中郡,单枪匹马的杀戮一翻,将心里的愁苦尽数发泄出来。 可是他不能。 他如今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决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怒而意气用事,致使士卒们白白丧命。 吕布找了份云中郡城的地形图,将架台上的火烛取下,放置案桌,想要寻找一个完美的破城之法。 可是,任吕布将这地图看上五六遍,也根本寻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让他心头显得很是烦躁。 门帐被掀了开来,戏策走进帐内,吕布却浑然不知。 等戏策找了个位置坐下时,吕布方才看到,拱手行礼喊了声“先生”。 戏策点头应了一下,却不见吕布下文,只好将目光投向吕布,只见其神形散乱,脸上颇有几分抑郁之色,戏策狐疑起来:“今日大胜,军侯为何闷闷不乐?” 吕布闻言,语气中带着苦涩:“折损将士三百,重伤四百,宋宪背后两刀见骨,侯成身披数刀至今未醒,叫我如何高兴得起来。” 戏策对此不置一词,将手指放在嘴边,咬起了指甲,眼珠微微向下。 吕布双手忖在桌面上,虎目微微泛红,自责道:“如果不是我下令不留一个活口,也许,死的人会少上很多。” 戏策见吕布心境有下跌的迹象,豁然起身,目光冷冽的看向吕布,语气中带有几分火气:“如果你今天放走了鲜卑人,哪怕只有一个,一旦他回到云中郡报信,那等我们攻打云中郡时,死的人将会比今天多出几倍,甚至是全军覆没。” 将帅者,最忌妇人之仁。 吕布听到这话,如遭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体内气息流转,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重新回转于身,吕布昂首而立,笃定道:“他日将鲜卑人驱逐之时,若吕布还存活于世,必为阵亡将士刻字立碑,永存于天地。” 吕布重新恢复了斗志,戏策自然乐见其成。 一只飞蛾朝戏策身前的火烛扑来,眼看就要葬身火海。 戏策刚缩进袖袍里的手又伸了出来,轻轻赶了赶那飞蛾,却如何也赶不走。戏策只好拿起一旁的纱罩,轻轻的罩在烛火之上。 那只巴掌大小的飞蛾落在纱罩上,扑腾着翅膀想要钻进烛火之中。 吕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很好奇的问了起来:“先生,你为何对一只飞蛾如此爱护。” 戏策小心翼翼的将那飞蛾托在手心,生怕将其弄伤,面色从未有过的温柔:“小时候,母亲大人告诉我,说是人死之后,不愿离开人世的话,便会将灵魂寄托在这夜蛾身上,相伴思念之人。” 这是吕布第一次看到,这个睿智如妖的青年眼中流露出了哀伤。 此时魏木生走了进来,对吕布禀报道:“鲜卑人衣甲已经全部收集完毕,死去的弟兄也都尽数埋葬。” 吕布点了点头,看向魏木生的目光柔和,“辛苦你了,早些歇息去吧。” 魏木生躬身退下,心头却是为之一暖。 而据此遥远的太原郡,有一处占地极广的深庭宅院中,却传出了一声无比凄惨的哀号。 “我的儿!!!” 第三十四章 升任校尉 雁门关内,镇北将军府。 府内的大堂之中,文案上摆满了厚厚一摞竹简,那是从雁门关外传回的各地情报。 老将军张仲身穿一袭黑色武官袍,跪坐于案桌之前,眉头微沉,扫视着竹简的双目里充满血丝,显然是一宿未睡。 鲜卑人的左、中两路先锋人马,昨天下午已经抵达雁门关外,距关口十里处下营。由此推算,步度根的大军很快就会叩关而来。 唯一让张仲想不通的是,关外的楼烦、广武、原平等县的军队已悉数撤回,为何右路云中郡的鲜卑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莫不是鲜卑人还留有什么后手? 老将军的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直线,这种未知的危险就像潜藏在暗处的虎豹,一旦扑出,就会伤及性命。 主薄陈韬走进大堂,朝张仲行了一礼,“大人,我已将您的命令颁布下去,各郡都已开始筹备人马,相信不出数日,便能前来增援雁门关。” 这对张仲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四百年前,秦始皇修长城以拒北胡,雁门关便是长城上最为重要的关隘,以险著称,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 雁门关城墙以巨砖堆叠,关上城楼穿雁过云,巍然凌空。东西共有十八隘口,浑然一体,墙体以石座为底,内填夯土,外包砖身,墙垣上筑有垛口。 历朝驻守雁门关的名将更是数不胜数,李牧、蒙恬、卫青、霍去病、李广等人,哪一个不是彪炳千古。 北边异族数次南下,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含恨雁门关外。 若想南下,必破雁门。 此次为了破关,鲜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不惜倾巢而出,亲率十万大军南下而来。 并州九郡,鲜卑人已占其四,张仲从其他四郡各调五千人马,再加上雁门关驻守的两万士卒,张仲有信心能够让鲜卑人再次败北而去。 想到这里,张仲不由的轻抚颔下白须,脸上的疲乏一扫而去。 陈韬上前两步,面带关心,“大人,您熬了一夜,还是歇息会儿再看吧。倘若累坏了身子,谁来带领我们抵御鲜卑人。” 张仲闻言哈哈一笑,“老夫身子硬朗得很!” 随即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张仲红润的脸色黯淡了不少,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的问道:“可有辽儿的消息?” 陈韬叹息的摇了摇头,他派了好几批府中亲卫外出探寻张辽的下落,结果却一无所获。 “老天爷,老夫这一辈子没求过谁。但现在,老夫求你保佑我那孙儿,让他平平安安的回到老夫身边来吧。” 张仲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虔诚祈祷起来。 “祖父,我回来了!” 大堂的门口站着个清秀的儒雅少年,微微喘息,左手扶住门框,甘脆的声音传进了张仲的耳朵里。 张仲眼角的尾纹跳了两下,蓦然睁开双眼,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一般,视线胡乱的四处扫视起来,直到目光彻底锁定在了那个沾有泥土的少年身上。 张仲几乎是一跃而起的冲向门口,只是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一拂衣袖,将脸上喜悦很好的收藏起来,板起一张老脸:“哼,你还知道回来!” 陈韬在一旁脸带笑意,也将目光投向了张辽,数天不见,这小子似乎成长了许多呀。 张辽抬腿迈进大堂,对张仲磕了个头,“孙儿不孝,未经允许擅自离家,惹祖父担忧了。” 张仲背对着张辽偷抹了把眼角,随后转过身扶起张辽,依旧是板着脸,“去让仆人给你换身干净的衣衫,破破烂烂的哪有点将种子弟的风范。还有,晚上想吃什么,去跟你母亲说。” 张辽摇了摇头,脸色郑重的说道:“祖父,孙儿此番回来,是有要事禀告。” 张仲见张辽的神色严肃,于是屏退了堂内外的士卒仆从,仅留下了陈韬一人。 大堂瞬间空旷了起来。 陈韬去端了杯水,递给张辽,示意他先润润嗓子。 咕嘟嘟的灌下一大口后,张辽将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全都回禀了张仲,唯独隐瞒了戏策的事情。 因为,这是戏策事前就特地嘱咐他的。 饶是张仲陈韬二人久经世事,听完后也皆是瞠目结舌。 “那个吕布真的只带了数十人,就击败了近二十倍的鲜卑人,并且无一人阵亡?” “是。” “然后他又诱使三千多的鲜卑人进入袋口谷,一把大火全部吞噬殆尽,还活捉了鲜卑大将?” “是。” “你走之前,他又杀死了前来袭营的横都校尉郑攸,不费一兵一卒的收编了崞县的军队?” “是。” 张辽的三个‘是’字,如一道道落雷,在老将军和陈韬的心头炸开。 两人皆知,张辽从来都不会撒谎,所以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韬此刻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苦笑了声:吕布这家伙莫不成真是个妖怪? “管他妖孽怪胎,总之是天不亡我大汉,哈哈哈……” 张仲抚着胸前胡须,大笑起来。 正喝水的张辽见自己祖父笑得如此开怀,小声的嘀咕了一声,“还好我没说,他们要去打云中郡。” “什么!!!” 张辽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张仲听了个一清二楚,大吼一声:“去,把云中郡的地形图给老夫拿来!” 陈韬取来地形图,平铺在那案桌之上。 一个是并州的最高统帅,另一个是统帅参谋,两个脑袋就围着那云中郡的地形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张仲只好向站在一旁的张辽投以求助目光,“孙儿,你告诉祖父,两千人如何才能打下云中郡?” “孙儿不知,但孙儿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打下云中郡。”张辽的眼中闪烁着异彩。 张仲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张辽居然会如此信任吕布等人,问向陈韬:“吕布的这些功劳,可以升任何职?” “足以升任军司马。” 陈韬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如实回答。 老将军背着手儿在堂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步子一停,目光中斩钉截铁,“你差人去告诉吕布,老夫任命他为新的北广校尉,让他放开手跟鲜卑人干,一切事务自行处理,不必向老夫汇报!” 陈韬微微愣了下,记在脑中,有些担忧的说着:“可吕布杀了郑攸,郑家人未必会善罢甘休。” 老将军直起身子,一袭武官袍无风自动,“天塌下来,老夫帮他撑着!” (再次感谢温侯亲卫统领的打赏) ; 第三十五章 陷城 两日后的深夜,一支身披鲜卑军饰的队伍临近云中郡城下,人数多达千人。 城头上,插有十数根燃烧过半的火把,火光忽明忽暗。守城的鲜卑士卒仅有数十人,懒散的坐在地上,背靠城墙,将武器搁置身旁,眯上眼睛呼呼的打着盹儿。 及至马蹄声清晰可闻时,才有人醒过神来,抓过身旁的武器,伸出脑袋往城下一探,警惕的盘问了一声:“城下何人?” 城下领头那人骑在马上,用娴熟无比的鲜卑语沉声回答:“我是乞绰,快开城门。” 得知是乞绰后,那士卒心头明显松懈了不少,却不敢擅自打开城门,赶紧叫醒了不远处熟睡的守城官。 守城官一听是乞绰回来了,两百余斤的肥胖身子“腾”的一跃而起,走向城头,语气谄媚的说着:“乞绰将军,您不是增援崞县去了吗,怎么才两天就回来了?” “哈蚩将军只要两千士卒,特遣我回来协助契齐将军守城。”伪装成乞绰的魏木生应答如流。 “您等着,我立马给您开城门去。” 肥胖士官脸上堆笑,一双细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直线,迈开步子就往城下走。 一旁的士卒碰了碰胖士官的胳膊肘,小声提醒道:“大人,这么晚了,他们都不打灯火,而且也看不清那人是不是乞绰将军,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胖士官步子微顿了一下,探头望了望城下,领头那人一身鲜卑将军服饰,看不清相貌模样,但身后旗帜和士卒穿戴,的确是鲜卑特有的标志无误。 胖士官呼了口气,冲那士卒低骂一声:“蠢东西,连自家旗帜都不认得了吗!难不成汉人此时还能出现在城下?” 说到后头这一句,胖士官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大黄牙,那群胆小怕死的汉人要是敢来,我就用大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胖士官领着十数个士卒,下了城头。 横锁住城门的巨大门栓被拉起,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尖锐响声,使人不由的汗毛倒竖,生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城门快拉开一半时,胖士官从门缝中伸出硕大脑袋,笑脸相迎:“将军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快快进……” 那个“城”字还未说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眼前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冷峻青年,并不是乞绰。 胖士官刚想大喊关上城门,魏木生手中长枪就挑穿了胖士官的咽喉。城门已经开了小半,魏木生身后士卒奋力向前,轻松的就将城门彻底打开。 门后的鲜卑士卒见状,顿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哪还不知道是汉人前来攻城,飞一般的往城内跑去。 胖士官的尸体躺在地上冰凉,瞪大的滚圆眼珠里满是不可置信,脑中不断的回响着两个字,汉人。 操刀的郝萌一脚踩在胖士官凸起的大肚皮上,躬身给身后的那个高大男子让开道路。 吕布迈着步子大步前行,口中不忘发号施令:“郝萌,你带两百人去把城头的士卒解决掉,魏木生,你三百人去郡守府,将那守将给我抓来,其余的,跟我去清理城中的鲜卑军。” 魏木生、郝萌两人抱拳得令,各自领人而去。 开城门的鲜卑士卒在城中急速奔跑,嘴里不断的大声喊着:“汉人袭城了!汉人袭城了!” 很快,喊声就传遍了整座城池。 原本熟睡正香的鲜卑人从各处房屋内仓皇逃出,连滚带爬,身上胡乱的套了身衣服,不少人甚至连武器都忘了携带,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曾被他们击之即溃的并州军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攻进了城内。 吕布翻身上马,手持方天画戟,带着身后数百人,从城门口一路厮杀过来,根本不给鲜卑人任何集合的机会。 曾勇猛无比的鲜卑人,在这一刻宛如惊慌的羊羔,四处逃窜,也有不少人壮起胆子用武器反击,结果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四处逃窜的鲜卑士卒,有不少人冲往郡守府内,将这一切禀报给了契齐。 睡梦之中的契齐臂膀左右搂着两名妙龄少女,朦胧之中得知这个消息,惊得后背冷汗涔涔,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套上衣甲,冲出了门外。 城中已是喊杀声一片,并且几乎都是汉人的声音。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手下的一名将官按住腰间弯刀,喘着粗气问向契齐。 我怎么知道! 契齐心头同样是焦虑不已,他能够担任云中郡的守城将军,完全是靠着哈蚩怙的关系。原以为哈蚩怙已将周围的汉军彻底肃清完毕,谁知道又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股。 管不了那么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保命要紧。 契齐心中打定主意,对府内一干将士说道:“走,你们先护卫我出城去再说。” 其中有个大胡子将官神色不悦,朝契齐抱拳说道:“将军,咱们城中尚有两千士卒,如果召集起来反打一波,未必会输。” 契齐此时一心想着逃命,哪还听得进别人的劝谏,生怕晚走一步,就葬身于此,手中握着马鞭,边走边催促道:“快快快,一切事情,等咱们出城再议。” 那大胡子将官明显不服,反驳了一句:“那城中儿郎们的性命,我们就放任不管了?” 契齐此刻已经骑上马背,胡乱的说了句“神灵会保佑他们的”,马不停蹄的带着一干将士逃离了城中。 完全乱作一盘散沙的鲜卑士卒,恐惧在他们的心中萦绕,士气也早已跌落谷底,哪里还是吕布这些人的对手,只能不断的任人宰割。 此时,魏木生和郝萌也从四周呈渔网状收拢过来,将想要逃命的鲜卑人驱赶至城中最中央的空地,包围起来。 “投降不杀!” 望着眼前近千名的鲜卑士卒,吕布画戟往身后一挥,虎喝一声,如奔雷滚滚。 有士卒大吼着挥舞武器冲向吕布,结果还未靠拢,就被一戟穿透了身子,枯叶一般飘落在地。 在绝对武力的威慑之下,终于有第一个鲜卑士卒扔掉了武器,匍匐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乞求着饶恕性命。 吕布面色冷漠,却也点了点头。 咣~咣~咣咣咣~ 越来越多的武器扔落在地,不断有鲜卑士卒跪在地上乞求活命,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这群柔弱的汉人凶狠起来,竟也如同虎豹一般,会嗜人性命。 魏木生跳下马背,单膝跪地向吕布请罪,说是去迟了一步,契齐早已逃出城外。 吕布对此也没太放在心上,让魏木生将这些投降的鲜卑人全都看押起来,如有反抗,直接当场格杀。 有道身影悄悄绕开吕布,猫着身子准备偷偷摸出城去,却恰好被吕布的余光逮了个正着。 吕布掂了掂手中方天画戟,朝那人猛地一掷。 ; 第三十六章 划破黑夜的黎明 画戟从吴充眉鬓前三寸处穿空破风而过,蛮横的插进了城墙之中,速度力道之恐怖,令人咋舌。 吕布在众人注视之下,骑马慢步走到吴充面前,随手轻松将画戟取出,如同见到故人一般,面带笑意,“吴司马,好久不见。” 吴充抬起头,面色阴冷的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吕布,又是你!” 一次次的精心计划,一步步的巧妙设局,每当要完美收官时,吕布总能从半路杀出,将其彻底毁灭。 这让吴充如何不恨,火光远远的印在脸上,格外狰狞。 吕布抬腿从马背滑下,长年的习武使得其双手布满厚茧,轻抚马鬃,将脚边一杆血迹斑驳的长枪踢向吴充。 两人的过往恩怨,也该划上一个句号了。 吴充左手前伸两尺,脚上轻轻一抬,滑至脚背的长枪已经握在手中。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这历来是吴充的行事准则,他从不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对他而言,只有活下来的才是胜者。 手中长枪一转,前脚掌轻踩板石,步伐紧随而上,枪头透出一点寒光,如毒蛇的尖牙扑向吕布,旋转的枪缨使人眼花缭乱。 “卑鄙!” 远处观战的魏木生口中低骂了一声,不论是江湖草莽,还是军营武夫,但凡决斗比武,必须等双方准备好之后才能动手,像这样趁其不备而偷袭的行为,纯属小人行径,实为武人所不耻。 实力上的差距,是偷袭就能弥补得了的吗? 可笑! 吕布嘴角勾起自负的笑容,画戟横握看似随意一摆,细指点水般轻轻拨开了那晃眼的枪尖。 “好!” 观战的士卒们目不转睛,忍不住为吕布这一手喝彩一声。 一击未中,吴充如何肯善罢甘休,身子左倾之余,手中长枪挽出一道枪花,在吕布喉咙处绽开。 吕布左脚微微后移一步,枪尖再次扑空,离咽喉不足三寸。 “只差一点了!” 吴充的信心瞬间爆棚,原来吕布也不过如此。 精神抖擞之下,长枪更是舞出道道残影,将吕布的身躯彻底笼罩。 这是吴充的看家本领‘枪走蛟龙’,以快著称,使人分辨不清枪影虚实,继而一招杀之。 但这招在吕布看来,不过是儿戏罢了,优哉游哉的在枪影之中闲庭漫步,看得一干人是目瞪口呆,大跌眼镜。 吴充一口气连刺三十二枪,这已是他的极限。 毫发未损的吕布步子蓦然一停,吴充体内气息已然用尽,需要呼吸换气,这也意味着刚刚的进攻到此为止。 该我了! 吕布握住戟杆,舞向身后的同时,双手已经滑向画戟的底端,右脚踏前一步,画戟猛地砸下,如同大圣劈挂。 吴充不是瞎子,这一招威势之大,已然不是他所能抵挡,身子连忙后退三步,那画戟带着呼啸的风如同刀子,割得他脸生疼无比。 画戟砸了个空,重重落下,地上的石板轰然炸开,裂作两半。 若这一戟砸在自己身上,肯定也跟这石板一样,劈成了两截。 吴充喘着粗气,望着那碎开的石板惊魂未定,心头同时侥幸不已。 而吕布此时已经跃至吴充的身旁右侧,手中方天画戟再一次横向砸向吴充的胸口。 此时的吕布更像是一个野蛮人,只顾乱砸,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手中的画戟已然被他当做棍棒狼锤在使用。 吴充连连倒退,想要避开这一戟,步子却慢上了画戟许多,被逼无奈之下,只能竖枪硬挡吕布这一下。 画戟和长枪交锋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清脆金属声。 “咣当~” 继而长枪落地。 吴充整个身子不断急速后退,直到后背撞墙,才停了下来。 胸口处骨头断裂,像是被巨石砸中了一样呼吸难受,单膝跪在地上的吴充吐了口浓浓的血痰,吃力的抬起头,看向那个正在往自己这边一步一步走来的高傲青年。 好强! 吕布走近吴充面前,摸了摸鼻头,脸上透出几分失望,“看来你跟我差的,恐怕不只是一点吧。” 吴充被士卒带了下去,单独看押起来,内脏受损的他,已经如同废人。 郝萌在城内西南角的马厩里,发现了大量被鲜卑人抓来的汉人奴隶,人数竟多达五千之众。 他们头发杂乱,仅穿一件粗布单衣,赤着双脚,稍微有点力气的,手脚都被锁上了铁链。 鲜卑人用一条长长的木刺栅栏将他们圈围起来,喂之以麸糠,逼迫他们长时间卖力劳作,没有命令不准走出栅栏外,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刚刚城中的喊杀声他们都有听见,却只能待在这里,不敢踏出栅栏外一步,亦或是怕死,亦或是对并州军早已没了信心。 直到眼前这个鲜卑人服饰的军官说出汉人语言,他们才相信的的确确是并州军胜了,眼中透出希望,有的甚至大哭起来。他们所遭受的痛苦心酸,用语言文字完全不足以表达其万一。 吕布正为过多的鲜卑降卒而伤脑筋,万一突然暴动的话,恐怕又要大费周章。而当看到那一个个铁链的时候,吕布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古人有句话说得特别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而不往非礼也。 吕布给了这些人自由,任由他们自己选择,去也好,留也罢,吕布都不会插手干涉。 夜晚的城头,清风徐徐,尽管如今已是春风四月天,却依然让人觉得冷风嗖嗖。 吕布穿了件灰麻色的薄长衣,胸口微敞,从斜上方隐约能看到其棱块分明的两块胸肌。 对于自幼习武的吕布来说,这点微风压根儿算不得什么。 吕布左手放于腰间,右手负于身后,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魏木生轻步走上城头,站在吕布身后小声禀报起来:“头领,此战我们伤亡人数仅有百余人,其中死亡人数五十二,俘虏鲜卑人一千零九十四人。” 魏木生努力的压制着心头的狂喜与激动,同鲜卑人作战这么些年,何曾有过这样的辉煌战绩,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个男子能够做到的吧。 想到这里,魏木生的心头蓦然冒出一个大胆想法,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追随着眼前之人,那该多好…… “将死去的弟兄们好生安葬,然后你再去我们原先营地,将戏先生接进城来。” 吕布微微抬头,此时已是寅时三刻,再有一会功夫,就能看到天边露出鱼肚一样的白色。 这也是吕布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在黑夜中与天地融为一体,静待初阳洒向人间。 黑暗即将过去,而光明,就在前方。 (新书最后一周居然冲上了新书榜第六名,万分感谢诸位大大的支持和投票,然后,感谢老顾客摸摸头的打赏。) ; 第三十七章 叫一声将军 巳时,戏策以及未能参战的数百伤病人员,在魏木生的护卫下,安全抵达云中郡城之内。 为示尊重,吕布亲自在城门口笔挺的站了两个时辰,方才等到戏策这一行人。 吕布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不是戏策事先计划好的安排,就算再多给他两千人,都未必能够如此轻松的攻下云中郡。 戏策及至城门三丈外,从马背滑下,身旁左右跟了两人。左边那人是魏木生,另一人吕布不认识,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短髯方脸,穿了身普通人家的粗麻布衣,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大步流星,不像是寻常百姓,反倒很像久经沙场的行伍之人。 戏策还是起初那一身破落户的打扮,任由枯杂的头发像鸡窝一样顶在头上。分明是个年轻的温儒书生,却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尤其是将双手抄近袖袍中,微微佝身时,更平添了几分猥琐,哪还有半点满腹学识、智谋无双的才士模样。 戏文里不是常说,那些动辄乱阴阳倒乾坤的妖孽天才,皆是长发缎带,衣玦飘飘,恍若神仙一般的不世人物么? 原来,都是哄小孩子的。 戏策的嘴角微微上挑,显然是心情不错,指了指吕布,对右手边的那个方脸男人笑着说道:“喏,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韩烈将目光锁定在了城门之下的这名神俊青年身上,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两番后,韩烈的眉头稍稍皱起,会不会太年轻了一点? “你就是吕布吕奉先?” 韩烈开口狐疑的问了一声,在他想象的画面中,敢带数十骑就硬冲敌军大营,并且大破鲜卑人、活捉敌将的吕布,怎么都应该是一身肌肉爆棚的大块头,脸上满是胡渣的粗犷大汉形象才是。而眼前这个青年,身材虽高,却算不上壮硕,充其量也只能称作是长大罢了,俊朗的面庞更是完全扭曲了在韩烈心中的勇武形象。 “没错,我就是吕布。” 吕布的声音不卑不亢,此人能跟在戏策身旁,并且魏木生也没有敌意,看来是友非敌。 “我乃镇北将军府的护卫统领,韩烈。” 韩烈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锦筒,将里面的竹简拿了出来,当众大声念道:“奉镇北将军令,吕布上前听封。” “吕布听令!” 吕布闻言,左脚踏前一步,右腿膝盖触地,抱拳聆听将令。 竹简上的内容很简短,总之就是一句话:吕布对鲜卑人功勋卓越,进封为校尉。 吕布听完,双手接过竹简,方才起身。他本以为杀死了郑攸,会不断的有麻烦找上门来,毕竟郑家在并州的势力不容小觑,哪曾想到会被破例提升为新的北广校尉。 还真是祸兮福所倚。 韩烈并未同吕布等人一同入城,他告诉吕布,鲜卑人的先头部队如今已抵达雁门关下,他必须回去护卫张仲老将军的安全。 临走之际,韩烈将吕布悄悄拉至一旁,低声说道:“老将军让我转告于你,不要去管郑家的事情,放开手跟鲜卑人干,天塌下来,他老给你撑着!” 吕布心头没来由的一暖,堂堂‘镇’字级别的将军,位高权重,居然对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抱以如此高的期望。这使得吕布不由的心生豪气万丈,目光坚毅的朝韩烈拱手说道:“韩将军,麻烦你转告张老将军,吕布定不负所托!” 这一世的吕布从未见过张仲老将军,更别说两人的身份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张仲所说的那番话,却着实打动了吕布的心。 吕布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别人怎么待他,他就如何对人。他学不来阿谀奉承的手段,也干不出暗地使钱的勾当。 他所有的,仅是一身陪伴他成长的武艺而已。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吕布的眸子里神采昂然,既然老将军以国士待我,我吕布必以国士报之,纵死何妨。 韩烈很喜欢吕布铿锵有力的语气,颇为豪爽的拍了拍吕布肩膀,调侃起来:“老韩我看得出来,你这小子人还是不错。只是可惜了相貌不咋地,脸上白白净净,跟俊俏小媳妇儿似的,哪有一点儿我们并州爷们儿该有的风范。就姓戏这小子,看着都比你有男人气。” 这话钻入戏策的耳朵里,却是舒坦无比。这厮当即挺了挺干瘦的胸膛,鸡窝一样的脑袋斜向上方四十五度,窝在袖袍里的手却依旧横在胸前。 不像英雄,反倒像是个三分猥琐七分落魄的乞丐。 吕布嘴角带笑,却也不与韩烈争辩。 韩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咧着大嘴很高兴的说了起来:“等这场大战打完了,大伙儿都来雁门喝我儿子的周岁酒,我韩烈最喜欢热闹!” 戏策趁机揶揄了一声:“哟,韩将军您这尊容,儿子都有啦?” “那可不咋地,大胖小子一个,羡慕吧?生得是浓眉方脸,随我老韩,哈哈哈……”韩烈一脸的炫耀,完全没听出戏策话里的戏弄之意,顾自的卖弄着:“名字还是张老将军起的呢,叫韩龙。” 戏策难得的被呛得说不话来,就这智商也是没谁了。 吕布目送韩烈离去,然后转身才带着戏策一干人等入城。 只是吕布刚迈开步子,前方的郝萌就突然跪下,左手按住腰刀,低下头颅,用尽平生力气大喊:“郝萌,愿誓死追随将军!” 吕布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已身为校尉,可以被人称作‘将军’了。 刚想伸手去扶起郝萌,却又听到身旁也传来了一声。 “魏木生,愿誓死追随将军!”单膝跪地的魏木生同样放声大吼。 曹性跟宋宪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梦想实现般的笑容,两人同时跪地,“曹性(宋宪),愿誓死追随将军!” 醒来的侯成见到这一幕,想翻起身子,却又因伤势过重而无法动弹,泪水从眼角一滑而落,双手拽着担架青筋暴起,粗哑着喉咙一遍又一遍的喊声:“侯成,愿誓死追随将军!” 吴搁、陈耒、许蔷、邢辰、方唐、赵温、周目、李年…… 一个个名字、一道道声音,不断在吕布的耳旁如惊雷炸开,报完名字后都不忘歇斯底里的加上一句“愿誓死追随将军!” 城头上,城池中,远的,近的。 满城皆跪,叫一声将军,誓死相随。 ; 第三十八章 三个条件 如此热血澎湃而又波澜壮阔的画面。 “吼啊!!!” 吕布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激昂,仰天长啸,一时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他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吕布拥有最忠诚的士卒,最可靠兄弟。 “有这么多人肯追随于你,你很幸运。” 站于一旁的戏策轻念一声,却莫名奇妙的叹了口气。 此时,一名昨夜才被解救的青年走上前来,给自己壮起胆子,问向吕布:“将军,你还需要人手吗?我也想跟你打鲜卑人!” 如此让人热血的画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整个城池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吕布,期待着他的答案。 青年穿得单薄,身板儿却显得结实,露出的臂膀上有数道结疤的鞭痕。 对这种莽直的人,吕布素来很有好感,笑着问了句:“你不怕死?” “不怕!” 青年挺直身板儿,声音响亮无比。 “好,我收下你了!” 吕布拍了拍青年肩膀,目露赞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封。”青年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下,脸色微微发红,再一次大声答道。 其他持观望态度的一干青壮见李封被吕布收下,争先恐后的也都各自喊了起来。 “将军,我也不怕死!” “我要参加!” “还有我” “……” 城内街道上不断有人大声喊着要报名参军,反正现在雁门关外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鲜卑人肆虐,还不如跟着吕布一起去打鲜卑人。 当初,鲜卑人给他们的耻辱,可是历历在目。 对于这些人的入伍要求,吕布自然不会拒绝。昨夜解救的青壮奴隶起码三千人,倘若全加入自己的队伍,那战斗力提升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募兵的事情,吕布交由了魏木生,相比郝萌宋宪等人而言,魏木生更具有大将之风。 吕布又让郝萌安在城中寻了住处,安顿好一干伤兵,带着戏策去了郡守府,作为暂时的议事之处。 郡守府如今已被并州军占领,门口守卫的四名士卒见到吕布,昂首挺直身板儿,行礼喊了声“将军”。 吕布轻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进入府内,吕布和戏策各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分主次。 “先生,如今鲜卑人叩关在即,我们何时去驰援雁门关?”吕布开门见山的问了起来,他如今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戏策对此不予回答,反而笑着问了一句,“将军认为,应该何时前往?” 戏策这是有心考我? 吕布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手忖下巴思虑起来,片刻之后方才给出了一个自认为合格的答案:“布以为,鲜卑人进攻雁门关已是迫在眉睫,当立即率人前往增援,打鲜卑人一个措手不及!” 戏策听完后却大摇其头,“如今您已身为将军,行事却还是这般鲁莽冲动,这样不好。” 吕布俊脸不由一红,也不反驳,静待戏策下文。 “鲜卑人此番出动人马已过十万,将军您手下不过区区数千人。而且其中还有崞县的降卒、云中郡招收的新兵,将军武艺超凡不假,但你能保证他们,对阵十万凶名在外的鲜卑人,不惧?” 戏策平复了下心情,用手指蘸水,在低矮的案桌上划了个圆,“十万之众有多少?就算用五千人围你,都能围上二十圈!” 嘶~ 吕布倒吸了口凉气,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单纯和幼稚,诚恳求教起来,“还请先生教我。” 面对吕布的虚心请教,戏策问了一个看似荒唐的问题:“将军果真信得过在下?” 吕布一时没弄懂戏策是个什么意思,笃定无比的回答着:“自然信得过先生,若不是先生,吕布也进不来这云中郡,更不可能与先生在这郡守府大堂之内议事了。” “好,既然将军信我,那就请将城中一切事务交由我来处理。” 得到了明确答复,戏策心里似乎颇为快活,眼中神采都不由明亮了几分。 吕布对此完全没有意见,他本就是一介武夫,对郡县这些繁琐事务头大无比,如今戏策主动请缨,自然是最好不过。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吕布朝戏策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又问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戏策也没多想,张口回了句:“将军你只管领了这些士卒去训练便可!” 都火烧眉毛了,还去训练? 吕布心中是如何也想不通透,按理说他不应该多问,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先生,你可知鲜卑大军已经逼近雁门关?” “恩……知道。” 戏策微眯双眼,神情悠哉的轻敲桌面。 吕布一站而起,双手撑住桌面,看向戏策,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那你可知,雁门关一旦被破,会是什么后果?百姓惨遭涂炭,流离失所,整个并州更是再难阻挡鲜卑人南下的步伐。” 吕布一口气说完后,情绪稍显激动,对戏策的称呼也从‘先生’改成了‘你’。 戏策对此倒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是语气淡然的回了句:“我也知道。” “那为何此时还让我去训练士卒?”吕布反问一句,气势再次攀升。 “将军信我否?” 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气势陡然一滞,吕布顿觉无比憋屈,“嗯”了一声,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向天机无双的戏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戏策也不多做说明,“那从今天下午开始,将军你就带着士卒们前去训练。” 吕布一时间也没办法,拉着张脸,有些赌气的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士卒,步卒,戟士,骑卒,重骑还是轻骑,亦或是弓弩手?” “千里驰援,自然是轻骑最佳。 戏策捋了捋额头处垂下的头发,伸出三根手指,“但我有三个要求。” “愿闻其详。”吕布精神一振,他倒要看看戏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戏策心中早有计划,也不打算隐瞒吕布,竹筒倒豆子股的全说了出来:“一、必须绝对服从将军您的命令,就算是要他们死也不能说‘不’。二、不仅要勇猛,还要善骑射。三、悍不畏死,纵然只剩一人,也能够死战不退。” 别看戏策说得风轻云淡,但真要办到这三个条件,简直难于登天,尤其是最后一个。 统帅之人乃是一支军队的魂魄,若是统帅一死,士气必定大跌,士卒如何还能够悍不畏死,死战不退。 吕布轻揉脑袋两旁的穴位,戏策这家伙,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啊。 (熬夜到两点半,总算码完了,感谢温侯亲卫统领的大额打赏,能够在最后一天进入新书前三名,无憾了。) ; 第三十九章 纵横塞北的无敌骑兵 训练骑卒,不论是投入的精力,还是耗费的时间,都要比步兵多上许多。 普通骑卒平日里的物资消耗是步卒的三倍左右,重骑兵更是十倍不止。 云中郡辖内的村县早已被鲜卑人洗掠一空,云中郡城内虽有不少劫来的物资,但真养得起一支精锐的骑兵吗? 吕布对此很是怀疑。 反观戏策,倒是胸有成竹得很,颇为自信的说着:“将军只管训练就好,其他一切事务自有戏某负责。” 这个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话语平和,却让人生不出半分质疑,仿佛只要是他说的,就一定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吕布将目光同戏策四目相接,对视一阵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戏策的深眸里就像是一滩死水,兴不起一丝波澜,却又能将一切凌厉目光吞噬殆尽。 “布明白了。” 吕布应了一声,向戏策告辞,朝门外走去。 “将军莫要忘了,你只有二十五天的时间……” 身后懒悠悠的声音传来,分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吕布左脚迈出门槛,微微前倾的身子停了一下,后腿随之越过门槛,双手的拳头紧了紧。 “你能在二十五天内凑齐足够的兵甲马匹,我吕布一样能够在二十五天内,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吕布扔下这句话,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郡守府。 吕布身影消失于视野,戏策孤坐在大堂之内,摸了摸鼻头,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个桀傲的性子,也亏得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文儒,要换作是庙堂之上的那些个大人物,恐怕你脑袋早已不知搬家多少次了。” “不过,这样也好……像我们这些人,出身贫寒,若是连最后一点骨气也丢了,那就真的只能去给那些世家大户,当鹰犬走狗啰。” 戏策撑了个懒腰,挪着步子,也出了郡守府。 吃过午饭,吕布将麾下所有士卒,全都集中到了云中郡的演武场。 四月的阳光最为和煦,即使是升至最高空,也不会给人带来一丝热意,暖洋洋的温和无比。 若是找一处草坪,轻轻躺下,沐浴着阳光的洗礼,那感觉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演武台上,吕布穿了身普通士卒的军服,负手而立。 演武场中数千道目光齐齐望向吕布,有崇拜,有敬畏,有狂热,宛如望向自己心中的神明。 魏木生走上演武台,在吕布背后两尺处停下,禀报起来:“将军,我军新老士卒已经全部到齐,共计四千二百八十四人。” 吕布点了点头,从左至右将整个演武场扫视了一圈。在这些人中,有不少吕布熟悉的面孔,有从平峰口就跟着他的勇悍老兵,有随他破城的崞县降卒,但更多的是今天才刚刚入伍的新兵,他们脸上带有着兴奋与忐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我欲组建一支纵横塞北的无敌铁骑,愿相随否?” 吕布的开场白稍显突兀,却又格外激昂。 演武场陷入了瞬间的死寂,继而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响起,将这片场地完全淹没。 整座演武场彻底了! 台下的士卒们手臂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在空中挥舞,加大的嗓门儿致使脸色涨红得如同猪肝。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各自的意见和口号,唯恐在气势上输给了其他人。 声音如潮,一浪高过一浪。 魏木生左手按住腰间佩剑,立于吕布身后,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他虽看不清眼前吕布的表情神色是否有所变化,但场中士卒们的振臂奋吼却全被魏木生看在眼中,何其雄壮! 等等,将军刚刚好像是说要组建一支骑军……我的骑术还行,武艺也仅次于宋宪,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想到这里,魏木生突然觉得有些快活,心头庆幸之余,又带有一丝的窃喜。 早晨魏木生奉命去接戏策入城。 途中,戏策对魏木生讲到过,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类人,他们仅凭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激起你心中的斗志,让你心甘情愿的追随他百战沙场,马踏天下。 魏木生正视着眼前的身影,肃然起敬。 云中郡原先是并州的大郡,辖内人口基数曾多达八万之众,而如今整个郡城中,空着大量屋舍,就算加上吕布的军队,都凑不齐一万人手。 戏策在外套上裹了件单衣,抄着手儿走在铺满石板的街道上,升任军侯的郝萌紧随其后。 这是吕布的意思,在他训练士卒的这段时间里,戏策的安全就交给了郝萌负责,若是戏策有个什么闪失,郝萌就自个儿提头去见。 戏策一路上东游西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如今城中的鲜卑人已经彻底肃清。南下的步度根知不知道云中郡沦陷还很难说,就算知道了,他现在忙着进攻雁门关,也断不会傻乎乎的抽调兵马来攻打云中郡。 “兵甲制造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走在前方的戏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身后的郝萌丝毫不敢怠慢,恭敬的回答着:“城中的铁匠铺和锻造铺已经开始运营,规模数量正在逐渐扩充,俘虏的鲜卑人也全部投入了生产之中。” 说完,郝萌又补充了一句:“军中战马统计数量已经超过两千匹。” 戏策对郝萌的回答颇为满意,布鞋很有节奏的在脚下的石板上轻踩着点子。 郝萌明白,他与曹性、宋宪等人不同,他是叛变而投靠的吕布。别看吕布平日里对他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但打心底里其实并不信任于他。 不过这并不要紧,为了能够得到吕布的信任,郝萌付出的不比其他人少,做起事来比任何人都要卖命。 他相信,总有一天,时间会证明一切。 忽而,戏策停下了步子,驻足不前。 前方的一处屋舍外,有个头发蓬乱的小姑娘,身材干瘦,捡了个仅剩半块的干硬面饼,躲在一旁悄悄的啃着。 不过那面饼似乎过于坚硬,小姑娘接连咬了好几口,都未能食之入腹。 咕~咕~~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小姑娘手中拿着面饼有些气馁的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戏策走了过去,轻拍小姑娘蓬松的头发。 小姑娘抬起头,一张小脸儿脏兮兮的,眼角微红,幽怨的看着这个清瘦的男子,不明所以。 郝萌飞快弄来了一张热和的油饼,交给了戏策,戏策又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兴许是饿得急了,也不管其他那么多了,抓过那面饼就往嘴里塞。 戏策怕她噎着,伸手轻拍小姑娘的后背,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笑容温纯:“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秀儿。” ; 第四十章 大战在即 雁门关下,鲜卑大军如期而至,左中两路先锋人马各一万,再加上步度根亲率的十万军队,这一次鲜卑投入的参战人数竟多达十二万。 喝!喝!喝!!! 鲜卑士卒分列成长形方阵,口中低吼着齐步向前,士气振奋,每一次脚跺地,都能清晰感受得到大地的震动。 步度根的岁数还未到不惑,却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一头蓬勃的黑发如同雄狮,下颚处胡须编成一根粗辫,骑马走在最前,胯下黑色骏马高达八尺,穿一身鲜卑王甲,好不威风。 在步度根身旁跟了个铁塔般的巨汉,手握一杆丈长的长狼锤,汉军可能少有人认得此人,但在鲜卑人中却是无人不知。 巨汉唤作蛮赫儿,步度根帐下头号战将,统兵作战可谓一窍不通,但论蛮力与武艺,几乎可以说是称霸草原。步度根能够数次从劫难中逃出生天,摸爬滚打到鲜卑三王之一的位置,蛮赫儿的出生入死可谓是功不可没。 临近关下,步度根轻抬左手,鲜卑军中震天的呼喝声,戛然而止。 步度根上前两步,位置拿捏得极为妥当,身处城墙上弓弩手的射程之外。步度根抬起头,仰视着这座令鲜卑人无数次望而却步的雄关,忽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遂大笑着说了起来:“张仲老将军,这么些年没见,老将军依旧气势不减当年。” 数十年前,鲜卑人南下,那时候的张仲还是个“征”字级别的将军,与未封王的步度根有过一面之缘,那一仗,鲜卑人同样止步于雁门关外。 张仲得知步度根亲率大军抵达雁门关下,穿上镔铁锁子甲,亲自走上城墙,双手扶于城垛之上,左边是护卫统领韩烈,右边是孙儿张辽,身后是一干负责守卫雁门关的大小将领。 守关士卒们的脸色大都不太好看,若不是有张仲这根主心骨在,恐怕不少人已经心无斗志,想要弃关而逃。十几万的鲜卑人行进如同蚁潮,这些年鲜卑人恶名在外,是出了名勇悍,更何况他们的人数已经不止是守城的三倍了。 “老将军,只要你肯放本王的军队入关,本王保证不伤害一名汉人,并且为将军你谋得一个不下于你们汉人三公的官职。”尽管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步度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张仲听闻此言,怒目圆睁,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大喝道:“鲜卑小儿,要战便战,休学那长舌之妇,老夫世食汉禄,岂会与尔等宵小之辈为伍,做那投敌卖国的小人勾当!” “要想入关,简单,从老夫尸身上踏过即可。” 张仲怒不可遏,直接大骂了一番鲜卑人,对步度根更是没给一点的好脸色。 城墙上众将士听得张仲以死明志,誓与鲜卑人不死不休,心头也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振,老将军年过花甲尚不惧死,他们反倒被鲜卑人吓破了心胆,真是让人羞惭。 “死战!” 受到老将军气势的影响,身旁的韩烈抽出腰刀,愤然大吼了一声。 死战!死战!死战!!! 城头上的并州士卒们纷纷跟着大吼起来,此时此刻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要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敢冲下关去,与鲜卑人战个你死我活。 低靡的士气瞬间气势如虹。 步度根见守关并州军的士气大振,脸色微微显得有些阴沉,“老将军,人老了偶尔会犯糊涂,本王再给你三天考虑时间,到时若是再不开门献关,就休怪本王硬闯了。” 步度根丢下这句狠话,调转马头,领着大军撤回二十里外驻扎的营地。 十二万鲜卑人灰溜溜的撤了,看得守关的士卒们是莫名所以,刚刚不还吼声震天,气焰嚣张万分,怎么一转眼就开溜了? 韩烈同样搞不明白,他又是个直肠子,当即问向张仲:“将军,这些鲜卑贼人怎么不攻城,反而夹着尾巴逃了?” 张辽立于右侧,左手提着玄铁长刀,一身白衣银甲,显得英气十足。当听到韩烈的疑惑时,张辽给出了自己的看法,“韩将军,鲜卑人的大军今天才抵达雁门关,一路长途奔波势必疲乏劳累,贸然攻城只会加重他们的损失。步度根领军来到关下,无非是想耀武扬威一番,好趁机削弱我军士气,动摇军心,却没料到结果反而适得其反。” 张辽说得十分通彻,在场的诸将听得皆是连连点头。 张仲对此欣慰不已,望向张辽的目光有期望,有疼爱,年纪轻轻就能对战争有如此的宏观掌控,自己的这个孙儿,将来定不会是池中之物。 “传令下去,各个隘口加强戒备,没老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领兵出关迎敌。违者,不论输赢,皆按军法处置!” 老将军的脸色凝重,在这个危及关头,千万出不得一点岔子。 “诺!”身后的将军们各自领命而去。 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鲜卑大军,将身子重心倾压在女墙上的张仲,心头反而更加沉重起来,鲜卑人大军都到了,为什么他从各地抽调的两万人马,却迟迟不见动向。 步度根脸色阴沉的回到大帐,在他的王帐内,还坐有个老人,头戴黑色毡帽,披了身羊皮裘,浑浊的眼神之中偶尔精光闪现。 “大王,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劝降失败了吧。”老人抚须而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这番话是否会引起步度根的恼怒。 步度根冷哼一声,大马金刀的坐到主帅的位置处,“张仲那个老东西,软硬不吃,当真是可恶至极!” 这个答案显然在老人的意料之中,“如此一来,那就只能设法强行攻破雁门关了。” 老者是步度根的最为倚仗的智囊,名叫扶图禾,在鲜卑享有“耋祗”的美称。 耋祗,意为贤智、开明之人。 “轰”的一声,步度根重重一拳砸在桌台上,发泄着心头的愤恨,鲜卑人精于骑战,而不擅攻城。如果非要强行攻打雁门关,战死的人将会是平日里的数倍不止,而这些士卒,都是他的全部心血。 “大王且在等上几天,汉人们不是经常讥讽我们是蛮夷部落,目不识丁的乡村野人么。过几天老朽就要让所有的汉人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攻城器械,我鲜卑一样能够制造出来!” 扶图禾信誓旦旦的说着,饱经风霜的干瘦脸上,居然透出了一丝兴奋的红光。 步度根听到这话,脸色终于有所好转,朝那老人诚恳行了一礼,“一切全都仰仗您了。” “不过期间这几天也不能闲着,大王你大可派人去雁门关下叫骂搦战,能逼汉人迎战最好,如果汉人死守不出,也可以使其军心散乱。” 扶图禾不愧是智者,顷刻间又为步度根设下一计。 步度根深以为然,立马让人传令下去。 此时,亲卫在帐外恭敬的禀报道:“大王,云中郡的契齐将军求见。” 步度根正纳闷儿右路先锋人马去了哪里,如今听到契齐到来,还以为是他领军前来汇合。 迟是迟了点,但好歹总算是来了。 步度根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吩咐道:“让他进来。” 契齐被放入帐内,直接跪倒在步度根的面前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别提有多辛酸了。 望见契齐这副模样,步度根心头不由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急问道:“出了何事?” 接着,步度根就听到了一句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大王,云中郡丢了! ; 第四十一章 阎王小鬼各怀心思 步度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冲到契齐面前,双手提着契齐的领口,粗暴的将其拽起,鼻息粗重,眼中更是戾气暴涨,“你告诉本王,云中郡丢了,丢了是个什么意思!” 契齐被吓得几乎快要再次哭出声来,煞白的脸上涕泪四流,双腿发软,完全不听使唤,哆嗦个不停。眼前狮发熊背的的步度根就像是一座不定期的活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而契齐此时就处于这座火山的正中心,一个不小心触怒了步度根,就被会他的怒火给彻底焚烧殆尽。 原本还指望靠着堂哥哈蚩怙的关系,在军中升官发财,谁又能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升官肯定是升不了了,看步度根这吃人的架势,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契齐现在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他的牧民,现在细细想来,每天牧马放羊日落而息的生活其实也挺好。 步度根最不喜怯弱胆小之人,契齐这副模样让他倍觉厌恶,手一松,任由契齐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重新回到主帅的位置,步度根尽量克制着心头怒火,低压眉头问向契齐,“说吧,云中郡是如何丢的。” 如何丢的? 契齐只记得那天晚上星光黯淡,他搂着两个掳来的汉女酣然入睡,熟睡正香之际,并州军就攻进了城中,契齐慌忙带人逃出郡城。 然后,云中郡就丢了。 只是,契齐敢如实以告吗? 很明显,他不敢。步度根要是知道是他玩忽职守,弃城而逃,估计当场就能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不算浓厚的额发处已经聚起了一层汗珠,时间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推移流逝,契齐不断的咽着发干的喉咙,生平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不,度秒如年。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答案,来稳住步度根的愤怒,亦或是保全自己的小命。 然而,纵使契齐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那个合理的答案,额头上小颗的汗珠凑集到一起,凝聚起来,顺着脸颊滑至下颚,‘啪嗒’轻轻的滴落在地。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契齐快要心理崩溃的时候,一个人的名字蓦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使得他这条即将被吞噬的小舟,在怒海惊涛之中,再一次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心中有了方案,契齐赶忙向步度根回禀起来:“大王,是吴充半夜打开城门,放汉军入城,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末将领兵鏖战数个时辰,奈何汉军人多势众,末将拼命厮杀,才得以逃出生天,重新得见大王尊颜。” “吴充?” 步度根眉目一挑,显然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此人是汉军的一名军司马,堂哥……不,哈蚩怙将军曾用云中郡守跟他达成协议,我当初就有过劝阻,说汉人奸诈不能信,当立即处死,然而哈蚩将军一意孤行,根本不听,才致使云中郡落于汉人之手。” 契齐在心头说了声对不住,这个时候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别说是堂哥,就是亲大爷,也一样得拿出来当盾牌顶着。 而此时哈蚩怙和吴充正在千里之外的云中郡蹲着大狱,两人的狱房相邻,绝对算得上是难兄难弟,若是得知隔了这么远还替契齐背了这么大口黑锅,真不知是哭还是笑。 哈蚩怙是步度根的心腹爱将,听到契齐背后说他坏话,步度根心中自然有几分不喜,又问道:“你说汉军势众,那他们有多少人马?” “两万有余!” 契齐心中盘算了一番,给出个自以为合理的答案,自己几千人输给两万兵马,即使丢了城池,也是情有可原。 “砰!!!” 桌上的令箭筒直接砸在了契齐的额头上,令箭洒了契齐一脸。 额头处开始有血水渗出,契齐懵了,也不敢伸手去擦,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放屁!雁门这一带兵力总共不过三万,哪来的两万人去攻袭云中郡,你竟敢欺骗本王!” 步度根怒不可遏,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自作聪明拿他当傻子,当即下令道:“来人啊,给我把契齐拖下去,剜心剔骨!” 从地狱到天堂,再由天堂摔落地狱。 这就是契齐如今的心情,他匍伏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大喊着“大王饶命”,祈求能够得到步度根的宽恕。 然而就算喊哑了嗓子,步度根也没有丝毫的回心转意,任由亲卫将契齐拖出了帐外。 云中郡是连接鲜卑与并州的纽带,地形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步度根才派了心腹将领哈蚩怙从右路出发。如今云中郡让并州军夺了去,就意味着回鲜卑最近的后路被人给切断了,要再想回去,就只能绕道五原郡了。 就凭丢了云中郡这一点,契齐就死不足惜。 现在摆在步度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领军回攻云中郡,攻下之后再重新布防;二是放任云中郡不管,专心进攻雁门关。 两条方案各有利弊,步度根一时间难以抉择,陷入了沉思之中。 雁门关外剑拔弩张,关内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得知鲜卑十多万人马南下,整个并州都是人心惶惶,不少的士族、官员早已暗中做好了南渡浊河走洛阳的准备。 至于并州百姓的未来,他们才懒得去管,不过是一群贱民而已,头颅也值不了几颗铜板。 太原郡晋阳城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内,原先富丽堂皇的大厅挂满了缟素,大堂正中央摆放有一块黑漆木制成的灵位,即使是在白天,也照样鬼气森森。 灵牌前方木桌上,摆放着多达三排的肉食祭品,在这个饿殍遍地,普通百姓吃不饱饭的年代里,已然是极为奢侈。 偌大的大厅仅有一名老人,身披素衣,黑白参半的发丝上系有一根白布带,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上,为之守灵。 少顷,府中的管家迈过门槛,走到老人面前,像是怕打扰到阴灵一般,躬着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老爷,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 老人摆了摆手,管家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张仲老匹夫,我派人三番五次的去找你要人,你都不给。吕布,不过区区一介寒衣,跟你张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却如此袒护,既然你不给,那你就跟他一起,下地狱吧……” “你现在应该在纳闷儿各地援军为何还没有动静吧,为了这事,我不惜动用了郑家的根基……” “那天我高高兴兴的回来,准备派人去告诉我儿,为父已经给他谋到了个折臬将军的职位,结果……结果……” 这个纵横并州官场近二十年的老人语气哽咽,向来以行事狠辣著称的他竟也流下两行滚烫的浊泪。 老人轻拭眼角,极为缓慢的起身,给灵牌上了三炷香,像是在对灵牌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攸儿,你遭人毒手,为父就让整个并州为你陪葬。” 灵牌上面的一排字赫然是:郑家长子暨折臬将军郑攸之灵位。 ; 第四十二章 吕布和他的骑卒们 练兵练勇,举世皆知的道理。 唯独吕布是个异类,练兵练死。 仅仅十天时间,四千二百名士卒生生少了一半。 这些被淘汰亦或是主动退出的士卒,给铁匠兵器铺再一次增加了不少人手。 广阔的草原,金色的阳光,奔腾的骏马,驰骋的将士。 理想中很唯美的一幅画面。 现实却总是背道而驰,不断有三五成群的士卒落马,重心不稳狠狠摔落在地,然后这些个汉子不喊疼,也不吭声,连屁股上的泥土都懒得去拍,爬起来,上马。 如此,反复。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马革裹尸还。 这是吕布的原话,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无所畏惧,想当一辈子的懦夫随时可以退出。 于是,弱者遁去,强者更强。 格斗、刀法、箭术、骑砍、骑射,吕布会的都教,别人的骑兵惯用长矛铁枪,只有吕布的骑卒使的是清一色的长刀。 吕布三夜未眠,凭借这些年的战斗经验设计出了此刀,总长六尺九寸,刀柄三尺七寸,可单手亦可双手持握。 刀乃霸兵之首,劈砍有力,气势如山,尤骑战最为凶悍,但前提是你要做到能够放开双手,仅用双腿去夹住马腹,并且保证前进的方向和不受颠簸而落下马背。 每天看这些粗莽的汉子落马,成了戏策最大的乐趣。 每当有人落马时,戏策总会扯着嗓子怪叫一声,勇猛的儿郎哟,过来歇息会儿吧! 云中郡繁琐的事务不少,但对于戏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些个落马的汉子充耳不闻,重新翻上马背,再次握刀冲锋劈砍,性子如同吕布一样倔傲。 场中仅有一人没有骑马,孤身走在上千奔驰的战马中,行进自如。 “吕奉先,你只剩十五天时间啰!” 戏策伸长脖子大叫一声,继而立马又缩了回来,整个人鸵鸟一般被老旧的长衫笼住了全身。 未完…… ; 第四十二章 吕布和他的骑卒们 下 一天的时间很短,对于整天东游西逛的戏策来说大抵如此,但对于每天接受残酷训练的士卒来说,就显得尤为漫长。 一天十二时辰,将近十个时辰都在训练,士卒们几乎每一刻都在挑战着身体的极限,如果承受不住就会被淘汰出局。 已经熬过了十天,留下来的没人愿意离开,更没人想当懦夫。 哪怕是流血,受伤,浑身紫青一片,只要还能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就绝不会选择倒下。 连戏策也忍不住在心底赞叹这些个生活在最底层的汉子们,他们平日里是没个正形,放浪散漫,常常自称“老子、本大爷”,满口的“狗日驴草”,吃起饭来如同野猪拱食,但他们训练时所表现出的毅力堪称惊人,他们也知道将来面对的会是一群数以万计、以凶狠著称的鲜卑人。 他们咬牙坚持,无人退出,只为将来有一天,能跟跟在那个男子身后,将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境。 不愧是我大汉男儿! 这是戏策发自肺腑的赞叹,勇士,值得所有人去尊重。 ………… “戏策,你今天来得挺早啊,这才刚过晌午,你就来了。” 戏策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曹性来了,整个军中,谁人不跟着吕布叫他一声‘先生’,唯独曹性直呼其名。 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后,曹性迈着大马步一晃一晃的朝戏策这里走来,他能叫戏策名字已然是给足了面子。他最瞧不起读书人,如果不是戏策确实有些本事,曹性张口就是‘狗东西’‘驴草的’之类的了。 “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就过来看看。” 戏策面露笑容的回答起来,他知道曹性就是这么个人,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锻造铺如今已经扩大到二十家,反正城中空房子多的是,人手更不缺,鲜卑奴隶和被淘汰的普通士卒加起来已经超过三千。 现在又有郝萌在那看着,戏策自然放心得很。 来者不止曹性一人,宋宪和侯成也在,如今三人皆已升为军侯,几乎每天都会在一旁驻足观望。 宋宪和侯成对吕布的训练很是向往,如果不是伤势未愈,早就跟着士卒们一起训练去了。至于曹性,在崞县受的伤几乎彻底好了,但他天性懒惰,吃不了练武的苦,索性就装病干耗着。 三人在戏策身旁挨个坐下,一同看着那些骑卒们滑稽无比的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没有人嘲笑,反而打心底敬佩这些契而不舍的粗汉们。 尤其是当看到那个行走在千军万马之中的高大身影时,三人更是目光炙热。 戏策对此突然有些好奇,问向三人,“你们都是怎么开始追随吕奉先的?” “厉害。”“能打。”“无敌!” 三个不同的答案,却又几近相同。 在三个人中,曹性的话最多,率先说了起来:“我跟头儿最早,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打我从娘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一个人手无寸铁,我这边三十多个地痞,人手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结果愣是被全揍趴下了,后来我就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了。” 几年前的事情,曹性如今依旧是历历在目。 侯成听到这话,也不甘示弱的说了起来:“你那算什么,某那三百多号拦路山贼,都没能奈何将军,更别提你那区区三十多个地痞流氓!” 曹性顿时不服了,鄙夷了一句,“切,你那都是群乌合之众,一打就散,有什么了不起的。” 侯成愤愤的哼了一声,再一次反驳起来:“当初在崞县,你和戏先生被揍得半死不活,要不是将军及时赶来,你两早就见了阎王!” 侯成语气顿了顿,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你知道当时场面有多险吗?足足两百骑,带甲挺枪,正儿八百的骑军,围住了将军、我还有老宋,那家伙阵势大的呀!结果呢,将军直接大步带着我们往前走,那个郑攸脸都绿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出了城,当时我可是吓得双腿不听使唤,直打摆子。” 宋宪点了点头,证明侯成所说非虚,事实的确如此。 “这简直就是妖怪啊!” 戏策不由的惊呼了一声,他小的时候,在颍川就特别羡慕那些个带剑走天涯的游侠,要不是身子骨弱,指不定戏策就佩剑走江湖去了。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毕竟一个连剑都买不起的人,又谈何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 “这算什么,数十人劫鲜卑大营,黄凉道断后,那一次不是以孤敌众,但头儿从没让人失望过。” 曹性得意洋洋的说了起来,那表情就仿佛是他做的一般。 随即,曹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指着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地痞、恶霸、山贼、穷酸书生,我们军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哈哈哈……” 几人闻言,也皆是忍俊不禁。 “不过,我感觉头儿最近好像变了个人。” 曹性语气一顿,压低声音颇为神秘的说了起来。 这话引起了戏策极大的兴趣,向曹性催促着:“快,说来听听。” 都是熟人,曹性也不瞒着,缓缓将自己感知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头儿以前性子是绝对的孤傲,很少与人交往,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并且对书籍丁点儿兴趣都没有,还曾将他父亲费劲心血留给他的满屋书籍,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而如今,头儿表面上虽然孤傲,但心里已经知道牵挂人了。就拿刚刚侯成说的那件事来说,换做以前,头儿就绝对不会把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最为怪异的是,他每天晚上居然养成了看古籍的习惯,马邑、崞县那些士族逃命遗留下的书籍竹简,统统都被他带回了军营,甚至有一天晚上,他还跟我说,让我抽时间多看看这些书籍,说什么读书人无所不能,阴阳纵横之类的……” 曹性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让他读书,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戏策眼睛轻微眯起,睿智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如果曹性说的这一切都是是真的,那吕布就肯定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大伙儿。 没错,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都在成长和改变,但绝不会改变如此之快。 戏策嘴角不自觉挂起了难以言喻的笑容,自言自语了一句,有点儿意思。 “不过我觉得吧,头儿那纯属扯淡。我还是那句话,读书人有个卵用,不是我吹牛,像戏策你这样的读书人,我能打十个!”曹性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身旁的戏策听到后会是何种心情。 宋宪朝着曹性不满的低哼了一声,“像你这样的,我也能打十个!” 曹性听到这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服输的叫嚣着:“宋蛮子,论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给我把弓,就你跟侯成一起上,小爷我都不放在眼里!” 曹性武艺在整个军营里是出了名的渣渣,但他的弓术却无人质疑,百步之内,几乎是指哪射哪,箭无虚发。 宋宪如今可没心思跟曹性耍嘴皮子,一来他嘴笨说不过曹性,二来他后背的伤口才刚刚结疤,不能剧烈运动,否则到时不能随吕布出征,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另一旁的骑卒们也停止了训练,从马背上挨个落地,人可以一天不间断的训练,而马不行,它们需要吃草和休息。 士卒们井然有序的在草地上围坐成好几圈,吕布就站在这个圈子的最中央。 每当这个时候,吕布都会给士卒们讲解训练中出现的问题,并且教会他们如何正确使用手中武器,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而不是哼哼哈嘿的一通乱砍。 (忙忙忙!!!等熬过三月就好了,感谢老书友摸摸头和温侯亲卫统领的慷慨打赏。) ; 第四十三章 听说将军天下第一 吕布讲得极为详细,从握刀姿势、步伐,到马背上的骑砍要领,以及如何保持身体重心平衡,足足讲了有大半个时辰。 粗莽的汉子们竖耳聆听,生怕漏掉了一字半句,要知道像吕布这个级别的武夫,传授的经验,对他们来讲,无异于天价之宝。 汉王朝有这么一句话:富文穷武。 但凡能够读得起书的人,九成九都是世家公子,只有极其少数的一部分人,出生贫寒,毫无背景家世可言,被世人讥之为寒士,戏策就是其中之一。 读书毕竟是个技术活儿,而且寒门士子也委实不招人待见,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习武,练些个空头把式,将来好去给大户人家当个仆役之类的,也能够保一时的衣食无忧。 只是这些个把式,平日里耍耍威风还行,一旦上了战场就显得相形见绌,无数次的生死厮杀使得他们明白,平日里所练的把式几乎一点作用都没有,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够狠,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所以吕布才让他们练刀,并且传给他们一套朴实却狠厉无比的刀法。 吕布讲完,留了半刻钟的时间给汉子们去自行领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至于他们能够悟到多少,一切全凭造化。 此时,有个麻衣青年站了起来,碰了碰鼻尖,朝吕布笑道:“将军,侯头儿老跟我们吹嘘将军您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倒是不太相信。” 青年脸上带着阳光般的温和笑容,但话语里的挑衅,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出来。 “试试?” 吕布没想到军中居然还有人敢挑战自己,而且还是个岁数跟自己相仿的青年,嘴角同样露出了一丝笑容,不曾有半分恼怒,反而很是欣慰。 青年嘴一咧,踏前两步,握住近四尺长的刀把,浑然不惧,“试试!” 汉子们见有好戏开场,一个个精神亢奋,浑然忘了训练带来的疲倦,立马搬起屁股往后挪了不少,给吕布和这名青年留了很大一圈空地。 不远处的戏策四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注意,曹性更是眼尖,遥指着那向吕布发起挑战的青年,猛地一拍侯成的后背,惊奇的叫了起来:“侯成你看,那不是你营下的百夫长吗!叫姜什么来着,姜……姜回!” 侯成被曹性这一巴掌扇得身子一个前凸,差点趴在地上,听到曹性喊的名字更是一头的黑线,没好气的说着:“曹性,你不认识字儿就别瞎喊,人家叫姜冏。” 曹性倒没在意侯成的挖苦,望着那个青年的身影,低声琢磨道:“这小子胆儿挺肥呀,就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样。” 管他姜回姜冏,就冲他这敢跟吕布叫板儿的脾气,曹性就敬他是条汉子,整个军中谁人不知,吕布自打入伍以来就未曾一败。 提到姜冏的本事,侯成的脸上掩饰不住得色:“这小子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我手下争强好胜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找将军挑战,还真是初生犊子不怕虎。” “不过这小子的本事嘛……” 侯成故意将语气拖得老长,吊足了曹性三人的胃口后,才自信满满的说道:“比起将军自然是差上一大截,但跟魏木生可以四六开,比起我两肯定是强上不少的,只是这小子有个大毛病……” 侯成说得正起劲儿,余光突然瞟到了曹性的表情,还没说完的话硬生生的中断而止,继而大骂了起来:“曹痞子!!!你他娘的这是什么眼神儿,你要敢挖我的墙角,兄弟都没得做!” 一旁的曹性手指来回抚摸下巴,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跟曹性处了这么大段时间,侯成哪会不知道曹性的这些鬼心思。 吕布手下现有军侯八人,除了宋宪和侯成,连魏木生都被这家伙挖过墙角,一旦被这厮琢磨上的士卒,大多都难逃一劫,侯成如何能不提防着他。 被看破心思的曹性讪讪一笑,将手搭在侯成肩上,嬉皮笑脸的说着:“那哪能啊,咱两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你接着说,接着说……” 越是这样的嬉笑表情,侯成就越不放心,目光死死的紧盯着曹性:“你发誓!” 曹性顿时间哭笑不得,平日里豪爽的爷们儿怎么这会儿变得跟个娘们儿似得,再说了那姜小子又不是你姘头,怎么还急眼儿了? 看着侯成那要吃人的眼神,曹性只好暂时性的选择了妥协,无奈的说着:“好好好,我发誓,要是我挖了你的墙角,就不得好死,行了吧?” 侯成听到这话,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在那个时候,人们以为天上有神灵观视人间,所以不会随便起誓,一旦起誓就必定会竭尽全力完成誓言。 “你还没说,他的大毛病是什么呢。”一旁的戏策催促了一声,他最喜欢听这种军中有趣的琐事。 侯成这才想起刚才的话,于是又接着上面的话说了起来:“这小子啥都好,就是特别爱吹牛。他老跟我说,他是什么西凉天水郡的姜家少爷,家里的宅子多得很,还都是那种四进三出的大宅院,身边服侍的丫鬟仆人过百。这小子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以为我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吹牛也不知道选个靠谱的来说。” 曹性和宋宪都深以为然的点着脑袋,要真是世家的公子少爷,鬼才会来受这种活罪,而且那些所谓的世家门阀最看重身世背景,侯成一个山贼头目,如果姜冏真是世家子弟,除非他的脑袋让驴给彻底踢坏了。 吕布跟姜冏隔了两丈的距离,稍微松了松筋骨,随意的说了声:“谁把兵器借我用下?” “将军,我的借你!” 吕布话音刚落,又一名青年士卒起身,将身旁的‘吕甲刀’扔给了吕布。 ‘吕甲刀’是戏策当初给起的名字,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粗汉们不懂其中意思,但也觉得念起来颇为气势。 吕布随手接住扔来的兵器,朝那青年士卒善意的点了点头。 这张面庞吕布记得清楚,就是当初在城中第一个问他,能不能参军的那个青年,叫做李封。 能够坚持到现在,很好。 ; 第四十四章 难题 吕布和姜冏的比试很快就落下帷幕,比试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 所有人都以为吕布会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快速击败姜冏,然而事实上两人斗了足有五十余合,最终吕布以一招“起刀式”挑飞了姜冏兵器,随即又一记重劈,刀锋在姜冏额发二尺处生生顿住。 吕布固然未出全力,但姜冏所展现的实力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众所周知,吕布的招牌兵器是那黑杆银锋的方天画戟,没曾想使起刀来也这般威风堂堂。 招式还是平日里练的那些招式,甚至连吕布使出的每一招名字,汉子们都能快速准确的念出,但相同的兵器,相同的招式,在吕布使起来,竟然就多了一份大气势。 经过观摩这一战,士卒们心头大都有了不少的收获和领悟,这些收获弥足珍贵,却又难以用语言文字来描述说明。 战斗落下帷幕,戏策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灰。 “戏策,这太阳还没落坡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曹性颇为好奇的问了起来,以往戏策都会在一旁看士卒们训练到天黑,然后在军营里进了食再走,今天倒走得有些早了。 戏策眺目望向云中郡的城廓,回了一句:“反正无聊,去城中转转。” 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戏策独自一人,披着老旧的外袍,微微佝偻身子,如六旬老翁步子缓慢。 铁匠铺和锻造铺几乎遍布整座城池,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一阵“噼里砰砰”的打铁声,还有鲜卑人身上的手脚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脆耳声响。 戏策嘴角露出微笑,对自己治理下的这座城池颇为满意。 此时,从街角的对面有道急匆匆的身影疾奔而来,看样子是想要出城。 而戏策恰好认识此人,于是开口喊了起来:“郝军侯,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 只顾往前冲的郝萌一听这声音熟悉,停住步子,四下张望了一番,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戏策身上。 郝萌小跑上前,对戏策见了个礼,知道戏策是自己人,以手遮嘴,压低声音说了起来:“刚刚收到前线斥候传来的战报,鲜卑人于前天清晨就开始猛攻雁门关,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日落。” 戏策对此有些纳闷儿,按理说鲜卑人应该及早动手了才是,怎么会拖到前天,才开始发动进攻。 “双方伤亡如何?” 这才是戏策最为关心的问题。 郝萌也不隐瞒保留,全盘托出,“为避免被鲜卑人发现,我们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不过目测应该是一比三左右,鲜卑人光一天就伤亡了将近两万人。” “什么!” 这个几乎堪称智计无双的青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郝萌说出的答案跟他心中所推算的,差了很大一截。 雁门关墙高城坚,加上还有老将军张仲亲自坐镇,纵然鲜卑人有上十万的军队,但他们依旧采用落后的部落制度,只擅长在平地草原上作战,攻城的话应该只会是用人海战术才对。 如果是人海战术强行攻城,那么按照自己的正确推演,第一波攻坚战,伤亡比例应该是一比六才对,最不济也是个一比五,怎么可能会是一比三!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戏策眉头紧锁,如何也想不通彻,眸子的深处似有怒涛在急剧翻涌。 戏策的神情着实吓了郝萌一跳,不止是郝萌,几乎军中所有人都没见到过戏策真正认真起来的样子,这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平日里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从未有过动怒,也从未有过较真,仿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然而就在刚刚,在这个青年的脸上流露出了震惊,还有紧锁的眉头。 郝萌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你怎么了?” 戏策深吸口大气,将心境稍微平静了些许,略微有些怀疑的问向郝萌,“那些鲜卑人可有攻城器械?” 郝萌点了点头,再次回答起来:“井阑、云梯、冲车等器械都是有的。” 听到郝萌的这番回答,戏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鲜卑人能够将损伤比例压制到如此之小,到底是自己漏算了一条。 在汉朝,铁、盐、兵器都是被官方朝廷严格控制的交易,更别说是攻城器械之类的重要军事物品。 单凭鲜卑人现有的资源和技术,应该还造不出井阑之类的大型攻城器械,然而鲜卑人却已经用来攻城了,那就说明了一点,有汉人私通鲜卑,而且职位不低。 日防夜防,到底是家贼难防。 戏策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一念之差,极有可能会彻底导致整个战局崩盘,致使雁门关失守,鲜卑人入关南侵,整个并州尸横遍野。 到那时,戏策估计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如今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张老将军身上,希望他能再阻挡鲜卑人十五天,等到吕布的骑军练成,一切或许都能得以逆转。 戏策将郝萌拉至一旁,吩咐道:“这事暂时先别告诉将军,免得让他分神。如果问起来,你就说鲜卑人一直按兵不动,等待最佳的攻城时机。” “这……” 郝萌有些迟疑,毕竟隐瞒上司的罪名不小。 “怕什么,出了事情,一切由我来顶着!” 戏策眼中透出果敢,要是这时候让吕布知道的话,以他那冲动的性格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既然戏策都这么说了,郝萌也只能点头应允,随即又说了起来:“但现在还有个更大的难题摆在眼前。” 戏策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上挑,“什么难题?” 郝萌本来就是想去找戏策求助,如今戏策主动发问,他干脆就一口气的全说了出来:“城中已经无肉可食,而士卒们的训练强度又大,如果没肉食补充,他们的身体很快就会承受不住。四周数十里的山林中,野物也被咱们的人猎了个七七八八,如今两千多张嘴等着要食物……” 屋漏又逢连夜雨,麻烦的事情还真是如同缠人的小鬼,一个又接一个。 “实在不行,就只能宰杀战马了。” 郝萌一咬牙,狠下心来给出了最后的办法。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去宰杀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场伙伴。 “绝对不可!” 戏策立马就驳斥掉了这个馊主意,倘若战马都用来充腹,那将来还怎么去驰援雁门关。 “那可该怎么办啊!” 郝萌的眉头都快愁成了一条直线。 “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 戏策将身上的衣衫紧紧的裹了裹,语气中不带有任何人性的情感,朝郝萌冷声的命令着:“去,牵三十头鲜卑人来。” (抱歉,上传晚了,因为文件丢失了一次,只好重新写过,司马迁重写史记那酸爽,居然让我给赶上了。感谢书友就不说憋死你的打赏); 第四十五章 吕字旗下狼骑营 雁门关的战斗如火如荼,云中郡的残酷训练也未曾停歇一天。 期间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水,这场比预计来迟了一个月的春雨,雨点不大,却‘哗啦啦’的足足下了两天。 有道是,春雨贵如油。 这场雨水对北方的百姓们来说,无疑是老天爷的特殊眷顾。从去年的六月开始,整个北方就没有降下过一滴雨水,久旱成灾,各地饥荒四起,世家豪族储有粮食,却从不拿出来救济灾民,任其四处流散。 如今这一场春雨下来,少不了让多少枯死的庄稼,重获新生。 有人欢喜,有人愁。 鲜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无疑就是愁的那个,在折损上万儿郎过后,不少先锋士卒已经攻上了雁门关城楼,但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甘霖,致使步度根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让已经疲软的雁门关守军得到了喘息之机。 雨天作战弊端太多,步度根纵使想要快速拿下雁门关,此时也不得不暂息旌旗。 鲜卑的智者扶图禾倒是沉得住气,在他眼中,雁门关已是囊中之物,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五月十三,还有四天便是夏至,北方的天气依旧温和凉爽,丝毫没有夏天将至的灼热,反倒像是中原地区的阳春三月。 然而这一天,注定了会被史官执笔载入史册。 寅时末刻,天空中蒙蒙一片,云中郡的演武场中已经聚集了上千士卒。 士卒们内置白衣,外披墨色轻甲,衣甲整齐,左手牵一匹战马,马背上挂有一柄六尺余长的吕甲刀,一张硬弓,两筒各二十支的箭羽。 整个演武场听不见一丝声响,千余名士卒静静伫立原地,仿佛是一樽樽被石化的塑像,任由清风拂面。 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尽管看不清相貌,但过于高挺的身材实在太过惹眼。 吕布顺着台阶拾级而上,遮过脚踝的黑色军靴踩在台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数千道目光齐射那道身影,随着吕布的脚步逐渐靠近演武台,士卒们的眼神从平静转向炙热,再由炙热彻底变为了狂热。 当吕布踏上演武台,缓步走到台子的最前方俯视众生时,原先寂静的演武场一瞬间达到了的最高度。 “将军!将军!将军……” 士卒们放声大喊,右手的拳头在空中挥舞,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 “他们疯了吗?” 远处观望着演武场的灰衣男子微微沉眉,对这些士卒突然的亢奋很是不能理解。 他叫崔绪,几十天前还是被鲜卑人俘虏的战利品,在城中充当苦力。 再往前推,他曾是上一任五原太守崔寔(shi)的侄子,只不过运气不好的被鲜卑人给抓来做了奴隶,却又运气不错的在城中遇到了戏策。 戏策脸带笑意,不入军营,永远都不会懂得这些士卒对具有极高武力吕布的崇拜,在一旁为其解释起来:“他们只不过是找到了人生的信仰,就像你的叔父于你一样。” 崔绪姓崔,朝堂上有个九卿之一的崔烈也姓崔,冀州还有个世家依旧姓崔。 以戏策的头脑,不难猜出其中的猫腻。 崔绪的父亲是崔家的旁支庶出,向来不受崔家重视,而崔绪同样是他父亲纳妾所生,身份就更为卑微。 整个崔家只有一个人对崔绪好,这个人就是崔寔。 崔绪五岁那年,崔寔被朝廷任命为五原郡守,带着崔绪一同到了偏远荒凉的五原郡,远离了富饶的冀州故土。 当时的五原经济文化落后,百姓生活极苦。 五原适于种麻,但当地百姓不懂种植技艺,也不会纺织,冬季无衣御寒,便在屋里堆满细草,睡卧其中。 崔蹇到任后便开始教民种麻、纺织、裁缝技术,使人民生活得以改善。 后来,在整个五原郡提起崔寔,哪个人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 五原郡地处边塞,那时候的北方霸主还是匈奴人,经常侵入五原郡杀人抢物,吏民屡屡逃荒避乱。为了稳定边塞,崔寔整顿兵马,修筑城防,亲自率军北击匈奴,使其再不敢侵扰。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深受百姓爱戴,击退匈奴的英雄,死后整个崔家却无一人为其安葬,唯有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以手刨土,刨了一天一夜,双手十指鲜血四流,才将崔寔葬入墓穴。 “总有一天,我会让崔家偿还一切!” 崔绪的语气平淡,像是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不带半分怒气,因为多年的颠沛生涯使得他明白,冲动和暴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崔绪随后又看向戏策,有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戏策,你为什么会想要帮我对付崔家,难道你以前也与崔家有过恩怨?” “崔家这种小打小闹交给你就成了,我要对付的可整是一只庞然大物!” 戏策眼中透出一抹亮光,却也没作具体说明,现在吕布手下一个文士都没有,这崔绪虽算不上才智卓绝,但跟了崔寔这么些年,耳濡目染之下倒也学了几分本事。 演武台上的吕布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整个演武场瞬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沉寂。 吕布很满意底下士卒们的反应和表现,望着这台下一千三百名士卒,的的确确的一千三百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是由他一手带出来的。 训练有多艰苦,吕布知道,即使是下雨天,也必须全部出去进行训练,也真是难为了这么一群汉子坚持到了现在。 微风徐徐,朦胧的天空正渐渐的被光明所占领。 约定的二十五天时间,吕布只用了二十三天,所以昨天特地给这帮汉子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不用训练,尽情的放纵一次。 事实的结果却是让包括吕布在内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这群汉子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早起,习惯了马背上的劈砍,也习惯了晚上抱刀和(huo)甲而睡。 吕布闭上眼睛享受着风的轻抚,深吸口气后,睁开眼睛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我再问最后一次,有没有人愿意退出?” 此去雁门关九死一生,吕布并不想强迫别人陪着他去送死。况且这么多天的训练,吕布和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谊。 “没有!没有!没有!!!” 士卒们一连大吼了三声,战意激昂。 “好,不愧是我并州的男儿!” 吕布见无一人退出,心中为他们骄傲之余,也为自己能够有这么一帮兄弟誓死追随而感到自豪。 此时,曹性在下面仰着脑袋,朝吕布大喊起来:“头儿,我听说古时候那些名将出征,所率的队伍都会取一个有气势的名字,像秦朝的战钺铁骑,楚霸王的踏燧烽军等等,你要不要也给弟兄们取一个?那样才能显得咱们的威风不是。” “对对对,曹军候这个提议好!” “将军,起一个吧!” “咱们都是把命豁出去的人了,万一运气不好下了地狱,将来到了阎王爷那儿,怎么也得报个响当当的名号才行。” “………” 台下的士卒们跟着起哄起来,原先安静的场面此刻倒像是各种行商走贩来往叫卖的市集。 吕布为此苦笑不已,平日里叫曹性多百~万\小!说他不肯,这时候他倒是冒充读书人,也不知道那什么战钺铁骑、踏燧烽军,是他临时杜撰的,还是确有此事。 不过,这个建议倒是不错。 “曹性,那你说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吕布的话一出,所有人又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曹性,看他能给出个什么霸气十足的名字。 曹性在军中是出了名的老油子,脸皮厚,纵使被这么多人瞪着,也丝毫不怵,抬头挺胸如同骄傲的公鸡,壮着胆子朝吕布说着:“天下第一军,头儿,你看怎样?” 这算哪门子名字? 吕布哑口无言,俊逸的脸上哭笑不得,看来指望曹性这个没读过书的地痞果然是一件极为不靠谱的事情。 “将军,你觉得龙虎军怎样?” 侯成见吕布没吱声,赶紧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虎卫营如何?” “无敌营!” “虎豹骑!” ………… 吕布不点头,就不断有人大喊出了自个儿的意见,倘若能让这支军队冠上自己取的名字,那该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气势倒是有了,但吕布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鲜卑人常常以‘草原上的苍狼’而自称,未必我并州男儿就是吃素的不成,你能狼行千里,我又未尝不可。 吕布心头如此想着,嘴里不自觉的冒出了三个极为熟悉的字眼儿来,就像是曾经在哪听到过一般。 狼骑营。 站在士卒最前方的曹性听到这三个字后,当即拍手大笑起来,“狼骑营,狼骑营,哈哈哈……这个好,鲜卑人是狼,我们也是狼,但我们是老子,他们是儿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头儿,你这名字好……哈哈哈,真好!” 这些士卒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糙汉,在他们看来狼骑营还远不如曹性的天下第一军来得敞亮。但经过曹性这么一解释,顿时觉得大有道理,心中更是对吕布敬佩万分,将军取个名字都想得这么高瞻远瞩,一个个的学着狼嚎,高呼“狼骑营”这个冠以他们荣耀的名字。 吕布额头已是一头黑线,压根儿没想到曹性的理解能力居然跑偏到了这种程度,不过既然大家都通过了,吕布也就懒得再改。 给这支骑军定了‘狼骑营’的称谓后,吕布准备下达出发的命令。 戏策不知何时悄然走上了演武台,身后跟着郝萌,手中捧着一只长五尺宽两尺的矩形木盒。 吕布有些不明所以,问向戏策:“先生,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戏策今天换了身干净的藏青色衣衫,一改往日里的邋遢惫懒形象,嘴角挂笑:“今天是将军你出征的日子,戏某刚好有一件礼物想赠与将军。” 说完,戏策朝郝萌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郝萌走到演武台的边缘,推开木盒上方的盖板,将里面的东西取出,双手抓住上方左右两角,用力一抖,超过丈长的猩红鲜艳旗帜在风中飘扬开来。 旗帜以白色镶边,正中绣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吕’字,笔划方正,气势磅礴。 官至校尉者,可称‘将军’,可竖旗帜。 戏策这个平日里说话都轻言细语的清瘦青年,此刻却一反常态,学着刚刚的士卒们放生大喊,瘦削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吕字旗下,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整个演武场的气氛再一次被点燃起来,场中呼喊声一次次的大涨,一波高过一波。 吕布只感觉胸口有一团熊熊大火在剧烈燃烧,将他的血液灼烧得滚滚发烫,流经了身体的每一处经络。 片刻过后,吕布的心情才算是平息下来,朝戏策拱手行了一礼,身子几乎垂直成九十度,“承蒙先生数次相助,布无以为报。” 戏策扶直吕布,微笑道:“将军,凯旋而归。” 吕布重重的点了点头,“宋宪,接旗!” 听到吕布的命令,宋宪上前双手从郝萌的手上接过旗帜,那双杀人如麻的双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上马!” 吕布一声令下,一千三百人无一人迟疑,左腿后撤一步,衣甲发出整齐的摩擦声响,抬腿一翻骑上了马背,迅捷有力。 城门口处,百姓们得知吕布要出城去打鲜卑人,两千多人天未亮就在城门处静静的守候,他们的命都是吕布救下的,如果当初不是吕布攻破云中郡,他们可能已经死了,更别谈现在重获的自由。 当听到演武场那边一阵又一阵的呼吼声时,百姓们的心头不自觉的生出了一种特别的自豪感,能有这样的军队守护,何其之幸。 马蹄踏踏,由远及近。 吕布一身衣甲与普通士卒无二,骑马走在最前,尽管如此,吕布还是第一时间被百姓们认了出来。 “吕将军,加油啊!!!” “让那些鲜卑杂碎尝尝咱们并州军的厉害!” “我们在城中等着你的凯旋之音,路上小心……” 有个别胆大的百姓直接喊了起来,当然其中也不乏许多关心的话语。 守城的士卒们看向狼骑营的眼中充满了羡慕,曾几何时,他们也有机会加入这支强横无匹的队伍,然而他们却没能熬住疼痛,中途选择了退出。 如今再来后悔,已然是没有任何意义。 吕布将魏木生唤至身前,认真的嘱咐起来:“木生,我走后这个城池的守卫就交由你来全权负责,记得多听戏先生的意见。” 魏木生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内心的最深处,他也想像宋宪曹性他们一般,跟着吕布奔驰雁门关,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热血沙场。 好在魏木生是有大局观的人,知道吕布是将大任委任于他,于是朝吕布抱拳说道:“将军,一路小心!” 吕布点了点头,骑马已经走出了城门,看向依旧步行跟在一旁的戏策,下意识的开了口:“先生,如果我……” “将军,没有如果。” 戏策的眸子还似往日,回答得却笃定无比。 吕布怔了一下,嘴角划出一道微微上扬的弧度,格外自信。 吕布扬鞭,双腿轻夹马腹,那马儿仿佛通了灵性,扬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连连虚踏几下,发出一声响亮的马啸。 继而后腿猛然一蹬,急速奔驰而前,身后一千三百带甲儿郎,一千三百高个骏马,狂风一般脱缰而去,紧随其后。 战马嘶鸣阵阵,并州有男儿,马革裹尸还。 “先生,会赢吗?” 郝萌望着疾驰而去的一千三百骑,怔怔的站在原地。 昨夜凌晨,他领了戏策的命令,将剩下的五百三十一名鲜卑俘虏拉至郊外斩首,哈蚩怙和吴充这一次在劫难逃,一张极大的白色旗帜,彻底被猩红的鲜血染得淋漓尽致。 望着已经消失于视野的狼骑营,戏策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习惯性动作,将双手抄进袖口之中,佝着身子喃喃了一句,“会赢的!” ………… (崔烈有个儿子叫崔钧,字州平,他有个好基友,叫诸葛亮。) ps:抱歉,一直写到现在,明天过后就开始放春节假,这就意味着本来慢如龟速的更新,会向蜗牛看齐,作者君去年毕业刚踏足社会,纯属靠兴趣写作,但能够看到有摸摸头、温侯亲卫统领、吕布迷以及各位书友大大的支持,心里还是灰常感动的,嗯。 ; 第四十六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吕布领着狼骑营从云中郡驰援雁门关的消息,步度根自然是一无所知,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不过区区千余骑罢了。鲜卑人世代生于草原,长于草原,论骑军作战,当年匈奴人那般凶悍蛮武,不一样败给了他们,更别说如今已江河日下的羸弱汉军。 步度根被阻雁门关外已经几近一月,期间鲜卑人发起的强势猛攻不下二十次,光是阵亡的人数就多达五万。 步度根的心在滴血,原本十几天前就能攻破雁门关,结果突然下起的雨水,致使他不得不停止进攻。 雨过天晴之后,步度根再次率大军叩关,从日出战至日落,在折损过万之后,破关在即,却又不知从哪冒出一股汉军,守城士卒的士气瞬间大涨,生生击退了鲜卑人的再次进攻。 想及此处,步度根掀帘出了自个儿的大帐。 夜晚的清风吹拂得步度根的狮发微微上扬,下巴处依旧是胡须编成的粗辫,苍穹之上,繁星布满天空,耀眼闪烁。 这个雄武的男人仰头,平日里威严的面庞竟流露出些许落寞。 继老单于死后,其子和连继位,贪财好色不说,并且毫无半分威信可言。鲜卑表面上看似团结,实则是三王各自为政,相互攻伐。 邶王步度根,枞王轲比冢,隗王夫祢,在这三王之中,步度根原先是最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男人。 但,也只是原先而已。 老单于檀石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鲜卑人的心中更是近乎于神的存在。 少时便担任了部落的首领,在高柳北‘弹汗山’建立起王庭,向南劫掠沿边各郡,北边抗拒丁零,东方击退夫余,西方进击乌孙,完全占据了匈奴的故土,东西达一万四千余里,南北达七千余里。 后来,檀石槐率军多次在长城一线的缘边九郡及辽东属国骚扰,汉朝皇帝寝食难安,欲封檀石槐为王,并跟他和亲。 檀石槐不受,反而加紧对长城缘边要塞的侵犯和劫掠,并把自己占领的地区分为三部,各置一名大人统领。 后来,这三部的大人成了如今的三王。 步度根年少时曾追随并崇拜檀石槐,跟随其南征北战十余年,勇猛无惧,深得檀石槐的信任与青睐。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喜欢将头发梳成雄狮模样的勇猛男子,会是下一任的鲜卑单于。 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就像檀石槐会把单于的位置传给他那无能的儿子,就像胜利在望时,老天会突然下起大雨,就像莫名的多出一股汉军…… 步度根不由的叹了口气。 现在的鲜卑内部已经开始分裂崩离,隗王夫祢与轲比冢因为领地问题大打出手。 原本旗鼓相当的双方,由于轲比冢的二儿子离经叛道,在极为关键的一场战役中,带着数千人脱离而去,导致轲比冢大败而退。 自那之后,胜利的天枰就开始朝着夫祢渐渐倾斜。 双方交战之初,都曾向步度根抛过橄榄枝,只是步度根没接。 无论出兵相助哪一方,都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有一方被吞并,那么剩下的另一方必定将矛头对准步度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步度根也有过,但那两方都不是愚蠢之辈,再三思索之下,步度根将目光投向了南方,地域宽广而又软弱可欺的汉王朝。 左中右三路先锋,一路高歌猛进,何其勇哉! 十万鲜卑儿郎,旌旗蔽空,何其雄哉! 临阵奋命,呼吼而冲,何其壮哉! 只恨那不识时务的张仲老儿冥顽不化,螳臂当车死守雁门关,若是他肯归降,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大好儿郎白白丧命。 着实可恶! 步度根胸中生出几分闷气,一拳轰在棵碗口粗的树干上,抖瑟下数片枯干树叶。 身后一披羊皮裘的老者走了过来,布满皱纹的眼角合了合,笑眯眯的问了起来:“今夜星光灿烂,如此大好夜色,大王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还闷闷不乐。” 步度根闻言,将双手负于身后,怅然道:“本王带来的士卒折损伤亡近半,纵使夜色再美,本王怕也是无心观赏。” “大王,你后悔了?” 扶图禾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个站在步度根身后的干瘦老人,眼中飘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步度根微微摇头,南下这条路已经回不了头,他也从未有过后悔。 南侵的目的固然是为了扩充实力,抢夺更为肥沃富饶的中原,但在步度根的心里,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当年檀石槐那般韬略勇武,最终还是败在了雁门关外,而步度根此番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檀石槐办不到的事情,他步度根能,你生前日思夜想的破关掠汉,就由我来实现! 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就是人有梦想,而梦想又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梦想,治国齐家平天下,留名青史,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梦想,三餐温饱,衣食无忧。 沧海桑田,梦想不断的随着时间变化,而人对梦想追逐的步伐却从未停止。 有的人喜欢将梦想放在嘴边,溢于言表,有的人则将梦想深埋心底,无人所知。 扶图禾属于后者,他之所以帮助步度根,并非是贪图些什么回报,而是他多年之前,曾答应过一个人,终其一生为他实现破关南下,让汉人匍匐在鲜卑脚下的梦想。 步度根的肯定回复,让扶图禾心中松了口大气,老人迈着小步子上前两步,正好与步度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似乎想将身子挺直,只是年迈的身躯已经微微有些不听使唤。 前方的大道一片开阔,星光灿烂洒落在人间,照亮了地上的一切。 老人学着步度根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腰间,老态尽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步度根听:“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汉人有句话说得特别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嘿,还真是这个理儿……” “好好好,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 步度根放声大笑,透着那被繁星遮掩了的黯淡月光,极其悲凉。 (剑舞刃影的打赏,感谢,感谢,感谢!!!) (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作者,在断更多天,居然还有人打赏和推荐,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那天糖跟我说,有人给我打赏了,正在串亲戚的我当时就懵比了,我本以为我这样不负责任的作者众叛亲离,结果……啥都不说了,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别人对你的期望!从今天开始正式恢复更新,过年欠下的肯定会慢慢补上,今晚上苦逼的夜班。) ; 第四十七章 听一线蹄声如雷 从鲜卑大营处极目眺望而去,依稀可见数里之外的雁门关上,灯火点点。 老将军张仲身穿灰黑甲袍,走出将军府,朝着雁门关的各处隘口而去,身后左右跟了两员带甲将领。 左边的汉子短髯方脸,健硕的肌肉绝对称得上是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自有一股武夫特有的强横气势。 右边则是名看似儒弱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了身亮银色的鱼鳞铠,却不戴头盔,露出一张三分清秀七分温润的秀逸面庞,而当他嘴角微微勾起,竟显得有些似妖。 严家的四公子,严信。 三天前,就是此人领了三千甲士,从上党郡一路疾驰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援军雁门关上,才致使步度根的破关计划再次化为泡影。 严家作为并州首屈一指的大世家,当代家主严阚已过天命之年,膝下育有四子一女,按照‘礼义智信’为四个儿子命名。 大儿子严礼,性子沉稳,在京担任大鸿胪丞,官秩比一千石,官位虽说及不上三公九卿,却也不低。 二儿子严义,好勇斗狠,被调往了西凉戍边,在军中混得个冲武将军的衔位。 三儿子严智,早夭,九岁那年溺水而亡。 四儿子严信,性格惫懒,不习文也不学武,穿一身粗麻衣,时常在乡间田野晃荡,喜欢同劳作的百姓闲聊,乐趣融融。 然而这样的行径在当时无异于离经叛道,自贱身份。为此,严父没少责罚圈禁严信,只是却没半分效果,使得严父有一段时间看见严信就大骂‘逆子’。 久而久之,严阚也就懒得再管这个最不成器的儿子,只要不给严家招灾,一切也就随他去了。 严信跟在老将军的身后,对眼前这位比他父亲还年长些许的老人深感敬佩,以不足三万的军队,硬生生将十余万鲜卑人阻在关外将近一月。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却每天都坚持做着巡夜这最为不起眼的小事。 严信的脸上透出疑惑,他向来是藏不住话的人,遂开口问道:“严世伯,巡夜这种小事你交给下属就好,干嘛非得每天晚上都亲自前往?” (公司疯了,刚上班就开始天天十二个小时的事情做,可能最近的更新字数会有点坑……); 第四十七章 听一线蹄声如雷 中 若是换作以前,巡夜值守如何也排不到张仲头上,但如今正值国破家亡之际,张仲固执的坚持每天晚上巡夜,无非是想向所有的守关士卒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无论明天如何,他张仲都会与大家生死存亡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老将军的这股誓死之心,才使得这些个守关的士卒,近乎奇迹的一次又一次打退鲜卑人如虎如狼的猛烈攻势。 张仲没和严信细说,军人的铁血丹心,他们这些从小含着金汤匙的世家少爷未必能懂。 “贤侄啊,等天亮了,你还是回上党去吧。” 璀璨的星光之下,传来老人悠悠的一声叹息。 青草窸窸,黑色的军靴踏在草坪上,看不清前方老人的脸。 严信忽而一笑,他自然明白张仲话里的弦外之音,清逸的面庞上多了一丝俏皮之色,“世伯,我虽不似二哥那般喜欢舞刀弄棒,但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战场自保对我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再者说了,我家老爷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要知道了,还不知道得拿多粗实的棍子将我撵出家门。” 听到严信口中的憋屈言语,张仲抚了一把胸前飘扬的三尺白须,哈哈大笑:“那个老顽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气还跟头犟驴一样,仔细算算,老夫也有将近两年没见过那个老东西了……” 想起故人,老将军的心头不由暖了几分。 三人一路而行,当快到关上的时候,严信突然抬起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世伯,您在雁门关的家底几乎打光,就算加上我带来的三千甲士,也不足六千,其中带伤的将士已逾一半,关外的鲜卑人起码还有七万兵力,您当真不走?” 走在最前方的老人步子未曾有过停顿,一如当年被先帝敕封为镇北将军时的龙骧虎步,苍老的声音此刻铿锵无比,“谁都可以走,谁都可以逃,唯独我不能。” 老人在这一刻自称的是‘我’,而不是往日里一贯的‘老夫’。 “为什么?” 严信对此很是不解,如今的局面就像是一盘毫无悬念的棋局,黑棋大龙已成,呈碾压之势,白棋式微孤守一隅,却无屠龙之招。此时白棋再不后撤,就会彻底演变为一场必死之局,被黑棋吞噬殆尽。 老将军也不做过多的回答,很多事情不去亲身经历,这些年轻后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同样跟在老将军身后,与严信并排而行的韩烈忍不住插了一句:“将军,不是说刺史大人已经亲率大军前来增援雁门关了吗?” 约莫半个月前,并州刺史张懿在民间造足了噱头,说是要亲自提兵前往雁门关,同鲜卑人决一生死,绝不让鲜卑人南下的阴谋得逞。 然而直到十天之前,这位刺史大人才开始从晋阳动身出发,如龟速行军,纵使如此,四五天的时间也足以从晋阳赶至雁门关,只是如今已过十天,却依旧不见刺史大人的身影,这其中暗藏的寓意,令人寻味。 还有,从关内一早抽调的四路人马,共计两万人,至今也都齐齐不至。 违抗上命,军法当斩。 张仲坐镇并州数十年,从未有人敢违抗他的军令,当然,就那四路统军的将领自然也没这个胆子。 这就说明,有人在背后作梗,动了手脚。 在并州敢跟张家叫板儿的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刺史张懿。 刺史这个职位,最初不过是个负责监察州郡事务的中级官员,只是经过时间的推移,如今已然衍变成了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 张仲和张懿,两人都姓张,放在五百年前兴许可能是一家人。眼下么,两人几乎是势同水火,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一人是并州的最高军事统帅,一人是并州最高的行政长官。 张懿想要彻底的掌控并州,位高权重的张仲就成了最大的绊脚石。张仲不仅掌握整个并州的军队调度,并且刚正严明,让一度想跟张仲平分并州的张懿多次吃瘪。 所以,张仲必须得死! 鲜卑人的南下,又正好给张懿制造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雁门关的守军不足三万,只要断其援军,雁门关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以张仲铁骨铮铮的性子,绝不会弃关而逃,必定死战不退。 张懿抓住了张仲的这个死穴,所以才行军极缓,选择作壁上观,等张仲的军队打光了,他再出军同鲜卑作战,好坐享渔翁之利。 当然,这背后自然少不了一些人的推波助澜,譬如郑家。 只是张懿忽略了一点,号称“草原苍狼”的鲜卑人凶名昭著,当其破关之后,又岂是他这两三万人马所能阻挡得了的。 也正因张懿的这一己之私,差一点就给整个汉王朝招来了一场空前的劫难。 张仲对韩烈的话不置一词,官场的勾心斗角可谓是一言难尽,有可能今天还对你称兄道弟的人,明天就会在你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张懿此人深谙为官之道,懂得处世经营,但要让他披甲跟鲜卑人作战,只会是害死更多的士卒儿郎。 如果可以的话,张仲宁愿张懿带着人南撤,也不愿他们来白白送死。 “难不成您真指望吕奉先那小子?”韩烈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 “吕奉先?” 严信嘴里嘀咕了一声,旋即明白过来,侧头问向韩烈:“那个带数十骑破鲜卑千人的吕奉先?” “何止是破千人这么简单,袋口谷生擒鲜卑大将,平峰口全歼鲜卑三千士卒,轻松攻下云中郡城……”韩烈说得神采飞扬,哪一件不值得拍手称快,哪一件不是战功硕硕。以前那些酸儒文人老是嗤夷他们武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懂得靠着蛮力乱杀一气,如今吕布可谓是给了他们一记,不,好多记“啪啪啪”的响亮耳光,这让同为武夫的韩烈大感扬眉吐气,觉得倍儿有面子。 韩烈说得起劲儿,严信也没去泼他冷水。在他看来,就算吕布能攻下云中郡城,也未必能够凑集上万的军队,若是仅凭上千人就敢来增援雁门关,这和羊入虎口,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老将军已经走到通往关上的石阶处,抬头望了一眼,关上灯火通明,来往巡守的士卒表情凝重,不曾有半分松懈。 孙儿张辽说,有个姓戏的年轻人在他临走时说过,只要能够坚守雁门关一个月,届时必有援军赶到,以解雁门之危。 还有三日便是一月之限,只是,仅存的这些士卒还能坚守三天吗? 恐怕,一天都难吧。 老将军抬起步子,轻轻的压在青石铺成的阶梯上,一步一步。 大汉建国三百余载,雁门关传承三百余年,从未有失,张仲不惜死,但雁门关决不能丢! (刚建了个群,241、529、011,第一时间通知,剧情走向探讨,欢迎你的到来。) 第四十七章 听一线蹄声如雷 下 <=""> 翌日的朝阳初升,鲜卑人再一次起了对雁门关的猛烈攻势。 成千上万的鲜卑人和大量的攻城器械投入战场,坐镇城楼的老将军亲自握刀走上城头,数千汉家儿郎更是死战不退,宁肯一同坠下城头,也绝不让鲜卑贼子爬上城墙。 这场战斗从太阳升起,一直持续到下午西斜,方才停止。 残阳落下山坡,将遥远的天边印满了晚霞。 黄昏,从来都不是一个令人值得去称赞的时光,黄昏之后,黑暗侵蚀光明,大地陷入黑色的永夜。 血液浸透了城墙,从城头到城角,仿佛是给这座高大的怪物重新换上了一袭红色的外装。 高达两丈的铁栅大门不时出‘咯吱’的怪响,偶尔还会有一些石屑木块从最上方稀稀疏疏落下。 雁门关前死尸一片,已过万计,横七竖八的摆着,流出的血水填满了四周的坑洼。 任何语言文字的描述,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这就是战争。 战争的残忍,从来都不是那些高坐庙堂的史官们所能明白的,他们从未身临其境,只会在道听途说以后,拿起朱砂,在厚厚的竹简上,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某年某月,汉军大败鲜卑,斩获数万。 他们也不会去想,‘将军百战死,壮士人难回’是怎样的一种悲壮。 关上,鏖战一天的士卒们疲惫至极,酸软的瘫坐在地上,将后背靠于城墙小憩,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有大大小小的不同伤疤。 呜钨~呜钨~ 沉闷而悠扬的号角再次响起,关楼下正在进食的黑鸦张开双翅,数以百计的黑鸦振翼而飞,好似一阵铺天盖地的黑色旋风。 关上的士卒拄着兵器勉强支撑起身子,这低沉的号角声他们再也熟悉不过。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死亡邀请,已经带走了太多人的鲜活生命。 他们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开始战栗,眼神却一如以往的坚定。 谁都怕死,可他们不能退! 在这雁门关之后的数里之地,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培育生长多年的故土,他们绝不允许这群来自关外的野蛮人去肆虐践踏。 手中的武器不由紧了几分,指节处可见白骨。 云梯,井阑,冲车,破城锤…… 一系列的攻城器械从远处开始缓缓推进。 步度根鲜衣王甲立于大军最前,宛若斑虎的双目中掩饰不住喜悦,日思夜想的雁门关终将成为囊中之物。 胯下灵驹感觉到主人散出的强烈战意,奋力踏了踏地面,喘着粗重的鼻息。 步度根手中长鞭扬起,朝雁门关方向猛然一挥。 “杀!!!” 身后五万鲜卑士卒齐声大吼,朝着雁门关潮水一般涌去。 城头上射下的零散箭矢,根本阻挡不了他们奋勇前进的步伐。 领头的先锋士卒右手持盾,左手抬住云梯往城下疾奔,踩踏着地上杂乱的尸身而过,脚步偶尔踏在填满血水的坑洼中,溅起一道道红艳的水线。 老将军扶住墙垛,居高临下的望向下方,眼中没有过多的神色变化,防御用的滚石檑木等物资已经耗尽,箭矢也所剩无几。 纵使如此,他也绝不会弃关而走。 很快,鲜卑人就冲到了城下,开始搭架云梯,行动缓慢的井阑也渐渐跟了上来。 鲜卑人顺着云梯往上爬,关上的士卒也磨刀霍霍,这早已不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战争,而是已经关乎到汉王朝的国运兴衰。 张仲提了把虎头大刀,率先将一个最先爬上城墙的鲜卑大汉砍作两截,任其坠落城墙,随即大声激励道:“并州儿郎们,可敢随老夫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关上传来将士们的一致齐声大吼,他们就像是一颗颗籍籍无名的野草种子,即使拼了命也要钻出土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纵然,只是昙花一现。 咣~咣~咣~~ 上百名鲜卑士卒推着巨大的破城锤临近城下,利用冲击时的惯性力,猛烈的撞击着城门,上方的石尘木屑不断的开始下落。 一下,两下,三下…… 周而复始。 连关上的守卒们都已经感受到了城墙的剧烈晃动,只是战争容不得他们分心,他们要做的只有也只能是这一件事,那就是永无止境的杀戮,阻止鲜卑人爬上城头。 ………… 咚窿! 破城锤数百上千次的猛烈撞击,终于使得巨大的关门轰然倒塌,抵顶在大门身后的数十名壮汉被倒下的大门压倒了一片。 雁门关的大门一塌,鲜卑人士气再次大涨,呼喝着一股脑儿的全都朝破开的关门这边涌了过来,似大江涨潮。 “信哥儿,咱们走吧,再不走就真要葬身于此了!”一名正左右砍杀的夔目青年大声朝严信喊了起来。 魏续急了,他虽然恨这些鲜卑人,但他却没有以死相拼的想法,他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何况古人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严信闻言,一路杀到张仲的身旁,清逸的脸庞透出了一丝狼狈,“世伯,英雄报仇,十年未晚,届时您再卷土重来,定能将鲜卑人杀个片甲不留。” 张仲身前的胸甲血淋一片,经常用手抚摸的白须也染上了几缕嫣红。 老将军衬着刀柄,微微喘息着换了口气,继而大声吼了起来:“韩烈,韩烈……” 正护卫在老人周围奋力厮杀的汉子,顺势将一名刚冒头的鲜卑人砍翻在地,不去管飞绽到脸上的灼烫血液,立马撤了过来,将魁梧的身躯挡在老人身前,“将军,有何吩咐?” 危机存亡之际,老人展露出一名将军应有的果断从容,“我令你率余下的护卫,带严信,张辽等人,往上党郡方向撤离。” 从城门坍塌的那一瞬间起,就注定了雁门关的陷落。 “那将军您呢?”韩烈回头问了一句,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股不安。 老人似是平常般的哈哈一笑,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走,老夫随后就来。” 如此拙劣的谎言,自然瞒不过在场的诸人。 “祖父,孙儿不走,孙儿不怕死!” 张辽稚嫩的声音让不少人都为之汗颜,,尤其是刚刚大喊撤退的魏续,此刻更是尴尬的低下了脑袋。 老人半蹲下身子,伸出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少年脑袋,一往严肃的脸庞流露出慈祥之色,“辽儿,答应祖父,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将鲜卑人逐出大汉!” 少年倔强的咬着牙,眼泪‘簌簌簌’的直往下流。 “怎么,你们都想抗命不成!” 张仲见众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稍微带有些怒气的朝韩烈下令道:“韩烈,带他们走!” 韩烈的嘴巴紧闭,生平第一次没有应下老人的军令。以往只要是张仲的命令,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从不会皱半个眉头。 但今天,不一样的。 韩烈望向老人的目光中透出了哀求,“将军,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老人不说话,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这个平日里行事作风豪迈的汉子一把揪下头上的铁盔,眼睛通红,像个惫懒无赖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话语里带着哭腔,“这算个什么事儿,哪有自个儿逃命,将主帅扔在这里的道理!” “滚!” 老人怒喝了一声,看向一个个垂着脑袋的青年后生,斥骂道:“你们是不是非要气死老夫,才肯罢休!” 说完,老人提起长刀,狠下心的指向诸人,咬牙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军令如山,有敢违令者,斩!”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妥协,老人的心意他们都明白。 韩烈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哭号了一声,将军,保重啊! 望着一行人转身走下城楼,张仲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落地,再无牵挂。 “雁门关落入异族之手,张仲,千古罪人也!” 如此悲凉的口气任谁听了都觉得辛酸无比,老将军抽出腰间佩剑,架在自个儿的脖子上,闭上双目,两滴滚烫的浊泪顺着褶皱的脸庞一划而下。 轰轰轰轰轰…… 闷沉的雷声响起,天空中依旧布满晚霞,不见半朵乌云。 “援军!是援军到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声音中夹杂的激动情绪,就像即将渴死荒漠的旅人忽然见到一股清澈的甘泉。 已经支撑不下去的士卒们,喜极而泣。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股人数上千的骑军正以近乎疯魔的度极前进。 看,一杆猩红大纛,迎风猎猎,旗下战马奔腾,儿郎尽带刀裹甲。 听,一线蹄声如雷,由远及近,炸开一路飞尘。 ... ... 第四十八章 一个人 狼骑营的到来,使这场接近尾声并且已分胜负的战争,似乎多出了一丝丝不应有的变数。 尽管鲜卑人的步卒全部投入战场,但在邶王步度根的身旁,依旧有整整一万铁骑护卫左右。 雁门关如今已成囊中之物,若汉人仅仅是妄想凭借这千余骑来咸鱼翻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步度根极目远眺,脸上并无太大的讶异之色,语气中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气势倒是有那么点,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大王,不过区区千余汉人,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将其一举击溃,擒那汉将献于王上!” 立于步度根身后的一员鲜卑将领催马出列请战,听那口气是完全没将狼骑营放在眼中,此人更是夸下海口说要生擒吕布。 铁怵,左路先锋大将,素有勇力,与哈蚩怙、呼律卓和、窝可萨、那仂、喀莫五人合称“六狼将”。 鲜卑人世代生长于草原,七八岁小儿都善习马术,组建的骑军更是自诩骑战第一,毕竟连以凶狠好斗著称的匈奴人,都败在了他们的铁蹄之下。 步度根自然是无比放心,批准了铁怵的请求。在人数同样的情况下,汉人在骑战上至今未赢过一次,更何况铁怵的本部人马多达三千。 铁怵领了王令,策马来到本部营前,抽出腰间弯刀,直指狼骑营,嚣张无比的大笑起来:“勇士们,跟本将军一起,狩猎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卑劣汉人去吧。” 吼呜! 三千鲜卑骑卒纷纷效仿抽出腰刀,在铁怵出发的那一瞬间以刀身拍马,紧随其后,嘶吼着朝狼骑营冲奔而去。 对他们而言,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狩猎活动。 然而对狼骑营来说,又何尝不是。 雁门关上,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老将军重新睁开双眸,目光四下搜寻之后,终于定格在了那一支风驰电掣的骑军身上。 就像是无尽黑暗之中透出的明亮光芒,哪怕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缕,也使人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周围的士卒依旧在奋力的浴血厮杀,吕布带着狼骑营不远千里的从云中郡赶来,所有人都在为了守住雁门关而拼命,唯独自己这个将军,反倒落了下成。 老将军缓缓弓下身子,瘦骨的手掌重新拾起地上那一把饮满鲜血的长刃,刀柄传至指尖的触感,微凉。 城下的鲜卑人不断涌入关内,顺着两边的石梯开始杀往关上。 汉人的大将就在上面,步度根更是一早就有言在先,谁能割下张仲的脑袋,不论出身官阶,一律升为佐军大将。 佐军大将在鲜卑的武官将衔中,丝毫不亚于汉王朝‘征’字级别的将军。 一颗头颅,就值一个手握实权的将军职位,面对如此天大的诱惑,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有句话说得不错,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的士兵。 冲进关内的鲜卑人彻底疯狂了,不要命的往城关上涌,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了最为炽热的利益,看向城关之上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未来的将军再向自己招手。 将军只有一个,走慢一步,就什么都没了。 反观守城的并州士卒,坚固厚重的城门被破,固然给他们的士气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援军已到关外不远,他们又岂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于是,两个不同阵营的儿郎,鲜血肆洒,挥矛舞戈,热血浸染青石,一具具丧失灵魂的尸体从并不宽阔的石道上接连抛下。 (正如文中所言,大家的支持于我就像是黑暗中透出的光明,使我这个手残废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纵使每天长达十二小时的夜班时间,我也会努力坚持写下去。) ; 第四十九章 曾有一人万夫不当 倘若一千三百狼骑营发起冲锋,或许这六千骑多少还有一丝顾虑,毕竟刚刚就有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但现在就吕布一个人,他们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一敌六千,而且都是骑兵,可能吗? 蝼蚁之力而撼泰山,何其愚也! 六千骑如滔滔江水东流,直冲吕布。 在与六千骑碰面的瞬间,吕布持戟一个跟头扎进这滚滚江水之中,溅起了一大片的血花。 迎面冲来的第一个鲜卑人挺枪而上,手中的长枪还未刺出,甚至于都没看清吕布的动作,头颅就已经高高抛起,颈脖血喷两丈。 等到马背上的无头尸身落下马时,身后又有十多个骑卒跟着同时坠落,皆是一戟即死。 方天画戟在吕布手中挥舞得水泼不进,更像是一把割麦子用的镰刀,每挥动一下,就有数条生灵命丧黄泉。 从吕布身旁冲过的鲜卑骑卒,逐个落马。 那一道身影在波浪滔天的大江大河之上逆水而行,如黑夜中划过的一颗璀璨星辰,极为耀眼。 前方数十人的死亡,并没能阻挡身后的骑卒继续冲锋,对于六千骑而言,损失这么点儿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六千骑卒的最后方,有一个手握银枪的男人,勒马停在原地,望着向前蜂拥而去的六千铁骑,嘴角挂起笑意。 顷刻后,有一名骑卒策马跑回到这个男人身前,抱拳禀报起来:“将军,那敌将着实厉害,击杀了我军骑卒百余人不说,还一口气冲破了一半我军的骑军阵型。” 说完,这名骑卒还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前方滚滚沙尘中的那道身影,在亲眼目睹了吕布的孤身冲阵后,他虽然恨不得亲手砍掉这名年轻将官的脑袋,但是内心深处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勇猛无敌。; 第四十九章 曾有一人万夫不当 下 “怕什么,他能杀十个,百个,我就不信他能将这六千骑全部杀光。 男人的眼中精光闪闪,棕灰色的眸子里透出诡色,同为“六狼将”的他不仅武艺高强,头脑更是完全碾压铁怵等人。 他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对战争厮杀有着惊人的判断,但做起事来却又不择手段,阴狠无比。 他自然不会愚蠢到学铁怵那种冲锋第一的莽夫之勇,在他看来,真正的战士永远都会选择在最佳的时机动手。 喀莫很清楚,论单打独斗,他根本不是吕布的对手。他虽然比铁怵强上不少,但也绝对做不到秒杀的水准。 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到吕布身乏力竭,他再冲上去一击毙命,用吕布的人头邀功领赏。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何况吕布不是大象,他们更不是蚂蚁。 虽然有些令人不耻,但喀莫毫不在意这些,他从来都只讲胜负,过程手段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正论起来,喀莫非但不恨吕布,反倒还要感谢吕布替他除掉了铁怵。他们两人虽然同为‘六狼将’,私底下却积怨已久,都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若不是碍于步度根的脸面,恐怕两人早就刀锋相向,干个你死我活了。 望着战场中那道不断冲杀的身影,喀莫脸上的笑意更盛,“等你这口气耗尽,就算是冲到顶了,要再想前进半步,恐怕都难于登天。” 倒在地上死去的鲜卑骑卒此时已经多达两百,喀莫望都懒得望上一眼,在他眼中,士卒不过只是一群任他摆布的活棋子罢了。 战阵之中,吕布胯下的马驹速度越来越缓,鼻息粗重。 正如喀莫所预料的一样,在一口气后,吕布横冲猛撞的步势终于被拦了下来。 迎面而来的马背上数把长刀直劈吕布脑门,吕布双手将画戟托起,横戟一挡,却不料身子一个前倾,被当场扬下了马背。 吕布单手撑地,借力在地上前翻了两滚,躲过了数波斜刺而来的长枪。 胯下的战马已经倒在地上,腹部有大量血液流出,远途奔波使得它疲乏不堪,加上刚刚上方的突然施压,导致前面两腿承受不住,跪在了地上,结果被周围刺来的长枪捅破了肚子。 它称得上是一匹驰骋草原的骏马,却远远算不上神马良驹。 “坠马了!” “敌将坠马了!” “快杀死他!!!” 前方的喊声传入了喀莫耳朵,他收起笑容,从腰间抽出一张白布,开始轻轻擦拭手中的银枪,微弓着的身子,像是一匹蛰伏的野狼。 吕布的落马,无疑使得鲜卑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不管冲阵的是将军还是士卒,一旦没了马匹,就如同人断双腿,鸟去双翼,无法行进后退,只能坐以待毙。 骑卒们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手中武器再次朝着吕布招呼过来。 然而,即便是持戟步战的吕布,实力也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要恐怖很多。 画戟走龙蛇,下砍马腿,上挑头颅。 冲向吕布的骑卒要么被一戟刺死,要么被失去腿脚的战马掀翻在地。 一波,两波,三波…… 纵然前方伤亡不断,后面依旧是络绎不绝,所有骑卒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情,摘下他的头颅,邀功请赏。 鲜血抛洒在空中,如下小雨,染红了吕布手中的画戟,更染红了他那神俊的面庞。 “可恶!” 一波又至,浑身通红的吕布低吼了一声,手中画戟再次递出,整个人就像是刚从血窟里爬出一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早晚会死在这里! 已经察觉到体内气机紊乱的吕布微微喘气,就连出戟速度也不如最开始的猛烈和迅疾。 再一次连挑四人之后,却在刺中第五个骑卒心窝时,被那骑卒给死死拽住了戟杆。 他的心脏天生右偏三寸,因此才躲过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骑卒任由胸口鲜血直流,抓住戟杆的双手如何也不肯放开,大声朝周围的骑卒喊了起来:“快,快,快,杀了他!” 其他人也不犹豫,尤其是吕布左右的四名骑卒,手中长刀更是第一时间猛力斩下。 吕布心头一沉,用力拽过画戟,却连戟带人的将那名骑卒也拖下马来,只是他的眼神决绝,拼了命也要握住手中的画戟。 两旁的刀锋已经砍来,时间容不得吕布多想。 要戟,还是要手? 吕布刹那就做出了决定,右手松开,身子往后急撤两步。 然而不等吕布换息调济,前方的八个鲜卑骑卒并排冲来,长枪直捅吕布心房。 刚刚夺戟的鲜卑士卒在地上翻了个身,将头面向天空,幸亏他心脏偏离于常人,否则现在也成了死尸一具。 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甚至都不想动手去拔胸口处的画戟,望着夕阳散去的苍穹,他有些想家了,在远方。 噗~ 他陡然惊异的坐直了身子,一口血雾从他口中喷出,马蹄不断踏过他的胸膛,踏碎了他的胸骨,踏破了他的心脏。 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方天画戟直直插在他的胸膛,像似他的墓碑。 而另一旁,没了武器的吕布对上扑面而来的八柄长枪,已经避无可避。 吕布怒哼一声,不退反进,张开双臂任由长枪刺过腋下,继而迅速一收,将那八杆长枪夹在了双肋之下。 八名骑卒见没能杀死吕布,用力向前,胯下战马急冲,强大的冲撞力推得吕布在地上不断倒退。 “就是现在!” 喀莫嘴角斜翘,将擦拭银枪的白布扔向空中,用力一拍马尾,枪尖拖在地上,带起一条笔直的泥尘。 最佳的时机,他终于等到了。 一连倒退了二十三步之后,吕布右脚跟奋力一跺地面,泥沙溅起,踩出了一个深达一尺的脚坑印。 马背上的八名骑卒同时身子一凸,几乎栽下马来,就像是捅到了极为坚硬的顽石一般。 吕布腋下依旧夹着八杆长枪,在身形停止后退之后,右脚抬起,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缓缓的踏前了一步。 数千名骑卒全都看傻眼儿了,这家伙,是怪物吗? 一己之力推得八骏同时后退,这力气简直恐怖至极! “吼啊!!!” 吕布怒气十足的暴喝了一声,双手抓住八根枪杆狠狠一拽,马背上的八名士卒同时被扯下马背,重重摔在了地上。 八柄长枪同时散落了一地。 一杆银枪在那八名士卒落马的瞬间,透过缝隙恰好穿了过来,枪尖寒芒如同毒蛇尖牙,钻向吕布的眉心。 粘稠的血水顺着额头浸入了吕布的眼眶,这让吕布的双眼感觉很是发烫难受,连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双眼透过浓浓的血水,吕布看到了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在一处尸骸堆积而成的‘小山’之上,有个青年男子身躯挺拔,手中同样握着一把画戟,数以万计冲向他的鲜卑人,正以无数倍的速度在吕布的瞳孔中渐渐放慢,直到全都定格成了一幅静态的图像。 甚至连风,都静止了下来。 吕布下意识的伸手想去触摸,而原先静止的那个青年男子猛然回头,戾气吞天。 喀莫的枪尖抵到了吕布的眉心,只需瞬间就能穿破吕布的脑袋,而吕布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比我厉害又能怎样,还不一样死在我的手中? 想到这里,喀莫的脸上多了一抹潮红,口中亢奋至极的大吼了一声:“去死!” 枪尖寒芒大盛,快如迅雷。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喀莫出手的瞬间,有一只手的速度如同幻影,一把握住了那杆毒蛇般的银枪,使得枪尖恰好抵在吕布眉心,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喔喂~” 低沉的声音,不带有半分人类的情感。 喀莫的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一突,随之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恐惧,眼前的这个青年微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庞,仅用一只手握住了枪柄,却让他莫名的感觉有些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我吕奉先重生一世,怎么可能死在你们这些杂碎手中啊!” 青年缓缓抬起了头颅,双眼之中射出两道红芒,猩红一片的面庞上如同鬼神,戾气暴涨。 喀莫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不敢动弹,浑身肌肉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吕布扯起一个冷血的笑容,手中用力只听得‘咔兹’一声,那杆银枪被吕布瓣断成两截,然后脚尖点地,近乎九尺的身高矫如轻猿,轻轻一跃,手中锋利的枪尖毫不费力贯通了喀莫的咽喉。 脚尖落地,喀莫落马。 喀莫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喘着粗气,几乎气尽力竭的吕布,突然就变得凶残似魔。 吕布抬腿从喀莫的尸身上迈过,至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一眼这位鲜卑赫赫有名的‘六狼将’。 喀莫死去,周围的鲜卑士卒为吕布的气势所迫,只敢围住吕布,却无一人敢冲上前去厮杀。 吕布的步子很慢,笔直的往前走着,似乎并未将这数千骑的包围放在眼中,浑身衣甲也早已被鲜血浸透彻底,血水顺着衣角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一直走到方天画戟的面前,吕布才停下了步子,伸出右手,缓缓拔了出来,接着戏谑的说了一句:“我一直在等你们动手,结果你们让我很是失望。” 取下头盔,高高抛向天空。 在头盔落地的瞬间,吕布陡然低喝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闪电,如猛虎出山。 鲜卑骑卒见吕布居然不怕死的主动挑衅,也都纷纷怒吼着替自己壮胆,从四面八方合围而上,剿杀吕布。 然而…… 猩红的鲜血使吕布变得尤为亢奋,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和杀戮,整个人在上千人的骑卒战阵中来去自如,挥动着方天画戟向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完美阐释了‘挡之即死,触之即亡’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六千骑精锐居然杀不死一个汉人! 这个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对鲜卑人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远方的步度根脸色铁青,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还好雁门关已经攻破,这算是给了步度根不小的一点安慰,否则真的就是血本无归了。 忽然,眼尖的亲卫指着前方,朝步度根大声说了起来:“大王快看,那敌将朝我们这边杀过来了!” 步度根顺着那方向看去,果然,吕布只身提戟冲出了骑阵,身上的猩红之色更重。 一人之力,生生凿开六千铁骑,破开了一条血路。 (明后两天我弟弟妹妹要来找我,不会有更新了); 第五十一章 新兵和老兵 黄昏落去,黑夜遮蔽了天空,明月爬上枝头,清冷月光映在士卒们疲倦的脸庞,照进他们的心窝。 仅剩的百余名并州守卒早已被安排去了休息,取代他们守城巡夜的,是千里驰骋而来的狼骑营士卒。 同样是疲惫不堪,狼骑营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鲜卑人夜袭的概率不大,姜冏却依旧来回巡视了两趟,这几乎耗费了他近两个时辰。 雁门关很长,比姜冏想象中的,长了很多,自小生长在西凉的他,见到最多的就是荒凉戈壁和浩瀚黄沙,很少见到真正意义上的雄关险隘,如果有的话,去往长安途中的潼关能算一个。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换岗时间,姜冏找了个墙壁坐下,将头盔用袖子擦成崭新的模样,搁在身旁,后背轻轻靠在墙上,膝盖上拱,微垂着脑袋开始打盹儿。 墙壁上的血迹斑斑,许多都还未干透,下滑得极为缓慢,在月光的映射下,格外渗人。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上了城头,相貌普通,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脖子上系着根绷带,将左臂缠挂在胸前,身上披了件军营特有的单薄长衣。 陈长山,雁门关守军中一名很不起眼的百夫长。 他来城头的原因,并非是不相信狼骑营的将士,而纯粹是因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所以干脆起身来关上看看。 在城关上刚走两步,陈长山就停下了步子,在他面前,有一个青年正靠着城墙熟睡正酣,怀中抱着一杆长约六尺的刀。 五月将过,北方的夜晚清寒依旧。 陈长山右手扯下披身的长衣,轻轻撘在那青年的身上。 “若不是他们今天下午及时赶到,奋力厮杀,恐怕雁门关现在已经落入鲜卑人的手中了吧。” 陈长山如此想着,见那青年睡熟香甜,干脆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学着青年的坐姿,拱起双腿背靠墙壁。 唯一不同的是,青年脑袋微垂,陈长山抬头仰望。 天上的月亮,可真好看啊! 只是,今晚过后,还能再看见这么美的月亮吗…… 陈长山幽幽的叹了口气。 “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娘们儿样的唉声叹气!” 身旁传来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清冷,如同天空中的那轮寒月。 陈长山侧过头,只见刚刚还熟睡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一双明亮的桃花眸煞是好看。 以为是自己惊醒了这位青年的睡眠,陈长山连忙道歉起来,“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吵醒了你。”他向来是与人为善,在军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入伍二十余载,也从未与人有过一次红脸。 姜冏将搭在身上的衣衫拿起,递还给了陈长山,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如果你是敌人,刚刚你就已经死了。” 陈长山听到这话,脖子一缩,下意识的将屁股往边上挪了挪,跟姜冏从一尺的距离拉开到了三尺。 姜冏将陈长山的小动作看在眼中,有些鄙夷的问道:“怎么,怕死?” “嗯,挺怕的。” 陈长山有些自嘲的点了点头,语气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陈长山的回答让姜冏始料不及,同时也更加不屑起来,军队里就是这样的怕死之徒太多,所以才会不断的败给鲜卑人。 “既然怕死,那你还不趁鲜卑人没打进关内,赶紧逃命。”这也是姜冏唯一搞不明白的地方。 “逃?三个将军七个校尉被当场砍了脑袋,谁还敢逃。” 陈长山摇了摇头,语气笃定的说着:“而且这一次,我也不会再逃。” 听到这话,姜冏更加琢磨不透,反而激发出了心底的好奇,追问起来:“这又是为什么?” 陈长山也不隐瞒,望了眼高挂的寒月,叹息着说了起来:“以前打仗,我永远都冲在最后方,所以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而我,却活到了现在。尽管代价是被所有人当作笑话,但我从来都不在乎。” “难道这次就不一样了?”姜冏紧接着反问了一句。 “婆娘和闺女都在雁门郡内,要让鲜卑人这群的入了关,还能有生路?” “那就带着你的婆娘和闺女一起跑,去中原,去冀州,大不了去最偏远的益州也行。”姜冏似乎忘记了刚刚对陈长山的鄙夷,反倒主动给他当起了狗头军师,策划起南下逃跑的路线。 “两万七千个袍泽弟兄没有一个逃跑,用命来死守住了雁门关,要是我陈长山这个时候溜了,跟昧了良心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我那闺女从小就将我这个当爹的视作英雄,要是我回去了,闺女问我,爹,你怎么回来了?难道要我说,闺女,你爹为了苟活,当了逃兵……” “贪生怕死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我想堂堂正正的跟鲜卑人干上一场!” “并州人,生来就没有怕死的怂货!” 陈长山将压抑多年的心声全部吐露出来,语气也渐渐高昂。 姜冏对这个年近四十的汉子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老哥,是个爷们儿!” 陈长山听到这话,嘿嘿一笑,露出个最为朴实的憨厚笑容,继而问向姜冏:“小兄弟,听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咱并州人呐,倒有几分像是凉州那边的口音。” 姜冏‘嗯’了一声,“我老家在西凉天水。” “那你咋跑来并州入伍了?”这一次轮到陈长山弄不明白了。 姜冏抓了抓脑袋,很是头疼的说着:“我父亲给我安排了门亲事,我拒绝了。” “拒绝干啥,这是好事啊!” 陈长山猛地一拍大腿,有些替姜冏着急,但又联想到刚刚姜冏的表情,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了句:“难不成是那姑娘太丑,见不得人?” 姜冏摇了摇头,他连那姑娘一面都不曾见过,又谈何美丑,况且他也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凡夫俗子。 只是他的父亲权利心过重,一心想要在西凉手掌大权,为此甚至不惜将姜冏的婚姻作为基石,数次前去登门求亲,说得好听是结姻联亲,说得难听就是攀附巴结。 陇西董家,连羌人豪帅都要俯首跪拜的存在,尤其是那个董家小姐的父亲,体型如熊、面相似豺,暴虐且凶残。 姜冏去见过那个男人一次,本想试图解除联姻,但只对视了一眼,就冷汗涔涔,湿透后背。 所以,他只能逃。 陈长山见姜冏一直沉默着,以为是戳到了他的伤心处,左手一把搂在姜冏肩膀,一副老大哥的模样安慰起来:“老弟你别怕,咱们并州的好姑娘多得是,你就当个并州女婿,以你的相貌本事,不愁娶不到好姑娘。” 姜冏一听陈长山这话,就知道他会错了意,也不点醒,干脆缩起身子来回的搓着双手,冰冷的脸上露出几分猥琐:“老哥,你刚刚好像说你有个闺女来着,嘿嘿,你看……嘿嘿嘿……” “你要敢打我闺女的主意,我跟你小子没完!” 看见姜冏那邪气的笑容,陈长山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咯噔’一下,升起股不好的预感,脸色紧绷,大有防狼之势。 姜冏耸了耸肩,不再去刺激这个将闺女视作宝贝心肝肉的和善男人。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长山站了起身,似乎来了睡意,跟姜冏简单的道别过后,拖着步子往关下走去。 姜冏刚准备再眯上一会儿,却又看见陈长山一跛一瘸的走了回来,然后将一样冰凉的物件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如果明天我战死沙场,老弟你能不能去雁门卤城一趟,将这个交给我闺女。告诉她,我被派去了很远的地方戍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去看他。” 陈长山说完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期盼。 姜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东西,是一颗光滑清凉的椭圆石子,上面有个人为钻开的小孔,只有四分之一的巴掌大小,正背面都刻有歪歪斜斜的两个小字,字迹很丑, ‘陈渔’与‘平安’。 望着陈长山满含期许的目光,姜冏将这颗小石子收进了怀中,发自内心的说了句:“老哥,你是个英雄。” 一直被人喊作‘鼠彘’的陈长山眼睛湿润,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称作英雄,而且还是个比自己优秀许多倍的年轻后生,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颤巍巍了起来:“真的?” “嗯,真的。” 姜冏认真肃穆的点了点头,继而憧憬起来,“等到以后天下太平,我有了儿子,我就给他取个‘维’字。告诉他,这份和平是无数将士浴血奋命给他们换来的,要一直维持下去。” 陈长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表情一转,哈哈大笑起来:“等你先娶了咱并州的媳妇,再谈生儿子的事情吧!” “谁说我没有媳妇?” 姜冏将怀中的吕甲刀轻轻搂了搂,语气温柔。 它,就是我的媳妇。 狼骑营令第三条,作战期间刀不离身,寝不卸甲。 第五十二章 雁门月照河山苍茫 在雁门关不远的将军府召开了一场议事,相比以往,这一次会议的时间极为短暂,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而且人数规模上,也是大打折扣,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老将军的意思言简意赅,不再坚持死守雁门关,而是向郡内的治县阴馆撤离。 雁门关战死的并州儿郎已经够多了,除去吕布的狼骑营不算,原先守关的两万七千人,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两百。明天要再打起来,恐怕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住,张仲不惧死,但他不想把这最后的百余儿郎再给搭进去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提出异议,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去直视老将军的目光。如今眼下,就算加上吕布的狼骑营也才一千三百人左右,最为倚仗的厚重关门也被冲破,他们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挡鲜卑人入关南下。 老将军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去各自准备。 等到众人走后许久,张仲才慢腾腾的站起身,挪着步子最后一个离开。 胡须花白,满头银发,步履蹒跚。 他老了,也累了。 吕布离开将军府后,独自去了雁门关。此时值守的姜冏已经回营休息,接岗的是同为百夫长的李封。 从鲜卑人手中的奴隶,到现在的百夫长,其中的辛酸苦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封见吕布到来,挺直腰杆上前行了一礼,并简单汇报了关上的情况。 吕布听得心不在焉,在李封汇报完后,淡漠的吩咐了一句,“去告诉其他人,准备收拾行囊,我们寅时撤离雁门关。” 李封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喏’了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下令撤离,但整个狼骑营对吕布说的话,从来都只管服从便是。 吕布走到城墙边缘,双手压于墙垛,冷幽的月光将他霜白脸庞平添了几分寒色。今天黄昏时的持续厮杀,导致吕布的内脏受损严重,好在他习武的根底子扎实,只需静养调息一两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月光将大地照得十分明亮,关下的尸骸无数,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地面,有汉人也有鲜卑人,生前互相视为天大仇敌的双方,死后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长伴彼此。 黑色军靴轻轻的踏在石阶上,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充满磁性的嗓音,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和善的笑意:“来雁门关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雁门关的月亮,竟也这般美丽皎洁,可惜了这大好月色啊!” 吕布顺着声音回头,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出现在了眼眸之中。 身材稍矮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穿一身银甲,两道剑眉上挑,英气蓬勃。在他旁边则是个跟吕布年岁相仿的青年,面容鸾秀,嘴角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吕布自然识得张辽,毕竟曾相处过几日时光。至于张辽旁边这位,吕布刚刚在会议时也见过,严家的四公子,严信。 严信前进几步,同样将双手扶在墙垛之上,站在吕布右侧,享受着关上清风抚面的同时,嘴角的笑意更灿,兀自说了起来:“吕奉先,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尤其是戾气爆发的时候。” 吕布对这些世家纨绔子弟素来没有什么好感,冷冷的回了一句:“如果暴戾不是为了杀戮,那它存在又有何意义。” 严信细细一琢磨,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又换了个话题,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没有?” 吕布没有搭腔,他若是有办法,刚刚在将军府就提出来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这时,走到吕布另一旁的张辽开口了,稚嫩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杀伐之意,“如果能派一支奇兵袭了鲜卑人在定襄郡的囤粮仓,不出三日,步度根必退!” 吕布听到这番言论,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赞许的看了张辽一眼,才一个月没见,这小家伙似乎又成长了许多。 张辽的方案固然是上上之策,但以目前雁门关的形势来看,这条方案的可行度几乎为零。 从雁门关去鲜卑囤粮的定襄郡,一趟起码要大半天的功夫,雁门关唯一能派遣的就只剩下了狼骑营,狼骑营一走,又该由谁来守雁门关?再者说了,步度根也不是智商为负的蠢猪,敢将定襄郡作为屯粮的大后方,肯定派了重兵看守,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下的。 最重要的是,狼骑营全是骑兵。 傻子都知道,骑兵攻城,乃是兵家大忌。 不等吕布点醒,张辽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咬牙一拳锤在了城墙砖上,满腔不甘的怒骂起来:“可恨那张懿老儿迟迟不至,若是他能赶到,雁门关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被动局面。” 当初张懿在太原郡造足了声势,说是要亲自去雁门关跟鲜卑人决一死战。 如今小半月都过去了,却一直不见张懿的踪影,这其中的猫腻明眼人一看便知。与镇北将军积怨已久的刺史大人,摆明了是想来趁火打劫,等到双方两败俱伤,到时候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吕布眉头一压,语气不悦:“都国难当头了,他还有心思玩弄权谋手段?” 严信微微摇头,“张懿虽然爱使些小聪明,但在大事上,还是能够把握住尺度,绝不至于弃国家危难于不顾。根据严家收集到的情报,这一切应该都是由郑嵩一手促成的。” “郑嵩?” 吕布狐疑了一声,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严信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给吕布一五一十的慢慢详解起来:“郑嵩目前担任的是别驾从事一职,在并州混迹官场多年,也是郑家的家主,人脉和情报在并州境内盘根错节,渗透极广。他有两个儿子,想来你应该都不陌生。大儿子郑攸,小儿子郑牧,两人虽然都属于废柴一流,但郑嵩对两个儿子却极为宠爱,不惜一切的为两个儿子铺路。” 说到这里,严信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换了口气后,又继续说着:“结果郑攸死在了你的手里,郑牧也被你打成重伤。为此,郑嵩曾多次逼张老将军将你交出,好报杀子之仇。然而以老将军的性子,断然不会交人。于是郑嵩这次找准机会,暗中使手段将老将军征调的四路人马全都拦了下来,然后归于张懿麾下。” 如此卑鄙的行事手段,如此不堪的小人行径! 如果不是要护卫张仲撤离此处,吕布现在恨不得立马去摘下郑嵩的脑袋,管他娘的什么别驾从事。 想起当初在云中郡时,韩烈前来宣读老将军的军令,走时转述的那一番话,‘不要去管郑家的事情,天塌下来,老夫给你撑着’。 此刻,吕布的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原来,那个满头银发的花甲老人为自己抗下了这么沉重的压力,甚至连一句责罚的话语都不曾说过。 “刚刚出门的时候,我看见祖父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内,默默垂泪。” 张辽的声音很小,却没能逃过吕布的耳朵。 吕布伸手轻拍了下张辽的脑额门,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用霸气十足的嗓音说道:“从今天起,雁门关就由我吕奉先来守护吧!” 张辽原先黯淡的眼眸中,一点一点的汇聚起了星光,如小星星一般闪烁的看向吕布,语气中满是忐忑的期盼,“真的?你不走了?” “嗯,不走了!”吕布给了张辽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望见张辽眼中的雀跃,吕布忽然觉得,心中同样轻松了许多,或许这个答案不仅仅是张辽想要的,也是他自己想要的吧。 严信不明白吕布为何突然改变了注意,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吕奉先,你真有办法守住雁门关?” 吕布未置与否,只是笑着说了一声:“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结局如何。” 严信微微怔了一下,眼前的高个青年笑起来,如同冰山融化,居然使他感到如沐春风,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信任和靠近的强烈冲动。 “奉先大人,我想加入狼骑营。” 张辽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向吕布说了起来,这个想法他心中沉淀已久。 别的人要是得知镇北将军最喜爱的孙子要入营,恐怕会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这意味着与并州张家挂上了关系。而且张辽不管到了哪个营下,起码都得是军司马以上的军衔。 听到张辽的请求,吕布也不拒绝,原先他就很看好这个小家伙,轻声的对张辽说着:“我先跟你说好,狼骑营是个只讲实力的地方,去了那里,你只能当个普通士卒,连伍长都不可能给你。” 张辽点了点头,如果一去就给他军侯或者是军司马,他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张辽很敬佩狼骑营的那帮汉子,他们都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爬上那些个位置的,没有任何捷径。 “怎么突然想起加入狼骑营了?” “恩,我想变强。” “要多强? “跟你一样!” 吕布伸出手,亲昵的揉了揉张辽的额头,笑容温醇,“好,我教你。” 张辽回过头,重新仰望着天空中的皎月,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声:“要是戏先生在这里就好了。” 在张辽眼中,戏策无疑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物,从兵法韬略到阴阳纵横几乎无所不通。 吕布也想起了那个不修边幅,穿着随便的青年文士,突然发现没了戏策在身旁出谋建言,他除了匹夫之勇,再也没有半点手段,心中不禁怅然万分,“是啊,要是他在,我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 “阿嚏~” 此时正骑坐在马背的戏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用手指背蹭了蹭鼻梁,再一次裹紧身上的蓝布夹袄,嘀咕了声,是哪个家伙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来着。 在戏策的身后,有着两千五百人的披甲士卒,鳞次栉比,行进有序。 “先生,你们南方人都这么怕冷的吗?”一旁的魏木生问了起来,两千五百行军士卒,唯有戏策一人还穿着夹袄。 “哪是我怕冷,分明是你们并州太冷,都过立夏了,居然刮风还这么冷飕飕的。”戏策底气不足的狡辩了一声,“要是在颍川,我早穿短褂出门了。” 魏木生笑着也不揭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戏策怕冷,晚上常常要盖着厚厚的棉褥才能入睡。 “先生,就我们两千五百人去袭击定襄郡,会不会少了点?据说守定襄郡的是鲜卑六狼将之首的呼律卓和,而且还有五千鲜卑兵看守。”魏木生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他原先的任务只是坚守云中郡,而并非主动出击。 戏策对此丝毫未放在心上,伸手轻拍魏木生后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深邃的眸子中笑意连连,“鲜卑人说得好听是凶猛善战,说得难听就是四肢发达,他们只适合草原上的追逐与厮杀。守城?他们那只能算是看门罢了,就算我们运气不好的碰上那么一两个聪明人,打不赢,跑总归是可以的吧!” 魏木生开始还听得连连点头,只是越往后,脑门上的黑线就越深,感情戏策压根儿就没有把握,还没开打,就已经做好了要跑路的准备! 戏策见到魏木生一脸的紧张,笑着宽慰起来:“攻城作战我虽比不上郭奉孝,但总归还是有两下子,放心放心。” “郭奉孝?” 魏木生口中嘀咕了一声,明显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居然能让戏策都自认不及。 就在魏木生等人琢磨郭奉孝是哪位大神的时候,戏策笑意盎然的又丢出一句:“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罢了。” 众人听见是孩童后,纷纷舒了口气,权当戏策是在说笑,也不再深究此人。 若是一个孩童都比戏策厉害,长大了那还得了? 望着遥远天边的明月,这个行事不拘一格的青年突然有些挂念颍川了,挂念那个君子如风的荀文若,天生我才的郭奉孝,还有那个整天想着游侠天涯的白衣徐元直…… 思乡情切之下,戏策攥紧缰绳,猛地一拍马背,口中呼喝了一声,驾! 两千五百甲士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这漫漫黑夜之中,好似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第五十三章 唱一曲空城 鲜卑大营的王帐处。 步度根靠坐在铺有狼皮的宽长大椅上,魁武的脸庞疲惫深显,赤红如兔的双瞳中布满了血丝。 他一夜未眠,也想了很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战无不胜的鲜卑人,开始屡屡受挫,十三万儿郎出行,如今剩下的竟不足一半。 难道南下真的错了吗? 步度根胳膊支撑在座椅上,单手忖着脑袋,发狠的揉了揉两旁的穴位,他原本以为有了攻城器械,可以轻松拿下雁门关,哪想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汉人拼死狙退。 步度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怯弱的汉人,突然间就变得这般悍不惧死。 尤其是昨天黄昏时候出现的那个冲阵青年,武力更是恐怖至极,若不是有蛮赫儿在身旁,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一个人就能冲破数千士卒组成的骑阵啊! 何其…… 勇猛,彪悍,还是无敌? 步度根发现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准确描述那个握戟的青年,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即使是当年被人设伏,几乎走投无路,也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 步度根无力的叹息了一声,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要是这样的猛将在自己帐下,那该多好。 帐帘被掀了开来,能够自由进出王帐的人就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常年穿着羊皮裘的老人走到步度根的面前,黑毡帽下的眼皮枯皱,将两只眼珠包裹其中,仅透出一丝缝隙,显得尤为和善的说了起来:“王上,该出发了。” 步度根看了眼这位在鲜卑人心中智慧卓绝的老人,却并未起身,眼神中透出迷茫,像是在问扶图禾,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了一个雁门关,战死儿郎近七万,值吗?” 攻克雁门关南下,直取汉室八万里河山,可是扶图禾毕生的梦想。 如今听步度根的口气,似乎想打退堂鼓,扶图禾岂会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于是上前劝说起来:“王上,您应该明白,战争本就是如此,有人生,有人死。我鲜卑儿郎驰骋草原纵横塞北,却不善攻城,出现这么大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一旦破开雁门关,南下再无阻我之关隘,汉人江山唾手可得。” 步度根沉默了起来,扶图禾说得道理他也懂,叩关南下又何尝不是他的梦想,但仅雁门关一役,就损失了六万多的士卒,若真有取下汉人江山的那一天,届时他身边又还能剩下几人。 步度根不开腔,扶图禾就又说了起来:“凭什么汉人就能享受肥沃的土地,坐拥大量的黄金盐铁,富饶的资源,而我鲜卑人就要世世代代窝居草原,贫瘠荒凉?” “所以,为了鲜卑百姓的未来,还有让那些死去的将士们瞑目,请您务必攻下雁门关,拜托了!”扶图禾将毡帽取下,对着步度根重重的弯腰鞠了一躬。 当看到老人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时,步度根‘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扶起老人的身子,眼中的迷茫褪去,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神采。步度根朝扶图禾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股庞大的自信,雄厚有力的说道:“本王明白了。” “报~” 响亮而又亢长的通报声在帐外响起。 步度根稍微整理了下衣衫,保持着王者应有的威严,沉声道:“进来。” 听到步度根的召唤,帐外的那名斥谍立马钻进了站内,单膝跪地的禀报起来:“大王,刚刚我等去刺探雁门关的敌情,却发现城头上汉人的旗帜全都不见了,城门大开也不见有守军。我等不命所以,特回来禀报大王。” 步度根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汉人撤军了? 然而,步度根很快就否定了这一幼稚的想法,张仲乃是边关名将,且性情顽固,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撤离而去。 那他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步度根在脑中思索了无数种可能,依旧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身为智者的扶图禾一时间也有些捉摸不透,要说张仲是故意放他们入城,别说是他了,连三岁孩童都不会信的。 扶图禾将毡帽重新戴回头上,朝步度根说着:“王上,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如老朽陪你一同前去看看。” 步度根点了点头,觉得扶图禾说得很是在理,与其在这里慢慢思考纠结,还不如亲身前往一探。 遂下令点齐兵马,再次进军雁门关。 不到一个时辰,鲜卑人的七万大军就抵达了雁门关外,在距雁门关半里的位置处,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雁门关果如斥碟所报,城头上不见一个守军,也不见一杆汉人的旗帜,透过坍塌的城门,隐约能望见关内有大量的飞尘扬起。 难不成这其中真有埋伏? 步度根捋了把粗实的胡须辫,低沉着眉头思量起来。 此时,城头上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锦袍加身的老者,和一个衣衫干净的高个青年。 两人均未穿军服,步度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镇北将军张仲,还有昨天下午只身破阵的那个无名小将。 张仲和吕布好似并未将关下的数万鲜卑士卒放在眼中,悠哉无比的走到一张早已摆放好的案桌前,面对面的跪坐下来。 案桌上摆有一壶酒,一盘肉,还有几盘尚有余温的煮菜。 张仲吕布两人先是各自客套了一番,寒暄完毕之后才拿起筷子,夹起盘中小菜,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进了嘴里,浅呷上一小口美酒,脸上浮现出一副大快朵颐的享受表情。 关外的七万鲜卑士卒此刻内心是崩溃的,这两个家伙居然真的吃喝了起来,现在可是在打仗啊喂,你们请尊重下场合好吗! 步度根心中同样没底,望着旁若无人的张仲和吕布,陷入了沉思,两人肯定没疯,那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城楼上,吕布给张懿夹了筷肉,脸上笑意倍增,口中却是自责道:“让将军您亲身犯险,真是太不应该了。” 雁门关如今仅剩一千多名士卒,死守是肯定守不住的,倒不如跟鲜卑人来一场心理上的博弈。 为此,吕布特地邀请老将军来合唱这一曲空城,有张仲亲身压阵,可信度自然又提高了许多。 吕布赌的就是,步度根不敢入城。 不仅如此,吕布还令数十骑往郡内各个方向,沿途散播消息,谎称雁门关张仲战死,仅留下严家四公子还在死守。潜伏着的张懿一旦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飞速赶来雁门关,届时不但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而且还能保住严信的性命,以便于结好严家,这么一箭双雕的好事情,张懿断然不会错过。 对于张仲而言,只要能够保住雁门关,不让鲜卑人南下,涉身犯险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张仲的脸上同样是笑意连连,他虽然接触吕布的时间不长,但对吕布却有着格外的信任,并且极为看好这个年轻后生,口中轻声问道:“奉先,你也精通兵法?” 吕布脸上的笑容不减,端起酒樽对老将军敬了一下,手挡酒樽的同时,说道:“只是翻阅过两本古籍,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张仲脸上的笑意更盛,手中的酒樽跟吕布的碰了一下,笑道:“奉先你太过自谦了,空城计绝非有大魄力之人,是断然不敢使用的。” 吕布轻微摇了摇头,拿起酒壶给老将军又添上了一杯,“将军您谬赞了,我现在只希望在鲜卑人中,能有一两个聪明的人。否则,这场空城计也就无用了。” 张仲对此深以为然,空城计利用的就是人的心理矛盾,越是聪明的人,反而越容易陷入其中。 鲜卑人在关外隔了半里,自然是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内容,只看见两人从一开始脸上就透露着笑容,笑到了现在,不明真相的他们还以为两人聊得甚为开心。 步度根的眉头紧皱,几乎拧成了条直线。从鲜卑大军抵达雁门关以来,张仲从未派遣过一支部队出关袭营,可见其用兵之谨慎,哪怕次次守城死战,也不曾用过一次兵行险招。 张仲用兵,求的就是一个‘稳’字。 所以这一次,步度根相信,同样不会例外。 就在这时,吕布起身将目光眺向远处的步度根,大声邀请道:“某听闻邶王一向豪气过人,不如上来饮上一盅如何?” 吕布的声音极为洪亮,即使是鲜卑大军最后方的士卒,也都一字不差的全听进了耳朵。 步度根脸色大变,瞬间黑得如同锅底,吕布看似盛情的‘邀请’无疑是给他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单论饮酒,步度根自然是不惧的,但吕布此话分明是想诱他入城。 不去的话,今后恐遭人耻笑诟病;去的话,又正中了吕布的下怀。 去,还是不去? 步度根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地。 而在雁门关城楼不远的一处,听到吕布这话的曹性压低着声音惊呼起来:“头儿这是疯了吗?居然主动邀请鲜卑人入城,他们一进来,我们可就全都要遭殃了啊!” 身旁众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看,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吕布会主动邀请步度根入城。若说是吕布主动叛变的话,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无常势,示弱而欺强也!’有时候,你越是向人家示弱,人家就越是不信,吕奉先这是在故意诈他呢。”严信面带笑意的给众人解说起来,脑中回想起昨夜吕布的神情动作,嘴角斜挑,像是发现了罕见的宝贝一般,说着:“有趣儿,有趣儿。” 关外步度根的行动,却超出了吕布等人的预料。 只见步度根打马上前,身后七万士卒跟着缓缓前行,马蹄齐齐踏在地上,犹如闷雷。 老将军心头一惊,作势想要起身。 吕布右手一把扣住了老将军的手腕,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已泛起杀机,左手拿起酒壶给老将军添酒,酒樽添满溢出,湿了整张案桌。 曹性等人更是艰难的咽着发干的喉咙,紧握手中兵器。 在走到关外百米的时候,步度根毫无征兆的勒住了马绳,他刚刚一直暗中注视着吕布的神情变化,却发现吕布的脸上不仅没有惊慌与惧怕,甚至还藏有着一丝欣喜, 看来关内果真有埋伏! 步度根此时已经确定下来,心中同时冷笑了一声:真当本王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 步度根停下行进的步伐后,大声问向吕布:“关上小将,可敢报上姓名?” 吕布脸上故意显露出一分失望,口中大声应道:“五原吕布,吕奉先是也!” 见到吕布不经意间的失望之色,步度根心中更是大为得意起来,本王行军作战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破你这点小把戏。 高兴之余,步度根又对吕布起了爱才之心,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君之勇武,不亚于当年武帝时的李广将军,可谓‘飞将军’之名,不如归于本王麾下如何?” “吕布不过是一匹夫,当不得‘飞将军’之称,某乃诚心请邶王上城饮酒,莫非堂堂的鲜卑王,不敢?”吕布的声音讥诮,步度根当众招揽于他,无非是想趁机离间吕布与张仲的关系,吕布干脆就当众还他一次。 步度根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的扶图禾拉住了臂膀,轻轻摇了摇头。 刚开始扶图禾觉得还没什么,但是细细想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在雁门关存亡之际,就会突然冒出一股士卒前来救援,而且每次都恰恰那么及时,巧得就像是故意安排的一样。 现在一想,当初还真是大意了。并州士卒拢共有七万之众,除去杀死和俘虏的,起码也应该还有五万左右的兵力。但这里阵亡的最多不过三万人,那么还有两万人在哪里?以张仲的性格,不可能不调兵来防,想来肯定守株待兔的埋伏在了关内,等待他们入关,好一举歼灭。 扶图禾细思极恐,看来还是低估了汉人。 纵使没有扶图禾的提醒,步度根同样不会贸然入关,他认定了关内藏有伏兵。 面对吕布的讥讽,步度根只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说了声:“本王这几日身子抱恙,不能饮酒,下回必定带你去我王庭畅饮!” 说完,步度根马头一调,领着七万大军从雁门关灰溜溜的撤离回去。 望着走远的鲜卑大军,老将军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欣慰笑容,摸了摸早已汗湿的后背,在吕布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老人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刚刚步度根前行的时候,老夫差点就没绷住,好在奉先你及时拉住了我。” 吕布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那种性命握在别人手中,还要处处提心吊胆的感觉,的确不太好受。 第二天,城楼上仅剩吕布一人饮酒。 第三天的黄昏,一支两万余人的部队,终于抵达了雁门关南边的城下。 第五十四章 三气步度根 英雄打马远方来,黄昏落尽,破蛮夷,凭谁问,天下谁人堪敌手,大丈夫当留名,垂青史也! 这是张懿来并州上任时途中听得的古谣,为此他特地选择了黄昏日落之时赶到雁门关。在张懿看来,张仲已死,严信一个人独木难支,唯有他,可以与鲜卑人一战,古谣中这个垂名青史的英雄,自然是非他莫属。 张懿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佩服张仲的,仅用不足三万人就顶住了鲜卑人一个月的猛攻,而且至今仍未出现一个弃关而走的逃兵,换做是他,就绝对做不到这两点。 雁门关南边的城墙上,空无一人,想来应该是全都调往了北边,阻挡鲜卑人。 张懿翻下马背,将马绳交给一名亲信,亲自上前扣了扣城门的圆环,发了三两声清脆悦耳的金属声。 张懿心中此刻颇为激动,他已经能够想象出,关内士卒们欢呼雀跃迎接英雄到来的一系列场景。 关门缓缓打开,关外的张懿在笑,关内开门的人同样在笑。 当看到开门那个老人时,张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几乎是脱口而出:“张仲,你没……” 那个‘死’字到了喉咙,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相比之下,张仲则显得格外高兴,上前亲切的拉着张懿的手腕,关心的说了起来:“哎呀,刺史大人您怎么亲自统军来了,这种小事交给手下的人就行了嘛。万一您途中要有个什么闪失,那老夫可真是难辞其咎啊!” 听到张仲这一番‘关怀备至’的话语,张懿心头比吃了死苍蝇还要恶心,却偏偏又不能发作,还只能装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模样,慷慨激昂的说着:“鲜卑人南下犯我河山,本官身为并州的刺史,又岂能坐视不理。本官虽只是一介文人,却也懂得家国之义,将鲜卑人驱逐出并州,还我大汉河山,本官义不容辞!” “好!” 老将军左手抚须大赞了一声,“不想刺史大人竟有此胸怀,将军府就在前面,咱们边走边说。” 说完,张仲瞪了一眼旁边身穿军甲的两个中年汉子,没好气的说道:“程知,蔡夏,你两还傻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刺史大人一路奔波劳累,还不赶紧把士卒们安排去各自的岗位。” 那两名仅存的中年将军,赶紧点头称是,忙活起来。 张懿一听这话,暗叫了声不好,心里琢磨着,这老东西是想要接管我手下军队,那哪儿行啊。于是嘴上赶紧说着:“老将军,这就不劳烦您……” 张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仲给直接打断了,“欸,刺史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你我同为朝廷效力,本是一家人,何分你我彼此。再者说了,并州军事一向都是老夫说了算,刺史大人您就放宽心吧!” 张仲脸上笑容灿烂,张懿心中却大为憋屈。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反驳。好不容易才将那两万人马收于麾下,结果张仲这老东西果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厚着脸皮开口就将这两万多人马全都要了过去,连口汤都不给自己留下一滴。 其实从见到张仲开门的那一刻起,张懿就知道,自己精心的计划多半是泡汤了,心里悲愤之余,忍不住咒骂了好几遍张仲‘早死早超生’。不过也的确如张仲所说,并州军事调动都是由张仲说了算的,他只负责监察和向朝廷汇报情况,他若插手张仲的安排,就算是越权了。 老将军拉着张懿就往将军府走,看那架势,就跟久违重逢的父子一般。 张懿一介文人,哪挣脱得了张仲的力气,心里那叫一个哑巴吃黄莲,只能无奈的被拖往将军府去。 没了张懿的反对,其他人自然不敢阻拦,程知、蔡夏二将很顺利的就将这两万三千名士卒收为编下。 那些个张懿的心腹将领,瞬间成了帐下无人的虚衔将军,况且这两万士卒本就是张仲从各郡调来驻守雁门关的,张懿中途换将,这些新换的将领对士卒们本就没有太大的威信可言。 吕布被张仲安排在了北边,没能去接见到刺史张懿。他曾对张仲建议过,等到张懿入城,可以设伏杀掉张懿,如果张仲担心罪名,吕布不介意亲自动手。 张懿迟迟不肯援兵雁门关,摆明了是一心想置张仲等人于死地,按吕布的说法就是,人若有害我之心,我必除之。 老将军没能同意,并且还嘱告吕布,不可轻举妄动,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杀’字就能彻底解决得了。为了防止吕布有所动作,所以今天才将吕布特地安排在了北边城门。 老将军不想除掉张懿,吕布也就没有再劝,或许是老将军有他自己的思量。 只要张懿和郑家不主动来找自己的麻烦,吕布也就懒得再费心思去对付他们。 北边城内的空地上,千余名狼骑营士卒坐成方阵,吕布正比划双手,在为他们讲解着实用的格斗技巧,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稍显苍老的声音:“你,就是北广校尉吕布吧?” 吕布回头,有位老人背着双手走了过来,面皮枯瘦,头发间黑白参半,眯起的眼角有数道长长的尾纹,给人一种并不友善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老人穿着身文官锦服,官阶在吕布之上。 吕布并不认识此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大人,找我何事?” 老者见到吕布点头,冷不防的说了一句:“吕校尉一介寒门,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想来定是杀人无数,手段狠毒。” 老人话语中寻衅的意味十足。 吕布眉头一挑,看向老者,语气同样冷了下去,还击道:“大人,布听闻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老而不死又为何?” 老人脸色陡然一变,随即又很好的掩饰了下去,久经官场的他又岂会因为吕布的一句话而动怒,老人淡淡的问了一句:“吕校尉可还记得郑攸否?” 老人此话一出,吕布瞬间就了然了他的身份。 并州的别驾从事,郑嵩。同样也是死在吕布手中的横都校尉郑攸的父亲。 坐在地上的曹性霍然站起身来,打量了郑嵩两眼,径直上前说道:“原来是你这个老家伙,你儿子心怀鬼胎,死了那也是活该!” 老人瞥了曹性一眼,嗤笑道:“一个小小的军侯,也敢这般语气的对我说话?” 曹性踏前一步,极不耐烦的说道:“少废话,老家伙,你儿子是我杀的,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一向寡言的宋宪也站了起来,甚至都没分清郑牧和郑攸,就说了起来:“曹性,那时你已经昏迷了,人是我杀的。” “行了,你两都别逞英雄,我侯成一人做事一人当!”侯成也不甘示弱的插上了一句。 身后的狼骑营士卒集体起身,同样嚷嚷了起来。 “是我杀的!” “放屁,分明是老子随手宰了的!” “你他娘的还想抢我的威风,老头儿你别听他们的,你儿子,实打实是小爷我杀的!” 狼骑营士卒争先恐后的说了起来,他们其中不少人都亲眼目睹过崞县的那一幕,郑攸的死亡纯粹是偷鸡不成,怪不得旁人。 你何曾见过为了一个死罪的头衔,上千人争夺得互不相让。 吕布见这么多的弟兄,愿意为自己扛下罪名,心头霎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吕布将手压了压,身后争闹的士卒们瞬间鸦雀无声。吕布也不跟郑嵩兜圈子,直白道:“没错,你儿子是我杀的,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吕布接下便是。” “但你要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的话……” 不等吕布说完,郑嵩就嘿嘿干笑了两声,“如何?” 吕布嘴角轻挑,挂起一张霜冷的笑脸,一字一句:“我定教你郑家满门,人畜尽丧!” 郑嵩听得这话,不仅丝毫不惧,反而讥讽起来:“嚯,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在并州,连张仲都不敢对我这样说话,就凭你一个区区边塞校尉?亦或是你身后的这帮阿猫阿狗?” 宋宪等人纷纷上前,准备发难。 吕布抬手,阻下了准备动手的众人。 郑嵩一个个的扫视过去,嗤笑了声‘一群土鸡瓦狗’,随后,便轻哼着小调漫步离去。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手段对付吕布这样毫无背景的寒门小卒。 看到郑嵩离去的背影,曹性恨得牙直痒痒,看向吕布:“头儿,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们动手摘下这老匹夫的脑袋?” 吕布摇了摇头,“摘下他的脑袋不难,可你想过没有,擅杀州郡大员,是灭门的重罪。” 曹性听到这个答案,满不在乎的说了起来:“怕什么,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曹性!”吕布陡然低吼了一声。 “嗯?”曹性有些莫名所以的看着吕布。 吕布深吸口气后,对着狼骑营的所有人说着:“曹性也好,你们也罢,这一世,都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豁出性命了,都给我好好的活着,听见了没有!” 曹性还以为吕布会说什么大事,结果是这个,他摆动着手掌,嬉皮笑脸的说着:“头儿,你突然这么严肃干嘛,搞得我都……” 不等曹性说完,吕布再次吼了一声:“回答我!” 曹性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吕布这般凝重的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头儿,我知道了。” 等吕布舒了口气后,曹性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将手搭在吕布的肩头,笑嘻嘻的打趣起来:“头儿,听你刚刚说话的口气,怎么好像经历过好几世一样。” 吕布抬腿就是一脚踹在曹性的屁股上,看到那家伙呲牙咧嘴的喊疼,吕布笑骂了一声:“就你话多!” 次日的清晨。 鲜卑大营的王帐中,站有十余名统军的高级将领,他们目的一致,都是来请战的。 其中一个方脸将领最先说道:“大王,为了拿下雁门关我们战死儿郎无数,如今雁门关城门已破,胜利就在眼前,而我们却天天这么干瞪眼的看着,末将真的搞不明白。请大王给我五千兵马,末将必定攻破雁门关,献于大王。” “请大王准许我等一同前去破关。”帐内的将领们纷纷表态。 步度根忖着下巴,低沉眉头,暗自思索起来:这两日雁门关一直都没有动静,难不成真是张仲用一座空城来唬我? 这么干耗着的确不是个办法,不如让人先去探探虚实再说。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步度根刚想开口,便听得帐外传来响亮的一声通传。 “报~” 步度根坐直身子,说了声:“让他进来。” 帐外的斥谍小跑进来,躬着身子抱拳禀报着:“大王,雁门关城头布满旗帜,关上的守卒不下两万之众。” 帐内诸将听到这个消息,皆是脸色一变,两万士卒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步度根将众将神色收入眼底,脸上大有一副不出我所料的神情,自得的捋了捋下巴处的胡须,朝众将说着:“本王就知道雁门关内藏有伏兵,所以才一直不让你们出兵,怕你们鲁莽,中了汉人圈套。” 帐内诸将一听,纷纷拜服道:“大王英明,我等不及也。” 正当步度根享受着诸将的吹捧时,那名斥谍头目很不合时宜的又补充了一句:“大王,据悉这两万多名士卒是昨天黄昏才抵达的雁门关,此前城中的确只余千人。” 斥谍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狠狠打了步度根一记响亮的耳光。 帐内的将领们脸色尴尬,这下马屁算是拍到马腿上了。 步度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难看,就好似万里晴空的天气忽然间就乌云滚滚。 那天步度根距离雁门关已经不足百步,只需一声令下,雁门关就尽入手中,结果居然是他亲口下令撤退,尔后两天,他竟然都没想过再去进攻一次。 到头来被人家当猴耍了半天,他还沾沾自喜。 简直可恶至极! “来人,传本王号令,三军集结,兵发雁门关!” 恼羞成怒的步度根起身大声吼了起来,折了这么大面子的他如何肯善罢甘休,就算是用人堆,也要拿下雁门关。 帐内诸将纷纷抱拳领命,其中有一人回禀道:“大王,已经好几天了,后方粮草还没运到,是否要派人去催催。” 步度根烦躁的点了点头,煮熟的鸭子都让他给飞了,如今粮草又押送不至,定襄郡的呼律卓和究竟在搞什么鬼。 “报~”帐外又传来了通报声。 “进来!”步度根黑着脸,今天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 进帐的那名士卒衣衫破旧,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张了张嘴巴,却又不敢开口。 “说!”步度根瞧见士卒的这般模样,心头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在帐内所有人焦急的目光注视下,那名士卒脸色几乎和死了亲娘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大王,定襄郡被汉人袭了,城中的两千俘虏,粮草牛羊全都没了,没了!” 说完,那名士卒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 “你说什么!!!” 步度根两个箭步飞冲到那士卒面前,将起拽起,面对这个晴天霹雳,他仍是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定襄郡丢了!” 在步度根几近吃人的目光下,士卒咽着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 步度根多么希望这名士卒能摇一摇头,亦或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现实总是这么残酷。 原先步度根占据并州北边四郡,为了攻取雁门关,调集了几乎全部兵力。结果雁门关没有拿下不说,反倒还丢了定襄和云中两郡,断了后路。 定襄郡的粮食和牛羊全被汉人转移,雁门关两天时间肯定攻不下来,就算回头强攻定襄郡,攻下来也没了太大的作用。如今只剩下西河、五原两郡,看来只能走西河,回五原郡在做打算了。 希望破灭的步度根身子几乎栽倒,一干将领想要去扶住步度根,却被步度根伸手阻止,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他看向那名士卒,尽力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喷发,用最为平静的语气质问道:“我离开的时候,不是千叮万嘱过呼律卓和,要他坚守坚守的吗!他人呢!” 呼律卓和作为六狼将之首,本事自然不低,怎么可能连一个定襄郡都守不住。 士卒哭丧着脸,将自己所见到的一五一十全都告知了步度根,“呼律将军他中了汉人的诡计,被引诱出城,结果身陷泥潭,遭汉人埋伏四周的弓箭手,万箭穿心而死!” “那汉人还让我将这个亲手交于大王您的手中。”报信的士卒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绢布,递了过去。 步度根接过那张白布,上面写有两行粗大显眼的狂草汉字:邶王妙计真无双,赠了城池又送粮。 步度根只觉身体之中,有一股气血翻涌奔腾,直冲喉咙。 在这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戏策代并州百姓拜谢邶王大恩。 每一个文字,都像是一张张讽刺的笑脸。 杀人诛心! 一旦撤离,要再想南下叩关,恐怕是此生无望矣。 气急攻心之下,步度根身子后仰,踉跄的倒退好几步后,才勉强站稳脚跟,手指苍天,悲怆大呼::“南下不成,非吾之过,乃~天命也!” 苍天,你何薄于我鲜卑! 噗!!! 步度根喷吐出一口血雾,红艳的血滴洒在手中白色的卷布上,极其耀眼,如白雪皑皑的雪地上,落下梅花点点。 帐内一干将领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扶住步度根下坠的身子,慌忙抢救。 晌午过后,将军府内,张仲张懿双方各执己见,正为是攻是守争论不休的时候,早上撒出去的斥探传回消息,鲜卑人上午已经撤离了雁门关外,根据蹄印和车轴痕迹,可以判断出鲜卑人是往西河郡的方向而去。 面对这个不亚于十二级地震的重磅消息,将军府的众人一时间有些发懵,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鲜卑人会做出撤离这个最不明智的抉择。 不管怎样,幸得老天庇佑,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总归是赢了。 关于鲜卑人这次离奇的撤退,后世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鲜卑单于恐步度根怀有异心,下令让其班师回朝,也有人说是鲜卑出现了内乱,要步度根回军镇压,甚至还有人说,是幽州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断了鲜卑人的后路,令其首尾不顾…… 而此刻这件事情的真正始作俑者,正翘起二郎腿,纤意无比的躺在长满青草的斜坡上,打了个盹儿。 第五十五章 庙堂之高,沙场之远 距雁门关数以千里的南方,有一座繁华而不失雄气的城池,崇德殿便在这座城池的宫墙之中。 崇德殿,一个无数人都梦寐以往的地方。可惜的是,普通百姓甚至许多郡县的郡守、县令,穷极一生都难以踏足此地。 此时的天空还尚未明朗,探头遥望天际,依稀可见一抹鱼肚的白色,朦朦胧胧。 崇德殿的门槛颇高,及至人的小腿,在这门槛外面,整齐的摆放着数十双黑色的鞋履,朱红的大门两旁还放有六尺高的剑架,各式佩剑皆放于其上。 大汉开国律,但凡汉臣,皆不得佩剑履上殿,违者,以大不敬罪论处。 而此刻庄严肃穆的崇德殿内,却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爽朗笑声。 天子刘宏头戴冕冠,高坐帝位,前后垂下十二旒,内置贴身的黑色锦服,外面穿有一件宽大的黑袍,从双肩往下依次绣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章花纹。 整个大汉王朝,唯有皇帝能共用这十二章花纹,三公九卿等能用的是山、龙、华虫、藻等以下八章,像吕布这个水平的校尉,也仅有米和黻黼最末的这两章可用。 当今天子刘宏并非先帝所出,这已经不算是一个秘密了。 桓帝刘志驾崩后,无子继位,皇后窦妙与其父窦武等人商议数日,最终选择了刘宏继承大统。窦妙派侍御史刘儵守、光禄大夫曲伊、奉车都尉曹节等人前往河间国,迎接年仅十二岁的刘宏登基。 刘宏继位后,改年号建宁,以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及司徒胡广三人共参录尚书事,追尊父亲刘苌为“孝仁皇”,母亲董氏封为“慎园贵人”。 如今刘宏继位已经一十五载,正值青年的他脸庞却过于白皙,偶尔还会透出一丝的病态之色。 在刘宏看来,如今天下稳如泰山,他便很少询问政事,只顾一心享乐。 在其母董太后以及常侍们的唆使下,刘宏开始尝试卖官,在大获收益之后越是一发不可收拾,随后将卖官所得的钱财用来建造西园。 刘宏喜好美色,又特地在西园中建了一处‘裸游馆’,下令宫女们全都脱光了衣服,下去嬉戏追逐,供他享受。 除此之外,刘宏还在后宫仿造街市、市场、各种商店、摊贩,让宫女嫔妃一部分扮成各种商人叫卖,另一部分扮成买东西的客人,还有的扮成卖唱的、耍猴的等。而他自己则穿上商人的衣服,装成是卖货物的商人,在这人造的集市上走来走去,或在酒店中饮酒作乐,或与店主、顾客相互吵嘴、打架、厮斗,玩得不亦乐乎。 没有人敢斥责刘宏,他是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宏下方的左右两侧分别站有四十余人,各自分作三列整齐站好。 左方的朝臣是统一的褐红色朝服,右方则是清一色的黑墨朝服,汉朝向来以黑色为尊,再加上右尊左卑这一说法,文武官员在历朝皇帝心中的位置,可见一二。 别看殿中的几十人一个个低眉顺眼,一旦出了这崇德殿,哪一个不是随便跺跺脚,整个汉王朝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大汉数以千万的生灵,全都掌握在这数十人的手中,他们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手执生杀之柄。 帝位上的刘宏笑容璀璨,显然是极为高兴。 “陛下,何事值得您如此高兴?”司徒袁隗最先问了起来。 刘宏对此也不隐瞒,极为开怀的说了起来:“众爱卿,朕昨个儿夜里得到战报,雁门关的鲜卑人被我汉儿郎给打退回了西河。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底下的臣子们一听,纷纷躬身作首,齐声贺道:“陛下神威,天佑大汉。”同时,藏在他们心头的疑云也悄然散去,怪不得一向很少上朝的刘宏突然想起要早朝了。 在此之前,鲜卑人可一直都是汉王朝的心腹大患,如同附骨之疽。 十数年前,鲜卑人在边境作乱,先帝曾想封鲜卑单于檀石槐为王,并同他和亲,结果檀石槐不受,反而加强了对大汉疆土的侵占。 刘宏登基之后,护乌桓校尉夏育再次上书请求讨伐鲜卑。 于是,刘宏派夏育率军出高柳郡,田晏率军出云中郡,臧旻率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出雁门郡,各率一万多骑兵出击塞外两千多里。檀石槐命下属三部大人(也就是现在的三王)各自率众迎击,夏育等人大败,丢弃自己的符节印信及辎重,仅率数十人逃回。 刘宏大怒,将三人下狱,后经赎免被废作了庶人。 如今鲜卑大败,可谓是一雪前耻,刘宏又怎能不喜上眉梢。 面对群臣的朝贺,刘宏笑着全都接纳下来,随后又重新抛出了新的话题:“击败鲜卑人当然值得高兴,但有一个问题,朕思前想后也没能分清。” 朝臣们一听,心中皆是窃喜了一声‘是时候向陛下展示真正的才华了’,脸上却是表现得谦恭无比,拱手请教道:“臣等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刘宏将平放于腿部的左手抬起,向前挥了挥,一名小黄门很快就捧着两捆竹简走到了群臣面前。 看着底下一个个稍显迫切的神情,刘宏开口说道:“你们都给朕仔细瞧瞧这两个奏简,辨一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两捆竹简依次传了下去,三公这边看完,才传给了武官那一方。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竹简又重新递交了上去。 刘宏见众人看完,便再次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这两个竹简之中的内容,孰真孰假。” 面对天子投来询问的目光,群臣纷纷低头,无人敢回。 崇德殿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刘宏原先喜庆的脸上渐渐阴沉了起来,笑容中也捎上了几分寒意。 这时,忽然听得身旁有人说了起来:“陛下,老奴曾听人提起,并州刺史张懿为人恭和谦让,信义广著,想来是不会撒谎期满陛下。” 总算是有了人应声,刘宏也有了台阶,连连点头之余,还不忘赞赏的看了一眼这名在宫中执掌近二十年的老宦官。 这名双鬓微白,穿着身常侍刺绣服,戴有一顶黑色长冠的宦官名为张让,任中常侍一职。在刘宏不知的情况下,他借着天子的宠信,四处搜刮暴敛、以骄纵贪婪见称,在洛阳求见张让的宾客,经常在门口停着数百上千辆马车,堵住了府门,争相贿赂于他,以求高官富贵。 除张让之外,还有赵忠及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都任中常侍,其父子兄弟分布州郡当官,贪污残暴,天子而不知,百姓们号之为‘十常侍’。 见到张让发话,原先安静的朝堂开始有人出声了。 “臣以为张常侍所言不假,臣附议。” “没错,臣也记得张懿此人,的确不是信口雌黄之辈,臣也附议。” “臣附议……” 文官那方越来越多的人出声附议了起来,反倒是武官这边,没几个说话吱声的。 “这个老阉人,不知道背地里又收了张懿多少钱财!” “谁不知道当初张懿担任并州刺史,就是你们中高望出的主意。” “一群无根的东西,早晚某要将你们全都除掉!” 朝臣中不少的臣子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在心中暗自咒骂着张让等人将来不得好死。 武官们大多都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那个身材不高、有些矮墩的中年男人。 就在天子准备作出决定的时候,这个下巴蓄有浓密胡须的矮墩男人开口了,“陛下,臣与镇北将军虽素未谋面,但其人能深得先帝信任,并且坐镇并州近二十年,至今仍无一个鲜卑人踏足雁门关内。其人的忠勇可知,绝非是刺史张懿在奏简中说得那般,胡乱指挥,怯不敢战。” 此人的话语一出,文官那边顿时鸦雀无声,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这个男人在朝堂之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几乎无人敢去招惹,车骑将军何进。除此之外,他还是当今皇后的兄长,朝堂之上叫他声何将军,出了这崇德殿,哪个敢不叫他一声国舅爷? 而且,洛阳世家和各地豪族们似乎格外看好这个男人,不少的豪阀世家子弟,都在为其出谋效力。 何进一出声,身后的武官们大多都有了底气,开始纷纷赞同附议。 文武两旁只有靠后的一小撮人,既不赞同,也不反驳,恐惹火烧身,静静的当着‘哑巴’。 听到何进的意见,刘宏觉得也挺有道理,只是,该听取哪一方呢? 思虑之下,刘宏不免有些惆怅起来:“唉,阿(e)父和车骑将军说得都各有道理,这可叫朕更加难断了。” 两难之间,刘宏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人,目光在文官队列中迅速搜索起来,很快就定格在了那名面色泛黄而又微微靠前的朝臣身上,笑道:“黄侍中,朕记得你平日里素来方案点子不少。来,你告诉朕,应该如何决断。” 被点名的侍中黄琬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刘宏居然在这个时候把如此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这不摆明了是要坑死我吗!只要不是瞎子都该看得出来,这哪是什么谁对谁错的事情,分明已经上升到了何进跟张让两人的集团矛盾上了,不管说那一方对,都必定将会得罪另外一方。 当初黄琬就是因为出言耿直而得罪了权贵,被诬陷为朋党,遭禁锢二十余年,要不是太尉杨赐举荐,他哪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黄琬在官场上是处处小心。如今居于朝堂,黄琬更是谨小慎微,伴君如伴虎可不是一句说着玩的笑话。面对天子的提问,黄琬走出行列,行了一礼,在没想到完全的答案之前,只能先勉强应付起来:“回禀陛下,臣平日里与张懿、张仲并无往来,对两人也知之甚少……” 刘宏眉头一沉,黄琬的这个回答明显是随口敷衍,朕岂能饶你。 “但是……” 黄琬偷瞟到刘宏起了杀机的细微表情,立马改口,又说了起来:“陛下是否还记得,在两人的奏简中都提到过一个人——吕布。” 刘宏眉头渐舒,好像在奏简中是有这么个名字,朝黄琬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 见到天子怒气稍缓,黄琬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张仲说吕布有破敌之功,表奏他为绥边将军,而张懿却在奏折上说,吕布杀死校尉郑攸,理应处死。既然两人都在奏折里提到了此人,何不将其招至洛阳,令廷尉衙门严加审问,必能得知一二。” 刘宏听罢,大手一挥,大赞了一声:“好,爱卿果然是奇思无穷,就按你说的办了。” 黄琬见天子重新展颜,赶紧回到了队列之中,刚才他心脏都快跳了出来,生怕刘宏说上一个‘否’字。 就在朝臣们皆大欢喜之时,刘宏又接着补充上了一句,“不过这次就不劳烦廷尉了,朕亲自来审他!” “陛下,不可!!!” 刘宏这话把身旁的张让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出声劝阻:“那吕布不过一介边塞武夫,岂能由陛下亲自审问。要是此人行为不轨,我等岂不是陷陛下于危难之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交由廷尉审理。” 廷尉贺杵立马出列,向刘宏掷地有声道:“陛下,还请交与微臣,臣保证不负陛下之托。” “臣以为,陛下亲自审理,必将成就一段名垂千古的美话。” 何进冷不丁的又插了一句,贺杵是张让的人,若是让他审了,到时候张让只需一句话,吕布说了什么,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刘宏似乎也来了兴致,“车骑将军说得有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陛下圣明!” 刘宏亲自拍板儿,群臣们哪还敢不怕死的正面反驳,只能出声附和。 早朝之后,群臣纷纷将手儿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走出殿外,换上鞋履,将佩剑重新衔回腰间,各自离去。 何进走在最后,今天他接连阻挡了张让两次,这让他很是舒坦。 曾有人给他建言,说朝堂之上,只要是张让等宦官同意的,你就对掐;他们否定排除的,你就同意。不出多久,必定能博得一个抗争阉党的美名,到时自有大量贤才来投。 结果果真应了那人之语,只可恨,当初并未能留住此人,着实是可惜了。 何进佩戴好剑履之后,开始准备回府,此时却听得后面传来了一声:“国舅爷,请留步……” 何进依旧自顾自的,没有回头,这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 张让见何进不肯停留,便加快步子往前,当与何进并肩时,步子才慢了下来,口中问道:“国舅爷,咱家自认并未招你惹你,你何故次次在朝堂之上与咱家争锋相对,莫非那张仲是你国舅爷的人?” 比起张让仍旧矮了一截的何进撇了撇嘴,哼哧道:“本将军都说了,我与那张仲素未谋面,又何来他是我的人这一说!” “那国舅爷你……”张让的声音拖得有些绵长。 何进本就不喜欢别人对他一直问这问那,更何况还是一直的死对头,直接开喷道:“老子就是看你不爽,咋滴,你个老阉竖!” 阉竖是对宦官最大的一种侮辱,更何况前面还加了个‘老’字。 出乎何进的意料之外,张让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倒是讥笑着说了起来:“国舅爷,在那些世家豪族的眼中,恐怕你这个屠户,比咱家更不入目吧。” 何进勃然变色,他虽是屠户出身,但最痛恨别人称他为‘何屠户’,带着满腔的怒气,何进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之中蹦了出来,“张让,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在皇宫之中,历经了数次生死的张让早已将人心揣摩得熟透,他退却道:“咱家一介阉人,自然不值得国舅爷动手,但您忘了当年的大将军和太傅了吗?” 张让的这句话,很快就让何进镇定了下来。 曾有两人位于文武之首,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两人都有扶立天子之功,结果最终却落得个满门灭族的下场。 见到何进迟疑的神色,张让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又紧接着说了一句:“退一万步说,就算国舅爷您打垮了我,将我等宦官全部诛除,那么在这之后,那帮逐渐复苏的‘党人’还有朝中的世家大臣,又会将矛头指向于谁?” 何进听完这话,只觉得脑子里‘嗡’的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口中对着张让厉斥了一声:“哼,你休想离间本将军!” 说完,何进拂袖大步而去。 张让望着离去的何进,也不再追,换了个方向,笑眯着双眼,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人心哟~” 待朝臣走完之后,在崇德殿内仍有一老一少,跪坐在左侧一处极不起眼的位置。面前放有一张黑色的案桌,两人并非朝臣,也非宦官,他们只负责记录早朝之中的内容,作为将来史书编撰的依据。 老人看了看少年所记述的竹简,摇了摇头,伸出仅剩一层枯皮的右手,握住少年手中的笔杆,在那竹简上的‘阵亡两万七千人’处,轻轻画上了一道斜杠。 老人划完后,便松开了手,语气中带有些许的宠溺,对那少年说道:“我都教过你多少次了,你还是记不住该怎么写,等你正式任了职,可就没人再提醒你啰。” 少年挠了挠头,始终想不明白,“可我写的都是事实啊?” “什么事实?” 老人伸手敲了少年一记板栗,板起脸装作老夫子的模样训斥起来:“以后记住了,但凡战事,只能记下胜仗,还有,不能明确记录阵亡了多少将士。这有损我大汉国威,陛下不会允许,朝堂也不会允许,百姓也不会乐意听到。” “可那是两万多条性命啊!”少年不服的辩驳起来。 “哪有不死的士卒,反正死的人又跟我们没有丝毫瓜葛,你操那门子心,作甚。” 老人走到大殿的门口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身返回,拿起文案上的墨笔,在少年惊异的眼神中,笔锋在‘吕布’那两个字上,尤为重重的划了两杠。 随后,老人颇为舒坦的哼哼着走出了崇德殿外。 一个边鄙武夫也想名留千古? 第五十六章 故人 天子令吕布入京的诏书,很快就摆放在了将军府的文案桌上。 张仲翻来覆去的读了数遍之后,上面的的确确写的是‘召北广校尉吕布入京见驾’,他才差人去将吕布叫来了府中。 吕布对此也是一头雾水,按理说,在并州有资格入朝觐见的,也就张仲张懿两人而已。像吕布这样的校尉,不管在哪一州,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而且自大汉开国以来,也从未有过边塞校尉入京的事例。 戍边将领入京本就是极为少见的事情,更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不过,既然天子下诏了,纵使吕布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必须得去。 鲜卑人的突然撤离,绝非仅仅只是因为张懿的两万援军到来这么简单,吕布虽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内情,但肯定跟云中郡的戏策脱不了干系,除了他,吕布再难想到第二个人。 狼骑营能在短短一月内训练出来,表面看上去是吕布一个人的功劳,唯有吕布自己知道,训练与征战所需的补给、军甲、战马等一系列物资,戏策才是最大的功臣。 只是戏策不图高官,不图厚禄,以他的一身本事,去哪都能绽放光彩,为什么会选择倾力帮助一介寒门的自己呢? 从一开始吕布就没想通过这个问题。 张仲见吕布怔神,将文案的诏书交到吕布手上,神色凝重的给吕布敲起了警钟:“奉先,此去洛阳吉凶未卜,你性子好斗,又戾气裹腹,朝堂之上万万不可冲动鲁莽。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你定要处处小心谨慎才是,这可能是你的一次天大机缘,但也可能随时令你万劫不复,凡事都要慎之又慎,你明白了吗?” 吕布点了点头,冲张仲抱拳应了声,“将军教诲,布谨记于心。” “吕奉先,我大哥就在洛阳,要不要我给你吱一声,到时也好有个照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严信觉得吕布这个人挺不错,便主动开口询问了起来。 吕布微微摇头,婉拒了严信的好意,毕竟他跟严家没有过丝毫的交集,让人家大费周章,也不合情理。 吕布不愿,严信也不强求,很多事情,点到即止就好。 临行前,张仲教给了吕布许多朝堂上的礼节,使得吕布大呼头疼,这些文人的繁文缛节,比起战场厮杀都还要折磨人。 老将军又让吕布顺道去强阳一趟,吕布的坐骑在战场阵亡,而强阳县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大牧场,老将军特意让吕布去挑选一匹快马。 战马阵亡,吕布也很是无奈,一般的骏马难以支撑他的身体,可要找一匹神驹又是何其之难。不过既然老将军开口了,吕布也只好先答应下来,洛阳路途遥远,有一匹好的坐骑,自然会省下不少时间。 得知吕布被宣往洛阳,郑嵩立即招来跟了自己大半生的老管家,吩咐道:“你速回上党,暗地里悬出重赏,并将吕布的路线散播出去,就说谁能取下吕布的头颅,就以千金回报。浊河两岸亡命之徒素来不少,到时不需老夫动手,就有大量的杀手刺客,主动去追杀吕布。” 郑嵩吩咐完后,惬意无比的抹了把胡须,脸上露出个老狐狸的阴险笑容,“想去洛阳,哼哼,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管家领了命令,星夜赶回上党,并着人动身去办这件差事去了。 雁门郡的最南边,有一座县城名为强阳,这里原野肥沃,青草鲜美,渭河的分支流经此处,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牧场,乃是最佳放马畜牧的场所,因此强阳又名‘骏城’。 整个并州的战马,几乎都是靠强阳撑起。 为了防止有人偷盗马驹,张仲特地在强阳驻扎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后来由于雁门关战事吃紧,才抽调走了两千,仅余下千人来守卫此处。好在张仲的威名广布,即使少了两千人的看守,也从未有过一匹骏马丢失。 除了供给军队以外,极少会有人亲自来挑选马匹,看守的士卒们也就乐得清闲安逸,知足的干着这一份有吃有喝、性命无忧的‘老爷’差事。 牧场的东大门处,值守的十余名士卒盘坐在一堆,怀中抱着武器开始胡天吹地,话题无疑是关于这次雁门关大战的细节始末。 汉家儿郎卫关死战、狼骑营千里驰援、吕奉先孤身闯阵、鲜卑人败北而逃…… 一桩桩一件件的热血壮举,通过基层士卒们的不断传播和添油加醋,已然快演变成了神话故事,以至于传到普通百姓耳朵中时,吕布俨然成为了从天而降,力挽狂澜的盖世英雄。 在这十余名士卒中,有个二十七八岁的扁鼻青年说得尤为兴奋,唾沫横飞,如同亲身经历,亲眼见到过一般。 青年的脸色亢奋,谈论间还时不时的用手比划上几下,就好像是自己赶走了那些可恶的鲜卑人一样。 期间,有人小声的作出了质疑,“李头儿,你又没见过吕布,你怎么知道吕布的眉心长有一颗小枣般的印记。” 那青年听到这话,越发的自得起来,颇为神秘的说道:“不止这个,我还知道吕布小时候的事情,你们想不想听?” 众人立马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催促着这名担任什长的青年,“想听想听,李头儿,你快说,快说呀!” 雁门关的故事他们这些天听得都有些腻了,而关于吕布的过去,却几乎无人所知,所以也格外的激起了他们心中的好奇。 这名扁鼻青年清了清喉咙,在众人焦急迫切的目光下,终于缓缓的道了出来:“吕布的母亲是一黄姓财主之女,聪明贤惠,先后替吕家育下四女,却苦无男丁。一日,黄氏随夫到白马寺庙(并非洛阳那个,在五原也有)拜佛求子。归来的那天晚上,黄氏梦见有一猛虎扑身而来,她急唤丈夫赶打,老虎却温顺地卧于身旁。不日,黄氏便身感有孕,男婴出世之时,西北上空彩虹映现,光彩夺目。男婴降生后脐带自断,双目有神,其父见状心中大快:‘吾儿神也’。因出生布上,故起名吕布。” 众人听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青年什长匀了口气,他喜欢这种被很多人注目的感觉,遂又接着说了起来:“吕布他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生性好斗争狠,力气也远非常人能及,村子里的孩童都不敢同他玩耍,视而远之。但又令人称奇的是,当吕布同女孩在一起时,却表现得格外温顺体贴,与平日判若两人。” 众人听得入神,李姓青年却突然话题一转,故意吊起了手下们的胃口,象征性的甩了两下肩膀,叫苦道:“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这肩膀啊,这几天老是觉得发酸无力……” 不等他的话说完,立马有人起身走到背后,极为狗腿的给他捏起了肩膀,一脸谄媚道:“头儿,你接着说,接着说……” 李姓青年享受着免费的按摩,舒爽的将双肩往后张了张,再次说了起来:“吕布幼时与一般小孩不同,他喜欢与比他强的人呆在一块儿。从五岁起,他就常随牧马人野外放马,并喜爱马,只要一见马便精神十足。七岁时,单独骑马追击野狐山鹿,从无空手而归,经常将重于他几倍的小马驹抱起玩耍,甚至举过头顶。十一岁的吕布,摔跤击败两名彪武的大力士,闻名全县。” 从那时起,县中就再也没有男子够资格站在吕布的身侧,同他一起玩耍。 年岁最小的那名士卒缩了缩身子,听完只觉后背发寒,咕嘟了句:“怎么越说越渗人了。” 除他之外,还有个鹰眼的汉子也大声问了起来:“李头儿,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清楚,该不会是你瞎编出来唬我们的吧!”他可不信十一岁的娃娃就能够击败臂力数百斤的大力士。 面对众人质疑的眼神,青年觉得失了脸面,涨红脸怒骂道:“你他娘的少放屁,老子跟吕布可是同乡!” 此话一出,瞬间引发了一阵不小的热潮。 这位青年什长的家世出身,他们都清楚,的的确确是五原郡九原县人。如此一来,一切的疑惑都彻底的解开了。 “那头儿你是什么时候败给吕布的啊?” 有人笑嘻嘻的问了起来,其余诸人也都跟着纷纷起哄。 “去去去……” 感觉把自己给套上了的青年不免有些恼怒,起身嚷嚷起来:“等老子先去尿一泡,再回来跟你们讲讲我跟吕布大战三百回合的英雄事迹。” 在一片唏嘘声中,青年迈着步子走向了右侧不远的一出深丛,脱裤放水。 青年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来到了东大门前。 是个很年轻的俊朗男子,粗衣麻裤,脚上一双黑色的厚底布鞋,腰间系有一根圆粗的麻绳,步伐轻盈。 坐在地上的士卒们瞥到这个男子的身影,一轱辘的全都站起身来,警惕的盘问道:“喂,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奉张仲将军之命,来此挑选马匹。”途经强阳的吕布如实回道。 看守大门的士卒一听是张仲所派,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口中再次问着:“可有将军文书?” 吕布对此深表无奈,“走得匆忙,那文书至今还搁在将军府中。” 几名士卒交换了一下眼神,将兵器拦在吕布身前,“那就对不住了,没有将军的公文,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入。” 吕布似乎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也不为难这些个士卒,转身而走。毕竟这些士卒也是按照军令办事,若吕布想要硬闯,就这么十来个人,还不够他的一次热身。 此时小解完的李肃回来,恰好同吕布撞了个正面,顿时呆若木鸡。 反倒是吕布先开口,朝李肃笑道:“肃兄,我们好久不见。” 正如李肃所说,吕布和他的确是同乡,而且两人还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朋友。只是十年前,村子里发生了大变故,两人才各走一方。 回过神的李肃连忙回道:“阿布……不,吕将军……您为何来此?” 李肃的语气谦卑,说完还不忘朝吕布抱拳行了一礼。 见到昔日的故人,吕布也显得十分高兴,扶起躬身的李肃,谦和的说着:“肃兄,你还是叫我阿布吧。我只是顺道来这里挑选马匹,结果文书忘在了将军府,看守的士卒不让进,我也不想令他们难办。” 李肃听完,得知吕布竟被阻挡门外,撸起袖管走到那个士卒面前,挨个抡了一大嘴巴子,如泼妇般叉腰大骂起来:“你们一个个都他娘的瞎了眼是不是,知道他是谁不!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好了,他就是破鲜卑万骑的吕布吕奉先!” 别看李肃手抬得高,打下去却是一点不疼,士卒们这才发现,在吕布的眉间,的确有一枚倒立的暗红枣印。 继而,这十余名士卒的表情出现了极大的变化,炽热的目光之中,有兴奋、有欢呼、有压抑许久的喜悦、还有向往已久的梦想…… 无数的小星星在他们眼中闪动,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传说中的强者,不是神话故事,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于他们的面前。 他是整个并州的英雄,天下无敌的吕奉先。 ………… 李肃亲自将吕布迎进了牧场,一路上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热衷官道,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就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牧场内芳草碧碧,一眼望去,与天边相接连。 吕布选了匹七尺高的赤鬃马,它虽不是最好的一匹,吕布对它却情有独钟,红色意味着奔腾的初阳,也代表着将士儿郎征战沙场的热血激昂。 给马儿套好绳缰后,李肃伸手想要为吕布牵马,吕布没让,而是自个儿牵着马绳,同李肃并肩而行。 此时,有个端着筐干草的汉子从吕布身旁走过。 牧场的马仆大多矮小瘦弱,像这个汉子身材挺拔的实为少见。 最重要的是,即使不用眼睛,吕布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天地正气。 余光只看到了仅露出侧面的脸庞,刚毅沉稳。 返回的路上,吕布的脑中一直浮现着刚刚擦身而过的那个汉子,影像烙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李肃跟在一旁,很自然的慢上半拍,落后半步。 当走到大门处时,吕布身形一定,忽然松开手中的马绳,调头急足狂奔。 端着草料的汉子见到刚刚离去的青年去而复返,站在他的面前微微喘息,不知是什么事情将他急成了这般。 吕布却如何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澎湃,连声音中都夹有了一丝的颤抖,低低的喊上了一声:“高顺。”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五十七章 高顺 上一世的记忆,吕布大多都已经记不清了,唯独白门楼那一幕,至今仍清晰的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白门楼上吕布穷途末路,映像中时间很短,前后出场的人也仅有三个,曹操,刘备,高顺。 吕布记得尤为清楚,他低头求生,曹操却不容许他活,刘备也要他死,只有高顺,本可以活着的他,选择了同吕布共死。 这一世,吕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幽州寻刘备,然后将他杀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去晚了一步。 他本想再寻曹操,却记不起曹操所在的地方,甚至还忘记了高顺的生平,只能在茫茫人海之中,大海捞针。 凭着记忆中白门楼的映像,吕布在快走出牧场的时候,终于回想起了这名身份卑贱的马夫,便是当年白门楼上的高顺。 吕布调头狂奔,跑得很快,很急。 端着筐马草的高顺打量了一眼拦住去路的高个青年,语气中带有疑惑:“将军,您找我有事?” 吕布并未听见,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汉子。 白门楼被俘之时,高顺已年过四十,绳索缚住了他的身躯,泥土灰尘沾满他的脸庞,衣甲残破,慷慨赴死。而现在的他,穿着马仆的灰旧长衫,手中端有一筐装满的干草,年岁正值中年,与当年的将军身份,天差地别。 唯有一点,从来都不曾变过,没有低眉和谄媚,有的只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与压不垮的挺拔身躯。 高顺,始终都是高顺。 只是,他记不得了眼前的青年,吕布重生,高顺却死了。 无奈,却又悲凉。 吕布无数次的告诉过自己,这一世,定要找到高顺,报答他的前世之恩。如若不是高顺,吕布至死也不会醒悟,重获新生。 如今得见高顺,吕布的心情可想而知。 听见高顺口称‘将军’,吕布上下扫视了自己一眼,粗衣麻裤,外加一双再也寻常不过的黑底布鞋,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像个将军,遂笑着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是一名将军,难不成我脸上刻了‘将军’二字?” 高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口中缓缓道来:“将军您刚刚步伐急促,却毫无破绽,手掌及各处指节厚茧遍布,想来定是常习武艺,而且使用的还是重型长兵。” 高顺语气顿了顿,目光转到刚刚跑至吕布身旁的李肃身上,再次说道:“还有,连这位李肃什长都在您面前躬身低头,想来您最不济也是名校尉,称呼您为将军,没有不妥吧。” 在知晓眼前之人来头不小的情况下,高顺的语气依旧不卑不亢。 李肃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张口便斥责起来:“高顺,你放肆,你知道站前你面前的人是谁吗!他可是……” 不等李肃说完,吕布就抬手打断了李肃接下来想说的话。刚刚在高顺说话的同时,吕布也留心观察了高顺许久。 戏策不修边幅,头发散乱常常如头顶鸡窝。高顺则与之相反,每一根发丝要么收入头顶,要么敛入双鬓,用一块蓝色巴掌大小的方巾和一根二指粗的褐色布条,在头顶结起个圆髻。方巾褪色得厉害,泛起灰白,仅剩丁点浅淡的蓝色。 高顺的眉如横峰微微上斜,双目有神,起了少许干皮的两唇之间夹有一条直线,没有半点弧度,坚毅沉稳的面庞,不言苟笑。 衣衫简朴,上下却没有一处褶皱,步子行进间距,每一步都是两尺。 严谨到近乎苛刻。 他的身子挺直,如同古柏,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压垮他的脊梁。 而与高顺差不多身高的李肃,在吕布身旁佝着身子,倒显得颇为滑稽。 吕布是个很直接的人,问话的方式也是开门见山:“高顺,离开这里入我狼骑营,如何?” 面对吕布的出言相邀,这个衣着朴实的汉子怔在当场,愣了足足有三秒钟的时间。 然后,他将手中的箩筐放在脚旁,身子直起,双手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口中婉拒了吕布:“多谢吕将军抬爱……但,高顺不愿去狼骑营。” 此时的高顺已然猜出了吕布的身份,这些时日,吕布的事迹早已传遍了雁门郡大小各县,“飞将军”“盖世英雄”“狼骑共主”等一系列的头衔,使得他所绽放出的光彩,掩盖住了所有的边塞将领。 偶尔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听到诸如此类的消息,但他从来都只当做故事来听,那些人和事,离他委实太过遥远, 故事中的吕奉先三十余岁,蓄短髯,手中一杆方天戟,墨甲黑袍,魁梧勇猛又能征好战,仅一个人就能凿破鲜卑万千铁骑。 如今见到真人,不曾想他,竟这般年轻。 一旁的李肃听到高顺的回答差点吐血三升,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脑袋想去的狼骑营,到了高顺这里,居然被他给直接回绝了,未免也太不识抬举。别说是入狼骑营,就算是去当一个普通的士卒,也比在这当个马仆要强上许多。 你不想去,让我去啊! 李肃在心中大呼,多么希望吕布邀请的那个人是他,而非高顺。 “嫌士卒身份低微了吗?那我给你个军侯如何,军司马也行……” 吕布如是说着,如果高顺还嫌小,想当校尉或者将军的话,此生从未求人的吕布不介意去镇北将军府一次。 李肃听得眼睛都快蹦出来了,他从入伍到现在已有三四年的光景,也才混了个什长,至于什么时候能再往上挪一挪,爬到队率和百夫长的位置,就只能全靠运气了。 如今吕布一张口就许诺给高顺军侯、军司马,这叫李肃怎能不嫉妒眼红。 马仆和校尉身份的差别,就如同普通百姓和羽衣卿相,地位天壤之别不说,更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身为校尉的吕布如此关心于他,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高顺依旧还是摇了摇头,说了起来:“雁门关一役,狼骑营一战成名,将军您冲阵破敌斩将,威名传遍雁门,又深得镇北将军的信任,将来前途可以说是不可限量。威震并州,甚至是名扬天下,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有了上一世的前车之鉴,吕布对前途之事倒并未太放在心上,只是问向高顺:“那你又是为何?” 高顺想不通眼前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和关心自己,却也给出了个明白的答案:“高顺是个糙人,没啥本事,但也读过几卷陋文,识得几个大字,不想将来给人戳脊梁骨,骂我是个攀权附势的小人。” 高顺如此的死心眼儿,吕布一时间也没办法劝服于他,只好从衣衫遮住的腰间取下一枚令牌,递给高顺,“我要动身去趟洛阳,这块牌子你先拿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就拿它去狼骑营,亮出牌子,没人敢怠慢你。” 令牌的正面刻有一个狂草的吕字,反面是一颗栩栩如生的狼头,整个狼骑营只此一块。 高顺没接,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弯腰重新端起了脚旁的箩筐,向吕布微微欠身,“将军若无其他事情,高顺还有马匹要喂,就先告辞了。” 说完,高顺端着马草,从吕布身旁擦身而过。 吕布握着令牌的手停在空中,稍显尴尬。 李肃见状,生怕吕布动怒,将怒火撒到他的头上,赶紧劝说起来:“将军,高顺他就是这么个人,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他原先是军中的百夫长,就是因为性格过于刚正,才得罪了上面的人,被人胡乱扣了个理由,贬配到了这里。”。 吕布莞尔一笑,将令牌重新挂回腰间,转身背离高顺而行,李肃赶紧追随其身后。 从一开始,吕布的表达方式就出现了错误,他只想一心报答和补偿高顺,让高顺入狼骑营,许诺给他军侯、军司马,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上位者的施舍? 吕布的傲在表面,高顺的傲,在心中。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牧场的大门口,吕布才对李肃说道:“肃兄,有一件事还想请你帮忙。” 不用吕布明说,李肃就已经会意,抱拳承诺道:“将军放心,有我在的一天,定不会让高顺受到他人的欺辱。” 给下承诺的同时,李肃也在心头琢磨着,高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吕布,那吕布为何又非要这般厚待于他。 想不通透的李肃闭口不提,他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不该问的,他绝对不会去问。 吕布接过李肃递来的马鞭,翻身上马,看穿李肃的心思的他,道了一声:“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马蹄扬起,红色的骏马一骑绝尘。 第五十八章 洛水之北 水之北,是为阳,洛水之北,谓之洛阳。 作为汉王朝的帝都,洛阳已逾百载,其盛世繁华可想而知,仅人口就已达百万之众,而整个并州的人口也不过六十余万。 洛阳城内有南北两宫,城门进出十三处,街道阡陌,农贸金市一应俱全。在这座城池之中,从来不曾有人敢说自己官大,三公九卿不屑去说,其余的官员够不上资格。洛阳城内唯独官员不缺,城中随手一抓就是各种王侯将相,长史功曹。 六月的洛阳还未进入盛夏,天气温和舒爽,出门踏青的太学学生、官家仕女、青年公子比比皆是,他们大多骑着牛车出游,沿着城郊的洛河而行,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站在洛阳城头,映入眼帘满是青绿的庄稼和遍地的牛车。 洛阳北郊的泥道上,有一名衣着光鲜的少年公子大步前行,身后跟了个头顶卷了两个圆球般发髻的书童,颇为可爱。 只听得书童低声的念叨着:“小姐,咱们这样偷偷跑出来,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肯定会受重罚的。” 听了一路的碎碎念,身穿锦服的少年回头,嗔视了一眼被自己打扮成书童的丫鬟,微恼起来:“阿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叫我公子!” 眉间若笑,好一个俊美翩翩的少年郎。 “可是……”阿月瞪着双水灵灵的眼珠在眼眶打转,似乎仍然不太放心。 少年趁机一把搂过她的香肩,笑嘻嘻的说着:“阿月,你不说我不说,我爹又怎么会知道。再者说了,就算被他知道了,我们也大可说是去白马寺给他诵经祈福去了,别怕,出了事情我来顶着便是。” 阿月努了努嘴,主子都这般说了,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在她心头不免有些替自家主子着急,这般大大咧咧的,成天穿着男儿的衣衫,哪像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今后可还有谁敢娶她呀。 阿月的心思少年自然不知,两人还未走到半里的路程,阿月的脸上忽然露出讶异的神情,像是发现稀奇的景象一般,指着前方说道:“小……公子,你看那两个人,好生怪异。” 少年顺着阿月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目光可以清晰眺望到的不远方,有两个从北边而来的男子,一个锦缎绸衣,一个布衣麻裤。令人惊愕的是,那名穿着布衣的男子骑在红色的骏马上,而那名身穿绸缎的居然在为他牵马。 巍峨雄伟的城廓出现在了吕布的视野之中,在此之前他从未到过洛阳,此时他准备打马上前去一探究竟。 身旁牵马的汉子一身绸缎服早已湿透,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喘着粗气道:“爷,咱慢点中不中?” 吕布看了他一眼,眉间带笑,“这才多远你就喊受不了,胡车儿,你不是自夸能力负五百斤,日行八百里吗?” 名为胡车儿的汉子,用袖袍给自己脸上‘呼哧呼哧’的扇着风,讪讪笑道:“爷,我那不是吹牛唬人的吗,出来混我们这一道的,没一个响当当的名头哪能行。” 当初有人出重金买吕布的头颅,暗中不少绿林草莽也跟着掺合进来,在浊河渡口对吕布展开了猎杀。先后有四波,拢共六十来人,皆是背有命案在身的亡命之徒,胡车儿在这波人中虽排不进前三甲,前十总归是没有问题。 一波接一波的伏击刺杀,明枪暗箭,结局却是除了胡车儿,没有一个可以活着离开。他们在高估自个儿本事的同时,也低估了吕布近乎变态的武力。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趁我不备偷袭,也可以试着逃跑,要不然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同我一斗。” 那时候双手染满鲜血的吕布如同魔神,笑眯眯说着的话,至今还在胡车儿的耳旁回想,他两样都没选,而是跪地乞生,立下血誓,愿终身为仆,尊吕布为主。 于是,他活了下来。 胡车儿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穿绸缎锦绣的衣服。吕布曾多次让他穿低调点,别一天整得跟个老母鸡似得,胡车儿死活都不肯,在他背后的行囊里,满满都是华丽的衣服,大多都是他为害一方时所劫来的。 至于是谁撒下重金,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吕布丧命,吕布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除了郑嵩,恐怕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人了,这笔账先留着,等回了并州再找他好好算上一算。 吕布眺望了一眼远方的城墙,口中说着:“胡车儿,你去找人问问,前面是否就是洛阳城。” 胡车儿点头领命,左前方不远的一处农田中,有一名老者正在农作除草,胡车儿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别看胡车儿对吕布低声下气,对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的态度了,张口咧咧道:“喂,老头儿~前面那座城池是不是洛阳城?” 正弓身在地里扶着禾苗的老人,瞅了胡车儿一眼,只见其浓眉粗眼,面露凶相,衣着富贵,吓得老人忙不迭失的赶紧点头,连道了三声“是洛阳”。 得到明确的答复后,胡车儿一溜烟的小跑到吕布马前,牵过马绳,邀功的说了起来:“爷,没错,前面就是洛阳城了。” 路过那老人身旁的时候,吕布见老人头发白了大半,还在兢兢业业的农作,地里的庄稼却是焉了吧唧的,没有一点生机。 吕布不免有些疑惑起来:“老丈,不是前不久才下过雨吗,怎么庄稼变成了这个样子?” 唉~ 老人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回道:“近些年来久旱无雨,大伙儿的庄稼都不好,好不容易盼着老天爷下了场甘霖,城里的公子小姐们又开始出游踏青,踏青踏青,地里好好的庄稼全给踏死了。” 吕布眉头一挑,不由夹杂了几分怒气,“难道就没有人来管一管吗?” “管?哪个敢管,这些都是些官宦子弟,我们哪惹得起哟。”老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辛酸。 一旁的胡车儿听完,忍不住愤愤的骂了起来:“还他娘的读书人,读的个卵子书!” 这话着实把老农给吓了个半死,心头是胆战心惊,他连忙竖起食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若是传到了那些大人物的耳中,肯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哼,怕他个卵!” 胡车儿啐骂了一声,反正他身上已经是命案无数,多一条少一条,都一样。 没多久,吕布就见到了老人口中的牛车。 所谓的牛车,也就是一头普通的水牛,后面添加两个大车轱辘,在上面放一块平整的大木板,铺上厚厚的布匹,为防止掉落,特意在左右两边设有扶栏。若是大热天,还会在中间撑起蓬盖,用来遮阳。 水牛的性子墩厚温和,行进速度缓慢,少有颠簸,坐在车上的文人士子们大可以一边饮酒,一边吟诗,欣赏路边的美景。 遇到熟人还能寒暄一番,这里一声王兄,那里一声李兄,一个个表现得极尽和睦,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温文有礼。 若是运气好碰到天仙美眷,结下一段良缘也未必没有可能。 牛吃草,哪儿有美味的青草它就往哪里去,管它庄稼不庄稼,它又不认识,只顾挪着四只大蹄子踩踏着地里的泥土,搜寻着美味的食物。 牛在地里啃着庄稼,车轴压过地面,留下一道道刺眼的车痕,偏偏那些个士子文人还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忘卖弄文采的搔首吟诗。 他们可都是读了数以百卷书籍的读书人啊! 都读给狗听了吗! 老农看着那些辆牛车往自己的这片田地缓缓驶来,脸色愁苦,“就还剩这一块麦田了,再让踩了的话,可该怎么活哟!” 听着老农这饱含沧桑苦涩的话语,吕布抬腿轻便的滑下马背,将马绳交给胡车儿,并让老农离远一点。 有些事情,既然遇到了,他就不能不管。 吕布孤身走到那块麦田的前方,右手负于身后,头顶苍穹脚踏麦田两岸,挡在了那头行进的青牛面前。 第五十九章 你服不服 大青牛的两只前蹄一停,就听见这辆气派牛车的后方,传来了一阵充满恶意的骂娘声。 正推杯换盏的几位公子哥儿猝不及防,车身随着老牛的驻足不前而剧烈的颠簸了一下,酒水脱离杯盏,溅洒在昂贵的衣衫上。 一名衣口微微敞开的青年面带三分醉意,神色不悦的质问道:“吴德,怎么回事!” 驾车的仆从赶紧转过身子,颇为愤恨的说着:“少爷,有个不长眼的家伙挡了咱的去路。” 青年伸出双指摁了摁额头两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让他滚一边儿去。” 吴德点头哈腰的答应着,扭过头看向挡道的吕布,脸色一变恶狠狠的骂道:“好狗不当道,我家少爷让你滚!” 吕布好似没有听见,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瞄了一眼牛车的后方,车上共有五人,年岁不过二十三四,皆是锦衣华服,瞎子也能看出这几人身份不俗。 “这地上又没写你家少爷的名字,怎么不叫你家少爷绕行。”吕布笑意盈盈的如是说着。 吴德听到吕布这话,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嘿,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你可知道后面车上这几位公子爷是谁吗?” 车上这五人,哪一个不是大有来头,能给你区区一介平民绕行?简直可笑至极。 坐在南方位置的蓝绸青年将一杯酒水灌下,随后将酒樽搁在方形的小桌上,鄙夷的骂上了一声“乡巴佬”。吕布的并州口音不难听出,并州贫瘠荒凉,读书识字、入京为官的更是少有,并州人在他们眼中,与未开教化的蛮夷无异。 吕布依旧不为所动,有条不紊的说着:“我不管他们是谁,我只知道,牛车踩坏了百姓的庄稼,就得赔钱,这是道理,也是王法。” “王法?哈哈哈……你跟我谈王法,哈哈哈……” 牛车上那群青年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后,那个衣口敞开的青年支起右腿,将胳膊肘搭在上面,吩咐着自个儿的恶奴:“吴德,你去替本少爷赏他两个耳光,教教他什么是王法!” 吴德很狗腿的点着脑袋,下了牛车后,一边走,一边撸起了袖管,走到吕布面前,抬手就直接往吕布脸上抽去,动作干净利落,看样子以前这样的事情他并没少干。 吴德的巴掌还没扇出去,一只沙包大小的拳头就已经印在了他的眼前,离他的眼睛距离不足一寸,其速度之快,带起的拳风将他两颊发丝吹拂的剧烈飘扬。 吴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后脊感到一阵发凉。 不过有少爷撑腰,吴德也跟着胆子大了几分,伸手拍开这只拳头,抡起胳膊准备重新再扇吕布一个大耳光。 那只被拍开的拳头,五指打开合并为掌,指尖一下就戳在了吴德的左眼眶上。 啊啊!!! 没反应过来的吴德吃痛捂着眼睛哀嚎了几声,退到水牛旁边,手扶牛背,眼睛是火辣辣的疼啊,回头看着牛车上的青年,委屈的叫了一声“少爷。” “没用的东西!” 青年冷哼一声,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吕布,“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那本少爷来陪你耍耍!” 不远处扎着两个圆髻的书童阿月见要开打,问向身旁的俊美少年:“公子,你说他俩谁更厉害?” “杨廷这家伙平日里虽然胡作非为,但他的武艺在年轻一代中,绝对算是拔尖儿的高手。”不远处看戏的少年柳眉微皱,心里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制止一下。她不仅认得这个青年公子,而且两家的关系还极为要好,用世交来形容亦不为过。 不等她琢磨出对策,杨廷就已经动手了,左脚轻点牛车扶栏,整个人身形一纵,如白鹤亮翅,右腿直踢吕布胸膛。 面对杨廷的突然发难,吕布挪开步子往后倒退一步,挥出左手,跟踢来的脚掌来了个对碰。 杨廷一击不成,借力身子在空中翻了一记空翻,脚跟稳稳站地后,右手迅速凝拳,直捣吕布面门,口中还不忘低吼了一声,喝~ 吕布的瞳孔急速收缩,身子僵在原地,没有作出任何的防御动作。在其余诸人看来,吕布已经是被杨廷的气势给吓破了胆。 这一拳又快又狠,如果让吕布给他点评的话,起码可以给他打个八分。 阿月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见到那一拳已经快砸到吕布脸上,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那即将血肉模糊的画面。 “这家伙怎么不躲,杨廷下手从来都是没轻没重的。”望着像是石化了的吕布,少年拧着眉头,她很清楚,要是被杨廷这一拳命中,非死即残。 啪!!! 只听得一声清亮的拍击声,吕布右掌呈虎爪挡在额头,拦下了杨廷的那一记重拳,并将他的拳头锁在了手中。 杨廷闷哼一声,手臂用力一扯,那被吕布抓住的拳头却纹丝不动,如同陷入了虎钳之中,拔不出来。 “杨兄,往死里揍他!” “快点解决了这家伙,咱们接着饮酒。” 牛车上剩下的四位公子哥端着酒樽,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这场精彩的搏斗,同时还不忘给杨廷助威呐喊。 右手被制,杨廷抬腿再次发难,结果吕布出腿更快,一脚踹在了杨廷的小腿骨上。 刚刚还危在旦夕的吕布,瞬间反制杨廷,观战的少年公子眼底闪过一抹赞色,暗道了声:好一招双管齐下,以守代攻。 一抹痛苦之色从杨廷的脸上闪过,有道是打蛇打七寸,吕布这一脚简直太过刁钻,不至于让他骨折,却又他暂时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杨廷忍住痛楚往前大迈一步,几乎将钢牙咬碎,身子往吕布胸膛一靠,以肩撞吕布左肋,趁机抽回了右手。 吕布将杨廷弹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前的这个世家公子嚣张跋扈,倒还有几分男儿血性。 随后,吕布将右手伸出,手掌朝上,朝杨廷招了招,示意再来。 看戏的少年公子嘴角也跟着挂起了一丝弧度,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顾自说着:“杨廷这回有苦头吃咯,权当是买次教训,长点记性也好。” 杨廷作为杨府的长孙,从小含着金汤勺的他哪受过这种轻视和侮辱,心头怒火中烧,咬牙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痛,呼吼着如同疯狗一般,再次冲向吕布。 直接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然而杨廷却一直伤不到吕布分毫,更别谈将其击败。吕布就像是在惊涛骇浪之中,撑起了一叶小舟,任他山呼海啸,我自惬意悠游,这使得杨廷双眼更是几欲喷出火来。 等到杨廷换气的那一瞬间,吕布伸手,只一掌,便轻松的拍在了杨廷的后脑勺上。 扑通~ 杨廷只觉一阵晕眩,似有千万斤的大石压住了他的脑袋,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听使唤的倒在了地上。 吕布低头看着倒地的杨廷,一如他最开始的居高临下,笑眯眯的问着:“你服不服?” 第六十章 美救英雄 “服个鸟!” 杨廷满是怒气的吼了一声,撑地弹起身子,右手一记冲天拳,挥向吕布下颚。 生死厮杀无数次的吕布岂会轻易让杨廷袭中,早有防范的他抬手就是一掌,拍在杨廷头顶的天灵盖上。 又是‘扑通’一声,刚爬起来的杨廷连身形都没站稳,又四脚八叉的栽了下去,好似饿狗吃屎。 “你服不服?” “不服!” “再来!” 一次次的轻松倒地,一次次的艰难爬起,连吕布都有些被杨廷这份锲而不舍的精神所动容。 别看吕布一直在虐打杨廷,但他出手极有分寸,绝不会伤及杨廷的要害和五脏六腑,最多只是一些擦破皮的外伤。如果真在洛阳闹出人命,吕布就等着上断头台吧。 况且看杨廷这几人的架势,肯定来头不小,绝不是他一介寒衣所能对抗。 牛车上那些看戏的公子哥们做梦都没想到,一向勇武蛮横的杨廷居然被吕布给揍成了熊样,一个个的赶紧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要是杨廷有个好歹,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杨廷趴在地上急促的喘着大气,浑身上下疼得不行,他翻了个身,筋疲力尽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上方那张可恶可憎的面庞,知道他口中即将说出的话语,杨廷嘴硬如初,“本少爷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四名下了牛车的公子少爷赶紧过来左右搀扶起杨廷,其中有个紫衫鹰眸的男子打量了吕布一眼,语气中带着阴狠的威胁道:“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在洛阳,是蛟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趴着。得罪了我们,很快就会有人来给你收尸!” 官宦子弟惯有的嚣张气焰,在洛阳横着走惯了的他们,哪会将区区一介布衣放在眼中。 吕布见到这四人的嚣张模样,步子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活动活动两下手腕,笑意愈发盎然起来:“你们谁还要再来跟我比划比划?” 这个回答令余下四人几近崩溃,一般人听到他们刚刚那样威胁十足的话,就算是不跪地求饶,也总应该思索再三才对,哪有吕布这样一根筋不按套路出牌的! 打?杨廷都打不过你,我们还有谁能是你对手? 见吕布的的确确的还想动手,四人赶紧拖着杨廷身子后退了好几步,神色忌惮,他们都不曾习武,要是吕布突然动手袭击,完全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幸亏有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报与了北郊的驻防将军,那名肚子微微隆起的将官得到这个消息后,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引了三千军马一路鸡飞狗跳的赶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起了战事。 体型稍胖的将官抵达之后,连汗水都顾不得去擦,当得知杨廷被人打伤后,他差点就跳脚骂娘了。 别人不知道这五人的身份,他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宗正大人的四少爷,振威将军的小公子,光禄大夫的侄儿,哪一个不是动动指头就能要他灰飞烟灭的存在。至于被扶着身子的杨廷,来头就更大了,当今太尉杨赐的孙儿,父亲杨彪任京兆尹,在司隶这一带,谁不知道弘农郡杨家,权势遮天。 家世如此显赫的五位公子爷,在洛阳居然还让人给打了,而且好死不死的还是在他管辖的地盘儿,邓臃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也不知这个穿布衣的是愣头青还是没脑子,太尉的孙儿也是你能动的? 那个紫衫青年见到邓臃后,已经了然胜利的天平开始向他们这边倾斜,不温不火的丢下一句:“邓将军,你看着办吧。” 额头汗珠不断下滑的邓臃赶紧赔笑着点了点头,连手心也都凝出了汗水,今天这事要不能处理得让这几位爷满意,他今后官场的路还怎么混,头顶的乌纱还要不要了。 定不能让大好前程毁在这个外地佬的手中,邓臃瞬间就拿定了主意,立马下令道:“来人,给我将这两名贼匪拿下!” 吕布闻言,脸上怒气一闪而过。 胡车儿抵在吕布身后,与吕布呈防御之态,问了句:“爷,咋整?” 来的时候,张仲就叮嘱过吕布不要太意气用事,如今果然陷入了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为了防止事情再扩大下去,吕布只好说道:“要真动起手来,我们就突围出去,尽量避免与洛阳守军的厮杀。” 胡车儿‘嗯’了一声,心头多少有些想不明白,以他和吕布的实力,随手宰他个两三百号官军,绝对是信手拈来。 三千甲士围拢上前,准备合围擒下两人,却听得一声娇喝:“住手。”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翩翩的少年公子走上前来,柳叶细眉,英姿不凡,身旁还跟着个埋头捏衣角的青涩书童。 围在这里观望的士子、学生大多都是从外地来的,他们少有人认识杨廷五人,但负责北郊防卫的邓臃他们是知晓的,他们其中不少人还没邓臃的背景深厚,如今邓臃都要点头哈腰,这五位公子哥的身份简直是大破了天。 他们已经认定,不管是谁叫的‘住手’,肯定都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结果那四人见到来者后,原本趾高气扬的模样变得像霜打了的茄子,瞬间焉了下去。 今天出门肯定是忘了看黄历,怎么遇到了这个女魔头出游。 四人的心中同时悲呼一声,他们以前可是吃足了她的苦头,而且还都是哑巴吃黄连,讲都没法讲。 邓臃自然也识得这名女扮男装的少年郎,他刚准备上前行礼,却听到少年的口中透出几分嘲讽:“哟,杨廷,你打不过人家,就叫这么多人来以多欺少吗?还真是大少爷风范呐。” 其余四人大气都不敢出,只顾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心中还不忘念叨着:“千万别找我,千万别找我……” 杨廷听到少年的挖苦,愠恼的踹了邓臃一脚,怒骂道:“谁叫你们来的,哪来的给我滚回哪去!” 邓臃挨了一脚后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三千甲士灰溜溜的跑了,这些个神仙打架,他可招惹不起。 杨廷挣扎着勉强站起身子,朝吕布哼哧了一句:“今天算你走运,但这事儿,没完!” “想打架,随时奉陪。”吕布回答道。 “等等……” 见到杨廷等人要走,少年郎开口叫住了他们,脸上的笑容迷人:“你们的牛车踩坏了百姓的庄稼,就得赔钱,这是道理,也是王法。” 那四位公子哥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甘和愤怒,却又没有对付这少年郎的手段,最后只能认怂的应了下来。 只是他们向来是出门不带钱的,吴德只好掏出他的钱袋,肉疼的全都交到了吕布手中。 交了钱后,少年郎才放杨廷等一干人等离去。几位主角的撤了,其他看戏的人也都跟着散了场。 “小……公子,你好厉害!” 差点说漏嘴的书童阿月双眼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在闪烁跳动。 同样的一句话,吕布说出来就是笑话,而他开口,却无人敢驳。 吕布朝那少年说了声“多谢”,便没了下文。 得到的钱财吕布让胡车儿交给那老农,算是赔偿。 老农一分没取,吕布帮他保住了这最后的一块麦田,已经是天大恩情。他勤劳朴实了一辈子,没贪过别人半分便宜,庄稼能有个好收成,便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吕布又将钱袋递给少年,她同样没收,只是与吕布并肩而行。个子明显矮上了一大截的她,侧头看了一眼吕布:“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难道你就只有一句谢谢?” 吕布不知该如何接话,闷着头只管往前,他对这样的世家子弟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两人的身份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吕布不说,她就更是好奇,自顾的说了起来:“我叫皇甫珏,你呢?” 第六十一章 洛阳城 “吕奉先。” 吕布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简短明了,这是人与人之间最为基本的礼貌,何况这个自称‘皇甫珏’的少年公子,刚刚还出手帮助过他。 跟在吕布身后的胡车儿将脑袋凑上前来,洋洋自得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洒家胡车儿,能力负五百斤,日行八百里,进可孤身擒敌首,退可一人敌千军……” 吕布对胡车儿这套说词早就习以为常,胡车儿要真如他所说这般厉害,当初在浊河渡口还能被他给擒住? 胡车儿生得一副凶相,人多避而远之。 见身旁的少年公子听得颇为认真,吕布轻笑着说道:“如果单论吹牛本事的话,他肯定能排天下第一。” 皇甫珏愣了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倒是阿月听得一愣一愣的,津津有味的听着胡车儿的各种‘英勇事迹’。 “你家公子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咋看着像个娘们儿。”胡车儿小声嘀咕着。 阿月杏目瞪了一眼胡车儿,没好气的说道:“不准你这样说我家公子。” 胡车儿脸厚,又对小书童说了起来:“要不然我给你讲讲,我只身破莽阳山八百山贼的故事?” 从未出过洛阳,甚至极少出府的阿月甜甜的‘嗯’了一声。 两个仆从在后面叽叽喳喳了一路,吕布心中有些想笑,胡车儿那些个故事,一听就知道是他瞎编杜撰出来的,这个名为‘阿月’的书童居然还天真的相信了。 “吕兄是来洛阳买官的?”走了一小段路程的皇甫珏忍不住问了起来。 吕布闻言心头一惊,看向皇甫珏狐疑了一声:“买官?” “他娘的官都能买?”胡车儿凑上前,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只好奇宝宝。 “你们不知道?” 看着主仆二人发愣的神情,皇甫珏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她见胡车儿穿着奢华,大有一股暴发户的样子,还以为二人是来洛阳买官的,遂为两人解释起来“当今天子在西苑专门设有邸舍,公开卖官,公千万钱,卿五百万钱,其他官职各有明码标价,期限一年。” 胡车儿听完后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异彩连连,大笑起来:“好好好,这个皇帝我喜欢,回头我也弄点钱,去买个大官儿来当当。” 吕布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在并州从来都不曾听闻有卖官这样的荒唐事情,地处边关的他们,只知道疆场杀敌,若能有朝一日成为将军,就足够他们从睡梦中笑醒的了。 百万钱千万钱,是何等庞大的一笔数字。 吕布作为一个校尉,官俸才勉强达到百石,换做钱财一年下来也才九千余钱,要想买三公,至少得一千年不吃不喝才能攒齐。 回想起刚刚那些官宦子弟的跋扈嚣张,他们品行低劣横行霸道,但就凭着他们身后的背景,将来哪个不是仕途无忧,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这些事情的吕布破天荒的叹了口气,“如果拼死打仗浴血沙场,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国家,边塞将士们知道了,会心寒的。” 不知为何,听到眼前男子失落的口气,皇甫珏有些心疼,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吕布,她看得出,吕布心中是想报效朝廷国家的,但如今他明显很是失望。 洛阳城东西连贯二十余里,城门墙上刻有‘洛阳’两个大字,气势恢宏,古朴庄严。 经过守门官的简单盘查之后,吕布很轻松的就进入了洛阳城内。 胡车儿背了那么多些命案,北方各郡都在张榜通缉,他居然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洛阳城,胆子还真是不小。万一要是被人给发现了,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洛阳城中的街道很宽,全是用上等的石砖平砌而成,比起并州那些个郡城,起码宽了三倍不止,两旁的建筑用得都是青璃瓦盖顶,红漆砖堆砌,繁多且肃穆。然而如此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却仅有寥寥百人,显得格外的冷清幽静。 胡车儿牵着吕布的赤鬃马,砸搭了两下嘴巴,语气稍显失落,“这帝都洛阳城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能有多繁华呢。” 吕布脸上同样泛起疑惑,途中经过的上党太原等郡,都比洛阳城要有人气许多。 皇甫珏见这对主仆纳闷儿的神情,便知他俩是第一次来洛阳,浅笑着解释起来:“我们是从谷门进来的,前方便是北宫的东北角,皇帝陛下在北宫早朝听政,太仓和武库也都设在这里,而这条街道是供朝堂官员们早朝时走的官道,所以平日里少有百姓来往。” 第六十二章 好一座洛阳 皇甫珏的一番讲解,令主仆二人茅塞顿开,不过想想也是,堂堂大汉王朝的都城,怎么可能还比不过并州的郡县。 皇甫珏一边走,一边给吕布当起了向导,讲着洛阳城的布局,各处城门,以及南北两宫之间的区别差异。 她出身将门世家,骨子里透着股男儿特有的争强好胜和嫉恶如仇。当吕布为了一名不认识的老农挺身而出,不惜与杨廷等人大打出手时,皇甫珏在心中就已经认可了吕布,所以她才会在吕布被重重围困时,出手相救。 不然以她的眼光,就算是洛阳城中的一流世家子弟,她一样连一句招呼都懒得打。 “对了吕兄,你还没说具体要去哪里呢?”皇甫珏问了起来。 吕布对诏书上的内容记得清楚,回道道:“抬宣馆。”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抬宣馆在洛阳何处,若皇甫珏知道,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去了向人问路的麻烦。 “抬宣馆?”皇甫珏疑惑了一声,诧异的盯着吕布。 感觉到异样的目光,吕布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吕兄,你是否记错了地方,抬宣馆乃是天子召见外臣的地方,擅入者会被治以重罪。”皇甫珏好心提醒起来,她见吕布布衣糙裤,绝非是有家境背景的子弟,要是因去错了地方而被治罪,那可就太委屈了。 听着皇甫珏的善意提醒,吕布心头对这名少年公子不由再次生出几分好感,也不隐瞒其中的原委,如实以告:“多谢皇甫公子的提醒,实不相瞒,某家正是应了皇帝陛下的诏书,才特地从并州赶来洛阳。” ‘吕布’这两个字,在雁门一带或许是大名鼎鼎,但在洛阳城,又有谁人知晓? 得知吕布是被皇帝亲自召见,皇甫珏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吕兄武艺不凡,又一身正气,能得天子青睐,也实在常理之中。” 吕布对此报以微笑,他自个儿都不知道天子为什么突然想要召见于他。 “公子……” 书童阿月略微着急的低喊了一声,捏住皇甫珏的后衣角。 皇甫珏回头,一脸的纳闷儿,“怎么了,阿月?” 小书童将脑袋躲在皇甫珏的身后,手往前方指了指。 顺着阿月指的方向看去,见到杨廷等世家公子都不惧丝毫的皇甫珏,脸色突然惊变,步子一停。 “怎么了?”察觉到身旁少年公子的异样,吕布稍显关心的问了一句。 “顺着这道儿往前走,然后右拐穿过一条胡同进入祥符道,在往南走几十步就是抬宣馆了,吕兄,咱下回见啊!” 皇甫珏一口气说完这话,连带着对吕布道别,步子已经开始后退,到后来直接改为小跑,带着书童匆匆忙忙的就撤了,像是做了亏心事,脸上跟耗子见了猫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头雾水的主仆二人还没反应过来,皇甫珏和书童阿月就已经消失在了他俩的视野之中。 没了皇甫珏的带路,吕布和胡车儿就只能靠着自己的感觉,寻摸着往前走了。 主仆二人还没走上几步,前方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人,褐色与蓝色相间的锦衣,外套一件黑色缎袍,蓄有三寸长的胡须,双目有神,昂首阔步的走来,紧皱的眉间似乎在思索着极为复杂的事情。 相遇而过的时候,吕布和这名男人同时回头望了彼此一眼,眼中意味悠长,继而转头各自前行。 皇甫珏和走过的这名男人,相貌上居然有几分相似,所以吕布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爷,您可得小心点那皇甫小子,我听说他们大城市里的人,都有些特殊癖好。”胡车儿将脑袋凑上前来,没了阿月听他的辉煌战绩,他又只好将目标换回了吕布。 “特殊癖好?”吕布眉峰一挑。 胡车儿把手一摊,将自己当劫匪时道听途说来的,胡咧咧的一股脑儿全说与了吕布听:“龙阳之癖呗,我听说他们不仅喜欢男人,有的人甚至还喜欢脱光了衣服,受人虐打鞭打,你打得越疼,他就越是喜欢得紧呐……” 吕布脑中自动补想起胡车儿所说的画面,瞬间一阵恶寒从脚底直冲心间,刺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见到胡车儿那露出门牙幸灾乐祸的表情,吕布就知道他是故意说出来恶心自己。吕布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了胡车儿的屁股上,让他滚去前面探路。 按着皇甫珏所说的路线,吕布很快就走出了太和道,然而当望见眼前的场景时,主仆二人愣在了原地,眼中的神色从淡然变作惊愕,甚至还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心中只剩下了一句。 我大汉兴盛如斯! 道路两旁尽是鳞次栉比的屋舍,石砖瓦房,街面比起刚刚的太和道还要宽上两倍不止,地面上的人头耸动,商贩守着摊铺大声叫卖,酒肆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们衣衫穿着各式各样,络绎不绝。 期间还有数十名带刀军士不断往返巡游,一眼望去,映入眼帘之中的人数,不下万人。 好一座帝都,好一座洛阳城。 常年久居边塞的吕布何曾见到过这般繁华的景象,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廷等人看不起并、凉两地的人了。 的确,跟这里一比,并州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胡车儿!”吕布陡然喊了一声。 胡车儿赶紧俯首,低眉顺眼的应了声“爷”。 吕布深吸口气,像是一名将军给士卒下达了死令:“站直了,挺直身板儿,别给咱们并州丢人。”话是这么说,但每有路人打量一眼,他心里就像做贼心虚似得,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嗯!” 胡车儿重重应了一声,结果连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就又原形毕露了出来。 在一处香饼铺前,胡车儿垂涎三尺的流着口水,为此吕布忍痛的花上了四十钱,买了两个,在并州,四十钱都够买这样的大饼十个了。 在一处水果摊前,胡车儿撒泼死活不肯走,吕布又再次花上七十钱,买了两斤从来不曾见过的异域红果子。 从西域的胡瓜石榴,到豫州的酥梨甜杏,再到江南的杨梅橘子…… 大半个时辰后,一个粗眉大眼的男人,怀中抱着大捧食物,边走边吃,在路人惊奇的目光注视之下,也不嫌臊得慌,脸皮之厚,令人发指。 胡车儿权当是路人羡慕,只顾着往嘴里胡塞,两眼还不忘左右继续扫荡,忽然眼睛一亮,想要上前。 吕布一见胡车儿这神情,哪还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伸手迅疾的抓住了胡车儿的胳膊,微恼道:“你再敢撒泼赖脸的逼我给你付钱,我就算拼着杀人的大罪,我也要将你给废了!” 吕布生平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抓狂,他本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一个月军饷也才八百钱,哪经得起胡车儿这般挥霍。 吕布放出狠话,胡车儿也没再继续下去,这一路上他早就将吕布的脾性摸了个底朝天。吕布好说话的时候,你就是跟他勾肩搭背都没问题,一旦他发起火来,浊河渡口那六十多条人命,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不能继续再买东西,胡车儿对这座城池依旧充满了热情和好奇。 “爷,你看前面好多人围在一起,肯定有热闹看!”胡车儿说完,身如矫猿,三两下就钻进了人群。 早知今日,当初在浊河就应该心狠一点。 吕布心力交瘁的叹息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得跟进了人群。 众人围观的中央位置,三丈的高空左右横牵起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绳索,绳索上站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双手抖落着一柄长刀,在背上,胳膊,大腿,颈子等处来回翻转。 围观的百姓们叫好声一片,当底下的中年男子拿起一块铜盘讨赏时,吕布毫不吝惜的拿出五十钱,投入那铜盘之中。 那中年男子见到吕布出手如此阔绰,惊愕之余连忙道了好几声“谢谢爷,谢谢爷”。 吕布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人群。 然后在胡车儿四处乱窜的带领下,吕布又欣赏了‘胸口扛大石’‘铁枪扎喉’等一系列叹为观止的表演,看得主仆二人是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胡车儿差点就准备去拜师学艺,好习得一身铜墙铁壁的本事,好在吕布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才作罢。 “投壶啰,投壶啰……” 不远处的吆喝声成功吸引起了胡车儿的注意,他走上前,见是一灰衣老叟,便问了起来:“这个怎么玩儿?” 老叟见胡车儿穿得阔绰,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子,遂笑着跟他介绍起了简单的规则:“看见前面那个铜壶了没,五支白羽箭,投进四支,奖励五十钱,若是投进五支,奖励一百钱,站这根线外投,十文钱一次。” 问清楚规则的胡车儿,看了看那铜壶口,碗底大小,地上有一根白石灰划好的粗线,到铜壶也不过一丈距离,他径直走到吕布面前,死皮赖脸的又讨了十钱。 吕布也很好奇,如此近的距离,投中简直轻而易举,照此下去,这老者还不得赔个倾家荡产? 胡车儿将钱急忙交到那老者手中,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继而大笑起来:“来五支,哈哈哈……本大爷我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老头儿,你就等着给钱吧!” 一百钱的奖金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算再不济,五十钱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吧。 周围一大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谈论着,他们最主要还是想看看胡车儿能否将羽箭投进。 胡车儿撸起袖子,走到那石灰划的线后,三根指尖捏住羽箭的中间,眼睛瞄准了那铜壶口,控制住力道,轻轻一扔。 “铛~” 羽箭撞击在铜壶半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被弹落在地上。 第一支就出师不利,围观的百姓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来给胡车儿做个示范。 胡车儿稍微平息了下心境,又拿起一支羽箭,重新调整了下力度,此刻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中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一百钱挣不到,还可以挣五十钱嘛。” 第六十三章 变异的黑虎 羽箭再一次抛投而出。 胡车儿的一对大眼珠死死盯着那支羽箭,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如中魔怔一般的念着:“进,进,进……一定要进,一定要进!” 然而,胡车儿再一次失望了,那支羽箭飞过铜壶的上方,超出了近一尺的距离。 两支不中,就算剩下的三支全进,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胡车儿赌气的将剩下三支接连抛了出去,结局如刚刚那两支一样,全都落在了铜壶外边。 围观的洛阳百姓随之起哄起来,胡车儿的脸面挂不住了,走到那老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怒叱道:“你这老儿诓我,这根本投不中,快快还钱,否则老子今天掀了你这破摊儿。” 老人显然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并不曾被胡车儿的话语给吓着,将衣袖一抖,轻松挣开胡车儿的束缚,看向这个准备撒泼的男人,捻须笑了起来:“切莫要胡说,如何投不进?” 胡车儿捡起地上的五支羽箭,横在老者面前,“那你投个给我看看,要是投不进的话,可就别怪我翻脸了!” 老叟从胡车儿手中接过羽箭,也不瞄准,随手一扔,那箭矢划过一道大大的圆弧,不偏不倚的正进了铜壶口中。 胡车儿瞬间懵了一下,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就进了呢? 老人又拿过一支,轻轻一抛,再次投进壶中。 等胡车儿反应过来时,五支羽箭已像士兵般,挨个儿整齐的在壶中站好。 胡车儿哑口无言,只好作罢砸烂摊子的想法,抓了抓耳腮,嘀咕了声:“还真他娘的邪了门儿!” 老人见胡车儿转身欲走,开口叫住了他,一脸笑眯眯的说着:“公子,您要不要再试试,刚刚兴许是你手感不好。” 胡车儿一想也对,于是又找吕布讨了二十钱,说是先借着。 胡车儿向老叟交了钱,又玩了两把,结果还是一样的不忍直视,要么力道不够,要么抛在铜壶上,十支羽箭,也仅有一支投进。 胡车儿还想再试,吕布直接将他拽出了人群。那老者能够将五支羽箭轻松投中,而且都不用眼睛去瞄,说明他早已烂熟于心,这和军中的神射手是一样的道理,除了丁点儿的天赋,其他就是永无止境不间断的练习,才能箭无虚发。 吕布敢肯定,若是叫这老者跟他比骑马射箭,格斗搏击,老人一样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胡车儿听完似乎明白了些,离开这一处,又往别处继续转悠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晌午,洛阳城中依旧热闹非凡,没有半点冷清的迹象,溜达了近两个时辰的主仆二人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暂作歇息。 洛阳城这么大,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逛得完的。 歇息的时候,吕布才想起件重要的事情来,刚才光顾着跟胡车儿到处瞧热闹去了,把正事儿居然都给忘了,今天要找不到抬宣馆,他主仆二人晚上就得流落街头了啰。 胡车儿可不管这些,探着脖子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瞪,指着一处惊讶起来:“爷,你看那胖婆娘,居然抱了只虎在怀中,胆儿挺肥呀!” 吕布顺着方向看去,在右前方不远处的槐树下有一位丰腴妇人,怀中抱着个小东西。通体墨黑,长不过两尺,四足虎须,身形娇小,周身却无斑纹,垂荡着的尾巴,看样子应该是头未成年的黑虎崽。 吕布十四岁就博杀过猛虎,自然不会将区区一头虎崽放在心上,但这小黑虎的叫声着实将二人给吓了一跳。 喵~ 其声音绵柔懒散,不似普通恶虎的呼啸山林,也没有低吼呜嗷,极为怪异,更没有丝毫万兽之王应有的气势,但配上那对金色的瞳子,实在令人感到发怵。 胡车儿以为是那‘黑虎’发现了自己,做贼心虚的赶紧从那妇人胸脯撤回目光,问向吕布:“爷,你听见没,它这叫声怎么怪怪的,听得我都有些毛骨悚然。” 你要问战马兵器,吕布或许还能解答一二,至于这个从未见过的物种,吕布哪会知道,便胡乱的回了一句:“可能是虎崽的异种。” 说完后,吕布起身准备去寻抬宣馆的位置,胡车儿拍拍屁股上的泥尘,跟随其后。 ………… “爷,你看那是马还是驴子,怎么背上还有那么大两坨拱起来,它也不嫌累的慌……” “爷,你看那是什么……” “爷……” 一路上胡车儿完全是被好奇宝宝附体,弄得吕布一个头是两个大,他也是近来才开始翻书阅卷,而且看得也都是与作战统兵布阵相关的书籍,哪会知道这些奇闻异事。 走进一条胡同,穿过之后便进入了祥符道,这条道上行人不多,颇为清净。吕布顺着道往南走,没多久,便在右边的一座宅子前停下了步子,门口匾额上清晰的刻着‘抬宣馆’三个鎏金大字。 守在门口的四名士卒将手一横,阻下了吕布,挥手驱赶道:“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 胡车儿听到这话,指着几人就破口大骂起来:“一群没眼力的玩意儿,知道你们面前这位爷是谁吗!” 吕布站在原地,也不恼,口中说着:“我奉天子诏,前来等待面圣。”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皆是狐疑不定。 前来面圣的人,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能够面见天子的,哪一个不是锦衣玉带,车马出行,却从未有过像吕布这般穿着寒酸之人。 但有句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万一要是真的呢? 四人中有个圆脸的汉子问了起来:“你如何证明?” 吕布便拿出皇帝的诏书,出示查看,那位圆脸汉子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躬着身子接过诏书,小心翼翼的说着:“大人,请您在此稍等,小人这就进去通禀。” 近几年,天子少有召见外臣,抬宣馆也因此成了个清水衙门,油水也跟着缩了好大一截。 馆内,负责接待的奉常张沅右手忖着案桌,正打着小盹儿。 “大人,大人……”圆脸汉子拿着诏书跑进了堂内。 张沅闻声睁开眼睛,忽然左眼角一跳,古话说‘右眼跳财,左眼跳灾’他向来是一个极为信奉神明的人,心中赶紧念叨了两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随后,张沅才坐直了身子,问道:“何事?” “大人,有个男子自称奉召面圣,我见他衣着寒酸,不像是有来头的人物,将他拒在了门外,特来请大人定夺。”圆脸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诏书递交了张沅。 张沅接过诏书,迅速扫了一眼,朝那圆脸汉子吩咐道:“这诏书不假,你先去门外,本官亲自前去迎他。” 等到圆脸汉子出了厅堂后,张沅招手叫来了一名心腹,轻声嘱咐道:“你速去张府一趟,告诉张公,就说吕布到了洛阳,人在我这儿,请示该如何处理。” 心腹点头应命而去。 张沅随后也走出了抬宣馆,见到门口等待的吕布二人,上前像是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故人,熟络的说着:“哎呀吕将军,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快快快,里面儿请,里面儿请。” 在没得到张让的明确答复前,张沅暂时还没有必要撕破脸皮,毕竟吕布是要面圣的人。万一被皇帝欣赏看中,从此飞黄腾达高官厚禄,这也说不准呐。 在洛阳做官,不机灵点哪行。 进了抬宣馆后,张沅又说了一些‘舟车劳顿,将军辛苦’之类不痛不痒的关心话语,然后又令人领吕布去了南边的厢房住下,等待应诏。 入朝觐见的前一天会有宦官来此宣召,而且当天晚上,必须沐浴更衣,以示对天子的敬重。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面见天子,这就得看皇帝陛下的心情了。 第六十四章 只恨虎父生犬女 入夜,灯火熄灭的抬宣馆格外清幽,虫鸣蛙叫也都安静了下来。 从并州一路奔波而来,再加上白天又逛了许久的洛阳,吕布有些乏了,用过晚膳就倒在宽软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阿爹……阿爹……” 迷迷糊糊之间,吕布似乎听见了有小女孩稚嫩的叫声。 以为是产生了幻觉,吕布翻了个身,那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他只好强撑起身子,打开屋门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吕布才顿住了脚步,种满花苗的草坪上,有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孩,光着小脚丫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吕布爬来,肉嘟嘟的样子煞是可爱,时不时的还挥舞下两只白乎乎的小手,眼中满是欣喜的神采,口中咿咿呀呀:“阿爹,抱……抱抱……” 一向杀伐果断的吕布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融化了一般,他走过去抱起了小女孩,那一瞬间,花开遍地,绿柳成荫,整个大地仿佛重回了初春。 打那以后,吕布的身后就多了个咿咿呀呀的小尾巴,喜欢揪着吕布下巴的胡渣,每当看到吕布一脸讨饶的喊着“小祖宗轻点儿”,小不点就咯咯咯咯的乐个不停。 吕布给她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玲琦,吕玲琦。 后来,吕布率军击破了鲜卑,大获全胜,他被调往了洛阳,官职也越来越高。 某一天,在经过许久的谋划之后,吕布亲手摘掉了一个把持朝政的权臣脑袋。下朝后,吕布高高兴兴的回到家中,将这个消息告诉已有五岁的小女孩:“玲琦,爹爹今天除掉了个大坏蛋呢!” “耶,爹爹是大英雄,大英雄……” 梳着两根小马尾的女孩欢呼雀跃,将藏在身后的花冠亲手戴在了吕布头上,那是他花了一天时间才编织而成的心爱宝贝。她抓着吕布的衣角,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爹爹,我要骑大马……” 吕布宠溺的将她抱起,放在脖子上,小玲琦抱着吕布的额头,兴奋的喊着:“噢~噢~骑大马啰……” 八岁那年,吕布同女儿第一次产生了争执,她想要骑马习武,随他上阵杀敌。吕布没有同意,任她撒娇哭闹,吕布也没退让半分,他固执的认为,习武杀敌从来都是男儿的事情,女孩长大只需要相夫教子就行,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光阴荏苒,仿佛一夜之间,小女孩长成了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鱼落雁。此时的汉王朝风雨飘摇,各地烽火硝烟四起,看到流离失所衣食贫苦的难民,她忍不住又一次的问向吕布:“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权柄独掌的男人揉着她的小脑袋,一如既往的宠溺和温柔:“我不打别人,别人就会来打我,弱肉强食,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如今他手握十万雄兵,天下诸侯,谁人不畏他三分? “可以不打吗?”少女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不可以!” 吕布换上将军甲胄,头也不回的走了,口中的话更像是一盆冷水,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这一仗,吕布输了,败得一塌糊涂,出征的十万士卒仅剩不到三万,他不得不选择退守孤城。 吕布想派人求援,却发现,早已无人可求。天下各路诸侯与他都曾互相攻伐,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早早的除了他才好。 帐下有谋士建议,用吕玲琦同南方的一路诸侯联姻,请求他的援助,解决暂时危机,以待日后东山再起。 吕布当场就否决了这个意见,朝着众人自负无比的说道:“天下碌碌之辈,有谁能挡我吕奉先!” 然则,他这一次所遇到的敌人,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不仅用计断了他的粮草,还掘了泗水,将他死死的困在城中。 “若能帮助父亲脱困,女儿愿意联姻和亲。” 生死存亡之际,十四岁的少女站了出来,轻柔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吕布所有的倔傲。 吕布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令宋宪领三千精锐护卫,亲自护送女儿出城。 出城时,吕布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池,城门上刻着“下邳”二字。 下邳城! 吕布陡然一惊,这不是上一世自己身死的地方吗?怎么这一世又到了这里! 不等吕布多想,便听见一记梆子声,大量的伏兵从四面杀出,将吕布等人团团围住。极目眺望的远方,有一杆深色的苍蓝大旗,上面书有一个曹字。 敌军的主帅显而易见,曹操。 上一世是你,这一世还是你,这笔账今天怎么也得算算了! 吕布心中这般想着,朝身后的少女叮嘱了一声:“玲琦,抱紧我!” 少女乖巧的“嗯”了一声,双手环过吕布腰间,贴着微凉的铁甲,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怕吗?” 少女摇了摇头,有父亲在,去哪儿都不怕。 吕布撇开身后的士卒,只身发起了冲锋,纵使一人一骑,亦无人能挡。 今天曹操必须死! 宋宪在后方见吕布独自骑冲,想引兵上前助阵,奈何敌军切断了去路。宋宪急得大喊,吕布却听不见了,他一心想着要诛杀曹操,很快宋宪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吕布朝着那蓝色帅旗一路杀奔而去,有个独眼将军握着一杆虎牙枪,拦住了去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话,吕布没有听清,直接一戟破开。 又有两名曹氏兄弟挡道,吕布愤怒的将这二人挑落下马。 不知破了多少敌军将领,摘下的头颅连自个儿也数不清了。 血染成魔的吕布终于冲到了蓝色旗帜处,四顾之下却不见曹操身影,只有一个青衫白狐脸儿的男子,堪称完美的容颜没有任何瑕疵,就像是白露季节时的皎白月光,看不出真实年纪,仿如他少年时。 他朝吕布笑了起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洒脱,“吕布,这么些年你还是老样子,中了我家主公之计还浑然不知,来人,给我擒下吕布!” 敌军将士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手中的武器纷纷刺向吕布。 曹贼!!! 吕布心中发出声不甘的怒吼,目眦尽裂,可他又能如何? 他只能调转马头,实施突围,为了将来能够反败为胜,他必须保住性命才行。 奈何任他如何厮杀,也突围不出,杀死一群,另一群又再次涌来,杀之不尽,戮之不竭。 吕布左手往后搂了搂,触手是一片温暖粘稠的液体,他不敢置信的将手抽回,低头,左手掌上鲜血淋淋。 吕布回头看着身后的少女,语气急促:“玲琦,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父亲,我没事。” 少女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连口气也跟着虚弱起来,紧紧抱着吕布的双手,没有丝毫的松缓。 她不想吕布分心,以至于身子被刺中数道伤口,她也不曾哼过一声,喊过一声疼。 父亲是大英雄,作为他的女儿,要勇敢,要坚强。 恍惚的瞬间,一杆长枪从侧面刺落了吕布头顶的紫金冠,是刚刚拦路的那个独眼大将。 紫金冠掉落,披头散发的吕布更是暴怒不已,凶戾的暴吼了一声“滚开”,手中的方天画戟狠狠将那独眼将军砸下马背,硬生生的从敌军之中撕开了一道裂口。 吕布寻了一处空旷草地,解下身后百花战袍,轻柔无比的铺在地上,将马背上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抱下,横放在战袍之上。身后的敌军再一次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浑然不顾,握着少女的小手,脸上满是慈祥的父爱。 在他眼中,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个一头青丝的柔弱少女。 眼中这个小不点儿呐,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呢。 从牵着她蹒跚学步,到她蹦蹦跳跳的喊着爹爹,从哭着闹着要学骑马习武,到贴心的为他捏肩捶背…… 后来,吕布统军南征北战,和她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都忽略了她的感受。 一幕幕的回忆还似昨日,自己这个父亲,当得还真是失败啊。 “父亲,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气若游丝的少女忽然问了一句。 吕布摇着脑袋,强撑起一张笑脸,语气温柔:“别胡说,你会活很久很久……” “真的?” “嗯,嗯,真的。” 洁白纤细的手指抚过吕布略显沧桑的面庞,少女露出个甜甜的笑容:“阿爹,你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可是大英雄,怎么也哭鼻子了。” “好好好,阿爸不哭,不哭……” “玲绮,阿爸答应你,再也不打仗了,我们回家,回家……以后阿爸一直都陪着你……好不好……” “你喜欢乡间的小木屋,阿爸回去就给你盖……” “你不是想习武吗,阿爸把所有的本事全都教给你……” 少女露出洁白的贝齿,痴痴的笑了起来,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阿爹,我累了,好想睡觉。” “玲琦,千万不能睡啊!你再坚持会儿,等我们回了家再睡……” “父亲,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哭着求你教我习武吗,我只是想学好武艺,就能常伴您的左右。女儿无用,拖了后腿,我好恨,好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好恨虎父生了犬女!”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的从少女眼中滑落,一张精致的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 “玲琦,你一直都是为父的骄傲啊,你坚持住,阿爸这就带你回家,回家……”吕布哽咽着扶起少女,不管如何,他今天都要带她回去,谁都别想阻拦下他。 千人万人又何妨,阻我者,尽屠之。 听到这话的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极为耀眼的亮光,随即很快就暗淡了下去,身体化作点点白色的荧光,飞向天空。 吕布伸手去抓,却如何也抓不住,只能任由那些光芒从手中消散。 “玲绮!!!” 双瞳赤红的吕布披头散发,宛如受伤的猛兽,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早已是泪流满面。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周围的敌军没了踪影,四下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身旁不远的另一张床上,不断发出母猪拱食的声响,那是胡车儿特有的鼾声。 吕布坐起身子,换上鞋袜,摸索着推开了房门,在院里西北角的水井旁,打起一桶井水,倒在木盆里。 随后一头扎进了木盆之中,冰冷的凉意瞬间浸入了他的大脑,直到快要窒息时,他才将脑袋移除了水中。 吕布没有再回房内,找了棵院里的大树背靠坐下,环抱着拱起的双腿,幽幽的念了声梦中的名字,将头埋进双腿之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脆弱。 第六十五章吕布头颅沉千金,宵小之辈岂能提 喔~喔~喔~ 公鸡报晓的打鸣声在洛阳城中接连响起,响彻各个街道,也唤醒了许多仍在睡梦中的人们。 “是哪家的公鸡这么烦人,老子明天就把你给捉去炖了!” 被吵醒的胡车儿心情极为不爽,从来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来的他,一脚蹬开捂住脑袋的薄被,破口就是一顿乱骂。 从床上坐起身子,胡车儿习惯性的扫视一眼四周,不见了吕布的踪影。 昨天胡车儿同吕布说好,今天去洛阳城的市集转转,如今醒来不见吕布,胡车儿顿时一个激灵,心中有一股被抛弃的不好预感,连忙挪到床边套上鞋袜。 急急忙忙的打开房门,在经过院儿里的时候,胡车儿才发现那个勇武绝伦的男子,正双手环抱膝盖,埋着头在一棵大树下熟睡正香,三五片枯黄树叶飘落在肩头,他亦不知。 胡车儿走过去,轻拍了下吕布的肩膀,小声问着:“爷,你怎么睡这儿?” 吕布睁开眼睛,见是胡车儿,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胡车儿抬头看了看已经明亮起来的天空,估摸着回道:“应该卯时了吧。” 吕布扶着树干站起身子,昨晚的那个梦还历历在目,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上一世所残留下来的记忆。 吕布回了屋内歇息,胡车儿不敢贸然打扰,百无聊赖的他只好跟吕布说了一声,自个儿一个人去了洛阳城内转悠。 胡车儿走后没多久,守门的士卒就找到吕布,说是有人找他。 吕布走出抬宣馆,有一个浅灰色长衫小厮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东张西望。 “是你找我?”吕布上前询问,在他的记忆里,并不认识这个看起来有些贼头贼脑的家伙。 小厮上下打量了吕布两眼,点头应道:“我家主人想要见你……” “你家主人?” 吕布的语气狐疑,他在洛阳并无熟人,如果非要说朋友的话,昨天才认识的皇甫珏可以算是一个。 小厮也不作过多的解释,只是低声的说着:“我家主人说是您的一位朋友,您去了就知道了。” (抱歉今天只写了这么点,看明天能不能补上) 第六十五章 吕布头颅沉千斤 听到小厮的这般回答,吕布便不再多问,决定先跟着去看看再说。 小厮领路,吕布走在后面,两人之间相差一步之距。往南走过祥符道,又往西边转上几个幽静的小巷。 “我们这是去哪?”吕布随意的问了起来,小厮带的路未免太过偏僻了些。 小厮脸上赔笑,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大人别急,到了您就知道了。” 小厮如此敷衍的回答,令吕布心头渐渐升起了疑云,不过他也不怕,经历过这么多场的生死恶斗,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又穿过两条青石街道,人烟越发的稀少起来。 前面是一条灰石胡同,地面狭窄,约莫有三人宽,两旁是近两丈高的朱墙,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吕布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 小厮发现吕布的异样,回头问了起来:“大人,您怎么不走了?” 吕布没有回答,将手搭在小厮的左肩上,从嘴中毫无征兆的冒出一句:“让他们出来吧。” 听到这话,小厮的脸上明显僵了一下,连笑容都有些尴尬起来:“您说什么呢,小的听不懂。” “那我说点儿你听得懂的,你们从刚刚那条巷子就跟着我了,却一直没有动手,我估摸着,是在寻找最佳的动手位置吧。” 见他仍旧装傻充愣,吕布伸手轻松就将他提了起来,抵在墙上,笑眯眯的说着:“我数三下,他们不出来,那就让他们给你收尸。” “一,二,……” 小厮扑腾挣扎着双腿,吕布脸上的笑容,使得他心底发怵,有一种阴森森的毛骨悚然。吕布说的话绝非玩笑,生怕就这么窝囊死在这里的小厮,不等吕布口中的‘三’字念出,他就哭喊了起来:“朱爷,救我!” 小厮的喊声,瞬间传遍了整条胡同。 也正如吕布所想,他中了人家的算计。 从胡同前后走出两波人马,各有二十余人,衣衫各异,手中握有闪着寒光的短刀,将吕布堵在了胡同中间。 为首的是个熊腰魁梧的大汉,光着膀子,眼角有一道刀疤,面容凶煞,给人第一印象就绝非是良善之辈,看样子就应该是小厮口中的‘朱爷’了。 朱阎望着这个落入圈套的高个青年,嘿嘿笑着赞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你发现了,不错不错,有两下子。” 吕布未曾自乱阵脚,即使身陷囹囫,他也镇定无比的说着:“洛阳城乃是天子脚下,杀我你们就不怕判罪偿命?” “哈哈哈……” 众汉子哄然大笑,其中有个三角眼的家伙笑得尤为猖獗,“偿命?我们哪个不是背了数桩命案在身,官府悬赏通缉了这么久,老子们不一样活得好好的,老子高平这颗头颅就值三千钱!” “你那算什么,爷爷我这颗头颅七千钱!” “宴明,九千钱!” “临邑王雄,一万三千钱!” 这些个亡命之徒起哄的报着各自的身价,如同将军攀比炫耀着自己的军功。 “朱阎,三万钱。” 最后,朱阎也跟着炫耀了一把,能够成为这些人的领头,他的赏金自然是最高的。 “啧啧啧,果然都是身价不菲啊!” 吕布似笑非笑的称赞了一句,随后说道:“各位好汉,看在我即将命丧九泉的份儿上,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我死?” 这一股人与黄河渡口那几波明显不同,郑家能够在并州手眼通天,却未必能够将手伸到洛阳城来。 “这个我没法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有人要你命就行了,等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怨咱们。” 朱阎回了一句,他见吕布从头至尾,不仅没有露出一丝的慌乱,反而一直都是镇定自若的姿态,又道了声:“吕布,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放开小五,自行了断,我留你一个全尸。” “朱爷,还跟这小子啰嗦什么!”身后有人不耐烦的吼了起来。 朱阎摆了摆手,看向吕布:“我朱阎说话算话。” “朱爷大气!” 吕布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这样,趁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耐心,你们跪下朝我磕头认个错,交代出谁是幕后主谋,我也放你们一马,如何?” 末了,吕布还不忘学着朱阎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我吕奉先说话,同样作数。” 朱阎这边的亡命之徒们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死到临头还敢这般嚣张,其中有人大声喝骂起来:“小子,你他娘的傻了是不是,你也不看看我们多少人,你多少人,还在这摆谱糊弄装豪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吕布看了这人一眼,他记得他叫王雄,脑袋值一万三千钱呢。 “我是该说你们太自信呢,还是该说你是太愚蠢呢。” 吕布嗤笑了一声,还不忘用手指了指脑袋,意思不言而喻,是说朱阎等人智商堪忧。 鲜卑万人都挡不住我,区区你们几十个毛贼就能取我性命? 朱阎见吕布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不免有些下不来台,阴沉着脸,语气不善:“你的意思的是要逼我们动手了?” 唉,这种智商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吕布心里叹了一声,懒得再同这帮人废话,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将小厮抵在墙上的右手一松,名唤小五的小厮开始从墙上往下滑落。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死里逃生的庆幸神采,然而只是瞬间,吕布再次出手,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便听得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响起。 咔嚓~ 以为逃出生天的杜小五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像是快从眼眶里凸蹦而出,他哪想到吕布压根儿没打算放他一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吕布扭断了喉咙,魂归阴曹。 随后,吕布将手打开,墙上的躯体如枯死的落叶,轻轻的飘落在地。 “小子,你有种!“ 朱阎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嘴里迸了出来,他已经给足了吕布面子,结果吕布居然这么不识好歹,还还当着自己的面杀人,怒不可遏的朱阎指着吕布,朝所有人下了命令:“杀了他,砍成肉泥!”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此刻听到朱阎的一声令下,有个方脸汉子更是一马当先,提刀往前径直冲向吕布,这份功劳他拿定了。 殊不知,无知的人,最为愚蠢。 吕布轻松闪开方脸汉子直面而来的一击,双手探囊取物的就握住了这个汉子的脑袋,往右轻轻一掰,响起一声泛着冰冷寒意的骨裂声响。 随手推开这名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吕布慢悠悠的接过他手中三尺长的短刀,在手中熟练的转了两圈,嘴角一咧,露出个血腥残酷的的阴冷笑容,语气中自有一股强大无匹的霸气横生:“吕布的头颅虽不值钱,怕也不是宵小之辈就能提得起的。” 第六十六章 提头过闹市 亡命之徒与普通的山野毛贼不同,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吕布瞬间秒掉方脸汉子,显露的实力虽强,却并未使他们有过一丝的犹豫和却步。 前后两波人马一拥而上,同时冲向吕布。 在他们看来,吕布再厉害总归也只有一个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四十多号握有的大男人,未必还怕了一个吕布不成?纵使他有天大本事,今天也得在哥儿几个手下去见阎王。 选择在狭窄的胡同厮杀,这是个极为明智的选择,仅需二三十人就能将他堵个里三层外三层,一旦目标入了这条胡同,插翅也难飞。唯一的弊端就是,掣肘了同时进攻的人数,不能像往常一样一窝蜂的冲上去乱砍一气,两人前行并排厮杀,已是极限。 胡同不长,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吕布面前,手中握着的短刀直接砍向吕布,脸上透出一股子狰狞,还有掩盖不住的兴奋。 若能将吕布剁为肉泥,那才是最好不过。 可他们始终少算了一点,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男子,可是只身杀得鲜卑王都弃甲而逃的存在,又怎会怕了他们。 吕布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前方冲来的黄脸汉子腹部,其力道之大,使得汉子整个人在空中就倒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人群中,应声倒地者有六七人。 前方的危机得到暂时缓解,吕布双脚合拢,身子侧摆,后方两把明晃晃的刀刃贴着吕布的胸膛和后背一同滑落下去。 手中的刀锋在吕布五指间诡异的旋了一圈,往上一转,胸前那把刀刃连同手腕一起飞了出去,干脆利落。 “啊啊!!!” 那名断了手腕的汉子握住喷血的左手,痛苦大声的嚎叫起来,在哪喷涌的鲜血之下,可见森森白骨。 而与他同时动手的另一名歪嘴汉子,还没作出反应,就看见吕布回头给了他一个不带半分生机的笑容,继而他的肩膀被这个青年摁住,锁住全身丝毫动弹不得。随后往前轻轻一拉,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出,准确无比的撞在了吕布手中的刀锋上。 汨汨的血液浸透衣衫从腹部流出,歪嘴汉子木讷的站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相信,张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得‘哧’的一声,那柄短刀从他胸口拔出。 他甩了甩脑袋,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他闭眼的最后一刻,眼中看到的是洛阳城那明亮的天空。 短短两个眨眼的功夫,一人胸骨碎裂,一人废了手腕,还有一人已经当场死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小觑了吕布的武力。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吕布单手提刀,大步向前,眼中握着的这群身影仿若羔羊。 血水飞洒,肢体断落,手中的刀刃不知换了几把,眼前的这群亡命之徒却无人再敢向前迈进一步。 吕布很喜欢这种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管挥刀厮杀的快感,比起动脑子实在要简单太多太多。 红艳的刀身在袖子上擦拭了两下,重新绽放出亮眼的光芒。吕布身形陡然前突,轻松的就扣住了一个相貌凶恶的男人,随手将他拎了过来,刀锋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饶命,饶命,饶……”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吕布手中的刀锋给他脖子留下了一道细不可微的猩红血线。 吕布推开身前的尸身,寻定了下一个目标,一个短须的中年男人。 就在吕布即将送他归西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拉开了这名汉子,两把尺长的圆曲刀杀出,生生架住了吕布这一击。 呛~锵锵~ 兵器交锋的声音连响了三声,两人各自腾开了一片位置。 亲自上阵的朱阎望向吕布,语气阴蛰:“拿我兄弟当菜砍,不好吧?” 吕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此不置一词,显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朱阎见吕布完全不搭理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卯足全力直冲吕布,两柄圆曲刀左右开工,刀影闪烁,一重叠上一重,似有无数把刀在空中挥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 吕布脚后跟落地,踩着步子,连续?肆耸辶剑廊幻挥型o吕赐煅制瓷钡囊馑肌?br> 身后有个黑衫汉子见状,以为这是偷袭吕布的最佳时机,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家伙,就往吕布后背捅去。 寒芒闪过,黑衫汉子还未看清吕布出手,就嚎叫着倒在了地上,脸上划过一道刀痕,从额头拉伸至下唇,裂口有小指粗细,令人恐惧。 吕布回身解决了偷袭之人,又再退了两步,手中三尺长的刀锋忽然递出,口中喝了一声:“给我,破!” 朱阎手中的双刀如同砍到铁板,被这不按套路的一招震得轻微的反弹了一下。 锏被破,朱阎却并未收手,双刀回旋了两圈,切向吕布的下盘,攻势愈发猛厉起来。 本想用胡同来堵死吕布的出路,谁料到反而还帮了他一把,这叫朱阎如何不怒火三丈,这就好比一个生意人,本以为是桩稳赚不赔的买,结果没赚到不说,反而是赔得血本无归。 更重要的是,吕布不死,他就没法向上面交差,下场同样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朱阎奋力一刀横斩吕布右脚的左下方,吕布借机了个破绽,抬腿直接将那刀踩在地面,手中的寒刃同样直斩而下。 朱阎抽不出刀,只能撒手松开,吕布又是一记斧劈华山,劈向朱阎头顶。 无奈之下的朱阎唯有举刀一挡,只听得耳旁‘嗡’的一声闷响,头颅之中好似山崩地裂,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迅速下沉,劈叉成了一字马的姿势。 朱阎咬牙死命抵挡着上方传来的压力,双手不听使唤的不断打抖,这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力气居然会这般恐怖。 忽然,压迫在上方的巨力消失了。 朱阎此刻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心头更是一沉,凭着他多年的厮杀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风雨来临前都会格外的宁静。 果然,只有一息的时间,那一股怪力再次卷土重来,比起刚刚何止是大了一倍。 咣当~ 朱阎手中的圆曲刀落地,双手颤抖不止的他,输了。 吕布这一刀没要他的性命,刀锋在朱阎的脖子处停下,盘问起来:“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来诛杀我的?” 感受到脖子间的冰凉,朱阎垂下脑袋,满是无奈的说了起来:“既然输给了你,我无话可说,指派我们来杀你的人就是……” “去死吧!!!” 朱阎蓦然大吼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短,直刺吕布心间。如此近的距离,朱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成功刺杀吕布。 找死! 吕布这次是真的怒了,伸手捏住朱阎的手腕,狠狠一瓣,手骨断裂的声音让人浑身泛寒,右手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叉小戟,狠狠将朱阎的手掌钉在了地面,入地半尺之深。 那一天的洛阳城,刚过晌午,城中的百姓们永远都无法忘记亲眼所见到的一幕。 一个身高九尺的年轻男子,粗麻织成的衣衫上血迹斑驳,双手左右各拎着根粗实的麻绳,上面是用头发缠绕满满的鲜活人头,腥血淋漓,足有二十余颗。 他就那么迈着大步往前走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走过市集,走过雍和道,金灿灿的阳光在他头顶熠熠生辉。 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调姿态登场,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吕奉先就在这里,想取我性命的,尽管来便是。 ………… 日落黄昏的时候,闲逛一天的胡车儿才一脸满足的回到抬宣馆内。 吕布在屋子里静静的闭目调息,如老僧入定。 “爷?”胡车儿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吕布睁眼看了胡车儿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了起来:“你以前当过贼匪,去城中帮我探查几个人的底细。” “爷,摸人底细这种事情,是要花大价钱的,咱有钱吗?”胡车儿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吕布来洛阳带了多少家当,他全都一清二楚。 吕布抬手指了指墙角,声音不温不火的说着:“你看那几麻袋够不够。” “几麻袋?几麻袋石子,还是几麻袋木头?” 胡车儿心中没好气的嘀咕起来,口中自然是不敢照实说的。 他走了过去,满不在乎的掀开麻袋一看,继而愣了足有两个呼吸的时间,才又赶紧捂住袋口,闭上眼睛神叨叨的念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做贼一样的四下探望了一眼,又重新打开了麻袋,那小心的模样如同朝圣的虔诚信徒。 钱,满满一麻袋的五株钱。 胡车儿赶紧又去看了另外几个麻袋,同样是装满了整袋的铜钱。 “我娘咧,你该不会是把洛阳的富户给打劫了吧?” 胡车儿吞着口水,眼睛里闪动的全是一颗一颗的圆铢铜板。 “抓了几个贼匪,送到官府,顺便领了赏钱。”吕布的回答极为平淡,他也没想过要瞒着胡车儿。 胡车儿听到这话,顿时一拍大腿,小跑到吕布面前,犹如黄鼠狼给鸡拜年时才有的表情,对吕布说了起来:“爷,你用这些钱起码可以买个低阶的将军来耍耍了,还回去当个卵的校尉!你想想,校尉拼死拼活一年也才九千六百钱,这个来钱多快。” 不等吕布作出回答,胡车儿又出了个馊主意:“南边我不熟,并幽凉三州,道上的许多人我都认识,我出线索,你去抓人,得到的钱咱两平分,如何?如果胆子够大的话,河东有个叫董卓的,他一个人就圈养了三四百号亡命之徒,本来我也是想要去投奔他的……” 吕布对胡车儿这个所谓发财的计划没有丝毫兴趣,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去查查朱阎的身份来历,再查查是谁想置我于死地。”吕布首先想到的就是杨廷那几个洛阳公子少爷,以他们的背景,佣这些人并不算难事,但也不排除还有其他人的可能性。 胡车儿哪能甘心自己的发财大计就这么化为泡影,死皮赖脸的朝吕布比了个手势:“四六怎么样?你六我四。” 吕布重新眯起双眼,懒得理他。 “三七我就不说了,二八,二八怎么样?”胡车儿继续软磨硬泡,他知道河东有个叫关长生的家伙,光赏金就值十万钱。 “行,一九,一九该行了吧!”胡车儿一副下了血本的模样,表情简直就像是割弃了挚爱一般痛苦。 “滚!” 吕布拎起胡车儿,直接一脚踹出了门外。 吕布提头过市的事情,很快就轰动了洛阳,自然也传到了天子刘宏的耳中。 第二天一早,就有小黄门前来抬宣馆宣旨,让吕布明天入朝觐见。 第六十七章 宣吕布进殿 寅时的洛阳城尚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百姓们熟睡正酣的同时,通往南边御和道的路上,灯火无数,连在一起如长长的繁星相缀。【风云小说阅读网】 御和道长二里,宽三丈,百官入朝时,皆得在此停下轿撵步行,以示对天子的敬重。 白日里这条道上人迹罕至,此刻却人数颇多,前前后后的走着,遇到熟人还能上去寒暄几句,若遇到政见不合积怨已久的政敌时,则昂起头哼上一声,以为不屑。 吕布今天脱去了平日里的麻衣麻裤,雀羽冠遮顶,内置白色素衣,外面再套上一件稍显宽大的赤红武官朝服,用一根三指宽的锦带系在腰间,与战场上厮杀时的勇悍气势完全判若两人。如果说披甲持戟的吕布是一头无人能挡的猛兽,那此刻的他则多了两分儒雅,给人一种英气蓬发的感觉。 从抬宣馆到御和道,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奉常张沅提着灯笼照亮,今天是吕布入朝面圣的日子,他自然要给吕布引路牵道。 抵达御和道的时候,这条极为宽阔的道路两旁停着上百架车撵,各府的仆从和马夫在原地站着歇息,显然这些人是没资格踏足御和道的。 道旁两边的宫灯高挂,将御和道照得极为明亮,每隔六步就有一名持戟卫士,笔直的挺立着身躯,从他们不言苟笑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些人绝对是军队中精锐般的存在。 吕布走在张沅身旁右侧,一路无言,他心中清楚记着张仲的叮嘱,少说话少犯错,洛阳比不得其他地方,稍不留神就会遭人构陷,死无葬生之地。 反倒是张沅,一路上嘴巴就没停歇过,每有人从他的身旁路过,他就半低着身子谦卑的喊上一声‘大人好’,每一次都保持着卑微的笑容,每一次尽量让身子拉的更低。然而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人搭理他,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欠奉,谁会将一个奉常放在眼中?倒是有人会偶尔打量一眼他身旁的陌生面孔,也仅仅只是好奇的打量一眼而已。 面对这些人的冷眼和漠视,张沅还必须得满脸堆笑的点头哈腰作出回应,这些人无论哪一个,稍微动动手指头都能让他死上千次百次。 他,得罪不起。 说得好听,他是张让的棋子,说得难听,张让也就拿他当一条狗,还是随时都能扔弃的野狗。 “等以后我爬到比你们高的位置了,我一定要你们挨个在我面前跪下,磕头认错!” 张沅脸上却依旧堆着笑,任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怒火波涛。 身旁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只是一介边塞校尉,位卑爵低,却能破天荒的被天子召见。万一被天子看重,自此飞黄腾达也未必没有可能,不如我暂且与他打好关系,到时候就算张让垮台,也好有个我的容身之所。 张沅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如今的张让权势中天,深得天子宠信,世家豪族同张让斗了这么多年,结果呢,反而差点被张让斩尽杀绝,又怎么可能随便倒台。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会想到投奔一个毫无家世背景不入流的边塞校尉,真是荒唐。 然而就在此时,吕布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前方的道路旁,耸立着两个庞然大物,高达百尺,散发出的威压,压得吕布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张沅顺着吕布的目光看去,他不明白吕布为何会脸色凝重,止步不前,遂解释起来:“吕将军,此乃宫阙,南北两宫各有一对,遥遥相望,上面用屋顶连接,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大门,因此也叫门阙,专门供皇帝陛下登高俯察。这道叫‘飞凤阙’,北宫那道叫‘苍龙阙’,两宫之间用之复道相连,穿过这道飞凤阙,便抵达南宫的宫门了。” 吕布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万分震惊,他从未见过这般雄拔建筑,并且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其中所夹杂的煌煌天威,肃穆庄严,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无法掩盖的血腥气息。 过了飞凤阙,张沅便将吕布领到一位深褐色的宦官面前,做了一个简单的交接,便离开了这里。 尽管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和不舍,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奉常,仅此而已。 第六十七章 宣吕布进殿 寅时的洛阳城尚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百姓们熟睡正酣的同时,通往南边御和道的路上,灯火无数,连在一起如长长的繁星相缀。 御和道长二里,宽三丈,百官入朝时,皆得在此停下轿撵步行,以示对天子的敬重。 白日里这条道上人迹罕至,此刻却人数颇多,前前后后的走着,遇到熟人还能上去寒暄几句,若遇到政见不合积怨已久的政敌时,则昂起头哼上一声,以为不屑。 吕布今天脱去了平日里的麻衣麻裤,雀羽冠遮顶,内置白色素衣,外面再套上一件稍显宽大的赤红武官朝服,用一根三指宽的锦带系在腰间,与战场上厮杀时的勇悍气势完全判若两人。如果说披甲持戟的吕布是一头无人能挡的猛兽,那此刻的他则多了两分儒雅,给人一种英气蓬发的感觉。 从抬宣馆到御和道,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奉常张沅提着灯笼照亮,今天是吕布入朝面圣的日子,他自然要给吕布引路牵道。 抵达御和道的时候,这条极为宽阔的道路两旁停着上百架车撵,各府的仆从和马夫在原地站着歇息,显然这些人是没资格踏足御和道的。 道旁两边的宫灯高挂,将御和道照得极为明亮,每隔六步就有一名持戟卫士,笔直的挺立着身躯,从他们不言苟笑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些人绝对是军队中精锐般的存在。 吕布走在张沅身旁右侧,一路无言,他心中清楚记着张仲的叮嘱,少说话少犯错,洛阳比不得其他地方,稍不留神就会遭人构陷,死无葬生之地。 反倒是张沅,一路上嘴巴就没停歇过,每有人从他的身旁路过,他就半低着身子谦卑的喊上一声‘大人好’,每一次都保持着卑微的笑容,每一次尽量让身子拉的更低。然而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人搭理他,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欠奉,谁会将一个奉常放在眼中?倒是有人会偶尔打量一眼他身旁的陌生面孔,也仅仅只是好奇的打量一眼而已。 面对这些人的冷眼和漠视,张沅还必须得满脸堆笑的点头哈腰作出回应,这些人无论哪一个,稍微动动手指头都能让他死上千次百次。 他,得罪不起。 说得好听,他是张让的棋子,说得难听,张让也就拿他当一条狗,还是随时都能扔弃的野狗。 “等以后我爬到比你们高的位置了,我一定要你们挨个在我面前跪下,磕头认错!” 张沅脸上却依旧堆着笑,任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怒火波涛。 身旁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只是一介边塞校尉,位卑爵低,却能破天荒的被天子召见。万一被天子看重,自此飞黄腾达也未必没有可能,不如我暂且与他打好关系,到时候就算张让垮台,也好有个我的容身之所。 张沅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如今的张让权势中天,深得天子信,世家豪族同张让斗了这么多年,结果呢,反而差点被张让斩尽杀绝,又怎么可能随便倒台。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会想到投奔一个毫无家世背景不入流的边塞校尉,真是荒唐。 然而就在此时,吕布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前方的道路旁,耸立着两个庞然大物,高达百尺,散发出的威压,压得吕布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张沅顺着吕布的目光看去,他不明白吕布为何会脸色凝重,止步不前,遂解释起来:“吕将军,此乃宫阙,南北两宫各有一对,遥遥相望,上面用屋顶连接,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大门,因此也叫门阙,专门供皇帝陛下登高俯察。这道叫‘飞凤阙’,北宫那道叫‘苍龙阙’,两宫之间用之复道相连,穿过这道飞凤阙,便抵达南宫的宫门了。” 吕布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万分震惊,他从未见过这般雄拔建筑,并且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其中所夹杂的煌煌天威,肃穆庄严,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无法掩盖的血腥气息。 过了飞凤阙,张沅便将吕布领到一位深褐色的宦官面前,做了一个简单的交接,便离开了这里。 尽管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和不舍,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奉常,仅此而已。 第六十八章 朝圣 崇德殿极大,前后四个方位共有八根双人合抱粗的黑漆梁柱支撑,足以容下数千人。 吕布抬腿迈过门槛,在数百双眼睛的注目下,上前走了两步,将身子弓成九十度,作揖行礼道:“微末之臣吕布,参见陛下。” 掷地有声,足以让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吕布进殿的那一刻起,跪坐于帝位的皇帝陛下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吕布身上,他素来偏爱身材高大之人,因为这样的人会带给他一种格外的安全感。 吕布身长九尺,超出常人可不止一丁半点,刘宏见到,心头已是喜欢了几分,于是便对吕布抬了抬手,说道:“爱卿平身。” 吕布直起身子,低着头仅仅瞄了眼这位当今天子,瞬间就有一大串精准的数据从脑中飘过:相距一百二十步,徒手击杀率为零,射杀率百分之三十,披甲握戟成功率百分之七十。 吕布自然不会作出刺杀皇帝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天地君亲师以及君臣之礼,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和本能,见到人的第一眼就是条件反射的测量其威胁值和击杀率。 更何况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刺杀皇帝,不管成功与否,吕布的下场不出意外都会死得特别难看。 低着脑袋左右瞥了眼朝臣们的位置,吕布准备迈步走向武官的行列,位置么,自然是最末的地方。 “爱卿,抬起头来,上前十步,朕有话问你。”刘宏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生怕听漏了一字。 吕布心中默念着往前走了十步,然后顿住脚步,抬起头直视前方的御阶。 刘宏定睛一看,见吕布生得俊朗,五官匀称,双目之上斜挑的眉峰更显英气蓬勃,年岁又与他相仿,心头不由的又喜上了几分。 刘宏问道:“你可知,朕为何召你来洛阳。” “臣愚钝,不知。”吕布也没多想,如实的回答起来。 刘宏沉吟片刻后,方才说着:“既然不知,那你且将你救援雁门关时的所见所闻全部说来,不得有半点隐瞒。” “那日,臣领了一千三百将士从云中郡赶来增援雁门关……” 从张仲死守雁门关,到狼骑营与鲜卑人展开激烈厮杀,从夜守孤城,到以虚为实,设下空城吓退步度根。 吕布说得极为平淡,彷如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然而其中的惊心动魄,可想而知。 两旁的文武朝臣们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吕布,这个朝服上绣着最为低级‘粉米’章纹的年轻男子,竟也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死搏杀和命悬一线。 “那张懿真的迟迟不发兵援救,一直等到鲜卑人撤退才抵达雁门关?”刘宏较为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寒色,语气里已经有些怒气,若是张仲没守住,放鲜卑人入关南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臣不敢欺君。”吕布抱拳语气笃定,他心中对张懿全无好感,若当初张懿能早日援军雁门关,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并州儿郎魂归青山,埋骨关外。 “陛下,这位吕将军讲述得未免有些玄乎了。老奴浅陋,活了一大把岁数也没见过能够一骑当千的人物。”站立在刘协身旁的张让开口了,声音稍显沙哑。熟知刘宏脾性的张让知道,再这样下去,刘宏肯定会大发雷雷,张懿难保不说,指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将天子的怒火引到他的身上,张懿死不死的倒没多大关系,牵扯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刘宏向来极为听信张让的意见,示意张让接着再说下去。 转移话题的目的达到,张让便又说了起来:“陛下,朝堂上习武的将军不在少数,何不请上一两个同吕布切磋一番,也好证实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厉害。” “嗯,阿父你说得有些道理,准了。” 刘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向居于左侧的武官们,微笑着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谁愿与吕布一较高下?” “这个老阉狗,尽出些馊主意!”站在武将之首的何进低骂了一句,他本是屠户出身,单论武艺,在这群武官之中,自然是垫底吊车尾的存在。 不止是何进,连同他身后的一群武官们,也没有一个人走出行列。 堂堂高阶将军同一个卑陋的校尉比试,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他们久居京城,沉迷享乐,早已将武艺抛于一旁。更重要的是,吕布刚刚讲的内容不像是瞎编乱造,而且看他样子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若真干起架来,以他那一人就能追得鲜卑王拨马而逃的实力,还不得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到时就真的颜面尽失,彻底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了。 等了半响也不见有人出列,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将军们,在这个时候却认怂了,刘宏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嗯?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吗!” “陛下,在朝的将军们大多擅长统兵调配,搏杀打斗并非他们的强项,臣以为,中常侍蹇硕可与吕布一斗。”文官里站出个细短须的男人,躬身向刘宏提出了建议。 武官这边听到这话,能够将祸水东引那是最好不过,只要不烧到自个儿身上就行,纷纷附和起来,“陈大人说得不错,蹇常侍武艺超群,定能与吕布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武艺较量。” 听到这话,张让顿时暗叫了一声糟,这下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什么武艺超群,这其中的猫腻,张让岂会不知,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出声制止,便听见刘宏双手击掌,哈哈大笑着说了起来:“陈爱卿,你这建议不错,朕居然把蹇硕给忘了。” “来人,去给朕将蹇硕传来!”刘宏随手招了个小黄门,下了圣命。 十常侍中除了张让赵忠,刘宏最为宠信的便是蹇硕了,其人生得高大有力,曾当着刘宏的面击败过两名肌肉爆棚的大力士,连宫中不少厉害的统领都被他逐个打败过。 没多久,小黄门便领着蹇硕到了崇德殿内。 身高接近九尺的蹇硕上前,走到吕布身旁,下意识的窥视了眼这名比自己还高出些许的青年,才朝天子刘宏行礼躬身。 途中,蹇硕问过小黄门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召见于他,在得知是比武后,蹇硕心头顿时踏实了不少,他在宫中这些年,什么时候输过一次? 刘宏抬手让蹇硕平身,顺便为他介绍起来:“蹇硕啊,你身旁这人名为吕布,他曾独自一人冲破过六千人的鲜卑骑军,你与他比试比试,朕要看看你两到底谁更技高一踌。” 蹇硕听到这话差点没‘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他递了个眼神给张让,搞不明白怎么突然闹起了这一出,这吕布明显不是自己人,要是真下黑手可该如何是好。 听着吕布的辉煌战绩,蹇硕冷汗直流,也不管那么多了,当庭大声咳嗽起来,“陛下,奴婢近日染了风寒,怕是有负圣望了。” “风寒?朕怎么没听你说起过,等比完这场,朕立马让太医给你瞧瞧,没事,你只需拿出七八分的实力即可,朕相信你。”刘宏极为关心的说了起来,同时他也对蹇硕有着盲目的信心。 说完之后,刘宏又对殿内的吕布打起了预防针:“蹇硕在朕的宫中,是出了名的能打,可以说是近乎无敌,整个洛阳城已经找不到一个对手了,你只管出全力就行。” 有了刘宏这句话,吕布就算是放心了。 一旁的蹇硕却是在心头悲声大呼:陛下,你这是完全把我往死里坑啊!!! “陛下,外面天还未名,不如等天亮了再比,如何?” 偏偏蹇硕又有苦不能说,还必须装出一副傲视吕布的模样,否则就是欺君大罪,如今也只能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以方便让张让想出解决之策。 刘宏一心想看这场比武,别说等到天亮,一刻他都不愿再等,大手一挥,满腔豪气的说着:“爱卿不必担心,朕立刻着人在较武场布上两百个灯笼,保证亮堂堂的如同白昼!” 第六十九章 传说中的洛阳第一高手 刘宏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蹇硕也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若再推辞不去,怕是会令刘宏生出疑心。 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移驾,带着一干文武群臣来到较武场,早有人将这里布置妥帖。 刘宏走到面对较武场的中央位置坐下之后,百官才依照官爵高低,依次坐下。 皇宫中的较武场,是由实木铺盖成的圆形擂台,直径七丈四尺。有时候皇帝兴起,也会找上几个小宦官,令他们在这台上厮打取乐。 两百盏宫灯笼高挂四周,将整个圆台照射得明亮万分,台上的一举一动,刘宏这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吕布和蹇硕各自从左右两边走上擂台,走到中间的位置,同时停下脚步,面朝刘宏先行了一礼。 刘宏抬起手往前摆了摆,一脸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免了,快开始吧!” 站在身后的张让脸色阴沉不定,思虑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百官们倒是一副作壁上观看好戏的表情,蹇硕有多大能耐,他们都心中有数,天子宠信蹇硕,他们也就没有去触怒龙颜,懒得戳穿蹇硕的把戏。如今突然杀出个愣头青傻小子,他们的心中自然是暗自窃喜,这下蹇硕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吕布(蹇硕)。”两人面向而站,相隔三尺,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报完名字之后,便没了下文,两人站在原地,谁都没有率先动手,偶尔的微风吹起衣诀,更显两人的高手风范。 台上的人不动,台下的看官们顿时觉得少了兴致,刘宏更是不顾身份撑着桌面,起身朝台上喊了起来:“打啊,快点打啊!” 台上,蹇硕愁苦的眉头压起,对于擒拿搏斗,他以前还是做过不少功课,否则也不会蒙了刘宏这么久,至今还没露出过马脚。 然而,他现在正面对的吕布,气势与以往那些请来做戏的人完全不同,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好像是一座难以攀及的大山,令蹇硕心头格外的堵得慌。 只是皇帝下了命令,蹇硕又不能不打。 “喝~啊~” 蹇硕粗着鸭嗓子低吼一声,给自己壮足胆量之后,手脚并用,在原地打起了一通拳脚,时而掌劈虚空,时而双腿连踢。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瞧热闹。 蹇硕的这通拳耍得虎虎生威,各个动作之间转换行云流水,别说还真唬住了台下不少的人,尤其是一些文官,更是看得双眼发直,一愣一愣。 打完这通早已烂熟于心的拳脚之后,蹇硕看向吕布,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说了起来,期间还不忘朝吕布抛了两个暗示性意味极重的眼神,“吕布,你若肯此时认输,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刚刚就已经看穿了蹇硕的把戏,此刻吕布更是充耳不闻,完全忽视了蹇硕抛来的挤眉弄眼,冲蹇硕抱拳应了一声:“请大人赐教!” 蹇硕听到这一句‘请大人赐教’,差点没被当场气出血来,心头已经是抓狂不已:我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这吕布难道是眼睛瞎了吗! 既然吓不住吕布,蹇硕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左脚往前挪上一步,右脚往后一蹬,整个身子借力前冲,双手握拳直冲吕布。 一瞧蹇硕动真格的了,看戏的官员们纷纷来了兴致,将目光重新投回擂台之上。 面对蹇硕的一记重拳袭来,吕布双手垂于裤腿,不躲不闪,也不出手抵挡,任那一拳砸向自己,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挪上一下。 直到这一击看似已经击中身上的时候,吕布的上半身才稍稍侧了一下,那一记拳头便诡异般的蹭着上衣滑过了胸膛。 蹇硕一拳不中,前冲的身子定在原地,吕布如此轻松就躲过了他的进攻,使得蹇硕更加肯定了自己不是吕布的对手。 在撤回拳头的一瞬间,蹇硕脑袋微偏的看向吕布,口气阴蛰的低声说了起来:“吕布,这场比武你赢了也没有好处,不如输给我,我可以给你十万钱!” “十万钱?” 吕布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一个没了根的宦官出手都这么阔绰。要知道,十万钱足够让五六个村子,过上一年的温饱生活。 “你知道习武之人的尊严吗?”吕布问了一句,如同看小丑一般的看着蹇硕。 “尊严?那是什么?” 撤回的拳头再一次挥向吕布,在吕布不出意料的躲过之后,蹇硕又接着说了起来:“好好好,我出五十万钱,再加一座洛阳城的府宅,买你这个武者的尊严,总该行了吧!” 吕布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右肩一摆,撞在蹇硕的左臂上,轻松将他击退了两步。 “只要你能让我赢,朝中大夫以下的官职你任选一个,我绝不还口!”被击退的蹇硕仍不死心的增加着筹码,只要能够逃过这一劫,估计让他改荤吃素都没问题。 吕布微微愣了一下,这是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多少将士在边疆奋命厮杀,摘下的敌人头颅不知几何,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换来的也仅仅是极为缓慢的升迁之路。而如今,眼前这个靠着蒙骗手段上位的阉人,居然都能够牛气哄哄的对着你说,朝中大夫以下的官职,随便你选。 简直就是一种裸的嘲讽和对那些死去将士亡灵的一种践踏! 这公平吗! 蹇硕此刻完全感受不到吕布心头的怒火,他见吕布发怔,心头不由窃喜了一声‘机会来了’,上前一把抓住吕布的手腕,反身一靠,用后背贴住吕布的胸口,右腿抬起踢得笔直,与地面呈九十度垂角,猛地一脚踏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这是蹇硕当初跟那大力士学的唯一一招摔跤绝技,一旦用这招擒住了对方手腕,百分百的会将身后之人翻摔过肩,以头触地,一击必死。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面冲进身体,再注入双臂之内,力气暴涨的蹇硕发出一声如同猛兽的低吼,握住吕布的手腕往前狠狠一抛。 蓦然间,蹇硕的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大如牛眼,身后的吕布好像一樽铁搭扎进了地里,任他如何用力,也都拔不起来。 “教你这一招的是不是个瘸腿的巨汉,哦~忘了告诉你,他的腿是我十三岁那年给打断的。” 吕布不咸不淡的说着,然而在蹇硕听来,完全如同晴天霹雳,好似恶魔在耳旁轻语。 吕布抵在蹇硕后背的手掌,稍稍用力一推,便推得蹇硕猛地向前突进了七八步的距离,不等蹇硕站稳脚跟,吕布两个箭步就跟了上去,站在了他的身后。 摇曳的灯火映射在吕布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极为狭长,以至于将蹇硕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吕布的黑影之下。 蹇硕顿住身子,握紧拳头转身就想反击吕布,此时此刻,他唯有奋力一搏。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沙包大的拳头直接抡到蹇硕的脸上,打得他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眼冒金星。 蹇硕甩了甩脑袋,想让模糊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结果又是“砰”的一声,拳头再次挥砸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这位被称作‘洛阳城第一’的高手,直挺挺的往后仰倒在了地上,摆呈出一个极为正楷的‘大’字型来。 第七十二章 神驹 河东太守董卓,生于陇西临洮,年少时喜欢游侠羌中,养得一身凶狠嗜杀的残暴脾性不说,私底下还蓄养了三百余众的亡命之徒。 以致在整个长安以西,不管是在官府,还是在民间,董卓这两个字,都有着绝对举足轻重的地位。 后来,董卓因镇压西羌有功,进为河东太守。 鲜为人知的是,每年都会有数以百箱的金玉珠石,从陇西送抵到张让府上。 董卓要是知道原本属于他的赏赐,被人半道截去,以他那凶残野蛮的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还会对吕布展开疯狂的报复。 这老阉人还真的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臭了毒。 不少朝臣在心底悄悄腹谤起来,同时也在心中庆幸还好,好在并未跟这老阉人彻底撕破脸皮。 听完张让的建议,刘宏觉得大为可行,吕布同他年纪相仿,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本领,他心头早已是喜欢不已,自然不会吝惜一匹麟驹,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热衷于神兵宝驹的好武皇帝,遂笑着吩咐起来:“那就将那匹汗血宝宝马牵来,赐予吕卿。” 众臣听到这话皆是一阵羡慕,就算是许多功绩卓赫的高阶将领,也未必能让皇帝陛下亲赐马匹,这吕布也不知是踩了什么运,竟这般令天子青睐。 “回禀陛下,那马的性子有些倔硬,至今有骥司也未能有人驯服,恐怕得要吕将军亲自走上一趟才行……”张让‘善意’的提醒了起来,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吕布,“不过老奴以为,以吕将军这般厉害的手段本事,想来区区一匹马驹,定能手到擒来。” 刘宏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致,点头笑道:“这个好,朕也倒想看看搏斗弓射无所不精的吕卿,是否还能够驯服烈马。” 天子发了话,那就是圣喻,吕布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应命,况且他也真的需要一匹能跟他驰骋沙场的绝世良驹。 张让为此在心中暗自冷笑起来,那匹马凶狠且暴躁,踏死过的马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吕布你能侥幸逃过前两次,这一次我看你又能如何。 有骥司隶属于九卿的太仆门下,专门负责为皇室圈养马匹,位于南宫的东边的郊区,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青翠草地,养殖和繁衍马匹再也合适不过。 刘宏领着朝臣们起驾抵达有骥司时,已是卯时初刻,天色也渐渐亮堂了起来。 有骥司的一干官员闻知天子要来,早就跪伏在道路旁边,迎接着这位执掌天下的君王。 龙撵上的刘宏甚至连看都懒得看这些人一眼,径直而过。 得知如此劳师动众是为那匹汗血宝马而来,有骥司的司常差点当场昏厥过去,那匹马三个月前就送到了这里,如今三个月过去了,却依旧未能驯服。天子刘宏的性子乖张,要是稍微皱一皱眉头,指不定就能让他们尽数人头落地。 好在皇帝陛下并未在意这些,在有骥司司常战战兢兢的带领下,总算是到了喂养马骥的草场。 刘宏身穿帝王袍站于高台之上,身后是一众朝臣,无人敢与他比肩。 草场上的骏马数以千计,个个皆是身壮体肥,四肢有力,远非那些普通的劣马所能比拟。皇帝陛下对此也极为满意,朝吕布说道:“吕卿,好马朕多得是,你喜欢哪一匹,自己去牵走便是。” 刘宏说得大度无比,由此也能够看出,他是的的确确真心喜欢吕布。 吕布躬身领命,从高台的左侧走下,独自一人在马场里寻觅起来。 在草坪上散步吃草的马儿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却又表现得温驯无比,吕布悄然叹息了一声,不禁有些为它们感到悲哀。它们原是驰骋辽阔草原千里的骏马,如今却被磨平了性子,甘于享受和平庸。 走了小半晌,吕布也不曾停下过一次脚步,观台上的刘宏不禁有些好奇,笑着对身后的诸人说道:“看来吕卿的眼光挺挑啊,朕的马场都走了大半,居然还没有找到一匹合适的坐骑。” 刘宏的话音刚落,在马场中行进的吕布忽然顿下了脚步,整个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匹高达八尺的赤色骏马,四肢修长,颈部弯曲高昂,步伐轻灵不失优雅,悠闲的散着步子,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如同熊熊烈火。 刘宏见吕布对这马起了心思,颇为惋惜的摇头说道:“吕卿这下算是看走了眼,这匹赤马高是够高了,但这体型一看就不是什么神驹,观赏倒还可以,上阵杀敌铁定是不行的。” 皇帝陛下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的说着,却也没人敢出言拆穿。 别人不知道,有骥司这些人可是吃足了这匹赤马的苦头,他们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别说是给它带上马辔和缰绳,甚至连野性都未能去掉一丁半点儿,这着实令人恼怒,若非是番邦进贡的宝贝,他们早就将它给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了。 在他们看来,这个名为‘吕布’的年轻男子,这回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陛下,这匹马就是老奴所说的汗血宝马,名为赤菟。”张让在一旁为刘宏小声解说着,心底却是乐开了怀:吕布啊吕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这么多的马你不选,非要选这匹,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刘宏得知这匹便是那大宛国进贡的汗血宝马,眉头微皱,掀开帝冕上垂下的十二串旒珠,细细瞧了瞧后,依旧看不出这匹马究竟有何出彩之处。 赤菟很快就发现了陌生的来客,它转过身子,与吕布对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它被人类用卑劣的手段捉来,自然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四目相接的同时,吕布心头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说不出来,却又格外清晰。 这股感觉令他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赤菟,而当他抬起手的那一刻,心脏更是狠狠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有一种宿命的羁绊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一定见过它,是在哪里,他却记不得了。 是在梦中,还是上一世? 吕布双手抵住脑袋,清逸的面庞上渐渐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他拼命的去想,拼命的去想,可是,那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混蛋啊!!! 赤菟可不会管吕布在想些什么,直接就发起了进攻。在它看来,人类都是手段卑劣的宵小之辈,更何况这里是它的领土,未经过它的同意,是绝不会允许他人的擅自进入。 吕布与赤菟相距不过五步,赤菟的瞬间发难,观台上的诸人大多都没想到,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眼睛,不想看到吕布被撞飞踩死的那血腥一幕。 马匹瞬间爆发的冲撞力不下数千斤,又岂是凡人之力所能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的吕布往右起跳翻滚了一圈,恰好躲过了冲锋而来的赤菟,若是再慢上半拍,怕也是逃不了被撞飞的命运。 赤菟见第一次攻击没能奏效,掉过身躯,再度冲向吕布。 此刻的吕布已经回过神来,双腿同样在草地上疾驰如飞,敏捷无比的闪躲着赤菟发起的一次又一次连续性进攻。 一人一马在草场上疾驰奔跑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吕布已经驯服成功,是在逗那赤菟玩耍,刘宏便是这其中之一。他眺望着草场上的一人一马,开怀笑道:“你们看,吕卿和那赤菟玩得多么开心。” 有骥司的众人听到这话,心脏皆是猛地抽搐了好一阵子,估计也就只有咱们的天子陛下把这当成是‘玩耍’了吧。当初就是因为这样的‘玩耍’,有骥司的驯马好手,起码折了大半在这赤菟手中。 连续冲锋不中的赤菟,渐渐恼怒了起来,它发现眼前的这个赤袍男子,与以往的那些个蠢笨的人类不同,不仅反应迅速,而且身形居然比山中的猿猴还要矫健。 又一次冲锋过后,赤菟停在了原地,在地面不断的刨着右边的前蹄,注定了这一次的冲锋将会更加猛烈。 聿! 赤菟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再度冲向前方的吕布。 吕布的眼中光芒渐盛,侧闪开的一瞬间,出手好似闪电,一把从旁边环抱住了赤菟的身躯,直接翻身上马。 “好!”看台上的刘宏忍不住大赞了一声。 卑劣的人类居然骑在了自己背上,赤菟此刻已经几近狂化,撒开四蹄疯狂的奔跑抖落起来,想将背上的吕布掀落下地。 吕布趴在赤菟后背伏着身子,双手抱住它的脖颈,任它如何狂奔,也绝不撒手。 赤菟见扬不下背上的人,干脆四腿一跪,巨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准备将吕布碾为肉饼。 “好灵性的马儿。”吕布笑赞了一声,不得不弃开马背,同赤菟一起在地上连滚了两圈。 赤菟体型虽大,起身却比吕布快了许多,它见吕布也想起身,哪会给他机会,两只前蹄朝着吕布狠狠踏下。 起身一半的吕布见状,连忙又翻滚了一圈。 咚! 马蹄踩空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似鼓的声响,看着那两只留在地上的寸深蹄印,吕布一轱辘重新又站了起来,刚刚要是被这两蹄踩中,估计得胸骨碎裂当场吐血吧。 抓住吕布起身的契机,赤菟瞬间再次冲撞而来。 躲不掉了! 吕布心中叫了声不好,避无可避,只能咬牙伸出双臂抵在赤菟颈子下的肩胛骨处,暴喝了一声:“吼啊!” 一股巨大的冲力迎面扑来,吕布双手受力不住,肘间往后弯曲成了直角,随后几乎是将钢牙咬碎,才将双手再度伸直,鞋履摩擦在地面不断倒滑,一路滑至马场边缘。 吕布右腿抬起往下猛地一抵栅栏,才算是拦下了赤菟的这股冲力。 ………… 半个时辰后,吕布坐在草地上,喘着大气。 赤菟在他前方,同样是趴在地上,显然也消耗了不少的气力,一人一马就这样静静的彼此望着。 调息片刻的吕布重新站起身来,赤菟也跟着站了起来,准备再战,眼中敌意依旧。 “不来了,是你赢了。”吕布笑着摆了摆手,他的气力几乎消耗了个七七八八,期间甚至为了保护赤菟,还添了好几处额外的伤口。 赤菟听到这话,眼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它能够感觉得到,吕布与以往的其他人不一样,明明好几次可以将它制服,却选择了同它继续打闹,它想杀死他,而他只是在单纯的陪它玩耍。 吕布拍了拍赤菟额头的那一撮鬃毛,竟破天荒的没被赤菟攻击,他的笑容温醇:“好了,我该走了。” 望着准备离去的吕布,赤菟忽然咬住了吕布的衣衫,不知何时,它的嘴里已经衔着两颗青草。 吕布指了指自己,温和的问着:“给我的?” 赤菟点了点头。 吕布接过那两颗小草,和着根部的泥土一同塞进了嘴里,咀嚼着咽下了喉咙,脸上透出享受般的愉悦表情,砸吧嘴的同时还不忘称赞起来:“嗯,嗯,很美味,谢谢你的款待!” 说完之后,吕布便转身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望着渐行渐远的吕布背影,赤菟抬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又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直到吕布被其他骏马彻底淹没身影的时候,它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急速奔驰了起来,只是却如何也寻不见吕布的身影。 它急了,仰天长啸嘶鸣了一声。 下一幕,恐怕观台上的所有人都将终身难忘,马场中所有的骏马,仿佛听见了他们王的呼唤,渐渐分靠在了两旁,给赤菟让出一条无比宽阔的大道。 很快,那一道行走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眼前,赤菟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奋蹄冲了上去。 吕布听见疾驰的马蹄声,回头看去,眼神之中有愕然,有欣喜,但更多的是释怀。他伸手轻抚着赤菟的鬃发,将头与赤菟的脑袋碰在一起,“跟着我可就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你不后悔吗?” 赤菟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脑袋。 “老伙计,那今后咱们共战天下,同去同归。” 吕布说完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称呼它为‘老伙计’。 有骥司的人彻底傻眼了,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个月都没能驯服的野马,居然在半个时辰内就让吕布给制服得妥妥帖帖。 “先是蹇硕,后是窦威,现在又搭进一匹赤菟马,张让这老东西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而且还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你看他的脸,哈哈哈,都快绿了,快哉,真是快哉!”离天子有些距离的何进同身旁的一名武官说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恰好能够传到张让的耳中。 从何进的语气里可以知道,咱们的车骑将军显然是心情大好。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喂喂喂,你那是什么不屑的眼神……” “打住打住,别把你口水往我脸上糊啊……” “我跟你说,咱们并州是很贫瘠,不过,肥美青青的鲜草,管够……” 一向男子气概的吕布破天荒的像个老婆婆一样叨叨了起来,看向赤菟的目光里透出温柔,宛若看着自家的小媳妇儿。 清晨阳光的沐浴下,在草场上奔驰的赤菟摆尾扬蹄,好似一匹入了凡间的火龙。 ; 第七十三章 我不愿 吕布领着赤菟走到观台下方,方才还暴戾十足的赤菟此刻却显得温驯无比。 刘宏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后,对吕布更是愈发的欢喜有加,哈哈笑道:“好好好,吕卿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这匹赤菟就赐给你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这话的时候,吕布依旧是一阵激动,当即抱拳谢恩道:“臣,谢陛下赏赐!”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能够得到赤菟,简直比任何金银珠宝的赏赐都让他来得兴奋。 见到吕布满脸欢喜,张让可就不那么高兴了,眼珠在眼眶里转溜了一圈后,又搭腔了一句:“陛下,吕将军这般神勇,您何不留他在洛阳任职呢。” 刚刚何进那番尖酸刻薄的话语可是一字不落的钻进了张让的耳朵,也的确如何进所说,张让在洛阳呆了这么些年,哪个不晓得他是天子的宠臣,又有哪个不是争相巴结讨好于他,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不知不觉中,张让已经将吕布视为了头号眼中钉。他想着,只要能把吕布留在洛阳,就不愁没有机会整治于他。 刘宏听到这个建议,顿时一拍额头,恍然惊醒道:“哎呀,朕怎么忘了这个,还好有阿父你的提醒。让朕想想,该封他个什么官好呢?” “陛下,不入让吕将军补任窦威的北门司马一职如何?”张让又出起了意见。 刘宏摇了摇头,思虑一番后,才说了起来:“北门司马到底是小了些,不如就虎贲中郎将吧?” 此话一处,刘宏身后的朝臣们皆是心头一惊,虎贲中郎将的官职在贵胄遍地的洛阳算不上大,甚至还有些偏小。 重要的是,虎贲中郎将主要职责是保卫天子的安全,往往都是由侍中和亲信担任,这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官职。刘宏任命吕布担任此职,摆明了是想向众人传递一个消息:吕布今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着点儿。 对于一个能够卖官鬻爵的皇帝来说,随手赏赐一个中郎将也算不得什么大手笔,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忠臣’出来,以死相劝。 他们此刻正琢磨着,今后应该以怎样的一种态度去对待这个突然冒出,并且极有可能在洛阳城占据一席之地的年轻人。像张让赵忠之流,他们身为阉人,却能够权势遮天,横行无忌,并非是他们家世深厚,纯粹只是因为天子的宠信。 不少人都将目光悄悄投向了吕布,想看看这位即将成为洛阳新贵的青年会是怎样的一种心花怒放,比起先前的校尉一职,吕布这一次绝对算得上是鲤鱼跃龙门。 然而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骁武到令人咋舌的年轻人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喜悦和兴奋,连半点儿都不曾有过,他只是掀开朝服前面的衣摆,慢慢跪了下去。 “陛下宏恩,臣无以为报,但臣不过一介武夫,只想上阵杀敌,身死以报国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跪在地上的吕布朝刘宏抱拳请求起来。 在场的诸人满脸愕然,这吕布脑子进水了吧? 别人升官,哪一个不是笑逐颜开,哪有人把这种好事往外推的。再者说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皇帝陛下,你又让他如何下台? 在嫉妒和心有不甘的同时,他们也不忘酸溜溜的在心底嗤笑上一句:到底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之举。 刘宏喜欢吕布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的忤逆,他可是天子,他说出的话,谁也不能反驳,更不能拒绝。 他沉着脸问向吕布:“你是嫌官小,还是怎地?” 明知已经触怒了龙颜,吕布却依旧不肯改口,他将手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下去。 这一刻,他仅以一人之力,对抗着整个王朝。 未完…… (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在看这本书,但真的很抱歉不能持续更新,而且夏天情绪特别容易烦躁,各位读者大大,晚安) ; 第七十四章 白马寺 和杨赐分道之后,吕布见时日尚早,便回抬宣馆换了身常服,出了西门。 到了郊外,吕布翻身骑上赤菟,纵马驰骋。赤菟如今重获自由,也是显得尤为高兴,撒开四蹄只顾欢悦的奔跑着,两旁翠绿的景色不断后退,耳旁呼啸的风刮得人脸亲疼。 疾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功夫,在吕布前方出现了一处长形院落,占地将近百亩,坐北朝南,布局风格规整且古朴。 院子大门是个一门三洞的石砌弧券门,门上镌刻的字体圆润。 吕布抬腿从马背上滑下,牵着赤菟走到山门前,望着那门上的字体,轻念了声:“白马寺。” “吕奉先,这么巧,又遇到你了。” 身后不远处,一名腰间系有玉佩,踏着富贵云帆靴,身穿浅蓝绸衣的少年公子朝吕布打起了招呼。 吕布回头看去,见到那少年的模样后,同样笑着说了起来:“皇甫公子,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人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这名富家公子正是前不久帮助过吕布一次的皇甫珏,只是这次她却没有带上书童阿月,一个人独自偷跑了出来。 “你也是来拜佛的?”皇甫珏走到吕布跟前,语气里透出些许好奇。 佛? 吕布面露疑惑的低念了一声,这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个极为生僻的字眼儿。 “咦,你的脸怎么受伤了?”走近的皇甫珏才发现,吕布的脸庞左侧有一道细长的裂口,已经结为了暗红色的疤痕。 吕布轻抚着赤菟额头处的鬃毛,不以为意的说着:“射箭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头牲畜给偷袭划伤了,不过我顺手也把他给宰了。” 在皇甫珏看来,吕布能够轻松击败杨廷,本事自然不会差到哪去,那牲畜能将吕布划伤,想来起码得是虎豺狼豹之类的凶兽才行。 不过皇甫珏也没再接着追问下去,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吕布身旁的赤菟身上,那一身焰红似火的毛发想不令人注目都难。 况且赤菟身躯修长,姿态轻灵优雅,皇甫珏也忍不住为之赞叹了一声:“吕奉先,你这马儿好生俊美!” 赤菟听到这话后,当即神气无比的昂起了脑袋,轻点着蹄步,在吕布身旁溜转了几个小圈,仿佛是在说,俊美,那是必须的。 皇甫珏瞧见赤菟这般模样,顿时乐了,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灵性的马儿,简直快要成精了。” 皇甫珏由衷的赞美起来,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它其实很调皮的,心性就和四五岁的孩童一般。”吕布宠溺的拍了拍赤菟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一些。 皇甫珏见赤菟果真安静下来,她率先往前走了一步,回头朝吕布说道:“走,咱们进去逛逛。” ………… 从山门到寺庙中的各处大殿,有一条烎石铺成的大道,平坦开阔,足有三丈之宽。 踩着硬实的路面,两人一马在道上缓缓前行,脚步节奏却意外的一致。期间,皇甫珏还顺便给吕布普及了一下白马寺的由来历史。 大概是在一百年前,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时,梦到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在殿庭飞绕。 次日一早,明帝将此梦告诉上朝的大臣们,很快就有人启奏说:“西方有神,称为佛,就像您梦到的那样。” 明帝听完后大喜,以为神明显灵,遂派官员数十,去往西域拜求佛法,经书。 三年之后,出外的使臣们带着西域的高僧,用白马驮着经书和佛像回到了洛阳,喜出望外的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特取名为‘白马寺’。 一路上,吕布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皇甫珏的讲解,不肯落下一字,将这些对他来说极为新鲜的知识,不管有用没用,全都一股脑儿的装进了脑子里面。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穿着简朴褐衣的普通男子,见到吕布两人后,他主动移向道路旁边,伫在原地将左掌竖在胸前,朝两人行了一礼。 皇甫珏对此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而吕布却楞在了当场,脸上透出一种难以言述的震惊。 这个男人的头上,居然会没有头发! 圣人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不孝。 只有最为低贱的奴隶才会受到髡(kun)刑,割去头发,倘若这种刑法被施加到士人身上,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所以吕布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名男子没了头发,非但不觉得羞愧,反而还能一脸淡然的对他们行礼让道。 等那僧人走远,皇甫珏才对吕布解释起来:“这些人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他们并未受过任何的刑法,只是存在于寺庙之中,供奉释迦牟尼佛,每天悟经参禅,被称作‘和尚’。” 和尚? 吕布再次低念了一声,这是他今天接触到的第二个生僻词语。 皇甫珏点了点头,接着说了起来:“佛家认为,头发代表着世人心中的烦恼和欲望,把头发剃掉,就是把烦恼去掉。去掉一切的私心杂念,以便脱离凡尘,日后好坐化成佛。”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以来,儒家便一直居于正统,而佛教所宣扬的众生平等,完全是在与之背道而行,深受数百年儒家文化的世人们,又有几个会来朝奉这些所谓的神佛。 这也是为什么吕布走了这么久,道路上依旧人迹罕至的主要原因。 当距寺庙大殿仅余百米时,皇甫珏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我听说有个名为太平道的教派,在洛阳以外的各州郡流行,深受百姓信赖,其信徒多达几十万人。” 吕布看了眼这个矮上他两个肩头的少年,压低着眉头,回想起来:“我曾经去过幽州,那里十户有九都挂有太平道祖师的画像,称其为‘大贤良师’,据说其人手段通天,能够呼风唤雨,起死回生。” 皇甫珏打小就未出过洛阳,如今听到这种奇人异事,自然是双眼放光,如同一只好奇宝宝一样的追问起来:“真有那么厉害?” 吕布瞧见皇甫珏这般孩童的表情,憋笑着说了起来:“我也没见亲眼见过,不过到底有多厉害,得打过才知道。” 不经意间,吕布已经将那位‘大贤良师’当做了强劲的对手。他一直信奉,在这世间唯有与强者不断的厮杀,方能快速成长。 ; 第七十五章 一人与众生 进了白马寺的正门,皇甫珏已然是这里的常客,领着吕布轻车熟路的在寺内转悠起来。 白马寺内的和尚僧侣不少,吕布此刻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兜兜转转绕了些许时辰后,皇甫珏领着吕布来到一处殿宇之外,其规模比之前的要宏大许多,周围的气氛也随之庄严肃穆,殿前有一月台。 吕布抬头望着这殿宇的门匾,心中默念了一声:“大雄宝殿。” 殿内,中央位置处坐立着一樽高约两丈的巨大石像,左手横置于足上,右手直伸下垂,慈眉善目,却又似笑非笑。在这樽石像下方的左右两旁,还立有十数个凶神恶煞的雕塑,有的手持法器,有的怒目而视,姿态各异。 “中间这樽佛像是释伽牟尼,他是佛教的创始人,享有‘佛祖’之称。在他下方的这些石雕,左边的名为‘菩萨’,右边的名为‘金刚’,他们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相貌丑恶,据说是为了镇压在世间作乱的凶魔恶兽。” 皇甫珏一边解说,一边跪在了面前的蒲团之上,她见吕布依旧笔挺的站在原地,伸手扯了扯吕布的衣角,没好气的说着:“愣着干什么,拜呀!” 吕布看了那佛像一眼,满不在乎的说:“我拜他作甚,我又不是和尚。再者说了,从来都只有拜天地君亲师,哪有对着一个石像又磕又拜的道理。” 皇甫珏听罢,直接将吕布拉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尤其是你们这些在边塞整天打仗的人,更要多拜拜才行。” 听完皇甫珏的这番言论,吕布是哭笑不得,拜神要是真有用的话,还要他们这些边疆卫戍的士卒作甚。但他也不好拂了皇甫珏的好意,也只好跟着跪在蒲团上,学着她的模样,朝那樽释迦牟尼佛磕了个头,起身后又给它添了三炷香。 出了大雄宝殿,皇甫珏领着吕布又把其他的殿院挨个转溜了一圈。 期间,寺内的诵经声、木鱼声和佛号声,令吕布感觉格外的轻松,就如同整个人浸泡于温和的泉水之中,宁静而又祥和。 从接引殿后的齐云塔院出来,皇甫珏在一口古井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从绣囊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入掌心后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的念叨了起来,饶是吕布听力惊人,也只能隐约听见‘家父’‘身体’等几个字眼。 念完之后,皇甫珏便将那枚铜钱抛进了井中。 滴咚~ 铜钱溅点水花,很快就沉了下去。 吕布原以为皇甫珏抛了铜钱就会离开,哪想她又摸出一枚,交到自己手中,并说了起来:“吕奉先,这是许愿井,据说很灵的,要不你也试试?” “这就没必要了吧……”吕布面露难色。 皇甫珏可不管那么多,她又一次将铜钱递到了吕布胸前,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权当闹着玩儿,你就试试呗!” 无奈之下的吕布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那枚铜钱,学着刚刚皇甫珏的模样,将铜钱放于掌中,双手合十的念了起来:“佑我有生之年,将鲜卑异族彻底驱逐塞外。” ‘噗嗤’一声,皇甫珏突然笑了起来,她朝着吕布轻笑道:“许下的愿望的不能让别人听见的,否则就不灵了。” 吕布面露尴尬,他哪知道这些,只好又接过一枚铜钱,在心中默念一番后,才将那枚铜钱抛进了许愿井之中。 两个时辰转眼而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的黄昏,吕布和皇甫珏迈出了白马寺的大门,准备离去。 “施主,暂且留步。”一声饱含沧桑的声音叫住了吕布二人。 回头看去,那是一位肤色稍显黝黑的打坐禅师,盘坐于大门的左侧,眉发皆白,手指间有一串核桃大的紫木珠在不停转动。 吕布转身望着这名年事已高的僧人,礼貌性的问了起来:“大师,您有何指教?” 老和尚的眼睛很小,即使睁开也只能看见一条细微的缝隙,他打量了吕布一番,摇了摇头,“指教不敢当,只是方才施主从我面前走过,令老僧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为何施主年纪轻轻,却会有一身冲天的凶煞戾气。” 跟在一旁的皇甫珏主动向吕布靠了靠,半响后才纳闷儿的问了起来:“戾气?我怎么感觉不到?” 吕布回走到那老和尚的面前,蹲下身子,“我常年同鲜卑人厮杀,就算有些戾气,也不足为奇吧。” “施主杀过很多人?” “在我眼里,他们与牲畜无二。” 老和尚又一次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佛悯众生,所以众生皆为平等,施主今后还是少杀生的好,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 “鲜卑人一日不滚出我大汉疆界,吕某手中这把屠刀,便永远不会放下。”吕布的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斩钉截铁。 老和尚见说服不了吕布,便又换了个话题,“施主,老僧给你讲个故事吧。” 吕布比了个请的手势,“大师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老和尚拨了拨手中的紫木珠,慈眉善目的说了起来:“曾经有一名逃犯拜问佛祖,杀一人而救众生,杀否?佛曰不可,众生即是一人,一人也是众生,这二者没有轻重之说,我不会放弃一人,也不会舍弃众生。如果没了慈悲心,佛也就不是佛了。” 见吕布听得认真,老和尚讲完又补充了一句:“施主如今与我佛有缘,何不放下尘事皈依我佛,每日诵念佛经,以除心中戾气。” 吕布脸上表情有过瞬间的愕然,显然是没想到老和尚会让他出家为僧,摇头说道:“那大师可知,北方鲜卑肆意的屠杀汉人,侵我疆界,焚我田屋?并州原本是一片祥和安宁之地,正是他们的南下,才让这片土地上染满了战火。” 老和尚从供盘里取出一个毛桃,托于手掌,放在两人之间,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吕布:“天地之间众生皆平等,就如此桃,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冥冥之中一切自由因果,施主又何必执着于此。” 吕布听完,也不急着辩解,而是拿起那个毛桃,三下五除二就啃了个精光,然后又将那桃核放回了老和尚的手中,做出一副无赖的模样,耸了耸肩:“我只是个习武的粗人,对于吕某来讲,正如大师刚才所说,世间于我并无一人和众生之分,但有些人对我来说,尤为重要,我是如何也不会舍弃的。为了他们,别说是一人,千人万人,某亦能屠之。” “施主,你嗔念过甚,将来恐会成魔啊!”老禅师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些担忧。 “如果说将那些异族驱逐出境也算罪恶,那我唯有用这双手,杀出一片净土。” 吕布说完,起身牵起赤菟,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一个无比挺拔高大的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映射得很长,很长。 (说好的一万字,只做到了一半,唉,也不做其他解释了……这个锅,我背了……) ; 第七十六章 杀机 出了白马寺的山门,前方是一片葱郁的树林,林子中的虫鸣鸟叫,与山上传出的悠扬钟声,相显益彰。 “喂,吕奉先,你等等我呀!”身后传来一阵阵悦耳的喊声。 吕布听到后主动放缓了脚步,等皇甫珏快步追到身旁时,他才问道:“皇甫公子,你跟着我作甚?” 皇甫珏将双手抄在胸前,一双柳叶眉眉间带笑,望着前方也不去侧顾吕布,“刚刚听了你和那老和尚的对话,我觉得你说得没错,鲜卑族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汉人,就应该血债血偿。” “你从山上追我这么远,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吕布眉头轻挑,脸上带着笑意。 皇甫珏偷瞥了吕布一眼,见他有看过来的趋势,赶忙摆正了脑袋,语气不足的强行辩驳起来:“哼,我是觉得你这人不错,有理想有抱负,想跟你交个朋友,怎地,你还不乐意了?” 吕布被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在语言争论这方面,他委实不太擅长。 见吕布不搭话,皇甫珏又闲散的问了一句:“见到皇帝陛下了?”当初是她告诉吕布抬宣馆的位置,至于抬宣馆是干什么的,她可是一清二楚。 吕布对此也不做隐瞒,点头应道:“见到了。”能够让太尉孙儿都吃瘪的皇甫珏,来头肯定也不会小到哪去。 “那他老人家有没有给你个一官半职。”皇甫珏对此很是好奇,在她看来,以吕布的相貌和本事,想要谋取个一官半职,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 吕布苦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期间的波折还真是一言难尽。 见到吕布这个样子,皇甫珏误以为他是受到了奚落,伸手猛地拍在吕布肩头,极为豪爽的安慰了起来:“没事,回去我就找我父亲,让他给你安排个官职,虽然不会太大,但也绝对不会小到哪去。” 她却不知,身旁这个一脸温和的男子,可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亲口拒绝了皇帝陛下给的虎贲中郎将啊! 仔细算算,他和皇甫珏不过萍水相逢,就算加上这一次,也才见过两面而已,而皇甫珏却已然将他当做了朋友。 吕布心中刹时涌出一股感动,他笑着说道:“还是别去麻烦令尊大人,我明天就要离开洛阳了。” 皇甫珏微愣了一下,随后问道:“这么急着走,就不再多待两天了吗?” 吕布浅笑着摇了摇头,人各有命,洛阳这个富庶繁华的地方,的确不适合他。 皇甫珏也不再过多的挽留,说到底她和吕布也只能勉强算作是普通朋友,还没到那种知己好友的地步,她朝吕布笑了笑,“以后有空再来洛阳,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给你接风洗尘。” “那到时你可得请我……”揶揄的话还没说完,空旷的林子里忽地响起了一阵紧凑而又密集的脚步声。 数十道人影如同鬼魅在林中穿梭,带动脚旁的草木沙沙作响。 很快,这些人就从四周各个角落显现出了身形,将吕布二人围困在了中央。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光凭这些人的穿衣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黑衣黑裤还蒙着脸,目露凶光,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尖刀。 突然间窜出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家伙,吕布联想起前两日被朱阎等人设伏的事情,不由的自嘲一笑,“这座洛阳城,对我还真是充满了恶意。” 洛阳乃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的京畿重地,是不可能出现山贼劫匪的。再者说了,这些人衣着干练,脚步轻盈,一看就是职业的杀手刺客。 到底是谁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自己命呢? 吕布想不明白。 望着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皇甫珏上前陡然喝问起来:“天子脚下,你们也敢行凶,还有王法吗!” 王法? 吕布哑然一笑,在这些人眼里,所谓的王法估计连屁都不是,他跟着皇甫珏上前了两步,伸手将她护在身后,压低声说道:“等会儿要是动起手来,你先走,不用管我。” 皇甫珏本就是好强争胜的性子,此刻听到吕布这番言辞,霎时觉得自己受了轻视,一把将吕布的手摁下,兀自逞强着说了起来:“吕奉先,你可别小看了我,不过是一群蝥贼而已。” 吕布为此感到很是忧桑,这些职业杀手的凶狠,又岂是她一个世家公子所能知晓。 他还想再说,但这些黑衣人却没再给他机会,皇甫珏话音刚落的瞬间,他们就发起了进攻,如豹子扑食一般,雷厉迅捷。 皇甫珏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贴住吕布后背,“后面这些交给我,你只管顾好前面便是!” 吕布“嗯”了一声,迈出左腿跨前一步,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迎面而来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吕布的胸口划下,刀身闪烁的寒光在他的脸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白芒。 吕布抓住那人的手臂,转身就是一个肩摔,将他重重砸入地面。 又是两记重劈从背后袭来,目标锁定在了吕布的头颅,想将其一刀削下。 后脑勺好似长有双目的吕布斜直起身子,在两把刀刃落空的同时,利用肩部迅速狠狠的回击了过去。那两人顿时如受重创,捂着胸口倒退回去,手中的刀也落在了地上。 此时,已经有一人悄悄摸到了皇甫珏的身后,而激斗正酣的皇甫珏却浑然不觉。 这名黑衣的眼中凶光一闪而过,举起手头的兵器,没有任何犹豫的凌厉斩下。 忽然,一只厚实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头,促使他不得不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笑起来极为温暖的俊朗青年,他双目温润嘴角挂笑的说了起来:“要伤他,不先问问我,怎么行呐!” 接着,这名黑衣的身子被一股巨力给扳了过去,他想要反抗,却没有任何效果。 面向黑衣的吕布将他的身子直接压下,右腿抬起,一个膝撞冲击在了这名黑衣的胸间。 “呜哇!” 胸骨碎裂的黑衣张嘴吐出一口血来,那股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力量早已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的强撑着地面,浓稠的血水透过嘴角,如一条细小的珠线,不断的流落在地上,浸入了土里。 吕布便不再去看这名黑衣,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皇甫珏那边。 此时的皇甫珏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干净的锦色绸衣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泥土与血迹混合在一起,颇为狼狈。 吕布正想过去帮忙,一把溜尖的利刃再度直刺而来。 上前帮忙的想法只好作罢,吕布急退两步,一把抓住了那名冒死来刺的黑衣手腕,往上一拧,便听得“咯哒”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吕布一脚将其踹开,这名黑衣人倒跪在地上,捂着折断的手腕脸色惨白,竟也没有哼上一声。 这些人已经不是纯粹的杀手这么简单了,而是一批经过残忍训练的死士。 吕布将卸下的利刃扔向皇甫珏,喊了一声:“接着。” 皇甫珏见状一个前滚,抬手接住了吕布扔来的兵器,随即反手往后一戳,身后一名黑衣的腹部就被捅上了一个窟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林子里的地上杂乱无章的横躺着许多尸体,总共四十三人。与吕布所料想的一样,他们全都是死士,即使战至最后,也没有一个选择逃跑。 衣衫汗湿的皇甫珏拄着刀把,弯曲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若不是有吕布在,帮她分担了许多负担,她今天怕是要横尸这里了。 在洛阳,居然还有人敢对她动手,不管是冲谁来的,这就已经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咻! 安静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寒芒激射而来,好似毒蛇张开的獠牙。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机! 吕布瞬间将体内所有气机爆发出来,顷刻间冲到了皇甫珏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将其一把拉入了怀中抱住。 正调转气息的皇甫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忽然被拉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之中,一股狂野的雄性气息迎面扑来。 她惊得呆住了,甚至都忘记了说话。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使得她的心头莫名‘咚咚咚’的快速跳动了起来,呼出的粗重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更是令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不安和躁动。 她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滚烫的小脸儿上红扑扑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他,可真好看啊! 忽而,她发现吕布的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她伸手不小心摸到,在他的背后插有一根细细长长的小杆。 他中箭了! 皇甫珏在心头惊呼了一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吕布会突然将她拉入怀中,他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为她挡这一箭啊。 “如果刚刚我听他的话早些离去,他也不会为了保护我而受伤……” 一股深深的愧疚感在内心蔓延开来,皇甫珏的鼻子一酸,泪珠开始在眼眶中打转。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罢了。 吕布见到皇甫珏无事,便将她从怀中松了开来。转身将地上的一柄尖刀,猛地踹飞出去,潜伏半跪在草丛中的那个男人,当场就被穿了个通透。 男人低头望着被贯穿的胸膛,仰身倒在了地上,瞪大着一对泛白的眼珠,至死也不敢相信。 他叫做窦迟,北门司马窦威的亲弟弟。 从一开始他就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机会将吕布射杀,以报兄长之仇。 可他却如何也寻不到吕布的破绽,他问自己: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他不甘心。 忽然,他想到了一条妙计。在最后瞬间他放弃了射杀吕布,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皇甫珏的身上,只要皇甫珏死了,吕布必定脱不了干系,他要借皇甫嵩的这把刀,来杀死吕布。 只可惜,他到底还是失败了。 为了防止刚刚的袭击重演,吕布四下巡视了一圈,确认四周在再无其他人后,吕布才坐了下来,朝皇甫珏说道:“皇甫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个事情,帮我把背后的箭头给拔出来?” “啊?” 皇甫珏愣了一下后,把头摇得如同拨浪一般,“不行的,就这样硬拔的话,会把你活活疼死的!” “拔吧,没事的。”吕布笑着回答起来,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自己。 皇甫珏见吕布态度坚决,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嘴上不忘关心的说了起来:“那你可得忍着点,要是疼的话,就大声叫出来吧。” 吕布‘嗯’了一声,便没了下话。 皇甫珏左手压住那箭矢的周围,右手轻轻的握住那支箭羽的秸秆,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打颤的手发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次:“真的要拔吗?” 在得到吕布确定的答复之后,皇甫珏下意识的闭住了眼睛,右手用力往上一提,那支箭羽的箭头带着些许肉沫从吕布的身体中拔了出来。 皇甫珏小心翼翼的将吕布上衣脱去,准备为他止血。 当吕布的上衣褪下之后,皇甫珏再一次的被震惊了。 在那宽阔结实的背部之上,遍布着数十道触目惊心的大小疤痕,有几道甚至已经逼近了心脏。 皇甫珏只觉得一阵心疼,她想不明白这个笑容温和的男子,到底经历过怎样一种惨烈和绝望的过往。 “怎么了?”吕布见皇甫珏迟迟没有替自己止血,不由的狐疑了一声。 皇甫珏从愣神从回醒过来,赶紧处理起了吕布背上的伤口。先用干净的布巾将那伤口四周擦抹干净,然后用又将一块方形的布巾对折几次,摁在那个伤口处,最后再用长布条绕着吕布的胸膛缠上了几匝。 温如玉脂的手指触碰到吕布的胸膛,令他有一种凉凉的,痒痒的感觉。 包扎完后,皇甫珏重重的舒了口气。整个过程中,吕布至始至终都没有叫过一声,但从他脸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来看,其实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不疼吗?”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这个问题。 吕布重新将上衣套回身上,起身淡淡的说了句:“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说得多么轻松的三个字,可经历过的辛酸血泪,又有几人能懂? 也正是这些伤痕,吕布才不断的告诫自己,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分别的时候,夕阳已经彻底的沉下了山坡。 皇甫珏故意放慢了脚步,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伤感:“明天,你真的要走了吗?” ; 第七十七章 世之虓虎与乱世之枭 清晨的朝阳初升,给整个洛阳城的街道和屋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在南宫以南,有条名为‘宁符’的青石大道,道路两旁皆是占地极广的深庭院宅。细细数去,在朝的三公九卿高阶将军竟有大半在内,连排在最末的也是担任大夫、侍郎官职的显赫人物,洛阳的百姓们通常将此称之为‘富贵道’。 在这条宁符道较为靠东的位置,一处挂有‘皇甫府’的宅邸门口,有一道纤瘦的身影正猫着身子,想要悄悄从府中偷溜出来,却很不幸的被现任家主给撞了个正着。 穿着褐色衣袍的男人挡住了皇甫珏的去路,语气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珏儿,你鬼鬼祟祟的又想溜到哪去?” 作公子打扮的皇甫珏暗叫了一声‘倒霉’,抬起头悄悄瞄了一眼这个相貌威严的男人,蹑起脚跟想要偷偷绕过,嘴里却是干笑起来:“嘿嘿,父亲,孩儿还有要事,必须出门一趟……” 威严男人对皇甫珏的这些个小把戏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不由分说直接伸手扣住了女儿的肩膀,如拎小鸡一般将她带往府中,并且下了严令,“等会儿你袁伯伯要带他侄儿来府上做客,你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皇甫珏一听,哪里还不晓得他父亲打得是什么主意,连忙说道:“父亲,我跟那袁公路八字不合,你就帮我推了这门亲事吧。再说了,我真有急事儿。” “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名门小姐的样子,成天扮成男孩往外跑,你这不是成心让别人看我皇甫家的笑话吗!”男人板起脸,语气更加严厉了几分。 “父亲……” 男人见女儿还想再说,毫不犹豫的将手一挥,朝着身旁的一名少女下了命令:“阿月,带小姐回房!” 换了丫鬟装束的阿月轻轻扯了扯皇甫珏的衣角,弱弱的喊了声:“小姐……” “哼!” 皇甫珏见说服失败,只能愤懑的一跺小脚,转身背离府门往自个儿房间走去。 当经过后院庭园的一处大槐树下时,皇甫珏的脑中忽然灵光乍现,瞄了眼四下无人后,她陡然跳起抓住了一根手臂粗的枝丫,继而双腿盘住树干,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蹭,抓紧枝干的手掌也慢慢的挪动起来。 这可把一旁的阿月给看傻眼儿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的她压着声音低呼起来:“小姐,你快点下来,要是被老爷发现,他会打死我的!” 哗嚓~ 分心之下,皇甫珏伸出的左手抓住了一截枯干的细枝,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想往上爬的她反而极速下坠,好在她及时用右手勾住了另一根枝干,才没从树上摔落下来。 心有余悸之下,皇甫珏瞪了眼阿月,示意她安静不要说话,然后才说道:“如果出了事情,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便是。” 说完,爬上围墙的皇甫珏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宁符道在洛阳的最南边,吕布要回并州必须经过北边的谷门或者夏门,但从宁符道过去,起码得要两个时辰的功夫。 可皇甫珏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撕下一块布条将刮破皮的右小腿随意包扎了一下,直起身开始往北边小跑,心中念叨着:等我,等我。 ………… 从抬宣馆出来,走过祥符道,穿过一条胡同,吕布牵着赤菟缓缓而行,胡车儿则紧随其后。 洛阳的市集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样子,繁华而又喧闹。在这里,人们大声的摆谈着各类奇闻异事,贩夫走卒吆喝着自己的传家宝贝,妇人们则在妆饰铺子里挑选着喜爱的饰品,偶尔也会有高亢刺耳的粗俗对骂声充斥耳旁…… 胡车儿跟着吕布挤过人群,抬头看了眼晴朗的高空,不由的咒骂了起来:“寒冬腊月的这个时候,还是乌漆麻黑的一片,现在他娘的居然连太阳都出来了,这老天爷还真是邪门儿!” 吕布听到这话,心里是一阵抽搐,这家伙的脑子里一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吕布不搭腔,胡车儿就愈发的觉得无聊,只好往吕布那边凑了凑,露出两颗微微发黄的大门牙,嘿嘿笑道:“爷,你来说说,这是为什么呗。” 吕布他哪知道这个,但为了防止胡车儿这个好奇宝宝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好回了句:“既然不懂,那就要多去读书,读得多了,你自然就会知晓。” 谁知胡车儿把脸一别,脸上的表情将‘轻蔑’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切,我才不读那劳什子玩意儿,有个卵用!” “到了并州,你肯定跟曹性那家伙十分合得来。”吕布有些忍俊不禁。 “曹性?” “跟你一样,也是个不喜欢读书的痞混子。”吕布不由的会心一笑,这么些天没有曹性在耳边叽叽喳喳,还真的挺不习惯,也不知道那群狼崽子有没有到处惹是生非。 狼骑营战力一流不假,但打架殴斗的事情也绝对没有少干。 “这位壮士,暂且留步。” 说笑之间,迎面走过的一名中年文士忽然回头叫住了吕布。 吕布闻言转过身子,打量起了这名相貌文儒,留有文人雅士特有的髭(zi)须男人,疑惑道:“不知先生唤吾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对相面之术略通一二。我观壮士你容貌非凡,生得虎目蛟眉,言语之间隐约藏有虎啸之音,磅礴之气,可谓‘世之虓虎’也,不知壮士可愿意听在下絮叨一二。”中年文士眼中带笑,侃侃而谈。 虓虎? 吕布的眼底露出疑色,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但眼前之人的穿着气质,并非像是江湖术士,遂抱拳行礼道:“先生但讲无妨,布洗耳恭听。” “虓虎者,谓之……” 这位中年文士才刚刚开口,便又戛然音落。 只见其面色突然一变,好似遭遇了瘟神一般,急忙逃离开来。看那疾走的模样,如同是在逃避追命的仇家。 “这厮该不会也是个杀人恶犯吧!”胡车儿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吕布是哭笑不得,却也懒得再去搭理这个家伙。刚刚那文士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谈吐修养,都不难看出,是个知识涵养极好的人,也只有胡车儿这种不经脑子的二愣子才能把他跟杀人犯联想在一起。 抵达谷门的时候,在城门之外,早有一个牵着骏马的青年公子等候了多时。 胡车儿见到此人,二话不说就撸起了袖子,上前叱问道:“你来作甚,没打够还是怎地?” 青年对胡车儿的话置若罔闻,他的目光紧盯着吕布,本想动手的他想起了临走时杨赐的嘱托,冷哼道:“上次的事情就算了,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这名锦衣玉带的青年自然是老太尉杨赐的孙儿杨廷,当得知他要去并州那种贫瘠的地方时,杨家几乎所有人都持反对态度,尤其是其母于氏,死活不让杨廷出去遭罪。但老太爷一发话,加上杨廷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走出洛阳去独自闯出一番名堂,这件事情也基本算是就此拍板。 吕布轻轻一笑,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只希望这小子别辜负了老太尉的一番良苦用心。 在谷门干站了近半个时辰后,杨廷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起来:“吕奉先,咱们还走不走,你这到底是在等谁啊?” 吕布抬头看了看天空,估摸了下时辰,翻身骑上赤菟,低喝了一声:“出发!” 皇甫珏昨日离别时同他说过,要来送行,如今却迟迟不见,或许他还有其他的重要事情要忙,来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见到吕布率先出发,杨廷和胡车儿跟着翻上马背,扬鞭抽在马臀上,狂奔而去。 而那名刚刚给吕布相面的中年文士,此时已经躲进了一处僻静小巷之中,仅探出半个脑袋,用左眼四处扫描起来。 “许老兄,你这是在躲谁呢?”一声充满戏谑的男音在背后响起。 “还不是躲那天杀的曹……” 中年文士顺着话就往下接,只是还没说完,就硬生生的给顿住了。 不过好在他也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物,微微调整了下心境后,他便转过身握住那青年的双手,以手覆盖住不断的轻拍起来,恍若恰巧相逢:“哎呀,这不是孟德吗?没想到你我竟能在此相遇,当真是好巧,好巧啊。” 这位身材着实称不上高大挺拔的青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也跟着摇头哈哈笑了起来,“许老哥,这些日子我经常提着厚礼去你府上拜见,结果每次你都‘恰好’不在……” 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出青年在恰好两个字上,重重咬了咬口音。 “哦,是么,那可真不凑巧啊。”中年文士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惊讶,完全就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若非是用重金买通了线人,否则还真让他给蒙了过去,青年干脆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说老哥,我又不找你做‘月旦评’,你老避着我作甚。” “哈哈哈,你这话骗得过别人,却难骗我许子将。” 中年文士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指着青年笑道:“这世间,唯有你曹孟德之语最不可信也!” 青年见瞒不过此人,索性把脸一黑,“老哥,今天你要不给我一句评语,那我就只能请人天天去你家门口敲锣打鼓,让你也不得安生。” 中年文士听了,勃然变色道:“好你个惫懒撒泼货,连这种低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他嘴上这般骂着,心中却是思忖起来:看来今天不给他个答复,恐怕今后也会被他给折腾个半死,罢了罢了。 随后,中年文士将他拉至身前,低声密语了一句。 青年听罢,当即后退两步,拱手行了一记大礼,随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一天,整个洛阳城的街道上,到处都弥漫着意气风发的爽朗笑声。 ; 第七十八章 主公所在之处,吾心即安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独徘徊。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臣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 飘远悠扬的乐声在天地间回响,不知源起于何处,亦不知何息而所止。 天空垂于平野,远远眺去,与地面相连成一线。 蜿蜒的河流在原野流淌,碧波荡漾,涟漪中山峦如画,除去苍穹之上的蓝天白云,还有那正在河畔行走的三位旅人。 三人皆为男子,即使是年岁最大的那个,大概也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而走在最前面的则是个身材极具震慑力的挺拔青年,比身后两位同伴高出了足足一个脑袋有余,他牵着匹火一样的马儿,俊朗出尘的脸庞上,有着一道与其气质毫不相符的寸长疤痕。 兴许是赶了许久路程的缘故,三人在河边停了下来,歇息片刻。 吕布将赤菟的马绳松开,拍了拍它的颈脖,示意它可以去自由的饮水进食。然后他才蹲下身子,双手并拢,舀起一捧水泼在脸庞,清冷的河水令他感到了一丝凉意,舒爽无比。 夏天赶路,天气才是最要命的。 已经热得后背湿透的胡车儿干脆将整个身子都趴在了河边,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将脑袋摁进了水中,大口大口的灌着已经干得冒烟的五脏六腑。 咕嘟~咕嘟咕嘟~ 一连串的气泡从河底冒向上方,恰如烧煮的开水一般,在水面上扩散开一道又一道的圆形波纹。 吕布饮水完毕之后,起身看了眼独自玩得正起劲的胡车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再有两年就满三十的人了,有时幼稚得还跟个孩童一般。 相比之下,杨廷的饮水方式则显得要优雅许多。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固然高调跋扈,但从小的世家教育和社交礼仪,已经在他的骨子里潜移默化,使得他做不到胡车儿那般的粗鲁豪爽。 他先从马背上轻取下水囊,然后走到河边拧开囊盖,将整个水囊灌了个七分满。最后才直起身子将水囊递至嘴边,饮上两口。 用手将嘴角的水渍擦干后,杨廷才问向吕布:“吕奉先,我们刚刚听到的是什么曲谣,怎地令人心中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悲凉?” “战城南,并州小孩子都会唱的。” 吕布忽地叹了口气,深沉的语气里掩藏不住落寞,“将士战死城外,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早上一同出去的袍泽啊,晚上却未能一同归来,怎能不会悲凉?” 杨廷沉默着没再说话,战争的残酷惨烈,他一个自小就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很难体会得到。 “爷,咱们不是去雁门关吗,来这强阳县干哈?”将脑袋抬出水面的胡车儿,扭过头问向吕布。 吕布对此也没打算隐瞒,不假思索的就给出了答案,“见一位故人。” 胡车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能让吕布专程绕道前来,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思来想去,胡车儿突然咧开了一排大黄牙,朝着吕布挤眉弄眼道:“爷,莫该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 听到这话,正前行的吕布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就栽倒在地,笑骂着给了胡车儿一脚,“走了。” 然则三人还未走上多远,便听得一阵拳脚碰撞的打斗声从附近传来。 在斜前方约莫十丈距离的高地上,有五六个男人正围着一人,用脚不停的踢踹起来。 倒在地上的那人看不清模样,咬牙闷哼着也不求饶,任由他们踹打。如果眼力够好的话,就可以发现在他的身上,绑着一根粗实的麻绳,缠绕全身,使得他根本无法反抗。 “爷,那儿有人在打架,咱们去瞅瞅呗!” 喜欢凑热闹的胡车儿脸上掩藏不住兴奋,在第一时间就提出了意见,摩拳擦掌,大有一股上去大干一场的赳赳气势。 吕布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但他对此兴趣缺缺,摇了摇头,个人有个人的命,强求不得。 要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善人,在他的手上,同样是染血无数。 身为世家子弟的杨廷就更别说了,普通百姓在他们眼中无非就是一条卑贱的生灵而已,是生是死对他们来讲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固然不屑于这种以多欺少的宵小手段,但也绝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上前拔刀相助。 吕布不去,胡车儿也只好作罢。 三人沿着大路前行,但那些人的话却是一字不漏的落入了吕布耳中。 “起来啊,你不是很能打吗,你倒是还手啊!” “起来,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从他们口中传出了一阵阵猖獗的大笑声,挥舞的拳头却并未就此停下。 片刻之后,有名小混子跑到了一个冷酷青年的面前,禀报起来:“薛哥儿,这家伙不经打,昏死过去了。” 被称作‘薛哥儿’的青年嗤夷了一声,“早晚都要送他上路的,扔河里喂鱼吧。” 几个混混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抬住上半身,一人抱起小腿,三步两下就走到了河边。 薛姓青年看了眼这名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微微叹息道:“高顺,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高顺! 这两个字传入了吕布耳中,在他的心间猛然炸开,犹如惊雷。 没有丝毫的犹豫,朝着那几人的方向,吕布侧身拔足狂奔。 胡车儿只感觉一阵旋风从身旁刮过,看着往前冲了很长一截的吕布,胡车儿不由的一脸懵然,“说好的不去,怎么现在跑得比兔子还快。” 既然吕布都打头阵了,早就心痒痒的胡车儿立马也追了过去。 此时,那些个混混已经将高顺举在空中,准备投向河里。鞭长莫及的吕布是又急又怒,陡然大喝道:“住手!” 那些个混混望了吕布一眼,他们可不会听从一个陌生人的命令就此停手,手一用力,将高顺径直扔向了河中。 扑通~ 在一声浑如炮弹的闷响之后,巨大的水花溅上了河岸。 “可恶!” 吕布牙门紧咬,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没有任何犹豫的纵身一跃,连鞋袜头簪都不曾摘去,就那么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北方人不擅水,所以吕布花了许久的功夫才将高顺艰难的拖上了岸边。若不是小时候在门前不远的泥沙河里滚过几圈,这一趟怕就是有去无回了。 将高顺推上岸后,从河里爬上来的吕布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这个在战场上骁勇无双的飞将军,此刻脸色白得吓人,吕布的水性并不好,刚刚在救高顺的时候,不少泥沙灌进了肚子里,那种窒息想吐的感觉,简直比他打十场恶仗还要难受。 将高顺身上的绳锁解开,望着躺在地上闭目一动不动的高顺,吕布心中一突,涌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伸手去探高顺的鼻息,结果却触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没气息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吕布神情恍惚了起来,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用双手摁在高顺的腹部,一次又一次的上下挤压。 浑浑噩噩之间,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开始在他的脑中一一浮现。 并州的初次相识,虎牢关的拼死护卫,长安城的狼狈而逃,到最后的白门楼共赴生死…… 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总是喜欢握着那杆八尺长的钩镰枪,远远的悄悄的看着自己,然后他的心中便有了决策,“主公所眺望的远方,那就由我高顺,来拓土开疆。” “有我高顺,还有手中这把钩镰,定可以为主公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 “高顺不惜死,但求主公能逃过此劫,重振往日雄风。” “主公所在之处,吾心即安。” 这些话,他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句。 他不说,他,亦不知。 水珠沿着湿漉的长发‘哒哒哒’的滴个不停,高顺的脸庞印在吕布的双眸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回转的气色。 见到高顺这个样子,吕布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酸苦,脑子里的记忆不断浮现,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一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他忍不住对着高顺大喊了起来。 你上辈子跟我说,要同生共死,难道你忘了吗! 高顺,我不准你死! 你快给老子醒过来啊,混蛋!!! ; 第七十九章 将军回来了 并州雁门关外的平沙丘,狼骑营的营寨就安扎在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后,天上的太阳正值当空,强烈的光芒映射人间,恨不得将人的皮给晒去两层。 士卒们找了片绿荫,松开纽扣,敞着衣甲,在树底下散乱的半躺着,如同晒焉的茄子。不少人闭着眼睛想要打盹儿,但树上的夏蝉委实太过烦人,它那连续不断的长鸣声简直就是午睡的噩梦,再好的心情也难免会忍不住心生烦躁。 狼骑营是个毫无军纪可言的地方,但同时也是天底下纪律最为严苛的地方。 “将军回来了!” 一声兴奋而又高亢的大喊陡然在营中响起。 半躺着的汉子们不为所动,这个笑话并不好笑,而且期间用过多次。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上当,现在么,只有傻子才会当真。 高挺的身影从营寨的大门处走来,当吕布的身形完整的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时,刚刚还懒散的汉子们‘嗖’的一下全站了起来,笔直的挺着腰板儿,就那动作,比起山间最为灵跃的猿猴也不逊色几分。 整个狼骑营犹如煮沸的油水,彻底了起来。 他们将目光投向那个正往这边走来的男子,眼神之中有敬畏,有狂热,有崇拜……更多的是一脸雀跃,那是他们打心眼儿里的欢喜。 他没有丢下他们,他们的将军,回来了! 将军,将军,将军,将军…… 所有人都大声喊了起来,声音杂乱的混在一起,却又让人心生感动。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心中的喜悦,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高喊着将军。 一声声将军,里面所包含的感情,又何止千言万语。 炎炎的烈日当空,虽还未进入盛夏,但站在正阳底下,也绝非常人所能忍受,细密的汗珠从额发间渗出,凝结成绿豆大小,划过脸庞,顺着下颚滴落在了地上。 他们就那么挺胸昂首的站着,没有一人去擦拭脸颊的汗水,静静等待着吕布的到来。 见到狼骑营的这个架势,杨廷望了眼走在自己前方的吕布,揶揄道:“吕奉先,想不到你在这里还挺有威势的嘛!” 吕布闻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记得这些家伙在云中郡刚开始训练的那会儿,哪一个不是鬼哭狼嚎,如今也都成了敢跟鲜卑人干正面的铮铮男儿,他很欣慰,也很骄傲。 因为他们,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头儿!!!” 此刻某处的营帐忽地响起一声杀猪似的嚎叫,一个身材偏瘦的家伙,从营帐内飞奔而出,张开双手怀抱朝着吕布就冲了过来。 光是听到这声音,吕布就一阵头疼,在曹性快要拥抱到他的瞬间,吕布单手抵住了曹性的脑门儿,任他如何拼命奋力向前,却也前进不了半分,双脚只能在地上不断的干刨,划拉起一大片的泥尘。 看着这个行为极为荒诞幼稚的家伙,吕布轻笑着责备起来:“都是当军侯的人了,怎么还像痞子时一般撒波,也不怕人笑话。” 曹性可不在乎这些,他是狼骑营出了名的‘滚刀肉’,脸皮之厚,完全不下于城墙砖瓦。 很快,张辽宋宪等人也都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奉先大人。”张辽最先喊了一声,英气勃发的面庞上带着些许腼腆,他早已将吕布视为自己的偶像,如今吕布从洛阳平安归来,他自然也是欢喜无比。 吕布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文远,看样子你在狼骑营这些日子,愈加的成熟稳重了不少。”他对张辽很是寄予厚望,张辽与他们这些纯粹的武夫不同,他读过很多书,知道兵法韬略,行军布阵,将来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吕布对他自然也是格外关照。 “将军,别来无恙乎?” 一声文绉绉的声音从宋宪背后传出,宋宪走向一旁,为这名相貌普通穿着灰衫的青年让出道来。 戏策出现在狼骑营中,吕布的神情微微有些诧异,他不禁问道:“先生,您不是在云中郡吗,怎么来了雁门关?” “有谁规定了我不能来吗?”戏策笑着反问了一句,风轻云淡的说着:“云中郡有魏木生跟郝萌两人,只要鲜卑人不倾巢而出就没太大的问题。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出来走动走动。” 吕布和戏策许久未见,想说的话自然不少。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果,除了弟兄们的卖命厮杀,戏策也占了很大的一份功劳。 进了营帐,在众人依次落座后,曹性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头儿,洛阳怎么样,好玩吗,是不是很大,特繁华,戏策这小子吹牛说,一百个云中郡都比不上半座洛阳城,这是真的吗,你给我讲讲呗。” 曹性噼里啪啦的一大堆问题,让吕布一时间不知该从何答起。 吕布好几次都险些丧命,对他来说,洛阳是个不详的地方,繁华富庶的皮面下,掩藏着的是无尽的杀机,还有一群只会阴谋算计的跳梁宵小。 见吕布陷入深思,喜欢凑热闹的胡车儿干脆抢过话题,胸膛一拍:“我来讲。” 洛阳的那些日子,胡车儿早已将城中的大大小小摸了个底朝天,上到王公府邸,下到市集里又有些什么新奇玩意儿,他一一俱晓。用吕布的话说就是,你不去收集情报当密探谍子,真的是可惜了。 在胡车儿手舞足蹈的讲解下,洛阳城俨然成了天底下最热闹繁华的城市,有的没的胡车儿全都一股脑儿的扯了出来,唬得众人是一愣一愣。 当讲到吕布奉召入宫时,胡车儿才安静了下来,他没去过皇宫,就算想吹牛也没法吹,所以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吕布。 吕布将入宫所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讲了一遍,但那其中的险恶,就像是走了一趟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杨廷作为太尉的孙儿,皇宫里面的事情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在吕布讲完之后,杨廷讥诮着说了一句:“吕奉先,为了这么些个山野村夫,而放弃虎贲中郎将一职,我看你这笔买卖算是亏大了。” 吕布微微摇头,没有一丝的惋惜:“这不是买卖,况且我本就不想做那中郎将。” 杨廷耸了耸肩,表示我无所谓。 此时曹性却走到了杨廷的面前,语气不善,“喂,小贼,你说谁是山野村夫?”比起满口古人圣训的穷酸书生,杨廷这股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二世祖气势,更令曹性感到不爽,尤其是刚刚杨廷还讥讽了他们。 杨廷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否则也不会跟着吕布千里迢迢来这并州,当即反击了一句:“谁应我就说谁。” 曹性一听,火气也跟着上来了,死盯着杨廷,“小子,想挑事儿是不。” 杨廷也不示弱,上前一步贴近曹性的前胸,“怎地,想打架?” “打就打,老子还怕你不成!” 曹性话一说完,宋宪侯成等人也都站了起来,对立着杨廷。虽说狼骑营平日里打打闹闹,但在对外上,一向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眼瞅着几人就要动手开打,吕布猛地一拍桌面,喝止道:“都别吵了,让我先安静会儿。” 虽然早就料想到会有这种局面,但真当出现的时候,吕布还是觉得一阵头疼,世家公子和市井平民,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很难找到一丝的交集。 尤其是曹性和杨廷,这两人的性子犯冲,就像猫和耗子,生来就注定了会是死对头,压根儿就融不到一块。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妥当的处理办法,吕布只好吩咐道:“宋宪,你先带杨廷下去,给他安排个营帐住下。” 宋宪领命之后,曹性等人也都纷纷告退,让吕布好生休息。 众人走后,营帐之中便只剩下了吕布和戏策两人。 “这姓杨的小子来头不小吧?”戏策先开了口。 吕布就知道瞒不过戏策,干脆如实回道:“太尉的孙儿,你觉得呢?” 关于杨廷的身份,吕布并不想有太多人知道,毕竟知道的人越少,杨廷所遇到的危险,也就会越少。 “老太尉的意思是让我帮着磨砺一番,好成大器,但他那世家公子哥养尊处优的性子,我还真是无从下手。”吕布摇了摇脑袋,对此煞是头疼。 戏策反倒是来了兴致,主动请缨的说着:“这好办,你将他交由我便是,我保证让他自觉自愿的加入狼骑营。” “真的?”吕布有些迟疑。 戏策卷起袖袍嘿嘿一笑,“将军若是不信,戏某可以立下军令状,只是到时还需将军配合一番才行。” 吕布一听戏策要立军令状,当下就拒绝了这一提议,拱手说道:“军令状就不必了,我愿听先生安排。”如果真能让杨廷在狼骑营得到锻炼,这样也算是对得起老太尉的一番嘱托了。 戏策捻了一把下巴处稀疏的几根小黑须,喃喃自语起来:“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谢谢那些还在一直给本书投票的书友们,非常感动,是非常。断更十天了,推荐票一天都没有断过,真心谢谢你们。我没有放弃,也从没想过放弃,会一直努力的写下去。) 第八十章 请君入瓮 太阳落坡的时候,狼骑营炊烟袅袅,开始埋锅造饭。 宋宪找到正四处闲逛的杨廷,告诉他,吕布让他去大帐一趟。 “哦,我等会儿就去。” 杨廷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他对吕布等人素无好感,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杨廷也不想跟吕布撕破脸皮。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杨廷来到了吕布的帐外,正准备掀开帐门进去,却听得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杨廷心中一动,做贼似得四下瞄了一眼,见周围并无士卒把守,他干脆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耳朵贴在营帐的素布外,凝神屏气的探听起来。 “你为什么老是拒绝我的提议,不让杨廷加入狼骑营!” “你知道他是谁吗?当今太尉的孙儿,出了问题,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那又怎样,人家能从洛阳跟你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说明他是一个有志气有抱负的大好男儿。” “嘁,这些个世家公子哥我见得多了,也就是图一时的新鲜,过不了两天就会走的。” “……” 争吵还在继续,伏在帐外的杨廷心头也跟着生出了一股怒气。这两道声音他听得清楚,其中一道正是吕布的声音,这家伙仰仗着自己的武艺高强,对谁都是一副冷漠脸,如今居然又在这里小瞧自己,当真可恶。 不过恨归恨,如今身处雁门关外,杨廷很清楚,他根本斗不过吕布。于是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缓缓掀开帐帘一角,露出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缝,将眼睛凑了上去。 帐内除了吕布还有一名裹着深色布衣的青年,相貌和身高与吕布都相去甚远。下午来的时候,杨廷见过一面,他记得吕布称呼他为‘先生’,想来应该是吕布智囊一类的人物。 帐内两人的争吵开始渐渐平息,谁也说服不了谁,吕布将一盏茶水递给了戏策。 戏策接过浅呷一口,润了润嗓子,火气也随之小了不少,他看向吕布,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准备怎么安置杨廷。” 吕布的手指轻叩案桌,沉吟片刻后,方才说了起来:“我打算将他派到郡内,让老将军给他安排个书佐一类的文官,动动笔就好了,也不会有丝毫的危险。” 戏策眉头微皱,显然对此不甚满意,“真不考虑让他入狼骑营?我觉得杨廷这人其实不错,又没有世家子弟的陋习,你不说,连我都没看出来他居然是当今太尉的嫡孙。” 吕布微微摇头,“不考虑了,这里真的不适合他。” 见戏策还欲再说,吕布遂又补充了起来:“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破例让他加入狼骑营,他也很难活着走下战场。我在洛阳和他对过手,我若认真起来,他在我手上绝对走不过三合,更何况我们要应对的是以凶悍而著称的鲜卑人。” 戏策没再说话,跪坐着沉思起来,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里面的争吵平息了,可吕布的一番话算是彻底的激怒了帐外的杨廷。在洛阳城内的年轻一代中,杨廷是出了名的能打,只是没想到会碰见吕布这么个怪物。可是即便如此,吕布便能小瞧于他,随意践踏他的尊严了么! 杨廷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恨,掀开帐门径直冲了进去,怒火冲冲的大声质问:“吕布,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杨廷浑然不知,他的这番行为已经完全落入了某个看戏的家伙眼中。 正和手下弟兄吹牛的曹性探长脖子,瞅着杨廷冲进吕布的营帐,脸上有些幸灾乐祸,朝围蹲在身旁的几位百夫长和什长说道:“瞧见没,我就说这傻小子会上当吧,他哪儿玩得过戏策那贼东西。” 随后,曹性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声,“我就说头儿怎么突然让我把周围的守卫撤了,原来是搁这儿等着这小子呢。” 手下的众人听完这话,纷纷点头称是。其中有个青年什长甚至还打趣起来,“曹爷,你不一样也被戏策给坑好几回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曹性走过去直接给了那青年的后脑勺一巴掌,瞪着一对不大的眼珠,恶狠狠的说着:“李封你他娘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再说了,这些个驴草的酸书生,浑身都是眼儿窟窿,精着呢。”曹性哼了哼,指着那营帐的位置,“你们说,营中大小事务这么多,有哪件事情能瞒得过戏策那对眼招子。”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样,戏策每天四处闲逛,几乎很少掺合军队里的事情,但他们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戏策却全都知晓,当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帐内的吕布见到杨廷闯了进来,眉头一沉,“杨廷,你知不知道进帐之前应该先行通报,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杨廷现在可没心思听吕布说教这些,径直走到吕布面前,伸出食指指向吕布的正脸庞,一字一句的说着:“吕布,你给我听着,我杨廷不是怕死的怂货,战场一样上,鲜卑人照样杀!” 见到吕布没有任何的表情回复,杨廷退后两步,晃着脑袋,将手指在吕布面前狠狠的往下比了比,毅然决然的说着:“好,你不是不让我入狼骑营吗,我今天在这里就明明确确的告诉你,这个什么狼骑营,我杨廷入定了!” 吕布的眼底飘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表面上依旧是冷着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杨廷说道:“别忘了,这里是狼骑营,我说了算。” “你也别忘了,我是太尉的孙儿,让你革职滚蛋,我说了一样也算。”杨廷仰起头与吕布四目火光相接,犹如针尖对麦芒,半分也不曾退却。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戏策赶紧上前将两人劝开,当起了和事老,“哎呀哎呀,气大伤身气大伤身,都是自家人,又何必伤了和气呢。” 吕布怒哼一声,拂袖背对杨廷而立。 杨廷打小就被捧在手心,当着杨家的宝贝大少爷,哪受过这份窝囊气,同样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 戏策见状,赶紧借机走到吕布面前,替杨廷求情起来:“将军,不如先让他在狼骑营呆上一段日子,倘若他受不住苦,再让他离去也不迟。” 吕布踌躇犹豫了半刻,方才点了点头。 随后戏策又走到杨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你祖父那般的人物,甚至超越于他……” 杨廷的身子陡然一怔,他侧过头看着这个一脸笑意和善的青年,如同一瓶老陈醋打翻落地,弥漫在心头,五味陈杂。 到最后,他只朝着戏策说了两个字:谢了。 戏策的眸子一凝,随即缓和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 吕布此刻已经将帐门掀开,冲远处的曹性招了招手。 曹性见吕布叫他,立马就起身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吕布将手搭在曹性的肩上,替他掸了掸灰尘,然后吩咐道:“杨廷就暂先留在你的帐下,你教教他该怎样成为一名狼骑营的合格士卒。” 曹性一听,顿时将脑袋摇得如同波浪一般,他跟杨廷是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见面估计就能打起来的那种,留在自个儿帐下,这不是给自己添堵找不自在吗? “头儿,训练这种事情吧,我又不太擅长。我看宋宪和侯成都挺不错的,要不我替你把他们叫来?”曹性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找这二人,准备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自己的队友。 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吕布伸手一逮,抓住想要溜之大吉的曹性,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不准。” 约莫是知道了在劫难逃,曹性索性将目光狠狠剜了一旁的戏策,跳脚咒骂道:“戏策,准是你这驴草的出的馊主意!” 戏策对此不置与否,耸耸肩,像个事外人一样,笑着不说话。 一个人折腾不起来的曹性只好认了命,盯了眼杨廷,把脑袋往自己的营帐一偏,没好气的说着,走吧。 杨廷同样是看不惯这痞里痞气的曹性,但这次他忍了,走过吕布身旁的时候,杨廷挑衅味十足的说了声:“吕布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一只手就能够打败你。” 说完,就跟着曹性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吕布悄然问向戏策:“先生,你怎么知道杨廷就一定会入狼骑营。” 戏策忽地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营帐。 谁不曾年少轻狂,谁不曾满腔红汤。 年少的时候啊,谁又不曾幻想封疆为王,万人敬仰。 这样的人很傻,也很可爱。 第八十一章 救救我的父亲 将杨廷打发去了狼骑营后,吕布又去了趟镇北将军府。 老将军精神烁烁,精神极好,见吕布到来更是喜上眉梢,放下手中的事务,一个劲儿的招呼吕布落座。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吕布领着狼骑营千里奔波而来,不久救了张仲的性命,也解了雁门关之危。能够守住雁门关,这已是老将军此生最大的欣慰。 吕布将此番洛阳之行,简单的向老将军作了一番汇报。 当然,那些遭人算计的事情吕布只字未提。老将军廉正一生,他可不想将老将军给牵扯进去。 张仲听完,捋了一把胡须,朝吕布说道:“没能加官进爵固然可惜,但你能够从洛阳安然无恙的回来,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吕布对此是深有体会,光明正大的厮杀他倒不怕,只是那些背地里的冷枪暗箭着实令人寒心不已。 公事谈完,老将军将面前的竹简挪开,双手压在案桌上,看着吕布像是随口拉起了家常,“奉先啊,韩烈有个侄女,年方十五,至今尚未婚配,模样也端正大方……” 正浅饮着凉水的吕布,‘噗哧’的喷了一口,呛得喉咙不断咳嗽起来,显然是没料到老将军会冷不丁的突然唱这么一出。 门外竖着耳朵偷听的韩烈听见屋内这般声响,大步就冲了进来,将手臂绕过吕布后背勾住另一旁的肩头,往里一勒,黑着的脸好似煤炭,语气是一副杀猪匠特有的蛮横气势:“吕小子,我是看你人不错,才把我侄女介绍给你,你是看不起还是咋地!” 吕布呆若木鸡的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显然脑中还没能消化掉这个庞大到无以复加的额外信息。 老将军在一旁也不出言劝阻,本着看戏不怕事大的心态,笑眯眯的说着:“奉先呐,你现在可是咱们雁门郡的名人,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家室了。” “来,跟老夫说说,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别怕,老夫给你说媒去,哈哈哈……” “将军,我忽然想起,营中还有许多要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就不多做叨扰了。”在老将军爽朗的大笑声中,吕布回过神来,起身胡乱丢下个理由,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狼骑营的路上,吕布认真想了想刚刚老将军的一番话,不由的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汉朝,年满十六岁就可以娶妻生子。吕布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绝对的大龄青年一枚,再看看他身边的曹性、宋宪、魏木生,也都是老光棍一群,还真是伤脑筋啊。 弟兄们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刀里走火里闯的,荣华富贵没捞着,总不能到最后连个媳妇儿也娶不到吧。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 吕布的出身比起普通百姓要好一点,母亲是个地主的女儿,父亲读过几本书,但总归是寒门一类。 对于爱情,少年时期的吕布时常会憧憬一番,总以为会有那么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在远方等他,等着他的高头大马,等着他的红衣如画。 而现在,吕布也只有在闲暇的时候,才会偶尔幻想一二。希望能在某一天遇到个好姑娘,不求是什么名门闺秀,只要持家有道就行,会下灶煮饭,添衣送水的那种。如果能够再稍微漂亮那么一点点,那就最好不过,毕竟男人嘛,谁不想娶个好看点的婆娘。 然而这么些年,吕布始终都只在原地踏步。 天晓得这个战场无双的猛将,为什么一和姑娘小姐呆在一起,就格外的拘谨腼腆。 时光很快,一转眼,吕布回营也有些时日了。 这一天,吕布正在帐内和戏策探讨当下局势。张懿回了太原,由张仲继续坐镇雁门关,鲜卑人虽然退守西河五原,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卷土重来。鲜卑人阵亡了不少,并州军也好不到哪去,总共五六万的兵力硬生生的折去一半,偏偏朝廷又正值小人当道,楞不给拨一兵一卒。 关外的郡县城池空了许多,收回容易,却无兵可守,这着实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此时,宋宪拎了个瘦小的身影进来,朝吕布说道:“头儿,这个小女娃说是要找你,我问她作甚,她死活不说。” 被宋宪擒住胳膊的女孩蓬散着头发,长有张鹅蛋脸,约莫十岁左右,稚气的脸上沾满了泥尘,显然是急忙赶路所致。 吕布先让宋宪松开这个小女孩,在他的记忆中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只好主动问了起来:“小姑娘,你找我?” “你是吕布?”女孩活络了几下胳膊,拧着的眉头里夹杂着几分英气。 “怎么,不像么?”一身浅灰色布衣的吕布指了指挂置的赤甲,笑着说道:“难不成要我穿上这身盔甲你才相信。” 扑通~ 小女孩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吕布面前,“砰砰砰”的磕着脑袋,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将军大人,求你救救我的父亲吧!” 看着不断磕头的小女孩,吕布一时搞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递给了戏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戏策起身上前,想将小女孩扶起,结果小女孩死活不肯起来,他只好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跪在地上的女孩老实的回答着:“我叫高阳。” “羔羊?” 戏策自语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你说说看,你的父亲犯了何事。” 高阳没去看戏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吕布,低声的诉说起来:“我父亲杀了人,被判入狱,不日就要问斩,但他是遭人陷害的。” 最后一句,高阳几乎是从心底大喊出来的。 “这个你应该去找官府,”戏策指了指吕布,对她说道:“他不过只是个校尉,帮不了你这个。” 吕布沉着眉头,不发一言。 站在门口的宋宪约莫是看出了什么,平日里素为沉默的他此时也忍不住开口了,“头儿,大汉律明文规定,军队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轻者发配边疆为奴,重者斩首……” 瞳孔猛然一缩,吕布深吸了口气,蹲下身抚摸着小女孩的额头,轻声说道:“高阳,你是个好孩子,但吕某……吕某……”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狠心的将‘爱莫能助’这四个字从口中说出。 听见吕布亲口拒绝,眼泪在高阳的眼眶里慢慢积蓄起来,若不是父亲平日里教导她要坚强,恐怕此刻的她已经是嚎啕大哭起来。她咬着牙,跪着的膝盖往前面挪了挪,抓住吕布的裤腿,再一次的哀求起来:“将军大人,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救出我父亲,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做的……” 若不是到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绝境,谁又会跑来向一个陌生人求救? 吕布仰起头,将那一双小手瓣开,独自往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吕布朝旁边的宋宪吩咐了一声:“给她找一些干净的衣物,再送她离去吧。” 宋宪点头,率先掀开了帐门。 “等一下……”吕布忽地又叫住了宋宪。 听到这一句,小姑娘以为一切都有了转机,明亮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宋宪停下,疑惑的看着吕布。 高阳那双起了血泡的小脚哪能逃过吕布的眼睛,他叹息着又说了一句,“记得再拿双小一点的鞋子来。” 宋宪点头走了,高阳眼中的神采也随之黯淡了下去,她泪眼朦胧的冲着吕布大声喊着:“将军大人,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救救我父亲,求求你……” 吕布迈出步子,没有回头。 “如果吕布不肯答应,你就报上你父亲的名字,或许还会有一丝转机。” 关键时刻,高阳忽然想起了那个指点并赠她马匹的人如是说着。 “将军大人!”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喊了一声,“我的父亲啊,叫做高顺!” 然后,高阳就看见那个比她高了许多许多的将军大人转过了身子,在他那道酷似蛟目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锋芒,语气肯定却又冷酷无比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带路。 一筐泪水化作了满心的欢喜,他终于肯救她的父亲了。 吕布吹了声口哨,一匹高大的骏马从远处的山坡奔驰而来,飞扬的鬃毛似火一样。 比起最初在皇宫里的样子,赤菟如今实打实的长膘了不少,四肢也逐渐壮硕起来,并州的草类很多,也很美味,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很自由。 对于赤菟,军营里的汉子们则完全是把它当作马大爷一样的供着,谁不知道这是吕布的爱骑。 有一次,曹性趁着赤菟睡着,去薅它马尾,结果差点被发怒的赤菟活活踩死,得亏了吕布的及时出现。事后,吕布不仅没有安慰曹性半句,反而还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打那以后,就没人再敢去主动招惹赤菟。 高阳找到自己的那匹劣枣马,准备翻身上马之际,却看见吕布坐在赤菟上朝她伸出了手掌。 高阳脸色微红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今年十岁,却也已经知道男女相妨之事。 好一会儿后,高阳才下定决心般的将手伸出,触碰到那只长满厚茧的大手掌时,手心处传来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吕布很轻松就将高阳拉上了马背,如果让她乘那匹劣枣马,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强阳县去。知晓赤菟马速的吕布认真提醒着背后的女孩:“抓紧我!” 高阳脸色一红,伸出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指尖轻轻的捏住吕布衣角的一小撮。 吕布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由分说的抓起她那两只小手,直接环过腰间。 那一瞬间,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吕布忽然想起了梦中那个叫吕玲琦的小女孩,不禁心神摇曳。 平沙丘的土坝上,曹性正跟底下一班人吹嘘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忽地一阵急风从身旁刮过,火红的身影瞬间从面前闪现,曹性扬长脖子一探,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吕布策马出了营寨。 头儿走得这么匆忙,而且也没知会一声,马背上还是个陌生的女孩,看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曹性拍着屁股直接站起身子,对着底下的一班人大声吼了起来:“都他娘的看着我干啥,都给我起来,叫人去啊!” 一声亢长的狼啸声在营中响起,狼骑营集合一般都是吹号角,只有事发紧急才会发出狼啸的长音。 很快,狼骑营呈条形方阵集结完毕,粗莽的汉子们全体披甲挺立,左手牵马,右手握刀。 曹性骑在一匹灰色骏马上,往日里的嬉皮笑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然,他来到这些士卒们的面前,大喊道:“狼骑营!” “嚄!”近千名士卒将手中的‘吕甲刀’往地上一跺,齐声呼喝。 看着这群嗷嗷直叫的狼崽子们,曹性再度大喊:“阻我者。” “杀!杀!杀!”狂热和暴躁在他们的眼中浮现,只有杀戮,才能使他们变得更为强大。 狼骑营里,没人愿意充当弱者。 “逆我者!” 听见身旁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站在人群之中的杨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几乎快要破开他的皮囊冲出。当曹性第二次问到的时候,杨廷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热血,跟着众人齐声大吼起来:“死!死!死!” 望向前方,杨廷这才发现,这个平日里他最为憎恶的家伙,其实认起真来,也挺像个将军。 在上马的命令下达之后,只听见‘哗’的一声,所有将士矫健如一的骑上了马背,声音如同清风翻开书页。 “目标,头儿的方向~” 曹性将后音拖得极长,随即一调马头,陡然暴喝:“跟我走!” 第八十二章 斩 狼骑营倾巢而出的同时,强阳县的县衙牢房内尚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这所县衙牢房与其他州县的不同,并非位于县衙的西北角,而是建于县衙的地底。所以,在这里永远都不会有一丁点的阳光,看不见天日,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好在强阳的治安不错,极少会有人光顾这里。 在监牢的最里面,有一间挂有‘甲’字号的牢房,栅门全是由三指宽的纯铁打造,坚固无比,也只有穷凶极恶的重犯才会被关押于此。 牢门前的烛笼光泽黯淡,在牢里面的中央位置正襟盘坐着个国字脸男人,头发微微有些松散,脸上淤青遍布,手脚皆套有沉重的锁链。 他在此被关押了已经将近十天。 期间对他进行过多次审讯盘问,他回答的却始终只有‘我没有杀人’这么一句。 终于,在两天前,递交给郡府的文书批了下来,判其斩首。 “啧啧啧,这不是高顺吗?” 牢门打开,走进来个衣着富丽的青年公子,脸上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故作惋惜的说着:“哎呀,你怎么也落得了个这般田地。” 高顺抬起头看了这名青年一眼,闷声问道:“周复,你来此作甚?” “怎么,我不能来么?” 名为周复的青年公子笑着反问了一声,走到高顺面前,居高临下的说着:“我来看看往日揍我的大英雄,是如何的威风八面。如今看来,似乎是惨了点,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哦,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明天你就要被押往市集问斩,怎么样,高兴吧?”周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像是在讲一件令人格外开心的事情。 他双眼紧盯着高顺的脸庞,想从他的脸上里看到恐惧、沮丧、失望等一系列令他愉悦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当高顺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悲伤之色,只是很安静的说了句:“高顺不惜死,又岂会因死而惧之?” 又是这个样子,又是这种语气! 周复的胸间霎时无名火起,他上前一把扯起高顺的袖领,近乎咆哮的低吼着:“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故作镇定的嘴脸!还有,你明明贫贱穷苦,却宁死也不肯向我低头!你一介贱民,又哪来的尊严傲气!” 说到心窝痛处,再加上以往的种种事迹,周复心中的屈辱倍感强烈起来。 原本周复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落井下石,看看高顺那惊慌无助的可怜模样。可谁想,都快死到临头了,高顺那又臭又硬的脾气,还是丁点儿未改。 周复撒开高顺的袖领,用手戳着高顺额头,语气阴寒的质问着:“你不是说‘天地不灭,浩气长存’吗?那么此时此刻,你所谓的正义又在哪里!” “如果……” 周复话音一转,吸了口气,使心境逐渐平和了下来,才又说道:“如果当初你跟着我,也许就不会沦落成今天的阶下囚了。” “跟着你?跟着你横行乡野,跟着你鱼肉百姓?”伴随着责问的口气,高顺摇了摇头,郑重说道:“高顺从来都只会站着,做不来跪地摇尾的狗。” “好好好!” 周复鼓掌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虚眯起眼眸,冷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有没有这样的骨气。” 高顺哪里听不出周复话里的讥讽之意,但他懒得再去理论,干脆闭上双眼,闭目养息。 周复见到高顺这般老僧入定,也失了兴致。 走出牢房的时候,周复忽地又转过身来,双手把在栅栏上,朝着高顺笑了起来:“还有一点忘了告诉你,人的确不是你杀的,真正的凶手其实就在你的面前,你不过只是我找的一只替罪羊罢了……可是,谁信呐?哈哈……哈哈哈哈……” 周复走了,留下那一串猖獗的大笑声还在牢房中回响。 须臾之后,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整座牢狱又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高顺愣愣的坐在原地,想了许久,也想了很多。 如果刚刚他擒住周复,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呢? 咣当~ 牢门再一次被打开,狱卒站在门外,用铁锁重重敲着栅门,发出阵阵‘铛铛铛’的刺耳金属声响。透过那扇栅门看着牢里的高顺,狱卒张着口,露出森白的牙门,如同鬼魅,“跟我走吧,该上路了。” 不知不觉中,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高顺心底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却也只能起身拖着手链脚铐,往外走去。 走出牢狱的那一瞬间,头顶上方的烈阳如同千万根银针直射而来。 高顺猝不及防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牢房里长久不见天日的黑暗,促使他不得不停下步子,用手遮了遮眼。 身后的狱卒不耐烦了,猛地推了一把高顺,嘴里恶骂一声:“傩娀玩意儿,走啊你!” 牢狱到市集的距离不远,也就一柱香的功夫。 相比往日,今天的市集显得更为热闹。在一处方形的台子周围,矗立满了人群,县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今天有人会被当众斩首。 砍头这种大事,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是极为稀奇罕见的事情,爱凑热闹的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就算看完之后,将来也能作为茶前饭后的谈资,显赫吹嘘一番也好。 高顺在数百上千道的目光注视中,被带上了邢台。 在邢台四周还布有十余名县衙兵丁,以防万一。再往后就是一群围观的百姓,他们探长着脖子,争相观望,如同看着稀奇罕物,相互交耳攀谈着些什么,距离隔了太远,高顺听不清楚。 台子正北方的三丈处,本地县令杜臃正挥着袖袍给自个儿扇风,他的体型稍胖,挺着个圆鼓的肚皮,所以当他跪坐下来的时候,肚子就会格外的突出,显得尤为滑稽。 因此,当地百姓背地里也都管他叫做‘肚县令’。 周复今天自然也到了现场,他坐在杜臃的左侧不远,背后站着他忠实的奴从,王胡。 在人群之中,有一名从大清早就守在这里的妇人,穿着缝满补丁的布茝裙。她是高顺的结发妻子,于氏。 于氏走上邢台,跪坐在高顺面前,轻轻的握住她家男人的手掌,像是在安慰高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当家的,你一定不会有事。阳儿已经去请人来救你了,相信很快就会到的。” 高顺摇了摇头,他一生清贫,朋友寥寥,更没有所谓的达官贵人。如今除了自家娘子,连个送行的都没有,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夫人,我走之后帮我照顾好阳儿。如果……如果日子实在熬不下去,就找个人嫁了吧。”语气沉重,无奈而又悲凉。 于氏含着泪水,呜咽着不断摇头。 此时有人向杜臃汇报了时辰,杜臃点了点头,随后将案前令筒中的‘斩’字令抽出,仍在了地上,大声说道:“时辰已到,将犯人高顺,斩首!” “大人,不要,不要啊!!!” 于氏疯了一样的开始大喊,喊到声嘶力竭,却也没有半分效果,两名衙吏上去直接将她粗暴的拖下了刑台。 邢台上的刽子手端起酒碗大喝了一口,猛地喷在刀锋上,在阳光之下,熠熠生寒。 我高顺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吗? 当上方刽子手的大刀扬起时,高顺忽然想起了一人,不过旋即他又苦涩的笑了笑,没可能的。 当刀锋扬至最高处开始下落时,从远方陡然传来了一声丝毫不亚于惊雷的威严怒吼。 即使隔了老远,也震得这些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周复可不会让其他人前来坏事,起身同样朝那刽子手吼了一声:“不要管他,斩!” 刽子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周复身后的王胡直接走上邢台,一脚将那刽子手踹开,夺过其手中的大刀,扬起直斩而下。 第八十三章 你说我是谁 请输入正文“父亲!” 马背后的高阳失声大喊,脸色惨白的她几乎从马上坠落下去。 这群家伙,可恶! 吕布闷沉着声音低骂了一句,他都已经喊了停手,这些人却还是一心想取高顺性命,这令原本想和平解决这件事的吕布极为火大。他在来的路上还想着试试看有没有斡旋的余地,如今箭在弦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由于走的匆忙,吕布并未随身携带方天画戟,情急之下,他随手一把拽下腰间那块狼骑营的‘吕’字令牌,猛射而出。 ‘嗙’的一声轻响,令牌击中了王胡的腕骨,奇准无比。挥斩而下的大刀也因之落在地上,‘咣当当’的连响个不停。 数十丈的距离对赤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几乎只是眨眼便冲到了刑场的外围。 “让开!” 望着挡在前方围观的层层百姓,吕布陡然大吼了一声,赤菟前蹄抬起,后腿重重蹬在地上,在百姓们惊慌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竟带着吕布和高阳从他们的头顶上方直接跃过,再次落地时,已经到了邢台旁边。 所有人的眼睛为之一亮,忍不住在心底暗赞了句,好一匹赤如火的神驹。 在人群中的靠后位置,有一名二十七八岁的扁鼻青年,当看到吕布现身的时候,他的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欣喜之色,嘴里下意识的自言自语了起来:“那丫头果然请来了吕布,也不枉我之前的一番指点,而且这高顺的价值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有用得多,看来今后得多多利用才是。” 从上一次在牧场吕布让他照拂高顺的时候,李肃就多留了个心眼儿。高顺遭人构陷,李肃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而是让四处碰壁的高阳去找寻吕布。因为,他也不确定吕布是否会为了高顺而涉身犯险。 别看李肃平日里吆三喝五的,其实他颇为聪明,并且打骨子里热衷官场,一个小小的什长职位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不断地往上爬,想要爬到比任何人都要高的位置。 邢台上的王胡脸色发青,用左手握住受伤的右手腕,怨毒的看了眼吕布之后,在愤怒和不甘的驱使之下,弯腰捡起地上的大砍刀,嘶吼着再一次砍向高顺的后颈,欲杀之而后快。 当真是贼心不死! 吕布怒哼一声,单手拍在刑台的边缘,整个人从赤菟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侧旋两圈,一记鞭腿重重的扇在了王胡脸上。 嘭~~~ 大刀又一次脱手而出,王胡整个人炮仗一样的飞下了邢台,重砸在地面,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哗然,这王胡在县里可是有些本事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也会这么轻松的就被人击败。 吕布可没心思在乎那些百姓们诧异的眼光,他低身捡起那把大砍刀,将高顺身上的手脚铁链一并斩断。看着遍体鳞伤的高顺,吕布心头不由窜起一股无名火,好在被他强压了下去。 头发蓬散的高顺仰头望着吕布,脸上的神色复杂,咽动着喉咙,好半晌才摇头叹息了一声:“将军,你不该来。” 高顺知道吕布的身份,所以他也知道,吕布如此一来,今后大好的前程怕是全都毁了。 他很想问吕布,值得吗?只是话好几次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我也不想来的……” 吕布无奈的耸了耸肩,俊逸的面庞勾起嘴角轻笑,和煦的语气忽地一转,沉着嗓音,霸气十足的又补充上了一句:“可你在这里,我不能不来。” 说完,吕布直起身子,高大的身躯如一头巨熊挡在了高顺面前。 意思不言而喻,想动高顺,得先问过我吕某答应不答应。 见到有人前来闹事,案桌前的杜臃狠狠一拍桌面,指着吕布大声喝问道:“汝是何人,竟敢扰乱法场,汝眼中可还有王法二字!” 座位不远的周复听见这话,瞅了眼吕布,朝杜臃说道:“县令大人,这还用问吗,此人擅自救下高顺,定是他的同伙共犯。” 邢台上的吕布眉头一沉,当即朗声回答道:“在下吕布,现任北广校尉一职。” 听到这个在雁门一带绝对响当当的名号,杜臃愣了一下,跟周复对视一眼过后,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直到眼睛快要笑出泪水,才指着吕布说道:“汝当本县是三岁娃娃不成,就你这厮还自称吕布,那我岂不是镇北将军张仲了,真是笑煞我也!” 其实这也不怪杜臃,雁门关战事吃紧,百姓皆知,吕布跟他的狼骑营一直守在雁门关外,现在突然窜出一人,自称吕布,换做是谁,也都不会信的。 笑完过后,杜臃抬起肥肥的手臂,一指吕布,朝着邢台周围的衙吏吼道:“来人,给本县将此獠拿下!” 周复鄙弃的瞥了眼远处躺在地上呻吟的王胡,随手又招来两个仆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名仆从点头得令之后,匆忙小跑而去。 和谈不成,那就只能强取了。 吕布将手中的大砍刀扔给身后的高阳,轻声吩咐了一句:“照顾好你父亲,我去找那脓包县令谈谈。” “呐……”望着前方的高大背影,高阳忍不住喊上了一声,待到吕布转过头来,她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细若蚊声的说上了一句:“小心呐。” 吕布笑了笑,大步往前。 衙吏们挥舞着刀锋从左侧一涌而上,争相冲在最前,想要第一个擒下吕布,以立大功。 鲜卑人六千骑都没能拿下吕布,光凭这么些个阿猫阿狗就行了么? 笑话。 即使没有方天画戟,我吕奉先一样可以一骑当千。 前方不断有人拔刀砍来,这些在他眼中过家家的把式,吕布连半点儿躲得心思都没有,伸手轻描淡写的卸去,他每迈上一步,就会有一名衙吏从邢台上滚落下去。 很快,强阳县的十几名衙吏全都躺在了地上,捂着各自的痛处,哀嚎连连。 没了阻碍,吕布三两步就走到了杜臃的面前,惊得这位胖县令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壮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胖县令连忙拱手,他做梦也没想到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如今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先保住小命再说。 吕布抬腿踩在案桌上,右手忖住大腿,俯视着这位已经吓破胆的县令大人,沉着声音问道:“那我问你,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放?不放? 杜臃一张胖脸纠结得快要拧出水来,他很清楚,如果放了高顺,这县令的职位怕是保不住了,但如果不放,可能今天连命都得搭上。 思前想后,杜臃决定两者取其轻,毕竟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踏~踏~踏~ 闷沉的脚步声响起,五百名武装士卒手握长枪齐步跑来,领头的是一名相貌凶煞的将军,披着坚实的甲衣,头上戴着幄蔸,腰间悬一把大刀,以手摁住刀把,迈着大步往邢台这边走来,好不威风。 此人正是驻守在强阳,负责看守牧场的校尉,廖即。 廖即的到来,使原本已经认命的杜臃瞬间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这位县令大人整了整衣冠,重新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朝着廖即说道:“廖将军,此贼擅闯法场,视我大汉王法于无物,还请将军速速将其擒下,以正典刑。” 说完,杜臃又看了眼吕布,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神色,“贼子,你现在肯束手就擒的话,本官指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吕布嘴里微斜,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杜臃瞧见后,整个人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他明明看见眼前的青年在笑,却让他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身上的寒毛倒竖,立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廖即并未搭理杜臃,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复,见到周复点头之后,他才指着吕布,大声的朝身后的士卒们命令起来:“给我擒下此人,如敢反抗,就地格杀!” “喏!” 士卒们齐声大吼,将枪尖对准吕布,迈开步子围了上来,心中想着,这人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地毫无征兆的颤抖了起来…… 马蹄阵阵犹如雷音,在每一个人的心间炸开。 常年军旅的廖即是第一个听清蹄声的,只是听这声响,起码不下千人,而他的手下也仅仅配有两百骑卒。 既然不是自己的人,那…… 不好,是马匪! 廖即心头大惊,当他回过头时,一杆红艳的旗帜格外亮眼,更重要的是,那猩红的旗帜上镌绣有一个吕字。 狼骑营! 廖即霎时惊呼出了声来,他再定睛一看,领头的是一名瘦削青年,手中倒提一杆长戟。 这家伙,难道就是吕布吗? 廖即如何也想不明白,关外的狼骑营怎么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只见这持戟青年旁边的粗眉汉子厉声吼道:“休伤我家将军,侯成在此!” 而另一旁的宋宪更是话不多说,怒吼一声:“狼骑营,羽!” 马背上狼骑营将士同时从左侧取出硬弓,将箭羽搭上弓弦,拉开大半圆,拒弓而向,箭指这五百名强阳士卒。 只待宋宪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全都射作刺猬。 廖即这下是彻底懵了,在心中绝望悲愤的大喊起来:有没有人告诉我,这他娘到底是个啥么子情况! 狼骑营之名,自雁门关一战后,就一直威名赫赫,可以说比起吕布的名号,尤有过之。 五百名强阳士卒哆嗦着双腿,心惧胆战之下,根本不敢动上半分,生怕那些个凶名在外的狼骑营士卒一个不小心,手一松,那一支支箭羽顷刻就射爆了他们的脑袋。 “头儿,接着!” 曹性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猛地抛出,作为一名公认的神射手,臂力和准度自然不用多说。 吕布听到这一声喊,也不回头,笔直的伸出右手,那手心好似长有眼睛,不偏不倚的一把握住戟杆中间。方天画戟在五指间轻盈的挽转了两圈,拍在了杜县令的肩头,月牙戟刃距离其咽喉位置不足一寸。 想起刚刚杜臃还质疑嘲讽过他的身份,吕布不禁笑问起来:“县令大人,你猜我是谁?” 狼骑营共主,五原吕奉先是也! 第八十四章 真相 杜臃怂了,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有恃无恐的猖獗大笑,整个狼骑营都在这里,吕布的身份自然不会有假。他只能缩了缩粗短的脖子,以求避开那锋利寒凉的银光戟刃,结果当他整个脑袋都快缩进官服中时,方天画戟依旧不偏不倚的架在他咽喉位置的一寸处。 杜臃只好伸出头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的说着:“吕将军,误会误会,都是自家人,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听到这话,吕布将画戟撤回,用袖袍轻擦了擦,看见胖县令松了口大气后,又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县令大人既然说了是自己人,那吕某也不客气,高顺我就先带回去了。” “这这这……”杜臃哪能做主这个,若是没有上面的文书,就把行刑的犯人给带走,他可是有失职之罪,是会被摘掉官帽的。然而当他瞥见吕布回头的阴寒目光,这位急得满脸通红的胖县令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妥协,并且点头哈腰的陪笑着说:“您随意,随意……” 同样身为校尉的廖即也好不到哪去,两手空空的干站在一旁,手底下带来的五百兵士全都被狼骑营给卸了兵器,一个个很没脾气的蹲在地上,连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廖即感到极为憋屈:同样都是每日操练的士卒,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高顺身上的镣铐尽数除去,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泪眼相拥。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忽然钻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口音说道:“吕将军,你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吕布扫了一眼这位强阳县有名的周家公子,语气冷漠:“这合不合规矩,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周复闻言嗤笑了一声,往前走上几步,在距吕布三尺的位置停下,大有一股争锋相对的味道:“就算你今天带走了高顺,他一样是个杀人犯,我倒要看看,你能庇他几日。” 故意加大的声音传入了高顺的耳朵,尤其是‘杀人犯’这三个字更是如针一样扎在高顺的心中。望着周复那一脸阴险算计的得色,高顺朝吕布抱了抱拳,大声说着:“将军,高顺没有杀人!” “真正杀死薛兰的人是他!”高顺将手一指周复,“昨天他在牢中亲口向我承认,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众人瞬间哗然一片,他们也不知道高顺所说是真是假,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周复,看看他又有何说辞。 周复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丝毫不显慌乱的摇头说着:“高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反咬我一口,你到底是何居心。还有,薛兰一直是我的心腹,我又怎会加害于他。而且我家仆人亲眼看见你用刀杀死了薛兰,你如今还在诡辩,有谁会信你这一面之词!” 论口才,素来寡言少语的高顺自然是赢不了周复的。 见到高顺有口难辨,吕布往前走上一步,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势迫使得周复不自主的往后踉跄了一步,连语气中都透出一丝狼狈:“你想作甚!” 吕布目光如鹰,直视着周复,口中说出四个字来:“我信高顺!” 周复脸色一僵,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又听到不远处的曹性也跟着凑起了热闹,举起手大声的说着:“我也信!” “我也相信他。”宋宪是第三个。 我信……我信……还有我!我也信…… 同气连枝的狼骑营将士全都跟着吼了起来,纷纷出声相应。 高顺生平第一次呆愣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好将目光左右来回的看着这帮粗莽而又可爱的汉子们,心中仿佛有一团火一样的东西被彻底点燃。 他们素昧平生,在此之前更是没有半点交集,如今居然肯为他出言相援,相信他,支持他。 这一声声‘信’字,在高顺看来,远比金银厚禄来得更加让人动心。 这份恩情,他高顺,记下了。 而此刻周复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颇为难看。 面沉似水的周复眯起细眸,往前靠了靠,用只有他和吕布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阴狠的说道:“吕布,你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了?” 吕布对此不屑一词,他回头看了看高顺,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说着:“你说得没错,如果今天我就这么带高顺走了,他这一辈子都得背着杀人犯的名声。” “将军!”高顺似乎猜到了吕布的想法,悲怆而又凄苦的喊上了一声。 不等高顺后面的话出口,吕布就摆了摆手,大马金刀的往刚刚杜臃的位置一坐,朗声说道:“今天,我就要当着县中所有百姓的面,重审此案,以还高顺清白。” 将军审案,这可是罕见的新鲜事儿,更何况还是由最近名声大显的吕布亲自审理。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兴致大涨,鼓手拍掌的欢呼起来,他们也想看看这出好戏究竟要如何开演。 而此时的周复再一次如同苍蝇飞了过来,嗡嗡嗡的在吕布耳旁响个不停:“吕将军,开堂审案,这似乎并不属于您的份内之事吧。” 吕布暗骂了声阴魂不散的家伙,心头也被周复念叨得烦躁了起来,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语气里的行伍气息极重:“现在这里老子最大,那就是我说了算,不服你也给老子憋着!” 跟这种人,压根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你你你……”周复被这番话弄了个措手不及,指着吕布,半天说不出话来。 吕布也懒得再去搭理周复,将惊堂木往案桌上一拍,厉声道:“将此事件的一干知情人等,全都带上来。” 很快,五六名百姓被带了上来,其中一名还是被吕布踹下邢台的王胡。 关于审案,吕布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但事关高顺的身家性命,吕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并未迈入官场的吕布想法很是单纯,他相信只要找出真凶,然后再报给老将军知晓,就一定能还高顺一个清白。 吕布先粗略的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然后再挨个将几人审问了一番,得到的结果却几乎一致,这些人都一口咬定,亲眼见到高顺将薛兰杀害,并且将其尸身推入了河中。 高顺也亲口承认,在事发当天,的确见到过薛兰。 而关于薛兰的尸身,已经不知被水流冲到了何处。 这下可就麻烦了,如果能够找到死者的尸体,或许还能查出个端倪。现在不仅是死无对证,连唯一的突破口,也都不知所在何处,到底该怎么才能证明高顺的清白。 吕布有些头大,早知道就应该将戏策带来,如果是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就在案情毫无进展之际,人群中却忽然炸裂出一声:“薛兰在此!”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名相貌冷酷的青年,挤出了人群。 上一次高顺被打的时候,吕布还见过这青年一面,没错,他就是薛兰。 薛兰走到周复面前,凝视着这位昔日的主子,语气冰冷的说着:“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周复脸色有过瞬间的变色,只不过随即又被他很好的掩藏了起来,他笑着摇了摇头,极为镇定的说着:“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地,不敢认了?” 薛兰嗤笑了一声,猛地将上半身的衣服撕开,只见其健硕身躯处的腹部处,有一道寸长的疤痕,伤口殷红尚未痊愈。 薛兰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周复,一字一句的大声质问着:“我替你卖命这么些年,到头来,你就这般待我?” “你可曾还记得,当年你听信了一个老道士的谣言,说婴孩的血有助于长生,是我给你明抢暗偷了十几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将他们放血!” “遇到看上的东西,你就先将人诬陷一番,然后派我去给县令大人递交金银珠宝,暗中串通一气,难道你也忘了不成!” “还有,你为了修建庄园想要刨去人家高顺母亲的坟地,派我隔三岔五就用阴险的卑劣手段去将高顺毒打一顿,迫使其屈服……” 薛兰当众将周复与杜臃两人往日里的狼狈之事,尽皆说出,听得百姓们是人神共愤,咬牙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怒饮其血。 杜臃的脸色一片惨白,若不是身旁有人扶着,怕是当场就要晕厥过去。 一向冷静的周复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指着薛兰怒斥起来:“你根本不是薛兰,说,你冒充薛兰诬陷我与县令大人,究竟是何人指使,有何意图!” “对对对,此人根本不是薛兰!”杜臃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一口咬定此人并非薛兰。 吕布倒是可以证明此人,只是若由他说出来的话,未免会有偏袒的嫌疑,他只好看向周围的百姓,大声问道:“可有人能证明此人身份?”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心中虽然愤恨无比,但毕竟将来还要在这里过日子,周家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更何况周复此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谁敢站出来,他就弄死谁。 曾经也有人证据确凿的去县衙状告周复,结果呢,那人被乱刀砍死在街头,而周复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大摇大摆横行县里。 残酷的现实,令他们不敢再去相信所谓的父母官员,更别提那虚无缥缈的‘正义’二字。 人群里寂静无声,周复心里舒了口气,同时也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和效果,他眉头一缓,收敛起阴蛰的眼神,笑着对吕布说道:“既然无人能够证明此人就是薛兰,那他刚刚所说的一系列话都当不得真,为此,我还要告他恶意中伤朝廷命官。将军您看……应该如何惩处此人。”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然而这些百姓都畏惧周复,不肯出面指证,这令吕布深感无力,不知该从何下手。 此时,百姓之中走出一个扁鼻青年,朝着吕布朗声说道:“大人,我可以证明,此人就是薛兰。” 听到这个洪亮的声音,周复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谷底,周围的目光也一下转到了那个青年的身上。 廖即身后的一名百夫长瞅见这名青年的模样后,不由的低呼了出来:“李肃,你疯啦!” 第八十五章 一声将军,一世主公 李肃的出现,使得原本胜负两说的局面,呈摧枯拉朽之势完全倒向了吕布。 自食恶果的胖县令心头叹了一声‘完了’,面生悲凉。臃肿的身躯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六神无主的环顾着四周,像是在找寻最后的求生机会。 杜臃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在今天,就算是走到头了。 有了李肃的担保,在加上薛兰的证词,已经足够将周复杜臃二人定下大罪。 面对这两人种种丧尽天良的罪状,吕布拿起惊堂木往案桌上一拍:“来人,给我将周复杜臃二人拿下。” 命令一出,立马有狼骑营的士卒将两人擒拿到吕布面前跪下。 周复被擒住双臂,抬起头目光怨毒的看向吕布,阴冷的质问着:“你敢拿我?” 世家出身的周复从来都自认高人一等,又怎肯向吕布这般卑微的小人物低头乞饶? 反观杜臃就显得老实了不少,垂着大脑袋,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跪在地上,眼神空洞。 兴许他已经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到周复威胁性十足的质问,吕布不由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这些世家公子为什么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姿态,郑家兄弟如此,洛阳的公子哥们也是如此,如今这周复,亦是如此。 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这些人简直就是冥顽不灵,留着他们遭殃的只会是广大的穷苦百姓。 心中有了计较,吕布对着两人宣判了最后的处决:“你二人相互勾结荼毒百姓,犯下罪孽种种,已经惹得人神共愤,本将军自然留不得你们。来人,给我将他二人拖下去,斩首!” 周复原以为吕布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没想到如今居然真的下令要斩了自己,这让一向镇定的周复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他伸长脖子大声吼叫起来:“我姑父是刺史张懿!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擒着两人的士卒停下动作,同时看向吕布。刺史这个官职对他们来说,简直大得吓人,可以说是在并州只手遮天的存在。 不远处的廖即也跟着接过话题,顺道给吕布找了一个台阶,“吕将军,你我都是当兵的粗人,审案断案本就不适合你我。不如将此事上报给郡守大人,由他来定夺,你看如何?” 周复听到此话,递给廖即一个赞赏的眼神。只要今天不被吕布斩首,那么这盘死棋,就算是活了。 按理说,就算是将军级别的人物,在听到这番话后,也会斟酌一二。 只可惜,他们遇到了吕布,而且还是重生一世的吕布。 案桌后的吕布星眸低垂,微皱起眉头,看着那两名狼骑营士卒,冷声道:“怎么,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两名士卒哪还不懂吕布的意思,当下抓起周、杜二人就往邢台上推去,手段比起刚刚更为粗暴。 周复不断扭动着身子,试图想要挣扎开来,然而任由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结果也都是徒劳无功。他只能一边强烈的反抗着,一边将头往后探,朝着端坐的吕布不甘心的大声呜喝着:“吕布,你算什么东西,出身卑微的贱民。不过区区一介武夫校尉,你根本无权斩我,放开我,我要去郡城告你迫害良民!” 丢了魂魄的杜臃此刻也回过神来,跟着大声喊着,“没错,根据大汉律令,军队不得干涉地方政务,就算我们有再大过错,也轮不到你在这发号施令!你这是越权,我要上报刺史大人,定你一个暨越之罪!” 吕布懒得再同这二人废话,他既然敢斩,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往前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士卒可以开始行刑。 见到吕布这个摆手动作,被压得死死的周复疯了一样的挣扎起来,瞪大着一对眼珠,愤怒不甘的吼叫道:“我是刺史大人的亲侄儿,谁敢斩我!谁敢斩我!” 个姥姥的! 曹性吐了口唾沫,从手下士卒的手中抢过两柄吕甲刀,抛出一把,喊了声‘老宋’。 宋宪伸手接住,跟曹性从左右两侧走上邢台,分别踩住了周复和杜臃的后背,只留了一个脑袋出来。 他俩跟了吕布最久,刀山火海不知走过多少遭。既然吕布要斩,别说这二人了,就算是朝堂上的王侯将相,他们也照斩不误。 在当地百姓期盼的目光中,吕布缓缓抽出那枚斩字令,往地上一掷,口中紧随而出:“斩!” 宋宪曹性手中的吕甲刀同时扬起。 人群之中,一名身穿桑绸的老者在听到吕布念出的‘斩’字时,转身而走。 跟在其身后的老管事低声问道:“老爷,您不出言救一救周公子吗?” “救?为什么要救?”面皮枯瘦的老人反问了一句。 “可他毕竟是……”老管事欲言又止。 “正因为他是张懿的侄儿,也正因为张懿视他如己出,对他寄予了厚望……”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似是想到了往事,口气明显变得软和了不少,“我对攸儿又何尝不是寄予了厚望,结果……他却死在了吕布手中。” 我倒要看看,插手地方政务,杀害朝廷官员,处死张懿侄儿,吕布这回还能如何起死回生。 老人离开人群的那一瞬间,身后邢台上两颗头颅冲天而起。 百姓们无不拍手欢呼,以示心中之快。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暂时的告一段落。 吕布从案桌后起身,路过李肃身旁的时候,压低嗓音说了声:“肃兄,谢了。” 李肃弯了弯身子,表现得越发的卑微。 随后,吕布走到廖即面前,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李肃要到了自己帐下。 廖即还能说什么,连刺史的侄儿都敢斩,这吕布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他可不想沦落到周、杜二人的下场,于是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军侯以下的职位调动,校尉都是可以做主的。 得知自己被调往吕布麾下,低着头看似无比谦卑的李肃嘴角勾起,阴谋得逞般的笑了起来:看来强阳县这座小庙终究是留不住我的。 吕布又去了高顺那里向他道别,既然事情已经圆满结束,那他也该回去了。 于氏拉着高阳给吕布跪下,想要用磕头来表示心中的无限感激,是眼前的恩人挽救了他们这个即将破碎的家庭。 吕布赶忙扶起母女二人,他可受不下如此大礼。 “小丫头,这个你拿着。”吕布将邢台上的令牌捡起,递到高阳手中,露出个和煦的温暖笑容:“今后你再遇到麻烦,直接拿这令牌来找我,没人敢拦你,知道了吗?” 小姑娘偷偷瞄了眼高顺,见到后者没有反对,才重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狼骑营此时也都各自走到战马面前,做着归营的准备。 “老宋,你说头儿搞这么大动静,他到底图啥?”拍着马鞍的曹性小声嘀咕起来。 宋宪摇了摇头,同样想不明白。但他很快就释然了,他这辈子啊,只管替他冲锋陷阵就行,其它的嘛,他也懒得再去多想。 很快,狼骑营集合完毕,整装待发。 临别的时候,吕布看着一旁不断蠕动嘴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的高顺,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坚实的拥抱,并擂着他的后背说道:“高顺,感谢的那些话就不必说了,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好了。这辈子我还拿你当兄弟,有今生,有来世的那种。” 离别总是伤感的。 吕布终究还是松开了高顺,牵着赤菟,在两旁士卒分开的道路上,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 当走到最前方的位置时,吕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朝着高顺喊了一声:“高顺,只要我吕布在世一日,狼骑营的大门就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吕布骑上赤菟,‘哒哒’‘哒哒’的走了。 道路两旁的狼骑营士卒同时翻身上马,没有任何的语言,默默的紧随在吕布身后。 强阳县的百姓们挥着手,口中呼喊着‘将军一路顺风’。在心中感激吕布为他们除害的同时,也目送着这一支注定青史留名的强大铁骑。 “将军!” 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高顺陡然大吼了一声,双膝重重跪了下去。 骑马走在最前方的吕布回头,透过数百骑的层层铁甲,他看见那个记忆中从来都是铁骨铮铮的威严汉子,笔直的跪在地上,热泪盈眶。 遥望着吕布回头的那一刻,高顺将额头磕入了泥土地里,不肯抬起,鼻涕和着眼泪一同流下:“高顺此生,愿为主公效死!” (断更期间突然受到书友‘黑白无锋’的连续打赏,简直受宠若惊。由于工作原因,洒家断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所以也没脸找大伙要推荐票和收藏。可结果呢!推荐票在蹭蹭蹭的不断上涨啊!甚至比许多日更作者的推荐都要多,对此我只能吼吼一声,兄弟们,真他娘的给力啊!) 第八十六章 上党之围 强阳县事件的第二天,吕布被老将军叫去了府中。 老将军劈头盖脸对着吕布就是一番狠厉的训斥,没留半分情面。 张仲差人调查过高顺,曾经做过百夫长,后来因犯事被贬到强阳县的牧场,成了一名马仆,跟吕布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儿交集。 所以老将军想不通了,为什么吕布会了一个马仆而如此兴师动众,甚至斩了县令杜臃,还有张懿的侄儿周复。 如此草率不顾后果的行动,简直就是为将者的大忌。 吕布站立在下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挺直腰杆。他素来是一个有傲气的人,况且他所做的本就是顺应民心之事,如今老将军却一直责备于他,这令吕布极为不服的昂首大声说道:“有什么后果,我吕布一人扛下便是,绝不拖累将军。” 老将军听到这话,尺长的花白胡须抖抖个不停,气得将一捆竹简直接砸到了吕布身上,双手按在文案上,几乎是朝着吕布咆哮起来:“扛?你拿什么扛!你扛得了吗!” 吕布心中气机不由为之一滞,老将军此刻身上的气势完全压制住了他,这与武艺高低无关,而是多年上位者的气势和威严。就好比有朝一日你扬名四海,当见到儿时的夫子板起脸的时候,依旧会心有戚戚。 吕布将头侧向一旁,但从他脸上就能得知,他不服。 老将军对此深深呼了口气,胳膊抵在文案桌上,用手揉着额头两旁的穴位,尽量平息着心中的怒火,另一只手朝吕布挥了挥,“你先下去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本来低阶将军和校尉犯了事,作为镇北将军的张仲完全可以一手处理,但张懿偏偏将此事捅到了朝廷,这可就不得了了。吕布作为一名边塞将官,干涉政务不说,还将地方武装缴械,处死县令,杀害世家公子……不管哪一条,都足以让吕布革职流放,就算判死也毫不为过。 老将军下了逐客令,吕布抱了抱拳,转身出了正厅。 见到吕布出来,守在门口的韩烈赶紧将吕布拉到一旁,四下顾望了两眼,才压低声音小声的说着:“吕小子,你这回可真闯下大祸了。我跟了老将军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昨个儿夜里,老将军彻夜未眠,一连写了十几封信件发往洛阳,全是替你求情的呐。” 吕布脸上的神情懵了一下,雁门关的百姓哪个不知,老将军一生公正严明。如今居然为了他,冒着遭人诟病的风险,去求那些洛阳的达官显贵。然而老将军在洛阳并无根深蒂固的人脉关系,就算那些书信到了洛阳,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一时间,吕布心中的滋味无比杂陈,想起刚刚跟老将军的对话,又不由的生出了几分愧疚。他想回去道歉,但又想到老将军此刻正在气头上,回去可能只会是往火上浇油,于是吕布只好对着韩烈抱拳说道:“韩老哥,麻烦你跟将军说上一声,就说吕布知道错了。” 韩烈爽快的应了下来,其实昨天他听到这事情心里是极为畅快的,还跟老将军竖起大拇指,说吕奉先这小子干脆利落。 回到关外的营寨,吕布先去远远探视了一番高顺,正在练习拒弓的他,往太阳底下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高顺和隔三差五就捅娄子的杨廷不同,外表魁梧的他,内心却细微谨慎,尤其是毅力之强,连吕布都有些自叹弗如。 原先是准备让高顺直接担任军侯一职的,结果高顺死活不肯同意,坚持做一名普通士卒即可,否则就宁愿回去喂马。这让吕布在感叹高顺死心眼儿的同时,也只能哭笑不得的先答应下来。 跟着一同回来的还有李肃,被任命为了百夫长。不过吕布事先同他打过招呼,狼骑营都是些血性暴躁的汉子,能不能压得住手底下的人,还得全靠他自己本事。 狼骑营嘛,从来都是一个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巡视一番过后,吕布才入了自己的营帐。 见到吕布进来,戏策放下手中的竹简,却不起身,只是笑着问了句:“老将军怎么说。” 强阳县一事,戏策虽未亲身参与,但通过曹性那张大嘴巴,也算是知晓了所有的事件经过。 吕布也不隐瞒,将老将军痛斥他的事情与戏策全都说了。 戏策耐心听完后,深邃的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见有任何波澜。他起身将案桌上的竹简一卷一卷的归回原位,也不去看吕布,只是笑着说了起来:“老将军肯骂你,这是好事,骂得越凶越好,这也恰好说明你在老将军心中的分量和位置。” 吕布如弟子受教般的点了点头,等到戏策把竹简摆弄完,才与他相对而坐。 六天过后,关于强阳县一事,也有了最终的定论。 朝廷的审批文书先是传到刺史张懿手中,然后再转交给张仲,最后才依次往下通报了下去。 事情的处理结果,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大概就是说吕布骁勇,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暂且先将吕布罪过记下,等到同鲜卑作战时,再将功折罪。最后,扣除吕布半年俸禄,以示惩处。 这样的结果,连老将军都没想到。他原本写信给洛阳的那些还有几分香火情的老家伙们,只希望能够保住吕布一条性命,结果意料之外的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当初朝堂之上,外戚和宦官两派为此事多次争吵,后来还是皇帝陛下打着呵欠说了句‘留着吧’,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吕布对此倒是有些肉疼,男儿入伍除了保家卫国,唯一指望的也就是每月那一丁点儿的俸禄,毕竟还指望这个娶上一房媳妇儿,如今倒好,半年一下就整没了。 最为傻眼儿的人还得非张懿莫属,本以为吕布这回犯下大罪数条,必死无疑,可以为他那死去的侄儿报仇雪恨。哪曾想,等到的却是这么乌龙的一个结果。 据说知晓答案的当天晚上,张懿摔破了家中数十个杯碗,至于真假与否,倒是无从考证。 数日后的某一天,从上党郡传来个十万火急的消息。 有一股来路不明的山贼势力突然闯入了上党,围住郡城,上党郡守江邹请求老将军出兵援救。 老将军当机立断,差人叫来吕布,令他率狼骑营救援上党。 并州人口不多,在编士卒拢共就五六万人,雁门关一役,战死两万余,再加上张仲从各郡抽调五千,致使后方空虚,各地根本无兵可守。 另外,上党郡离雁门关距离颇远,大规模调动兵力的话,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鲜卑人并未彻底退出并州,很难进行大规模的调动兵力围剿。 难道就这样放弃上党郡? 当然不可能,上党可是并州南边的门户,战略地形比起雁门关也不遑多让。而且第一世家严家就落居在上党。 所以,上党郡绝对不容有失。 而这一切,只有吕布的狼骑营可以做到。 得到老将军的将令,吕布当即召集齐狼骑营的众将士,披甲上马,出了营寨就往东南方急驰而去,以解上党之围。 (又是一个连续打赏的兄弟,‘轻舞轻扬丶’还有黑白无锋心意洒家已经收到,谢了) 第八十七章 父子 党,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党也。 上党郡位于并州西南,四面群山环绕而起,东太行西太岳,依附险要地形,乃是天然的防御要塞。 然而就是这么一处险略要地,前两日却被一群来路不明的贼匪所困。若换做以前,别说五千,就是五万都未必敢来陷城。 作为上党郡最高的军事指挥官,程奢按着腰间刀把,在城墙各处来回巡视,粗犷的眉头紧锁,脸上也尽是凝重之色,唯独身上的铁甲还似往日那般熠熠生辉。 士卒们焉了吧唧的站在城墙上,稀稀疏疏,手中虽握有兵刃,却毫无半点士气斗志可言。若不是程奢下了‘叛逃者,斩’的死令,恐怕早就各自作鸟兽散了。 一个实打实的中阶将军,却连五百人都无法凑齐,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听到城下贼匪的叫嚣搦战,程奢的心头愈发的烦躁了起来。上党郡原先守卒将近一万,后来鲜卑人叩关,精锐全都调去了支援,剩下的仅是一些伤病在身的羸弱士卒,又怎么可能守得住这群来势汹汹的十恶之徒。 直到看见那个一直伫立在城墙上的秀逸青年,程奢的暴躁的心情才算是消弥了不少。 程奢走上前去,喊了声公子。 严信礼节性的点头回应了一下,便没了下文。 程奢看着这道并不算高大的背影,脸色有些复杂。 严家四子一女,这是整个并州都知道的事情。长子在洛阳为官,今后前途必将不可限量,二子戍边西凉,也是战功显赫,三子早夭不谈。 相比之下,四子严信就相去甚远,文不成武不就不说,也不爱打理族中事务,甚至还常常下地入田,与愚陋村夫洽谈甚欢,因此也常常遭人诟病笑话,可他本人倒不曾太放在心上。 可就是这么个不被看好的世家子,在雁门关最为危急之时,是他率了三千士卒星夜驰援雁门。 雁门关大战之后,又低调回到了上党。 如今城中所有人都心怀忐忑,人心惶惶,反倒是他,最为镇定自若。 当初程奢建议,护着城中世家大族弃城先走,一举得到了众人的拥护赞同,却被此人婉言谢绝。严家家主外出未归,他便是说了算的。 在上党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严家都不走,其他人再不愿,也只能跟着留了下来。 程奢也想过调动城内百姓守城,可一群用惯了锄头磨耙的农夫,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贼匪攻城,很容易就导致军心崩散,哗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无胆小儿们,有谁敢下来与爷爷我战上三百回合?”城下贼匪的叫嚣声又传了上来。 程奢将一对铁拳攥得咔咔作响,却又无可奈何。城下那个握长板斧的贼将名叫秦绥,武力勇猛,连斩了城中三个前去应战的校尉,致使城内军心士气大跌。 “信哥儿,我去摘了那贼匪脑袋。”魏续忍不住了,这么一直当缩头乌龟还真不是他的性子。 严信深知自己这个堂弟的本事,武艺一般,脾气倒是挺燥。如今士气低落,去了也只会是白白送死。见魏续转身想下城楼,严信伸手扣住他的腕节,微微摇了摇头。 严信不准,魏续只能作罢,以至有些不满的怨念了起来:“打又不打,撤又不撤,难道真在这里等死了不成!” 城中守卒五百不到,城下贼匪却实打实的有五千之众。 唔唔~呜呜呜~ 沉闷亢长的号角声在下方骤然响起。 失去了耐心的贼匪们,三五成排,抬着云梯开始急速前行。 攻城了! 下方密密麻麻的贼匪冲向城脚,城头上守卒们的脸色愈发惨淡,强制自己握紧手头的兵器,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可真正当死亡靠近你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不惧呢? “儿郎们,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随本将军顶住这波贼寇!”程奢抽出腰间利刃,将魁梧的身躯顶在城头,匪贼要想侵入城内,得先从他尸体上踏过才行。 严信随之也将佩剑抽出,朝着身旁的魏续嘱咐道:“你速去府中一趟,在我爹的书房内有条通往城外的密径,你带上我家小妹,逃出城去吧。” “信哥儿,那你呢?”魏续追问了一句。 严信没有回答,清冶近妖的面庞上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没有畏惧,不见惋惜。 “保重!” 魏续咬着钢牙抱了一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酸滋味。尽管他亲近严家是受了父辈指使,但人非草木,相处久了,自然会控制不住的生出一股情感,更何况严信从未拿他当过外人。 刚要离去的魏续却看到了另一番风景,他伸出右手遥指远方,惊喜交加的大呼起来:“信哥儿,你看那边!” 在贼寇后方两三里的位置,有一支墨色骑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前驰,铁蹄踏踏踩起飞尘连天。只是隔了太远很难看清旗号,但旗帜上的猩红之色却格外耀眼。 “狼骑营,是狼骑营啊!” 魏续像发了失心疯一样的吼叫了起来,在雁门关见过这杆大旗的他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既然狼骑营都出现了,那吕布这家伙肯定就在其中。 吕布的本事魏续亲眼见过,简直就一活生生的索命修罗。 望着还在冲锋路上的匪寇们,此刻的魏续突然有些幸灾乐祸,他已经开始替这些人祈祷,更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头凶虎屠戮的霸气身姿。 两三里的距离对驰援而来的狼骑营来说,算不上远,也就是几个晃眼的功夫。 狼骑营直接冲入了贼匪军的后方,如狼入羊群,以一往无前之势,轻易的将贼匪冲开成两股,破开了后方。 冲到城下的秦绥发现后方乱了阵脚,急忙勒马回头,看着手下弟兄们被这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骑军撞得人仰马翻,气得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不忘挥舞着手中大斧怒喝起来:“嘚,秦绥在此,谁敢战我!” 随后秦绥便发现,有名骑了大红枣马的持戟甲士朝他急冲而来,其气势之强,根本无人敢阻。 秦绥大吼一声“来的好”,自负武力的他哪会驱避,挺着大斧正面迎了上去,卯足气力当头斩下,誓要将来人劈作两半,方可解他心头之恨。 吕布嗤夷一声,同样不避不让,手中画戟递出滑至末端,轻松拨开了那沉重无比的一记劈山式,震得秦绥在马背上一个后仰。 待到秦绥重新直起身子时,隐约看到一丝银光闪过,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便没了知觉。 “儿郎们,跟我冲出去,斩杀敌寇!”程奢不愧是经验老辣的将军,在秦绥被斩首的瞬间,就果断下达了命令。 城中守卒士气大涨,开了城门杀将而出,与狼骑营前后夹攻。 腹背受敌之下,再加上秦绥被斩,贼寇们哪还有心思作战,只顾着四处狼狈逃散而去。 入夜,郡城外十里处的壑阕山上。 白天逃散开的贼匪们,重新在这里汇集起来,安营扎寨。 一处较大的营帐中,数名贼将团聚在帐内,坐在中央主位的是名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 此人姓褚,名闾,常山真定人,乃是这支队伍的真正统帅,手头青麟枪堪称一绝。 说是议事,帐内却安静得可怕。众人的脸色并不好看,白天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有目共睹,那秦绥的实力在他们之中稳进前三,结果半路杀出个使戟的煞神,仅一合就削掉了秦绥的脑袋。 现在想起,依旧是令人后背发凉。 “诸位兄弟,可有破城之策?”褚闾不得不再一次提起了这次会议的主要问题。他原先曾仔细推算过时间,按理说雁门关的援军起码还有两天的时间才能抵达才对,那这一股突然窜出的彪勇骑军又是何方神圣? 贼将们你看我,我看你,都缄默不语的摇了摇头,最后又都将目光投向了褚闾,看他将作何打算。 半晌过后,贼将们才挨个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待到营帐内只剩下褚闾一人时,一个披着小号军甲的曦眉少年才走了进去,年仅十四岁的他在军中颇有英名,身手矫健不说,枪术也尽得褚闾真传。 营中的汉子们都喜欢管他叫做“少将军”。 “父亲大人,您找我?”少年站在褚闾下方,语气恭敬的问道。 褚闾看了少年一眼,起身从案架上拿起一个封好的长筒袋,交到他的手中,并且郑重其事的嘱咐了一遍:“燕儿,你替为父去冀州一趟,将此物交到大贤良师手中,告诉他,并州强取不易,只能徐图之。” 少年瞅了眼手中的筒袋,忍不住抬腿往前迈了一步,口中说了起来:“父亲可是在为白天那敌将烦恼,若是如此,孩儿明天就去叫阵,斩了那员敌将。” 褚闾看了少年一眼,威严的面庞上不带任何的喜怒色彩,只说了一句:“执行命令!” 褚燕身子下意识的一个哆嗦,父亲严厉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早已根深蒂固,纵使如今他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褚闾,但褚闾一个眼神,依旧能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无奈之下,褚燕只好点了点头,将那筒袋斜挎在身后,又朝褚闾抱了抱拳,“孩儿不在时,还望父亲多多保重。” 褚闾挥了挥手,示意他早些离去。 褚燕出了营帐,唤上数名心腹,牵了马儿,往冀州方向而去。 只是才走上不远,便听得营寨那边传来了刀枪剑戟的碰撞击打声。 回头望去,营寨已是火海一片。 有人发动了夜袭! 漫天的火光之中,褚燕见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家伙,挥舞着画戟,无人能近其半分。 一波又一波的人冲了上去,然而最终,却都倒在了他的脚下。 那些,都是他平日里最为熟悉的人啊! 正值血气方刚的褚燕如何肯见死不救,转身正欲杀回之时,又见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的为之一怔。 从营帐中走出的褚闾手中握有一杆青色长枪,那长枪在他手中宛若游龙,挽出道道炫目的枪花,硬是让他在混乱的厮杀之中,开辟出一条道来。 杀至吕布面前,褚闾也不多话,青麟枪直探吕布咽喉。 黑夜中,枪与戟的交锋,三合、五合、十合…… 也只是十合而已,褚闾率先倒退了两步,将枪杆拄在地里,伸手摸着腹部溢出的血水,不由的赞叹了一句:“大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了不起!” 对于这样的称赞,吕布早已听得麻木,他拖着画戟,缓步往前走去,准备解决掉这个微微有点棘手的贼军将领。 褚闾的生死命悬一线,褚燕再也管不得其他,嘶吼了一声“父亲”,拍着马就往这边冲来。 如今,只有他,才能救下他的父亲。 这一叫,惊动了不少前来围剿的官兵,更别说五官敏锐的吕布了。 此时,已经有十余名士卒挥着兵器朝褚燕那边杀去,都想着要擒下此人以赚军功。 褚闾见到褚燕杀来,是又急又怒。他只好拔起青麟枪,弃下吕布,想往褚燕那边杀去,却被一群官军给团团围住,几经厮杀也冲突不出,腹部的血水已经红透一片。 失血过多的褚闾拄着长枪开始急剧喘息起来,他心中大约有了答案,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望着正往这边极速赶来的褚燕,褚闾猛地将手中青麟枪抛投而出,威严的脸庞上流露出父子间才有的浓烈情感,悲啸了一声:“燕儿,活下去!” 话音落地,数道枪尖同时刺穿了褚闾的胸膛。 “父亲!”马背上褚燕失声的悲痛大喊,双手死死的攥着父亲抛来的长枪,泪水在眼窝里打转。 儿时的记忆刹那间全都涌入了他的脑海,那时候的父亲特别温柔,教他扎马,教他使枪,还会宠溺的摸着他的小脑袋说:燕儿,你真是为父的骄傲。 而如今,他最为崇敬的父亲,就死在了他的面前。 遭受不住打击的褚燕抓着脑袋“啊啊啊”的哀嚎起来,脸庞变得狰狞而又扭曲,目眦尽裂的他指着吕布愤怒无比:狗贼,今生若不能将你千刀万剐,我褚燕枉为人子!” 在褚燕看来,褚闾虽不是死在吕布手中,可这一切皆是由吕布而起,自然都要算到吕布头上。 曹性见褚燕拨马想逃,从地上捡起一把硬弓,搭箭瞄准了褚燕后背。 刚想发射时,却被人将箭尖压了下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褚燕逃走,曹性带着满脑子的不明白,问向吕布:“头儿,干嘛要放了他?” 吕布走到仰面朝天已经彻底死绝的褚闾面前,将其眼珠合上,只说了声,将其好生安葬。 ... 第八十八章 我回来了 壑阕山一战,以官军斩敌过千、俘虏数百而落下帷幕。 下山的时候,天空中的明月高挂,丛林里蛙鸣一片。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显得柔和了不少,抬头望去,月盘的边缘好似被谁咬去了一小口,看上去就像个胖嘟嘟的小子,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上一把。 到了山脚,吕布骑上赤菟,领着身后的众儿郎们,慢慢的朝着郡城方向归去。 杨廷从山上吐了一路,这位在洛阳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武艺可以称得上不俗,整个狼骑营能跟他单打独斗的也屈指可数,然而他却差点几次死在了山上,两军厮杀和往日里的打架殴斗不同,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杨廷第一次颤抖着手杀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相比之下,其他狼骑营士卒的状态则全然相反,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亢奋无比,骑在马背上一边追随吕布,一边同身旁的伙伴唾沫横飞的炫耀着各自的功绩,争论着谁的本事更胜一筹。而那些不幸被俘虏的山贼们则耷拉着脑袋,被驱赶着往前。他们的结果可以预见,要么被打入牢狱,要么被发配往边疆充作苦役。 说是苦役,其实,连猪狗都不如的。 吕布独自一人走在前方,神情有些黯淡,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壑阕山的屠戮场景,尤其是褚闾在最后关头,用死换来了他儿子的逃生,这份深厚的父子之情,连吕布都不由为之动容。 他甚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头儿,你想什么呢?”曹性催马走到吕布身旁,凑着脑袋很是好奇的问了起来。 吕布也不隐瞒,将自己心中所想与曹性一并说了。 曹性听完后,颇不为意的回答道:“这有啥好想的,我们是兵,他们是贼,兵抓贼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相比这个,我倒是很好奇戏策那厮,怎么就一口断定这些贼匪在这壑阕山上的。”曹性晃着脑袋如何也想不明白。 其实想不明白的远不止曹性一人,就连吕布也同样是一头雾水,但他此刻却板起脸训斥起了曹性:“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厮那厮的,戏先生是读过书有大见识的人,满腹的经纬韬略,跟我们这些整天弄刀舞枪的莽夫不同。” “切,读过书就了不起啊?老子一只拳头照样撂翻他。” 曹性在心里不服气的哼哧了一声,嘴上应了句,晓得了。 次日,郡守大人得知吕布凯旋,特意差人送来美酒牛羊,犒赏狼骑营的诸位将士。 吕布也不推辞,一并收下,并让那使者转告郡守大人,说谢过他的好意。 待那使者一走,狼骑营的众人立马一哄而上,掀坛盖的掀坛盖,取酒碗的取酒碗,什么都没弄到的,就猴急的围着那些美酒肉食,咽着喉咙里的口水,等着别人把酒碗发到自个儿手中。 这些常年在边塞厮杀的糙汉们,哪个肚子里没有几个酒虫?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喝最烈的酒,日最野的狗。 狼骑营只有行军作战时才约束严格,其他时候基本都属于自由活动,也正因如此,平日里无所事事的狼骑营才会形成一股好勇斗狠之风。 酒水倒满了碗中,士卒们三五成群的团坐在一堆,手撕着烘烤的牛羊,大口灌着碗里的美酒,你来我往的大声吹牛胡侃,划拳吆喝的好不热闹。 高顺选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喝着水囊里从河里打来的清水,他素来是滴酒不沾的。 偶尔也会有士卒来找他喝酒,但他从来都是摇头不语。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吕布的脸上也升起了绯红之色,不管他走到哪儿,都有人端着酒碗来向他敬酒,一来二去的,自然被灌了不少。 酒水喝多之后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神识会比平日里更加清晰,但身体却不太接受使唤,而且感觉轻飘飘的。 不过吕布很享受这种感觉,自打鲜卑人南下以来,几乎时刻都绷紧神经的他,已经许久都不曾这样放松过了。 看着手底下这几百号汉子相聚在一起亲如兄弟,吕布感到很是欣慰,他托着酒碗高高举起,满腔豪气道:“吕布不才,大伙儿跟着我吕某人刀里来火里去的,也没捞着什么荣华富贵,今日我唯有酒一碗,以敬众兄弟,干!” 说罢,一饮而尽。 “好!!!” 狼骑营的将士们无不拍手喝彩,吕布的豪爽赢得了他们所有人的赞可。他们本就是大字不识两个的粗汉,以往那些当官儿的老爷,老爱说上一大段文绉绉的客套话,着实没劲,还是咱们头儿一碗酒,一口干,敞亮。 喝得正尽兴时,从城中而来的魏续找到了吕布,说是严信请他赴宴。 吕布此时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得知魏续的来意后,也不推诿,牵了赤菟,同他一同往城中去了。 入了郡城,两人又行了小半晌的功夫,才在一座大宅子面前下了马背。 这座宅子抛去占地面积不谈,光门口镇有的两樽千斤重的金漆貔貅就绝对的气派十足了。 一身儒雅服饰的严信站在大门正中,见到吕布前来,拱手笑道:“吕兄光临寒舍,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 自打去了洛阳之后,吕布就再没见过这位严家四公子了。说实话,吕布心中排斥世家不假,但对严信倒是有不少好感,就冲他敢领兵去雁门关和鲜卑人干架这一点,吕布就觉得他是个响当当的男儿。 进了严府,府中的管事早已备好了一切,好酒好菜的上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严信端着酒樽,朝吕布遥敬道:“这次上党之围,多亏吕兄及时赶到,否则我严家可能因此毁于一旦。来,我敬吕兄一杯!” 吕布微微摇头,托着手中的酒樽抬了抬,“严公子客气了,请。” 席间,两人不断的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不觉的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时,府中管事急步走到严信身旁,以手挡嘴,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便看见严信的眉头微皱,起身朝吕布歉意道:“吕兄,我这里出了点小事,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满脸通红的吕布左手忖着脑袋,右手又掀开了一坛美酒,大声嚷嚷着:“严兄,你忙你的去吧,某在这里等着便是!等你回来了,咱们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严信走后不久,打着酒嗝的吕布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吕布感觉到了一阵尿意袭来。 无奈之下,吕布只好起身,找仆人问清了入厕的位置后,便一步三晃的出了主厅。 然而,严府地形的复杂简直是令人发指,各种苑落小径层出不穷,五花八门的建筑树木,看的人眼花缭乱。 终于,吕布在一处岔路停下了脚步,他狠狠的揉了揉脑袋,摇晃着身子左右张望,嘴里嘀咕着:“是左边儿,还是右边儿?” 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吕布选择了左走,他依稀记得那个仆人好像是说的往左。 左走了没多久,吕布就进入了一处很大的苑落。 苑落的四周墙角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在其偏左的位置,还有一颗主干极粗的古树,起码得三个吕布才能将其合围抱住,但这树却很奇怪的长着粉色的叶瓣,吕布敢发誓,他活了这二十余载,真没见过长有粉色叶瓣的大树。 只是那树的叶瓣不大,只有半个指节大小,若称之为花,倒是更为合适。 在这棵大树底下,还立有一座四角飞卷的凉亭。有一位用玉簪束成飞仙髻、身穿淡紫留仙裙的女子正立在凉亭之中,哄着怀中的婴孩,背对吕布。 吕布这才知道走错了地方,赶紧将脚步压低,悄悄的往后挪着。 挪到苑落的门口处时,吕布刚想转身偷偷溜走,孰料,那女子却也恰好转过身来。 她黛眉轻舒,肌如凝脂,相貌不算惊艳,却也温婉端庄。 吕布惊愕在了原地,满脸的不敢置信,脑海里的整个世界‘轰’的一声,空白的脑子里只有映入眼中的那一张秀美脸庞。 他瞪大着眼睛眨都不敢眨上一下,他好怕这只是一场梦,闭上眼,梦就碎了。 微风掠过,无数的粉色花瓣从枝头飘落,在风中飞扬,落英缤纷,映忖出她的脸庞,好看极了。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 在吕布心中,她早已胜过了世间一切女子。 她捋了捋脸颊被吹乱的秀发,重新挽过耳后,搂着怀中的小不点,抿嘴一笑:“夫君,你看,玲琦在朝你笑呢!” 一滴清泪从眼敛中央悄然无息的滑过脸庞。 吕布张了张嘴,语气里压着哭腔:“薇娘,我回来了。” 『最近心态炸了,这张本来是七夕那天发的,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大半年才写这么点字,我很抱歉,尤为感谢一路上不曾放弃过的你们』 第八十九章 恰如初见 严薇呆愣了两秒,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薇娘是她的小名,除了父母兄长外,再也无人这样称呼于她,可他又如何得知?难不成是四哥告诉他的? 还有,他后面这一句“我回来了”,语气中包含着万千深情,根本不像是对自己所说,倒像是偶遇久别重逢的深爱女子,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夹杂的几分愧疚。 思量之间,严薇望见一个绿衣少女悄悄摸到了吕布身后,手中抄了根手腕粗的木棍,知晓少女意图的她赶忙出声制止:“小姒,别……” 吕布这会儿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还听得见其他,脑子里只有眼前女子的一颦一笑,却不知怎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往前倒了下去。 当再度睁开眼眸的时候,吕布发现自己并未处在严府的客堂之中,而是正躺在一张极为香柔的软塌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 吕布揉了揉发疼的后脑勺,一股淡淡的清香入鼻,他从床上坐起,掀开面前的帷幔,左右扫视了起来。 这间屋子不大,内置得却极为精巧,床塌之前隔有一张绣有群鸟南飞的屏风,左侧是一处镜台,上置有一面铜镜,妆台上摆有女子特有的胭脂,熏炉里的熏香散出淡淡的清香,燃去了大半。 这显然是一间大户小姐的闺房。 “我难不成是在梦中?” 吕布自言了一声,他可不认得什么大家小姐。 “公子,你醒了?”从屏风外面走进一名温婉女子,束着飞仙髻,一袭淡紫留仙裙。 吕布打量这女子一眼,心头没来由的咚咚直跳,像是做贼一般的迅速又将目光挪开,他觉得这名女子有些眼熟,好似是在哪见过。 噢,对了。 吕布想起,他喝多了,想要入厕,结果错走进了一间院落,可他怎么就躺在了床上。 正当吕布纳闷儿之间,严薇从外边拉着那名绿衣少女走了进来,朝她小声说着:“小姒,过来给这位公子道歉。” 那少女瞅了吕布一眼,把头一撇,满脸不爽的哼哼着:“才不要。” 吕布脸色尴尬,满头雾水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公子,小姒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严薇面带歉意的对吕布说着,又将事情经过与他说了一遍。吕布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名为严姒的少女,以为吕布是歹徒贼人,从墙角抄了根木棒,给了他一闷棍。 大江大浪都过来了,如今竟在阴沟里面翻了船。 严薇的目光真切,看得吕布老脸一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知怎地,每当触到她的目光,心头就不争气的咚咚、咚咚的跳个不停,连带口气都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没事,没事的。” 谁又能想到,疆场上一向镇定无双的飞将军,也会有手足无措的一天。 严薇见到吕布这副略带憨气的模样,不由的掩嘴轻笑。 我的天,我敢发誓,在狼骑营乃至整个并州军中,不管任谁提起吕布这个名字,眼前都会浮现出那个骁勇善战,有飞将之风的青年将军,但绝不会和‘憨’这个字眼儿有半点儿联系。你能想象一头凶狠的狼王,画风突变成一只蠢萌的哈士奇吗? 偏偏当事人就没丝毫觉悟,反倒对着那个袭击他的那个绿衣少女笑意岑岑:“小姑娘,你可是第一个将我打倒的人呢。” “切,还第一个,你就吹吧你,真当你是天下无敌的吕奉先啊!”严姒显然不肯领情,将粉嫩的小嘴一撅,表示极为不信。 “是不是天下无敌我不知道,但我的确就是吕布。” “哈?你是吕布!那个狼骑营的吕布?那个一人战鲜卑六千骑的吕布?”严姒瞪大了眼睛,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大堆,眼中雀跃的光芒忽闪忽闪。 “是我。”吕布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山。 “天呐!”严姒将脑袋仰得笔直,小脸蛋儿上一脸迷妹的神情。吕布身高九尺,严姒六尺,连吕布的咯吱窝都够不着,她却神采奕奕攥住吕布的胳膊说着:“你可是我偶像耶!” “哈?”吕布懵了一脸,没明白这小姑娘前后态度,为何转变竟如此之快。 “小姒,不要胡闹。”严薇将少女拉回,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向吕布:“将军,可还曾记得小女子?” 吕布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子应该就是严府的千金。自己一介贫寒,又怎会与她有半分交际,只怕是她认错人了。 听到吕布的亲口否认,严薇脸上有过一瞬间的幽怨,心头不免失落起来: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屋内的三人各怀心事,又都沉默不言,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哇……哇哇……娘亲,娘亲…… 严薇听到哭声后,朝吕布施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子。 严薇一走,低头拉扯衣角的严姒又回复了往日的活跃,重新凑到了吕布跟前,仰视着这位被传神了的心中偶像,小脸儿上满是内疚的说着:“我真不是故意偷袭你的,只是阿姐喜欢清净,这凤栖苑又少有人来,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以为我是贼人。” 吕布勾起嘴角,笑着接了严姒后边的话,他自然不会同这小女孩置气,从小到大这么些年,他还真没同哪个女孩子红过一次脸。然而此时却有个问题令他忍不住问了出来:“那孩子是……” “哦,那孩子叫磐儿,是阿姐的孩子!”严姒也没多想,心直口快的她第一时间就说了出来。 阿姐的孩子……阿姐的孩子……阿姐的孩子…… 这句话在吕布的脑中不断回响,他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心头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烦躁。 吕布走出房间,又恰好看见苑子里的严薇正哄着怀中的婴孩,不知怎地,看着眼前女子抱着婴儿,他心头愈发觉得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儿。 “将军,可曾好些了?”严薇见到吕布出来,颇为关心的问了一句。 吕布点了点头,抱拳说道:“承蒙小姐关心,某已无碍,但吕布今日误入小姐闺阁,改日定会来登门赔罪。” 关于名声,吕布重生之后就不太在乎了,但严薇不一样,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会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对她终究是不好的。 吕布迈开步子往前走,然而当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停了一下,他想回头再看上那女子一眼,但最终还是强制着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是配不上她的。 或许连吕布自己都没察觉到,重生之后的他,第一次对权力产生了极度的渴望。 出严府大门的时候,吕布在门口台阶处跟严信碰了个正着。严信邀吕布回去再饮,却被吕布给婉言谢绝了。 回到驻营,狼骑营的将士歪七横八的倒了一地,在地上打着呼噜,怀中抱着的酒坛如何也不肯撒手。 吕布拎了坛酒,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下,一人独饮。 曹性瞅见后,笑嘻嘻的提了两坛酒过去,准备找吕布畅饮一番,哪曾想没一会儿就垂着脑袋走了回来。 然后,宋宪、侯成、胡车儿挨个去了,结果也都同曹性一样。 几人实在是没得法子了,就只好去找了戏策。 曹性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见到戏策,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戏策,你过去看看头儿吧,自打他从严信那里回来,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咱们几个去找他喝酒,他都有一句没一句的,莫该不是中邪了吧?” 戏策望着那边只顾往嘴里灌酒的吕布,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笑吟吟的说着:“男儿生来两大愁,一愁前程,二愁女人。以他吕奉先的本事,应该是不愁前程的,那么剩下的就只可能是…… “女人!!!” 曹性侯成等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第九十章 心悦卿兮卿不知 当天下午,曹性几人领了戏策的主意,出了趟军营,直至傍晚才回到营中。 几人一回营,就立马去了戏策的帐内报道。 他们下午去城内探听消息,得到的答案虽不统一,却也相差无几。 曹性最先开口,口气也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他往戏策的位置一坐,眼瞅着戏策,咧开一口劣牙说道:“戏策,你他娘以前是不是干过卜卦算命的勾当,这事儿还真让你给说准了。” 在整个狼骑营里,不,估计是放眼整个天下,除了吕布,曹性估计对谁都是这副德行,所以戏策也并未放在心上,反倒笑眯眯的说着:“说来听听。” 曹性耸了耸肩,摊手说道:“也没啥好说的,情况嘛,跟你料想的大致一样,排去严府中的婢女和老妈子,唯一可能的就是严府中的千金小姐了,一位严薇,一位严姒。” 曹性话音刚落,一旁的侯成站了起来,看着曹性摇头说道:“你就别胡扯了,我听人说,严阚那老头儿只有四子一女,你又从哪多冒了一个出来。” 宋宪也跟着点了点头,当代家主严阚只有一个女儿,这可是上党郡内人人皆知的事情。 曹性听到侯成的质疑后,直接丢了一记鄙视的眼神给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些个孤陋寡闻的家伙,估计也就知道这么一丁半点儿了。再者说了,我又没说她两是亲姊妹,严姒是严薇叔父的女儿,打小就同她关系极为要好,每年都会来上党居住两月,不过这小妮子年底才满十二,所以想来应该不会是她。” 帐内诸人纷纷点头,觉得曹性说得在理,毕竟吕布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 正当此事准备拍板落幕之际,坐在角落的胡车儿忽然“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搔首弄眼不说,还伸手摩擦着下巴,脸上的猥琐尽露,“那可说不定,保不准儿爷会有什么特殊喜好呢。” 众人瞬间将目光移到了胡车儿的身上,齐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同时呼道:“滚出去!” 胡车儿厚着脸皮摆了摆手,权当没有听见,讪讪的干笑起来:“我是说万一,万一。” 戏策见诸人还想争论,敛起双眸笑了笑,朝着诸人说道:“无妨,测一测总归是好的。” 两日之后,派去盯梢的斥探总算有了消息,说是严家小姐明日将会外出府门。此消息一经传回,很快就在曹性诸人‘极不经意’间,传入了吕布的耳中。 正在练戟的吕布没来由的顿了一下,手中画戟罕见的刺了个空。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吕布失眠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说,眼前还总会浮现出那个女子的音容相貌。 睁开眼,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吕布将手枕在脑后,眼中透出些许迷茫:我,到底是怎么了? ………… 次日清晨,朝阳还尚未升起,营帐外的小草上挂满了露珠,晶莹透亮。 吕布并未像往常一样披甲早练,而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若是站在他的面前,也许还会嗅到他头发中散发出的一股皂荚香气。 “哟,将军,早啊!”在营寨大门处瞎溜达的戏策挥舞着手掌,朝吕布打起了招呼。 “先生,早。”吕布嘴上这般说着,心头却是有些纳闷儿:戏策在营中从来都是起得最晚之人,今天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戏策将吕布脸上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毫无礼节性的伸了个懒腰后,浑作不知的问了起来:“将军,你这是要出军营?” 吕布点了点头,“来上党郡也有些时日了,我想去城内逛逛。” 逛逛? 负责布局的戏策自然知晓一切,不过他也不出言拆穿,只是笑着说道:“恰好戏某无事,不如随将军一同前去,如何?” 吕布一听,连忙摆手婉谢了戏策的好意:“先生长途奔波,体力消耗甚大,还需多多修养才是,下回某再陪先生也不迟啊。” “那好罢。”戏策也不勉强,打了个呵欠,背着手儿,悠哉游哉的回营补觉去了。 见到戏策的确走的远了,吕布才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出了营寨,吕布又回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他总觉得戏策的眼眸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上党郡的郡城颇大,虽比不得洛阳那般富庶繁华,但在并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名城大镇,城中居民数万,街上摆摊吆喝的商贩数不胜数,来往行人更是多入过江之鲫。 原先因山贼攻城闹得人心惶惶的百姓们,得知是吕布赶来解围后,一个个的将提着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就山贼那点手段计量,能比得过鲜卑人? 现如今的并州百姓哪个不晓得,吕布和他的狼骑营,可是狠狠狙击了一波鲜卑铁骑呢。 郡城的集市处,一道娇小的身影蹦蹦跳跳,“阿姐,快点,快点啦!” 吕布在城中逛了大半个时辰后,依然没能遇到心中所想之人。略微失望之余,他想要返身离去,却忽地听见了这清脆悦耳的呼声。 吕布的五官感应从小超乎常人,再加上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使得他一瞬间就锁定住了那少女所在的位置,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移到了少女身后的女子身上。 严薇今天穿着较起前两日府中相遇之时,朴素了许多,身上不仅没有丝毫亮眼摆阔的金银首饰,甚至连三千青丝都只用了一条青色缎带系了个结,柔顺的披在背后。 想要离去的吕布竟再也挪不开半步,鬼使神差之下,他悄悄的跟了上去,同她隔了三丈距离。不远不近,恰恰能够让她处在他的视线之内。 她走,他也走,她停,他跟着也停。 吕布不知道自己这样跟着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跟在她身后,心里头很实在,就像倦鸟归巢。 身后不远的墙拐角处,有一个脑袋偷偷钻了出来,粗眉大眼的胡车儿四顾两眼之后,确定了没有危险,又从他的后脑勺上依次冒出了四个脑袋,宋宪、侯成、曹性、戏策。 望着前方的吕布,曹性砸吧着嘴:“啧啧啧,你们看看头儿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尾随狂。被我们跟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要换做以前,这么近的距离,估计都够我们死好几次了。” 其余三人也都表示非常信服的点了点脑袋。 戏策捏了捏下巴,眼中带笑,“胡车儿,该你登场了!” “不是,凭啥是我呀!” 被戏策点名的胡车儿愁丧着脸,将脑袋摇得如同波浪,“要是让爷给抓住了,他非得弄死我不可。” 相比胡车儿的跳脚骂娘,其他三人就显得镇定了不少。 曹性拍了拍这个比他年长许多的汉子,学着村中老人的语重心长:“老胡啊,我跟你说,老天会给个大事情在死人身上!” “啥?”胡车儿一脸懵逼。 戏策笑道:“他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胡车儿照旧是听不懂,他也没读过书,懂不了什么斯人死人的,他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指着面前的四人质问起来:“那你们为啥不去!” “放心,我们都在呢。”戏策第一个表示,将会是胡车儿的坚实后盾。 “恩恩,都在,都在呢。”其余三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胡车儿心头一凉,看来今天这个坑,是跳不出去了。唉,只怪自己当初太年轻,着了戏策的道,欠下他三件事情,如今也只能壮起胆子,刀山火海里闯一闯了。 看着胡车儿满腔悲壮的离去,戏策抬起手拍着大腿,打着节拍,嘴中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复还!”侯成三人摇头晃脑的模仿着戏策的样子,脸上却早已笑成了狗尾巴花一般。 ………… “阿姐阿姐,我要买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树下的杂货摊前,严姒指着摊铺上的布偶娃娃,朝身后的女子咧了咧嘴。 “好好好,都依你。 严薇宠溺的揉了揉少女的秀发,问清了价钱后,从装钱的绣囊中取出铜钱,逐一交到了那老妪手中,还不忘好心的提醒着:“婆婆,这里是十钱,您拿好。” 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架子,亲近平和,温婉而且聪慧。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嗖’的一下窜过,伸手抓住严薇手中的绣囊,狠狠夺了过去。 那人的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不止是严薇,连周围的人也都傻眼了好一阵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严姒扔下手头的玩偶,直接追了上去,口中大声娇喝道:“呔,小贼,哪里跑!”敢抢姑奶奶的东西,等我逮着你,非要你好看不可。 在严姒追击的同时,有一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吕布十指抓在墙砖上,整个人弓起身子,强大到可怕的十指张力,令他稳稳的贴在墙上,只见他腹部拱起,双腿猛地一蹬,在墙壁上急速奔跑起来,好似一只活脱的猎豹。 吕布心头憋着火气,这不长眼的家伙抢谁的不好,居然敢抢严姑娘的东西,更可况还当着他的面。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锁定到那人的背影之后,吕布从墙壁上猛地扑下,将右手紧扣在了那人的左肩,五指成爪。 “啊哟,疼疼,疼疼疼……” 那人龇牙咧嘴的喊了起来,吕布听得这声音熟悉,待到那人转身的同时,见到他面孔的吕布竟楞了一下,“怎么是你?” 胡车儿心头叫苦不迭,偏偏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将手中绣囊对着吕布一扔,趁着吕布伸手去接的空隙,急忙挣脱开来,一把将晃神的吕布推了个趔趄,如泥鳅钻进了人群。 “贼呢?”挤开人群的严姒怒气哼哼,追了半天反倒追不见了人影,这让自命‘救世女侠’的她很是气愤难消。 吕布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歉意和愧疚:“抱歉,让那人跑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是自己的管教不力,不过胡车儿贼心不死,居然又干上了劫掠的勾当,这一回定要重惩,以儆效尤。 严姒一见来人是吕布,怒气顿时消去大半,咧嘴笑嘻嘻的说道:“哇,好巧哦,你也在这呢?” “小姒,慢点儿跑,别被伤着了……”身后一路跟着跑来的严薇气喘吁吁。 严姒赶紧小跑过去,贴心的抚着严薇后背,为她顺气,嘴中却是骄傲万分的说着:“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在这里,哪个能伤害我,阿姐,你就别担心了。” “啊?他就是飞将军吕布?” “怪不得身手这般了得,你们刚才瞅没瞅见他那一扑,就跟头猛虎似得……”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如此年轻,将来肯定有大作为的……” 周围百姓们的窃窃私语落入吕布耳中,他只当没有听见,挪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心中的女子走去,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忐忑而又惴惴不安。 他伸出手,却忽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刚刚还在嘴边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在这一瞬间竟消失得没有半点踪迹。尴尬和紧张使得他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木头一样的站住那里,从脖颈红到了耳根。 “谢谢你,将军。” 严薇浅浅一笑,脸颊的两旁露出一个很小的酒窝。 呜…… 恍惚间,耳旁传来了阵阵轰鸣,吕布整个人痴傻的站在原地,他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呆呆的凝望着她。 她笑了。 如暖风,似朝阳,拂过了他的脸颊,住进了他的心田 第九十一章 将军之意不在酒 吕布怔在那里的一幕被戏策几人瞧了个正着。 已然得到答案的戏策怀揣双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脑中开始琢磨和筹划着下一步的计划和打算。 而旁边的曹性则仰天叹了口长气,挤出一副悲伤的神情,摇头晃脑的叹息起来:“唉,完了(liao)完了,你们看看头儿那样子,就跟个傻子似的。” 话音刚落,一只铁拳‘咚’的一下砸在了曹性头上。 抱住脑袋疼得‘哦哟’直叫的曹性立马转过头去,脸上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悲伤霎时消散不见,如似一头凶豺般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比他身材坚实了数倍的汉子,发怒道:“宋蛮子,你敲我干甚!” 宋宪俯视了一眼曹性,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撂下一句:“我不准你这么说头儿。”论口才,宋宪说不过曹性,但如果有人在背后说吕布的坏话,宋宪绝对会是第一个动手的人。 曹性平白无故的挨了这么一下,心头也不服气,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儿。于是这厮撸起袖管,手指戳着宋宪的胸膛,挑衅意味十足的叫嚣起来:“宋宪你大爷的,是不是想打架!” “让你一只手。”这是宋宪给出的回答。 整个狼骑营都知道,曹性除了弓射奇准无比以外,就他那点武力值,也就是个战五渣,估计随便从狼骑营拎个出来,都能将他打个半死。 听到两人要动手,侯成立马给两人腾出了一片空地儿,大有一股作壁上观看大戏的翘首以盼。 宋、曹两人还未开打,却听见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喊:“戏志才,你可得救救我啊~!” 抢劫未遂的胡车儿跑了回来,头发凌乱,样子也颇为狼狈。他见到戏策后,上前一把抱住其大腿,宛如杀猪似得嚎叫了起来:“戏志才,我让咱爷给逮了个正着,整个营里就你的话他还会听上三分,你这回要是不替我求情,爷他肯定能扒掉我两层皮的。 胡车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那叫一个辛酸,粗如蚕虫的眉毛都愁成了一条直线。 戏策拍了拍胡车儿的肩膀,见到这个粗犷汉子仰头时的泪眼朦胧,他不禁有些莞尔,笑着说:“放心,你家将军可能感谢你都来不及呢。” 胡车儿听完一脸茫然,能逃过这一劫就谢天谢地了,他可没指望吕布还能来感谢于他。不过既然戏策都这么说了,胡车儿心里也就放心了不少,见到戏策背着双手,转身朝着出城的方向慢摇而去,胡车儿三人也赶紧跟了过去。 申时初刻,吕布才出了郡城。 此时天上的太阳尤为毒辣,又恰逢炎炎六月底,走在路上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从地表传来的热度,路上行人罕至,大多都应该在自家门前的树底下摇扇纳凉。 吕布似乎感受不到那阳光的灼热,跨着大步就往军营这边走,嘴里哼着曲不知名的小调,心情显然不错。 上午帮严薇夺回绣囊之后,小灵精严姒就缠着吕布要他陪同逛街,说是怕再遇到坏人。 吕布心中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那位严姓女子,见她并未出言反对,才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 在郡城内走了两个时辰,逛了一大圈,吕布依旧是两手空空,他根本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不过这并不打紧,他只管跟在一旁,替两位严家小姐拎着购来的东西,偶尔装作不经意的看上一眼严薇,就很心满意足了。 严家作为并州第一大世家,金银珠宝之类的奢侈物品自然不缺,但严薇还是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不必花太多的价钱,赏心悦目不说,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这些个东西。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存在,有时候觉得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而有的时候,却很想把一秒换作一天。 分别的时候,吕布将严家姐妹送到了离府门不远的位置,目送两人踏进府门后,才转身而走。 回营的途中,吕布左手握着两个用绿叶半包着的炊饼,那是严薇晌午时买给他填肚子的,他没舍得吃。 如今季节正值酷暑,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要是在冬天就好了,起码可以贮藏一个多月,可这炎夏不行啊! 要怎样才能存放得久一点呢,这可是她亲手买给他的东西呢。 正因为思考这个问题,吕布差点就跌进了猎人设下的陷阱。 回过神来的吕布不禁哑然,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也会起这小女子的心思,要是让曹性等人知道了,还不知得笑话多久。 守营的士卒挺起胸膛向吕布行了军礼,吕布看着两人,微笑的点了点头,迈步进了营寨。 两个看门汉子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同时打了个哆嗦,一股凉意‘嗖嗖’的刮在后背。这位起初将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青年强者,早在他们脑海中留下了阎罗般的深刻印象,那段残酷狠厉的训练时光,至今想起来也是记忆犹新。 而如今吕布竟朝着他们露出这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两人条件惯性的反应就是,渗得慌。 吕布走到自己的营帐前,掀开帐帘,才发现戏策早已坐在里面,悠哉的喝着凉水。 吕布走了进去,轻声询问道:“先生,你有事找我?” 戏策拱了拱手,一脸笑意的说着:“将军,我观你面带桃花,看来是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啊。” 吕布听得糊涂,自然不明白戏策话中的意思,只当他是在胡诌瞎编,摆手说道:“先生切莫要打趣于我……” “好了,说正事。” 戏策将笑容收起,拿起一卷竹简,递向吕布,脸色也随之凝重了不少:“将军,这是魏木生从云中郡发来的紧急军情,你先看看。” 吕布脸色一正,伸手接过那竹简迅速扫视了起来,内容不多,但吕布却足足看了小半晌的功夫。 看完过后,吕布皱眉问道:“这事,老将军知道吗?” 戏策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西河和五原如今是鲜卑人的势力范围,雁门关的斥候应该很难探听得到这些消息,不过我已经差人去了雁门关,将此事禀知老将军知晓。” 吕布点了点头,静待着戏策的下文。 戏策呷了口凉水,将自己推敲的尽数说出:“虽不知道步度根和柯比冢两人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既然柯比冢已经开始向五原、西河两郡增兵,那就说明鲜卑人的确还有南下的想法。” 还想南下? 吕布低念一声,眉峰斜挑,眼里杀机四起,冰冷的语气中戾气十足:“哼,这些个鲜卑人当真是贼心不死,这一次,我就让他们全都留在并州好了!” 戏策眸子里透出了笑意,他很喜欢吕布这种霸道的口吻。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想将吕布培养成天下无敌的楚霸王,而不是项羽。 这时,曹性从帐外边走了进来,大咧咧的嚷嚷着:“头儿,严信那小子又差了人来,请你去府上赴宴,说是感谢你的什么出手相助,要不要我去把那厮给打发了?” 刚刚还浑身充满杀气的吕布顿时气势一消,赶忙叫住了迫不及待想去撵人的曹性,抱拳朝戏策歉意的说了一声:“先生,我刚刚想起,还有些要事要同严公子商量,就先告辞了。” 话刚说完,吕布就健步如飞的出了营帐。 待到戏策掀开帐帘时,留给他的只是一道骑马潇洒离去的背影。 守在帐外的侯成小声嘀咕了起来,“郡守大人三番五次的请将军赴宴,都请他不动,这严家小子一请一个准儿,难不成是练了什么邪术不成?” 戏策伸手往上抠了抠后背,顺手抽出插在后腰间上的蒲扇,摇了摇,轻叹了一声:“将军之意,不在酒啊。” (今天把书评区所有评论看了一遍,那些在断更期间不离不弃,给我打赏和推荐的弟兄们,就一个字,服!让你们一直等我,我很惭愧。也要谢谢那些在评论区给我鼓劲儿加油的兄弟,然而我的工作注定了我很难做到像别人那样每天保持更新,但为了还在执着支持本书的你们,我愿意去尝试一下每天更新,或者两天一更,更新时间定在中午12点。) 第九十二张 杨廷出马 入夜,晚风徐徐,炊烟袅袅。 远远眺望而去,一幅静谧而又美好的画面。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盛夏的夜晚,空气中还滞留着下午尚未褪完的热气,风一吹,非但不曾带来半分凉爽,燥热的气息扑到脸上,反倒令人心生烦闷。 戏策孤坐草坪,双手架在身后,支撑起整个后坠的身子,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夜幕星河。 没人知道这位相貌平平却又智谋卓绝的家伙在想些什么。 “戏策,你找我?”一道稍显狐疑的声音,打断了戏策的遐想。 戏策挪着屁股转了一圈,微微仰头。 面前是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光着俩膀子,额头处的发丝间掺杂着汗水,半敞开的衣衫内隐隐可见菱角分明的六块腹肌。他手中端着个土陶碗,将缺了角的那处正对戏策,最底是白汤面,上面盖着五六块豺肉。 狼骑营的日常饮食,较起其他营来着实要好上太多,将士们从未饿过肚子不说,而且几乎是顿顿有肉。倒不是老将军偏袒狼骑营,给他们开了小灶,而是以狼骑营如今的实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想吃,哪有弄不来的道理。 长久以往,狼骑营的汉子们,个个嘴巴都养得刁了。 戏策用袖子拂了拂地面,示意眼前的青年坐下再说。 青年蹲下身子,却并未坐下,倒不是不领情,而是觉得这样叉开腿蹲着,更为舒坦。借着蹲下来的功夫,他用筷子在碗内搅了两转,挑起一筷面条,张嘴含住,猛地一吸,面条如泥鳅般‘唆’的一下,滑进了嘴里。 望着眼前青年一脸的享受,戏策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样子,你似乎已经习惯了狼骑营的生活。” “哼,那还不是被你们给逼的,当初你和吕布合起伙来坑我,用些宵小手段将我困在这狼骑营里。”青年怨念十足的说着,每当想起这事,就会觉得格外的抑郁难消。他下意识的吐了口唾沫,低骂上一声‘真他娘的憋屈’。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眼前人的身份,饶是戏策也无法想象,这么个带着痞气的家伙,竟会是堂堂汉王朝三公之一太尉的孙儿。 古人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抵如此。 杨廷跟着狼骑营的这群糙汉裹了大半月,早就将世家公子的那些繁文缛节抛诸脑后。更何况他也觉得,男儿在世,又岂能活得畏畏缩缩,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才最是爷们儿秉性。 见到戏策半天没有开腔,杨廷有些不耐烦了,“喂,你找我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吧,有话就说,别跟个娘们儿似得磨磨唧唧,我还约了姜冏那小子干架,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瞎唠。” 似乎是为了证明杨廷所说的真实性,那边的姜冏还朝着这边大喊了两声,让杨廷动作搞快。 经历过壑阕山之战,杨廷才彻底明白生命的脆弱,纵使他是太尉的孙儿,锦衣玉食前程无忧又如何?当初如果不是身边的这些个汉子,不计前嫌三番五次的救他,恐怕如今他也成了那壑阕山上的一捧黄土。 戏策自然不会知道杨廷心中的这些想法,他看似随意的问了起来:“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会怎么做。” 兵法韬略戏策懂得倒是不少,但女人心思,他着实琢磨不透,想起杨廷以前怎么也是个洛阳贵公子,关于男女之事想来应该懂得不少,于是特地请教来了。 杨廷一心想着和姜冏的比试,也未曾多想,极为洒脱的说了起来:“那还不简单,找个媒人,送上聘礼,娶过门不就得了。” 要真有这么简单,我还用得着问你? 戏策心中苦笑连连,也懒得和杨廷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那你觉得,如果吕布向严家提亲的话,能有几成机会。” 已经将面条递到嘴边的杨廷愣了一下,随即一口咬进嘴里嚼了嚼,语气中带着不屑和鄙夷,皱着眉头反问了一句:“吕布想入赘严家,做上门女婿?” 不等戏策开口,杨廷又接着说道:“想法倒是可以,不过,只怕严家看不上吕布这样的泥腿子出身。” 豪门大族的婚姻向来讲究的都是门当户对,对双方的家世门阀都极为看重。但实际上,娶嫁不过只是一个跳板,以用来博取家族利益的最大化。 所谓的爱情,在世家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你说得这些我都知晓,只是将军如今身陷险境而不自知,唯有联姻严家,方能困龙出渊。”戏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吕布当下要想在并州立稳脚跟,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当初,吕布刺死了郑嵩的大儿子,又将刺史张懿的爱侄斩首,两人对吕布已然是深痛恶绝,定不可能会善罢甘休。一旦张家和郑家真要撕破脸皮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是老将军有心庇佑,恐怕也难保吕布周全。 而严家则不同,它在并州的财力势力远非其他三家能及,如果能够得到严家的支持,局势就会大不一样。 更何况,戏策看得出,吕布是真的将一颗心挂在了那位严家小姐身上。 可以娶得美娇娘,又能逆转局势,这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然而,想让严家接受出身低微的吕布,又谈何容易。 “喂,杨廷,你到底还有多久,还打不打了?”那边姜冏催促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杨廷将嘴里的肥肉咽下喉咙,扭过脑袋,粗着嗓门儿大吼了一句:“你急个鸟啊,看老子等下怎么揍趴你的!” 骂完之后,杨廷又将脑袋转了回来,对戏策说道:“我本以为强如吕布这厮,早已断情绝性,没想到他如今也遭一个女子魅了心智。” “但是……” 杨廷的话音一转,“这并非死局一盘,只要能够让那位严姑娘喜欢上吕布,这盘棋或许就有翻盘的机会。 “你有法子?”戏策追问起来,倒映在眸子里的星辰熠熠生辉。 杨廷见戏策问得迫切,心中反倒不那么急了,干脆坐地起价:“那你得先告诉我,这事儿要是成了,我能捞到什么好处。” 戏策似乎早就料到杨廷会有此一问,开口给出了一个杨廷无法拒绝的条件:“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离开狼骑营吗,你若能办成此事,我就还你自由,如何?” 果然,当杨廷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立马伸手同戏策击了一掌,像是生怕自己慢了半拍,戏策就会反悔一样。 击完掌,杨廷还不忘加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刚进狼骑营的时候,杨廷是真的忍受不了这样的底层生活,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饱受煎熬,他曾悄悄的潜逃数次,可每次没跑多远,就又会被抓了回来,然后圈禁数日。 他也报上过自己的名号,说是三公的孙儿,贵不可言,可无人相信,甚至觉得他是患了失心疯,才满口胡言。 “杨廷,你是不是怂了,再不来我可就找别人去了!”那边的姜冏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怂过!你等着,我这就过来让你瞧瞧我的手段!” 杨廷两口将碗内剩下的面条和着汤水一同‘咕咕’的灌下肠胃,喝了个底朝天,撇下戏策就往那边跑。 不知道老太尉得知将他的宝贝孙儿培养成了这个模样,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他交到吕布手上。 不过戏策也没多想,望了眼那边已经‘乒乒、乓乓’交起手来的杨廷,仰身倒在草坪上,满天星河在他的眼中流转,他忽然笑了笑。 或许这样,也挺好的。 第九十三章 即将到来的乞巧节 光阴荏苒,转眼七月。 这一日,吕布晨练归帐,像以往一样翻阅兵书古籍。尽管他并不喜欢去慢慢咀嚼这些晦涩难明的文字,但他每天依旧会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参读,遇到看不明白的便拿笔圈上,夜里再去请教戏策。 他不喜欢这些文人的东西,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只是如今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在他身后还有成百上千的弟兄心甘情愿的追随着他,愿意随他马革裹尸。 行军布阵,远比逞匹夫之勇要难上许多。 看了大半个时辰,吕布有些乏了,用手忖着脑袋,想小盹儿一会。 这时,戏策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大堆的竹简。 “先生,你这是……” 吕布纳闷儿的问了起来,戏策搬来这么多竹简,该不会为了来找考较自己切磋学问的吧?论诸子百家策谋韬略,吕布完全只有被戏策吊打的份儿,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不说,落下的可远不止一丁半点儿。 戏策将吕布正在翻阅的‘六韬’往旁边一推,手中竹简摞在文案桌上,口中数落起来:“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这个?” 吕布听到这话,脑子里有些发懵,心里头琢磨着:难道我一个行军校尉不看六韬,未必该看诗经论语不成? 戏策见吕布不回话,就又说道:“再有五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了,这你总归是知道的吧?” 吕布点了点头,七月初七乞巧节,这可是民间庆贺的大节。每逢这一天的夜晚,各地城内俱是热闹非凡,未出阁的女子更是会亲手绣上一些小物件用来乞巧,以寻觅心中的满意郎君。 戏策关心这个,难不成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吕布心中如此想着,戏策此刻却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所以你只有五天时间来背诵这些文章,多是多了点,能背多少算多少吧……” “还有,她喜欢的食物是兰桂糕,爱听云霓曲,四书五经也都多有涉猎……” “至于性子么,恬淡静怡,有点与世无争的味道,定会是一个好的贤内助……” “等等!” 吕布连忙打断了戏策后边的话,他脑子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戏策怎么感觉像是在给自己说媒一样,遂开口问道:“先生,你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戏策看了吕布一眼,狐疑起来:“严家小姐的脾性喜好啊,杨廷说的,如果想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你,第一件事就是要投其所好。怎么,难道你不是喜欢她的么?” “先生你知道了?” 吕布满脸诧异,他自认平日里表现得不露丝毫,甚至没对任何一人提及过此事,可戏策又是从何而知。 戏策似是知道吕布心中的想法,笑了笑,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双眼,轻笑起来:“天下间能瞒得过我这对招子的事情,可不多哟。” 随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戏策摸了摸下巴,满脸戏谑的说着:“那天我吃的那饼,就应该是严姑娘买给你的吧,怪不得当时你一脸的心疼委屈。” 三天前,戏策去吕布的营帐找他议事,结果去晚一步,吕布又去了严府。戏策见柜子上有两块包着的饼子,当时也没多想拿起来就吃了,毕竟天气这么大,放坏了岂不可惜。 吕布回来后找寻不到,又是翻箱又是倒柜,最后得知竟是被戏策给吃了,脸上那种生无可恋和嘴角抽搐的模样,戏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乞巧节那天,严家小姐也一定会去,到时,将军你可要努力抱得美人归啊!” “先生,再别说了!”吕布低喝一声,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愠恼。 戏策头一回懵了,按理说吕布应该兴奋和激动才对,而不应是这种带着怒气的反应呐。 只听得吕布又说了起来,“吕某虽不是圣人君子,但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我还是懂的。既然她已与人成亲,我断不会行此有伤人和之事,哪怕我再喜欢她。 “谁跟你说她成亲了的?”戏策此时是又好气又好笑,感情吕布是以为严姑娘已经嫁做了他人之妇。 吕布显然不愿提及此事,只是冷冷的回了句:“我亲眼所见,她哄着婴孩入睡,又岂会有假?” “哈哈哈哈……” 听闻此话,戏策再也憋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将军哟,你就没注意到她梳的是飞仙髻?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多是这个发髻,而且我也调查过,严家小姐年方十八,尚未成亲,这事儿城中百姓都是知晓的。” “当真?先生你莫言诓我,拿我开涮。”吕布一把攥住戏策的袖袍,眼中满是迫切和期望。 如果她真的未嫁,那自己,不是还有希望的吗? “不信,哼,那就算了罢。”戏策故作生气的一拂衣袖,转身准备掀帐离去。 吕布一见这架势,以为真惹了戏策的恼怒,赶忙起身向戏策抱拳致歉:“先生莫气,刚刚是某乱了方寸,这些竹简内容,我背便是。” 打那天过后,吕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呆在帐中埋头苦读。 好几天不曾见到吕布的狼骑营将士,都在寻思琢磨,将军是不是在闭关修炼某种神功。 吕布走出营帐的那天,是七月初六的下午。 这位狼骑营的带头大哥,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但若是细看,则会发现他的眼窝有些凹陷,下巴处也长出了刺人的胡渣,面相看起来极为疲惫。 毕竟吕布也只是个肉身凡胎的人类,连宿连宿的熬夜,没有暴毙而亡已经是值得谢天谢地的了。 吕布抬头看了看天,强烈的光芒刺得他连忙用手挡在了额头。 不远处,戏策和杨廷两人蹲坐在一起,戏策手里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似乎是在和杨廷探讨些什么。 见到吕布过来,戏策停下手头动作,笑着问道:“将军,背得如何了?” 吕布疲倦的脸上泛起了笑容,他这几天所经历的,绝对不下于数场战争中激烈的厮杀。 戏策眼中透出惊讶,吕布脸上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些文章换做是他,几日内也未必能够全数背下。而吕布,这个常常自称粗莽武夫的家伙,居然做到了! “吕布,想让那严姓女子倾心于你,明天晚上你听我指挥便是。” 杨廷语气冷漠的说着,从洛阳到并州,他对吕布的印象可是没有半点改变,若不是为了重获自由,他才懒得帮他。 上下打量了吕布一眼,杨廷摇了摇头:“你现在这样子是不行的,如今的世家女子皆喜欢儒生打扮,你得换身行头才行,还有,你这胡子该刮刮了……” ; 第九十四章 好想大声告诉你 七夕夜的前夕,狼骑营的主帐中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最后的筹划。 帐壁上长久挂着的战略图早已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上党郡内的区域图,街道、府邸、楼阁、市集,一目了然。 杨廷手中握着根小木棍,站在地图面前,俨然一派军师的模样。 他将木棍在严府那个位置划了个圈,朝着一名青年百夫长说道:“李封,你负责监视严家,我要时刻掌握严家小姐的动向。” 作为杨廷顶头上司的李封,此刻却很配合的抱拳应了声:“是!” 杨廷显然很满意李封这铿锵有力的回答,又将目光投向吕布,吩咐起来:“今晚你只管在城中闲游便是,到时我自会让人将严家小姐引到你的面前,让她来找你,就是为了让她相信一个‘缘’字。然后你就带她去往东南那边的台阁,说要为她演奏一曲。期间,尽量用你这几日背下的文章,来赢得她的好感。” “可我不会弹琴。”吕布皱了皱眉。 杨廷嘴角轻挑,对此显然是早有准备,大手一挥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已差人在台上竖好了屏风,你只管在前面做做样子就行,戏策自会在后面替你弹奏。”杨廷对戏策的琴艺还是很服气的,纵观整个洛阳城,在他接触过的人里面,能够同戏策不相上下的,估计也就只有那位蔡大家了。 吕布摇了摇头,“我不想骗她。” “什么骗不骗的,咱这干的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只能叫做善意的谎言,”杨廷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演奏完后,趁她迷离琴声之际,你再对她朗诵一首‘关雎’,定可一举掳获美人芳心。”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曹性你带几个人扮作地痞无赖,在严家小姐回去的路上,进行骚扰调戏。吕布就趁机仗义出手,来个英雄救美,到时她还能不对你死心塌地?”杨廷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曹性听得是连连点头,上前擂了杨廷一下,笑骂起来:“你小子可以啊,这你放心,地痞无赖什么的,都是老本行了。” 吩咐完毕后,杨廷又看着诸人之中年岁最小的张辽,叮嘱道:“严薇身边有个小跟班叫做严姒,到时还需你将她引开,给吕布和严家小姐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张辽自小熟读圣人古训,如此拙劣的手段,他本不想参与其中,不过想到是为了吕布的终身幸福,也就勉强的应了下来。 “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杨廷斩钉截铁的说着,同时率先伸出右手掌,掌心朝下。帐内的众人围了上来,也都跟着伸出了手掌,一个个的叠了上去。 “一,二,三,狼骑营!”杨廷大声的鼓劲儿道。 “嚄!!!” 众人齐声呼应。 入夜,吕布带着张辽进了郡城。 今夜的上党郡可以说是热闹非凡,敲锣打鼓,舞龙耍狮,万家灯火,百姓们走上街头,共庆这喜庆的节气。 还未成亲的少女们则携上自己绣好的香囊、手绢,找上一处地方进行乞巧,同时也寻觅着心仪的男子,若是真心喜欢,则会将这些个小物件,亲手赠予对方。 “奉先大人,那是什么?”在城中陪同转悠了大半个时辰的张辽,指着某一处询问了起来。 吕布看了过去,笑着说道:“那是莆苇,多生于南方,女子携带在身,便是象征着爱情的忠贞不渝。有这么一句诗文‘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吕布这两天背诵的文章中有这么一句,所以也就拿出来现学现卖了。 此时,一道小巧的身影钻到了吕布身后,她伸手拍了下吕布的后背,兴奋的喊了声:“嘿,吕奉先!” 光听这声音,吕布就猜到了是严姒这小姑娘,他转过身去,果不其然。 小姑娘见到吕布似乎很是开心,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笑嘻嘻的说着:“你怎么这身打扮,要不是你个子显眼,我差点都没认出你来。” 的确,吕布今天的打扮与以往大相径庭,他穿了身深青色的儒士服,腰系绶带,将头发束在头顶用纶巾包裹。然而吕布并不太喜欢这身打扮,总觉得有些别扭。 严薇追着严姒而来,见到吕布也在,先是礼节性施了一礼,樱唇轻启,如山间花语:“将军,好巧啊。” 吕布偷瞄了严薇一眼,眼前的女子身穿素色百花裙,却依旧是光彩照人,他有些心虚的回应着:“是啊,好巧。” 得知吕布刚刚在向张辽讲解蒲苇后,严薇像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将军也读过焦、刘二人的故事?” 吕布点了点头,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番思路,硬着头皮说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只可惜焦仲卿信誓旦旦的说着‘誓天不相负’,可到底还是负了。” 严薇本就很喜欢这篇《孔雀东南飞》,如今听吕布说得这般惋息,也跟着叹息了起来:“唉,在这世间,再难有刘兰芝这般的痴情女子了。” 小姑娘严姒是个好动的性子,听得两人在那行诗拽文,有些坐不住了,不满意的嚷嚷起来:“哎呀,跟你们呆一块儿太无趣了,你们聊你们的,我要到处游玩去了。” 说完,就‘咻’的一下又跑开了。 见到严姒如此自觉,张辽也省去了他想好的一番唇舌,朝着严薇抱拳道:“我这就去跟上她,一个小姑娘总归是不安全的,可别受了人家欺负。” 既然张辽主动请缨,严薇便浅笑着将此‘大任’委任与他:“如此就有劳文远你了,以后有空记得来府上做客,父亲他时常叨念着你呢。” 张辽‘嗯’了一声,追着小姑娘去了。 远处的一方楼阁之上,杨廷居高临下,将吕布这边的情况尽收眼底,嘴里笑着说道:“张辽这小子干得不错嘛,这么快就将那小姑娘给引开,剩下就看吕布的了。” 吕布这边,两个小家伙走后,显得清静了不少。 “布有一曲,想请奏与小姐。” “小姐,可否随我去东南的台阁走上一遭?” “听闻小姐喜好琴乐,吕某不才,想请小姐斧正一番……” 吕布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对话的情景,他有着自己的心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将军,将军……”见到吕布失神,严薇轻唤了两声。 “哈?”回过神来的吕布杵在原地,尴尬的挠了挠头。 严薇掩嘴轻笑,这个世人口中骁猛无比的飞将军,怎么总透着股傻气。 吕布倒没觉得自己傻,就算真傻了点,只要能逗她一笑,他也是甘心情愿的。 “南边有棵长生古树,将军可曾去过?” 吕布摇了摇头,很老实的回答着:“未曾去过。” “那要不要去看看?”严薇紧接着追问了一句,随即脸色一红,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 “好啊。”吕布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莫说什么长生古树,就是刀山火海九幽冥域,他也不会皱上一下眉头。 至于计划什么的,吕布可能早已抛诸到了九霄云外。 高楼上的杨廷见到吕布朝着另一个方向而走,这可把他给气坏了,拍着栏杆气急的跺脚骂道:“吕奉先这家伙在搞什么!他还娶不娶婆娘了!” ………… 明灿的圆月高挂苍穹,皎洁的月光给人们披上了一层轻纱,亦为大地裹上了一层银装。 小石子和着泥沙铺成的街道上,严姑娘在前边领路,吕布脚步轻缓的跟在后边,落后半步。 途中,两人皆是沉默的走着,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吱声。 一同前往的,还有许多的青年男女,他们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甜蜜得如同天上的神仙眷侣。 期间,吕布数次悄悄的抬起右手,也想像他们一样,伸出手去牵她,却始终没有这股勇气。 能够陪在她的身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走到白首,那该多好。 吕布如是想着。 前方不远的道路旁,立有一块丈余高的大石,形状怪异,但吕布身旁的青年男女,却几乎一瞬间全涌了过去。 严薇见吕布面露疑惑,便耐心的为他解释起来:“将军有所不知,此石名唤‘三生’。据说将自己和喜欢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两人就能够举案齐眉,携手共老。” “将军要不要去试试。”严薇打趣着说道。 望着三生石出神的吕布赶忙摇了摇头,语气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用了,我素来是不信这些的。” 吕布不去,严薇也不会勉强,她迈着轻快的小步,继续往前。 她却不知,就在刚刚,吕布已经计算好了时间和距离,在她转身往前走的瞬间,他便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刺过去,胡乱抓起一块地上的石子,在那三生石上紧挨着刻下了“吕布”“严薇”两个名字。 然后起身疾奔,赶到自己身后,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她竟未曾有半分察觉。 而此刻的吕布表面看上去若无其事,实则像是一名刚刚实施了盗窃的小贼,心里头‘砰砰砰’的跳得厉害。 过了三生石,没走多久,一棵参天巨树映入了吕布的眼帘。 这颗古树绝对是吕布生平所见中最大的一棵,光主干直径就超过了三丈,分支无数,绿叶茂盛。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在风中飞舞。 据传,此树乃是数千年前炎帝神农氏经过此地亲手所植,距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 人们将愿望写在红布条上,挂上高枝,以求传达到神灵的耳中。 为此,每年都会有不少的达官显贵,不远千里的跋山涉水而来,祈福拜祭。 有的人求长生,有的人求权势,也有的人求万古流芳…… 长不长生的,吕布倒没有那么在意,毕竟都死过一次的人了。 再者说了,长生又算得什么。 世间万物,于他而言,都不如眼前女子的一颦一笑。 古树下已逾百人,皆是来此祈愿,却并不显得拥挤, 严薇从一旁的商贩处买来数张布条,见吕布还愣在那里,有些好奇的问着:“将军,你就没有愿望吗?” 吕布原本是不准备写的,不过既然严薇问了,吕布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拿过朱砂笔和一张尺长的布条,提笔,挥斥方遒,写下‘大破鲜卑’四字。 吕布将那布条挂好后,严薇才开始动笔,她将布条铺在一块平整的方石上面,小心翼翼的写着。 她拿了许多红布条,想来应该会写上好一会儿。 “我有首诗想念给你听。” 望着微微弯曲着身子写字的严薇,吕布终于鼓起了勇气,“这首诗的名字叫做关雎。” 吕布深吸口气,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镇定,他开口念了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 声音戛然而止,吕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陡然间苍白得吓人。 他竟把关雎念成了蒹葭! “将军。”已经写好愿望的严薇轻念了一声。 吕布心头随之一突,豆大的汗珠渗出额间,他自卑的低下头去,心里很是失落:会被她看不起和厌恶的吧。 “你将狼骑营打理得很好呢,将来一定会赶走鲜卑人,成为冠军侯那样的大英雄!”严薇将写好的愿望挨个挂上枝头,秀美的脸庞上闪烁着雀跃。 吕布愕然的抬起头,视力极好的他望见了严薇最后挂在树上的布条,将军凯旋。 咚咚。 这一次,吕布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果然……我对她…… 嘴角不经意的翘起,吕布伸手扯掉了头上的纶巾,墨黑的长发散披在肩,他大步流星的朝着朝思暮想的女子走去。 “薇娘。” 他叫住了她。 严薇回过身,眼前男子的眼中满是真挚。 这一回,吕布没再向以前那般手足无措,他凝望着她,目光如火一般炽热,逐字逐句却又格外大声的说着,像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严薇娘,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 这下轮到她不知如何是好了,傻傻的现站在原地,羞涩红了脸。 他霸道的将她揽入怀中,轻搂着她的香肩,眼眸里是道不尽的温柔:“其实啊,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些文人墨客的酸文词藻,也不会弹奏你喜欢的琴曲。那些套路都是我学来的,但喜欢你,是真心的。” 有琴声起于东南角,叮咚如泉水,流淌过每个人的心间,沁人心脾,轻音袅袅,不绝于天地。 并非早已准备好的云霓曲,而是一曲‘凤求凰’。 (仅以此章献给那些还在努力追求幸福的人,愿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本来这章今天写不完了,想到还有不管我更新与否,都在默默投着推荐票和打赏我的书友,我强行更完了。今天只睡了四个小时,晚上还有十二个小时的体力活等着洒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证明我如何如何,只是想告诉大家,你们没有放弃我,我也在拼命的努力啊!) ... 第九十五章 老丈人 打那夜过后,吕布每天都会往严府跑上三两趟,回来的时候,不只是脸上,连眉梢间都充满着愉悦。狼骑营诸人对此心照不宣,看来将军真的是好事将近,要娶夫人了。 严信本就不笨,吕布天天搁严府里跑,他哪会瞧不出其中的猫腻。不过他并未横加阻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妹妹真心喜欢,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会棒打鸳鸯,况且他本就觉得吕布不错,是个敢作敢当、值得托付之人。 他父亲也说过,挑夫婿最重要的是薇娘喜欢,否则也不至于妹妹都十八岁了,还未出阁。 这一日,在城中闲逛的胡车儿火急火燎的跑回了狼骑营,找到吕布并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消息:严家家主也就是严薇的父亲,严阚回来了。 吕布得知后,是既欢喜又紧张。 他先去打水冲了个凉澡,然后再换上一身干净的长袍,腰间系好绶带,将头发竖起用头簪正规正矩的束好,连鬓角的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五官神俊,眼眸如墨。 吕布招来赤菟,他一刻也不愿多等,他要亲自登门拜访,向严家提亲,迎娶严薇。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严府看门的仆人见到吕布前来,立马主动迎了上去,替吕布牵着马缰,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讨好般的说着:“将军,您一路辛苦,快快请进。” 对于吕布,严府的仆从们早已是心知肚明,这位很可能就是未来的新姑爷,此时不巴结又更待何时。 严府的管事见到吕布走进府中,上前寒暄了一番后,得知吕布是来拜见严阚,便告诉他家主此时正在会客,请他稍后。 吕布也没为难管事,这点礼数他还是懂的,便在院子里寻了一处歇息的凉亭,坐在石凳上耐心等候。 赵丰,阳阿人,在上党一带颇有勇名,后被严阚相中,邀入府中,担任严家的总护卫一职。 此番,他更是一路上随行护卫,严阚回到府上后,又将护院的重任委派与他。 赵丰自然是竭心尽力,严府的安危可以说得上是关系着整个并州,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在府中来回巡视了两番后,赵丰准备去向严阚汇报,却在庭院中瞧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那人端坐在凉亭内,背对着他。 赵丰揉了把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所产生的幻觉,确认无误之后,他径直走了过去,脸色惊喜道:“恩公,你何以在此处。” 吕布正思量着提亲的事情,听见有人朝他说话,遂抬起头了来。眼前的汉子身躯孔武,有一股粗犷豪迈的气势,显然是习武之人,吕布觉得此人有些面善,但又的确想不起在哪见过,便开口问道:“你是……” “某是阳阿人赵丰,恩公,你忘了四个月前的青隆山之事吗……” 四个月前,正值吕布重生,他去幽州找寻刘备未果,回来的时候途径青隆山,遇到一伙山贼拦道,那群山贼的二头目就是侯成。 那时候还有辆马车,也中了山贼的伏击,还有人以百金请他出手相助…… “是你。”吕布已经回想了起来。 赵丰点了点头,语气里充满了感激:“那次真的是多亏了恩公出手,否则,让小姐落入那群贼人之手,赵某万死也难辞其咎……” “等等,你说那马车中的人,是你家小姐?”吕布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不明所以的赵丰再次点头,如实回道:“正是。” 听到赵丰的确定,吕布不由的眉飞色舞,心花怒放:原来我竟在四个月前就遇到了薇娘,看来这段缘分,果真是上天注定。 “要是公明那小子还在,知道恩公你在这里,肯定会很高兴的。”赵丰叹息了一声。 吕布狐疑道:“公明?” 赵丰笑了笑,想起了那个少年背起行囊,目光笃定的望向远方,他说要外出闯荡,变成‘他’那样的强者为王。 徐晃,徐公明啊。 …………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严府的厅堂内走出许多人物,光从穿着佩戴上,就能看出这些人非富即贵,定是这上党郡的各族豪强。 待那些人走得差不多了,赵丰起身向吕布说道:“恩公,你在此稍后,容我前去为你通秉。” 吕布点头应下,他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少顷,赵丰走了出来,说请吕布进去。 偌大的厅堂内,就只余下两人,一坐一站。 站着的那人吕布认识,严家的四公子严信,坐着的则是名穿着紫桑服的老者,手中拨弄着一串桃木珠,精神烁烁,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不言苟笑,不用猜就知道,乃是严家的家主严阚。 吕布迈过门槛,往前走上三步,朝着那老者抱拳躬身,行了一道九十度的大礼:“小子吕布,见过严公。”吕布素来傲气,如今自称小子本就降低了身份,再用严公来称呼严阚,这就足以说明吕布对其的尊重和敬意。 坐在正中的严阚打量了吕布两眼,道了声:“吕校尉。” 不知怎地,吕布听见‘吕校尉’这个称呼,心里竟忽地一凸,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如实的回了声:“是。” 严阚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的拨动着手中木珠,将双目闭上,好似在悠哉养神,将吕布独自晾在一旁。 厅内的气氛,一时间清冷得吓人。 “所为何来?”这位严家家主忽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罚站’了一柱香的吕布见到严阚开口,赶紧抱拳回道:“小子特来向严公提亲,恳请严公将小姐嫁于……” “打住!” 严阚手中的木珠一顿,目光中透出些许清寒:“吕校尉,你可知,老夫已年近六旬,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严公您请放心,我今后一定会给小姐幸福,绝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吕布大声说着,只要能和严薇在一起,哪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严阚如同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着吕布,语气里带有着几分鄙夷和讽刺:“放心,你让我如何放心?你觉得我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将脑袋栓在腰间的武夫吗?” 此话一出,好似一记重锤擂在了吕布的胸口。 他的眼眸里没了最开始的欢欣和神采,甚至连那一丝的期盼都变得摇摇欲坠,他不由苦涩的问了声:“难道对您来说,家世和背景就真那么重要吗!” 这位严家家主避而不谈,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可曾知道,每年来我府上提亲的将军有多少吗?” “给我时间,我也可以……”吕布的语气里满是急切,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严阚摇了摇头,“算了吧,薇儿还年轻,什么海誓山盟啊,天荒地老啊,也许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时间一久,也就忘了,淡了。” 见到吕布已经没了回话的精神,严阚又接着说了起来:“记得薇儿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个山中道人,说她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而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早些放手罢!” “父亲,他……”身后的严信看不下去了,开口想要替吕布求情。 “你闭嘴!” 严阚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四儿子,再度看向吕布,循循善诱:“如果你真是为了薇儿好,那就请你离她远点,以后,就别再见她了吧。” 吕布脑子里‘轰’的一声,如落惊雷,此刻再看那老人一张一合的嘴唇,竟像极了儿时遇到的那一条山间恶蟒,血盆大口,一张嘴,就将他彻底吞噬殆尽,万劫不复。 “布,知晓了。”眼眸中,最后的一丝光彩也彻底的黯淡了下去。 第九十六章 懦夫 严阚又令管事端上来一盘圆饼,皆是纯金所铸,数量足有一百。 这位严家家主笑容殷和的说着:“当初小女遭难,多亏吕校尉仗义出手,老夫不胜感激。特备下此薄礼,还望将军笑纳。” 看着这些金灿灿的饼子,吕布什么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浑浑噩噩的走出严府,吕布回到狼骑营后,只顾日夜饮酒,醉了便睡,醒了再饮。 诸人苦劝无果,只好去找了戏策。 戏策听闻此事后,让胡车儿去打了两桶凉水,说是要给吕布醒酒。他原先的本意是想通过联姻,借助严家的势力让吕布立足并州,结果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戏策跟着曹性等人出了营帐,还未走上多久,便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希望就在眼前,而你,却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破灭,无能为力。 望着面容憔悴的吕布,戏策上前喊了一声:“将军。” 吕布闻言抬起头来,醉眼惺忪的看着戏策,呵呵笑道:“先生,你醉了,醉了吕某可不是什么将军,不过一区区校尉尔!” “不过先生你来得正好,某一人独饮无聊,先生快坐下陪我喝” 啪! 那个酒字还未脱口,一瓢冰冷的凉水直接泼在了吕布脸上。 眼底的愠色一闪而过,吕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笑了起来:“先生当真体贴,知道这酷暑难熬,用水来替我驱热,真是好” 啪! 戏策手中木瓢又从桶里舀了一瓢,再度泼在吕布脸上,这个平日里从没跟人红过脸,总是表现得处处温和的青年,此刻却面如冰霜。 吕布伸舌舔了舔嘴角四周,大笑着说道:“凉爽,真是凉爽!” 凉爽是吧? 戏策冷冷的问了一句,提起那桶被舀了两瓢的河水,径直从吕布的头上淋下,将吕布整个人都淋了个通透。 跟过来的诸人都吓懵了,谁都没想到,戏策说的醒酒居然是这么个醒法。 吕布此刻浑身湿透,宛如落汤鸡一般,他没再说话,拎起了酒坛,只管往喉咙里灌。 落寞而萧条。 “为了一个女子,你竟颓废到了这般田地!对于你,我很是失望。”戏策说着将手中的空桶扔向一旁,见吕布依旧不肯开腔,他便有了几分恼怒,开口下令道:“曹性侯成,你两立马带人去严府,除掉那个女人,永绝后患。” “你敢!” 一直保持沉默的吕布豁然起身,攥住戏策的衣领,单手将他提在了空中。刚刚还醉醺醺的他此刻身上散发出凛冽的杀机,在这范围内的诸人无不浑身发凉,连动上一步都难如登天。 反倒是那个没有半分武艺的温和青年笑了起来,眸子里平静得如一滩死水,他眯起双眼,你想杀我? 吕布双瞳泛红,喘着粗重的鼻息,幽冥的光芒在他眼中来回闪跃,此时的他很像一头恶狼,露出了两排尖利的獠牙,随时都能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生吞活嗜。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最后的一丝理智使得吕布败下了阵来,他松手将戏策放下,背过身子低沉的说了声:“先生,是布无礼,冒犯了。” 说完,吕布拎起酒坛,想另寻一处饮酒之地。 戏策抬手阻止了想要跟上去的诸人,望着那三步两晃的身影,自顾自言的说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吕布的耳中:“我认识中的吕奉先啊,是个无所畏惧的家伙,是个敢带着一千多人马就跟鲜卑十万大军杀个你死我活的愣头青,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去了洛阳也一如既往的蛮横霸道。而眼前之人呵呵,不过是一个堕了心志的酒鬼懦夫罢了。” 吕布只顾迈着步子往前走着,不曾停顿也不曾回头。可他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啊,戏策的话字字如针,扎得他心头鲜血淋漓。 “倘若有朝一日,你的儿子女儿喜欢上了王公世家的公子小姐,你怎么说?说你们的父亲我啊,只是一介边境校尉,咱们是配不上人家的,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身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比起刚刚更加锥心刺骨。 “够了!” 吕布钢牙紧咬,怒喝了一声,手中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 “你唯有站到与他们对等或更高的位置上,才有资格同他们谈判,否则,你在他们眼中,狗屁都不是” “土地让他们变得衣食无忧,书籍让他们封王列侯,而我们,什么都没有,这便是世家与寒门。” “如果你想一辈子都这样自欺欺人,那我明日便回颍川,只当从未来过并州” 酒坛落地,他也终于转身。 夜晚,吕布只身站在郡城外的土丘上,迎着吹来的清风,深深呼了口气。 戏策不知何时来到了吕布的身边,双手插进袖袍中默不作声,同他一起看着城内的万家灯火。 “我已让曹性去向郡守大人交了书函,明日便动身离去。”吕布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喜怒与悲伤。 戏策犹豫了下后,还是问了出来:“将军,你当真不去见她一面?” “不了。” 吕布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只怕见了,就再也狠不下心来。” 到底还是,我负了她。 严府后庭的凤栖苑内。 一道纤瘦的身影立在石亭之中,月光清冷照射在她的身上,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晚膳过后,她就来到了这里,再也没有离开,等候了已将近三个时辰。 作为兄长的严信见了,终是心中不忍,他走了过去,宽慰着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薇娘,回屋歇着去吧。他不会来的,以后也不会来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吕布向郡守大人递交了书文,明天一早便要折返雁门。 “他不来,便有他来不了的理由。”她轻轻的说着,每当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她嘴角总会挂起恬淡的笑意。 严信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大气,他真怕他这妹妹一时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 可后面这半句,却又把严信噎了个正着:“既然他不来,那我便去找他。” “小妹,你疯啦!” 相貌清逸出尘的青年眉头挑起,他环顾了眼四周,才压低声音说了起来:“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胡话,要是让父亲听见,非得将你禁足不可。” 严信欣赏吕布不假,但也还没到生死与共的地步,如果亲人和吕布二选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哥,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望着天上月亮怔怔出神的女子忽然问了一句。 严信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道:“不是太懂你这种所谓的喜欢。” 既然不懂,那她便讲给他听。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青隆山,贼匪袭击了我的车架,护卫们死伤惨重 这时,他出现了。 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严信注意到,妹妹在说他这个字眼儿的时候,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他夺过了贼人的一杆长枪,在几百贼匪的围困之中,单手持握马绳,好似散步一般的走着。贼匪们轻松杀死了随行的近三十名护卫,却挡不住他一个人。 贼人们愤怒的嘶吼,在他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后来有个山贼将一只长矛投向车窗,我躲之不急,却看见那个嘴上说着见死不救的人,在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毫不犹豫的出手,稳稳抓住了那杆长矛。 透过车帘,我看见了他,他却没看见我。 神俊的脸庞,冰冷的双眸,还有在抓住长矛瞬间,嘴角勾起的一抹冷笑,邪魅丛生,自信到了自负。 仿佛他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了。 他就那么霸道的闯进了我的心房,像头洪水猛兽,令我猝不及防。 我的心,咚咚跳了一下,很轻快。 那时我便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刹。 故事讲完,女子也终于动身。 严信见自己的妹妹并不是往就寝的方向而去,忍不住问了起来:“小妹,你要去哪?” “我去找爹,为何要那般待他。”严薇幽幽的叹了口气。 严信有些急了,挡住了她的去路,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你别傻了,父亲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 她摇了摇头,月光映在她秀美的脸颊,流露出果决之色,她语气笃定的说着:“哥哥,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亦是如此。” 严信愕然,等他回过神来,那道身影早已远去。 许多年后,已是身居高位的吕布,偶然间才知晓,这天夜里,严薇被其父斥去祖祠,长跪了一宿。 第九十七章 娶你 清晨,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空气中裹着阵阵飘香的泥土气息,周围的树木花草上面沾有着晶莹的水珠,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清风拂过,树叶出沙沙的声响,偶尔会有一两滴水珠落到路上行人的丝间,令人感觉异常的舒服凉爽,枝头上的虫鸣鸟叫,更为这片土地,增添了许多朝气。 雨水积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凼,倒映出天空中洁白的云和云朵背后湛蓝色的天空。 马蹄不急不缓的踩进了水洼,踏碎水中的美景,溅起一道道飞扬的水花。 这是一支近千人的骑军,人人骏马墨甲,披坚执锐。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冷峻青年,却并未穿戴甲胄,眉头低敛,眉宇间有股令人泛寒的凛冽。 赤菟低垂着脑袋,如同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也不似往日那般,一上大道就撒欢的乱跑,而是迈着小步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走着。 忽然,赤菟的步子一停,身后诸人自然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事反常态必有妖。 狼骑营里的将士哪一个不是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握紧手中的兵器,警惕的扫视着四周,防止一切躲在暗处的突然袭击,原先懒懒散散的队伍,瞬间戾气大涨。 好一会儿后,四周依旧没有半点儿动静。 曹性忍不住了,往前探了探脖子,问道:“头儿,咋的了?” 吕布则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术,整个人如石雕一般。 “戏策,头儿该不会又中邪了吧?”吕布不答话,曹性只好问向了吕布身旁的戏策。 “我原以为巾帼不让须眉乃是一句戏言,却没曾想,世间竟真有这般奇女子,倒是教我等男儿自叹弗如啊!”戏策叹了一声,朝着身边的吕布笑道:“将军,这回倒是你落了下乘,别傻楞着了,去吧。” 曹性是越的听不懂了,干脆往前凑了凑,透过两人的间隙,看了过去。 前方道路的不远处,有名持伞的女子,布衣罗裙,约莫是这附近哪户的农家女子。 至于样子么? 曹性张目再努力的瞧了瞧,有些愕然,这名女子他居然也认得,正是严家的那位千金大小姐。 只是,她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 吕布跳下马背,急奔而去,情急之下他却忘了,骑着赤菟的话,肯定会比他跑,快上许多。 平日里跑上四五里都不会有丝毫喘息的吕布,此时跑到严薇面前,却是喘着大气的说了起来:“薇娘,你怎么来了?” 习武之人都知道,气息紊乱乃是武者大忌,若是此时有人出手偷袭吕布,胜算起码会增大两成不止。 “想见你一面,所以来了。”女子回答得很是坦然,一身麻布制成的灰色罗裙,早已不似以前的光彩照人。 吕布听话这话,是又欢喜又心疼。 她的白色绣花鞋上,全是稀泞的泥土,罗裙的膝盖处也有,定是在来得路上摔倒过好几次,还有,她带着雨伞,说明下雨的时候,她就已经出了 吕布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可眼前的女子却不曾诉苦一句,只是恬淡的同自己说着话。 但她越是这样,吕布心头就越是酸楚。 他抓起她的小手,毫不犹豫的说着:“走,我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语气里第一次有些酸涩:“父亲将我逐出了家,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他最为宠爱的” 吕布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你是因为我!” “是我甘愿的。”她轻声的说着。 “薇娘,你怎么这么傻啊!不值得的!” 吕布疼惜的将她拉入怀中,她就那么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 吕布抱着她,有一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在这一刻他终于说了出来:“薇娘,跟我回雁门,我娶你。” 她嗯了一声,浅浅笑了起来,小小的酒窝里装满了幸福。 见到吕布抱着严薇回来,曹性第一个跳下马背,笑嘻嘻的说着:“嫂子,我叫曹性。” 他这一声嫂子,喊得严薇俏脸儿一红,赶忙让吕布放她下来。 美人在怀,吕布哪能说放就放,更何况他刚刚给严薇检查了下膝盖,磨破了皮微微有些红肿,好在并无大碍,不过还是多多休息,少走路的好。 严薇不疼惜自身,吕布可是心疼得紧。 曹性扭过头,板起脸冲着身后的那一帮汉子们吼道:“都他娘的哑巴了,一个个的,不知道叫人啊!” 嫂子,嫂子 狼骑营的众人纷纷大喊了起来,他们中近乎一半人的岁数都比吕布要大,但也跟着喊起了嫂子,有的伸长脖子出怪叫,有的则吹着响亮的口哨,道路上一片欢庆。 严薇本就是女子,又通读诗书,脸皮哪比得这些个浑人,霎时脸色娇羞的钻进了吕布怀中。 “你们这些家伙。”吕布颇感无奈的笑着,但所有人都从他的笑容里,感觉到了冬日里阳光的和煦与温暖。 途中休息的时候,严薇伸手想去摸赤菟的鬃毛。 曹性瞧见,惊出一身冷汗,吓得大叫起来,“嫂子,莫要摸它!” 整个狼骑营里,除了吕布外,任何人去碰赤菟,就是一通狂踩,光是被踩伤的,就已经过了一双手的数目。 严姑娘身子薄弱,倘若让赤菟给踩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是曹性还是喊慢了一步,严薇的手已经触到了赤菟。 然而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生了,赤菟低下脖子,似乎很是享受严薇轻抚给它顺毛。 严薇没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是很快曹性就不乐意了,指着赤菟愤愤的说道:“好你个赤菟,平日里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碰都不让我碰你一下,如今居然这么快就屈服了,还有没有点马的骨气了!” 赤菟瞥了曹性一眼,哼哼的甩了个鼻息给他,又将脖子又往严薇身上蹭了蹭。 “你这头色马,老子要跟你绝交!”曹性气得哇哇捶胸,这番夸张的表情动作,逗得身旁的众人们哄堂大笑。 吕布注意力刚刚也集中在这边,他还真怕赤菟飙将严薇给踩伤,见到一切无事后,才放下心来,他走到戏策身旁,坐了下来:“先生,你是我们中最有智慧的人,还烦请您给择个吉日?” “什么吉日?将军莫非又要升职了?”戏策故作不知,打趣着说了起来。 “薇娘她为了我,被逐出了严家,她明明满腹委屈,却什么都和我不说。可我心里难受,我负了她一次,不想再负第二次。”吕布眼中的光芒闪烁,语气里带着铿锵有力的声音,坚定无比的说着:“我要娶她!” 娶亲有很多讲究,最重要的就是要挑个黄道吉日。 “将军,你还真当我是游方算命的术士了不成,”戏策笑着说道,见吕布的眼神里飘过一丝黯然,他伸出手掐了掐手指,又补充了一句:“七月二十八不错,六黄道其一天德成日,宜成亲嫁娶。” 吕布闻言后,当即站起,恭恭敬敬的朝戏策行了一礼,“布,谢过先生。” 太原郡的郑家府宅之中,刚从刺史府回来的郑嵩正在书房中练字。 老管家急急忙忙走来,在郑嵩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头半白的郑嵩手头狼毫笔一顿,眼中闪过一抹阴寒:“此事当真?” “是安插在严府的暗梢传回的消息,想来应该错不了。”老管事答道。 “好好好!以前总有张仲这个老东西从中作梗,这回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有多大本事包庇于此獠。” 郑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笔放下之后又吩咐起来:“管事,你去备些礼物,咱们这就动身去上党,拜访拜访那位严家家主,恭喜他觅得良婿。” 第九十八章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雁门郡武州县的东南,绕过层层葱郁的山岭,在其腹背的山脚下有一处僻静的小山村,名曰‘有溪’。 村子有近四十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鲜卑人南下,家里的男人们放下锄头磨耙毅然从军,保家卫国乃是每一个大汉儿郎义不容辞的责任。 吕布原先想在雁门郡内置办一处宅子,后得知严薇其实更向往宁静的山村生活,遂请了戏策这个半吊子的风水先生,足足找了七八日的功夫,才寻到这有溪村。 村子的真实名字已经无从可考,据说颇为复杂,但因村中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故而村民们将其称之为‘有溪村’,至于原先的名字,一来二去的也就忘了。 有溪村背靠大山,临近水源,鲜卑人的战火并未波及到这座村子。村民和睦与共,少有口角上的争执,互相扶持,也称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地方有了,吕布便开始自己盖起了房子,找了块地势平坦的空地,围上泥巴墙,一个人盖或许很慢,可手底下还有数百的狼骑营将士不是? 为了不惊着村里的人们,他们卸下了铁甲与兵刃。 这些汉子们在入狼骑营之前,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为了讨生活,干过许多杂活,各式各样的都有,泥瓦匠、木工、修葺师…… 他们说起专业术语来,连戏策都听得一愣一愣,一头雾水之余,却也不得不叹上一声,术业有专攻。 有的人帮吕布盖起房子,有的用木材做着家具,有的在刻石雕,什么都不会的,就索性卖起了力气,砍树、抬大石、搬运…… 正值盛夏的天气,一个个光着大膀子汗水不断,也浑然不觉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们心中敬重的将军,送上新婚的礼物。 礼物虽然廉价,却也无价。 院子里建有三间小屋,出了屋子,是一个小型的院落,可以用来闲聊和小憩,左边是一片花圃,吕布知道严薇喜欢种花,所以一开始就预留好了,右边则搭架起果棚种上了果苗,出门半里就有一条小河,可以取水用来灌溉。 中间留了个两人宽的小道,方便行走。 虽比不得原先严府的广阔气派,倒也别有一股农家的清新。 尽管吕布已经非常注意的减小动作了,但数百人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得知是吕布即将大婚后,淳朴的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农活,赶来帮忙。 对此,吕布心中感动不已,相比那些高官厚禄的上位者们,他们才显得更为可爱,这些生活在最低层的人们,有着世间最为宝贵的东西。 村子里有德高望重的老者,他们一瞧这架势,自然知道吕布是郡里的“大人物”,既然吕布不肯明说,活了一大把岁数的睿智老人们,自然也不会傻到去刨根问底。 与此同时,相隔数千里的云中郡内。 魏木生和郝萌两人走在城中街道上,如今云中郡驻兵超过五千,已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吕布当初建狼骑营的时候,剩下三千多,后来在戏策的奇谋下,夜袭定襄,又解救壮力俘虏两千,充入军中。 眼下各郡兵马大都被张仲调往雁门关,总共也才两万余人。魏木生单凭这五千兵马,就有同张仲攀谈条件的资本,这时就算坐地起价,向朝廷要上一个将军当当,也不无可能。 然而这个被吕布付与大任的青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他甚至连一丝的念头都不曾动过,依旧老实的当着吕布任命给他的军侯一职。 魏木生手中握着一卷刚刚快马传来的竹简,消瘦了许多的脸庞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对着郝萌笑了笑:“戏先生来信,说是将军要娶亲了。” 如今的魏木生,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斥侯,他手中握有五千军马,经历过数场恶战的他,举手投足之间,将者之风已渐渐显露。 “将军也该成家了,奈何我们要坚守于此,不能亲自前去道喜,真是遗憾。”郝萌叹息着说道。 一只黑鸦从头顶飞过,魏木生抬头望了望,笑着说:“人到不了,礼物总归是该送上的。” 郝萌闻言苦笑起来,“能送什么,云中郡原先早就被鲜卑人劫掠一空,哪还有值钱的东西。” 魏木生突然露出个神秘的笑容,“斥探不是来报,这几日会有一支鲜卑人马,从五原那边途径云中郡,遣回鲜卑吗?” 郝萌刚开始还没懂魏木生的意思,细细琢磨之下后,他陡然瞪大了眼珠,满脸的不敢置信道:“你该不会是想去抢鲜卑人吧!那可是近千骑,要是把鲜卑人惹毛了,全力来攻云中,可如何是好?” 相较之下,魏木生就显得尤为镇静,他有条不紊的给郝萌分析起了当下的形势:“当初雁门关几番大战,鲜卑人的攻城器械早就落了个七七八八,没了攻城器械的鲜卑人要想强攻云中郡,倒也没那么容易。再者说,我们只管扮作劫道的马贼,谁又会猜到我们?更何况,步度根一心只放在雁门关上,他可没多余的心思来对付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嗅觉敏锐的魏木生已经察觉到了,有一场关乎并州乃至整个大汉的生死大战,即将展开。 街角旁有几个小姑娘在那玩耍,待到魏木生郝萌两人走远之后。 “听见了吗,有个将军要成亲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满心憧憬起来,“以后,我也要嫁给将军。” 另一个小女孩听了,摇摆着脑袋:“我听爹爹说,将军再厉害,也比不过三公的,嗯,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三公。 “切,将军三公算什么,换做是我的话,我就要嫁给皇帝陛下,执宰天下,将军三公统统都要听我的。”年岁最大的那个少女傲气的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可一世。 几个年龄稍小的女孩立马目光崇拜的看着她,忽然有人问向另一个在地上用手指划着圈圈的小姑娘,“秀儿,你将来要嫁给谁?” 这个和戏策曾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脸色稍微红润了些,如今被一户姓刁的好心人家收作女儿,谈不上大富大贵,倒也勉强能算衣食无忧,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衣衫褴褛,到处去捡吃的。 小秀儿忽然想起了自己常常会做的一个梦,眼神迷离,痴痴的笑了起来,她低声喃喃着:我的意中人呀,是个盖世英雄,等我长大了,他会骑着匹火一样的大红马来娶我。 ... 第九十九章 二愣子 日子一天接一天的过去,泥巴墙小院也在五天前彻底完工。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以前总习惯一张冷漠脸的吕布,如今脸上也时常保持着温醇的微笑。 七月二十七,有溪村来了个风尘仆仆的异乡客。 来者是一个高高大大的成年男人,蓄有短髯,右手牵了匹八尺高的褐色骏马,左手提着个四四方方的青漆木箱,他向村人打听了吕布的住处,便径直而来。 吕布此刻正和戏策探讨着明日成婚的细节和步骤,刚讲到仪式流程的进行,忽地听到一声雄浑的声音传来:“你就是吕布?” 男人与吕布隔了刚好一丈的距离,吕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并不识得此人,不由出声问道:“阁下是?” “把薇娘交出来!”男人见吕布未曾否认,以命令的口吻低喝道,浑身散发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口气不容置喙。 听到这话,吕布心头一沉,暗道了声: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在成亲的前一天居然还有人来找茬,吕布自然不会给他好脸,低皱着眉头,甚至连声音都冷了下来:“要是我说不呢?” 周围的狼骑营将士见有人前来闹事,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股脑儿的全都围了上来,冲着那男人此起彼伏的大骂:“滚回去,滚回去!!!” 面对数百人的围堵和怒骂,男人似乎并不畏惧,将手头的木箱轻放在地上,右手从马背左侧抽出一杆银寒枪,二话不说,轻抖两道枪花,冲着吕布胸口扎来。 狼骑营的汉子们彻底怒了,这厮分明是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一个个撸起袖管就想上前搭手帮忙,合伙将其擒下。 怒气冲天的一伙人却被曹性给伸手拦住了,他双手抄在袖子里,笑嘻嘻的说着:“你们傻啊,想打架,营里天天都有得打。但想看头儿空手搏白刃可不是随时都能看的,这么大好的机会,还不抓紧机会学着点儿,等错过了这村,以后可就没这店了。” 众人一听,皆是两眼放光。曹性说得没错,狼骑营从来都是以实力说话的地方,只要够强,就能在狼骑营里横着走,而观看强者间的战斗,绝对能够从中获益匪浅。 于是众人纷纷往后退上了几步,给两人腾出一大片的空地来施展身手。 吕布听得这话,心中郁闷之余,只想将曹性摁在地上狠狠地暴虐一番。他原想三五两下解决掉眼前此人的,不过曹性这般说了,他也不介意给大家示范一下,万一没了兵器该如何空手应敌。 空手搏白刃,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就算是习武有成的高手,也不能说有百分百把的把握,毕竟都不是神仙,要真被刺中要害,就只能一命呜呼了。 枪尖带着寒芒呼啸而来,吕布身形左移,轻松躲过这刺来的一枪。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吕布会有此动作,欺身往前,手里长枪一突,断去了吕布退路。 吕布没有太大的把握能硬接下这一枪,只能被迫往前急冲两步,再度躲过期间犹如奔雷袭来的四枪,他想借机探手去抓那枪杆,男人嘿嘿一笑,银枪横档,划开一道圆弧,竟将吕布给硬生生的逼退了下去。 退后五六步的吕布立住脚跟,终于开始正视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暗道:这家伙,竟真有几分本事,整个狼骑营能胜过他的,怕也不足一掌之数。 这边打得热闹,那边的高阳早就一溜烟的小跑进了院内的屋子里。 “严姐姐,你快出去看看,奉先大人在外面同一个恶人打起来了!”高阳火急火燎的推开屋门,急切的喊了起来,小手拄在腿膝盖上,喘着大气。 如果按身份高低来论的话,高阳应该称呼严薇主母,要按辈分来说的话,就应该叫姨或者姑,但严薇觉得自己比高阳大不了几岁,叫姐姐显得更为亲近一些。 正在给被褥绣上飞鸟的严薇听到这个消息,芳心大乱,却没注意到手头的动作,让细细的长针给扎破了手指,溢出了血来。 严薇将手指放到嘴里轻吮了一下,放下叠在腿上的被褥,嘴上说着吕布的武艺超群,脚上却是一刻不停,赶忙跟着高阳往外边去了。 此时,吕布同那男人已经斗了将近四十余合。 期间,吕布数次想要夺下那杆银寒枪,却次次未果,这激起了吕布心中那股好胜的战意。 男人长枪抖擞,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看好了!” 吕布低喝一声,磅礴的气势陡然间爆发开来。 那杆长枪顺着脸颊一寸处滑过,吕布伸手竖起食、中两指,竟将那杆长枪给牢牢夹住了。 男人的眼中首次露出了惊异之色,他明白了吕布的意图,急速往后退去,可吕布哪会如他心愿,二指前滑,整个身子逼了上去,右手紧握的铁拳早已迫不及待的挥向了那个男人。 这一拳下去,保证他七昏八愫,找不着北。 挤开人群的严薇见到那个男人后,秀美的脸庞浮现出短暂的惊愕,随即惊喜交加的喊上了一声:“二哥!” “二哥!!!” 狼骑营看戏的汉子们下意识的跟着齐喊了一声,喊完之后他们便是一脸的懵圈,严薇的二哥,那吕布岂不是应该叫他二舅哥? 吕布那一拳在男人的鼻梁处愣生生的停了下来,也亏得他能够收放自如,否则的话他心里打起了拨浪鼓,亲还没成,差点就将未来的二舅哥给胖揍了一顿。 “你们这是干什么?”严薇蹙着眉头,一个是未来的夫君,一个是打小就疼爱自己的哥哥,不管伤了哪一个,她都会难过伤心。 严义哈哈一笑,将银寒枪插在地上,伸手搭住吕布的肩头,勾住其脖子,大笑起来:“我这不想试探下这小子的本事吗,不然我怎么放心把我的宝贝妹妹交到他的手里。” “二哥。”严薇娇羞的喊了一声,俏脸微红的她,轻轻跺了跺脚。 严义瞧见自家妹妹这般羞涩模样,摸着下巴处的短髯哈哈哈的乐个不停,朝着诸人说道:“到底还是女孩子家,脸皮子薄,不比咱们大老爷们儿。” 吕布听严薇提过她的这个二哥,从小就宠着惯着她,后来去了西凉入伍,上两个月已经被朝廷封了建棣中郎将,论起官职,比起吕布的这个低阶校尉,高出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 严义此时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儿,对着严薇说道:“哦,对了,小妹,为兄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将刚刚放在地上的箱子提到了严薇面前,小心翼翼的将箱子打开,里面呈放着一个圆轱辘的东西,绿油油的,表层外面长满了指节长的尖刺。 见到周围的众人一脸茫然,严义颇为自豪地又接着说了起来:“小妹啊,我知道你平日里喜欢养一些奇花异草,这可是我托人从西域那边弄回来的,你别看它长满了刺,跟个球似的,据说它开出来的花,好看极了。” “啥玩意儿?”围着那绿球研究了半天的曹性表示满脸不信,就这东西,还能开花? “多谢二哥。”严薇甜甜一笑。 看到妹妹开心,严义也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待到他转过身看向吕布的时候,却是极为不满的哼哧了两声:“到底还是自家的妹妹好啊,不像有的人,我在这儿站了这么久,连水都讨不到一口” 吕布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该作何行动。 严义见到吕布这般样子,心里头郁闷得想要吐血,小妹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傻小子,都提示这么明显了,他居然还在这里傻笑,傻笑个鸡毛球啊! 戏策端了杯水过来,轻碰了下吕布的胳膊。 吕布此刻要再是不懂,就真成傻子了,他双手将杯子毕恭毕敬的递向了严义,口中敬称道:“将军,请喝水。” 严义接过那杯水,依旧是虎着一张脸,没好气的说着:“你这二愣子,怎地还叫将军?” 第一百章 儿时吹叶言卿为我护 喔~喔喔喔~ 拂晓时分,村子里的红冠大公鸡已经开始打鸣,寓意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在小院的西南角,吕布前两日又用青布新搭建了一处篷帐,北方人谓之‘青庐’,是专门用来举行婚礼的地方,到时新娘便会从特备的毡席上踏入青庐。 临近正午的前三刻,戏策首先登场。 他一改往日里的慵懒邋遢,脚踏轻云履,身穿墨色长袍,腰束缎带,连那万年不改的鸡窝头造型也打理得黑油发亮,每一根都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显得亲近而又不失儒雅。 曹性等人傻愣愣的看着戏策,几乎惊掉了下巴,这还是平日里那个看着跟个叫花子一样的穷酸书生吗? 戏策将诸人的神色表情尽纳眼底,作为今天的司仪,他直起身子,清了清嗓音,大声的念着: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宴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吉时已到,请新人上前!” 戏策念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霍然走进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吕布内置素衣,外披一袭黑底红纹袍,整个人看上去英气蓬勃,大气十足。在他的手中还牵有一条红色的喜绸,喜绸的另一边,则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只见她玄纁色的深衣礼服加身,青丝绾成发髻,髻上插有枝一尺二长的笄,佩戴珠花步摇,面带桃花双颊红,娇羞万分的随着吕布踩过毡席,踏入了青庐之中。 两人缓缓走来,原先帐内热闹的气氛在那一瞬间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望着他两,并在心中默默的为他们献上最为诚挚的祝福。 戏策见到两人入了青庐,便又高声念道:“新人已到,行——沃盥(guan)礼!” 早就在帐内侯了多时的高阳走上前来,手中端有一盆清水,她先上前为吕布洗净双手,接着又去为严薇揉洗了一番。 “行——同牢礼!” ………… “行——合卺礼” ………… 婚礼的仪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行——拜堂礼!” “拜天地!”戏策大声的念着。 夫妻二人跪在备好的蒲团上,对着天地叩了一礼。 这边在拜天地,那边的严义却将严信拉到了一处角落,不满的质问起来:“老头子不来也就罢了,老大那家伙怎地也不肯来?” 没有媒妁之言,也未经父母许可,严薇便私自做主下嫁吕布,这已经是离经叛道的行为,清誉下降不说,将来也很容易遭人诟病。 况且严义深知其父的性格,他要能来,那才真是见了鬼。 但作为大哥的严礼不到,严义就不乐意了,心头觉得始终憋着块疙瘩。 严信见状,赶忙打起了圆场,陪笑着说道:“二哥,大兄他远在洛阳,其中路途遥远不说,或许因为事情耽搁了,这也说不准呐。” “屁,只要想来,哪有来不了的!我看他是官越做越大,胆子倒越来越小了。”严义将双手一抄,显得愤愤不平,“老四,你也不必替他说话,下回我自个儿见到他,定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 这番话引得严信苦笑连连,他这二兄啊,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暴躁的脾性。 “拜兄长!”那边戏策的声音又一次在帐内响起,由于双方的父母皆未到场,婚礼中的拜高堂仪式,也就顺理成章的改为了拜兄长。 严义重新回到座位之后,才发现身旁邻座来了个三十出头的魁梧男人,眉宇间透出股沉稳如山的气势,不言苟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才加入狼骑营不久的高顺,同时也是吕布指名点姓要坐在这里的人。 起初的时候,吕布是想请老将军张仲来坐这位置的,但转眼一想,如今鲜卑人还在关外虎视眈眈,老将军必须坐镇雁门关才行,于是就打消了这一念头。 高顺觉得自己位卑言轻,又深受吕布大恩,哪还肯坐此高位,嘴上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后来还是吕布虎着脸来找他谈了许久,他才勉强应了下来。 很多事情,高顺不知道,可吕布记得清楚。 上一世,你随我、护我,东躲西逃,至死也心甘不悔。 这一世,我便待你如亲生兄长,定教天下人不敢小觑于你。 ………… 吕布带着严薇款款来到两人面前,跪在蒲团上,行了一记叩首礼。 严义心中对此很是满意,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相,朝着吕布说道:“小子,薇娘是我从小宝贝到大的妹妹,你今后要敢欺负她,纵使隔了千山万水,我也要带人来灭了你!” “兄请放心,吕布此生绝不让人欺负薇娘分毫,更不负她!”吕布当着众人的面,大声的说着心中的誓言。 严义伸手拍了拍吕布的肩膀,刚刚还虎着的脸,霎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冲你这句话,我就认了你这妹夫,以后要是遇上麻烦了,甭怕,尽管来西凉找我便是!” 吕布点头应下,自己这个二舅哥倒也不失为一条爽朗的汉子。 严义说完,就轮到高顺发言了。 他看着今天这对格外耀眼的新人,平日里总是肃严的脸庞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他想了许久,才慢慢说了起来:“高顺出身贫寒,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去表达书上那些好听的话,但我记得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你们携手白首,相濡以沫。” 或许别人没有注意到,但吕布的的确确的看见了,高顺红了眼眶。 此时正值高兴开怀之际,在人群之中,却有一人阴霾着脸。 本来坐在那个位置发表演讲的人应该是他,而这高顺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捷足先登。你从前不过是个喂马的马仆,若不是我,你早就在强阳被砍去了脑袋,哪能像如今这般抖威风! 扁鼻青年如此愤恨的想着,忽然有人拍了他的后背,不咸不淡的吩咐起来:“李肃,你带几人去村外瞅瞅,以防有不怀好意的人前来搅乱生事。” “嗯,好!” 青年回答的干脆,他回过头,脸上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全新面孔,仿佛从未有过与人置气。 仪式在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后,才算是告一段落。 吕布牵起严薇的小手,想将她送回小院内的新房歇着。 走到院门的时候,早就堵在大门口的曹性等人先放行了严薇,却拦下了吕布,大声嚷嚷起来:“头儿,今天你要是不把咱们弟兄给喝趴下,那你可就别想入这洞房了,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没错!”一干汉子们跟着大声哄闹起来。 吕布望向众人,大手一挥,极有指点江山的豪迈风范:“来来来,今朝咱们喝个痛快,谁先趴下,就给弟兄们洗一个月的衣裳,如何!” 大伙一听,纷纷大吼着要大战三百回合,喝他个醉生梦死。 这一喝,就喝到了傍晚。 狼骑营的将士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甚至还在睡梦中打着酒嗝,还好在是夏天,不至会伤了风寒。 作为极少数清醒的人,高顺搀扶着吕布往小院那边走去,已经大醉的吕布垂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左摇右晃,他想要推开高顺,却又使不上力气,嘴里只顾重复的说着:“放开我,我没醉,没醉……” 高顺将吕布送至小院的门口,目送着吕布一摇一晃的往前走,直到推开新婚房门,才放心的关拉上了院子的大门。 严薇从下午一直等到了傍晚,期间心情的复杂程度是既紧张又期待,此刻见到吕布进来,心中更是娇羞无限,她细若蚊蝇的轻唤了一声:“夫君。” 吕布听见后,用力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才看见严薇坐于床边,一双小手不断的揉捏着衣角。 脚下是一步三晃的往这边走着,得亏屋子里的地上没什么障碍物,否则非跌他个眼冒金星不可。 吕布走到床边与严薇并排坐下,相比起此刻吕布的神经大条,严薇就显得格外的紧张忐忑,心头那只小鹿‘怦怦’的像是快要跳出胸口,手足无措之余,却看到一张很是好看的脸庞从旁边伸了过来。 吕布歪起脖子看着这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新娘,才看了一眼,他便忍不住咧开嘴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像是捡到了天大的宝贝:“薇娘,你可真好看!” 这一笑,令严薇原本紧张十足的心情,很快就平缓了下来。她望着吕布,有些忍俊不禁,像是在对吕布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冒傻气了!”嘴上虽这般说,可心里甜滋滋的。 吕布并未听见,脸上泛起酒晕的他,不知何时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看样子真的是喝了个酩酊大醉。 严薇贴心的想要帮他脱去鞋袜,然而当她刚刚蹲下身子,便感觉到吕布整个人抖瑟了起来。 “夫君,夫君。” 她轻轻的唤了两声,吕布却没回答,她只好站起身来,却发现陷入沉睡之中的吕布抖瑟得更为厉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吕布,额头渗出了冷汗,脸上浮现的表情,惶恐中夹杂着不安,无助而又绝望…… 他,做噩梦了吧。 她如是想着,遂又重新坐回了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吕布脑勺枕在自己的膝上,十指轻轻安抚着他,唱起了一首儿时喜欢的曲谣。 ………… 城楼、大雪、白绫,紧凑的鼓点,还有密密麻麻的黑铁甲士。 吕布置身雪地之中,他茫然的望向四周,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狰狞的大声笑着,笑得极为快活。 这一幕他再也清楚不过,而这里,正是梦魇一样缠绕着他的地方,白门楼! 缠上脖子的白绫,渐渐勒紧。 “放开我!” 吕布剧烈的挣扎起来,只是他双手被反缚在了背后,根本使不上一点儿力气。他想要大声怒吼,从嘴里发出的却是‘嗬嗬’‘嗬嗬’的嘶哑声响。 在不断的徒劳挣扎中,吕布眼珠开始向上翻白。 此时,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凄凉的婉转唱腔:“将军啊,早些归……” 这道熟悉的声音令几乎断气的吕布重新醒过神来,他透过仅存的一丝光亮看去,城楼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位丧服缟素的女子,茫茫的大雪染白了她的黑发。 她轻启丹唇,凝望着下方的吕布,一边哀唱一边潸然泪下。 昨夜梦又去,商台末子添新衣,旧曲又一局。 君道江南烟胧雨,塞北孤天祭,荒冢新坟谁留意。 男儿忠骨浸黄沙,戎马征天涯。 儿时吹叶言卿为吾护,鸾凤求凰,红雪冬竹。 金戈换故里,东篱烽火祭,醉别将领再一曲,别姬随君意。 尤还记,马上将军一声哽咽若孩提。 归兮,魂兮,与君来世聚。 ………… 曲子唱罢,女子站上城墙,宛如一只美丽的巨大蝴蝶,直坠而下。 “不要!” 伴随着心中的怒吼,吕布陡然睁开双眼,映入他眼中的不再是一片雪白,而是一张透出担忧的秀美脸庞。 吕布起身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紧紧的抱着她,眼底是令人心碎的哀伤。 “夫君,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严薇仰起头,轻声问道。 吕布轻抚着她脑后的秀发,嗓音清醇,“薇娘,将来如果有一天我……” 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兵败战死,拜托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听到这话,严薇蹙起了眉头,故作不开心的模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许你说这般胡话……” 话还没从口中说完,吕布便霸道的吻上了她的樱唇,猝不及防的严薇‘嘤咛’一声,倒在了他的怀中。 吕布伸手搂住她的小柳腰,眼眸中是不尽的温柔,轻轻的为她褪去衣衫,她低着头,捂住发烫的小脸,娇羞得不敢看他。 片刻过后,吕布抱起仅剩一件素色内衫的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一刻,夜尽阑珊。 ... 第一零一章 即将登场的陷阵营 夜深,在枝上聒噪了一整天的夏蝉终于安静了下来。 狼骑营汉子们喝得大醉,东一个西一个的散乱各处,席地而睡对他们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 “还没到中秋,这月亮怎地也这般圆了。” 戏策抬起脚从汉子们的身上跨过,他们望了眼吹灭红烛多时的院内,带有几分郁闷的口气说着:“你在屋里头抱得美娇娘,我忙活一整天,却连饭都没捞着吃。” 空着肚子的戏策在狼骑营将士里找寻了许久,才看到他想要找的杨廷,这家伙偏着脑袋趴在地上睡得正香,手臂压在身旁李封的胸腹上, 戏策看到杨廷这般睡相,不禁笑了起来。这两人一个曾被鲜卑人抓为奴隶,另一个贵为三公的嫡长孙,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如今竟也能安然的睡在一起。 戏策轻踢了两下杨廷,只见其用手抠了抠被踢的位置,然后翻了个身,就又没了动静。 戏策只好蹲下身子,极具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杨廷的名字。 后者依旧不愿睁开眼睛,只透过眼中的一丝缝隙,带有些起床气的不满:“戏策,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想干哈?” “前些日子我说过,你要能促成吕布和严姑娘,我就还你自由,虽说最后并非你一人之功,但你终究是出了力的。”戏策见杨廷醒来,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到他的手中,“喏,这是当初你立下的军令状。从今天起,你自由了,回洛阳去吧。” 杨廷懵了一下,以前总想着有一天能够逃离狼骑营这鬼地方。可当真正融入这群人中之后,他反而有些舍不得了,于是杨廷犟起性子,大声的嚷嚷道:“切,谁说我要回洛阳了!” 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杨廷抓起那竹简,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向不远的一处正烧着肉汤的火堆,看也没看那竹简一眼,直接扔进了火堆里,看着它燃作灰烬。 烧完竹简,在戏策的注视下,杨廷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倒在地上背对戏策接着呼呼睡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又进入了梦乡。 事情办完,戏策起身离开的时候顿了下身子,他听到某个家伙在睡梦中的呓语:“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去!” 戏策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他背着手儿,哼起小曲慢悠悠的走了,似乎心情极为不错。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掌握帝都兵马大权的司隶校尉杨廷在无意间发现,那天夜晚戏策给他的那一卷竹简,其实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乃是一简空卷,得知真相的杨廷忍不住跳脚大骂戏策这的老鸡贼,可骂着骂着,却又哭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别了杨廷,戏策去找了个空碗,在锅里添了碗热乎乎的肉汤,准备犒劳犒劳早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六腑。 他离开颍川的时候,南方各郡已经在闹饥荒,饿殍遍地,别说是一碗肉汤,能有半张面饼都够他们高兴上好一阵子了。洛阳城的那位皇帝陛下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想来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群贱民而已。 戏策准备坐下享用碗中肉汤的时候,发现不远的草坪处还有一人未睡,手中握着一杆枝丫正在地上不断的写些什么。 这一举动引发了戏策的好奇,他悄悄的挪了过去,正专心手头动作的高顺并未发现,戏策也不出声打扰,就在高顺身后,默默的看着。 高顺在地上画了幅简略的战场勾勒图,有城池、道路、地形,还有各种的进攻防守路线。 初看之下,戏策倒不觉得什么,可越往后看,就越是心惊,这个名为高顺的刚毅男人,对排兵布阵的应用,简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饶是换做自己来防守,恐怕也不足五成把握。 一场演练结束,高顺才发现身后站着戏策,他有些歉意的说了起来:“先生,顺怠慢了。” 高顺在狼骑营里是出了名的呆板,他一旦认真的思索起事情来,就跟老和尚打坐一般,就算别人从他面前路过,他都不会知晓。于是曹性等人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高木头’。 戏策回过神来,干脆也坐在地上,喝了口热汤,笑着问道:“高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高顺刚想开口回话,戏策又嗅了嗅鼻子,像是发现极为新奇的事物一般,惊奇道:“你居然没有饮酒?” “饮酒易误事。”高顺作了简短的回答。 戏策显然对高顺的回答极为满意,笑着说道:“我在颍川有个好友,他倒是与你截然相反,嗜酒如命,无酒不欢,就是性子狂傲了点。” “也如先生这般厉害吗?”高顺随之问了一句。 戏策摆了摆手,笑言道:“我有什么厉害的,那小家伙可是连老师都惊为天纵奇才的人,将来成就注定是要超过我的。” 高顺沉默了下去,不知该如何接话。 高顺不说话,戏策倒存了考校他的心思:“高顺,你且说说,假使真和鲜卑人开战,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高顺略一思考,便回答道:“鲜卑人勇猛彪悍不假,但我并州儿郎同样也是能征善战。只因战略上的屡屡失误,才被鲜卑人打没了士气,将来如果能有一场战争去正面挫败鲜卑人,必能证明我大汉,依旧是当年那个虽远必诛的强盛大国。” 戏策微微皱起眉头,觉得高顺似乎有些过于夸大了,正面击败鲜卑人?纵观整个并州军,恐怕只有吕布的狼骑营敢放这样的狠话吧。 但,狼骑营也只有数百之众,如何能抵挡鲜卑人十万铁骑。 高顺见到戏策皱眉,便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这也不怪戏策多想,并州军这些年完全是被鲜卑人压着打,小仗小败,大仗大败,军中的士气早已跌入谷底,每当听到鲜卑人南下,士卒们就会感到恐惧,颤栗不已。 高顺从地上找来了十几颗小圆石,放在一块微微倾斜的木板上,石子顺势滑落下来,冲破了下方的小沙丘。 第二次,高顺用了一些方形的小木板,插进木板之中。当石子再次滚下的时候,这些小木板成功抵御住了石子的冲击,然后高顺从小木板的后面,刺出一些尖利的小木棍,顷刻间便将那些石子挑落在了一旁。 这个平日在营里寡言少语的汉子,当聊起军事战争的时候,就显得尤为健谈,“鲜卑以骑兵闻名天下,骑兵所倚,势也。只要破其势,合力共击,必能大败之!” “重甲兵的方案我也想过,”戏策通过刚刚的演示,已经明白了高顺的用意,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忧,“过重的装甲会导致士卒移动速度的下降和体能消耗的加快,而且它在与骑兵的作战中仍旧处于被动地位,一旦溃败则很难及时退出战场,若丧失集团优势更会遭受致命打击。” “假如你是这其中一员,在战场之中身陷重围,又当如何?”戏策无奈的笑了笑,恐怕也会失了方寸,丢盔弃甲的吧。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高顺说的平淡,但这句话令人听来,却有一股极为磅礴的大气势。 然而也就是这句话,令戏策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子,重新迸发出了新的生机,他打量着眼前朴实沉稳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很畅快很开怀,“很好,明天你就带着我的书信去往云中郡,让魏木生郝萌两人全力协助于你,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给我练出一支精锐的重甲士来。” 第一零二章 愿为一农夫,春耕秋收 清晨,在夏蝉鸣叫之前,一对喜鹊飞上枝头,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 睡梦中的吕布翻了个身,手往枕旁温柔的抚了一下,却落了个空,随即又拍了拍,依旧是空无一物。 他陡然睁开虎目,床单上的点点落红还在,枕边的人儿却已不知所踪。 吕布惊坐而起,目光急切的四顾屋内,当看到坐在妆台前梳妆的倩影时,他才松了一口大气,将悬着的心重新放了回去。 起身踏上鞋履,悄悄走了过去。 走到背后,吕布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语气温柔的问着:“薇娘,怎么不多歇会儿。” 抬头望见铜镜中高大的吕布,严薇秀脸儿一红,不禁想起昨晚的耳鬓厮磨到后来的鱼水之欢,自己的这个夫君不止战场上勇猛难挡,那方面更是龙精虎猛,夺去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不说,还将她折腾得几乎下不来床。 轻啐了自己一声‘没羞没臊’的胡思乱想,严薇起身想要给吕布行礼问安,这是汉时女子对丈夫最为基本的礼仪。 吕布轻轻按住自己妻子的香肩,让她坐回,并拿过她手中的木梳,将她的黑柔秀发握在手中,从头到尾梳了起来,嘴中还不忘念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同齐眉……” 听到吕布这小碎语,严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明明是女子出嫁时,娘家人为新妇梳头时所祈,也不知道夫君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吕布自然不会知晓严薇的心思,他只望见镜中的女子忽地笑了,秀美的脸庞带着以往从不曾有过的妩媚与羞涩,仿如一壶陈酒,令他沉迷不可自拔,他不由的傻傻笑了起来:“薇娘,你可真好看。” 看着这个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分傻气的夫君,严薇掩嘴笑道:“又贫嘴了。” 吕布倒没觉得自己是在贫嘴,不过见到严薇开心,他自个儿的心里头也莫名的跟着快活了起来。 给严薇梳头的同时,吕布还瞧见铜镜边框上刻有一排小字,他便试探的小声念着:“愿得一人心,白首,白首……”后面那三个字着实难认了些。 “是‘白首不分离’。” 严薇将后面半句念了出来,顺便还给吕布普及了一下,“这是才女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白头吟”,意思是希望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即使与他终老也不离不弃。这字其实并不难认,只是戏先生在刻它的时候,用得是比较罕见的一种小篆,夫君你不认识,也在常理之中。” 吕布称呼戏策为先生,严薇自然是夫唱妇随。 吕布得知这块铜镜乃是戏策亲手所制,又听完严薇讲解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便明白了戏策的用意,他是想借此来警醒自己,不要负了薇娘的深情。 猜到戏策的良苦用心,吕布望着铜镜上的那十个小字,心中一动,对着严薇笑道:“薇娘,咱们以后的儿子就叫篆儿吧,如何?” 严薇听到这话,赶紧用小手捂住了发烫的脸颊,羞瞪了吕布一眼,夫君他……他怎么才刚成亲,就想着要抱孩子了,我……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严薇的这副小女子的害羞表情,瞬间将吕布给逗乐了,他轻轻的抓起严薇的小手腕,瓣开了她的手掌,将脸庞凑到她的面前,满脸笑意的问着:“怎么,薇娘,你不满意吗?不满意的话,咱们可以再换一个。” 近在咫尺的丰俊面庞,还有身上散发出的霸道而又狂野的阳刚气息,令严薇不禁芳心大乱,连带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看着他,细长的白葱玉指搓着衣角,语气里有些担忧:“那万一是女儿呢,夫君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女儿……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吕布的内心,他想起了梦中那个喊着自己‘爹爹’的小女孩,那个从自己眼前慢慢消失的纯真少女,原先充满笑意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哀凉,“如果是女儿,就叫‘玲绮’,小巧玲玲的玲,绮绮可爱的绮。” ………… 在这一段小插曲过后,严氏兄弟用过早饭,便向吕布提出了辞别。 严义要回西凉,严信则回上党。 根据严义所说,最近西凉的羌族很是活跃,明面上接受朝廷的管压控制,但实际上已经暗地里开始劫掠汉人的村庄,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发生暴动,必须提防着点才行。 至于严信么,这小子是背着严阚偷溜出来的。这次回去,肯定会被严老头施以重惩,没个十天半月,估计也别指望能够重见天日了。 还有,高顺也要走了。 他要去云中郡,这个满脑子‘士为知己者死’的木实汉子,发誓要给吕布练出一只精锐的重甲士来。或许连高顺自己都不会想到,他这一去,所练就的虎狼之旅,令日后的天下诸侯,一个个倍感头疼而又忧郁惆怅。 这支重甲士,号为‘陷阵营’。 三人前脚刚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后脚韩烈就带着人来了。 吕布将韩烈迎进堂屋,韩烈先是向吕布道喜了一番,随后便将怀中的竹简掏出,递给了吕布。 吕布接过一看,是老将军张仲下达的军令,内容简明扼要:升他为扬武校尉,去冲骑营任职。 扬武校尉比起他原先的校尉衔,虽说官阶高了一点,但实际上权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再说说冲骑营,这是一个十成十的步卒营,上至统兵的校尉,下到最底层的士卒,皆是步战。在鲜卑人南下过楼烦的时候,驻扎那里的冲骑营几乎惨遭灭营。 而其他军营中的将士,都暗地里称冲骑营为‘炮灰营’。 老将军下的这道军令,明升暗贬。 吕布看完后,沉默了下来。 韩烈似乎怕吕布想不开,先一步开口说道:“吕老弟,老将军有他自己的苦衷,你可不能怨他。” “老哥,我知道的。”吕布接过韩烈的话,又说了起来:“当初我杀郑攸、斩周复,就已经是必死之局,如果不是老将军在中间斡旋,恐怕我也很难活到今天。” 韩烈见吕布能想明白,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吕布的肩膀爽朗道:“小子,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可吕布后面这句话却让他足足愣了好半晌的功夫,只听得吕布说道:“老将军对我有恩,吕布万死难以报答,但如今,我想辞去军中一切职务,愿作一农夫,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哈哈哈……吕老弟,你可别开玩笑了,当什么农夫啊,哈哈哈……” 豪爽的笑声在堂屋内回响,到后来,韩烈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吕布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严肃着一张脸。 韩烈笑不出来了,他试探性的问了吕布一句:“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吕布没有回话,关于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 “怎么,你怕了?” 面对吕布的沉默,韩烈大声质问起来,他目光锐利的锁定了吕布,甚至连语气里都透着股寒意。 从平峰口到黄凉道,从云中郡到雁门关,吕布与鲜卑人大大小小也打过十几场恶战,哪次他不是冲在最前,期间更是有好几次以命相搏。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但这一回,吕布没有否认,他吸了口浊气,轻叹了一声:“是的,我怕了。” 我怕我死后,薇娘孤苦一人,我怕我们将来的孩子,会没有父亲。 这句话,吕布没说。 相比吕布这里的清冷气氛,太原郡的刺史府内则充满了张懿那开怀的笑声。 这位在并州历任数年的刺史捋着下颚的胡须,很是高兴的说着:“郑别驾,你说吕布他得知任职冲骑营后,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啊?他居然不知死活到去得罪严家,哈哈哈……” 并州第一世家的千金下嫁给了吕布,这已经成为并州世家们口中的笑谈,尽管吕布如今在并州小有名气,可到底还是一名低微的校尉。 折了颜面的严阚,自然将这一切迁怒到吕布身上,并向张仲施压,令他罢贬吕布,不然以张仲的脾性,又怎会向张懿等人低头。 下方左侧的老者闻言却是眉头紧皱,他对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张懿想象的那么高兴。老人眼中凶光闪烁,阴沉着声音回道:“大人,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既然张仲那老东西都妥协了,我们大可直接处死吕布,以除后患!” 吕布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他自然恨不得将吕布五马分尸,乱刀砍死。 “嗳,你别急,先看看这个。” 张懿摆了摆手,将前两日朝廷下发的檄(xi)诏放到了郑嵩面前。 待郑嵩看完过后,张懿才又说道:“看来陛下这回是铁了心要驱逐鲜卑,檄诏上说,令我为帅,张仲为副,又从河内调了五万士卒开赴并州。” “想来应该是张公在陛下面前保荐于我,你明儿个便备上百箱金银珠玉,送往洛阳。”张懿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郑嵩点头,表示记下。 见到郑嵩脸上依旧不见喜色,张懿挥手让厅内的仆从退了出去,才小声对郑嵩说道:“郑兄,咱们私下相交甚厚,我也不必瞒你。本官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为官之道,倒是懂得不少,但真要让我调兵遣将指挥作战,我还真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 “这吕布既然能被鲜卑人称作飞将军,本事想来应该是有的。而咱们,正好可以拿他当枪使,替咱们打头阵。死在鲜卑人手里最好,也省去了我们再花心思。倘若真的命大死不了,赢了,功劳就是咱们的,输了么……” 这位从未提刀舞枪的文士眼中闪过一抹戾气,用手抹了抹脖子,就斩掉他的脑袋! 得知张懿的用意后,郑嵩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顺便不着痕迹的奉承了一句‘大人英明’。 大堂内,两只老狐狸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时大笑了起来。 ; 第一零三章 别离 韩烈怒气冲冲的走了。 吕布则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色颓败。 这时,戏策从屋外迈过门槛,朝着吕布拱手赞扬道:“将军真乃洒脱之至,戏某佩服。” 眼前的温和青年一脸笑意,吕布却开心不起来,闷闷的问着:“先生都知道了?” 从韩烈那里得知一切的戏策答非所问,笼着双手说道:“走了好啊,毕竟将军在并州已经是四面树敌,再加上斩了步度根那么多的爱将,一旦雁门关破,他又岂能饶你。” “先生以为吕某怕死?”吕布眉头一挑,语气中透着不悦。 戏策像是没有听见,接着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哦对了,将军还可以渡过浊hn下,以您的实力,护得夫人周全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将军当初好像说过,就算拼掉性命,也要让夫人安稳幸福的吧。” 吕布垂下脑袋,捏着拳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表情。 很显然,戏策这一番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可戏策似乎并未发现吕布的异样,依旧乐呵呵的说着:“鲜卑人入主并州,反正遭殃的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死了就死了呗,我大汉朝啊,人多着咧!” “先生!” 吕布陡然低喝了一声,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视着戏策,大声说道:“就算我上了战场杀他几百鲜卑人,但这点人数,对于整场战役的胜负,怕也是无足轻重的吧。” “嗯,你说得也是,从古至今,一个人就算再能打,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千人敌万人敌,”戏策点头表示同意吕布的说法,但他随即语气一转,身上竟有种惊涛拍岸的气势油然而生,“但你不要忘了,你不仅仅只是吕奉先,你还是飞将军,是狼骑营的领袖,是整个并州军心中的精神支柱。只要你在,狼骑营的斗志就永远不会磨灭,只要你在,并州儿郎就还有勇气,拿起武器同鲜卑人一直战斗下去。” “先生的意思,是不想让我退居?”处于迷茫之中的吕布似乎看到了一丝光芒。 “那倒不是。” 戏策摇了摇头,“只是戏某以为,不如先将鲜卑赶出并州,届时天下太平,将军您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去和夫人过那世外桃源的生活,岂不美哉?” “唉,可我已经拒绝了老将军的军令。”吕布叹了口气,戏策说得没错,只有彻底赶走鲜卑人,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听到吕布的叹息,戏策神秘一笑,胸有成竹的说着:“放心,韩烈过几天肯定还会再来。”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韩烈又来了,说是老将军不准吕布请辞。 这时的吕布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告诉韩烈,再给他几天时间,他就回营中报到。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这一晚,吕布用过晚饭,笑着说一直没去过村里的那条小河,问严薇要不要去走走。 心思缜细的严薇已然猜到了吕布的想法,乖巧的点了点头。 吕布牵起妻子的小手掌出了院门,树下纳凉的村妇们看见了,都羡慕的夸赞着这对新婚夫妇的恩爱有加。 吕布对此礼貌性的报以微笑,牵着严薇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走着。 从小河的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 河面的水流很缓,倒映出天上的月色,波光粼粼。 回来的时候,吕布让严薇趴在他的后背,说是怕她累着,他走得很慢,怕簸着了背上的温婉女子。 回到小院,望着升得许高的圆月,严薇不由轻叹了一声:“还未至中秋,这月,也这般圆了。” 吕布闻言,便从屋内搬出两个小马扎,放在院内中间的过道上。 他用袖袍仔细的擦拭了其中的一个,确定擦拭干净之后,才让严薇坐下。随后吕布也坐了下来,并将严薇的额侧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 两人坐在院子里,静谧的仰望着头顶的月亮。 夜,深了。 靠在吕布肩上的严薇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吕布便让她回屋歇息。 她摇头,如何也不肯,她知道,吕布要走了。 为了给自己提神,严薇起身走到一旁的瓜果地里,蹲下身子,有些兴奋的说着:“夫君你看,咱们种的瓜果,长出绿苗了。” 吕布往那一看,可不是吗,前几日躬身种的果苗,已经有一小撮绿绿的叶子,冒出了地面。 然后,严薇又给吕布讲起了该如何灌溉,除草…… 她不停的讲,不停的讲,吕布听不听的懂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自己别犯困就行。 可她终究只是一名柔弱的女子,不知何时,她已靠在了吕布的膝上,沉沉睡去。 望着严薇疲倦不已的脸庞,吕布满是怜爱的轻抚着她的秀发,喃喃道:薇娘,等我回来。 清晨,天色朦胧,村子里的公鸡还未开始打鸣。 吕布悄悄摸起身子,踏上鞋履,穿好衣衫。等到要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床榻上的女子熟睡正香,一双美眸的眼角挂有泪痕,吕布搭上房门的手又放了下去,他走回床边,弯身在她额头处轻轻吻了一下。 他就要走了,可却连一句真正道别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吕布说不出口,他舍不得。但,他必须得走了。 恋恋不舍的将目光收回,吕布吸了口大气,打开房门,走出了小院。 打开院门的那一瞬间,近千道目光直射而来。 吕布望着守在院外的这近千名汉子,纳闷儿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今天就要离开的这个消息。 早在几天前,吕布就已经向曹性宋宪等人交代过了,让宋宪统领狼骑营,遇到事情多多听取戏策的意见。因为老将军下发的调任令上并没提到狼骑营,那就是让吕布自行决断狼骑营的归属问题。 其实从那天过后,狼骑营将士每天都会在吕布的院门口,一直站到天亮。 曹性凑到吕布面前,露着笑脸,一如既往的死乞白赖说着:“头儿,让我跟你一起去呗!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洗衣做饭、端茶递水什么的,还是能够胜任,至少多个人照料,也好互相帮衬不是。” 宋宪侯成等人欲言又止,显然也都有这个想法。 “我可没那么娇气,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狼骑营里吧。”吕布笑着对曹性说道,随后又看向狼骑营的这些个粗汉,故意板起一张凶脸,“还有你们,别老想着偷懒,等我回来的时候,凡是在我手上过不了三招的,都给我洗马桶去!” 将军! 狼骑营的汉子们齐喊一声,一个个眼眶通红,右手握住‘吕甲刀’,单膝跪在了地上。 “好了,都别送了。” 吕布朝众人挥了挥手,走的时候他再一次叫住了戏策。 “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吧。” “将军放心,夫人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戏某愿提头来见。” 听到戏策信誓旦旦的担保,吕布迈开大步走了,身后跪了一地的狼骑营将士目送他远去。 昨天夜里,睡梦中的严薇抱着吕布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浸湿了吕布胸前的衣衫。 满腔的愤怒,和着压抑许久的戾气,在吕布的身上散发开来。这个在严薇面前时刻温柔的无微不至的男子,在这一刻恍如魔神,他将两排钢牙咬得‘咯咯’作响,英俊的面庞上浮现出几丝狰狞,低沉的咆哮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鲜卑人,你们这群狗杂碎,某家这次要将你们彻底撕碎! 林子里,无数飞鸟受惊冲出。 一团黑气在眉间凝聚,初代大魔王吕奉先,登场。 ; 第一零四章 天上掉下个大魔王 八月上旬,大汉的皇帝陛下刘宏昭告天下,出兵并州驱逐鲜卑。 7百姓们闻言后,不仅没有欢天喜地的奔走相告,反而唉声叹气嗟叹连连。 这已经不是皇帝陛下头一次征讨鲜卑了,早在数年之前,皇帝陛下就曾两度出兵北方,结果每次都是大败而归。前两次的败北,令百姓们对大汉军队逐渐失去了信心,想来这一次,怕也是输多赢少。 更为重要的是,发动一场战争需要依靠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支撑,而这些消耗自然以赋税的形式,落到了底层百姓们的身上。往些年还好,至少还有些收成,可近几年灾荒不断,百姓们能够不被饿死已是谢天谢地,又哪来的钱财缴纳这些沆沉的赋税。 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们则不会去想这些,他们只管坐享其成,反正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不是他们,又何须在意。 在五万河内军浩浩荡荡开赴并州的同时,老将军张仲又从各郡县征召了一万五千名丁壮入伍,这对于人口仅有五六十万的并州而言,无疑是涸泽而渔。就算最后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并州的生产力也将会遭受重创。 老将军不是没想过这些,可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仅是盘踞在五原郡的鲜卑人就不下十万之众,而如今整个并州军也才不过两万余人,就算加上那即将到来的五万河内军,人数上同鲜卑人也还差了一大截,不招新兵又该如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士兵的将军同样如此。 要想胜利,就必须拿人去填。 尸积如山也好,血流成河也罢,只要赢了,便是成王败寇,千年以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吕布抵达雁门关向老将军报到之后,便去了驻扎在关内以南的冲骑营。 当初在楼烦县遭遇到鲜卑人突袭,冲骑营几乎是全军覆没,因此招收的一万五千丁壮,有一千二百人被送到了这里。 吕布对冲骑营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站在军营的大门处,门口连个站岗巡哨的都没有,更听不见里边有丝毫的训练声响,简直就像是一座空营。若此时敌人来袭,岂不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难怪当初在楼烦县会遭受灭顶之灾。 入了营中,吕布先去校(jiao)场巡视了一圈,结果校场上半个人影都没有,难道是全都外出操练去了? 吕布如此想着,路过营帐处的时候,却听见有阵阵鼾声从帐内传出。 吕布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他朝着那边走去,掀开帐帘一看,只见帐内的地上铺着蒲席,士卒们一个个的躺在上面,摆着各种四仰八叉的姿势,呼呼大睡。 吕布又挨着看了几处,帐内的将士毫无意外的都在睡觉。 大白天居然还在睡觉! 吕布心头窜起怒火,他从帐外的横杆上取下一面铜锣,右手拿着鼓槌‘哐哐哐’的敲了起来,并大声吼着:“鲜卑人来了,敌袭!敌袭!” 锣声一响,睡梦中的士卒们惊醒过来,当听到‘鲜卑人’这三个字的时候,更是惊慌失措的就往营帐外跑,生怕慢了一点,就会死于非命。 吕布站在外面的空地上,看着这些所谓的军人,如同小丑一般呲来窜去,在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惶恐和不安,如同惊弓之鸟,有的没穿上衣,有的打着赤脚,甚至还有不少人光着屁股。 而这上千人中,只有一人,衣衫整齐,手握长枪。 冲出营帐的士卒们,在小片刻的骚动过后,渐渐镇定了下来,脸上的惊恐也被愤怒所代替。因为他们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敌袭,甚至连半个鲜卑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们被耍了! 愤怒的一干人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然后将其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我从一数到十,要是还有没穿好衣甲的,军棍三十。”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们斜前方传来。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这才看到那说话之人,是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虎目蛟眉,穿着身玄墨甲胄,不似他们的简陋布甲,想来他应该就是新来的将军。 这时,吕布已经数到三了。 猜到吕布身份的士卒们,赶紧冲进了营帐,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甲兵器,鬼晓得吕布说的三十军棍,是真是假。 当吕布数到十的时候,整个冲骑营的士卒全都在他面前整装完毕。 吕布从左往右扫视了一圈,士卒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吕布心中暗暗点头,对他们的执行力还是比较满意,开口朗声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新任的校尉,我姓吕,单名一个布字。” 吕布! 这个名字一出,冲骑营的士卒们瞬间炸开了锅,如今并州军营中,吕布雁门关狙击鲜卑人的英勇事迹,谁人不知,哪人不晓。 又不知有多少人,将吕布视作此生将要追赶的目标。 “他真是那个飞将军吕布?” “我的老天,我居然亲眼见到了飞将军!” “飞将军,飞将军啊!世间无敌,举世无双啊!” 就在众人兴奋无比之时,有人不满的哼哧了一声,表示不屑,“就凭他?怎么可能!” 这个内心将狼骑营视作最终归宿的汉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借吕布的名声到处招摇撞骗,他瞥了前方的青年校尉一眼,脸上的不屑之色更重,他竖起三根手指,“飞将军吕布有三大招牌,赤菟画戟狼骑营,再瞅瞅这小子,他有哪样?指不定是哪里的世家子弟,到咱们这儿打秋风来了……” 此人话一说完,立马有人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我听说飞将军力大无穷,手臂可是比我们大腿还粗的。” “还长了络腮胡,魁梧凶猛,虎背熊腰。”旁边一人接着补充起来,咬牙瞪眼,故作一副凶狠相。 吕布听在耳中,心里是哭笑不得,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因为冲骑营是步卒营的缘故,吕布出发之时就没想骑赤菟过来,至于方天画戟,纯粹是因为吕布觉得,军营里不会缺少使用的兵器,故而没有携带。 底下的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吕布可不喜欢这种风气,寒霜着脸,冷声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既然入了行伍,从今往后,一切行事都得按照军中律法,令行禁止,知道了吗!” “知道了!”众人大声回道。 “很好,从明天开始,卯时起床操练。” 众人听到吕布后边这句,心中皆是一阵哀嚎,卯时?那时候天都还没亮吧! “哦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北边石桥那里有棵槐树,你们每人去摘一片叶子回来,如果有人作弊,那就按军法惩办。”吕布脸上的寒霜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意盎然。 众士卒看着吕布笑起来人畜无害的脸庞,心中又是一阵抽搐,脸上完全是生无可恋的表情,从这里到那石桥,起码有五里的路程,来回就是十里,这得跑到什么时候。 但他们迫于吕布的威慑,心里骂着娘,身体却很老实的往石桥那个方向狂跑而去。 “薛兰,你留下。” 吕布叫住了刚刚那个唯一穿戴整齐的青年。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该遇见的人,总能遇见。 没错,这个青年就是曾经想至高顺于死地的那个薛兰,好在他后来迷途知返,不仅出面指证了周复等人,还帮高顺洗脱掉了罪名。 吕布对他谈不上厌恶,更谈不上喜欢,只是有些好奇的问着:“你怎么也入了行伍?” 薛兰笔直的站在吕布面前,面对吕布的提问,心里头咚咚直跳,就像颗石子悬在空中,打不着底。他吞了口口水,如履薄冰的回答着:“以前我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乡县里的人们憎恨、唾弃。但自打上次见过将军的风采之后,我就有了参军的念头,还有就是……” 薛兰止住了想要说出的话,闭上嘴巴,似乎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想法。 吕布对此也不强求,他轻拍了一下薛兰的肩膀,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一抹和煦笑意:“快追他们去吧,迟了可就赶不上晚饭了。” “是,将军!” 薛兰挺直了胸膛,大声的应答了一声。 随后,一溜烟的就跑没了踪影。 翌日,卯时。 身穿武将袍的吕布站在校场的正中央,在他面前零零散散的只站了十几个人。 昨天才说了令行禁止,今天就集体不到,这摆明了是向他发起的挑衅。 薛兰怕吕布折了面子,下不来台,遂出列抱拳说道:“将军,我这就去把他们全都叫来。” 吕布微微摇头,伸手制止了薛兰,又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朝那十几名新兵士卒说道:“我先讲讲枪的使用要领,等下再给你们演示它的基本动作。” 等到太阳升起很久,帐内的一干士卒才慢慢爬起身子,不慌不忙的穿好衣衫兵甲,陆陆续续的走到了校场。 (今天中午吃饭,拿出手机看到书友在书评区写着“带着孩子一起看”和“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完系列”,当时就乐了,工作带来的压抑消沉感消散大半,谢谢你们还在不断的投着推荐票,还在惦记着这本‘有生之年系列’的作品。) 第一零五章 下马威 兴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迟到的这些士卒很快就在校场中站好了队列,也不聒噪,老老实实等着吕布接下来的训示。倒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出头鸟,见到吕布依旧笑嘻嘻的寒暄着:“将军,早啊。” 吕布对此置若罔闻,在给那十几名早起的士卒端正了拿枪的姿势后,才往这边走了过来。 一眼望去,千余名士卒精神抖擞,站立得整整齐齐。吕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平淡的说着:“看来你们昨晚都休息的不错,一个个精气神挺好。” 见吕布并未出言责罚,众人心中不禁一喜,这新来的校尉也没什么威势嘛,今后的日子好过啰。 众人脸上的得色吕布尽收眼底,他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杵,身子站直,朝众人朗声道:“我今天教你们士兵最基本的站姿,以后你们站岗啊,巡哨之类的难免会常常站立,现在打好基础最为重要。” 吕布做了一个标准的站姿,演示了两遍后,才问向众人:“都看清楚了没有?” “看清楚了!”底下的士卒们大声答道,心中却不以为然,不就是干站着嘛,这有什么好教的,看来咱们这将军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吕布听众人回答得响亮,开口下令道:“所有人前后方阵散开,间隔保持一臂的距离,呈站姿面向于我。” 众人很快就散开成形,站队列方阵对他们来讲,实在算不上难事。 “很好,就这样保持下去,”吕布在士卒们的行列间穿梭走动,显然对他们的站姿颇为满意,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从现在开始,谁要在行列中乱动,一律仗责三十。” 众人本以为吕布只是让他们站个一两刻钟便好,谁知吕布不知从哪捣鼓来了个方形漏斗,往里面灌了两捧细沙,将其挂在一处横杆上,并告示众人站到沙子漏完即止。 沙子顺势开始从漏口往下掉落,由于口子很小,沙子掉落的速度也变得肉眼可见,几乎是几粒几粒的往下漏。 照这个速度,等漏斗中的沙子漏完,起码得有半个时辰。 天空中太阳散发出的温度渐渐燥热起来,已经站了小半会儿的士卒们额发间冒出许多细密汗珠,要这样一直站下去,等到沙子漏完,估计都得烤焦了不可。 众士卒心中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吕布一开始就打了招呼,谁敢乱动,一律仗则三十。 没人想挨棍子,那就只能咬牙强忍着。 士卒们坚持得辛苦,吕布心中也有他自己的思量:这件事情绝非偶然,肯定有人故意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们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违背自己军令,所依靠的无非就是法不责众的心理。 一个人犯了过错,你可以罚他,那一千人都犯了同样的错,你能罚吗?不罚,何以服众,若都罚了,又肯定会让所有人都心怀怨念。 一般新上任的将军或校尉遇到这种情形,都会显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吕布是谁,狼骑营那帮桀骜狂放的汉子都能给整治得服服帖帖,更别说这帮九成九都是新兵的冲骑营了。 训练新兵就像医生诊治病人,重症就得下猛药。 这个看似无比简单的站姿,实际上才最考验士兵们的意志力。 现在这些士卒们不都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那漏斗,恨不得将其漏口直接锯掉,一下漏光吗? 好在地上的沙子已经立成了圆锥形状,估摸着漏斗中的沙子也快见底了。 那边的人在受罚,这边早起的士卒心中则庆幸不已,也有三四人悄悄的问着昨日被单独留下的薛兰,“薛哥,你说他会不会真是那飞将军?” “有闲功夫琢磨这个,还不如多练练刚刚将军教的枪技。”薛兰冷冷的回答着,他是营中唯一一个知道吕布身份的人,但既然吕布本人都没有明说,他自然也不会去学那多嘴的长舌妇。 这几个士卒却没注意到,薛兰在看向吕布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的敬畏和向往。 落在地上的沙子越堆越高,当所有人都以为要熬到头的时候,他们这位新来的青年将军又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愕然的事情来。 只见吕布从士卒们的队列缝隙中走出,走到那漏斗的位置处,蹲下身从地上的小沙堆抓起一把,然后起身将手置于那漏斗的壶口上方。 五指一张,手中那把细沙尽数落入漏斗之中。 一干士卒全傻眼儿了,吕布说过站到沙子漏完即止,可他这样在沙子快完的时候放上一把,那岂不是站到天黑都站不完吗? 所有人心中都在骂娘,这吕布摆明了是要整治他们,而且这手段简直忒过恶毒,偏偏他们又有苦难言。 “将军,弟兄们已经知道错了,您这样,未免太过了点吧?”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了。 吕布看了此人一眼,脸上不见喜怒,冷漠的丢了句:“我让你说话了吗?” 你们要给我下马威,让我难堪,我也一样可以反将你们一军。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人被吕布这句话呛得脸色通红,愤愤的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哼,老子不站了,谁爱站谁站去。”左侧队列里的一名粗壮汉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长枪也扔在了一旁。 此人唤作雷虎,原是冲骑营里的百夫长,后因犯下大错,被降为了士卒。 既然有人敢违抗将令,吕布也不会手软,口中喊道:“来人,将雷虎拖下去,仗责三十。” 薛兰和一名士卒走上前来,左右双双架住了雷虎的臂膀。 “老子昨天跑了十几里路,早上起不来怎么了,换你,你能行?姓吕的,弟兄们叫你一声将军是抬举你,当年老子杀鲜卑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被控制住的雷虎目眦尽裂,当着众人大声斥骂着吕布。 “雷虎,你放肆!”薛兰死锁雷虎胳膊,厉声喝道。 吕布听得这话,并没着急让薛兰压着雷虎下去受罚,而是轻描淡写的说着:“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格做你的将军?” “老子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地!”雷虎身子不能动弹,只能伸长了脖子,不甘心的大吼起来。 “好,那你便来试试,吕某够不够资格坐在这个位置。” 吕布朝薛兰摆了摆手,示意他松开雷虎。 重获自由的雷虎活络了两下肩背,又拧了拧双手指节,语气里透着股瘆人的寒意,阴森嘿嘿的笑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吕布见他信心十足,也不答话,比了个放马过来的手势。 雷虎见吕布居然小瞧自己,心中蓦然腾起了一股怒火,右手提拳,径直奔来,想着定要将他揍得跪地求饶才是,也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然而,雷虎在冲到吕布前方四尺距离的时候,手中挥舞出去的拳头,尚吕布面门的一尺开外,可他竟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吕布的鞋底顶在了雷虎的腹部,如同一根石柱,撑起了整个摇摇欲坠的宫殿,任凭雷虎使出浑身解数,嘶吼咆哮,依旧是不动如山。 等到雷虎这只落水的老虎扑腾够了,吕布蕴藏在弯曲腿部的巨大力量,陡然爆发。 还没反应过来的雷虎整个身子直接飞了出去,两旁士卒的身影在他的瞳孔中迅速倒退缩小,剧烈的风在耳旁呼啸,刮得老脸生疼。 而那个将他踢飞的青年,身形矫如鬼魅,往前一闪,竟没了踪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看见他时,已经到了眼前。 好快的速度! 拳头‘砰’的一下砸在了雷虎的右脸颊上,雷虎甚至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拳,身子就已经在空中旋转了七百二十度,滚落在地。 舌头在嘴里裹了几下,吐出一颗带血的槽牙,是硬生生被这一拳打掉的,由此看来,吕布这回是真的下了重手。 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雷虎,吕布转过身负手背对着雷虎而走,淡淡的说着:“太弱了,在我眼里,你和蝼蚁没有任何分别。” 这场一对一的单挑赛,似乎还没开始就已经落下帷幕,只留下一群满脸发懵的士卒呆立在原地。 兴许是吕布的话伤到了雷虎的自尊,他朝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满腔不甘的大吼大叫了起来:“姓吕的,你这么能耐,有本事打到狼骑营去啊,去跟那个飞将军一较高下,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算个屁的本事!” ; 第一零六章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 吕布懒得去计较这些,令人将雷虎拖了下去,着着实实的赏了三十щщш..lā 既然充当了扮演恶人的角色,吕布就会一条道路走到黑,他学不来打一棒子再给颗糖的帝王手段。这些人愤怒也好不甘也罢,总有一天他们会想明白。 打那天过后,不管是晨练还是日常课操,再也没有人迟到过一次。 河内军很快抵达了太原,作为本次征讨鲜卑的主帅,张懿颁下命令,令张仲坐镇雁门关,明威将军秦兆为先锋,郑嵩为总粮草官,出师关外。 冲骑营,也被安排在了先遣部队之中。 消息传到冲骑营的时候,正值八月十五,民间将这天称之为月夕,因为这一天的月亮,会格外的圆。 吕布坐在营外的小土丘上,抬头仰望起头顶那一轮明灿灿的圆月,不知不觉的入了神,许多尘封的往事渐渐浮上心头,他记得很多年前的今天,月亮也是这般,夺目耀眼。 ………… “娘亲,娘亲,你快出来看啊,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门前的石梯处,小男孩手指着天空,满是兴奋。 堂屋里走出个相貌姣好的温润妇人,她将小男孩的手指轻轻压了下去,宠溺的说着:“小家伙,不可以用手指着月亮哦,会被‘割’掉耳朵的。” 小男孩‘啊’的惊叫了一声,赶忙用手捂住耳朵,好像生怕被月亮割了去,嘴里嘟囔着:“我又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割我耳朵?” “因为月亮中啊,住着神灵哩。”妇人慈爱的抚摸了下小男孩的额头,脸上一片虔诚。 这时,从屋内蹦蹦跳跳的跑出来几个女孩,年岁不等,但都要长这小男孩一些,她们开心的朝小男孩喊着:“阿弟,我们摇桂花去吧!” 小男孩一脸雀跃,立马小跑到了姐姐们面前,连割耳朵的事情也已经抛诸于脑后。 “给我站住,你们又想带弟弟去哪儿胡闹!”一道蕴含怒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几个小家伙立马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成一排。 走过来的是个中年男人,板着张脸,浑身有股些书生的文儒气。他先扫了几个女儿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唯一的儿子身上,出声询问道:“我儿,明日的功课都温习过了吗?” “父亲,孩儿不喜欢念书,我想学打仗当将军,哼哼哈嘿……”小男孩比划着肉乎乎的拳头,边打边颇有气势的呼喝起来。 谁知,男人听到这番话后勃然变色,他的语气很是不悦,像个独裁者一般,严厉的说道:“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听到了没有!” 小男孩倔强的咬着牙,不肯点头。 “老爷,布儿既然不喜欢,那就别逼他了吧。”妇人在一旁小声的劝说起来。 男人一甩袖袍,“哼,妇人之见,你懂个什么。” 被责骂了一通,妇人也不愠恼,反而贤惠的替丈夫掸起了身上的泥尘。 女子出嫁以后,丈夫便是他们的天。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怒气明显小了很多,他对妻子说着:“我给他取字奉先,为的就是让他能够争当第一。”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成年之后才有表字,而他的父亲,则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给他取好了‘奉先’这个表字。 他不喜欢这个偏执的男人,尽管要叫他父亲。 时光在父亲严厉的督促中渐渐流逝,小男孩越来越不喜欢读书,亦或是越来越讨厌他的父亲。 为了证明武力远比读书要有用得多,年仅七岁的小男孩常常单骑独马去追击山狐野鹿。 九岁时,去补红湾拜见外祖父。外祖父杀羊招待,结果大人们在羊群中逮羊不得手,小男孩上去直接生擒了两只,大人们无不惊叹,外祖父更是大喜过望,亲赠好马一匹。 十一岁那年,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俊秀的少年郎。那一年,匈汉两族边民在白马寺庙举行大型庆典,他也随父前去参加。好斗成性的他,在观看摔跤比赛时,看到摔跤手屡战屡胜全无对手,心中不服,独自冲入赛场,大声喊道:“我来试试!” 摔跤胜者见是一童子,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二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经过几个回合较量,他竟将身高和体重比他超出几倍的大力士摔跤手撂翻在地,顿时轰动了整个赛场。 从此,吕布这个名字,在五原地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并引以为自豪。 后来,吕布的武力成长,几乎可以用‘妖孽’二字来形容了。 十六岁的时候,吕布同父亲发生了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他要去参军,不想在学那些狗屁的‘之乎者也’了,他要学冠军侯,封狼居胥,横扫塞北。 父亲自是不准,两人争吵不下,吕布离家而走。 走的时候,吕布只告诉了母亲,那个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妇人抱着吕布的额头,泣不成声,临别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要好好照顾自己,冷了记得添衣。 吕布走后的两个月,鲜卑人南下,攻破了五原郡坚固的防御堡垒,一路烧杀劫掠。 得到消息的吕布,火速回赶五原。 途中,吕布遇到了被鲜卑人追击的父亲。在独骑杀退上百的鲜卑骑兵后,他才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得知,母亲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连出嫁的四位姐姐也没能逃脱。 悲愤的吕布将这一切都怪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是他没用,没有保护好母亲和姐姐们。 男人也不辩驳,任由儿子将怒火撒在自己头上,他默默的跟着吕布找了处暂时的栖身之地。 男人第二天死了,说是怕黄氏(吕布母亲)一个人在地下孤单害怕,他想下去陪陪她。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想替黄氏再见一见吕布,因为她临终之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漂泊在外的孩子。 最后,他还告诫吕布不要被仇恨困住了心智,更不要像自己,一辈子都活得这么累。 读书一生,却无人识。 可叹,亦可悲。 男人留给了吕布一屋子的古书典籍,那是他耗费毕生的心血。 吕布一眼没看,一把大火,连同屋子,付之一炬。 现在想来,负心尽是读书人,这句话未必全对,至少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深爱着他的母亲。 遥远的天际中,明月里透出一张妇人的慈爱面庞,在朝着他笑。 吕布想要伸手去触摸,耳旁忽地响起了一声:“小家伙,不可以用手指着月亮,会被‘割’掉耳朵的哦。” 千军万马都不曾退缩半分的青年急忙缩回了手,捂住自己耳朵,恰如当年的孩童。 望着月中的人,他如梦呓般的低声喃喃:“母亲,你还好吗?” 月亮中的妇人只是冲着他笑。 “孩儿很好,还给您娶了个全天下最好的儿媳妇,她叫薇娘。等儿子赶走了鲜卑人,就带着她回来看您……”青年心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叨叨叨的说个不停。 “将军,大伙儿都已经照您的吩咐收拾妥当。”身后传来了薛兰报告的声音。 吕布也不回头,‘嗯’了一声,“让他们早些歇着吧,明天寅时我们就动身前往雁门关。” “是,将军。”薛兰抱拳应道,走的时候,他也不忘小声的提醒了句,“将军,您也早点歇息吧。” 吕布依旧坐在那里,他解下腰间镌有锦鲤的荷囊,这是严薇亲手绣的,里面装着当初拜堂结发礼时,严薇剪下的一缕秀发。 他忽然站起了身子,将荷囊攥紧在手中,眺望着有溪村的方向,目光坚定。 薇娘,我会回来的。 第一零七章 广衍城 拂晓的雁门关外,数千道身影昂首挺立。 老将军张仲站在门口,手中端着大酒碗朝众儿郎一一敬去,一是为即将远征的儿郎们送行,二是提前庆祝他们凯旋而归。 大军出了关外,一路向西推进,数日之内,连下西河郡南边四县。 鲜卑人在西河郡并未存有太多的兵力,外加秦兆本身就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名将,手段计谋层出不穷,很快就肃清了各个县内的鲜卑残余势力。 再往前,就是西河郡的重镇广衍城。 广衍城建于秦初,至今已有些年月。虽比不上中原洛阳、徐州这些军事重镇,但要在并州排名,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 就连一向不懂行军布阵的张懿也知道,让秦兆攻下平定县后按兵不动,等待大军到来,在想办法合攻广衍。 然而,就在攻下平定县的这一天,秦兆将手底下的将尉校官悉数召集到了县府之中,开门见山的说,他准备拿下广衍。 秦兆如今官拜明威将军,权力地位都远非那些普通将军可比,要再往上挪挪,就是征字衔将军,征北将军自老将军张仲进封镇北将军后,就一直空缺多年。只要他这次能够拿下这广衍城,必定大功一件,获封征北将军也未必没有可能。 更何况,秦兆心里对鲜卑人充满了不屑。在他看来,鲜卑人不过只是一群未进化完整的野人猴子罢了。 手下诸将得知秦兆想进攻广衍,一个个脸色大变。他们都心中有数,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拿下南边四县,并非他们勇猛无敌,而是那些县乡早就被鲜卑人劫掠一空,各县留下的鲜卑士卒根本就不足千人,但广衍城可就不一样了。 除开坚固的防御工事不谈,据说广衍的守城大将是鲜卑智者扶图禾的座下弟子,而且城中守军尽是鲜卑精锐,足有六千之数。 倘若光凭他们这点人马,要想强攻下广衍,根本没有半点可能。 “将军不可!” 参军顾俞第一个起身阻止,他朝秦兆揖了一礼,然后说道:“将军,刺史大人给我们的任务只是肃清南边四县,并未下令让我们进攻广衍。而且,广衍城易守难攻,城中的鲜卑人又兵多将广,我们要想强攻,并无胜算啊!” 众将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点头称是。 秦兆闻言后,眉头皱起,颇为不悦的哼哧了一声:“张懿不过是个文人,行军打仗的事情,他懂什么!” 刺史在各州的行政权力虽大,但是在军营行伍之中,依旧没有太多的地位可言。 文武不和,藐视彼此,上至庙堂,下至各州郡,皆是如此。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都别吵吵,先听我一言。” 秦兆扫视了诸人一眼,将双拳抵在腰间,整个人好似一头黑熊,只听他有条不絮的说着:“在本将军看来,要攻下广衍城简直易如反掌。 鲜卑人头脑简单,不擅运用兵法谋略,此其一也。 鲜卑人擅攻不擅守,从未有过守城经验,此其二也。 我军士气正盛,将士上下齐心,此其三也。 有此三点,鲜卑人安能不败!” “可是将军……” 参军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秦兆就粗鲁的将其给打断了,他陡然将声音提高了几度,朝众将朗声说道:“正所谓兵贵神速,这一次的战机稍纵即逝,尔等以为如何?” “愿听将军号令!”诸将一同起身抱拳,齐声应道。 在这场简短的会议过后,秦兆领着并州军出了平定,开始朝着广衍城的方向进军。 只用了两日不到的功夫,便抵达了广衍城外,在距城二十里处,扎起大寨。 营帐刚一扎好,秦兆便又将诸将召到了自个儿的大帐之中。 身穿暗金甲胄的秦兆正坐于主帅的位置,他从面前案桌上的令筒中抽出一枚令箭,扫视了帐内诸将一眼后,最终将目光落到了一名高个将领的身上,“吕布,我令你明日前去城下搦战,可有胆量?” 坐在帐内最末位置的吕布,没想到秦兆第一个就点了他的名,当即起身抱拳:“有何不敢。” 看着吕布上前去接令箭,其余诸将心中满是幸灾乐祸。这其中的猫腻他们都是知道的,当初秦兆曾向严家提亲,想要迎娶严家小姐,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然则后来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严家千金竟会被一个小小的校尉娶走,这件事情不止让严家沦为了笑柄,那些曾经向严家低头求娶的将军和世家子弟们,也都没少遭人笑话。 秦兆就是这其中之一。 不过此时的秦兆可没有挟公报私的想法,他如今一心只想拿下广衍城,立下第一桩大功。 他将令箭交到吕布手中,不忘又补充了句:“记住,此战许败不许胜。” 接过令箭的吕布眉头一沉,这是为何? “本将军知道你素有勇力,但这次你只管执行命令即可。”秦兆也不多做解释,当初鲜卑人南下的时候,他并不在并州。在秦兆看来,当初倘若自己在的话,哪会有吕布逞威风的机会,他才是应该被称作飞将军的那个人。 战场厮杀这么多回,从来都只听说过许胜不许败的,哪有许败不许胜的道理。 吕布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秦兆随后又抽出两枚令箭,点了两个人的名字,“周汤,王崇。” “末将在!”位置靠前的两名将军起身抱拳。 “你俩各率两千人马,埋伏左右,待到鲜卑人追击,就趁机断了他们后路,叫他们有来无回!”秦兆眼中精光闪闪,已然是看到了鲜卑人中伏时的情景。 “得令。”两人高昂的大声吼道,要是再不明白秦兆的用意,那就真的是傻子了。 秦兆又接着吩咐了一些事情,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教诸将散去。 次日,吕布领着冲骑营在广衍城下搦战,身后士卒们也都大声的谩骂鲜卑人懦弱无能,不敢应战。 狮子被兔子嘲笑,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城楼上的鲜卑将领们坐不住了,一个个的全都去找主将请战。 作为整个广衍城的统帅,卡祁此刻还在府中悠闲的翻阅着汉人的竹简,看得津津有味,似乎丝毫不曾担心城外的汉人会攻进城来。 早在昨日,就有鲜卑谍子将汉军在城外扎营的军情,飞报了城中。 卡祁简单的了解一番后,除了下令加强戒备,便没了下文。 此时众将前来请战,卡祁也不点头,只是笑道:“汉人《左传》里有这么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先把汉军晾凉,磨磨他们的气焰。” “将军,咱们这么是不是太怂了些,不过是群怯弱的汉人,怕他作甚!”一个彪壮的胡汉很是不服的叫嚷起来。 卡祁翻阅竹简的右手一顿,阴气森然的看了那汉子一眼,又看了看众人,方才说道:“我昨日便说了,无我将令,谁敢擅自出城迎敌,斩立决!” 诸将心中咬牙愤恨,却也只得点头应承,这卡祁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 连续两日搦战无果,城中的鲜卑人就像乌龟一样,缩着脑袋,任由如何谩骂,就是不出城门厮杀。 这一切,显然都出乎了秦兆的意料,无奈之下,也只得另寻他法。 夜间,秦兆坐在主帐中正和手下心腹思量着破城对策。 此时有士卒前来禀报,说是抓住一名鲜卑人的斥探,询求该如何处置。 一位将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斥骂道:“混账东西,这点小事还来麻烦将军,直接砍了便是。” 那名士卒平白无故的遭了训斥,心中自然沮丧,垂着脑袋准备退下。 “等等,” 秦兆叫住了这名士卒,烛火在他的眼中跃动,他凝思了许久,才沉声说道:“我们能不能攻下这广衍城,全在此人身上了!” (对不住,让大伙儿等了这么久,最近写工厂车间的宣传稿件,还有年底的公司愿景,各种不过,愁愁愁!) 第一零八章 尔虞我诈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夜入三更,汉军的营寨里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骚动。 原因无他,关押的那名鲜卑斥探逃了。 士卒们打着火把,搜寻营寨四周附近,几番搜寻无果后,也只好悻悻而归。 而那名自以为侥幸逃脱的鲜卑斥探却不知道,有一道目光从最初就一直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亲眼目送着斥探远去,秦兆收回视线,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透出几分压抑不住的笑意,自语起来:“可不要让我失望了啊。” “将军,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跟在秦兆身旁的是一名瘦弱的灰衣文士,年岁要长上秦兆许多,下巴处留有短须,姓陈。 秦兆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让他稍候便知,然后又招手叫来一名巡夜士卒,吩咐道:“去,把吕布叫到我的帐内,就说我有要事交代。” 那士卒领了命令而去,没一会儿,吕布到了秦兆的帐内,狐疑道:“将军,你找我?” 秦兆让吕布走到跟前,手指在案桌上摆放的地形图上划动起来,那是一条蜿蜒的路线,“从东边的骆县到我们这里,要经过一处长谷,我诈称我军缺粮不继,已经从骆县增调大量军粮,并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鲜卑人。” 秦兆顿了顿语气,脸上充满自信的说着:“他们一旦知晓此事,肯定会出动大量人马来劫掠,而我们可以先一步在那长谷设下埋伏,到时你只需将他们引入谷中,我们四面包抄,定叫鲜卑人有来无回!” 吕布听了,眼中迸发出一抹惊叹的神采,不由的赞了声:“将军,此计甚妙!” 秦兆将手从地形图上收回,若有所思的看着吕布,沉吟道:“不过此事需要一名战场经验丰富的将领统兵才行,本将军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方可担当此任,若是成了,本将军记你首功。” 充当诱饵,这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一不留神,可能敌人没引诱到,反而会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吕布深知这厉害关系,但他还是铿锵有力的抱拳应了下来:“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他相信秦兆,也相信此计一定能够骗过那些莽撞的鲜卑人。 出了营帐,吕布便去整齐了冲骑营,连夜出发。 看着吕布率军离去,秦兆的眸子细眯了起来,寒光闪烁。 “将军,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身旁的一名心腹将领小声问道。 “动身?动什么身?”秦兆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笑眯眯的反问了一句。 秦兆的话使得这名中年将领一脸茫然,他讷讷的说道:“不是将军你说的要去长谷设下埋伏的吗?” 不仅是他,其余的几名将领脑子里也都是懵的。 反正几人都是秦兆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也不做隐瞒,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我让吕布去当诱饵,是真的诱饵。我若不诓他,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去送死?” “数日前,我的副将就已经潜入了广衍城中,等到明日鲜卑人出城去劫掠吕布,城中守备必然空虚。到时副将会为我们打开城门,我们只需一战,便可拿下广衍!”秦兆带着这几名心腹回到帐内,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秦兆说完,又将几人领到这广衍城的地形图面前,手指在东边的长谷处,“从广衍到长谷,起码得三个时辰,以吕布的武力肯定能拖上鲜卑人好一段时间,就算他们得知消息赶回,那时的广衍城也已经尽入我的掌中,哈哈哈……” 想到自己不日便能拿下如此大功,饶是平日里行事淡定的秦兆也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至于冲骑营嘛,原本就被人喊作炮灰营,如今大多又都是临时拼凑的新兵,就算将来上了战场,也一样是送死。我不过是早点帮他们实现自身的价值罢了。 战争么,只要能赢,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秦兆心里如此恶毒的想着,还有吕布,你也别怨我心狠,而是你和这广衍城相比,实在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从汉营逃跑的鲜卑斥探回到城中,第一时间求见了卡祁,并将自己所探听到的情报,一五一十的全都转达到卡祁的耳中。 这位年纪不大却担任主帅的鲜卑青年,略一沉吟,便让亲卫去往城中各处,叫醒了睡梦中的将军们。 一干被叫醒的将领睡眼朦胧的来到府中,此时的卡祁正站在用沙子砌成的地形图前,轻皱着眉头,又问了那斥探一遍:“汉人缺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我潜在帐外,听那汉人大将亲口所说。”斥探想不通为什么主帅会问了一遍又一遍,但他还是很老实的回答了起来。 汉人缺粮,押运的粮草明日便会进入广衍境内。 众将得知这个消息,顿时瞌睡醒了大半,一个个都耐不住了,纷纷摩拳擦掌的表示要带人去断了汉人粮草。这两日被汉军各种辱骂,卡祁又不让出城迎敌,众将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如今这大好报仇泄愤又能立下战功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自然是人人都想拿下这份功劳。 “将军,如此大好机会怎可错过,给老子八百骑,定将汉人粮草全部抢夺过来!” “将军,我只需五百骑即可!” “将军,某也愿往!” 府中的诸将大嗓门的各自聒噪起来,催促着卡祁赶紧下令。 卡祁被这些莽汉吵得脑子有些发昏,但他也实在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略一思索后,便令一名叫‘察尔特’的胡将,明日领千骑前往劫掠。 卡祁有了安排,众将自然都只能听命应下。 想到如此功劳落入别人手中,有名胡将很为不满的给了身旁莽汉肩膀一记轻拳,没好气的说道:“察尔特,你这家伙是故意跟我抢的吧!” 等等! 故意,故意…… 这两个字像虫鸣声在卡祁的脑海中回旋,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如果说,汉人就是想给他传达一个缺粮的消息呢! 他急步走回到地形图前,目光急切的扫视着整个广衍的地形,食指顺着目光的移动而动,最终在地图上的某一处停了下来,那位置正是长谷。 原来,你在这里等我。 卡祁缓了一口大气,如释重负。 “察尔特,你不必去了。”卡祁叫住了那名正笑得跟招财猫一样的大汉。 诸将愕然,想不通卡祁为何会在一瞬之间改变主意。 卡祁将众人招到地形图前,手指着长谷处,给众人解释起来:“此地名为长谷,天然的陷阱伏击之地,也是从骆县到汉军营寨的必经之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汉军大将肯定是故意放风给我,想让我派人劫掠,他好埋伏于此,将派去的勇士们一网打尽,当真是心机阴毒。” 诸将听完后幡然醒悟,一个个后背发凉,直骂汉人狡诈,幸亏没去,否则真可能是一去不回。 “都散了吧。”卡祁摆了摆手,示意诸人退下。 就在诸将告辞准备离去的时候,一名心腹亲卫快步走到卡祁身旁,在其耳边低声密语了起来。 “等等!” 卡祁重新叫住了散场的将军们,诸将目露疑惑的只好又走了回来,搞不懂卡祁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察尔特,我令你率三千精骑,去劫掠汉人的粮草。”卡祁下达命令的口气掷地有声。 “将军,你不是说……”那名胡汉懵了,刚刚你还分析得井井有条,说是汉军藏有埋伏,现在又叫自己去,难道是要让我送死不成。 “唉呀,叫你去你就去,难道将军还会害你不成?你要不去,我可去了。”刚刚那名没抢到任务的将领嚷嚷了起来。 察尔特一听,撸起袖子冲那汉子吼道:“博勒,你别想抢我的功劳!谁说我不去了!我的意思是,就那些汉人,哪需三千骑,老子只带五百人就行了。” 看着两人拌嘴,卡祁摇头笑了起来:“察尔特,这回你必须带上三千骑才行。” 那胡汉纳闷儿的看着卡祁,有些想不明白,不就是劫个粮草吗,何必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你记得把那汉人将领给我带回来,死的活的都行,相信大王见到他的头颅肯定会十分高兴,说不定到时候封你个狼牙将当当,也未必没有可能。”卡祁说完,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 诸将听到这话,无不眼中冒光,纷纷羡慕的看着那汉子,以他们如今的官阶被封做狼牙将的话,那可真是鲤鱼跃龙门了。 察尔特听到这话,自然明白卡祁是特别关照自己,咧开嘴唇,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将军放心,就算他是地底的冥罗,老子这回也要拧下他的脑袋。” “哦对了,还有件事,你记得找个人扮作我的模样,跟在你身旁,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和你出城去了。”卡祁对汉子叮嘱了一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会心笑意,“至于其他人么,我另有安排,做戏做全套,汉人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 瓮中捉鳖。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零九章 中计 黎明划破黑夜,大地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临近晌午的时候,广衍城的城门终于打开,数千铁骑踏踏踏的朝着东边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从骆县往广衍方向的官道上,一支两千人的粮草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这支队伍拉得很长,前前后后的粮草车加起来足有百辆之多,每辆车上都叠放着七八袋粮食,看起来颇为沉重。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如果此时有经验丰富的贼匪在场的话,一眼便能看出这些粗麻袋中装的根本就不是粮食。地面上粮车压过的辙痕很浅,说明里边的货物并不亢沉;推车的士兵脸上浮现出的神情很是轻松,看起来毫不费力;押运粮草讲究的是速度,而这支队伍,却故意放慢了节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合常理。 “将军,再往前走就是长谷了,我们要不要再缓缓?”跟在吕布身旁的薛兰小声询问着。 吕布右手提着杆长戟,骑在马背,缨盔下的一双墨眸里显露出了疑惑。 按理说,鲜卑人得知了情报,应该一大早就出动才对,为何至今迟迟不见动静。 为了让这支粮草队伍看起来像样子一点,秦兆将吕布的冲骑营补到了两千人,还特地拨了百余匹战马。 虽说是些劣等伤残马匹,但也总好过没有不是。 正在吕布纳闷儿之时,派出去在周围巡视的士卒火急火燎的赶来报告,说是发现了大量鲜卑轻骑的踪影,正往这边急速赶来。 “好好好!” 吕布眼中闪过一道明灿的光芒,一连叫了三个好字,总算是把这些家伙给等到了。他吩咐薛兰传达下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半刻钟的功夫不到,鲜卑的三千骑军就发现了这支运粮队伍。 为首的察尔特喜出望外,远远的就用手中三叉戟指着吕布这边,大声吼道:“勿那汉人,快给本将站在原地,乖乖受死!” 察尔特说的是鲜卑语,不少士卒都不知道他在呜里哇啦的说些什么,但一个个都很配合的惊慌大喊了起来:“啊,是鲜卑人!鲜卑人来了!” 冲骑营乱作一团,就连吕布也故作惊恐,在马背上左顾右盼,催促着胯下的坐骑往前边奔跑,嘴里喊着:“快,快快,往长谷里撤。” 士卒们得令,卯足脚力,跟着吕布一路往前奔跑。 “哼,想逃?” 察尔特看着逃窜的汉人士卒,心中冷哼一声,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手提三叉戟,领着三千骑径直杀奔而来。 鲜卑轻骑的速度很快,几乎只是一个两个喘气的功夫,就已经追击到了汉军身后,两军相距已经不足一里。 喊杀声越来越近,吕布沉着果断的下达了丢弃粮车的命令,所有人全速往长谷撤离。 上百辆粮车丢弃在道路中央,起到了一定的阻挡效果。 察尔特在粮草车前停了下来,他准备先派一些人将这些粮草押运回去,剩下的人再跟他继续追击,毕竟那个汉将的头颅关系着他的未来前程,是非取不可的。 不过立马就有人发现了不对,这么一车应该有七八百斤的粮食,实在是太轻了。 察尔特得知此事,手中三叉戟一抖,刺破麻袋,才发现里面哪里是什么粮食,全部都是枯黄的干草。 感觉上当受骗的察尔特双目喷火,怒不可遏的同时,发誓要将前方逃跑的这些汉人通通杀光。 汉军此时已经有惊无险的全部撤入了谷中,吕布依旧没有停下步子的打算,带着身后的士卒们继续往前奔跑。 撤入谷内,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安全了,鲜卑人看到粮车里面装的全是枯草,肯定会恼羞成怒的一路追杀而来。 引诱鲜卑人进谷,四面伏杀,这才是重中之重。 事实上,也果真如吕布所料,鲜卑人几乎是顷刻间,就已经尾随而至。 长刀扬起,以察尔特为首的鲜卑军开始了这一场追逐的狩猎。 汉军一路奔跑,体力大都消耗了七七八八,不少人更是喘着大气,步伐也渐渐跟不上前方的吕布,拉开了距离,落在了后方。 鲜卑人可不会在意这些,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杀戮的狰狞,那些落在后方的汉人,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道道美味的食物,令他们涎流三尺。 很快,鲜卑人追上了后方的汉军士卒,他们用长刀刺透这些士卒的胸膛,借着战马冲击的速度,将他们的尸身挑飞得老远。而这,令他们愈发的兴奋狂热。 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刚刚还一起有说有笑、活生生的同伴,就在这瞬间丧失了性命。 一幕幕的杀戮,落在了冲骑营士卒们的眼里,这些从不曾上过战场的新兵们,他们再也笑不出来,开始发了疯一样的四处溃逃。他们终于明白,死亡就在他们身后,随时都会带走他们的性命。 没有人想死,所以,只能逃。 可是,只有两条腿的人,哪跑得过四只蹄子的战马啊! 鲜血在山谷里飞洒,铺在地上的汉军尸体渐渐多了起来,鲜卑人狰狞的笑声、汉军哭喊的逃跑声、马蹄踩在地上的踏踏声,充斥在整座山谷。 “不要乱跑,跟紧我,跟紧我!” 吕布回头大声的呼吼起来,可这些士卒的内心早已被恐惧和死亡所支配,哪里还有人听他的命令,扔了兵器丢掉盔甲,只顾四处逃命。 当士兵扔下手里兵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鲜卑的三千骑全部冲入了谷中,按照计划,是时候合而击之了。 可都过了这么些会儿,两边的丛林里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秦兆究竟还在犹豫什么,要再不动手,冲骑营恐怕会全数折在这里。 “伏军,伏军何在!伏军何在!”吕布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声喝问起来,让秦兆赶紧动手。 回答他的,只有山风的呼啸与士卒们的哭喊。 该出现的友军却连半个影子也没有,整个山谷之中,根本就空无一人。 一名士卒拼了命的跑到吕布面前,双手紧紧拽住他的腿甲,带着哭腔的大声质问起来:“将军,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我们的人呢,他们在哪里!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 吕布茫然的停在那里,他在途中曾想过数百种可能,却独独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或许这本就是一个陷阱,专门为他吕布所设,诱饵是真,伏击鲜卑人是假。 为什么!为什么! 吕布迷茫的心境发出冲天的怒吼,枉我倾心尽力的引诱鲜卑人入谷,到头来,竟是给自己掘了一座坟墓。 “将军,鲜卑人已经追上来了,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请将军下令!”薛兰喘息着大气,朝吕布大声说了起来。 在鲜卑人无情的杀戮之下,冲骑营早已乱作一团散沙,且不说跟鲜卑骑兵战斗力上的差距,现在连作战的斗志都消沉殆尽,这仗还怎么打? 吕布将目光收回,一咬牙,狠下心来,吼了一声:“走!” 落在后面的雷虎见到吕布带着身边的数十骑背道而逃,立马就明白了吕布的意图,咬牙切齿的厉声大骂:“吕布,你个没种的东西,老子操你大爷!” “对不住了,大伙儿。” 吕布在心中默念了一声,为了薇娘,我必须要活下去。 第一一零章 折回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两旁景象在眼中飞速的倒流,哒哒的马蹄响彻耳旁。 山谷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士卒们凄号着,接连倒在血泊之中。 吕布带着身后的数十骑风驰电掣,对那些凄厉的哭喊不管不顾,星眸里只有前方那即将迎来的光芒。 “吕布,死则死矣,有何惧之!”有一道陌生不属于这里的怒喝声在脑海里轰然炸开,犹如晴天霹雳。 急速前驰的马蹄,停住了。 身后的薛兰也跟着扯住马绳,狐疑的询问起眼前的背影:“将军,怎么了?” 吕布似乎没有听见,眼神空洞得像是入了魔障。 他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只是潜意识里还有些印象。战火漫天,浓烟滚滚望不见天日,他遭了伏击,也如今天这般,被人追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手下的将士落在身后,不断遭到敌人的屠戮。 心怀恐惧的他抛弃了所有人,独自而逃。 最后,他活了下来,却再也没了‘气吞万里如虎,千骑卷平冈’的无往气势。 “救命啊将军!” “救我,救我啊!” 士卒们的哀号声将吕布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是逃走,还是回头? 吕布忽然犹豫了,他的内心在彷徨挣扎,这一回去,可能就真的就是有死无生了,薇娘可还在家里天天盼着他回去的啊。 可恶啊! 冲过拐角处的吕布仰天嘶吼一声,猛然勒转马头,眼神里透着股决绝的狠劲儿,用不容置喙的口气命令道:“薛兰,你听着,我去挡住那些鲜卑人,你全力救人!” 薛兰呆愣的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从没想过吕布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也知道回去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犹豫了:“可是将军……”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吕布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薛兰动了动嘴唇,他想说,何必为了这些无用的士卒,而舍身犯险,你是将军,而他们什么都不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薛兰想起,当初在强阳县的时候,为了一个喂马的仆从,吕布不也是只身就闯了法场,还斩了县令的吗?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对这家伙来说,可能所有人才都是活生生的‘人’吧。 从十岁之后就没笑过的薛兰在这一刻,轻轻勾起了嘴角,以前觉得你很厉害,是英雄,才想跟着你,现在的我啊,是真的打算把这条命都交给你了啊! 君不惜死,某亦不惧。 他深吸了口气,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是,将军!” 数十骑拨马回头,急冲而往。 当吕布等人重新折回的时候,愣住的不只是鲜卑人,还有那些冲骑营的士卒,他们几乎喜极而泣,将军没有抛下他们,他们的将军,回来了! 本已绝望的士卒们,再一次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 察尔特望见吕布回来,同样是喜不自胜,为了防止吕布再次逃跑,他马鞭遥指吕布,朝身边的鲜卑士卒激励道:“给我杀,取汉将首级者,赏黄金百两。” 鲜卑地处极北,资源匮乏,对于底层的鲜卑人来说,莫说是黄金百两,一两就够他们花上好几辈子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鲜卑人疯狂了,看向吕布的眼神里是赤果果的贪婪,为了不让功劳被别人抢去,不少人都弃了眼前的汉人士卒,径直朝着吕布杀来。 狂风呼啸,吕布单手握戟,胯下马蹄如风,他一把扯下身后的披风,抛向天空,一人一马直奔迎面杀来的三千铁骑。 手里是一杆普通的长戟,可这并不影响吕布的发挥,戟起戟落,如同割麦。 薛兰等数十人也不闲着,开始着手救援那些逃生过来的弟兄。 厮杀中的吕布瞧见前方一名士卒即将惨死马下,他毫不犹豫的递出一戟,将马背上的那名鲜卑人刺落马下,救出了那名士卒。 谁曾想,此人竟是时常与自己作对的雷虎。 雷虎同样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刚刚自己还大声辱骂的这个青年,竟然会出手救他。 吕布此时可不管雷虎脑子里作何感想,伸手提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扔,将他丢出了战圈之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不断流逝,残存下来的士卒终于被尽数救下。 薛兰望向马蹄嘶鸣的那处,吕布已经从马背滚落到了地上,步行奋战,毕竟当初秦兆拨给他的只是一群伤残劣马。 “将军!”薛兰大喊了一声,示意吕布该走了。 浴血拼杀中的吕布听到这一声大喊,回过头去,见到薛兰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可身陷重围的他哪里走得出去,而且他也不能走。 他若一走,鲜卑人一样会追上来。 他能做的,就是为薛兰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逃走。 “走啊!”衣甲沾满鲜血的吕布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薛兰双目红透,几乎流下泪来,“将军!” 重围之中的吕布侧头闪过那斜刺而来想要他命的一枪,又奋力将压在戟上的十余杆长兵推开,身子趔趄往后退了两步,余光瞥见薛兰还愣在那里,不由怒吼起来:“滚啊,滚!” 要再不走,就都得死在这里了。 此次计划作茧自缚,皆是我吕布一人之过,倘若要死,就死我吕布一人吧。 薛兰钢牙咬碎,他知道这是吕布最后的期盼,双目含泪的调转马头,带着冲骑营的人往出口方向奔逃。 察尔特哪肯就此放过,策马扬鞭大声吼叫起来:“不要放过一个汉人!” 吕布自然不会让鲜卑人如愿,从脚旁的尸体上抽出两杆长枪,左右开弓。 只听见‘噔噔’两声,那两杆长枪穿透过马匹上的两名鲜卑骑卒腰腹,深深插进了两旁的山壁之中。 两名骑卒横死当场,身后急冲的十余匹战马受惊,前腿一跪,将背上的鲜卑士卒掀落下马,吃了一嘴的泥土。 想要追击的鲜卑人被吕布这一手给彻底震住了,全都勒马停下了步子。 吕布独自站在谷道的中间,他将头上的缨盔摘下,轻放在脚边,山风吹过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静谧祥和。 此时的吕布反而轻松了许多,看着前方的数千铁骑,心境平和的将染满鲜血的戟尖在袖袍上轻轻擦拭。他高傲的睥睨着这些野蛮的入侵者,眸子里杀机暴涨,声音却听不出丁点儿怒气,反而还带有着一丝讥诮:“蝼蚁们,想从这里过去,你们问过我吕奉先了没有!” 一出口,便是将这天捅了个通透。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一一回 敌首 薛兰带着残余的冲骑营士卒逃出长谷,一路往西疾奔,直到五里外的一处山岗,才暂停歇息。 士卒们跟在后面狂奔一路,后背早已湿透,如今有了歇息机会,自然全都瘫软在地上,敞开衣甲,靠着大石歇息,嘴里不断喘着粗气。 此地名为‘丘貉岗’,平日里少有人来,顺着这条山岗往西,再走上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望见汉军营寨了。 冲骑营得以脱身,吕布吩咐下来的命令也算是有了交代。薛兰转身欲走,身后的雷虎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着眉头问道:“薛兰,你要去哪?” 薛兰回头瞥了雷虎一眼,淡然的说了句:“我要回去。” “你疯了!” 听到薛兰的答案,雷虎瞪大的眼珠好似铜铃,他唾沫横飞的大声说着:“现在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将军还在那里,他是我薛兰的将军,这辈子都是。” 薛兰语气笃然,他坌开雷虎手掌,翻身上马,扬鞭往长谷方向疾驰而去,留给了众人一道潇洒的背影。 很快,那道远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有人很小声的询问雷虎:“雷爷,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雷虎心里也没主意,救,还是不救?回去,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不回去,又良心难安。 犹豫不决之际,雷虎的脑海里闪过吕布救下他时的那一抹决绝眼神,这个粗实的莽汉终于拿定主意,低骂了一声:“干,死就死了。” 雷虎第一个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大声吼道:“受伤的弟兄找个位置藏好,还能打的,抄上家伙,跟我走!” 那些歇息的士卒你望我我望你,竟全都站了起来,义无反顾,没有一人选择留下。 薛兰返抵长谷的时候,吕布双手横戟且战且走,已经从谷中退至外边。但鲜卑人哪肯轻易放过,催促胯下战马疾驰,形成数道战圈,犹如移动的城壁,将吕布困锁在里面,任他如何冲突,也都无济于事。 薛兰见状,话不多说,挺枪拍马飞冲而来,却不料刚与外围的鲜卑骑军交锋,胯下的坐骑就被刺来的长枪捅破了肚子。这匹本就伤残的褐色战马当场死亡,薛兰摔落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土,马背上的鲜卑人见了,一个个狰狞着脸庞,举起手中兵器齐齐朝薛兰扎下。 薛兰知道此时犹豫不得,身子往前连滚直滚,躲过一排排接连刺来的枪尖。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也没闲着,五指紧握枪杆,左右抽打起挡在前方的马腿,好在幸得有老天庇佑,竟被他硬生生的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皇天不负有心人,薛兰顺着这道缝隙不断的往里面钻,总算是突进了战圈,得以与吕布成功回合。 此时的吕布手中长戟早已染得血红一片,尚有余温的血液顺着戟杆往下滴落在地。见到薛兰重新杀回,吕布的脸上没有丁点儿笑容,他一路杀了过来,与薛兰背抵背的相互靠立,微微喘息的他甚至还带有着一丝愠怒的叱问起来:“谁让你回来的,你敢不遵我将令!” 薛兰听到吕布的责备后,不仅没有生出半分悔过之意,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他咧开嘴角笑着对吕布说道:“将军,军法我认了,但要杀要刮,咱们得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薛兰,你果真不怕死?”吕布回过头,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曾经手段卑劣的青年男儿。 原本薛兰心底还有些忐忑,但看见吕布的这个眼神,他伸手将一名鲜卑士卒从马背刺下,铿锵有力的答道:“不怕!” 只要将军能够逃出去,死我一个薛兰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薛兰没说,他觉得说这种话,不似大丈夫之言,反倒很像那些闺阁千金的小女子姿态,显得过于矫情。 听到薛兰笃定的回答,吕布心中感到很是欣慰,他眺望了一眼距此有百米的鲜卑大将察尔特,压低声音朝薛兰说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搏。” “将军请说。”如今情势危急,就算是刀山火海,他薛兰也要硬闯上一闯。 吕布也不拖沓,将自己脑中构思的计划,竹筒倒豆子般的全盘托出,“等会儿我发起全力往后方突围,鲜卑人势必会倾其所有的前来阻我。到那时,敌首身边防卫肯定会薄弱许多,你去除掉他,或许咱们还有生的希望。只是,你可有胆量?” 如今的薛兰死都不怕,自然不会缺这点胆量,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于是他低声询问吕布:“将军,你去刺杀敌将,胜算该会比我大很多的吧。” 吕布之前就试过自己动手,然则鲜卑人看他太紧,他的任何动静都会引起鲜卑人的注意防范,要这样一路杀到那敌将面前,根本没有可能,他能做的就只有将这些鲜卑骑军引开,给薛兰的刺杀拖延更多时间。 向薛兰讲明原委后,吕布准备对计划进行实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动手,你准备好了吗?” 兴许是由于内心紧张的缘故,薛兰的鼻息此刻变得微微有些急促,连手中握枪的指节也因过于用力而泛出了内在的白骨。 不过当看到还在奋力鏖战的吕布时,薛兰心中的忐忑感渐渐镇定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大气,才点头应道:“将军,你数吧。” 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任务不仅疯狂,而且很难,同时也是九死一生。 但,将军已将生存的全部希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不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失败! 吕布余光瞥见薛兰脸上的决绝之色,他稍稍迟疑了数秒,又补充了一句:“薛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薛兰摇了摇头,他尚未娶亲,家中又无父母姐弟,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死了也是无牵无挂。 按理说此去九死一生,薛兰应该心生哀凉才对,但此时他却用拳头狠狠的擂了擂胸膛,极为自豪的说着:“薛兰此生能和将军并肩作战,死而无憾。” “记住,活着回来!” 吕布的眼中饱含期望,重重拍了拍薛兰肩膀,低沉的口音从嘴里发出:“一、二……” 他将‘二’字音拖得极长,待体内的气机蓄满,陡然暴喝一声:“三!” ‘三’字一出口,吕布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手中长戟狂舞旋起地上的龙卷沙尘,靠他过近的鲜卑士卒几乎是瞬间落马而死。 时刻关注这里的察尔特远远瞧见吕布想逃,急忙大声喝令道:“儿郎们,别让这汉将跑了。” 就算察尔特不喊,这些鲜卑士卒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吕布突围,毕竟察尔特有言在先,取汉将首级者,赏黄金百两。汉将首级就在眼前,又有谁会放过? 上千铁骑层层阻挡住吕布的去路,薛兰则按照计划反其道奋起狂奔,他将前方刺来的一杆长枪生生拽住,连同马背上的那名士卒一起扯落下马,然后利索无比的翻身爬上,调转马头直冲鲜卑大将察尔特。 好在吕布吸引走了大量火力,薛兰一路杀来,虽然身上挂了不少伤口,但却并未受到太多阻碍。 然而,察尔特身边的数十名亲卫自然不会放任薛兰不管,齐齐挺枪冲了上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给我死!死!死! 薛兰发狠的咬住两排钢牙,愤怒的嘶吼声从牙缝中蹦出,手中长枪穿过一名又一名鲜卑士卒的躯体,身上也被这一波交锋带来了更多的伤口,他依旧不管,眼中只有前方的鲜卑敌将。 当破开数十名亲卫,眼看察尔特就在跟前的时候,薛兰后背吃了一记重击,他身子陡然前倾,张口‘噗’的喷出一口血雾,重心不稳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四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脸庞上血迹斑驳。 他挣扎着想动一动身子,但体力消耗过甚,实在是没有再战的力气。 眼皮慢慢往下搭住了里面的眸子,他累了,需要休息。 “薛兰,活着回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已经放弃了的薛兰蓦然睁开双眸,他发狠的将嘴唇咬破,纵使鲜血肆流,也不管不顾,只是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行,将军还在等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剧烈的疼痛时时刻刻刺激着薛兰的神经,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起他重新握住了铁枪,死死的握在手里。 吼啊! 薛兰心底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他单手撑住地面,整个人借力豁然跃起,手中的长枪如同电光火石,一瞬间直刺察尔特的咽喉。他将余下全部的力气都寄托在了这一枪之上,口中暴喝:“给我死来!” “将军,小心!” 那些折返回来的亲卫惊得大呼,根本没想到薛兰还有力气奋起一击。薛兰的这一枪攻势太快,纵使他们有心想上去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 察尔特也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不过他好歹是久历沙场的猛将,仅仅失神刹那,便反应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察尔特伸手抓过身旁那名假冒卡祁的士卒,挡在了身前。 士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长枪刺穿咽喉。 察尔特随手将这名士卒扔下马背,右手提着的三叉戟快如疾风,瞬间刺穿了薛兰的胸膛。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透出胸膛外的三叉戟尖,滴在了地上。 察尔特手臂一收,三叉戟复又回穿过他的血肉,带出一片鲜血淋漓,霎时染红了胸前的甲衣,薛兰无力的从马背摔落到了地上。 他侧过头,那杆长枪就在他身旁不远,他伸手却如何也够不着。 薛兰剧烈咳嗽了起来,浓稠的血液不断溢出,眼前的景物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吕布交给他的任务终究还是失败了,他满心愧疚,一个劲儿的说着:“将军,对不起,对不起……” 两滴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悄无声息滑落,明亮的天空昏暗了下来,银色的眼眸也因合上的双眼,而彻底失去了光明。 “薛兰!” 战阵之中的吕布愤声怒吼,想要扑杀过去,奈何鲜卑骑军早已将去路密封堵死,层层围住吕布,任由他在里面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将军,我们来了!” 鲜卑军的后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声,数百冲骑营士卒紧握手中兵器,呼吼着冲杀过来,想要从鲜卑人的战阵中救出吕布。此次回来,他们完全是抱着一颗必死之心,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上一个,打法也是以命搏命的亡命厮杀。 然则,鲜卑人以马战闻名于天下,骑阵又岂是浪得虚名。 那些杀来的冲骑营士卒还未冲过外围,便已经倒下了大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纵使悍不畏死,也依旧是相形见绌。 “自寻死路。” 察尔特不屑的哼哧一声,遥指着这边脸色阴沉:“给本将军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于是,鲜血溅洒,尸体堆积,长谷之外如同修罗地狱。 “谁让你们回来的,走啊,走!” 看着士卒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惨遭戮尸,吕布悲愤大吼,胸口发闷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叮~’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金属声,吕布手中的长戟被击飞出去。他眼神涣散,迷茫的环顾四周,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呼儿儿~~~ 一声愤怒的嘶鸣响起。 遥远天际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急速奔驰的俊影,哒哒的啼声沉闷,鼻中发出的哧息声表明它现在愤怒异常,疾风吹得它鬃毛飞扬如火,好似一头火龙闯入了凡间。 第一一二章 飞将之名 赤菟的速度快到令人瞠目,方才还远在天边的身影,晃眼间就已经冲到了众人眼前。 借着巨大惯性带来的冲击力,在离鲜卑战阵一丈的位置处,赤菟低啸一声,豁然跃起,好似一匹生出双翼的天马。鲜卑士卒们不由自主的抬头,惊愕的望着那道掠过他们头顶的火红骏马,在那么一瞬间,它遮蔽住了天空中的太阳,犹如长虹贯日。 四蹄从空中稳稳的砸入地面,溅起尘土飞扬。 闯入战阵之中的赤菟几乎是和他主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傲脾性,丝毫没将周围的鲜卑人纳入眼中,撒开蹄子,直奔吕布而去。 两名鲜卑骑卒挡住了赤菟的去路,提着枪杆中间位置,话不多说,朝着赤菟脑袋猛地一扎。 许多人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为之叹息。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但凡是在行伍之中的,又有哪个不爱骏马,这匹高达八尺的火红色马儿,无疑是马中的极品,如今眼看就要丧命于此,当真是可惜了。 孰料,就在众人惋惜之际,那马儿竟似通了灵性一般,生生停住前冲的步子,后腿站立促使前腿的双蹄抬起。那两杆刺来的长枪扎空,赤菟甩了一个马鼻,前蹄在空中连踏两下,重重印在了两名士卒的胸口。 当初吕布都不敢硬接赤菟的攻击,更别说这两名鲜卑士卒了,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赤菟踢碎了胸骨,大吐血水,从马背上往后飞了出去。 “好!干得漂亮!” 冲骑营的士卒们瞧见后,眉飞色舞的为之大声喝彩,提着的心重新又放回了肚子。 此时,有名鲜卑士卒落下马背,他远远的瞅了眼吕布,弓身捡起地上的弯刀,一步一步悄悄的摸向吕布身后。待到仅剩丈余距离,这名士卒猛然前冲三四步,手中弯刀直取吕布的项上人头。 而此时的吕布,早已随着赤菟的到来,从迷茫中清醒过来,身后的杀机他又岂能不知。 吕布迅疾转身,右手提拳,刚想利用避过这一刀的空隙,来狠狠给上此人一拳。然而赤菟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其尾部奋力一摆,夹在马鞍左侧的黑墨画戟飞射而出,戟尖的一点寒芒犹如黑夜之中的流星绽放,瞬间透过了那名鲜卑士卒的胸膛。 偷袭的鲜卑士卒身死之际,仍是愕然的侧头看着那边的赤菟,他至死也不肯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一匹马的手里。 尸身被飞来的方天画戟带着向右滑行了数步,吕布还未挥出的拳头松开成掌,张开的五指伸出,握住了那杆恰好停在面前的黑墨画戟。 冰凉彻骨的寒意从手心流经全身,啊,多么熟悉的感觉。 此时的赤菟已经冲到了吕布跟前,它瞧见自己的主人浑身是血,伸出舌头舔了舔吕布的脸颊,然后又用脑袋不断的去蹭吕布的颈子,像是在邀功讨赏。 吕布哪受得了这个,赶紧将赤菟的脑袋从脖子里薅了出来,谁又能想到,战场上纵横无双的飞将军,居然也会怕痒。 吕布伸手轻揉着赤菟脑袋上的鬃毛,看着它一脸享受的舒坦模样,吕布忍不住笑道:“好久没见,你又长膘了……” 赤菟听到这个,立马就不高兴了,抖擞身子,喷了吕布一脸的鼻息不说,眼神还尤为嫌弃的嗔视着吕布,大眼瞪小眼儿,仿佛是在说,这叫膘吗,这是四肢有力,体格健硕。 吕布被赤菟的反应弄得哈哈大笑,连带长时间厮杀带来的疲乏感,也随之减缓了许多。 看着吕布在那开怀大笑,鲜卑人不乐意了,这一主一仆公然在数千人的围观之下‘打情骂俏’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拿正眼看上他们一眼,这完全是没将他们数千鲜卑儿郎放入眼中,简直狂妄之极。 感觉被轻视了的鲜卑人再度将战圈缩小,誓要诛杀吕布。 面对鲜卑人的气势汹汹,吕布此刻倒显得不慌不忙,他翻身骑上赤菟马背,朝着不远处仍在死死抵抗的雷虎等人大喊了一声:“尔等在原地结阵防守,我去取了那敌将首级便回。” 冲骑营的士卒们听到这话,心中是热血激昂,千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是何等的霸气。倘若是换作了其他人,他们铁定是不信的,但眼前的这个青年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仿佛只要他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方天画戟在手,胯下赤菟疾驰如风,迎面而来的鲜卑骑卒被吕布一顿猛冲,撞击得人仰马翻,根本阻挡不住。如果说步战的吕布是一头暴戾的猛虎,那骑上赤菟的他就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出海的恶蛟。 冲破战阵之后,吕布的目标不言而喻。 察尔特身边的一众亲卫自然不会坐视吕布杀来,纷纷挥动着手头兵器,催马上前阻杀吕布。 锁定察尔特的吕布自然没心思搭理这些小鱼小虾,冷冷的道了一声:“不知死活。” 赤菟从这群冲来的亲卫中间飞速掠过,手中挥舞的画戟似一头倒海翻江的恶龙,张牙舞爪,待到穿插而过的时候,两排冲锋上来的亲卫几乎同时落下马背,皆是一戟毙命。 察尔特坐不住了,三叉戟一跺地面,直冲吕布。 虽然直觉告诉他应该先行撤离,但若是此刻逃走,那之前所花的功夫,岂不是功亏一篑。再者说了,他察尔特在鲜卑军中也是素有名声,一身武艺自不必说,再加上刚刚吕布奋战许久,体力应该早已消耗殆尽,他若还赢不了此人,将来传了出去,他这张老脸又该置于何地。 呛~呛~呛~ 迎面碰上的瞬间,两杆兵器便已交锋多次。 吕布拨马回头,一记大圣劈挂,重戟砸下,力求一戟毙命。 察尔特心头一惊,左手连忙滑至三叉戟杆的末端,向上横向一挡。 铛~ 与刚刚清脆的金属声相比,这一声就显得沉闷了许多。 “这厮好大的气力!” 察尔特看着虎口处裂开的血口,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双臂发麻之余,连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吕布在一戟砸下之后,似乎并没有起戟的意思,而是通过方天画戟不断的往下施加压力。这令察尔特苦不堪言,被压得死死的他只能选择被动抵抗,同吕布斗力。 在力气上,鲜卑第一勇士蛮赫儿都未必斗得过吕布,更别提察尔特了。 画戟一点一点的往下渗透,察尔特额头上渐渐生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他根本腾不出手去擦拭,只能脸色可怖的咬着两排钢牙,拼尽一身力气来抵挡上方所施加的压力。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 察尔特眼睁睁的看着那画戟的月牙刃尖一点一点的靠向自己肩头,然后扎了进去,伴随着肩膀处传来的巨大疼痛感,肩甲处很快就浸红了一片。 “啊啊啊,老子要杀了你!” 察尔特暴怒的吼叫着想要推开那杆泛寒的画戟,可是任他如何拼命用力,吕布都将他控制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半分。 生死存亡之际,察尔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咬牙切齿的大吼起来:“你是,飞将吕奉先!” 当初,步度根从雁门关败退,撤至广衍城的时候,察尔特常常从那些将士口中听到一个名字,那个人凭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救下雁门关不说,还差点就斩杀了鲜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 尽管将士们说得有板有眼,察尔特依旧不信,他以为这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天底下哪会有这般无敌的人类存在。 可如今眼前之人展露出的实力,察尔特不得不信当初那些将士所言之语,并且认定了此人就是军中流传的那个飞将军。 吕布没有答话,只是冷漠的一笑,画戟抬起,准备收割掉这名鲜卑将军的生命。 然而就在吕布抬戟的那一刻,这名看着已经认命的鲜卑将军从后腰间抽出一柄小匕,以极快的速度掷向吕布面门。 吕布面庞一侧,很轻松就躲过了这一道暗器,待到他重新侧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察尔特已经调转马头狂奔而逃。原来,他刚刚只是胡乱射出,为的只是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罢了。 逃窜中的察尔特趴在马背上,头也不回。他心里不断的祈求神明保佑,只要能够保全性命,什么脸面,什么荣耀,不要了,都不要了…… 然而,这世间还有快得过赤菟的么? 吕布飞驰而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视野之中,雷虎愣愣的傻站在原地,好似一樽石化的雕像。他依旧勿自不敢相信,一脸懵然的自言自语起来:“他……他真是飞将军?” 其实关于吕布身份的猜测,自打那天吕布教训雷虎展现出的惊人实力后,大多人都已经猜到了吕布的真实身份,只有雷虎自个儿当局者迷罢了。 “雷爷,小心!”不远处的士卒惊呼起来,在战场上发愣,这和老寿星吃砒霜是一个道理。 一杆鲜卑人特有的钺刀直劈雷虎的顶盖,雷虎回过神的时候,那钺刀已经近在咫尺,纵使雷虎有心抵挡,也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吗? 雷虎下意识的闭上双目,等待着死亡降临。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迎接到死亡的雷虎反而听到了‘咣当’的声响,他睁开眼珠,发现眼前鲜卑士卒的眉心处插了一支箭羽,与其他弓箭不同的是,这支箭羽的末端,是黑羽。 紧接着,数百支黑羽箭同时激射而来,好似雨落珠盘,鲜卑骑卒落马者不下两百。 雷虎转身望向箭羽射来的那个方向,一大群黑甲骑士气势冲天的扑杀过来,蹄声如雷,骤然而至。 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黑甲士,手掌高高举起,持续了约十秒钟的时间,转瞬紧握成拳。 雷虎等人不知道这个手势意味着什么,但他却亲眼看到,鲜卑人那坚如城壁的防御战阵,就像纸糊的窗户,被一拳破开了个大窟窿。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雷虎根本不能相信,那些凶名昭著的鲜卑人,在他们面前,居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支队伍,就算称之为虎狼之旅亦不为过,在这些人的眼中找寻不到丁点儿的害怕和恐惧,反而满是兴奋与强烈的杀意。他们完全不像军营里的士卒,更像是职业杀手,杀人手法动作干净利落,跟切西瓜一样,没有半分拖沓。 一名稍稍落尾的青年路过雷虎身旁的时候,顿了一下,笑嘻嘻地朝他说着:“嘿,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回去你可得请我喝酒才行啊。” 不待雷虎回话,青年就已经催马快速追了上去。 能够千里赶来救援吕布,这些人的身份傻子也能够猜到了。 吕甲刀,狼骑营。 见到雷虎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同为冲骑营老卒的许周调侃起来:“老雷,你不是做梦都想着加入狼骑营的吗?怎么,现在见到真的,怂了?” “滚犊子!” 雷虎涨红着脸低骂了一声,不过被好友这么一番打趣,他斗志横生,大吼起来:“冲骑营!” “嚄!”余下的百名士卒齐声吼道。 雷虎将眼中的向往与憧憬收起,他指着前方一路掩杀的狼骑营,大声喝道:“看见没,这就是击垮鲜卑人的狼骑营,咱们也不能给冲骑营丢脸,跟我杀!” “杀!!!”冲骑营士卒们愤声大吼,全都围到雷虎身旁,一同往前杀去。 狼骑营的到来,使得原本劣势的局面瞬间反转。 狼骑营在前方开道,冲骑营就跟在后面,但凡有落马未死绝的鲜卑人,便一同拥上去,乱枪捅死,直至浑身都是窟窿眼儿,方才解恨。 然而,还未往前冲上多远,前方的狼骑营自主散开成了两列,让出一条宽广的道来。 道路中间,一颗圆轱辘的东西扔了过来,乃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雷虎等冲骑营将士定睛一样,这竟是那鲜卑大将察尔特的头颅,至死还睁大着双眼。 赤菟漫步的在道上走着,鲜红的血液从手臂处顺着戟杆滑过戟尖,滴落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一’字。 马背上的青年单手握绳,倒拖画戟,恍如天神。 :。: 第一一三章 负荆请罪 击退了鲜卑三千骑,狼骑营又在周围的山岗挖了数十处大坑,将这些战死的冲骑营士卒尽数埋葬,入土为安。 吕布收整了一下队伍,带着残兵败卒一路往西,总算是安然的回到了汉军大营。 而此时的军营大寨里,同样是哀声四起,士卒们面色惨淡,愁眉苦脸,不少人的身上还都挂着伤口。 瞧见这幅场景,马背上的吕布眉头蹙起,难不成这里也遭到了鲜卑人的袭击? 吕布在寨门口下马,令狼骑营先找处地方扎营,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狼骑营得令之后,吕布径直去了秦兆的主将营。他要去质问秦兆,为什么事先约定好的伏兵不知所踪,冲骑营因此差点全军覆没。 当初临行的时候,冲骑营两千士卒信心满怀,如今呢,剩下的已经不余百人,最重要的还是被自家主将出卖,这怎能不令人心寒。 吕布阴寒着脸走进主将营帐,四顾之下却不见了秦兆的踪影。他找来附近巡逻的士卒,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秦兆趁着鲜卑骑兵出城袭击吕布之际,带人突袭广衍城。谁料到鲜卑人早有准备,待到秦兆入城,就锁住了城门,城头上万箭齐发,将秦兆射杀于马背,就连带去的五千人马,回来的也是十不余一。 自以为黄雀在后的秦兆,至死也没能瞑目,城头上的卡祁才是那只黄雀,而他,甚至连捕蝉的螳螂都算不上。 经此一役,连同长谷之战在内,广衍城外的汉军元气大伤,损失人马将近七千,主将秦兆阵亡,一同前去的十四名将军,也仅有两人逃出生天。 参军顾俞立马写下书信,令人星夜飞传正领着大军往此处赶来的主帅张懿。 秦兆死了,准备兴师问罪的吕布也只能就此作罢。 回到营帐,帐内诸人全都站起身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吕布,并出声询问起来:“头儿,那厮怎么个说法?”当得知吕布被秦兆卖了一道,这些个跟着吕布出生入死的家伙,第一反应就是带人去把那秦兆抓起来,先吊打一顿再说。 “死了。”吕布的语气平淡,眸子里没有半分喜悦。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曹性却拍着手表示大快人心,“死了?哈哈,死的好,死的好……这也省了咱们弟兄动手,想来是这厮坏事干得太多,连老天爷都不肯放过于他。” 诸人纷纷点头,以为的确如此。 吕布走到主位处,示意众人坐下后,才又问道:“你们不是在有溪村吗,怎么也到了这广衍,还恰巧来得这般及时。” “还能为啥,嫂子担心你呗。”曹性把玩着手里的小匕首,随口接了一句。 平日里较为沉默的宋宪也跟着点了点头,补充起来:“戏先生说这广衍城不似往处,想要拿下并非易事,所以让我们前来相助。” 吕布刚刚就觉得差点什么,经宋宪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帐内诸人之中并没有看到戏策的身影,不禁问了起来:“先生呢?” “先生他身子骨弱,又没上过战场,自然比不得我们这群糙汉,估计抵达这里,还须个一两日的功夫。不过有胡车儿在他身边,想来出不了岔子。”宋宪如实回道。 吕布听完,微微颔首,胡车儿的实力不弱,护卫戏策的安全应该算不上难事。 此时,守在帐外的狼骑营士卒入帐禀报,说是有人求见。 吕布应允之后,从帐外走进个赤条着上半身的汉子,打着赤脚,后背系有一捆二指粗的树枝。 吕布一瞧,此人居然是雷虎,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雷虎,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雷虎也不管帐内还有曹性等人在场,径直朝着吕布跪了下去,抱拳大声说道:“雷虎瞎了眼,不识飞将军真面,不仅处处针对,还怂恿大伙儿排斥将军,罪无可恕,请将军责罚!” 听着雷虎这番真挚的道歉,吕布抬了抬手,“起来吧,我不怪你。” 雷虎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跪在那里一个劲儿的说着:“将军,你拿这藤条狠狠的抽我吧,你不抽我,我睡不踏实。” 这番憨实的话语,引得帐内诸人皆是忍俊不禁,曹性甚至还走到雷虎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揶揄了起来:“你这家伙,别人都是讨赏,哪有你这样求着受罚的。还有啊,你欠我的酒,什么时候还呐?” 雷虎抬头一瞧,眼前这个披着黑甲笑嘻嘻的青年,不正是在战场上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吗? 吕布从位置处起身,走到雷虎面前,目光落在这个背着枝条的汉子身上,嘴里说道:“你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当初冲骑营驻守楼烦,鲜卑人来袭之际,冲骑营原本可以一战,而其校尉陶璋却弃下所有人逃跑,导致楼烦不战自破。是你追着杀死了陶璋,也因此被贬为了普通士卒。” 雷虎不明白吕布说这话的意思,低声回道:“是。” 吕布重新回到自个儿的位置,拿起一枚令箭扔给雷虎,口中下令:“雷虎,你屡次冒犯于本将军虎威,我罚你一百军棍,你可服气?” 雷虎握着那枚令箭,抱拳说道:“雷虎服气,甘愿受罚。”然则,以雷虎目前的身体状态,甭说是一百军棍,估计十军棍打下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帐内诸人心有不忍,雷虎的行事他们看在眼里,算得上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若就这样被打死,着实可惜了。 就在诸人准备为雷虎求情之时,吕布又说了起来:“只是如今乃是用人之际,你那一百军棍暂且记下,等驱逐了鲜卑人,再来执行,你可记下?” 雷虎朝着吕布磕了个头,双目泛红的应道:“谢将军,雷虎记下了。”, 翌日晌午,一名冲骑营士卒火急火燎的跑到吕布帐内,说是薛兰醒了。 吕布听到后,立马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直奔薛兰所在的营帐。 刚掀帐帘,一股浓烈的混合草药气味迎面扑来,引得外边的士卒呛声连连。 吕布可管不得这么多,大步走进。当他走到薛兰的病榻前时,在他眼前躺着的只是一具缠满了白布的人形躯体,连整个脸庞也仅露出眼鼻嘴三处,看不清面目模样。 吕布试着低唤了一声:“薛兰。” 听到这一声饱含关怀的呼唤,榻上之人的眼睛一下就湿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看口型应该喊的是“将军”。 见到薛兰如今的模样,吕布心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情绪,他将手搭在薛兰的肩上,语气微微有些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谷的那场战斗,薛兰胸口被彻底洞穿,受到了几乎致命的伤害,好在那时狼骑营赶到及时,才使薛兰免去了惨遭戮尸的下场。 如今得老天庇佑,苏醒过来,吕布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如果不是薛兰折返来救,他恐怕也支撑不到狼骑营的到来。 同薛兰聊了小会儿,侯成从外边进来,在吕布耳旁低声了几句。 吕布只好歉意的同薛兰道了别,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薛兰要好生调养歇息。 一出帐篷,十余名腰佩钢刀的士卒立马上来封死了吕布的退路。 在这些个士卒的中间,是名穿着甲胄蓄着平胡的将军,他目露蔑视的看了吕布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吕校尉,张帅要见你,随本将军走一遭吧。” (2017,新年快乐。) :。: 第一一四章 三天 平定县,县衙府。 张懿端坐在县令的位置,头顶上方是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方左右坐着近三十余人,甲胄鲜明。除开张懿的几名心腹,其余的则是河内军的主要将官。 张懿套了件黑色武官袍,脸上神情凝重。 作为此次天子钦点的北伐主帅,张懿自然是卯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可他毕竟是文官出身,这些年也全靠行贿十常侍张让等人,才能一路顺风顺水。至于行军打仗,他真的是一窍不通,于是便委派了在军中素有威望的明威将军秦兆担任先锋,结果秦兆也不负所望,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了广衍城外。 张懿得知后是大喜过望,高高兴兴的准备向朝廷奏写捷报,结果奏折才写了开头,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又从前线传来,秦兆战败身亡,我军折损将士近七千人。 七千条性命于张懿而言,无关紧要。但重要的是,两军主力还未交锋,便折掉了这么多的人马,若是被朝廷知晓了,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加以利用,届时肯定会降下大罪。 深知官场之道的张懿还是写完了那份捷报,让人飞报朝廷。 至于秦兆战败的事情,张懿只字未提,只是星夜加急的带着数万人马,赶到了平定。 得知张懿抵达,从广衍之战中侥幸逃生的两名将军趁夜赶来求见张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事情经过,并将一切罪责全部推脱到吕布身上,说吕布为了独掌兵权,教唆秦兆冒然攻城,才导致秦兆中了鲜卑人的埋伏,被乱箭射杀。 又是吕布! 张懿闻之后怒不可遏,立刻着手让心腹去将吕布召来,如若吕布不来,就地格杀不必多问。反正张懿早已将吕布划为张仲党羽,不能为己所用,除掉也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此时,从县衙大堂之外走进一人,身披战甲,足有九尺,他抬起墨纹白底靴,脸色冷漠的迈过门槛,甲胄上的鳞片哗哗响个不停,引得在场诸人频频侧目。 不是吕布,又是何人。 走进府衙大堂,吕布余光扫视了一眼在场诸人。论官职地位,随便拎一个都比他这小小的校尉要高上许多,吕布微微欠了欠身子,抱拳朝众人行了一礼,“扬武校尉吕布,见过刺史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张懿最不喜欢的就是武夫这种自大到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的表情,但他好歹也是久历宦海的人物,强按心中火气将惊堂木一拍,沉声问道:“吕布,你可知罪?” 吕布在来的途中就猜想到准没好事,如今这大堂之内又坐了这么多的高级将官,看情形大有一股三堂会审的意思,吕布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何事。 等到张懿这么一问,吕布愈发的想不通透,再次抱拳道:“某不知,还请刺史大人示下。” “哼,真是鸭子死了嘴壳硬,若不是我熟知一切,还真让你蒙了过去。” 张懿心中冷笑连连,在他看来,吕布摆出这副毫无所知的态度,无非是在装傻充愣,想瞒天过海逃脱罪责。张懿可不想给吕布丝毫翻盘的机会,抽出案桌上的一枚令箭,掷在地上,口中喝道:“大胆吕布,你唆使明威将军秦兆冒然攻城,致使主将阵亡,七千汉家儿郎尽数折损,你真以为本帅不知?如此大罪,本帅又岂能饶你!来啊,给我将吕布拿下!” 听着张懿噼里啪啦的一阵怒骂,吕布稍微有些愣神,这件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受害者之一,如今张懿怎么就将这天大罪过,强行扣在了自个儿身上,难道是准备先下手除掉自己了么? 随着张懿的发号施令,事先就埋伏在堂外的二十余名刀斧手一窝蜂的涌了进来,想要上前擒拿吕布。 “呵,原来早有准备。” 吕布的嘴角露出不屑,他转过身毫不为意的瞥了这些个刀斧手一眼,眉峰扬起,连带尾角的眉梢也随之自动斜挑,微微有些粗宽的眉毛在这一刻犹如狼顾,这种眉形在记载中有个很有趣的称呼,贪狼。 仅仅一个眼神,那二十余名刀斧手心中同时‘咯噔’一下,竟不自觉的开始后退,从他漆黑眸子里散发出的阴寒,就像是一头恐怖凶兽蛰伏在黑暗中的窥视一般,令人胆颤心寒。 与河内军的一无所知不同,他们对吕布的战功可是一清二楚,那可是只身就能破掉鲜卑人六千铁骑的存在,仅凭他们这些个杂耍把式,真的能够擒下此人吗?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谁要敢第一个冲上前去动手,肯定会立刻被干掉撕成粉碎的。 没有人会傻到去充当炮灰。 精心安排的刀斧手们一个个望而却步,堂堂北伐主帅下达的命令居然没有一人执行,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河内将官的面。 倍觉失了脸面的张懿怒不可遏,以至于忘了去拿面前的惊堂木,直接用手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大声斥责道:“吕布,你还想反了不成!” 吕布看向堂上的张懿,直起身躯,不卑不亢的回答着:“刺史大人,吕某做过的事情自然会认,若没做过,就算是刀斧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点头。” “难道周汤王崇两位将军,还会构陷你一个小小的校尉不成?”张懿冷哼道。 周、王二人曾是秦兆的心腹,从广衍一战中逃出活下来的也就是这两位。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推在自己身上,但面对张懿的质问,吕布也不甘示弱的反击起来:“大人,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单凭他二人的一面之词,便要吕布这颗项上人头,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听完吕布这番话后,张懿的怒气明显小了许多,但口气依旧是咄咄逼人,“我本以为你乃一介武夫,没想到竟也这般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你莫真以为,本帅对你束手无策了?” 作为圣上钦点的主帅,张懿先斩后奏的权利还是有的,更何况他所统率的六万士卒,就在这平定县外。 吕布不肯就范,张懿也想借此杀一儆百,大堂内的气氛,一度低至零点。 “张大人,我观这位将军气宇轩昂,雄武不凡。如今我军又正值用人之际,不如暂且留下,待到日后查明真相,也好服众,您意下如何?”大堂左侧的将官中站起一名男子,朝张懿面色和善的说着。 吕布倒是没想到还会有人替他说话,下意识的侧头看了此人一眼。尽管此人身穿的是武将特有的甲胄,但从其身上流露出的,却是股文人书生的儒雅气质。 身在狼骑营的杨廷若是在此,定会识得此人。此人名为王朗,字景兴,东海郯(tan)人,拜师于他的祖父杨赐,通晓经籍,杨赐屡屡称赞其‘腹有大志,胸藏经纬’。 张懿本不欲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吕布,但他多少有些顾忌王朗身后的杨家,却也只能作罢。 不过很快,张懿就又心生一计,他示意王朗先行坐下,随后又看向吕布,慢条条的说道:“既然王大人给你说情,那本帅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堂内的众人屏声凝气,等待着张懿的下文。 “明威将军战死在了广衍城,那本帅就给你十天时间,若能攻下广衍,就算你戴罪立功,”张懿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阴沉起来,“若攻不下,那可就别怪本帅无情,两罪并罚了。” 张懿的话音刚落,一旁担任此次北伐粮草官的郑嵩就站了出来,头发花白大半,脸上浮现的笑容完全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和善老者,但他口中接下来的话却是阴毒无比,只见其笑呵呵的朝着张懿说道:“哎呀呀,大人您糊涂了。您忘啦,咱们吕将军是何许人也?鲜卑大王步度根亲口封的飞将军,区区一座广衍城,哪用得了十日,依下官看来,三日足矣。” 张懿装出沉吟思索的模样,却也很快的就给出了回复:“嗯,那就三日。” 两只老狐狸在堂上一唱一和,根本没给吕布半点说话的时间,彻底断了吕布退路,将其逼至绝境。 不知三人过往恩怨的河内将军们自然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刺史和别驾大人,会如此难为一名低阶校尉。不过倒也没人出声,只管坐观好戏登台。 吕布听完郑嵩这番说辞,就知道他对自己杀死他儿子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吕布也懒得去解释其中缘由,将目光移向张懿,出声问道:“敢问刺史大人给某多少兵马?” 张懿轻捻下巴处的胡须,眯起眼角,“我听说狼骑营将士个个都是以一当十,那本帅就把狼骑营划分给你,哦对了,还有你的冲骑营,也一并算上!” 张懿说得大度,吕布却深知这其中的厉害。如今的狼骑营加上冲骑营,人数撑死也就千人,守在广衍城内的鲜卑人可是数千之众,这么点儿人前去攻城,估计城墙还没爬上去,就已经死光了吧。 吕布刚想开口,张懿却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本帅还有要事和诸位将军详谈。” 走出平定县的府衙,抬头望去,晴空之中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北雁南飞。 天上的阳光明媚,吕布的心中却是阴霾蔽日,他回头看了一眼衙门府邸,俊朗的面庞显得有些阴沉,贴在裤腿处的手掌陡然紧握。 声音不大,只有自个儿才能听见,“张懿,你不要逼我。” (有很多感慨想跟大家说,可我,真的没有时间。) :。: 第一一五章 斩将 从县衙回到军营后,吕布再未踏出帐外,静心调息着身体状态。第二天,便领着狼骑营去了广衍城外搦战。 此时正值上午巳时,秋阳高照,金色的光芒印洒在这座城池,巍峨的城廓下,狼骑营的数百人渺小如蚁。 身披暗鳞甲的吕布骑着赤菟只身走上前来,将狼骑营远远的落(la)在身后。 “城上鼠辈,可有人敢来与我一战!” 吕布卯足气劲的一声巨吼,似滚滚沉雷,清晰无比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感受到主人散发出的强烈战意,赤菟粗健的蹄子抬起往地面一跺,踩踏之处的沙尘轰然炸开,飞扑四面。 “武!武!武!”身后的狼骑士卒一个个扯开嗓子,眼神狂热的大吼起来,手中的吕甲刀高高举起,前方叫战的那道魁拔身影,在他们心中,无法逾越,近乎神明。 厚重高耸的城墙上,坐镇广衍城的鲜卑统帅卡祁双手撑在墙垛,他粗略计算了一下狼骑营的人数后,便放下心来,将目光定格在了吕布身上。 这个‘胯下烈焰火龙驹,手中丈长方天戟’的家伙,不仅令他白白损失了上千精骑,更是斩杀了他的心腹将领察尔特。为此,卡祁心中也是深恨吕布。 听到吕布的叫阵,那些曾经从长谷惊慌逃回城内的鲜卑士卒一个个面如土色,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才会明白,在城下搦战的青年是怎样的一头怪物。 卡祁对此充耳不闻,权当作没有听见,依仗着城墙居高临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吕布。 卡祁能忍,可他身边的将军们却忍不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抱拳请命,说是要下城去给那不长眼的家伙脑袋瓜子开瓢。 “不准。”卡祁从嘴里吝啬的吐出两个字来,便没了下文,目光依旧停留在城下吕布的身上。 胡将之中的一个虬髯大汉受不了了,将粗眉一挑,也不管官职的尊卑贵贱,径直朝卡祁喝道:“卡祁,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贪生怕死!你不去,我去!” 这个身高八尺的胡汉名为鸠摩延,脾性尤为暴躁,平日里就不服卡祁的将令,如今见卡祁一心想龟缩在城内自保,他更是怒气满腔,我大草原战无不胜的鲜卑男儿,什么时候被一群汉人给吓得不敢出城迎战? “鸠摩将军说得对!这些年,从来都只有我们去劫掠汉人,什么时候轮到过汉人来挑衅我们!” “我也去!” “算我一个!” 有了鸠摩延带头,其余诸将也都跟着嚷嚷了起来,表示不甘心就这样呆在城内。 见城上的将领们已经完全倒向自己这一方,鸠摩延心中不免有些飘飘然,想着若是能够斩下那汉将头颅,必定能够在所有人面前抖擞威风,大涨自个儿在军中的威势。一想到此处,鸠摩延心花怒放,将手一挥,“大伙儿,我们走!” 身旁的将领们互相对视几眼,一个一个的丢下卡祁,跟着鸠摩延往下城的石梯处走去。 而作为主将的卡祁,身边除了几名亲卫,再也没有一名穿戴甲胄的将军。 一群白痴! 卡祁在心中咒骂一声,脸上却将恼怒掩藏得滴水不漏,朝着弃他而去的诸将说道:“你们要去送死,我不拦你们,但我作为主将,有必要告诉你们城下这个汉将的名字——吕布。” 此话一出,那些个嚷嚷着要汉人好看的将领们霎时停住了脚步,就像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卡祁嘴角斜挑,尽管这些将领们背对着他,但他已然能够猜到他们脸上此刻所浮现出的表情,震惊、错愕、甚至是恐惧。 人的名,树的影。 雁门关一战,吕布杀戮成魔,斩杀胡将无数,以一己之力破开六千铁骑的围剿,还差点击杀掉了他们的大王步度根。 守在广衍的这些将领们虽未亲眼所见,但这些邪乎的传闻却屡禁不止,总归不会是空穴来风,再加上前些时日察尔特长谷大败,遭汉人割了头颅。 如今想来,将察尔特斩首之人,必是这吕布无疑。 “哼,我管他是吕布还是抹布,我就不信他真能有个三头六臂!”鸠摩延怒哼了一声,粗着嗓门儿大声吼道:“弟兄们,跟我走!” 鸠摩延嘴上说得铿锵有力,其实心中也是没底,但他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大骂了卡祁一通,若是此时自己也怯而退战,那岂不是啪啪啪的打了自个儿的脸吗? 所以不管如何,鸠摩延都要去跟吕布会上一会,就算斗他不过,保命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吧。 而方才那些还声势高昂的鲜卑将领们,此刻却立在原地缄默不语,显然是打起了退堂鼓。 见无人跟随自己,鸠摩延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极为恼怒的骂了声‘懦夫’,独自下了城楼。 卡祁也不阻拦,由他而去。 排除异己这四个字,并非只有汉人的字典才有。 紧掩的城门打开,鸠摩延带着本部的千余人马踏过吊桥,直冲出来,与吕布相隔百米而望。 吕布独自一人立在阵前,身后的狼骑营与他隔了许远。见到鲜卑人终于出城迎战,吕布不仅不慌,神色反而轻松了许多,微趴着身子,伸手梳弄着赤菟柔顺的鬃毛,示意它不必狂躁。 吕布的这一番动作深深刺激到了鸠摩延,他见吕布竟然如此轻视自己,心头火气是蹭蹭上窜,遥指着吕布朝身后将士说道:“有哪位勇士愿替本将军取了这汉将头颅?” 话音刚落,身后的骑军之中冲出一人,手握长戈,朝着吕布疾驰而去。 鸠摩延一看,乃是他手下勇力第一的千骑长,吐谷鼐。 咚~咚~咚咚~ 城头上,鼓声大振。 在下令为其擂鼓助威的同时,卡祁的目光照旧落在看似闲散的吕布身上,他身子往前靠了靠,嘴角微微勾起:“吕布,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吧。” 飞驰冲向吕布的吐谷鼐左手持缰,右手紧握长戈,胯下战马疾奔,四蹄踩在地面溅扬起一排泥尘。 吕布抬头看了一眼吐谷鼐后便兴趣缺缺,这些家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难道他们真以为一个千骑长就能将自己斩于马下? 此时的吐谷鼐距离吕布不过十步之遥,他见吕布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那杆长戟都还插在地上。 这家伙是存心找死的吧! 吐谷鼐心中嗤笑,将身体的力量全部灌输到右臂,挥舞起手中的长戈,朝着吕布的胸膛直接捅去,面目张狂无比的大笑起来:“汉人,记住了,斩你之人的名字叫做……” 十步的距离,对于骑卒来说,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但一个眨眼的功夫对于吕布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两人距离从十步缩短到五步的时候,吕布伸手拔起了地面上的方天画戟,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出手。画戟在头顶盘旋而过,挥舞出一道耀眼的圆弧,一记看似无比平常的横扫,戟尖却极为恰巧的划过了吐谷鼐的脖子,为他刻上了一条鲜艳的红线。 飞奔的战马从吕布身旁疾驰而过,千骑长吐谷鼐坠落下马,刚才他的长戈差一点就能刺中吕布要害,只可惜自己的兵器比吕布的画戟短上了两尺,否则此刻落马的就应该是吕布才对。 吐谷鼐双手按住鲜血汨汨的脖颈,望向一脸平淡的吕布显得尤为不甘,如果自己用的是长一点的兵器,那该多好。 一通鼓还未擂完,吐谷鼐就被斩下了马背。 城楼上的将领们顿时议论纷纷,表示吕布纯粹是因为兵器过长的原因,才得以侥幸获胜。 只有卡祁阴沉着眉头,刚刚他捕获到了吕布动手时的一丝细节,从拔戟到出手,以及对距离和时机的把握,堪称完美。 不是运气,而是这家伙,强得可怕! 且不说城上将领们的态度如何,城下的鸠摩延亲眼见到吐谷鼐被吕布秒杀,也是头皮发麻,不知如何应对的同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大喊:“阿干!” 吐谷拓策马而出,作为吐谷鼐的亲弟弟,他见到兄长身死,自然是悲痛万分,咬牙切齿的冲向吕布,发誓要将此人给碎尸万段,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吕布见到又有人朝着自己冲来,不禁眉头微皱。他之所以选择单枪匹马的来跟鲜卑人挑阵,为的就是在鲜卑人面前立威,让鲜卑人望而却步,如今还有人胆敢向自己发起挑战,就说明威慑力还远远不够。 吕布催动赤菟发起冲锋,提着画戟就直接迎了上去,口中低喝:“既然还不肯吸取教训,那这一次,我就让你们永世难忘。” 发起冲锋的两人面向而驰,吕布将倒拖的画戟在手中挽转两圈,身体微微后仰,将右手的臂膀拉长至极限,手掌扭转戟杆,抛射而出。 城楼上观战的鲜卑将领们见到这一幕尽皆哗然,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吕布,这家伙,居然将兵器给扔了! 要知道,抛射兵器远不比骑术弓射,无论是力道,还是准度,都要难上许多。更为重要的是,万一不中,那你拿什么继续战斗,难不成真要空手搏白刃? 别开玩笑了,没了兵器的战将,与少了利齿的猛虎又有何区别。 所以纵观古今,除了逃命时的丢盔弃甲,还真没见到哪个敢在阵前用兵器砸人的。 然而,场上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脱手而出的方天画戟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威势而来,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仅凭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轨迹。 迎面而来的吐谷拓压根儿还没看清那画戟在哪,就被一戟贯穿了头颅。更令人胆寒的是,在画戟穿过的瞬间,吐谷拓的头颅竟然‘轰’的一声炸开,脖子之上的部位全部化作碎末,飘洒各地。 这一戟,何其霸道!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名鲜卑士卒却从马背摔了下去,像只落了水的公鸡,双腿扑腾扑腾的蹬着地面泥沙,惊慌的挪动着屁股不断后退,两眼惶恐的望着朝这面走来的吕布,如见鬼怪的大喊起来:“修罗,修罗啊!” 据鲜卑人的羊皮卷中记载,‘修罗’二字所代表的乃是实力强悍的邪祟恶魔,他们以人肝为食,手段残忍,曾经还重创过九天之上的万千神明。 这一声‘修罗’将鸠摩延吓得面如白纸,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调转方向,头也不回的冲往城内。 惊惧交加的鸠摩延甚至忘了,此刻的吕布双手空空。 “万胜!万胜!万胜!!!” 狼骑营的将士们挥舞着拳头,口中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他们眼中,将军阵前大显神威,简直比自己打了胜仗还要痛快。 鸠摩延逃了,吕布也懒得去追,他走到方天画戟的位置处,将画戟拿起,遥指着城墙之上的卡祁等人,嗤夷道:“汝等不是自称天狼的后裔吗?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面对吕布的讥讽嘲笑,城楼上的鲜卑将领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下城跟他斗个你死我活。然而,吕布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们也只能强忍下心头的憋屈。 反倒是作为主将的卡祁脸色平静,仿佛并未听见吕布的挑衅,满脸笑意的朝着吕布说道:“吕将军,如今汉王室式微,大汉王朝已不复往日,将军何不投我鲜卑,荣华权势唾手可得。” 吕布将画戟扛于右肩,闻言嗤笑不已,蔑视着城楼上的鲜卑诸人:“怎么,你们鲜卑人也开始靠嘴巴吃饭了?倘还是个男人,就下来同我决一死战,敢否!” 卡祁劝降不成,还被吕布给奚落了一顿,心头自然有些微怒,但他也没傻到真提刀弄枪的去跟吕布干上一架。卡祁能够年纪轻轻就坐上统帅位置,其手段和能力都不会差到哪去,再加上他是扶图禾的弟子,智谋也远非常人能及。 微怒过后,卡祁的口气一变,由弱转强,朝下方的吕布大声喝道:“吕布,战争从来都不是逞一个人的匹夫之勇。等你攻上了城墙,本将愿率城上的众儿郎,同你死战到底,有本事,你就尽管来吧!” 死战!死战!死战! 感受到主帅破釜沉舟般的决然,刚刚那些因吕布震慑而萎靡的鲜卑士卒纷纷大吼,低靡的士气瞬间高涨。 听到城楼上发出的哀兵之吼,吕布脸色一沉,这个鲜卑人的统帅,果真有些道行,仅仅一句话就抓住了自己的软肋。狼骑营野外驰骋作战没的说,但真要用他们去攻城陷关,纯粹就是白搭。 “既然你们无人应战,那吕某明日再来讨教。” 吕布也不再跟卡祁争辩,画戟一挥,带着狼骑营撤离了广衍城下。 抵达营寨,吕布径直回了自个儿的营帐。军中巡防斥探之事,曹性宋宪等人早已知晓该如何布置,自是不必他来亲自询问。 坐在大帐的文案桌前,吕布伸手拿过一卷竹简,那是他昨儿未读完的。 不管军中事务如何繁忙,吕布总会抽出时间来读上一些。作为主将,他必须要手底下的将士们感到安心,无论何时,他都要表现得自信、稳重,不急不躁。 吕布也时常在想,上一世的自己如果足够沉稳,是否还会被缚于白门楼上。 此时,帐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尽管很轻,却还是没能瞒过吕布灵锐的双耳。 谁! 吕布警惕的低喝了一声,却无人答话。 有人来了,守在门口的李黑、陈卫二人居然没有半点声响,这两人身手上佳,足以排进狼骑营前十。既然二人没有动静,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来的人同吕布关系亲密;其二,就是他两已经被人给干掉了。 如若是曹性等人,断然不会故意压低脚步,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来者不善。 吕布凝起眉头,右手已经摸到了画戟,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阁下再不现身,就莫怪吕某手下无情了。” 帐帘掀开,一张极为普通平凡的面庞映入眼眸,来者身穿一身天蓝长衫。见到吕布手握画戟,蓄势待发,他却没半点觉悟,反而笑吟吟的说着:“将军,看你这架势,似乎很不欢迎我呐。” (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天……四千七百字献上,感谢还在坚持的你们,此致敬礼。) 第一一六章 成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戏策。 吕布脸庞上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先生,怎么是你!” “呵,怎么就不能是我?”入帐的戏策轻笑着反问了一句。 吕布连忙将画戟搁置一旁,搬来一张蒲席,他知道戏策惧寒,又特地取来一张四四方方的棉布,轻掸两下,覆盖其上,然后才请戏策落座。 戏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那铺有棉布的蒲席上,并未有文人雅士该有的正襟坐姿,而是将双腿盘起,给自己沏了一杯温水。 戏策小饮一口后,吕布方才坐下,与戏策相对,尤为惦挂的询问着:“先生,我家薇娘没有受人欺负吧?” 喝水的戏策差点被吕布这话给噎了喉咙,郁闷无比的望着这个满脸忧色的高大男儿,将手中瓦陶杯往桌上一放,脸色急转,近乎悲愤的捶胸顿足嚎啕起来:“将军,我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的来寻你,难道你就只关心自家媳妇儿,罔顾我们的死活了吗…唉唉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戏策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话里是道不尽的辛酸凄惨。 若是刚刚结识戏策,听到这番言语,吕布定然会心生愧疚,然则两人已经相识数月,再加上戏策平日常在军营厮混,早就跟那些粗莽鲁汉学了一身的泼皮功夫。吕布哪还不晓得这是戏策故意打趣他的,但他也不接口。 在整个军营里,戏策要论口才第二,就绝没人敢自称第一。 吕布不搭腔,戏策自然也没了玩笑的乐趣,随手翻起吕布刚刚在读的竹简,只粗略的扫视两行,便又调侃起来:“这‘国策’一向被儒家视为邪说、畔经离道之书,将军怎么有空读起了这个,莫不是也想弃武从文做一舌辩之士?” 这国策后世又称之为战国策,主要记述战国时期的游说之士的政治主张和言行策略,因其思想倾向与儒家正统思想相悖,故备受学者们贬斥。 “邪说?”吕布狐疑了一声,随即摇头说道:“布读书甚少,未曾听闻此事,但书中所记载苏秦唐雎等人,虽为文士,却敢同虎狼相争,不失使臣气节,亦是令布钦佩不已。” 戏策听完暗暗点头,吕布能这样想,倒是有些难能可贵了。 不过戏策来此的目的并非是要跟吕布探讨学术上的问题,他将竹简搁回原处,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我听说刺史大人给了将军三天时间攻下广衍城,如今将军还有心思在这翻阅书籍,想来广衍已是手到擒来了吧。” 提及此事,吕布幽幽的叹了口气,脸上表情也显得颇为忧愁,“先生不是外人,布也不瞒你,要想在三日内攻下广衍城,根本就没有一丝胜算。我原先还打算去搦战,杀上几个鲜卑大将,令鲜卑人不战而逃,如今看来,也是行不通了。” 戏策将双手拢进袖口,微佝着身子,听完这个九尺男儿的英雄气短,也不出言安慰,反倒像是看好戏般的问了一句:“那将军就这样干等着,等三天时间一到,接受军法处置?” 此话一出,大帐内的和谐气氛陡然全无。 是试探,还是考验? 吕布内心不敢断定,他双眸微缩,凌厉直视着坐在对面的戏策,似是想要看清这个羸弱青年的真实想法。 戏策同样也望向了吕布,平静如水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玩味。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电光火石。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吕布败下阵来。他神情一松,主动给戏策沏了杯茶,语气坦然,“先生应该知道,布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哦?” 戏策脸上的玩味之色愈盛,连带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将军你可想好了,以下弑上会是什么结果。且不说那些刀笔吏会如何极尽恶毒之言,在史书上留上一笔,那坐在洛阳的天子百官们,能饶过你吗?” 吕布神情一凛,他刚刚还以为戏策是在试探自己,没想到竟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次出征已经赌上了整个并州。张懿根本就不会统兵,让他号令指挥,只会害了大家。”吕布沉闷的口气里带着无比的果断。 “呵呵,这些不过是将军你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戏策微微摇头,丝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不等吕布开口反驳,戏策又接着说了起来,“退一万步讲,就算你除掉了张懿,那数万河内军可不会以你为尊。他们一旦合力讨伐于你,光凭你这狼骑营数百骑卒,同样是以卵击石。” 到那时候,腹背受敌,莫说驱逐鲜卑人,恐怕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 听完戏策的分析,吕布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先生,我已令人悄悄绘制了河内军的驻军地形图。明天晚上,我会让宋宪以张懿心腹的身份,去河内军请那些将军们入县府议事,届时将他们悉数控制于掌中。” “他们若是不允呢?”戏策顺口问了一句。 吕布没有再答话,只是发狠的揉着额头,然后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那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无论是家仇还是国恨,这一仗,我们都不能败!” “纵使千古唾骂,我吕布也认了。” 吕布的脸色凝重,戏策却忽地笑了。他发现眼前的这个楞头青年似乎成熟了不少,相比第一次见面时的仅凭一己之勇,陷于死境而后生,如今的他,已经懂得开动他那并不算愚笨的脑袋,先发制人。尽管他这所谓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在戏策眼中,如稚童一般幼稚,但这头从前只会使用蛮力的猛虎,终于明白智慧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戏策很欣慰,这个男人,在成长。 至于能够成长到什么地步,他还真的有些期待。 “先生,你笑什么?”吕布不明所以。 戏策的笑容依旧,“将军,可否给戏某一点时间,保不准就能不费一兵一卒的夺下广衍城呢?” “先生,你有良策?”吕布的眼中一亮,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走到最后一步。 看着吕布急切的目光,戏策倒十分悠哉游哉,待吊足了吕布的胃口,才缓缓说道:“良策不敢说,但尚可一试。” 从袋口谷到云中郡,再到雁门关,壑阕山,大小战役数十场,戏策还真没让吕布失望过一次。 吕布肃然起敬,起身抱拳,铿锵道:“先生尽管吩咐,狼骑营上下愿听先生调遣。” 站起身来的吕布身高足有九尺,戏策将脑袋几乎仰成了直角,感觉到脖子酸疼,便又低了下去,“将军明日照旧搦战即可,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一早,就应该有了眉目。” 城中的鲜卑人已然惧了,就算再去搦战怕也是收效甚微,吕布虽不知戏策用意何在,但也抱拳应了下来。 戏策随后又让吕布去将胡车儿找来,说是有任务分配于他,并告知吕布:“夫人一切尚好,将军大可放心,我还留有十余名身负异禀的死士潜在有溪村,保证无人能伤夫人分毫。” 吕布得知后彻底放下心来,点头应下,准备出帐去寻胡车儿。 望着吕布离去的身影,戏策端起吕布刚刚给他倒的那杯茶水,用二指抬起杯底,浅呷两口,舒爽得他眯上了双眼,怡然自得的自语起来,“‘世之虓虎,已生吞蟒之气’,手腕和魄力有了,野心还差很多,那就在养些时日吧。张懿郑嵩之流不过是些垫脚石,晚点再除亦无妨,不着急,不着急……” 养虎如饲鹰,不饱则噬人。 第一一七章 说段故事与你听 胡车儿去见了戏策,没多会儿便出了营帐,往南面而去。天『『籁小说ww』w.』⒉ 及至夜深,才悄悄摸回营中,只不过与去时的两手空空相比,回来的他,身后背了口鼓鼓的大麻袋。 为了掩人耳目,胡车儿特意绕过了夜间巡防。钻入戏策的营帐后,见戏策跪坐着在闭目养神,似是正在等他。胡车儿将麻袋往地上一扔,没好气的说道:“喏,戏策,这是你要的东西。” 说着,胡车儿将粗麻袋的绳口解开,又把麻袋往下折了两转,借着烛火可以看清,麻袋里面装的并非是什么物件,而是一名被粗绳捆成麻花的中年文士,灰褐色长衫,短须,躯干瘦弱。 为了防止他中途醒来呼救,胡车儿还特地给他嘴里塞了一把枯草。 胡车儿盗匪出身,这些事情干起来,轻车熟路。 戏策让胡车儿将其松开,又令胡车儿守在帐外,不准外人接近。 少顷,中年文士转醒,他艰难的睁开眼眸,映入眼中的却是圆锥形的篷顶和红通满帐的烛光,他挣扎的坐起身子,浑身不知怎的尤为酸疼。他记得两日前,在平阳县找了处破落的房屋暂居,今下午还在屋内琢磨事情,却不晓得怎么到了此处。 他又环顾了一眼四周,在他眼前有个小他十余岁的普通青年,正一脸人畜无害的凝望着他。 不等他开口,戏策便先一步开腔了:“兄不必惊慌,我请你至此,是有段故事想说与你听。” 中年文士听到此话,心中哂笑不已,大半夜的将自己绑到营中,说是讲故事,真当我是三岁孩童了不成? 不过他也不出言拆穿,静静听着,他倒想看看,眼前的青年究竟是要唱哪一出。 戏策将文士的神情尽收眼底,也不管他信与不信,自顾的讲了起来,语气悠长:“话说许多年前,在太原晋城有一望族,姓陈,世代驻守北方……” 只此一句,中年文士刚刚还波澜不惊的脸色瞬间大变,如见鬼怪的望向眼前青年,而戏策似乎并没现他的异常,专心的讲着故事。 陈家也不知传了多少世,及到了这一世,当代家主可是个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他自幼练习骑马弓射,武艺群,年纪轻轻就被举为孝廉,后又迁五原郡守。 没过几年,依附大汉朝的南匈奴生内乱,他被朝廷拜为使匈奴中郎将,在未得朝廷的允许下,督促命令南匈奴单于自杀,内乱虽平,却因越权擅杀,而被解职下狱。 所幸,出狱不久,他又被任为京兆尹,抑制豪强,使得百姓鼓手连连,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 再后来,羌胡寇边,皇帝以其为度辽将军,出守并、凉,羌人不敢再犯。 书中有这样一段记载评价此人:“使边地‘州郡重足震慓,羌胡不敢近塞。省息经用,岁以亿计’。” 平定了羌胡,他又被起为尚书,当时朝中外戚梁冀专权,暴虐日盛,他数次上言弹劾,未遂,终绝食七日而死。 “够了!”中年文士拍桌而起,打断了正在讲述的戏策。 “嗳,别着急呀,故事还没说完,且再听听。”戏策招了招手,又接着说道,“陈公下葬后的两月,梁冀上书,构陷其‘沮毁国威,挑取功誉,暗地私通羌胡’,皇帝大怒,下旨诛杀陈家。可怜一代将门忠骨,竟落了个这般下场,至于具体是哪一年,我倒是记不清了。可悲,可叹,呜呼,哀哉矣!” “延熹元年十二月初三,距今二十四年二百八十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在中年文士的咬牙切齿中吐露出来。 烛火摇曳,寂静无声。 一抹狡黠从戏策的眼眸中划过,他故作惊讶的问了起来:“怎么,兄也看过这个故事?记得竟这般清楚,真令在下佩服不已。” 对于戏策的夸赞,陈复置若罔闻,他猛地弯身凑到戏策的面门处,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二十年前便已灭门的陈家事迹,戏策竟如数家珍,这令他内心感到极为不安。 故事中的主人公,乃是他的祖父陈龟。陈家被灭那年,他只有十二岁,与族兄外出,因此得以逃生。后被朝廷张榜缉捕,他不得不改头换面,还将自己改名为复,要的就是让自己时刻都记住,复兴陈家。 看着如临大敌的陈复,戏策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呷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随后说出的话更是字字见血,“我知道你避难多年,苦心经营才成为明威将军秦兆的心腹幕僚。不仅如此,前些天秦兆在广衍城中伏身死,也是你事先给鲜卑人通风报信,我说得可对?” 此番话听得陈复是心惊肉跳,他向来做事谨慎,哪曾想眼前之人竟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究竟是何来头? 戏策活络了两下肩部,又示意陈复暂且坐下,语气轻和,“公且宽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同你做笔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 陈复并未落座,眼神充满警惕的看向戏策,眼前之人对他威胁十足,若是将这些事情全部捅露出去,那他这些年的努力经营,岂不全部都将付之东流。 “我帮你复兴陈家,你认吕布为主。”戏策很平静的开口了,犹如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琐碎小事。 陈复愣了一下,陈家灭门乃是天子颁下的旨意,想要复兴陈家,就必须推翻天子的结论,这岂不是当着全天下人打脸,说咱们的皇帝陛下错了,可能吗? 没可能的。 想及此处,陈复的脸色不禁落寞了几分,他又想起戏策的后面半句‘认吕布为主’,不由嗤夷起来:“吕奉先不过区区一介校尉,也妄想让我效命,简直是笑话。” 吕布是何出身,他又是什么出身,两者身份天差地别。尽管陈家被灭,但骨子里流淌的世家血液,绝不允许他向寒门低头。 “可你不一样的也投靠了鲜卑人,兄莫忘了,你可是汉人。”戏策轻轻一点。 “汉人?” 陈复如同听见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扶着额头癫狂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泪水,他伸手将其抹去,近乎咆哮,“我陈家世代忠良,可那狗屁皇帝是如何待我陈家?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履!你可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现在我想通了,只要能够重振陈家,管他是鲜卑人,还是乱臣贼子。” “鲜卑一族自檀石槐死后,势力一分为三,表面和谐,实则内斗不断,都想吞掉彼此。而先前因雁门关一役伤了元气的步度根也已经和柯比冢联手,但他们为何迟迟还未南下,就是因为夫祢把军队驻扎到了那勒河,使其如鲠在喉。步度根要想安心南下,就必须赶走夫祢,但双方一旦交战,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就算他们鹬蚌相争,吕布也绝不会是那渔翁。” 陈复脸色一沉,这些事情连他都不知道,戏策又是从何知晓。他却不知,如今驻守云中郡的魏木生几乎每天都会传递书信给戏策,至于他陈家后人的身份,还得归功于已经踏入黄泉多时的吴充。 当初在云中郡擒下吴充,戏策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在鲜卑人还未南下时,扶图禾曾多次以商贾身份潜入并州,网罗收纳了一大批的仇汉之士,吴充知道的名单不多,其中却恰巧就有陈复此人。 五指有节律的敲打起案桌,见陈复依旧不肯屈从,戏策也不想再多费唇舌,浅笑着说:“可你现在,别无选择。” 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只要他开口,守在帐外的胡车儿立马就能进来。既然能不惊动任何人的将陈复‘请’到这里,自然也可以不惊动一人的将他丢到河里喂王八。 “你以为我是怕死之辈?”陈复的语气坦然,显然对于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 “你自然不怕死,可你若死了,该由谁来复兴陈家?” 这句话如一记闷雷落在陈复心头,斩断了他所有退路,为了陈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复脸上浮现出的犹疑,落入戏策眼中,他瞬间便猜到了陈复的心思,笑说了起来:“过河拆桥不是我的作风,保不准将来,咱们还会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复还能说些什么。 尘世漂浮二十余载,陈复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就算是那些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也未必能斗得过眼前此人。 他从未见过,心智有如此可怕之人。 第一一八章 等 第二天一早,吕布就带着狼骑营去了广衍城下叫战,和预想中的一样,鲜卑人为吕布威势所慑,龟缩在城内,避而不战。天』『籁小说ww “狗日的,这帮鲜卑人属王八的吧,老子都骂了一天,喉咙都冒烟了,这帮孙子居然连屁都不放一个。怂成这样,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打赢的匈奴人,没劲,真他娘的没劲。”骂骂咧咧的回到军营,曹性拿了个特大号的陶碗,咕嘟咕嘟的往喉咙里灌着凉水。这家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起初在马邑的时候,可没少被鲜卑人打得四窜逃命。 一同进帐的宋宪黑着脸瞅向曹性,如同看白痴一样,闷声说道:“还有脸说,全营上下就你骂得最起劲,又蹦又跳,跟泼妇骂街似的,真给咱们并州人丢脸。” 听到这话,曹性转头怒目圆睁,瞪着宋宪,直接将口中水液喷吐地上,“呸,宋蛮子,你懂个卵!戏策说这叫上将乏力,不战而,而……” ‘而’了半天也没‘而’出下一句的曹性索性将头一偏,满脸鄙弃的哼哼起来:“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没文化,真可怕。” “是上将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帐帘掀开,青衫长袖的戏策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向曹性笑意盈盈的说着:“曹性,我大老远就听到你这破嗓子声音,是不是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呀?” 前些日子在有溪村的时候,曹性满地打滚儿的求着戏策教他识字,可这厮哪里是识字读书的料子,就跟作者君一个德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字没识得几个,倒习了一些穷酸儒的臭毛病,没事爱在宋宪侯成等人眼前晃晃显摆,还吐槽他们‘没事就要多读书’。 帐内曹、宋二人斗嘴,吕布也由着他们,这两人上辈子可能是对欢喜冤家,才导致这一世见面就怼。他正为攻城的事情所恼,今天一过,三天时日就仅剩一天了。 见到戏策进来,吕布面上一喜,以为戏策已经有了破敌之策,连忙起身相迎,他正欲开口询问,却瞧见戏策身旁还跟着个年岁稍大的瘦弱文士,穿一身老旧的灰色长衫。 “这位是?”吕布开口问道。 戏策简单的做了个介绍,而关于陈家后人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介绍完后,陈复主动上前朝吕布躬身行了一礼,“微末之士陈复,拜见主公。” 瞧见戏策丢来一记照单全收的眼神,原先还愣的吕布赶忙扶起陈复双臂,温言以对:“公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先前是崔绪,现在又来了个陈复,吕布知道这些读书人的气节是傲到了骨子里的。他不过是一介武夫,且位卑言轻,想让这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效命,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如今,两人都向自己低头,这肯定是戏策在其中牵线搭桥。念及此处,吕布不禁又多看了戏策两眼,心怀感激。 吕布请戏、陈二人落座,然后才轻声询问起来:“先生你来找我,可是有要事相商?” “嗯嗯,很大的事情。”戏策满脸严肃,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 听闻此话,不仅是吕布,连曹性宋宪都竖起了耳朵,帐内一时间安静得针落有声。 气氛渐渐变得压抑起来,如此凝重的氛围之下,却见戏策拍了拍肚皮,满脸惆怅道:“肚子很饿,来问问将军,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吕布一瞬间几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产生了幻觉,他懵的望向戏策,见后者脸色尤为认真,不像是再玩笑。原以为戏策是有了破敌之策来找自己,哪想竟是为了这个,吕布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失望。 无奈之下,也只能让曹性去催催后勤。 曹性接到这个任务,心头窝火,他对戏策可就没吕布那么好的性子了,但他又不能违背吕布命令,只能应下,边走边骂着:“个杀千刀的鸟货,吃吃吃,就知道吃,蹭吃蹭喝这么久,也没见把你撑死……” ………… 晚膳过后,戏策让吕布将手下将士全都召集到营帐,并下令狼骑营全副武装,随时待命。 宋宪曹性等人最先抵达,接着就是冲骑营的雷虎和几个百夫长,最后是戏策带着陈复慢悠悠的走进帐内。 众人到齐依次坐下后,吕布却什么也没布置,只说了一个字:等。 挨坐在戏策身边的陈复心情杂陈,他之所以认吕布为主,纯粹是因为受到了戏策的胁迫。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就是陈复现在的处境,然而吕布能让他进帐,就说明没拿他当外人,这令陈复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可感动毕竟不能当饭吃,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七,说句难听的,半截身子都入了黄土,早已过了热血莽撞的年纪。 陈复不会因戏策一句‘帮你重振陈家’,就豁出性命死而后已。相反,陈复压根儿就没信任和指望戏策,以吕布如今的实力,要想帮他重振陈家,无疑是天方夜谭。 不仅如此,陈复也知道,他与戏策虚与委蛇,戏策同样也不放心于他,还特意给自己安插了一名叫‘李黑’的侍卫。说是保护自己安全,实际无非是监控的一种手段,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恐怕就会被不留痕迹的灭口。 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两人都没捅破,彼此心照不宣。 文士之间的斗智斗狠,有时比战场更甚。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从酉时末刻到临近丑时,帐内诸人已经坐了足足三个时辰。 诸将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曹性第一个不能忍了,起身冲着吕布左下方的戏策嚷嚷起来:“喂!戏策,你这家伙大晚上的不让我们睡觉,把我们叫到这里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了,究竟想干什么,你给我个痛快话儿!” 戏策仿似没有听见,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 “呼~呼呼~”轻微的呼噜声从戏策鼻孔里传出。 “头儿,你看看这家伙,我们在这里干坐着,这厮倒好,竟然睡着了!”曹性指着戏策大声说道,作势要去弄醒。 吕布见状,低斥了一声:“曹性,不得无礼!” 吃晚饭的时候,戏策找到吕布,说让他集合部下,吕布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戏策有了新的方案计划,结果谁知一坐就是大半夜。 曹性挨了训斥,愤愤不甘的坐回座位。 刚一坐下,帐外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一名斥探,跪地抱拳禀报吕布:“将军,广衍城走水了!” 众人大惊。 方才还在梦遇周公的戏策,这一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一九章 带你出去 吕布听到广衍城走水,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戏策,帐内其余诸将也都跟着一同望了过来。以曹性宋宪等人对戏策的认知,广衍城内无故起火,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数十道目光齐聚,生性闲散的戏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的嚷嚷起来:“一个个的都看着我干嘛,是我脸上有字,还是我是你们的将军?” 诸将闻言,又将目光移向了吕布。 乍听之下,戏策像是在撒泼耍浑,但在吕布听来,这无疑是最好的定心丸。 有了戏策这番话,吕布再无顾忌,豁然起身,抽出兵器架上的方天画戟,高大的身躯下气势磅礴,简短明了的朝着诸将喝上一声:走! 帐内诸将尽皆起身,眼中光芒炽热。 营帐外,千余名狼骑营士卒手擒火把,将身躯挺得笔直,待到吕布掀帘出帐,他们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激昂雄浑的齐喊了一声:“将军。” 吕布冷酷的点了点头,翻身骑上赤菟,朝着向这边围聚过来的士卒大声命令着:“冲骑营留守营地,狼骑营,跟我走!” 话音刚落,只听得‘唰’的一声,狼骑营士卒几乎是瞬间翻上马背,整齐划一的动作,没有半点拖沓。 冲骑营的士卒目瞪口呆,脸上羡煞无比,也许他们心中此刻正想着,要是哪天,自个儿也能成为这其中一员,那该多棒。 反观狼骑营的士卒,他们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连一丝窃喜都不曾浮现。从雁门关到上党,再到这里,他们见惯了其他士卒的这种羡慕之色。 这一切,都是将军给的,所以就算是死,也要守住了那一杆‘吕’字大纛。 这是,他们狼骑营的荣耀。 ………… 天空无月,看不见一颗星辰。 吕布领着狼骑营一路狂奔至广衍城下,此时的广衍城上空火光通天,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映得红通一片。 令人奇怪的是,城内发生了大火,不仅没有听到丁点儿的救火声,甚至连城头的守卫都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又是圈套? 吕布蹙着眉头思索起来,有了上一次秦兆被伏的前车之鉴,他不得不提高警惕,提防鲜卑人故技重施。 片刻过后,鲜卑人依旧没有露面,吕布只好派出两名身手矫健的士卒前去探路。 两人一路冲到城池底下,确认安全后,又顺着吊桥的铁链绳索一路攀爬至城墙,然后左右排查了一圈周围,才探出脑袋朝吕布禀报:“将军,没人。” “将城门打开。”城外的吕布大声说道。 两人得令,先将吊桥放下,然后又去开了城门。 在嘎吱、嘎吱的铁链声中,紧闭着的城门也朝着城外众人缓缓张开了怀抱。 吊桥落地,手握画戟的吕布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身后狼骑营紧随而至。 冲进城内的那一刻,吕布彻底的愣住了,在他眼前,哪还有半点城池的繁华景象,这里分明是处修罗炼狱! 百姓们辛辛苦苦搭建而成的房屋住所被熊熊大火缠绕,木头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像是豆子在煮沸的油水里跳动哭泣。 城池的道路上遍布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残臂断肢,无一活口。不少人甚至都还光赤着身子,肉眼可以清晰的看见,血液从他们的躯体里流淌在地上,被炽热的火焰烘干,在地面凝固成了黑色。 焦糊的气味弥漫在整个郡城中,那是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的全都是汉人。 鲜卑人临走之时,不仅摧毁了他们的住所,还野蛮的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广衍城,曾经西河郡最繁茂的城池,如今,成了一座没有半点生机的死城。 “这些狗杂碎,真是帮畜生!”宋宪狠狠一拳砸在城墙砖上,双目赤红,几欲成魔。 连平日一向喜欢嬉笑玩闹的曹性,此刻也咬紧了牙关,铁青着脸将一对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曹性宋宪,我命你俩各领两百骑从城东城西两面清扫过来。如果遇到鲜卑人,不论身份理由,就地格杀,给我碎尸万段!” 吕布的面色阴沉如水,命令几乎是从他牙缝里一字一字咬出来的。 这一回,吕布是真的动怒了。 曹、宋二人应声领命而去,吕布又吩咐侯成胡车儿带着剩余的士卒扑火,再看看城中还有没有存活下来的汉人。 吩咐完后,吕布独自一人乘马去了城内的郡守府邸,昔日广阔的府宅已被大火侵吞,高挂府门的门匾也砸落在地,被踩上了无数的肮脏脚印。 他茫然四顾,映入眼眸的除了熊熊烈火,就只剩下倒在地上的汉人,满目疮痍。 此情此景,吕布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他只觉得胸膛里有一股怒火快要冲破衣甲,喷之欲出。 他扬起了画戟,朝着府门前的一樽石狮,狠狠斩下,只听得‘铮’的一声,那石狮的脑袋被利落的削去大半,掉落在地上,声音尤为闷沉。 只有这样,吕布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救救……谁来救救我……”微弱的求救声断断续续。 还有人活着! 吕布心头一颤,将一双虎目瞪得好似铜铃,幸亏他天生五官敏锐,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绝难听到这细微的求救呼声。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吕布侧起耳朵,屏神凝气,又听了一次。 果不其然,的确是有人在求救,而且听声音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女童。辨清了那声音方向后,吕布催着赤菟沿着大道一路疾驰。 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然而就在吕布快要追溯到源头的时候,求救声却忽然诡异的消失了,再也没有响起。 吕布勒住狂奔的赤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他眼前的是一处浓烟滚滚的农家宅院。 将赤菟停在外边的道上,吕布只随手拿了画戟便往院子里走,狼骑营就在城中,就算里边设有埋伏他也不怵。 推开院门,吕布迈步走了进去。 空旷的院落里已经起火,火势虽然不小,但好在并未连接一起。院子中央趴着几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有男有女,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住在这所院子里的普通百姓,四周的几处屋舍,右边的已经坍塌,左边两处也是摇摇欲坠,只有中间那栋最大的砖瓦房,保持得较为完整。 吕布敢肯定,声音就是从这院子里面传出去的。 至于为何会突然消匿,吕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开口大喊了一声:“小姑娘,你还在里面吗!” “我在,咳咳……咳咳咳……” 惊喜般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还夹杂着不断的轻微咳嗽。 没错,就是中间这所屋子! 吕布已经可以断定小姑娘的方位,他径直走了前去,门口的两块木门已经燃烧了大半,吕布干脆画戟一砸,直接破开了大门。 屋内的火势遇风,‘呜’的呼啸而出,猝不及防之下,吕布眼前一花,连连倒退,但还是慢了一拍,被火焰燎去了额前的几丝黑发。 屋内的火势不容小觑,被火缥了头发的吕布摇了两下脑袋,又探着脖子往里边望了望,浓烟之下,却不见那小姑娘的身影,吕布只好又唤了一声,“小姑娘,你在哪里。” “大哥哥,我被关在了里面。” 吕布顺着声音往屋子的右边望了一眼,那里有一道紧闭的木门,还未被大火波及,在那背后应该还有间里屋。 不管怎样,救人要紧。 吕布拿定主意,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块只烧了小半截的被毯。吕布赶紧上前将火踩灭,用手拾掇起来,同时又发现旁边不远还有个土瓮,里面装着半缸井水。 此时此刻,吕布已经没有时间再来细细思量,他把被毯往瓮缸里浸得湿透,然后脱下战甲,画戟也搁置一旁,将湿漉的被毯披在头顶,双手抓住两角,深吸两口大气,猛地扎进了屋内。 屋子里的物件摆设,吕布根本没有心情去看,他一路横冲直撞的小跑到了那扇木门前,伸手用力一推,却并没有打开,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这扇木门背后。 为了探个究竟,吕布运力一拳轰在了空心的位置,直接将门给砸了个窟窿。透着这道洞口,吕布看见门背后斜塌着一根大腿粗的梁柱,不偏不倚的正好卡住了这扇屋门。 要想进去,就必须将这根粗柱挪开。 而撞门,往往是最简单粗暴的选择。 吕布目测了一眼,这扇门并不算高,充其量也只抵达了他的肩膀位置。强行撞门的话,肩和后背积攒的力量根本无法撞击到那个位置,很难将其破开,若是此时转身出屋取来画戟,也未必能发挥出太大的威力,屋子内又都是火,想找个趁手的家伙都难。 吕布一咬牙,索性将披在身上的被毯撕下一截,缠裹在右手掌上,准备透过那道窟窿,用蛮力将这柱子砸开。 “砰!” 一记力量十足的拳头击在了斜塌的柱子上,后者却是纹丝不动。 再来! “砰~砰~砰~” 再来! 再来! 卡住木门的柱子没有丝毫变化,吕布的心境却渐渐暴躁了起来,到后来只剩下一个劲儿的出拳,嘴里呜吼着:“给我开,给我开啊混蛋!”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出拳,屋梁上方不断有瓦砾木屑震落下来。 “大哥哥,是你吗?”听到外面的巨大动静,隔间里的小姑娘怯怯的问了一声。 门外吕布的额头上汗珠密集,房间里的滚滚浓烟熏得他几乎快要流出泪水,两只眼睛火辣辣的生疼,像是要瞎了一样。更为可恼的是,他如何也破不开这道房门,内心无比焦虑,因为再这样下去,人没救成,他自个儿也会被大火吞噬。 听到小姑娘胆怯的询问声,吕布平缓了一下心情,用尽可能最为温柔的语气说道:“小姑娘,你别怕,再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大哥哥,我不怕的,娘亲说过,要勇敢。”得知外面的人是吕布后,小姑娘安心了不少,连声音也大了许多。 “你娘亲也在里面吗?”吕布问。 小姑娘摇了摇脑袋,回想起来:“娘亲今天出远门了,她跟我说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要我好好照顾自己。” 吕布沉默了,他想起了在院落里见到的那具光赤着被糟蹋过的妇人尸体,那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娘亲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 “大哥哥,我给你唱歌吧,娘亲说我唱歌可好听了。”小女孩鼓起勇气,也不管吕布同意与否,就轻唱了起来,空灵的嗓音,犹如清晨的玉鸟。 “指星星~千万点~ 天上奄扑扑,地下黑黪黪。 山老鸦,身如墨,白肚儿,却露色。 自在腹中我自明,翩翩慈乌满身青。 何如日月只一轮, 光明四朝,满乾坤哟~满乾坤~~~” 吕布知道,小姑娘心底其实也在害怕,唱歌只是为了掩饰她心中的恐惧,让自己觉得并不孤单。毕竟她只是个小女孩,没有哇哇大哭,已经是足够的勇敢了。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救她出去。 吕布凝神静气,深吸两口,将缠裹在拳头上的布巾扯下,左手手掌抵在门面,右手拳头后张,脚下的步伐微微往前摸进了两步,口中陡然暴喝一声:“给我,破!” 声落拳出,只听得‘轰’的一声,门被击开一个大洞,而卡着的那根梁柱,此刻也断裂成两截,落在地上。 没了柱子的阻拦,手掌一推,那门便开了。 吕布顾不得去擦拭额头处的汗水,钻身而入,小姑娘的声音就在眼前,吕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哗啦~ 隔间的小门被吕布用力往右边划拉开来。 房间里的小姑娘回过头,吕布这才看清她的模样,梳着平整的刘海,一对闪闪水灵的大眼睛看向这边,脸上沾着些许灰尘,显得尤为俏皮可爱,脚上穿着双绣有小红花纳底布鞋,像一只落入凡间的精灵。 见到吕布,小姑娘很是开心,笑眯起来的眼睛宛如月牙,小脸蛋儿上露出和薇娘一般的浅浅酒窝,不怕生的甜甜喊了声:“大哥哥。” “小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浓烟熏得吕布不得不半跪着身躯,他呼吸有些不顺,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疲惫的脸庞上如释重负,欣然的笑着,然后朝小姑娘伸出手去,“来,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小姑娘乖巧的嗯了一声,朝着吕布走去,才走上两步,似乎听到有些异响,她下意识的仰起了小脑袋。 轰隆隆~~ 架在屋梁之上的横梁因承受不住坍塌的屋顶,轰然断裂,整座隔间的房屋尽数坍塌,无数砖瓦石子倾盆而下。 等到吕布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小姑娘的半点身影。 伸出的手僵在了那里,脸上还保持着方才的微笑,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冲上了吕布心头,几乎令他神智溃散。 望着那堆已经有半人高的废墟,吕布许久都缓不过神来,心里歇斯底里,疯了一样的咆哮着:不!!! 熊熊的火焰开始朝着里面蔓延,张牙舞爪,吕布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如同丢了魂魄,置身寒窖。 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第一二零章 活着的,死去的 夜色如墨,冷风凄凄,抬头望去,不见一粒星辰。 城内的大火烧了许久,扑灭之后的广衍城头,仍有余温。 城楼上,零星的点缀着几根火把,却不见夜守的士卒往来巡逻。吕布背坐在一处城墙垛口,左腿拱起踩在垛上,另一条腿垂于地面,凛寒的方天戟搁立在不远的城墙。他双手环膝,身子微微后仰,仰望天空的眼眸中空旷无神,黯淡的火光印洒在俊朗的面庞上,显得尤为孤寂。 此时,从城下的石梯处走上来一道瘦弱的身影,他顺着火光很快就发现了吕布,轻挪步子迎面走来,语气颇为轻松的问着:“将军,都这么晚了,怎还不去安歇?” 吕布似乎入了神,并未回应。 戏策只好走到吕布跟前,再次轻唤了两声‘将军’。 吕布这才缓过神来,将目光移至戏策,强打起精神,“先生,你怎么来了?” 广衍城能够不损一兵一卒拿下,全凭眼前这个没有半点武艺的青年运筹帷幄。可吕布心底总是觉得,戏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他看不透,也猜不着。 戏策两只胳膊压在女墙,身子稍向前倾,他眺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当余光瞥到吕布手臂上的绷带时,戏策有些诧异起来:“将军,你受伤了?难道这广衍城还有能伤到你的人物?” 吕布低头看了眼缠着好几层绷带的前臂,微微摇头,“有劳先生挂念,一点小伤而已,布无碍。” 当时救小女孩无果后,那座房屋就已经坍塌了大半。恰好胡车儿路过此处,他看到赤菟停在街道中央,又见方天画戟被扔在了院儿里,他扯开嗓门儿连喊了好几声将军,却不见人应答。 胡车儿心头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也不管那屋子的火势滔天,径直冲了进去,果然在屋内寻到了吕布。 只是那时的吕布好像中了邪被摄走魂魄一般,整个人跪在那里,动也不动,任凭山崩地裂。 胡车儿喊了好几声,吕布却一个字也没回答。势已危急,胡车儿管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将吕布抱起扛在肩上,奋力拼死的往外冲,房顶掉落的火炭溅射到吕布手臂,留下了枣大的疤痕。 两人前脚一出,那偌大的屋舍后脚就彻底坍塌,化作了废墟。 当初在浊河渡口,吕布饶了胡车儿一条性命,如今却被胡车儿拼死救出,倒也应了那句古话‘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吕布不说,戏策自然不会知晓这其中的凶险,他见吕布脸上浮露出哀伤之色,不由又问:“将军可是在为这城中的亡魂感到自责。” “他们是无辜的。”吕布的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一点。 灯火幽幽,照印了两个人的面庞。 戏策叹了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来:“有些话,我知道将军不爱听,可戏某还是要说。战争里,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人,包括将军拼死要救的那个小姑娘,亦是如此。还有,这样冒死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差点令自己葬身火海,将军你不觉得太过莽撞了吗?” 来时,戏策从曹性嘴里得知,狼骑营从那小院儿的废墟里挖出一具尸首,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样貌,只能依稀辨别出是个还未长大的女孩。 够了! 戏策的这番话,如同数千根钢针扎进了吕布心窝,刺得吕布内心鲜血淋漓。这个在鲜卑人中享有‘飞将军’之称的青年,猛地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戏策,满脸暴戾,像一头随时都能扑面而来的野兽,愤声嘶吼:“她不过只是个孩子,她有什么错!难不成你想告诉我,她也杀人放火,十恶不赦!” 戏策仰起头,他似乎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过吕布这样的黑化姿态,在吕布的眼眸里充满了愤怒、暴躁、嗜血还有掩藏在最底下的哀伤。 “战争,从来都只讲成王败寇,不能主宰他人,那就只能充当这场战争的筹码。既然是筹码,就没有资格来谈论生与死。” 话说得有些残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战场上厮杀不断的吕布又怎会不知,但他还是无法接受,或许是那个小姑娘相貌与严薇有几分神似,又或是令吕布想起梦里那个唤他爹爹的小家伙,吕布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墙面,咬牙恨声:“如果我不领那三日将令前来攻城,她和城中的百姓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知道吗,她甜甜的喊着我大哥哥。当时我的手指离她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掉下来的砖瓦淹没在废墟里,我真蠢,真蠢啊!如果我当时直接跑进去将她带出来,就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为什么要在那歇一下!为什么!!!” 吕布掩饰不住内心的情绪,两眼红通的泛起泪光,内心愧疚的他将一切过错都归于自个儿身上。 如果可以,吕布宁愿埋在地下的那个人是他。 戏策站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吕布,这个外表看似无比强大的男人,其实内心比谁都要温柔。 过了好一会儿,吕布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戏策准备下城,吕布开口叫住了他,询问是如何迫使鲜卑人弃城而走。 戏策没打算隐瞒,索性竹筒倒豆般的全盘托出。 原来戏策利用陈复是鲜卑人的暗桩,让他给卡祁写了封密信,说张懿已经领军绕后,准备断去卡祁退路,同吕布成前后夹击之势,强攻广衍。 收到信后的卡祁肯定会派人查探,而戏策也令赶往此地途中的魏木生,伴作张懿旗号,故露马脚。 卡祁不笨,甚至很聪明。如果张懿吕布前后夹攻,他深知光凭城内这数千人根本坚守不住,所以在斥候回禀的确有汉军绕后时,当机立断,干脆弃城以保全实力。 走之前,自然是纵使手下士卒烧杀抢掠,喜欢的就抢,抢不完的就砸,砸不完的干脆就一把火,一了百了。 戏策的这番谋略可以说是精彩至极,利用卡祁的心理,故意打草惊蛇,不费一兵一卒就占据了广衍。可吕布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他望向戏策,甚至有些失落的说着:“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城中百姓难逃一死。” 面对吕布的质问,戏策沉默了。 “人命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值钱吗?”站在留有余温的城楼上,吕布居然觉得有些发冷。 戏策依旧没有搭腔,只是说了声‘困了’,将吕布晾在一旁,转身走下城去。 乱世之中,要么卑微的趴在底层,被踩在脚下,任人鱼肉,要么就站在最高的地方,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将军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广衍城经此一难,变作废墟,过半的房屋坍毁,百姓更是无一活口。 将死去的人们掩埋之后,吕布带着狼骑营撤出城外,依旧在原来的营寨安营。 及至午时,营寨数里之外,忽见一大队骑军奔袭而来,飞尘漫天,人数不下三千之众。 负责午间巡卫的宋宪见状,立马下令进入备战状态,亲引了百骑上前,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骑军首领见到宋宪,停下行军,冷峻的脸上罕见浮现出了笑意:“怎么,宋宪你不认得我了?” 听到这话,原先还有些纳闷儿的宋宪朝那将领定睛一看,是你! 营帐中,吕布正和曹性等人商量着事情。 帐帘被宋宪一把掀了开来,这个平日里沉闷的汉子此时显得颇为高兴,“头儿,你看看,谁来了!” 从掀起的帐帘外,走进一名戎装青年,肤色有些黑黝,剑眉朗目。见到吕布后,这名青年抑制不住脸上的激动之色,抱拳单膝跪地,大声喊着:“魏木生,拜见将军!将军神威!” 吕布愣了一下,如果不是魏木生自报家门,差点就没能认出他来。记得离开云中郡之前,魏木生还是个白白净净的书面小生,这才多久,怎么就黑了这么多。 相比之下,得知眼前之人就是魏木生,同为军侯的曹性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上去在魏木生的身旁转了两圈,确定是魏木生后,冷不丁的一巴掌拍在魏木生的肩上,嬉笑起来:“魏木生,你小子行啊,看你这身装备,没少从鲜卑人那里捞油水吧。来,转两圈看看,啧啧啧,这装扮,就咱头儿也没你威风啊。” “曹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用儿说话。” “草你大爷的魏木生,老子要跟你单挑。” 两人拌嘴了片刻,魏木生才将话题转到了正轨,“将军,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第一二一章 北有虎泽 鲜卑人在那勒河打起来了。 魏木生的这个消息一出,原先吵吵嚷嚷的营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鲜卑三王之一的夫祢自涿邪一役击败柯比冢后,一路穷追猛打,东扑至那勒河,欲吞并其麾下势力,柯比冢无奈之下只好求救于步度根。唇亡齿寒的道理,步度根哪会不知晓,立马亲率七万大军奔赴那勒河,在与夫祢对峙大半月后,双方终究还是动手了。 消息是魏木生带来的,自然不会有假。 “打就打呗,关我们屁事,要我说啊,两边都死光了才好。”曹性无所谓的耸着肩膀,率先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吕布觉得曹性这话倒也没错,但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戏策,想听听他的意见。 “文远,你且说说你的看法。”戏策侧过头,笑问起跟在身旁的少年郎。 整个营帐里,就属张辽的年纪最小,戏策这么一问,显然有考校他的意思。 诸人的目光投在了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张辽也不胆怯,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在帐墙上缓缓展开,一幅清晰的并州军事地形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小子以为,那勒河距五原郡有数百里之隔,如今鲜卑人内乱,步度根将无力南顾,正是我军北上驱逐鲜卑人的最佳时机。”张辽的声音很大,像是只卯足劲儿了的小牛崽子。 “小将军的意思是,咱们接着往北打?”帐内有人出声询问道。 少年笃定的点了点头,往图前一站,手指地图上的广衍城处,稍显稚嫩的脸庞是那般认真,“诸位将军请看,我军驻军于此,整个西河郡已经收复大半,往北推进仅剩美稷、谷罗两城。此二城一左一右,同广衍互为犄角,如今广衍已下,奉先大人可分军两路双管齐下,夺取此二城易如反掌。” “夺下此二城后,再往北便是虎泽关。”张辽将手指从广衍一路移至西河郡的最北处,此时语气也有些激动起来:“只要拿下虎泽关,五原郡就在眼前,那时奉先大人您一声号令,将鲜卑人逐出我大汉疆域,便指日可待!” 五原郡是鲜卑人在并州最后的堡垒,郡内无高山峻岭,地形开阔,一马平川,乃是骑兵作战冲锋的最佳场所。 要将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境,双方在五原郡内迟早会有一场生死相拼的大战。 “将军,干吧!”诸将听完张辽的战略分析后,一个个的热血吼了起来。 若是有生之年能让鲜卑人滚出并州,纵使马革裹尸又有何妨。 陈复忍不住多看了张辽两眼,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居然会有这般深远的战略目光。此刻在他的心中,也有些飘渺不定。 一方面,陈复希望鲜卑人能够南下占领并州,助他重振陈家,但作为一个汉人,并且同样是出生将门,他自然也想将鲜卑人赶出并州,扬眉吐气。 张辽自打入了狼骑营,就跟着戏策在学韬略,再加上又有吕布指点武艺,他本就是一个天资聪颖之人,一点就透,进步可谓神速。 戏策心中暗自点头,他很满意张辽的回答,刚刚张辽指着地图侃侃而谈时,不骄,不躁,俨然有一股淡淡的将者之风。 这小子,将来不得了啊。 戏策嘴角挂起浅浅的笑容,但他还是给帐内的众人泼了一盆冷水,“据戏某所知,这虎泽关,可是并州除了雁门关和壶关之外,最为难克的关卡了吧。将军以为,凭你这几千人,攻得下这虎泽关吗?” 虎泽关既然作为北进五原郡最后的屏障,驻守关上的鲜卑人肯定不会少,没个几万人的军队,强攻怕是要吃大亏的。 吕布心中了然,这种事情也只能先报与张懿,且看他如何调度了。 虎泽关的事情暂且不去管它,吕布看向魏木生,有些纳闷儿:“对了木生,这小半天了,我怎没见到高顺郝萌?” 魏木生起身,朝吕布报了一拳,“将军容禀,郝军侯正护送云中郡的百姓迁往雁门,而高顺,则是在一处僻静的山谷里练兵,他的原话是‘不就精锐之士,顺无颜以见将军’。” 吕布听完后不禁莞尔,高顺这人呐,就是太木实,做起事来一根筋。 不过,倒是很值得托以重任呢。 此时,一名狼骑营士卒急跑进帐内,抱拳禀报:“将军,刺史大人带着数万人马抵达营外。” 吕布眉头一挑,他来作甚。 营寨的大门口,气氛剑拔弩张,张懿领着的数万人马被巡哨的百夫长李封拒之门外。 双方拉锯不下之余,张懿身后的一名武将大骂起来:“混账东西,知道你们眼前的大人是谁吗?” 李封好似没有听见,将手中吕甲刀往地上一杵,淡淡的说着:“我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没有将军的口令,任何擅入者,杀。” “反了反了!本将军从河内跋山涉水的来到这里,就是让你们挡在门外,如此糟践的吗!” 那名将军显然气怒至极,将腰间佩剑拔出,朝着李封一指,大声喝道:“河内的将士们,他们瞧不起咱们,咱们今天就破了此营,冲!” 狼骑营的士卒得知有人想要闯营,顷刻间全都集聚门口,组成一面人墙,握刀而立,将大门堵死,近千人齐声暴喝:“杀!杀!杀!” 戾气之重,令天地变色。 那些冲在前面的马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竟将马背上的骑卒扬落下马,四蹄不住的往后倒退。 那将军可不会就此作罢,正欲再度发号施令时,忽见一名身材尤为高大的青年将领率着数名将士走了过来。 那俊朗青年朝张懿抱了抱拳,声音里不卑不亢:“扬武校尉吕布,见过刺史大人。” 行礼之后,吕布又补充了一句,“布手下这帮弟兄皆是性情耿直之辈,如若冲撞了大人,某愿代他们受罚。” 存着看好戏态度的张懿见到吕布出来,便知这架是打不起来了,他心里倒是想惩处吕布,但碍于身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只能朝吕布摆摆手,脸上和善的笑着:“吕将军严重了,不知者无罪嘛,无妨,无妨。” 将张懿等人迎入营寨,吕布跟在一旁陪同。毕竟如今的他军阶低微,随便从旁边这些人里拎一个出来,都要甩他好几条街。 “吕将军,广衍城怎么样了?”张懿散漫的走着,看似无心的问了句。 吕布攻下广衍的消息还没差人去禀报张懿,如今张懿亲自前来,倒也省了番功夫。 “已经拿下了。”吕布的语气里甚至透出一股哀伤,提及广衍,他总会想起那个曾近在咫尺的小女孩。 “哦,无妨无妨,毕竟鲜卑人勇悍,拿不下来也……”张懿听到吕布的声音落寞,便以为没能攻下城池,嘴上虽安慰着吕布,但心底却是窃喜不已。 今天便是约定三日的最后一天,倘若吕布攻不下广衍,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将吕布送上邢台,以报爱侄之仇。 这也是张懿为什么要急急忙忙的带着手下将士赶到这里的缘故,为的就是防止吕布潜逃而去。 高兴归高兴,可张懿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刚欲回想,便觉得一道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令他忍不住打了个惊颤。 “你说广衍城,拿下了?” 欣喜的表情不再,张懿如是见鬼一般的望着吕布,苍白的脸庞,像一个剥光皮的生瓜,插了几个窟窿。 河内军的将军们就纳闷儿了,按理说拿下广衍城应该是天大的好事一件,值得畅快痛饮八百杯,可咱们的刺史大人,怎么好像死了爹妈一样。 再度得到吕布的肯定后,张懿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他到底是官场厮混多年的人物,变脸之术早已臻于化境。 将沮丧的神色收起,张懿脸色一变,看似亲和无比的握着吕布手腕处的腕甲,复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咱们并州的飞将军岂会是浪得虚名。奉先呐,你又给咱并州挣了脸面,赶明儿本大人一定向朝廷奏明你之功勋,升你为将军。” “大人,拿下广衍城并非吕布一人之功,全靠将士们……” “哎,将军不必多说,”张懿摆了摆手,朝着身旁的郑嵩说道:“郑从事,你且去备些好酒佳肴,今晚本大人要在帐内为吕将军庆功。还有,宰些牛羊,送到狼骑营,犒劳犒劳这些勇猛的战士。” 郑嵩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和张懿来此,为的就是将吕布送上断头台,可如今计划失败不说,张懿却还要设宴款待吕布,这又是意欲何为。 郑嵩想不通彻,但也只好暂且应下。 吩咐完了郑嵩,张懿又将目光移回到吕布身上,笑呵呵的说着:“奉先呐,这么多将军在场,你可得给老夫这个面子才行哩。”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吕布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第一二二章 旧相识 今晚的狼骑营格外热闹。 魏木生带来的三千骑卒,大多数都是狼骑营所熟悉的面孔。当初组建狼骑营的时候,他们还一同接受过吕布的训练,只是后来,有的人熬不下去,选择了退出或者被迫退出。 如今再度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几千个汉子坐在一起谈天吹牛,那气氛,比市集都还要热闹。 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氛围下,有一道身影显得尤为孤单。 杨廷来狼骑营的时候,已经是雁门关以后的事了,魏木生带来的三千士卒里,自然没有他能认识的熟悉人物。 他找不到人说话,又没有插科打诨的爱好,索性去舀了大半罐肉汤,又领了三个麦饼,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 当吃完第一个饼子,杨廷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个身穿深褐色便服的中年男人。 这名中年男人见到杨廷后,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小半晌才回过神来,口中惊呼道:“长公子,真的是你!” 长公子? 杨廷自嘲的一笑,这个称呼,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听到过了。 随后,杨廷又细细的打量了来者一番,总算是回想起了这个男人的名讳,不由笑道:“王朗,好久不见呐。” 如今在河内军中担任要职的王朗,不敢有半分怠慢,作揖回礼道:“王朗见过公子。” 杨廷对此毫不为意的摆了摆手,“这里是军营,俗套的礼节就免了吧,你也不必唤我长公子,叫我名字即可。” 在洛阳时,杨廷偶然见过王朗几面,印象并不算深刻,倒是时常听他的祖父提起,并且对王朗的评价颇高。 招呼着王朗坐下,杨廷不由的有些好奇,“你如何知道,我在这狼骑营里的?” 王朗如实以禀。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白天下午的时候,河内军被狼骑营拦于寨外。王朗恰巧就看见了站在李封身后的杨廷,那时候王朗还以为自个儿看花了眼。谁又能想到,汉王朝堂堂三公的嫡孙儿,竟会跑到这战火连天的边关,当一名士卒。 这事,说出去都没人肯信。 听完王朗叙说,杨廷舒了口气,莫名的还觉得有些庆幸。 不是老爷子派人来抓自己回去的就好。 此时,战鼓擂响,如闷雷滚滚而来。 杨廷朝着那边望去,众士卒错开分作三层,合围出了一个大圈,将中央的位置腾了出来。 在战鼓声中,两名光着上半身的莽汉走到中间位置,随着曹性和魏木生的一声令下,两人很快就贴靠在了一起。 围观的士卒们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满脸涨红的大声呼吼着,给场中的两人鼓气助威。 杨廷的视力很好,即使隔了有些距离,他亦能看清场中的局势。 摔跤的两人,他认识其中一个,是狼骑营的,至于另一个么,应该是魏木生手下的士卒。 摔跤作为北方人最热爱的运动,除了能够增进双方的感情友谊之外,同时也是暗中较劲,证明自己实力的一种方式。 虽说只是娱乐给大家热闹助兴,但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这方阵营的人,被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摔他,摔他! 远处观战的杨廷憋红了脸,身姿微向前倾,嘴上虽没有只言片语,心里却是早已与那些士卒们融会贯通,在一起放声呐喊。 刚开始的时候,双方还互有胜负,直到魏木生将一个名叫‘魁拔’的恶汉送到场上时,狼骑营就再也没有赢过一场。 “哧,又输个马鼻子!” 看见场上的狼骑营士卒又一次被摔在地上,心情抑郁的杨廷用利齿愤恨的撕咬下一大块麦饼,以泄心头之火。 兴许是用力过度的缘故,手中剩余的小半截随之掉在了地上,杨廷伸手捡起来,满不在乎的拍了拍。 一旁的王朗似乎猜到了杨廷下一步的想法,急忙出声制止:“公子,脏……” 话还没有说完,杨廷就直接扔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咀嚼起来,感到喉咙发干时,便灌上一口吹温的热汤,满脸的享受。 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廷在品尝什么人间美食。 眼前这个盘腿而坐的青年,哪里还有半点世家贵族的礼仪风范。 数年前,王朗在洛阳求学时,曾有幸参加过几次杨家招待贵宾的晚宴,满盘珍馐,美食佳酿。即便如此,杨廷也是食之无味,更别谈享受二字了。 如今咱们的长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王朗想不明白。 杨廷见王朗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陶罐,遂将罐子往前一递,“来口?” 王朗愕然,连忙推了推手,表示自己不饿。 杨廷就又自个儿啃了起来。 “长公子,恩师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吗?”王朗满怀关心的问了一句。 杨廷没有理他。 王朗拜的杨赐为师,自然便是杨家的门生。 恩师的孙儿落难于此,王朗哪里还能坐的住。普通的麦饼,杨廷都能吃得大快朵颐,王朗心中更是泛起阵阵酸涩的苦楚,他望向杨廷,忍不住说着:“长公子,这哪是你该受的苦啊,我带你离开这儿吧。” 换做刚入狼骑营那会儿,杨廷恨不得立马跟着王朗跑路。那时他觉得,只要能离开狼骑营这个鬼地方,让他干啥都行。 而现在么,杨廷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其实这也挺好,起码比在洛阳城里当一只笼中的富贵鸟要好上很多。 见杨廷不为所动,王朗只好再一次哀求起来:“长公子,你还是跟我走吧,倘若有个万一,我该如何向恩师交代!纵万死,朗亦难辞其咎。” 场中,前去挑战的李封也被摔倒在了地上。 身边王朗‘嗡嗡、嗡嗡’的说教,搞得杨廷很是心烦,他三五两口的将剩下麦饼囫囵吞下后,豁然起身,一把将身上的甲衣扯去。 杨廷的身躯算不上魁梧,但却很结实,尤其是腹部处六块扎实匀称的腹肌,极为惹眼。 这个曾经是洛阳城内最有名的大纨绔,不顾身旁王朗的惊愕表情,大声嚷道:“让老子来试试。” 前方的士卒们回过头来,数千道目光同时落在了杨廷身上。 “噢,是杨廷这小子,我跟他打过,这小子很能打啊。” “杨廷,让他们看看我们狼骑营的真正实力!” “杨小子,干他!” 狼骑营的汉子们主动为杨廷让开一条道来,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鼓劲儿。 “果然呐,不管是杨廷,还是杨小子,听起来都比那长公子顺耳。” 杨廷嘴角勾起,露出个邪气的笑容,在伸了个懒腰后,呼喝一声,以最快的速度,陡然冲向了擂场中央。 这一瞬间,王朗似乎明白了。 他注视着杨廷越来越远的背影,起身,离去。 第一二三章 我曾于虎牢关下,视群雄,如草芥 与狼骑营的热闹相比,河内军这边就冷清了许多。军营是个很严肃的地方,凡事都讲究军纪军法,士卒若是敢在夜间吵闹喧哗,肯定是要吃军棍的。 隔壁营寨的狂欢还在继续,河内军的士卒们伸长着脑袋,羡慕无比却又只能眼巴巴的干望着,偶尔嗅到空气中飘来的肉香,也只有咽上两口唾沫,以慰肚中馋虫。 在张懿的主帐里,除了张懿郑嵩二人,还坐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将,剑眉星目,英气昭然,眼角时不时折射出的光芒,锐利无比。 此人名叫方悦,乃是河内大族方家的子弟,此行河内领军的方桓便是他的叔父。 方悦自小便勤习武艺,弓马娴熟,手中一杆梨花枪使得婉若游龙,在郡内也颇有名气。 “那吕布果真如此嚣张跋扈?”方悦猛地一拍桌子,烛火映照在他脸上,带有几分狞色。 张、郑二人对视一眼,见到方悦这副表情,便知道今天这出双簧已然成功。 郑嵩拱手朝方悦作了一揖,脸上的表情可谓是情真意切,“在下不敢欺瞒将军,将军您今天也应该看见了,那吕布仗着自己立过战功,又自恃武艺在身,根本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以为那些士卒真有胆量随随便便的就将刺史大人拦在营外,还不是吕布在背后唆使指挥。” “唉,若是欺侮我倒也罢了,只是苦了刺史大人。他为了顾及全局,对吕布一忍再忍,而吕布呢,却是一味的得寸进尺,甚至还扬言要刺史大人让出统帅的位置。”年过半百的郑嵩几乎垂下泪来,再配上他那哀凉的语气,令人完全生不出一丝怀疑。 “从事大人,别说了。只要能够将贼虏驱逐出去,我受些屈辱又有何妨呢。”张懿红通着眼睛摇了摇头,完全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如此大义禀然的统帅大人,却被一个小小的校尉欺侮。 方悦忍不了了,猛地起身,朝张懿抱拳道:“大人高义,令我等钦佩。但方悦却容不得此类小人,某这就去将他擒来,以正军法!” 见方悦起身欲出营帐,郑嵩连忙唤住了方悦,叹息道:“唉,方将军,你还是别去的好。” “为何?”方悦眉头一挑,不明所以。 郑嵩却在此时选择了沉默。 直到方悦再三恳请后,郑嵩才婉婉道出了实情:“将军有所不知,那吕布武艺非常人能及,军中更无人是其对手。我曾对其言,将军你的武艺未必在他之下,那吕布却道‘方悦小儿,我只手便能擒之’。” 郑嵩这一招欲擒故纵可谓高明至极,他悄悄瞥了眼方悦,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已经是满脸怒气。 “匹夫,狂妄!” 方悦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拳头更是攥得青筋暴起。 如今年少气盛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话不在说,直接掀开帐帘,怒气冲冲的走了。 张、郑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后,脸上的哀愁不再,心照不宣的同时笑了起来。 两人都是官场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对付起这种阅历尚浅的小子来,自然是信手拈来。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就是方悦和吕布二人的胜负了。 “郑兄,你说这场龙虎斗,赢的会是谁呢?” “大人心中怕是已有答案了吧,不过依下官看,不管哪一方赢,那吕布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吧。” “哈哈哈,看来一切都瞒不过郑兄你呀。” “大人谬赞了。” “等会儿吕布来了,还要麻烦郑兄你,再陪我唱一出才行……” “下官领命。” ………… 出了营帐的方悦正准备去狼骑营,结果还未走出营寨,便远远的望见了前来赴宴的吕布。 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方悦直接抢过一名士卒手中的长枪,猛地抛射而出,稳稳插在了吕布前面的道路中央。 随后,方悦再度抄起一杆铁枪,倒拖在地,杀气凛然的步步走来。 看着面前的长枪,吕布满脸问号,他自然不会知道,张、郑二人又在背地里给他悄悄使绊。 方悦在距吕布两丈的位置处停下了步伐,将倒拖的长枪往地上一杵,拦住了吕布的去路。 这一举动,很快就引起了河内士卒们的重重围观。 吕布自然不认识方悦,但他却莫名的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脑海里甚至还影影绰绰的闪过一些画面,支离破碎,看不清楚。 直到方悦那一声大喝:“吕布,河内方悦在此,可敢与我一战!” 嗡! 吕布浑身一个激灵,待他再度睁开眼时,已经置身于一处雄关之上。 城墙上的士卒数以万计,一眼望不到边。 站在吕布面前的,是一个络腮长胡的凶恶男人,外穿武将袍,内置软甲衣,腆着浑圆的肚皮,将双手按在墙垛。 在这个男人身边,还跟着个面容阴蛰的中年文士,漆黑瞳孔里偶尔闪过的光芒,好似毒蛇。 吕布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认识他两,但一张嘴,却又叫不出两人的名讳来,于是只好作罢。 所幸的是,在一群低阶将领之中,吕布看见了高顺,还有长大之后的张辽。 “顺兄,文远,咱们这是在哪儿?”吕布穿过层层士卒,走到两人跟前,询问起来。 两人好像听不见吕布说话,依旧全神贯注的望着下方。 你们是怎么了? 吕布有些纳闷儿,他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心中咯噔一跳。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披甲执戈的士卒,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蚁潮。 迎风猎猎的旌旗数不胜数,极目远眺,能看清上面镌有袁、曹、公孙等不同的字眼。 在两军阵前,有一名骑着赤焰驹的武将,手握一杆画戟,头顶蛟龙夺珠紫金冠,身披狮蛮玲珑甲,端的是英武不凡。 尽管此人背对着吕布,但吕布依旧能感受到此人身上所散发出的磅礴气势和滔天的杀戾之气。 布满黄沙的地上散乱着数十杆长兵,以及他们主人的尸首。 沉寂许久的敌对阵营里,又一名骁将杀出,手中梨花枪指着那武将大喝:“河内方悦在此,吕布,可敢与我一战!” 吕布! 城墙之上的吕布听到这个名字,懵了。 缓过神来之后,吕布再度望去,那个骑着赤菟手握画戟的武将,不是自己,又是何人! 战场之中,方悦和吕布交锋的一瞬间,胜负就已经知晓。 方悦落下马背,甚至连兵器交戈的声音都不曾听见。 只一合,便被刺于马下。 “神威!神威!神威!”关上的将士们眼神狂热,连高顺张辽也都跟着在奋力大呼。 那个肥硕的凶恶男人终于松了口气,抚掌大笑起来:“我有奉先,天下诸侯,何足惧哉!” 对面的联军之中再也没人出来挑战。 吕布远远看见场中的自己用画戟遥指对面,冷傲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天下诸侯,不过,鼠辈耳!” 那时候的自己,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第一二四章 杀鸡何须用牛刀 且说方悦见吕布立于原地出神,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不由将声音提高了几度,再次大喊道:“吕布,敢应战否!” 洪亮的呼喝声将吕布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吕布望着眼前这个拦路挑衅的青年将军,不仅没有半分恼怒,反倒生出了几分亲切。他也不去碰那杆插在自个儿身前的长枪,朝着咄咄逼人的方悦,温醇笑道:“不敢。” 他恐怕还不知道,前世被自己一戟刺于马下了吧。 吕布的嘴角挂着恬淡笑容。 上一世,两人刀兵相见,也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方悦一下子有些发懵,张、郑二人不是说这吕布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吗?怎么一下子就认了怂?难不成他真的怕了我? 不对。 这家伙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的惧意,他嘴角还微微勾起,是在嘲笑我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屑与我一战? 可恶! 方悦想到这里,心底的怒火再次翻江倒海而来,他几乎将一口钢牙咬碎。四周围观的士卒尽是河内的将士,倘若今天不将吕布击败,那他今后的脸面又将搁置于何处。 “我不管,吕布,你今天必须跟我打!”方悦手中的长枪直指吕布,盛气凌人。 周围的将士已经重叠了好几层,几乎将此处堵得水泄不通,而且有越来越多的士卒正朝这边赶来。 “吕某不擅使枪,未必是将军对手,还请将军让道。” 吕布出言婉拒,他并没有当众让方悦难堪的意思。如今大家同处军营,便是袍泽,而且征讨鲜卑人更需要并州、河内两军的齐心协力,而不是内讧殴斗。 按理说,吕布已经退却半步,算是给足了方悦脸面,方悦只须借坡下驴即可。 然则,吕布越是这样,方悦就越觉得吕布是看不起自己,年少气盛的他哪肯就此罢手,望向吕布大吼起来:“你今天若不胜我,就休想从此过去。”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吕布。 “既然将军执意要斗,”吕布说着,微微转头,身后跟着的是从狼骑营里精选出的四名亲卫。吕布喊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陈卫,你便同方将军耍耍。” 吕布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在方悦听来,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你不同我斗倒也罢了,竟随便让手下一名士卒出来,还说要同我耍耍?难道我方悦在你眼中,连一名士卒都不如吗? 方悦越想越是怒火翻腾,攥枪的右手青筋尽起,可想其内心的愤怒。 吕布交代完后,便要朝着张懿的营帐方向走去,右侧围观的士卒很自觉的给吕布让开了一条道来。 方悦见吕布想走,哪会甘心让他如愿,口中呵斥一声‘吕布,休走!’。手中长枪抖擞,挽出数道枪花,直刺吕布后背,想要逼其应战。 吕布也不回头,只管前走。 就在那霜寒的枪尖即将破入吕布后背之时,只听见铮~的一声轻鸣,一杆长枪从斜侧刺来,恰好用略微平扁的枪身挡住了方悦这进攻性的一击。 方悦右臂使劲前突,想要用蛮力破开前面这杆碍事的长枪。 然而军中士卒所用枪杆皆是由硬木所制,韧性极好,所以这杆长枪即使受到方悦传来的强猛劲道,也并未崩开,而是被压得不断后仰。 就在枪杆快要弯成弓形的时候,一股巨力从枪杆传至枪头,猛地将方悦反弹了回去,使得他踉跄的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脚跟。 此时的吕布已经快要走出人群,方悦远远地望着其背影,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顾不得手臂的发麻,再度攥枪直奔吕布。 而刚刚那杆挡道的长枪好似阴魂不散,方悦前脚迈步,那长枪后脚就随之而来,并且刺来的角度,刁钻至极。 方悦不敢托大,只得弃了吕布,侧身闪躲开这鬼魅的一枪。 “你的对手,是我。”冰冷的声音传来,犹如凛冽的寒冬,令人不寒而怵。 吕布一走,看热闹的士卒们自然将目光移到了这二人身上。 方悦看向这个几次三番阻碍自己的家伙,心头同样是恼怒不已。只是当他看见眼前之人握枪的手势时,心头不免一凛,这厮年纪不大,竟是用的左手使枪。 方悦清楚的记得,在他孩童时,教习他武艺的三叔父曾提起过,枪乃百兵之王,天下武夫习枪者众,惯使于右,左手使枪者,万中无一也。 方悦为此还特意苦学了数月的左手枪法,结果却是不尽人意,甚至连入门的门槛都没有摸到。 最后,方悦也只能放弃作罢。 而如今眼前之人,使得就是罕见的左手枪法,并且实力不弱。 这激起了方悦的好胜之心,尽管放走了吕布,但只要是在军营,以后多的是切磋的机会。方悦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勤学多年的枪法,足以击败眼前此人。 方悦将铁枪拖在地上,往后滑开,心境也渐渐沉淀了下来。他望向眼前的青年,朗声喊道:“来者,报上姓名。” “飞将卫,陈龙象。”陈卫的回答同样尤为果断。 “陈龙象,”方悦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然后大声吼道:“很好,今天就让某看看,你们这些所谓的枪术天才,究竟有几分几两!” 话音一落,方悦手中铁枪挥舞,迅猛冲杀而来。 陈卫也不再答话,拔起地面长枪,左右飘闪着飞速前跃,身形鬼魅至极。 冰块似的脸庞上,眉宇如电。 兵器交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了吕布耳中。 对于这场战斗的胜负,吕布心中早已了然,他去张懿的营帐呆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随后便离去回了自己的营寨。 至于那一夜谈论了什么,外人则无从得知。 待到第二天日升,整个军营都轰动了。 扬武校尉吕布被破格任为先锋,暂代明威将军一职,拨其河内兵马两万,进军虎泽关。 张懿还当众把明威将军的绶印亲手授予了吕布,并明确表示,行军途中若有不遵吕布号令者,皆可以军法从事。 而派来协助吕布的河内军诸将,为首的却是昨晚被当众击败的方悦。 第一二五章 吕奉先,你到底有多强 好在方悦并未整幺蛾子,还亲自带着一干河内将领前去面见吕布,行了下属之礼,算是默许了这个将军。 从校尉升至仅次于征字级的将军,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未能达成。 吕布高升,手下曹性侯成等人自然也跟着扬眉吐气,走起路来趾高气扬,恨不得将脑袋仰到天上。 而作为此事主角的吕布,似乎对此漠不关心,依旧和往常一样,研究着北进的行军路线和韬略兵法。 与敲锣打鼓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曹性等人不同,年少却心思缜密的张辽察觉到,此事未必只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他找到正在四周闲逛的戏策,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先生,将军升了将衔,可我感觉,他似乎并不高兴,这是为何?” “你被人当了枪使,你会高兴吗?”戏策轻拍了下张辽的后脑勺,慢悠悠的说着,却是一针见血。 张辽本就是极为聪颖之人,听到戏策的暗示,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先生你是说,这是张刺史给将军设的局?” 戏策没说是,也没说否,倒有些颇为无奈的说着:“将军这个人呐,太过于执着,他认定的事情,少有人能改变得了。他做梦都想着要收复故土五原,如今有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是别人挖好的坑,他也一样会跳。” “最令我可气的是,他去张懿营帐之前,我千叮万嘱,保底也要三万兵马,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他倒好,直接少了一万。” “虎泽关的守将若是死守不出,他这两万人马估计还没爬山城头,就折了个七七八八。” “当初驰援雁门关也是,一个人对冲鲜卑人六千铁骑,他真当自己金刚不败了?这家伙哪天才能开动下脑袋,不去逞那些匹夫之勇,我就该烧香礼佛了。” 戏策身子微微前佝,双手拢进袖袍里,漫无目的散漫走着,嘴中的抱怨却是一刻也没停下。 张辽跟在一旁,也不插腔,静静的听着。若是换了曹性等人,恐怕早就受不了这深闺怨妇般的碎碎念,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两人顺着营寨外围走了一会儿,走到练兵场时,发现吕布也在那里,被一大群士卒簇拥在中间。 吕布手中拿着杆长枪,脸上带有和煦的笑容,嘴唇微张,说着些什么,身边的士卒们快活的尽情笑着。 这样一副画面,与其说是将军与士卒,倒更像一群无话不谈的手足兄弟。 戏策敛回目光,刚刚还满是怨念的脸庞上忽地笑了起来:“头疼就头疼吧,反正当狗头军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家伙虽然老是做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可至始至终,都没让人有过失望。” 张辽听到这话,也在一旁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皓白的牙齿,像个傻小子。 戏策伸手赏了少年一记板栗,后者委屈至极的回过头来,不明白自己为何无辜挨罚。 戏策对张辽的委屈表情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他仰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有些感慨,“吕奉先这家伙似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一道璀璨耀眼的风景,吸引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人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背后,跟着他,热血疆场,马踏天下。曹性宋宪胡车儿,高顺薛兰魏木生,还有你,皆是如此。” “那先生你呢?”张辽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 戏策呆了一下,风吹得他头顶束发的青巾猎猎作响。 他重新眺望起那边的吕布,悠扬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洒脱。 ………… 先锋的职责所在,便是为后方大军开道,扫清前方的一切障碍。 作为新任的北伐先锋,吕布将手下诸将尽皆招至帐中,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并按照张辽之前所说的方法,分兵两路,方悦带兵五千左道取美稷,吕布则亲率剩下兵马,攻右方的谷罗城。 临行前,方悦特地去单独见了吕布一面。 那时候吕布正在给赤菟喂食草料,他见到方悦,不免有些疑惑,“方将军,你找我有事?” 方悦一路上想了很多,可真当见到吕布时,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就那么杵在那里,像根木头。 “若将军还在为那夜的事情耿耿于怀,某代陈卫向你赔个不是。”吕布将草料喂进赤菟嘴里,顺了顺毛,然后转身朝方悦抱拳致歉。 听到‘陈卫’这个名字,方悦的瞳孔猛地一缩,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一对铁拳。那一晚的情景再度跳入脑海,陈卫不仅轻松击败了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尤为可怜的丢下了一句‘连我都斗不过,还妄想挑战我家将军,真是不自量力’。 那冰冷的口气,比隆冬里的寒风,还要刺骨。 屈辱,不甘,愤恨,挫败…… 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方悦几乎当场崩溃。 他从来都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做任何事情都要争个第一,哪怕是头破血流。 可如今,他输了,输得彻头彻尾。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沉默许久的方悦终于开口,颓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吕奉先,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强吗?” 吕布不由哑然,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方悦口中这个所谓的‘强’字。 “你不必搪塞于我,听不到答案,我是不会走的。”方悦见吕布不搭腔,又补充了一句。 赤菟对这个陌生来客似乎并不欢迎,不断的朝方悦喷着响鼻,踏着蹄子,好像是在示威宣告,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场子。 实在想不到确切答案之下,吕布只好说道:“恕吕某托大,就算十个将军你一起上,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通过陈卫,方悦知道吕布很强,可当亲耳听到真正的答案时,一切都显得那么残忍。 吕布的话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在他心口上一刀接一刀,不致命,却痛不欲生。 曾经他最为骄傲自负的武艺,如今在别人看来,不过只是过家家的杂耍罢了。 已经失了魂魄的方悦什么话也没说,浑浑噩噩的转过身子,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离去。 “方将军,听说美稷的守将武艺十分了得,要不然我换魏木生替你去取,如何?”吕布朝着方悦的背影怪叫起来。 已经走了二十余步的方悦右腿迈在空中,整个人好似定格了一般。 然后,他将迈出的右腿收回,转身,一路走到吕布面前,抬起头看着吕布,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之色,“吕奉先,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击败你。” 听到方悦如此的豪言壮语,吕布轻拍了两下方悦的臂膀,充满笑意的眼眸里划过一抹狡黠,“好的,我等你。”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方悦仅用了两日功夫便攻下美稷,还斩下守城之将,先吕布数日,抵达虎泽关下。 另一边,吕布以雷霆之势拿下谷罗城后,同样是马不停蹄的赶往虎泽关。在距关六里处,成功与方悦汇合。 汇合当天,吕布便领了兵马,前去关下搦战。 负责守关的是个中年男人,名叫布赫鲁,鲜卑六狼将之一。 说起步度根手下最为器重的六狼将,竟有一半丧命于吕布之手。 布赫鲁在关上望着前来搦战的吕布,大声叫嚣着:“吕布,你也别费唇舌,我知晓你的厉害。你们汉人不是常说我鲜卑勇士只擅攻,不擅守吗。今天你若有本事攻上这关墙,我便与你决一死战!” 吕布最烦的就是这种龟缩不出的战法,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暂且退兵。 当夜,有斥探前来急报。 鲜卑人从稒(gu)阳,临沃,各抽调了五千兵马朝虎泽关赶来,快则三天,慢则五天。 得知这个消息的吕布如何也睡不着了,他一个人在军帐里独坐了两个时辰,然后叫来了宋宪侯成。 两人刚一坐下,吕布就直接开门见山,“我给你俩一天时间,要多少人你们随便挑,但我要一百架云梯,十个攻城槌。” 第一二六章 争吵 一天之内造出一百架攻城云梯,以吕布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纵使如此,宋宪侯成二人也并未推诿,同时抱拳应了声:是。 次日的清晨,两三只雀鸟立于枝头,叽叽喳喳。 与外面雀鸟的欢快相比,营帐内的气氛,已经快要低至零点。 “吕将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一天,你就想拿下虎泽关?”一位河内的将军坐不住了,他也算是有过多年统战经验的沙场老将,如今敌我情况尚不明朗,吕布就说要在明天之内攻下虎泽关,这不是拿士卒的生命当儿戏吗? 吕布扫视了帐内诸将一眼,淡然道:“斥探昨夜来报,鲜卑人已经从稒阳、临沃两处各抽调五千兵马而来,最快可能后天就能抵达。如若让其增援成功,就再无机会攻下虎泽,所以,明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吕布想赶走鲜卑人援军抵达之前,一鼓作气攻下虎泽关,而河内诸将却以为应静观其变,徐而图之。 “敢问将军,我军兵马多少?”一名中年将领起身,问向吕布。 吕布看了此人一眼,如实答道:“不足三万。” “那虎泽关鲜卑人又有多少?” “一万有余。” 这将领似乎颇为满意吕布的回答,捏了把下颚处的短髯,缓缓说道:“圣人有云,十倍于敌,围之;五倍于敌,攻之,将军可知乎?” 吕布摇头。 河内诸将见吕布不知,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到底是泥腿子出身,这点常识都不知道,还敢统兵打仗。” 诸人脸上不屑的神色尽显无遗。 “圣人尚且不敢以两倍之数攻城,难不成吕将军比圣人还要厉害?” 那将领特意加大声音反问了一句,见吕布没有答话,便又换了副教育后辈的口吻,学着老夫子们的模样,摇头晃脑道:“贪功冒进,可是会吃大亏滴。” “哈哈哈……” 河内诸将被这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大笑不已,笑声里满是嘲笑和讥讽。 如果曹性宋宪等人没被派去制作云梯,肯定会当场跟这些河内将军们打个你死我活。 吕布对此置若罔闻,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依旧淡然的说着:“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诸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名脖系红巾的将领冷哼了一声,当场同吕布叫板起来:“吕布,你要疯,带着你自己的人疯去,本将军恕不奉陪。” 说完,便起身要离开营帐。 此人名叫胡海,在河内郡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方人物。 看着离去的胡海,吕布轻笑一声:“我是先锋官,这里,我说了算。” 走到门口的胡海脚步一顿,吕布这句话算是踩到了他的痛处,一个寒门出身的家伙,凭什么爬到他们头顶,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胡海转身走回到吕布面前,将双手撑在桌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年岁比他小上许多的青年,冷笑起来:“吕布,你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把自己当根葱了,不要以为有张懿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 “叫你一声将军是给你面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算老几?” “不要以为娶了严家千金,就能飞上枝头成为凤凰,家禽永远都是家禽,上不得台面。” “嘁,说起来,那严家小姐也是作贱得紧,放着好好的锦衣玉食生活不过,却跟着你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小子。” 胡海口中喋喋不休,像只嗡嗡嗡的苍蝇。 吕布自认脾气比起上一世好了许多,为了驱除鲜卑人,他能忍的都忍了。 可这些人,总是喜欢仗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得寸进尺。 吕布仰头,朝胡海轻轻笑了笑,伸出右手勾住胡海的后脑勺。随即,在所有人疑惑的表情中,猛地往下狠狠一拉。 轰隆~ 一声巨响之后,那张祁木质的案桌裂成两截,胡海趴在地上,倒在两截断裂的木板之间,额头上血迹淋漓,血水顺着脑袋流过面庞。 刚刚还硬气十足的他双手捂着脑袋,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帐内诸人被吕布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整得懵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那胡海,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啊! 吕布并未起身,任由胡海在自己脚下哀嚎,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也不去看众人傻眼的惊愕表情,似乎只是做了一件毫不为意的小事。 待到胡海的哭号声小了下去,吕布才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扫视了一圈帐内诸人,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霸道:“你们骂我可以,说薇娘,不行。” 诸人不敢接话,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吕布,下一个就拿自个儿开刀。 通过胡海的前车之鉴,他们算是明白了,吕布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一言不合就能立马动手。 难道他就不知道,古人常云: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最为可恶的是,这厮的武力还强得离谱,跟他打斗,吃亏的估计永远都会是自己。 见没人答话,吕布便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知道你们都瞧不上我的出身,不过没关系,不愿随我攻城的,我也不勉强。” “明天你们就留守营中,虎泽关,我亲自去取。” 说完,吕布起身朝帐外走去,留给还在发愣的众人,一道高大的背影。 第一二七章 吕将军,我跟你 风,迎面徐徐。 吕布漫无目的的走着,脑海中泛起刚刚那些河内将军们的一言一行。 他们能有如此大的反应,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好在吕布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些光凭出身就甩他一大截的将军们纳头便拜,跟着他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杀贼。 所以,即使在最后无人愿随时,吕布也只是哂然一笑,独自一人走出了营帐。 唯独在说严薇的时候,吕布的的确确是动了怒。 对吕布而言,薇娘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别人说他吕布攀附严家,痴心妄想,他可以全当没有听见。 但要说严薇,就不行。 薇娘可以跟着自己患难共苦,住进农家小院,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但吕布更想带着她,执子之手,一起看江山如画。 ………… 晌午过后,似乎未隔多久,便望见天空中的那轮圆日,开始摇摇欲坠,往西渐沉。 又过了一个时辰,在绯红漫天的晚霞中,日落西山。 日落之时,也就是吕布同宋宪侯成所约定的时间。 营帐里的吕布放下手头书简,准备去看看两人完成得如何。 刚一起身,却看见帐帘被人掀开,两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人物径直跪倒在了吕布面前,将头重重磕在地面,齐声道:“宋宪(侯成)无能,有负将军之托,特来请罪。” 原本约定交付的一百架云梯,结果仅仅只完成了三十二架,攻城锤也只有四个,半数不到。 愧疚无比的两人觉得愧对吕布重托,不等吕布来问,就令人将自个儿绑了,前来向吕布请罪。 吕布知晓之后,也并未出言责备二人,反倒亲自上前将其身上的麻绳解开,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说道:“这事不怪你们,毕竟只有一天时间,要完成一百架云梯,的确太过于强人所难。三十二架也不算少了,你俩起来吧。” 就在此时,帐帘再度被人掀开。 胡车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见到吕布后,艰难的将口中唾沫咽下,双手杵着大腿膝盖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往外边指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头儿,那些……那些河内士卒……他们……他们嚷嚷着,要回去。” 吕布脸色一僵,眼眸中的寒芒一闪而过,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帐内的其余三人,也赶紧跟了出去。 这一仗,河内军是绝对的主力,他们若是走了,那还怎么打。 营寨大门口,人头耸动,黑压压的一片。 河内军两万士卒裹着各自的军需物资,全部准备离营。 闻讯的魏木生领着三千骑和狼骑营堵在门外,同河内军对峙,不放任何一人通行。 双方开始争吵、推攘,空气中的火药味也越来越重。 头上缠着白色绷带的胡海站在人群之中,极为得意的笑着:吕布,你不是能打吗?我看你没了士卒,明天还怎么攻城!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气冲云霄的清朗声音从后面传来。 吕布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目光扫过那些正往外涌的河内士卒,大声质问着:“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走吗?是怕死?还是没有勇气与鲜卑人一战!” 门口的河内士卒们纷纷回头,望向那高台之上的青年将军。 吕布见士卒们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遂又漫不经心的说了起来。 “曾经,有一只雄踞草原的民族,匈奴。” “匈奴人厉害吗?很厉害。” “有多厉害呢?我举两个简单的例子,大秦始皇帝遣十万士卒戍边,筑万里长城以御匈奴。高祖率三十万大汉儿郎北击匈奴,被困白登山七天七夜,屈辱求和。” “然而就是这般凶残的匈奴人,却也被鲜卑人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被迫西迁,曾经草原上的霸主,也因此一蹶不振。” 听到吕布说完这些,许多士卒已是心无斗志,纷纷叹息的说着:“唉,咱们肯定是打不过鲜卑人的,去了也是白白送死,还是走吧。” 一瞬间,整个军营里哀兵遍地。 混在人群里的胡海讥笑起来,“吕布啊吕布,你真是蠢得可以,你这样长他人志气,士卒们哪还有勇气去跟你打仗。除了一身蛮力,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吧。” 原先还准备添油加火一把的,如今看来,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或许你们之中,有许多人都不认识我,这不重要。” 望着一众垂头丧气的河内士卒,吕布吸了口气,语气一如起初的平淡:“可你们知道鲜卑人是怎么说我们汉人的吗?狗要拿上武器,都比我们要强。” 嘲讽,天大的嘲讽。 所有在场的将士,沉默了。 他们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不甘,可,又能怎样? “难道我大汉儿郎就应该被人踩在脚底,践踏我们的尊严吗!”吕布陡然暴喝一声,毫无征兆,淡然的语气不在,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一个士卒的心间炸开。 随即,吕布又语速飞快的连问起来:“魏木生,平峰口之战,敌我实力如何?” 门口处的魏木生面色一正,朗声回道:“鲜卑人一千五百人,我军七十六,斩敌七百余。” “陈卫,云中郡之战,敌我实力又如何?” 身后的亲卫统领站直了身板,昂首挺胸,大声应道:“郡城守军四千,我军两千不到,斩首两千,俘虏千余。” “宋宪,雁门关一役,又如何?” “鲜卑人十万,我军一千三百人。” 宋宪顿了口气,双目泛红,然后用尽生平最为洪亮的声音呐喊起来:“我军斩破敌将过百,斩杀士卒无数。” 这突变的画风,令河内士卒们始料不及,他们瞪大着眼珠像是听傻了一般,对他们而言,这些事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狼骑营。 便望见门口那些身披黑甲的莽汉们,一个个发了疯似得,激慨大吼:“无双披靡,无双披靡!”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每个狼骑营的士卒都在奋声大喊,他们愿意为了身后的那杆吕字旗,前赴后继。 因为,这是他们用生命和热血来守卫的荣耀。 吕布伸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狼骑营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此时的吕布,与其说是将军,倒更像是一位领袖。 他望着每一个士卒,语气斩钉截铁,“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证明,我吕奉先有多威风,有多了不起,而是要证明,鲜卑人从我们手中夺去的,我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头儿说得没错,”曹性站了出来,接过话题:“我曹性以前是个地方祸害,痞子流氓。平日里只敢欺欺老百姓,听见鲜卑人入侵,我也是两腿都打摆子。” “再看看现在,老子怕过谁?” 曹性撸起袖甲,指着营外:“你们看见狼骑营的装备武器,还有魏木生的三千兵骑没有?” “你们肯定会纳闷儿,并州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咱们这些装备马匹哪儿来的啊?” “还不是老子们从鲜卑人手里抢来的,鲜卑人是人,我们也是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怂他个鸟!”曹性大咧咧的说着,“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改善伙食,发家致富?就他娘遇到鲜卑人的时候。” “哈哈哈哈……” 在场的将士无不哄然大笑。 地痞出身的曹性说话一直都这样,口没遮拦,但总归是话糙理不糙,还是有些道理的。 吕布见众人心中的抑郁已经一扫而空,朗声说道:“要拿下虎泽关,仅凭我吕布一人,不行。所以,我恳求大家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吕布抱拳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作为先锋统帅的将军,居然对着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卒行礼鞠躬,这使得河内士卒们一时间手足无措,傻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吕将军,我跟你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斜侧站了出来。 吕布自然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少年身上,笑着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我叫司马朗,刚满十三。”少年大声答道。 吕布倒没想到,这个从外形看起来起码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才十三岁。 说起司马朗的身材,还有段趣事。 就在去年,司马朗十二岁时,便通过经学考试而成为童子郎,但当时的监考官觉得司马朗身体高大强壮,怀疑他匿报年龄,就质问于他。 司马朗回答说:“我家中族人世代以来的身材一向都很高大,我虽然年轻幼弱,却没有急功近利的习气,通过谎报年龄以求得在仕途上早有成就,这不是我人生立志要做的事情。” 此事一经传开,当地之人都觉得司马朗品行才能果然异于常人。 除此之外,司马朗还有个弟弟,名唤司马懿,今年四岁。 南阳太守杨俊素以知人善任著称,有次去司马家中做客时,偶然间见到正调皮捣蛋的司马懿,大惊,说他绝非寻常之子,非司马家任何一人能比。 此事方悦也略知一二,不过他对此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这些看面相的文士尽喜欢满口胡诌,一个四岁才断奶的熊孩子,能看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不过要说起司马家的威望权势,那可就了不得了。 不只是在河内声名显著,即使是在庙堂,也是能说上话的主儿。 这种世代相传的世家豪阀,远非那些一般的上流世家能比。 为此,方悦的叔父方桓还特地派了个将军,给他两千精锐士卒,专门护卫司马朗的安全,并且曾暗中嘱告方悦:这场仗可以输,但司马家的公子,决不能伤了一根汗毛。 人群中的胡海哭丧着脸,再也没了起初的幸灾乐祸。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方桓指派的将军,谁曾想机关算尽,到头来把自个儿给绕了进去,搬起大石头,砸的却是自己的脚。 军中士卒少有人认识司马朗,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都敢站出来,那他们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呢? 靠近吕布这边的一个粗汉将手头东西一放,望向高台上的冷峻青年,大声道:“将军你要是不嫌弃,我老卫这条命,就交给将军你了。” 有了带头的,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还有我!” “我!” “我也是……” “算我一个!” 从一道一道的声音,到最后,满场。 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在吕布身上,他站在那里,如似一樽金甲战神。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胸口,掩心镜下紧贴着刺绣的荷囊,里面放着一撮最为柔软的秀发。 天空中,无数只大雁成群结队的往南飞去,偶尔排成人字,偶尔排成一字。 吕布顺着它们的方向,朝着南方远眺。 在那里,有着数十万的并州百姓,有老将军,有他亲手构筑的小院。 还有,薇娘。 第一二八章 温侯 逃兵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天色随之也渐渐暗了下来。 很早的用过晚饭之后,吕布便下令众将士尽早歇息,明天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恶战。 不仅如此,吕布还将巡夜的士卒裁去大半。这一行为自然又遭到了河内诸将的反对,他们照旧用着兵书上的学问来引经据典,斥责吕布不会用兵,若是鲜卑人趁机袭营,他们肯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 吕布对此置之一笑,相对于河内诸将的担忧,他巴不得虎泽关中的鲜卑人全军而出,这样一来,倒也可以省去了明日攻城的功夫。 狼骑营作战期间,从来都是刀不离身,寐不卸甲,再加上魏木生带来的三千骑卒,就算没有那两万河内将士,吕布也有信心,在野外将关内的一万鲜卑人,一口吞掉。 只是从一开始就龟缩待援的鲜卑人,他们敢来吗? 事实也确如吕布所料,关内的布赫鲁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来袭营,一是担心汉人多诈,二是觉得没那必要。 布赫鲁从来都不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没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他根本不会动手,再加上袭营风险不小,他又何必费那功夫。 反正步度根给他的任务是守住虎泽关,援军已在路上,他只需安静的等上一两天,待援军一到,就算汉人的大军全来,都未必能够攻破这虎泽关。 至于吕布,布赫鲁并没有太大的担忧,匹夫之勇不算勇。 想凭两万人攻破虎泽关?回家吃奶去吧! ………… 汉军的营寨里。 河内将士们躺在各自的被窝里,有的平躺,有的侧卧,也有的面朝下,直接趴着。 少数人已经入梦,但更多的却睁开着眼睛,难以入眠。 帐内一片漆黑,对于那还有许久才会到来的黎明,他们有些期待,也有些兴奋,但更多的还是,忐忑和紧张。 每一场战争,不论规模大小,总会有人一去不返,永远的留在战场之上。 而那些人里面,又会不会有自己呢? 没人知道。 每当胡思乱想之际,他们总会想起下午那个站在高台上的青年将军,心里便莫名的觉得有了依靠。 那个人,是值得托付性命,跟着他大干一场的。 此时的吕布尚未就寝,他端坐在帐内,用绢布一次又一次的擦拭着画戟的锋刃,脸色平和。 一炷香过后,吕布将手中画戟放下,看着坐在帐内的另外一人,开口询问道:“先生,你来我帐内坐了大半个时辰,为何一言不发。” “我在想啊,将军你是什么时候和司马家又搭上线的?”戏策呡了口水,笑意盈然。 “司马家?” 吕布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司马朗?” 看见吕布这般迟缓的反应,戏策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吕布,“将军,你别告诉我,河内郡大名鼎鼎的司马家,你都不知道。” 吕布满脸疑惑,“怎么,他们很有名吗?” “啪!” 戏策将手掌重重拍在自己的脑门儿上,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开始对吕布讲起了司马家的过往由来。 据说,司马家的祖先是重黎,为夏官祝融(官职),历唐、虞、夏、商,世序其职。到了周朝,又以夏官为司马,在周宣王时,司马便成了姓氏。 至于这是不是真的,倒无从可考。 有据可考的是,在汉安帝执政时期,司马家出了一位大人物,征西将军——司马钧。 也就是司马朗的高祖父。 那时候匈奴人已经没落,鲜卑人还未崛起,盘踞西北的羌族,成了汉王朝的首要外患。 为此,双方前前后后持续打了一百多年。 司马钧少年从军,戎马一生,可以说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全都献给了这一场长达百年的战争。 “经过无数次的战斗和厮杀,司马钧将军终于成为了汉羌战场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将’。” 说到这里,戏策脸上的表情尤为古怪,似笑非笑。 吕布听来却不觉得有其他意思,静待着戏策下文。 戏策收拾了一下心情,遂又说了起来。 之所以说司马钧是‘名将’,并不是因为他骁勇善战,逢战必胜。恰恰相反,在同羌族的作战之中,司马钧几乎每战必败,胜率为零,是汉军避之唯恐不及的灾星,羌人却着实喜欢他得紧。 好在当时的车骑将军邓骘(zhi)对他青眼有加,司马钧不仅没有被问罪,反而得以重用、提拔。 直到元初二年,司马钧再一次为羌族大败,折损无数。 这一次,司马钧没了以往的运气,被征召下狱,最后在狱中自杀。 令人惊奇的是,司马钧死后,司马家不仅没有没落,反而势头见长,蒸蒸日上。 其子孙也多为各地太守,到了司马朗祖父这一代,更是名动天下。 听戏策说完,吕布算是对河内司马家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只是他依旧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司马家家大业大,为什么还要让司马朗来这边关。难道他家中长辈,就真不担心这颗苗子折在这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锦衣玉食是爱,呵护庇佑是爱,让其受苦受难,磨砺心志,同样也是。” 戏策悠悠的叹了口气,“所以,有的世家传承千年,有的世家昙花一现。” 吕布对此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司马家那小子肯站出来替你说话,说明他对将军你的印象不赖。”戏策起身走到吕布跟前,微微弓起身子,颇有狗头军师的风范模样,朝着吕布挤眉弄眼道:“将军,这司马家可是条大肥鱼,你可得抓稳了才是。” 面对这个时而认真,时而吊儿郎当的羸弱青年,吕布真的是束手无策,他没好气的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诶(ei三声)~”戏策故意将这个音节拖得老长,像名长者一样的轻拍着吕布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现在没兴趣,不代表以后也没兴趣嘛。等将军哪天想通了,就去温县转转。” 温县? 吕布念了一声,莫名的觉得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永初四年,司马钧因‘战功卓著’,被车骑将军邓骘上书请封为温侯,封地就在河内温县。 说来也怪,自打司马钧被封作温侯之后,不止是司马家,甚至连这天下,都无一人再被封作温侯,这倒是件有些邪乎的事情。 戏策来了兴趣,自顾的说着,却没发现面前的吕布目光涣散,早已失了魂魄。 无数个熟悉的面孔在脑海里穿梭,他们爽朗的笑着,跟在吕布身边,冲他喊着:温侯,温侯。 第一二九章 狼来了的故事 请输入正文漫长的黑夜过后,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汉军营寨炊烟袅袅,掌管后勤的士卒们,开始埋锅造饭。 几名早起巡营的河内将军见了,连连摇头。 攻城拔寨讲究的是兵贵神速,而现在,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天色朦胧,时辰尚早,关内的鲜卑人要么还没起,要么疲倦的还在守城。 此时攻关,胜率起码增加三成不止。 再看看咱们的先锋统帅吕将军,天不亮就起了,没事儿人一样的四处瞎转悠,东瞧瞧,西逛逛,嘿,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难不成他还真想等到鲜卑人吃饱喝足了,再去攻城? 傻子都知道那跟送死没啥区别! 这些话,河内的将军们也只敢在私底下说说,发发牢骚。 用胡海的话说就是,随吕布折腾去吧,反正到时虎泽关拿不下,有他哭的时候。 用过早饭,吕布将手下将士聚拢,开始朝着虎泽关进军。 至于昨天那些个一直反对吕布的河内将军们,也都碍于情面,跟着一同前往。 毕竟没人愿意落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头。 跟着你去可以,让我当炮灰,休想。 抱着这个心态的河内将军们,跟着吕布,出发了。 ………… 两万余士卒浩浩荡荡的一路杀奔到虎泽关下,在距城关百丈处,排开阵势。 城关上的布赫鲁显然已是等候多时,双手扶住城墙望向下方,见到汉军之中携带着不少攻城械具,布赫鲁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吕布,你真想凭这两万人就夺下虎泽关,你当他们是天神下凡,还是当我这城墙是面粉泥捏?” 汉军之中,飘扬的吕字旗下,吕布身穿黑色甲胄,骑御赤菟,伫立于阵前。左边跟着曹性魏木生等人,右边是以方悦为首的河内诸将。 对于城关上传来的讥讽之声,吕布充耳不闻,不去搭理。 他现在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莽撞的在最前面冲锋陷阵。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好指挥工作,这才是一名合格统帅的职责所在。 吕布望着城楼上的守关士卒,下达了第一个将令:“曹性,你带三千人先去试试。” 三千人? 河内将军们又一次懵了,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产生了幻觉。三千人能干什么,可能连城墙都没摸到,就会折损个七七八八,这不纯粹是叫他们去送死吗。 曹性可不管这么多,只要吕布说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敢往里边跳,朝着后方大喊了一声,“弟兄们,我们走!” 三千河内步卒从阵型中分裂出来,右手握刀,左手持盾,跟在曹性身后,朝着虎泽关慢慢推进。 在这三千人后,二十架云梯也随之出动。 云梯与普通的攻城梯不同,这可是个大家伙,光底部就装有六只车轮,顶端还有只巨大横钩。梯身又分作两阶:主梯固定高大,前面设有坚固挡板,防御城楼上的弓箭、檑木;副梯可以移动,上下仰俯,靠人力杠抬,使之倚架于城墙壁上,因此又被唤作上城梯。 主梯之内藏有十数人,负责推动云梯前进。 攻城之时,只需将主梯靠近城墙,梯内之人再通过拉动绳索,控制副梯搭上城墙,再以顶端的横钩勾住城垣,使梯身不受守军的推拒与破坏。 进攻冲锋的士卒则可顺着云梯直冲而上,达到迅速攀爬城墙,抢占城楼的效果。 云梯作为当下主要的攻城器械,其弊端也显而易见,移动速度太过缓慢。 因此,各地雄关重镇都会设有壕沟(护城河)、拒马来阻碍云梯的行进。 此时的汉军距关只剩百米,曹性弓距着身子,将手中钢刀拍击于盾身,身后三千步卒跟着一同拍击起来。 吼~吼~吼~ 野兽般的低吼声在天地间回响,整齐而有力的步伐踏在地面,大地也为之颤抖,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仅仅三千人,居然就给人一种尤为强烈的压迫感。 布赫鲁作为赫赫有名的鲜卑六狼将之一,跟着步度根南征北战多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关下汉军这点儿气势他自然不曾放在心上,只见他将手一抬,口中喊道:“弓箭手,准备。” 贴近城垛口的千名弓箭手立马搭箭上弦,瞄准了下方的汉军,只待布赫鲁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射成蜂窝。 吕布想要强行攻关,就必须有人毁掉关下那些深扎进土里的拒马,并且用泥土堆填壕沟,云梯才能得过。 所以,这三千步卒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攻城,而是破坏地面的拒马和填平关下的壕沟。 这点伎俩骗骗小孩子还行,想骗过我?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布赫鲁了吧。 布赫鲁自信一笑,自以为从一开始就看清了吕布的意图。 “杀!” 在即将踏入鲜卑人射杀范围之际,曹性陡然怒喝一声,一马当先的发起了冲锋,显然是准备豁出性命去大干一场。 身后的三千步卒见到曹性如此奋不顾身,都被曹性的气势所感染,举起盾牌呼吼着往前急奔。 他们知道,拼死冲锋的时刻,到了。 “放箭!” “鸣金!” 几乎是同一时刻,布赫鲁和吕布两人,同时下达了命令。 咻咻咻~ 咣咣咣~ 箭矢破空的声音和木槌击锣的声音同时响起,刚刚发起冲锋的曹性生生刹住脚步,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鸣金收兵,但他也懒得再去多想,二话不说,带着三千士卒掉头就撤。 于是,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军士卒,就那么在布赫鲁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眼睁睁的看着汉军撤退,布赫鲁生平第一次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原以为吕布是让这三千士卒来破坏防御工事,哪曾想到吕布会这么无聊,特意来摆他一道。 人没射杀成功,箭矢起码损失了三千以上。 这一波,显然亏大发了。 布赫鲁的心在滴血,脸上却是故作得意之色,冲着关下的吕布叫嚣起来:“吕布,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的孬种吗!爷爷在这里等着你呢,有本事来啊,没本事就滚回家喝奶去吧!” 关上的鲜卑士卒哈哈大笑。 汉军之中的方悦眉头一挑,抱拳向吕布请战。 对于城关上的挑衅肆骂,吕布置之一笑,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方悦的请求。 曹性带着三千士卒回来,除了几个运气稍差的被射中臂膀,身负轻伤,其他人几乎毫发无损。 一见到吕布,曹性就嚎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甭提有多心酸了。 好一会儿后,曹性才询问起吕布:“头儿,你怎么让我撤了?刚刚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拼死一搏的勇气,你要再让我上,估计我两腿得打摆子。” 曹性玩笑的说着,结果吕布眯眼一笑,“没错,等下还是你上。” “啥?” 嬉笑的曹性懵了,随即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指着一旁的戏策大骂道:“狗日的穷酸贼,是不是又是你出的馊主意!” 戏策对此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 无奈之下的曹性只好又带着原班人马去了。 殊不知,这已是昨晚戏策和吕布制定好了的计划。 论起冲锋陷阵,不管是宋宪胡车儿,还是手底下的河内将军们,随便拎一个都要比曹性好使。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曹性带队,就是因为他是天生的神射手,对距离的判断和把控非常人能及。 他可以清晰的判断出,城关上那些鲜卑射手的有效距离,从而避免伤亡。 这一次,同样是在布赫鲁下达放箭的命令时,吕布选择了鸣金。 就这样,整个上午曹性都在带着人来回奔跑。 被人戏耍了一上午,守关的布赫鲁心态已然是濒临崩溃,他冲着吕布暴躁无比的咆哮了起来:“吕布,你的玩儿我!” “玩你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他娘的别守啊!”吕布依旧没有答话,曹性却在下方挑衅无比的撅了撅屁股。 布赫鲁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当场将一根长矛从关上掷了下去。 他赤红着双瞳,恨不得将曹性大卸八块。 “将军,我看这些汉人肯定是知道攻不下城,故意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恶心咱们。”身旁的副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一言惊醒梦中人。 也许从一开始,汉人就没想过要来强行攻城,只不过是迫于上面的压力,做做样子罢了。 布赫鲁恍然醒悟,他赞赏的看了那副将一眼,吩咐道:“莽泰,从现在起,你替我守着这里,本将军可没功夫跟这些家伙浪费时间。” 说完,布赫鲁大摇大摆的下了城楼。 用过午饭,曹性又带着人来回冲了两趟。 只不过这时候的鲜卑人已经学聪明了,他们索性就站在城墙上,看着汉人小丑一样的冲过来,又跑回去,然后哈哈大笑。 只要你不越过我的防御工事,就休想再从我手里骗走一根箭矢。 曹性回来灌了两碗凉水,准备再去时,吕布叫住了他。 望着城楼上那些已经疲懒的鲜卑人,吕布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叫来侯成,淡淡的问了他一句。 怕不怕死。 第一三零章 若有来生,还愿为将军牵马 秋阳斜挂,金灿灿的阳光映照着古老的城墙,有些晃眼。 辽阔的天地间,喊杀声又一次响起。 “看,那些汉人又来了。” 关上的鲜卑人习以为常的哈哈笑着,有的甚至连兵器都没拿,就靠在墙边看好戏一样的看着城下。 他们知道,这帮汉人,很快又都会掉头跑去。 所以即便是在侯成带着三千人冲击到弓射范围之内时,依旧没有一支羽箭射向他们。 风,在耳畔呼啸。 你,怕不怕死。 吕布凝重的神情涌现在侯成的脑海之中,这个曾经瓦牛山上的二当家心头一突,他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他跟着吕布有些日子了,大小战役也打过不少,可表现一直都很平平庸庸。 冲锋陷阵,他不如宋宪;弓马骑射,他不如曹性;计谋韬略,不说戏策,连十四岁的张辽他都比不了。 这令侯成一度生活在自卑之中。 所以这一次,哪怕是拼掉性命,也一定要完成将军交代的任务! “鲜卑人的拒马刺就在眼前,弟兄们,能不能拿下虎泽关,就看咱们的了!” 侯成大喊着冲了上去,身后的三千士卒一跃而上,冲到最前,拔出刀狠狠地劈砍在那一排排碍事的拒马刺上。 哐哐哐~ 一连串的劈砍声震惊了城关上的鲜卑人,率先回过神的莽泰大声呼吼着:“放箭!放箭!” 咻咻咻~咻咻咻~ 鲜卑人还未动手,却有数百上千的箭羽如蝗虫过境,一波接一波的射向城楼。 一时间虎泽关的城头箭如雨下,不少鲜卑士卒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当场射穿了头颅胸膛。 “,这是怎么回事!” 莽泰捂着被射伤的胳膊躲到了墙垛之后,黑成锅底的脸色,任谁都看得出他心中的愤怒。刚刚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这时候已经见了阎王。 透过城墙上的垛口,莽泰发现下方两侧多了许多身披黑甲的骑卒,他们骑着战马在关下交替冲锋,手中挽着强弓射出的箭矢,正不断的吞噬着城楼上鲜卑人的性命。 无数的飞箭之下,压得城头的鲜卑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给我反击,反击,射死那些该死的骑卒!”见到一个又一个的儿郎倒下,气急败坏的莽泰再度大吼起来。 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起身,将手中的弓弩拉开,不少人还未来得及瞄准,就被当场射作了刺猬。 而射出去的那些箭矢,基本上也是十箭九空,城下的狼骑营就跟兔子一般,交替疾驰的速度根本就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影。 最重要的是,狼骑营是不会给你慢慢瞄准的时间。 几波箭雨过后,狼骑营坠马的仅仅二三十余人,而城头上的弓箭手,已经换了好几拨。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身旁士卒匍匐着身子,焦急的问了起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莽泰怒气腾腾,他望着下方那些不知道疲倦的黑甲骑卒,恨得牙直痒痒。 正当莽泰思索该如何对付狼骑营时,城楼上的箭雨,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全营三万支箭矢,狼骑营尽数射完。 三千人的破坏力是巨大的,在狼骑营强猛的火力掩盖之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些挡在路中的拒马就悉数摧毁殆尽。 旌旗之下的吕布大手一挥,左右两侧士卒尽出。 这一波,至少出动了万人。 “杀!” 蓄锐已久的汉军士卒们憋着一口恶气,四五人抬起一架长梯,奋勇的往前冲着,喊杀声震动九天。 与此同时,三十二架云梯全数出动。 呜呜~呜呜呜~~~ 在无数的喊杀声中,低沉而亢长的号角声响彻天地。 城头上的莽泰直起身来,不再躲藏,他知道这号角声意味着什么。 莽泰招来一名亲兵,让他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报知将军布赫鲁。 城关下的汉军如蚁潮般涌来,城关上箭如雨下。 前面的士卒顶着盾牌,在无数的箭矢下,用自己的身躯,为后方抬着长梯的弟兄,竖起一道道遮风挡雨的坚固壁垒。 或许在这之前,他们彼此都不熟悉,甚至连一句最为基本的寒暄都不曾说过,但在这一刻,他们就是血脉最亲的骨肉兄弟。 盾牌很窄,长度也只有人身躯三分之一的大小,连半身都遮掩不住。 能够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的,除了实力,更多的还是老天爷眷顾的运气。 三十丈距离算不上远,可每往前冲上几步,就会发现刚刚还跟在身旁的兄弟,不知何时已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城头射来的箭矢,更像是一条条喷吐着寒息的毒蛇。只需往人身上咬上一口,就再也没了奋勇往前的力气。 所幸的是,碍事的拒马已除,冲锋的士卒们卯足了劲儿,几乎是一口气冲到了壕沟面前。 宽阔的壕沟,张着血盆大口,想要鲸吞掉每一个妄想要逾越而过的人。 长梯的作用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发挥。 与云梯不同的是,长梯制作简单,轻盈,只需两三人抬着,就能在战场之中快速移动起来。 除了搭墙攀城,这类木制长梯最大的作用就是架取沟壕,为后方赶来的士卒开辟出新的前进道路。 汉军士卒将手中长梯往前一抛,十数架长梯同时搭在了壕沟之上,那被壕沟所斩断的地面,再一次连接在了一起。 第一个踏过壕沟的汉儿郎被一箭洞穿了头颅,整个身子立在原地,久久才倒入地面,泛白的眼珠死死的瞪着。 身后的袍泽从他身旁掠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的死,没有让大汉儿郎畏惧退缩,反而更加触发了他们心底的血性。 这一刻,所有人都豁出了性命,眼中只有前方那高耸的城墙,还有那一群该滚出大汉疆土的强盗恶贼。 死去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安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冲锋。 这就是战争,很无奈,也很残酷,没有丝毫的道理可言。 越过壕沟,离城墙的距离只剩下十丈不到。 这也意味着,前方的道路将会更加凶险。 三十二架云梯,已渐渐靠近。 云梯要过壕沟,光靠那些长梯是行不通的,它们承受不住云梯的重量,必须要有人去填了壕沟才行。 河内诸将靠不住,这项任务就落在了宋宪身上,他带了八百人,每人身上背着一满袋泥土,朝着壕沟处奋勇奔去。 城关上的莽泰不是聋子,更不是瞎子,他立马拨出一半的弓弩手,朝着宋宪那边集中火力进行攒射。 这八百人没有武器,更没有盾牌防卫,全凭着一股热血劲儿在往前冲。 随着城头上弓箭手的集火针对,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不断的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飞来的箭矢贯穿了他们的胸膛、手臂、肋骨,纵使这样,倒在地上的汉儿郎也并未因此屈服,他们趴在地上,伸出双臂,奋力往前攀爬。 哪怕有一口气在,就算是爬,也要爬至终点。 以前,有冠军侯横扫漠北,马伏波平定交趾。 这一次,我们也一样能够将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境。 这是一个民族的信念,亦是我大汉儿郎的铁骨铮铮! 只要能让云梯成功抵达城下,这场战争就算是赢了一半。 背着泥袋的士卒们对此深信不疑。 可当最后冲到沟壕处时,宋宪带领的八百人仅存三百,他们将背上的泥袋奋力扔进沟壑,可仍旧差了许多。 戏策说过,需六百袋泥沙才足以让那三十二架云梯平稳渡过。 还差一半之数。 宋宪当机立断,下令存活的三百人再去各处,将那些散落的泥袋重新拾回。 未几,侯成从前方跑了回来,他跳进壕沟,打断了宋宪的手头动作,喘着粗气。 “你不是在前面冲锋吗,怎么退回来了?”望着满脸血迹的侯成,宋宪不免有些疑惑。 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哪还来得及细说。 侯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径直说道:“老宋,我来替你填这沟壑,你去带着弟兄们冲吧。” 宋宪顿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继续着手头的动作。 侯成急了,一把拍掉宋宪手上的泥袋,在宋宪微怒的目光下,大声吼了起来:“别他娘的墨迹了,你伸出脖子去看看,咱们冲锋的弟兄倒下了多少,若不是老子没你的本事,你以为我会来找你?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玩完儿!” 号角声还在继续,城头城下的喊杀声充斥在耳边,一刻也不曾消散。 一道飞来的箭羽贴着宋宪的脸庞划过,在他坚毅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寸长的血痕。这个往日里沉闷的男人望向侯成,淡淡的说了一句:“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不是在开玩笑,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音里的沉重。 侯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拍着宋宪的肩膀:“老子可是有八条命的男人,哪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在这里。” “城头上的那些鲜卑人是真的难啃,除了将军,我估摸着也只有你能将他们的骨头嚼碎。” 说到这里,侯成将手中的战刀交到了宋宪手中,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尤为轻松的笑了起来。 宋宪也不再推诿,握着刀,爬上了地面。 “老宋!” 望着宋宪即将远去的背影,侯成突然大喊了一声。 前方的宋宪回过头来,“嗯?” “万一我要交代在了这里,我是说万一,麻烦你转告将军……”侯成大声的说着,一字一句。 “若有来生,侯成还愿为将军牵马!” 第一三一章 率先登城者,号为先登 一排排的长梯搭上城墙,汉家儿郎右手握刀,左手扶住梯身,愤吼着朝向城头攀去。 此时此刻,城楼上的弓箭弩矢已经不再具备威胁。 然则守城,从来都不只有箭弩这一种手段。 当汉军士卒攀爬至城半腰时,忽然听见上方有沉闷的滚滚之声传来,他们还未来得及抬头细看,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开,急坠而下。 城头上的鲜卑人搬起粗大的木段和石块,不断狠狠地往下砸去。 冲在最前头的人往往被砸得头破血流,甚至于脑浆崩裂。 纵使如此,后方的士卒依旧不曾退缩,奋力前爬。 小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虎泽关的城脚已经布满了汉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杂乱一地,血流汤汤。 那些先前砸下的滚木和落石,也早已浸满了汉人的鲜血。 战斗仍在继续,攀在最前线的汉卒依旧在不断坠落。 所幸的是,那姗姗来迟的三十二架云梯终于渡过壕沟,成功抵达城下。 云梯的到来,使得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振。 嘎~吱~ 梯身内的士卒开始拉动绳索,建于主梯之上的副梯朝着城头缓缓下落。 城楼上的莽泰自然知晓这云梯搭城会有什么后果,大声吼着:“别让这鬼东西搭上城墙!” 收到命令的鲜卑士卒们对着云梯直接就是一番猛击。 云梯立脚的位置隔城墙有些距离,城上鲜卑人抛下的滚木和落石几乎砸不到梯身。至于箭矢,主梯前方高耸的坚固挡板,足以挡下数百上千的锋利箭簇。 几波攻击下来,云梯不仅没有毁掉一架,甚至还有不少的汉人趁着这会儿功夫,已然攀进了城上。 莽泰不得不放弃破坏云梯的计划,招呼着手下将士,全力将爬上城头的汉人清剿出去。 只是河提的坝口一旦掘开,想要填上又岂会那般容易。 巨大的横钩落在城头,就像野兽张开的獠牙,死死咬住城墙,再也不会松口。 副梯此刻也紧随搭上了垛口,为城下的汉军辟开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云梯终于搭建成功! 汉军儿郎在心底欢呼,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在腾出一只手去紧扶梯架,而是可以一手握刀,一手持盾的跟鲜卑人硬碰硬的展开厮杀。 这一刻,汉军士气大涨。 无数的汉家儿郎顺着云梯而上,想要抢先夺下城头。 军中有明令,率先登上城头者号为先登,赏万钱,晋升两级。 万钱,不少了。 或许对于世家大族,万钱不过九牛一毛。但对于那些最为底层的穷苦百姓,万钱足以让他们过上一年的衣食无忧。 临近城头处,一个手持盾牌的大汉被鲜卑人连砍三刀,最后一刀直接砍在了锁骨,刀锋没入体内两寸。 剧痛之下的汉子眼中血芒暴涨,一把扔掉手中盾牌,伸手握住刀背,在同那鲜卑人斗力之下,竟生生的将那铁刃从肩上拔了出去。 随后提刀一斩,面前鲜卑人的手腕手掌和着手中钢刀一同脱落,从城头掉下。 那名鲜卑人怔了一瞬,随即便捂着喷血不止的断腕,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汉子目睹着眼前之人的惨状,心中却生不起半分可怜之意,他喘着粗息,低语了一声:“下辈子,就别做鲜卑人了吧。” 战刀高扬,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伤痕累累的汉子顾不得休息,在他眼中只有那近在咫尺的墙垛,他迈开腿又往前走了一步。 三杆迎面而来的长枪瞬间穿透了他的肚怀。 踩在梯道上的汉子猝不及防,身躯一个趔趄,摇晃了一下,手中战刀也因乏力而脱离了手掌。 体力透支的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反击。 低头望着那洞穿自己身体的三杆长枪,他双手死死攥住,拼尽生命里余下的所有气力,步步向前。 长枪搅动内脏的痛楚,丝毫不亚于车裂剥皮。 血水透过紧咬的牙缝不断外涌,汉子在那三名鲜卑士卒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巨吼:“该死的狗杂碎们,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城楼之上啊!” 战争的惨烈悲壮,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他终究没能登上城头,也注定不会在那卷遗传后世的青史上留下名字。 汉子的死去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汉家儿郎们依旧在前赴后继的奋勇向前。 后方的宋宪接住了汉子的尸身,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滚烫,染红了宋宪的手掌。 宋宪伸手将他瞪着的双眼缓缓合上,默哀了一声:“老哥,走好。” 然后提刀,一路杀往城头。 “杀!” 汉军统帅处,又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来。 胡车儿带着剩余的六千步卒,再度发起冲锋。 将目光从城头收回,吕布紧锁的眉心舒缓了几分,他侧头问向如今的冲骑营校尉:“雷虎,我让你带着冲骑营的人去破开城门,你能行吗?” 听到这个任务,雷虎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吕布会委以自己如此重任,就连听到吕布喊自己的名字,也是恍若若梦。 从在雁门关大败鲜卑人开始,雷虎就将吕布视作了终身追随的目标。 此刻听到吕布号令,雷虎心中更是血脉,抱拳朝着吕布大声应道:“破不开这城门,雷虎提头来见将军!” 说罢,雷虎领着百余士卒,抬起早就准备好的四架攻城槌,往城门口进发。 最开始没动用攻城槌,是因为目标太大,可能还没抵达城门口,就已经被射杀殆尽。 现在么,城头上的那些鲜卑人忙着应对攻城的汉军士卒,根本腾不出手来。 是输是赢,就看这一波了。 吕布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竟也与市井赌徒无二,手中的筹码全部扔完。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安静的等待着开牌的那一刻。 身后还有魏木生带来的三千骑卒,和狼骑营的九百悍卒。 以及近二十名已经是光杆司令的河内将军。 不过吕布并不打算派他们攻城。 骑兵攻城,与送死无异。 普通士卒都知道的简单道理。 除非,能够破开城门。 夕阳沉入山底,虎泽关的城砖上洒满鲜血,同天边的漫天晚霞交相辉映。 宋宪不是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但却是坚持得最久的一个。 手中的刀刃已经不知换了几把,浑身浴血的宋宪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宛如暴徒般提着刀左突右砍,不断扩大着身边的范围。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汉家儿郎涌入城头。 第一三二章 逆转 短兵相接之下,守在城关上的鲜卑人有的被乱刀砍死,有的被踹下城头。 鲜卑人慌神了,倒在血泊里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这些汉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像豺狼一样,眼中冒着绿幽幽的光,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你砍他一刀,只要他不死,就肯定会还你一刀,两刀…… 哪怕肠穿肚烂,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将军,西边失守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卒跪倒在莽泰面前,语气里带着哭腔。 “什么!这么快就失守了!”莽泰满脸的不肯置信,双手拽起那名士卒的领口,愤怒的质问起来。 话还未说完,脚底忽然传来下一阵剧烈的晃动。 莽泰身子晃了两晃,一把扔下手头的士卒,暴躁的吼道:“又是怎么回事!” 灰头土脸的鲜卑士卒从城下跑上城楼,见到莽泰后,同样是哭丧着脸:“将军,城下的汉人不断撞击城门,底下的弟兄快撑不住了。” 听到这话,莽泰从城头往下望了一眼。 当看到攻城槌的那一刻,莽泰差点当场气晕过去,冲着周围的士卒气急败坏的吼叫起来:“你们都是瞎子吗!滚木落石呢?怎么会让这种东西靠近城门的!” 身旁的一干士卒没人敢开口答话,刚刚为了袭击汉人的云梯,都已经用光了。 莽泰的面色黑如锅底,但他也是个熟知轻重缓急的人,现在,不是该发火的时候。 攻城槌轰击城门的声音不断传来,不论如何,城门一定要守住! 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莽泰当机立断,对着身边心腹亲兵下令道:“厄钜,你带两百人下去,给我顶住了,就算是用人堆,也决不能让汉人破开城门!” 城关下,雷虎正指挥着冲骑营的士卒猛击城门。 “弟兄们,加把劲儿!想入狼骑营的,就给我将这城门口砸个稀巴烂。” “来,听我口令,一二三,给老子狠狠地撞!撞!撞!” 最后才派上场的冲骑营士卒心中都憋着股气,既然不能登城杀敌,那便将城门视作鲜卑人,忿狠的撞去。 所谓的攻城槌,其实就是一根巨大的实木,用绳索捆绑缠绕,再由二十余名汉子杠抬在肩上。通过荡起绳索,处于最后方的两人再奋力将这巨木拉开,然后猛然推向前方。巨木在这一瞬间,将会产生巨大无比的破坏力。 一般的小城县廓来不了几下,大关重镇,倒是经得起一番折腾。 城关上的战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在硬碰硬的捉肘厮杀之中,汉军逐渐占据了上风,开始着手从东西两面,朝着中间莽泰所处的位置进行合围。 胡车儿带来数千人的后援部队,更是让鲜卑人的士气一落千丈。 如果汉人全都攻上城来,这虎泽关肯定是守不住了。 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弃关而逃? 望着节节败退的鲜卑将士,莽泰双目空洞,楞在了原地。 此时,一道威赫的声音陡然传来:“慌什么!” 将军! 将军来了! 城关上的鲜卑士卒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回过神的莽泰赶忙上前,布赫鲁瞪了莽泰一眼,低骂了声:“没用的东西。” 莽泰自是不敢辩驳,垂着头,羞惭不已。 布赫鲁左右环顾了一眼,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会儿,汉人居然就打上了城头。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钢刀,走到城垛处,将一名刚刚爬上城墙的汉人士卒砍作两截,大声吼道:“你们别忘了,这里原先是汉人的地域。是谁从他们手里夺过的这些疆土,将他们打得屁股尿流?是你们,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儿!” “就在刚刚,大王派来的一万援军,已经抵达关外的五十里处。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入关内,难道你们连一个时辰都守不住吗?” “告诉本将军,你们能吗!” 布赫鲁的一番慷慨激词,刺激着每一个鲜卑士卒的神经,他们扬起手中兵器,眼中血光四伏,大声呼吼着:“杀!杀!杀!” 布赫鲁显然很满意士卒们的反应,他同莽泰各自分拨了些人手,从中间往两旁杀去。 至于他所说的消息,无非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故意编造的谎言,从稒阳、临沃抽调的援军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抵达。 但只要守住了这一波,布赫鲁就算赢了,因为吕布已无力再组织队伍,进行强攻。 那时候,援军到与不到,就都不重要了。 有了主心骨,鲜卑人的士气一路节节攀升。 城头上的汉军再也前进不了半分,反而在布赫鲁和莽泰的强势打压下,开始渐渐败退。 莽泰带着人很快杀到了东边,途中的汉人都被他清剿干净,成了垫脚的尸体。 他擦拭起手中的锋刃,踩着一具又一具的尸身而过,心中起初的愤怒,也因肆意的杀戮,得到了彻底的发泄。 只要不让汉人攻进城墙,守上一个时辰,并不算难事。 莽泰望了眼脚下的尸体,脸上浮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汉人么,也就这么点儿本事了。 然而就在莽泰低头之时,一名倒地的汉军士卒猝然跃起,对着莽泰的头颅直斩而下。 “将军小心!”身旁的士卒猛地推开莽泰,用后背替他挡下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刀。 那名年轻的汉军士卒见刺杀失败,释然的笑了笑,“可惜了。” 鲜卑人十余杆长矛同时刺在这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身上,然后将他架挑在空中,重重的抛在地上。 站在云梯后方较为安全位置的一个中年男人见到这副场景,疯了似得挤开了前面的所有人群,猛地跃入城头,抱起那个肝脉俱断的少年,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急切的喊着:“琥儿,琥儿。” 少年睁开桃花一样的眼眸,笑了笑,刚一张口,口中浓血滚滚而出。 中年男人连忙将少年口中的浓血擦掉,强忍住眼泪,“琥儿,你想说什么,你说,阿爹都听着。” 少年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很小,“孩儿刚刚差点就杀了鲜卑的将军,我这样,算不算很勇敢?” “算,算……” 中年男人不停的点着脑袋,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夺目而出,“我儿是个英雄,不像老爹,每次打仗都躲在别人背后,老爹我啊,以你为荣!”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少年伸出手,擦了擦男人的脸庞,有些开心的笑着:“阿爹,你也流马尿了呢。” 中年男人更是泪流不止。 “阿爹阿爹,我看见娘亲了,她在冲我笑,还在向我招手哩。”少年摇动着手臂,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幸福。 手臂很快垂落了下去,好看的桃花眸也悄然合上。 中年男人紧紧的搂着少年的尸身,涕泪无声。 第一三三章 一夫振臂万夫雄 城关上的汉军遭到鲜卑人疯狂反扑,纵使以命搏命的厮杀,也难挡鲜卑人数之众。 半刻钟后,整座虎泽关的城头,仅剩西边一角的寥寥数十人,还在负隅顽抗。 鲜卑人的士气高涨,无形之中给汉军施加了很大一部分心理压力。 九成九的汉卒被死死阻在云梯上,进不得城墙。 原先大好的局势,竟被鲜卑人生扳了回去。 城楼上坠下的士卒在吕布眼中缩成极小的影像,无数汉儿郎热血洒在城头。 难道这张战斗,注定将以失败结尾? 吕布合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浊气。 “大势已去啰……”有名河内将军摇着脑袋,故意叹了口长气。 “虎泽关没拿下,还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将士,有人怕是要将位不保了。”胡海憋着笑,他从一开始就看不得吕布比他威风,如今眼看兵败在即,胡海心里头自然是乐开了花。 另一名宽脸将军也顺着胡海说起了风凉话,“这还拿什么回去交代,要是我,我就一刀抹了脖子算了,哪还有脸回去见人吶。” 见吕布没有搭理他们,这几人竟越说越起劲了。 一旁的曹性听得火气腾腾,当场拔刀指向那些比他高了许多官阶的将军们,喝骂了一声:“他娘的,你们再逼叨一句试试!”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主上受辱,便是臣子无能。 身后狼骑营纷纷将刀锋指向这十余名河内将军,只要吕布一声令下,他们就立马能将其碎尸万段。 “咋啦,打不赢还不让人说?自己没本事,还想窝里横?”胡海大声嚷嚷起来。 “我草你个姥姥!”曹性作势就要砍过去。 “够了!” 吕布低喝一声,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在场的河内将军。 刚刚中伤吕布的那些将军们,则纷纷避开吕布的目光,左顾右盼。 曹性不甘的将手中武器撤回,狼骑营自然也随之撤了回来。 这些人的奚落和嘲讽吕布不是没有听到,只是这个时候的他,懒得去跟他们一般见识,这场战争的胜负至关重要。 为什么大汉版图雄阔却还常常被鲜卑、乌桓、羌等外族侵略,并且每每开战总是输多胜少,是士卒不够勇猛?还是城池防御不够牢固? 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大人们吶,从来都不会去想这些。 正如吕布身旁的这些个将军,他们的脸上掩藏不住喜色,甚至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在主帅张懿那里添油加醋,狠狠地告上吕布一状了。 “戏策,让将军鸣金吧,这样至少还能保存一点实力,否则再这样耗下去,就全完了。”浓烈的血腥味从城头那边飘散过来,亲眼目睹了整个战役的惨烈,饶是心如铁石的陈复也忍不住开口了。 隔了些许距离的戏策张望了吕布一眼,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陈复有些不解,难道真要等将士们死绝了,吕布才肯罢手吗。 “因为啊,他手里头还有最后一枚筹码。”戏策慢悠悠的说出了答案。 “最后一枚筹码?”陈复更是不解。 “知道为什么将军手下的士卒,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吗?甚至于我,明知道他不是成就大事之人,却依旧坚定的站在他的身旁吗?”戏策笑了笑,见陈复陷入苦思,伸手将其点醒,“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吕布没能听见戏策的这一番言论,此时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笃定无比的喊了一声:“魏木生!” 以为轮到自己登场的魏木生抱拳答道:“末将在!” “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里的主帅!” 吕布的口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抱着拳头的魏木生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吕布会下达这样一道命令。 从马邑的时候,魏木生就跟着吕布,一路上大小战役也打过不少,吕布的脾性魏木生十分清楚,他赶忙劝道:“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吕布仿佛没有听见,又叮嘱了魏木生一句:“记着,城门不开,你可以鸣金,但不准再发起进攻。” 说完,双腿一夹马肚。 这场仗,我输不起。 拿不下虎泽关,将来我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这些兄弟。 赤菟早已和吕布心灵相通,撒开蹄子就跑,跃过壕沟,顷刻间就抵达了城下。 百丈的距离,还不够赤菟来个热身。 云梯上面的士卒站的密密麻麻,同城头上的鲜卑人激战正酣。 战场之中容不得半点分心,所以无一人发现,他们的主帅,已经站在了他们脚下。 吕布下马仰头望了望,从附近找来架长梯,将其搭上城墙。 “你是……吕将军!” 有名靠着城墙残喘的士卒用力擦了擦沾染着血水的眼睛,再三确认过后,竟激动无比的喊了起来。 听到这一喊声,附近十余名同样身受重创的士卒纷纷看了过来,见真是吕布亲临,全都往这边爬来,眼中光芒闪烁的朝吕布喊着:“吕将军,吕将军……” 他们命大,从城楼上摔下来,砸在了袍泽的尸身上,勉强续着一口气。 看见他们这个样子,吕布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有人被砍去了胳膊,有人被捅穿了肚皮,有人身上带着十多道划拉开的口子,隔了老远,都能清晰的看见背上露出的森森白骨…… 他们此刻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吕布,像是在漆黑的夜里,找到了最明亮的光。 吕布抹了把眼睛,脚底踩在了梯阶上,朝这十余名士卒说道:“你们在这里好生歇着,等攻下了虎泽关,我定给你们找最好的大夫。” 士卒们点头连连,热泪满眶。 自从云梯抵达之后,汉军士卒就很少再用长梯攀爬。 鲜卑人的注意力自然也都全转移到了云梯之上,这也导致了吕布快爬至城头时,才有鲜卑人发现来了不速之客。 两名鲜卑士卒抓起手中长矛,腹部压住城墙,对着吕布就是一阵乱扎。 吕布左手扶梯,右手握戟,上方扎来的长矛在他眼中与过家家无异。战斗力虽然下降了大半,但也绝不是这种小鱼小虾就能随便应付得了。 抬手递出两戟,直接刺破了两人的咽喉。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几个鲜卑士卒,同样被吕布轻松击杀,有一人还被他用戟挑下了城头。 “该死,快将这梯子推出去,给我摔死他。”一个小头目气急的大喊起来。 两名鲜卑士卒同时抓住梯子顶端,用力往外一推。 不好! 吕布心中暗道一声,他只差两步就能登上城头,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梯身承受不住鲜卑人使出的力气,开始后仰倒塌。 吕布伸手想去抓住墙垛,借力上墙,却被城头的鲜卑人乱枪捅了回来。 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墙,吕布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那长梯在仰开到一半之时,竟又重新搭回了墙头。 吕布低头望去,底下是刚刚那十几个遍体鳞伤的士卒,他们咧着沾满血迹的牙口,目光烁烁大声的喊着:“将军,加油啊!” 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霎时涌上心头。 谢了,弟兄们! 吕布心里默默的念了两声,再不犹豫,连攀两步,一口气跃入了城墙之内。 上马为蛟,下马为虎。 这就是吕布武力值的真实写照。 攀上城头的吕布开始挥舞起画戟大杀特杀,像一辆重装坦克,只管推进,无人能挡。 渐渐的,倒在吕布身旁的鲜卑士卒从一位数,变成了两位数…… 越来越多的鲜卑人围住了吕布,可慑于吕布之勇,竟无一人敢上前动手。 吕布每往前一步,前方的鲜卑士卒们便下意识后退一步。 见此情形,吕布将手中画戟高高举起,大声喝道:“我汉家儿郎何在!” “嚄!” 成千上万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一刻,消迷许久的汉军士气陡然暴增。 第一三四章 城头处,吕字旗,迎风猎猎 与此同时,鲜卑人的阵脚大乱。 布赫鲁远远望着城头那边的吕布,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本来汉军已经开始退散,居然因为这家伙的一句话,而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简直可恶。 还有,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爬上的城墙! 布赫鲁黑着张脸,将一口大黄牙咬得咯咯作响。他自然不会愚蠢到上去跟吕布一对一的单挑厮杀,当初雁门关六千铁骑都没能挡住吕布,布赫鲁虽然有些勇力,但他还是能清楚的认知到,单凭自己,是不可能杀死这头猛虎的。 不过城头的地面狭窄,加上又不能上马骑战,极大的限制了武将们的实力发挥,此时合力剿杀吕布,也未必没有可能。 想及此处,布赫鲁眼角猛然收缩,望向吕布的眼神之中怨恨重重。 就算守不住这虎泽关,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布赫鲁阴沉着脸,朝身旁亲兵说道:“传令下去,杀吕布者,赏金百两,升牙帐将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城关上的鲜卑士卒陷入了疯狂,纷纷抄起武器,朝着吕布这里冲杀过来。 百两黄金,加上牙帐将军,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去搏上一搏。 在层层的人海战术之下,吕布很快就被围困在了中间,前后俱是数不清的鲜卑士卒,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 前方的士卒倒下,后方的立马就会填补上来。 吕布冲突不出,压力倍增之下,险象环生。 若非他勇猛无匹,恐怕早就被格杀当场。 纵使如此,几番厮杀下来,吕布手臂处也被划破了皮肉,添了两道血口。 “看,这家伙受伤了,快干掉他!” 闻言的鲜卑士卒越发勇猛无畏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 眼瞅着吕布被打压得只剩招架之力,布赫鲁不禁心花怒放,“到底是个凡人,本将倒要看看你还能死撑多久。雁门关没能杀死你,今天我这虎泽关,必将成为你的埋骨之地!” 说罢,布赫鲁又环顾了一眼四周的战况。 现在的局势还不算太难看,要论胜负的话,充其量算是对半开,但只要能干掉吕布,对于汉军肯定会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到那时,汉军士气大减,必败无疑。 “哦~吼啊!” 正当布赫鲁沉浸于自己的美好遐想之际,一声巨大的虎啸在城头炸开。 吕布将戟杆顶在身前鲜卑士卒的腹部,以一己之力推动得前方数十人连连倒退。 然后奋力一顶,倒地者多达一十七人。 后方的士卒刚想动手袭击,吕布猛地回头,蛟目里戾气暴涨,犹如虎狼觅食。 那些个士卒浑身一个激灵,不由的倒退了一步。 吕布转过身子,将胯下战甲扎进腰间,手中的画戟倒提,冷喝一声:“不怕死的,尽管来吧!” ………… 虎泽关上战火连天,魏木生的心头同样也饱受着煎熬。 曹性急躁的催促了好几次,为什么还不发起进攻。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吕布走的时候将统帅交给了魏木生,而非曹性,就足以说明对他的绝对信任。 魏木生也不想辜负了吕布最后的一番苦心,他望着城头,忍了又忍:“再等等吧。” 城关下,数百鲜卑士卒死死的顶在大门背后,饶是四架攻城槌轮番轰击了数十次城门,也依旧没能攻破。 在最前面抬着掌舵的雷虎不免心生烦躁,连吕布都亲自登城杀敌了,难不成还要等着吕布来给他们打开城门吗? 要真是那样,雷虎宁愿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到时候丢人现眼。 “都他娘的没吃饭是不是,你们是想等着将军去给你们开门吗?”雷虎的肩膀处渗出血迹,不止是他,在这抬着攻城槌的每一名士卒都是如此。 “来,跟着我的口令,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巨大的攻城槌一次又一次的轰击着城门,士卒们紧咬牙关,每一次都卯足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又撞击了数十次后,雷虎只听得轰隆的一声,眼前那扇坚固无比的大门,倒塌了。 城门后的鲜卑士卒哗啦啦的倒了一片,不少人还被厚重的城门压个正着,口吐鲜血而亡。 城门一开,雷虎直接将肩头的攻城槌撂下,一把拔出腰间战刀,呼吼起来:“弟兄们,干死这帮鲜卑佬,跟我冲啊!” 冲骑营的士卒纷纷拔刀,冲进了关内。 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魏木生长刀一挥,率先冲锋而去,身后四千骑卒策马狂奔,卷起风尘滚滚。 十几名河内将军傻眼儿了,呆在原地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显得尤为尴尬。 云梯上不少汉军已经冲上了城头,听到这一声城门告破,更是精神抖擞,有如神助。 “将军,汉人打进来了,咱们快撤吧!”远处亲兵急匆匆的跑来。 “可恶!” 得知城门告破的布赫鲁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满脸不甘,明明差一点点就能赢的。 好在布赫鲁也不是死脑筋,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语气里带着一股丢车保帅,壮士断腕的决绝,低喝了一声:“我们走。” 士卒没了,可以再招,自个儿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可惜的是,布赫鲁似乎运气不佳,刚下城就撞上了杀气腾腾的魏木生等人,结果被乱刀砍死,脑袋也被削了下来。 没了布赫鲁的指挥,城关上的鲜卑人很快就乱作一团,在大量汉军涌入关上之后,开始四处逃散。 狼骑营冲进关中,完全开启了暴走模式,一路清剿,见人就杀。 魏木生走上城头,将布赫鲁的头颅高高挑在空中,大喝道:“贼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就擒!” 那些原先还在反抗的鲜卑士卒见到布赫鲁的头颅,彻底没了士气,全都跪倒在地,将手中兵器高高举起,乞降活命。 魏木生从这些降卒的身旁走过,不断环顾着四周,依旧没能发现吕布的身影。 难道……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可能的! 魏木生甩了甩脑袋,当初雁门关那么多的鲜卑人都没能击败将军,这虎泽关才多少人,将军怎么可能有事。 魏木生一路走,一路喊。 终于,在西边城头的墙角处,魏木生见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尽管此时的他看起来如此的疲惫不堪。 魏木生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又哭又笑的跑了过去,将吕布身前的死尸一具具的慢慢挪开。 尽数搬开之后,魏木生才发现,在吕布一直支撑的手臂后面,是满身伤痕已经奄奄一息的宋宪。 很快,附近的士卒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宋宪抬下去进行救治。 在魏木生的搀扶下,吕布缓缓站起身来,从城头的西边,一直走到了虎泽关中间的城楼。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吕布伸出双手,将插在城头的鲜卑旗帜拔起,扔下了城楼。 然后,接过魏木生递来的那杆‘吕’字大旗,稳稳的插进了城头。 所有的汉家儿郎们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尽情的高声呐喊。 这意味着,他们数次三番的浴血拼杀,终于将虎泽关,成功拿下! 一头雄鹰振翅而过,锐利的鹰眼之中,映照出城头上欢呼的人群,还有那杆迎风猎猎的猩红大纛…… 第一三五章 来客 虎泽关的捷报很快飞达了雁门关内,正在用膳的老将军将手中的竹简看了又看,抚须大笑起来:“若能年轻三十载,老夫定和奉先共战疆场,快哉,快哉矣!” 随后张仲下令张榜州内郡县,以振民心。 雁门郡十四县,武州县的东南,穿过层层的小山岭后,有一个人口仅有二十余户的小村落,依山傍水,难得的世外桃源。 清晨,天边下起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 没过多久,太阳也跟着从云层中钻出了脑袋,光芒透过云彩,如一道道金柱映照在人间。 快到晌午的时候,一名青年公子踏足了有溪村。 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儒雅,手中提着两袋糕点,踩在田间小道上的脚步轻快。 之所以说是公子,乃是因为他穿着一袭冰蓝色的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银白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裤脚扎在锦靴之中。腰间衔挂的紫玉虹光萦绕,再配上他浑身散发出的温润气质,不由的令人生出一股‘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来。 田野间耕作的老农瞧见了青年,手撑着腰杆直起身来,另一只手扶住农锄,黝黑干瘦的脸上笑容淳朴,同他寒暄了起来:“信公子,舍得走啊,可好长时间没见过您了呐。” “这不被我家老爷子关了两个月禁闭吗,前天才放出来。” 青年笑着走向了那片田土,当初妹妹成亲的时候,他还同这老人喝过两碗酒的,“李老伯,您老身子骨可还好啊。” 老农见到青年竟朝他这边走来,赶忙停下手头动作,搁下农具,站到田边,将沾满泥土的粗茧老手往胸口处的麻布衣上揩了揩,有些受宠若惊。 相较其他的公子少爷,这位实在是太过于平易近人。 攀谈了好一阵后,青年同老人道别,离开了这片田土,往村里走去。 途中,遇到几名送饭的农家小娘,十四五岁的青涩年纪,她们主动退避在路边,让青年先行。 也有个别稍微胆大的,主动跑到青年身旁,问他要不要中午去她家做客。 青年温和的笑了笑,婉拒了她的好意。 十四五岁的少女情怀,最是纯真无邪。 来到小院儿的时候,严薇正在给花苗浇水。 青年站在门口,望向里面那一袭布裙的女子,有些心疼的喊了一声:“小妹。” 正浇花的严薇怔了一下,转身见到门口处的严信后,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惊喜:“四哥,你怎么来了?” 两兄妹许久相见,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招呼着严信进院坐下,严薇端了杯温水递到他的手中,待严信喝上一口过后,才又问道:“四哥,双亲大人可还安好?” “都好着呢,”严信将手中茶杯放下,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是母亲想你得紧,每天都要把你的名字念叨上好几遍,可她又拗不过父亲的倔脾气。有空的话,你还是回去看一看母亲吧,她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严薇听闻此言,几乎当场垂下泪来,她又何尝不想回去看望双亲。只是,严阚已经与她绝了父女关系,并不准她再踏入严家半步。 她只能遥遥的向天祷告,祈求父母安康,万事称心如意。 瞧见严薇这伤心的表情,严信暗骂了声自己嘴笨,赶忙将身旁的糕点提起,朝着严薇摇了摇,像是在邀功一般:“喏,你看,你最爱吃的云花糕,四哥特地从上党那边带过来的。” “谢谢四哥。”严薇心中感动,从小到大,护着自己的,永远都是这几位兄长。 聊了一会儿,到了吃饭的时点,严薇便起身走进灶房,开始做饭。 这位昔日里衣食无忧的世家小姐,如今几乎是事事躬亲力行。 严薇却不觉得苦,从起初的笨手笨脚,到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 她希望在吕布回来的时候,能给他摆上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煲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 每天下午,她都会顺着门前那条小溪走到村口,呆上片刻。 也许就在指不定的哪一天,他的夫君,就会骑着高头的大红马,出现在她的眼前。 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如丝如缕,那缕缕绵绵的轻烟里,满是最平常的人间气息,朴素、温暖而芬芳。 严信起身走到院外,招来一名看似人畜无害的中年大叔,轻声询问起来:“怎么,还没你家将军的消息?” 中年男人姓赵,名庶,原先是狼骑营的一名百夫长,后被戏策安排留在了有溪村,负责守卫严薇的安全。 除他之外,暗中死士还有十一人。 从严信踏足村里那一刻,赵庶就已经知道,几乎村子里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不过既然知道严信的身份,他也就并未横加阻拦。 赵庶摇了摇头,将军离开两月,并没有一点音讯传回。 “或许是前方战事吃紧,无暇分心吧。”严信压根儿不敢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只好自我安慰的说着,没有消息,总归不是坏事。 两人闲聊了半柱香的时辰,严信重回了院内,此时却有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传来。 “严姐姐,严姐姐,刚刚城中张榜,有吕大哥的消息了!”高阳从村口一路跑至小院,将其母亲丁氏远远的落在身后。 灶房里‘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何物摔在了地上。 随后只见严薇穿着围裙迅速走了出来,手里紧攥着裙角,声音里带有着一丝急切:“夫君怎么了?” 高阳急促的喘了两口大气,她今天同母亲入县城采购一些日常用具,恰好遇见了城中张榜告示,得知吕布大胜后,便一路飞也似的跑了回来。 “虎泽关大捷,吕大哥仅用两万人就攻下了,听说还被封了将军。”高阳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严薇心中舒了口气,连连念叨了两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至于当不当将军,于她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严信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当场拍手称绝,“虎泽关可谓是雄关重镇,两万人居然就能拿下,我这个妹夫,真真的了不得啊。” 严薇微微一笑,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夫君会是个英雄,可没想到一向吝啬褒奖于人的四哥竟也赞不绝口,心中的那种感觉就跟吃了蜜糖一样。 她正想开口,忽然脑中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幸亏严信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尤为担心的询问着:“小妹,你怎么了?” 严薇缓缓睁开一双美眸,顿了顿,用手轻轻的摁住胸口,不知最近怎地,脑袋时而会晕乎乎的,胸口也总是闷得发慌,想吐又吐不出来。 有名从门前路过的农妇见严薇晕倒,赶紧撂下背篓,急忙走了过来,关心的问着:“吕家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严薇又将刚刚的症状述说了一遍。 “那你上一次来月信是在什么时候?”农妇像是有了眉目。 这种私密的事情,当着他人的面提起,严薇难免会有些羞涩,红着脸低低的说了一声:“两个月前。” 农妇听完,不觉喜上眉梢,朝着严薇恭贺起来,“吕家娘子,你这是有喜啦。” 第一三六章 我啊,要当父亲了 距有溪村遥遥的虎泽关内。 用过早饭的吕布正同手底的将领们商议,进行接下来的战略部署。 虎泽关一战,鲜卑人战死四千,汉军也没能好到哪去,光阵亡的士卒就多达六千之众,重伤、残废者更是数不胜数。 鲜卑人的大将,六狼将之一的布赫鲁被砍下脑袋,用一根长杆挑着,挂在城头示众。不过死相最惨的还应属他的副将莽泰,死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张着嘴巴像是在无力的嘶喊求助,脖颈间被一个汉军士卒撕咬多处,最终活活流血而死。 而那名汉军士卒也遭到了乱刀加身,不过直到死去,他的双手也没有松开莽泰。 这场外界所谓的大捷,实则是两败俱伤。 鲜卑人的援兵在第二天下午成功抵达北边关外,领军的两个将军望着高挂在城头上的头颅,好一阵子都没能回过神来。 南边的防御设施被吕布攻城时破坏了个七七八八,北边的则是完好无损。 两人见虎泽关已丢,城头又有汉军把守,商量之下,决定在五里外暂待两日,先看看情形再说。 守城的士卒很快将这一消息报知了吕布。 以往鲜卑人据城而守,吕布没能轻举妄动,现在这两人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扎营筑寨,真当自己是透明的了?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打他一顿,他就不会知道,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 当天,吕布就带上了狼骑营和魏木生的三千骑卒,以雷霆之势发起了进攻,这一万正在扎营的鲜卑援军,挨了个措手不及,被打得仓皇而逃,远遁而去。 此时的张懿才刚出广衍,正领着大军慢悠悠的朝着美稷行军。当看到从虎泽关传来的战报时,张懿为此惊讶不已,他知道吕布有两下子,但真没想到吕布的进军会如此神速。 在得知成功拿下虎泽关后,张懿的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出望外,他立马写了捷报飞奏朝廷,至于功劳么,自然是全部算在他自个儿身上。 至于会不会被人检举揭发,张懿倒是从来都不担心,十常侍中的张让赵忠等人,每年都会收到他送去的无数金玉珠宝,这点小事摆平,自然是不在话下。 打发人将奏报送往洛阳,张懿又唤来一名将军,令他率五千骑军飞速赶往虎泽关,并手书一封,依旧用吕布为先锋,进军五原郡。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五原人,吕布已经有些年没回来过了。 他此番回来,就是要将鲜卑贼子,全部驱逐出境。 挂在堂厅中的地形图缓缓展开,坐在下方左右两侧的将军们齐齐将目光投来,吕布捡起一截木枝,在图上比划着:“这里是浊河的几字口,也是我们通往五原郡的必经之地。虎泽关一破,北边再无雄关重镇,而五原郡历来贫瘠,不比南方各郡,普通百姓多以畜牧为生,少有固定的居所,再加上其地势平坦开阔,所以我们将会在草原上,同鲜卑人展开一场场的殊死拼杀。” “还有,我要提醒诸位的是,切莫因为拿下了虎泽关而小瞧他们。鲜卑人之所以能够纵横草原近百载,除了本身的凶悍,最不能忽视的就是他们的骑战,来去如风,令人防不胜防。”吕布了解鲜卑人的作战套路,因此提前给这些个河内将军们打上一剂预防针,免得到时候应对起来手忙脚乱。 鲜卑人南下盘踞经营多年,五原郡作为其大本营,想要收复失地,也绝非一朝一夕。 吕布给出的方案是先渡过浊河,拿下稒阳、临沃两处,然后慢慢往北推进,逼鲜卑人同他一决生死。 在场的河内将军不少人都认可了吕布的观点。 从吕布亲自带队攻下虎泽关后,不少人在心中已经默认了吕布的将军地位,不再去刻意的挖苦和贬低。 作为处于最前线的将军,他们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流淌着一些男儿应有的热血。 当然,也会有个别的刺耳声音:“你拿下虎泽关,立了大功,怎么说都随你啦,我们这些人,哪敢说个‘不’字啊,吕将军!” 胡海故意在句末加重了口气,对于他这样的小人,吕布上次施加的惩戒,足以让他记恨吕布一辈子。 此时,守在门外的陈卫快步走了进来,将手中物件交给吕布,低声道:“将军,您的书信。” 吕布也未多想,直接拉开圆筒布袋的袋口,从中取出竹简,翻看了起来。 这一看,竟似入了魔障。 好一会儿后,连堂内的将军们都发现了吕布的不对劲儿,不仅整个人一动不动,连眼神都变得无比的奇怪。透过他的眼睛往里面望去,在他眼眸的最深处,好似有一种痛到了骨子里的悲哀,亦像是有一种发了疯似得狂喜。 “将军,是不是步度根亲率大军来了?”有人壮起胆子问了一声。 然后,在场的诸将便看见吕布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傻乎乎的,与一切功名算计无关。 两行浊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滚过他的面颊,这位平日里冷峻铁血的将军,战场上杀起鲜卑人来眼睛都不会眨上一下,这个时候,居然,落泪了? “我啊,要当父亲了!” 吕布站起身来,泪光闪烁的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芒。 他紧紧的攥着手中竹简,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府外。 在场的将军们懵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口哨。 赤菟飞快的跑到吕布面前,亲昵的蹭了蹭吕布手掌。 城门处,数百名鲜卑俘虏脚上套着铁链,正在修缮城门。 俘虏的士卒,一部分会被派去给汉军受伤将士端汤送药,另一部分自然就成了苦力,负责没日没夜的修缮城墙。 这些人无所谓可怜与不可怜,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战争的牺牲品,如果被俘的是汉军士卒,下场也同样会是如此。 哒哒的马蹄声从关内传来,清脆而又迅疾。 “哟,将军,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一身棉袍的戏策站在城门中央,拦下了疾行的吕布,微佝着身子将双手揣进袖口,有些埋怨的嘀咕起来:“你们北方这天气可真冷,这还没进入初冬呢,风就跟刀子似得,呼呼呼的就往人身体里头灌,这要到了寒冬腊月,那还不得把人给活活冻死……” “先生!”吕布打断了戏策的碎碎念,开心的笑着:“告诉你一件大喜事,我啊,就要当父亲了!” 看着吕布雀跃无比的神色,戏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明知故问道:“所以,将军你这是要准备回去?” 方才来送信的人,就是戏策留下的死士之一,信中的内容,他自然早就知晓。 “五天,五天之后我一定回来!”吕布骑在赤菟背上,信誓旦旦。 “夫人怀有身孕,戏某也替将军感到高兴。”戏策轻轻抚摸着赤菟额头处的鬃毛,随即话锋一转,“可将军也不要忘了,现在是在行军打仗,我们不是盗贼匪寇,你是一名将军,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无数双的眼睛看着你。” “可是薇娘他需要我!”吕布低吼了一声,言语里有些不耐烦了。 “将军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戏策淡淡的说着,“但作为先锋统帅,擅离职守的话,要是被郑嵩等人抓住了这点大做文章,将军你就算有十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吧。” “倘若夫人知道了,我想,她也不愿见到这般场景。” 说完,戏策迈起小步,朝着关内慢悠悠的闲散走去,留下吕布一个人怔怔的站在城门中央。 第一三七章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那天,吕布在城门口站了许久许久,无数次的思想斗争下来,终究还是没能勇敢的迈出一步。 妻儿怀有身孕,却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回到她的身旁悉心照料,吕布心里的愁苦,可想而知。 迫切万分的想要回家,却又不能回。 这是怎样的一种煎熬。 浑浑噩噩的回到关内暂居的府邸,吕布铺开案桌上的竹简,提起笔,身躯不由的再一次怔住了。 离家两月,他居然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写过寄回。 我真浑! 自责无比的吕布却浑然不知,此时的朝堂之上,有一场风波,正因他而起。 帝都洛阳的崇德殿内,天子刘宏难得的上了一次早朝。 爽朗的大笑声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持续了许久,显然咱们的天子陛下此刻心情不错。 昨天从北方传来捷报,北击鲜卑的大军一路高歌猛进,连克广衍、美稷、谷罗等地,又拿下了最后一道重镇关卡虎泽关,打得鲜卑人溃散四逃。 当时的刘宏正在西苑搂着两个宫女消遣享受,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竟比得了儿子还要欢喜。当即表示,明儿个一早,令所有的大臣觐见朝会。 先帝刘志在位时,鲜卑人屡屡入侵南下,吞没了并州大片领土。 在刘宏的心底,他觉得,是先帝昏庸无能,才导致了鲜卑人活动猖獗。 每每自比起先帝,刘宏都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贤明帝王。 “阿父,这张懿是你举荐的吧,果然不负朕望,可算替我大汉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刘宏侧身看了眼身旁的张让,眉眼里都是笑意,“以你之见,朕该如何赏赐于他?” “回奏陛下,张刺史身为行军统帅,痛击鲜卑,此乃职责所在。老奴以为,我军将士能够击败鲜卑之贼,这全赖于陛下天威所致。陛下天威凛凛,犹如真龙降世,那些外族贼子无不内心惶恐,自然是阵脚大乱,抛戈弃甲。”张让躬起身子作了一礼,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竟将全部功劳都归到了刘宏身上。 别看这时候的张让恭顺谦卑,出了皇宫大殿,他也是这洛阳城内顶尖的权势人物之一,想要巴结附和、给他当儿子的人,如过江之鲫。 马屁精,老阉宦。 下方的朝臣们心中同时鄙弃了一句。 刘宏却听得哈哈大笑,高兴之余,准备封张懿一个列侯的爵位。 “不尽然吧,”位于前列的国舅何进站了出来,他朝刘宏行了一礼,口中说道:“陛下,臣听闻,广衍城、虎泽关之功,皆是因为吕布之勇武,似乎与咱们的张刺史没有半点关系吧。” 说着,何进将张仲写来的奏折递上。 吕布? 刘宏狐疑的念了一声,“朕听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见到何进出列,张让就知道准没好事。 当初你们兄妹进宫的时候,遭人欺凌,若不是我们施以援手,你们兄妹哪会有今天? 不知恩图报倒也罢了,居然还勾结那些士派党人来合谋害我。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退步,你却一直在得寸进尺,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老宦官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不过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他弯下身子,凑到刘宏的耳旁,小声说着:“就是您前几个月特地招进宫来的那个莽夫,陛下您忘啦,您还赏了他一匹火红色的汗血马。” “哦,是他啊!朕想起来了,的确有些本事。”经张让一提醒,刘宏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吕布的身影。他拿过张仲的那卷竹简奏文,看完过后,有些难以决断,“诸位卿家,你们以为,张懿张仲二人所言,谁真谁假?” 此话一出,问题就来了,不管哪一方是真的,另一方就是在说谎。 欺君,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此时的张让,心中直在骂娘,能够服侍天子多年,并且深得信任,老谋深算不在话下,心里更是亮得跟明镜儿似的,他哪还猜不出这是张懿贪功,冒领了吕布的功劳。 可张懿压根儿就没说这些,愣是把张让给绕了进去。 人是自己举荐的,要是出了问题,就怕有心人借此将脏水泼到自个儿身上。 既然从一开始就站了张懿这边,张让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站到底了。 而另一方,有何进在前面顶着,自然也是半分不让。 外戚、士人和宦官的争斗,早已是水火不容。 双方唇枪舌剑争执了半晌,依旧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够了!” 被吵得心烦的刘宏低喝了一声,原本好好的心情都被这些人给弄没了。 天子一怒,群臣自然不敢再争。 刘宏沉着张脸,往殿内扫视了一圈,却发现咱们的老太尉杨赐,几乎快要在朝堂上睡着了。 “老太尉,这事儿你怎么看?”刘宏的语气还是比较客气尊敬的,若换作他人,恐怕早就被拉下去杖毙了。 “臣老了,要在一二十年前,说不定还能为陛下走上一遭。”老太尉的回答看似答非所问。 刘宏不傻,甚至是很聪明,他立马就明白了杨赐话里的意思,望向众位朝臣,“诸位卿家,有谁愿意替朕走上一趟?” 刚刚还争得火热朝天的诸位大人闭口不言,像是变成了一群石化的雕像。 并州那种荒凉贫瘠的地方,油水都没有几滴,再加上战火连连,一不小心还可能把小命搭上,鬼才愿意去那里走一遭。 冷场的崇德殿内寂静无声。 此时,群臣最末的位置有一人走了出来,其身高仅有七尺,相貌却是不俗,声音洪亮的应了一声:“陛下,臣愿往。” 同朝为臣,前方的大佬们自然也认得此人,曹家之子,曹操。 曹操的父亲曹嵩,原姓夏侯,年幼时被中常侍曹腾收作养子,遂改姓为曹。 曹嵩中年得子,按理说应该格外宠爱才是。 然而,曹嵩似乎并不太喜欢他的这个儿子。 少年时期的曹操任性好侠,放荡不羁,不修品行,也不研究学业,还常常为家里惹来许多麻烦。 直到有一件事,才改变了曹嵩对儿子的看法。 九年前,年仅十九岁的曹操在洛阳令司马防的举荐下,担任了洛阳北部尉一职。 在遍地都是皇亲贵胄的洛阳当差,可不是件容易事。别人都劝曹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曹操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设了五色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并直言不讳的告知众人,有犯禁者,皆棒杀之。 蹇硕的叔父不信邪,违禁夜行,被曹操逮了个正着,结果被拖回了衙门,棒责至死。 曹嵩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出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是个干大事的料子。 事后,曹操被明升暗降,派去顿丘当了县令。 那时候,天子刘宏卖官鬻爵天下皆知,而曹家,有的是钱。 只要愿意,九卿大夫都不再话下。 曹操拒绝了曹嵩给他买官的计划,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朝廷的赏识。 然则,理想有多美好,现实就会有多残酷。 怀有满腔热血的曹操,一心想着建功立业,除奸去恶,挽大厦之将倾。 可实际上,天子根本就不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张让见到曹操主动请缨,道了一声不妙。 他知道曹操的性格,这家伙是个硬茬,谁的帐都不买。要让他去了北边,指不定会捅出多大篓子。 情急之下,张让抢先刘宏一步,开口说道:“陛下,曹议郎有这意向很好,但他位卑人轻,恐难当此大任。老奴以为,中常侍韩悝可担此重任。” 站在张让身后的中年宦官心中一阵抽搐,同为十常侍的他,居然就这么被老大哥给卖了出去…… 在张让的示意下,韩悝只能赶鸭子上架,朝着刘宏跪拜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天恩。” “臣以为不妥!” 何进又是第一个跳了出来,要让十常侍的人去了,这不摆明互相包庇吗。 “陛下,臣愿同往!” 曹操再度请求起来,杀不了朝中宦官奸佞,能够上马杀上几个外贼,也是好的。 “好了,一点点小事,磨唧了大半天。朕乏了,都退下吧。”不耐烦的刘宏袖袍一挥,起身离去。 三日后,中常侍韩悝从洛阳动身,以监军御史的身份,代天子巡视北方。 第一三八章 骑在老虎身上的狐狸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北方一处辽阔的草原上,数百头牲畜正低着脑袋,享受无比的细嚼起美味的鲜草。 有名年过花甲的老人披着羊皮裘,坐在草坡上,手里握了根枯干的枝条,怡然闲散的哼着山野特有的小调。 清澈的河流从老人脚底下蜿蜒而过,倒映出天上的纯白云朵,悠悠的河水,如绢的波光,蜷曲在绿色的原野之间。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的静谧,祥和。 “老师,再有两天就要大战了,您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牧牛放羊?” 有名扎着粗辫的青年从远处走来,站在老人身旁,紧蹙起了眉头。 老人取下毡帽,露出一张骨瘦的脸,阅经了世间的沧桑。 他招呼着青年坐下,慢悠悠的说道:“丢了一座广衍城,也没让你长够记性吗?” 青年的脸色立马变得十分难看起来,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不少的将领都在暗地里嘲笑于他,笑他是个软蛋,仗还没打就丢了城池而逃。 哼,当初若不是陈复这狗东西反水,坑了我一道。否则单凭吕布那点人马,又怎么可能从我手中夺走广衍…… 卡祁狞着一张脸,任谁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不甘。 “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给你长点记性也好。”老人将枯茧的手掌抚在青年背后,有些怅然,“我知道你丢了广衍心里头憋屈得紧,可人吶,哪能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这些苦头,早点吃了,不算坏事。” “对了,汉军那边怎么样了?”相较于眼下的大敌,老人更倾向于远隔数百里的汉军动向。 卡祁自然不会隐瞒自己的老师,将知道的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吕布前几日夺下了虎泽关,又斩了守将布赫鲁,看样子是要北渡浊河,收复五原。” “以往我们行军作战,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扣关南下,总是逢战必胜。可自从遇到了这个叫吕布的家伙,好像一切都反了过来,难不成他真是天上派下来得神仙?”说及此处,卡祁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烦闷感来。 “吕布之骁勇,的确是世上罕见,不过相比起来,我倒更担心那个叫戏策的后生。”老人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凝重。 据悉,从云中郡开始,吕布所有的动作,都是这个戏策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若果真如此,后生可畏啊! 老人细眯起眼角,如果说吕布是一头出山的猛虎,那这个戏策,就是骑在他脖子上一只入世的狐狸。 年纪轻轻的心思便如此缜密,要是再待上几年,那还不成了妖怪? 老人从兜里摸出一枚玄色的令件,交到卡祁手中,“我昨晚跟大王商量过了,准备将临沃、稒阳两处的兵力收回五原,现在汉军的士气正高,他们那点人手,哪挡得住吕布这头猛虎。” 卡祁看着手中的令件,哪还不知道老人的意思,感激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笃定:“这一次,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卡祁临走之际,老人将毡帽重新戴回头上,驱赶起牛羊,慢悠悠的问了一声,“人手够吗?” “足够了,五原县那里不还有一万的青壮俘虏吗?”卡祁放缓了步子,与老人并肩而行。 “你不怕他们到时反戈一击?” “他们的老父老娘和妻儿子女都在我们手上,谁反戈,我就让他全家为他陪葬。” 老人的眼光中透出些许欣慰,自己的这个弟子啊,真的够狠。 不过战争嘛,本就没有仁义道德可言。 老人拍了拍裤腿,眼神里的目光悠远,“最后交代你一件事,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希望那个汉人后生,活得太久。” 浊河的渡口处。 六架长桥横架南北两岸,桥下深棕色的河水急流湍湍,如暴戾的恶龙奔腾咆哮,穿墙破壁,水流扑压在石脊上,卷起巨大的浪花,狂怒冲击着堤岸。 临近浊河口这一带,地势都不算平坦,有的地方还格外崎岖。 吕布老早就下了马背,牵着赤菟,步行渡河。 八千名骑卒也都跟着下马,牵马而行。 两万士卒吕布只带了骑卒北上,前些天强攻虎泽关的时候,攻关的将士几乎人人带伤。吕布就索性将他们留在关内休养,等到张懿的大军来了,再一同前来会合。 渡河的时候,吕布将戏策背在了背上。 戏策身子羸弱,七八里的山路走下来,早就磨破了脚,可他一直强忍着不说。 直到渡河的时候,吕布才发现戏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别看戏策平日里没个正形,其实骨子里也是个要强的人。 “将军,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戏策在吕布宽阔的后背上扑腾起来。 “脚都磨出血了,这还能走?” 吕布没好气的反问了一句,双手反抱着手臂,将戏策牢牢的固定在背后,“这种时候啊,你们读书人,还真就不如我们这群莽夫。” “几千将士都看着呢,你是个将军,哪能背我这一介寒士。”戏策坚持要求下来。 “没有先生你,哪会有我这个将军。”吕布笑了笑,脚下一步一步的平稳走着,“再说了,别人背你,我不放心。” 这一番言语落入身后方悦的耳中,他瞬间心里觉得有万头野马奔过,最后重重的将手拍在额头上:你两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明明将戏策驮在马背上就能解决的问题,为啥非要纠结于背在背上和下来走路!脑子呢,猪啃了吗! 当然,这番吐槽之音只有方悦自己能够听到。 好在戏策终于没有坚持下去,他换了一个话题,笑着说道:“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没有?” 每当提及这个事情,吕布总是会高兴很久,即将身为人父的他,对即将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他点了点头,温和的笑着:“很早就想好了,男孩叫吕篆,女孩叫玲绮。” “喂,戏策!你们读书人不是爱显摆吗,面对这样气势磅礴的大河,你就不吟上几首诗来听听?”那边的曹性扯开嗓子大声的喊着。 戏策闻言苦笑了一番,摇了摇头:“这你就问错人了,书我倒读了几本,阴阳纵横三教九流,也略通一些,唯独在这诗词上,我是七窍通了六窍。” “啥意思?”曹性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能得出答案,这些穷酸儒尽是些花花肠子,绕来绕去,一点儿都不洒脱。 “一窍不通呗!”不少知道这个典故的人齐声说出了答案。 渡河的士卒们纷纷大笑不已,他们的这位先生,除了有时爱捉弄人之外,倒也是无比的风趣。 第一三九章 非我族类者 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吕布清楚的记得这是《孙子行军篇》中的一句,说的是敌人渡河一半,先头部队已抵达岸上,而后续人马还在渡河的时候,就应该发起进攻,令敌人首尾难接,一举击败敌军。 鲜卑人要是够聪明的话,不可能不会在汉军登岸的时候,发起猛攻。 吕布带队先行,紧随其后的是战斗力最强的狼骑营。吕布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就算鲜卑人突然袭击,他带着狼骑营,也能撑上许久。 可实际上,却并非吕布所想。 原以为浊河对岸会有数千上万的鲜卑人磨刀霍霍,结果等汉军悉数上岸,也依旧没能见到半个鲜卑人的身影。 没能盼来一场厮杀的吕布将后背的戏策放下,朝廷派来的监军御史已行至半道,可能再有两三日的功夫就能抵达并州境内。 “将军,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便是稒阳了吧。”生平第一次来到五原的戏策,显然没有太大的方向感。 吕布摘下缨盔,夹于腰间,不介意的给戏策做起了向导:“没错,这里就是稒阳的东边,离县府还有些距离。以此处为界,右边是云中郡的咸阳(同名),左边是稒阳的县府,要再往左,就是临沃,五原,九原,成宜,西安阳。” 九原县,就是吕布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听完吕布的介绍,戏策伸长脖子往东边望了望,口中嘀咕着:“也不知道高顺练兵练得如何了,还真是有些让我期待啊。” 时至今日,戏策依旧十分清楚的记得那一晚的场景,高顺在他面向许下‘陷阵之至,有死无生’,气势恢弘而热血。 戏策接触高顺的时间不多,因为高顺平日里总是一个人闷着做自己的事情,跟个闷葫芦似得,曹性为此还给高顺取了个‘高木头’的绰号。 直到吕布大婚那天,戏策无意间和高顺闲谈起军事战略,他才发现,这个平日里被疏忽掉的普通男人,简直就是天生的统帅之才。 戏策心底甚至有一种直觉,将来与鲜卑人的大战,或许高顺,才会是决定最终胜负走向的那个人。 五原郡的北边,有一处绵延极长的山脉,划分开了汉人和北方异族的疆域。 后世赫赫有名的诗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后面半句说的便是此处。 大汉王朝的国力日渐衰败,四方异族虎视眈眈,朝堂之内也是党争不断,西域各国每年的朝俸都在不断减少。偏偏大汉天子丝毫不知,还天真的以为这天下稳固如山,处处歌舞升平。 北方的异族,主要有鲜卑、匈奴和幽州北边的乌丸,南边则有山越、蛮夷,西边有东、西羌族,东边隔海还有个高句(gou)丽,虽说目前没有太大的入侵举动,但总归是非我族类。 此时的吕布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个异族,将来都会畏惧无比的在他脚下匍匐、颤抖。 原地休息了片刻,吕布带上人马,径直朝往稒阳的县府而去。 按照之前的情报来看,临沃、稒阳两处能各自出兵五千增援虎泽关,这说明两处的兵力应该在七八千人左右。 吕布此行带有狼骑营和魏木生的三千骑,再加上张懿派来的五千骑军,拢共八千人。 就算稒阳有八千人马,吕布也有十成的把握成功拿下。 但若两地人马合兵稒阳,倒是有些麻烦。 八千骑一路狂奔,似风卷残云。 一路上,遍地都是荒芜的土地,杂草丛生,不见半点人烟。 吕布对此没有太大的惊奇,一方面是五原郡本就人口稀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鲜卑人的南侵,百姓们能跑的就跑,跑不了的就被抓作了奴隶,所以这路上哪还会有人迹。 五原郡不同于南方的诸郡,辖境内的每个县府都没有城关壁墙,就连县府,也仅是由木头搭建而成的简陋场所。 郡内的百姓大多是过着游牧一样的生活,居无定所。 有权势的人物则会建筑起坞堡,建望楼,征百姓为府兵,小者如院,大者似村。 两旁的景象在眼中飞速倒退,骑在赤菟上的吕布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他都快抵临稒阳的县府了,居然还没看到一个鲜卑人的足迹。 事反常态,必有妖。 难道是在县内等着伏击于我? 吕布眉头轻轻挑了挑,若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他可不认为仅凭稒阳的兵马,就能吞掉他这八千骑。反之,他还可以反打一波,将稒阳的鲜卑人一网打尽,也省去了他四处搜寻的功夫。 稒阳县的街道上,荒凉而又冷清。 昔日的县府,化作了一片废墟,四根房梁变成了黑黢黢的木炭。 数十具尸体倒在街道中央,死相凄惨,流淌干固的血液在地面上铺出了一幅杂乱的图画。 这一幕,似曾相识。 吕布下了马,茫然的环顾着四周,没有一丝生机。 慢慢走到县府门前的台阶处坐下,吕布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看不到一个鲜卑人的身影。 底下青石板传来阵阵凉意,吕布将头埋在大腿上,像一只落败的公鸡,心里无比的难受,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一只白玉瓷般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吕布脑勺,甜美的声音犹如出谷的莺鸟,“大哥哥,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埋着头的吕布身躯剧震,不敢置信的抬起脑袋。在他面前,有个小姑娘,身上包裹着白莹的光芒,梳着平整的刘海,长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她看着吕布‘咯咯’的笑着,小脸儿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吕布温和的笑着,心情也随之好上了许多,他伸出手,想去啄一下她的额头。 急促的战马在吕布跟前停了下来,曹性跳下马背,怨恨重重的大声说着:“头儿,这帮畜生还真是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不仅将县内囤积物资的唯一一处坞堡焚烧殆尽,百姓更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吕布的手指在空中怔了一下,面前除了满脸怒气的曹性,哪还有小姑娘的半点儿身影。 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吕布缓缓站起身来,他走向一处空旷的草地,带头挖起了土坑。 未久,草地上隆起土堆,将百姓的尸首悉数埋葬之后,吕布领着众将士在坟头立誓,不破鲜卑,誓不回关。 深仇血债,唯有以血来还。 第一四零章 无愧于心 出了稒阳,吕布带着将士马不停蹄的赶往临沃。 一路上风驰电掣,不敢有半刻停留。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焦土,同稒阳无二,没有丝毫生机。 “走,去五原!” 吕布冷声低喝,马头一勒,就欲动身。 有名河内将军催马跑到吕布身旁,抱拳说道:“将军,将士们只带了两日行粮,恐难以为继。末将以为,应等到张帅的大军到来,再做行军打算。” 吕布冷眼瞧了他一眼,转头问向身后的青年校尉,“魏木生,虎泽关的粮草,还有多久能到?” 原先想先取下稒阳、临沃作为补给点,结果鲜卑人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能带的带,不能带的就全部烧毁,致使吕布没能得到一点物资补给。 好在虎泽关内还留有不少囤积的货粮,否则,保不准又要向云中郡那时一样,杀鲜卑人以作军粮。 魏木生略一思索,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回禀将军,应该过了浊河,估计快得话,明天一早就能抵达稒阳县府。” 从稒阳到临沃,再到五原,起码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头顶的天空渐渐昏暗下来,冬天的夜晚,来得总是尤为的早,以往炎夏的这个时候,太阳都还未曾落坡。 又一名将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士卒和战马奔波了一天,都已是疲累不堪,将军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暂且在此修养一宿,再做打算。” 那些个河内骑卒纷纷附和着,一天的疾驰下来,屁股都被颠簸得发麻了。 狼骑营的汉子们看着诸人一个个喊累叫疼,脸上尽是不屑的神情。这才一天,就喊累喊疼了?当初他们从云中郡驰援雁门关的时候,可是两天两夜都没有合过眼睛,除了给战马补给草料,几乎没下过马背,那种灵魂都要被抖出体内的感觉,他们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吕布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两个人的提议,带着不容置喙的口气,说的尤为果断,“所有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给战马喂食草料,今日,我必达五原!” 人可以一天三顿不吃饭,战马却是饿不得半个时辰。 骑军赶路乃是急行军,能带的军粮也就那么些,其中大半都是给战马供食的草料,有豆粒、麦麸,以及晒干的野草。 其实对于战马而言,它们更喜欢生长在原野上的青草,肥美鲜嫩,可口无比。 然而,骑卒们却绝不允许战马食用那些青葱的鲜草。 这些未晒干的草料里含有大量水分,普通战马散热性极差,稍微吃上一些,就会便秘腹泻,再难行军。 战马出了问题,作为骑卒,肯定是会首先被问责的。在这个年代里,马儿可要比人金贵值钱得多。 当然,也有个别的例外。 比如此时就有一头火红的马儿,正慢悠悠的咀嚼着地上肥美的鲜草,看它那享受的神情,就知道这青草有多美味了。 其余的战马眼巴巴的瞅着,只能咽着从士卒手里递来的麦麸干草,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谁让人家是神驹,光散热系统就甩了他们十条街呢。 不仅如此,它们主人此刻的心里同样憋屈得紧。 几名河内将军趁着喂马休息的功夫聚在一起,宣泄着心头的不满。 一个络腮胡的中年将领最先开口,满是抱怨的嚷着:“你瞅瞅,瞅瞅,这算个什么事儿?天都黑了,就算我们赶到五原,起码也要近两个时辰,那时候还不得是深更半夜?万一鲜卑人又一把火,那咱们是不是还得连夜继续往西边赶啊!” “没错!吕布那小子仗着自个儿拿下了虎泽关,就越发的独断专行,全然不管不顾我们的意见,典型的小人得志,我呸!”旁边的一名将军也跟着愤懑的说了起来。 “算了算了,谁让人家是将军呢……” ………… 吕布坐在一处青石苔上,嘴里咀嚼着发干的麦饼,一个相貌粗犷的壮硕将军走了过来。 “吕将军,你找我?”他狐疑的问了一声。 将军姓郭,名焕,出身太原郡名门,也是受张懿之令,带着五千骑卒来协助吕布的那个将军。 雁门郡太守郭缊,就是他大哥。 吕布对郭焕显然有些好感,先招呼其坐下后,才说了起来:“郭将军,吕某想麻烦你留在此处,替我将百姓们的尸首好生安葬。然后明日一早,便率这四千骑折回稒阳,并将所带的军粮,全部交付于给我。” 吕布话音刚落,郭焕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泛黄的脸庞上怒气腾腾,“你这是瞧不起我,还是怕我拖你后腿?” 望着眼前跟吃了炸药一样的粗犷汉子,吕布知道他是误解了意思,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曾与令兄长有过几面之缘,令兄一介文士都敢上关杀敌,也着实令吕布钦佩。” “然则,兵贵神速,时不我待。”吕布的语气陡然一变,起身将手掌重重的拍在郭焕肩头,郑重无比的说着:“这场仗,鲜卑人耗得起,我们耗不起。一旦步度根解决了夫祢,他就会腾出手来,重新对付我们。这个任务留给其他人,我不放心,所以,只能拜托将军你了。” 郭焕听完,明白了吕布的意思。 的确,要论战斗力,他带来的这四千河内骑卒跟吕布手下那四千虎狼根本没法比。 “等粮草到了稒阳,我便第一时间给你运来。”这是郭焕唯一能做的保证。 郭焕领了将令之后,吕布又找来胡车儿,令他率百人护卫戏策后行。 戏策身子薄弱,这样长时间的赶路奔波,非得把他的骨头颠散架了不可。 但若将戏策留在临沃或者稒阳,吕布心里又总觉着没底。 半刻钟的时间一到,吕布重新翻上赤菟后背,朝着五原县方向疾驰。 望着渐渐远去的吕布和四千将士,郭焕心底默默道了一声:此行且远,将军保重。 途中,选择跟随吕布同去的方悦有些不解,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赢的就一定会是步度根?” 方悦跟着一路,这是吕布没想到的。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你换位思考一下,步度根要是没有把握能胜夫祢,他还会让人增援虎泽关吗?” 戏策此时若是听到吕布这番见解,肯定会乐得睡不着觉,因为他对这件事的看法,跟吕布出奇的一致。 方悦顺着话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吕布。” 方悦又喊了一声,待到那个骑着赤焰驹的青年看过来后,他却是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有时候我挺纳闷儿的,你现在已经成了将军,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你到底图些什么?” 吕布稍稍愣了一下,俊朗的五官上浮现出一丝缅怀,“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个酸儒的书生总喜欢抱着我,然后跟我说,男儿生于世,当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兄弟,最重要,无愧于心。 小时候没懂,现在,懂了。” “我跟你就不一样,”方悦左手攥着马绳,右手将梨花枪挽出两道枪花,顺带发表起了自己的意见,“对我来说,在这世上,就只有手里的这杆枪,胯下的这匹马,才是真的。” 吕布不置与否,也不说话,方悦就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要是五原县也被焚毁了呢?” 时隔多年之后,方悦也依旧忘不了,那天晚上吕布淡然得可怕的语气和凛冽如刀的眼神。 他说,五原县如果毁了,就会去九原,去成宜,去西安阳,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一定会把鲜卑人揪出来! 第一四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深夜的子时,已是夜深人静。 月如勾,皎白的月光从远远的天际洒下,映亮了茫茫原野。 马蹄声急,数千匹雄健的战马一掠而过。原野上的深长野草被战马胯下卷起的疾风带动得摇晃不定,在斑白月光的映照下,斑驳陆离。 抵临五原的时候,已是次日的凌晨。 邬堡四角站着巡夜的鲜卑士卒,碉楼上插着火把,明光通亮。 见到此等景象,吕布舒了口气,总算是及时赶到。 飞云邬是五原县内最大的一处邬堡,四周用黄泥土和砖瓦混合修筑而成。墙的高度大约是普通人身高的两倍,在邬墙之上的边角和中央,建有八处碉楼,这些碉楼之间又有栈道相连。 除此之外,邬堡内还建有一处望楼,极高,可以眺望十数里之外的情报动向。 所以在汉军还未抵达邬下时,望楼上的士卒就已经早早的发现了吕布等人的行踪。 飞云邬内陶屋近百,互相毗连,前后仅有两门可供进出,大门辟于西墻正中,后门则在东墙的北端。 吕布兵临邬下,扫视了一眼飞云邬的防御工事,心中在盘算着要不要现在就发起进攻。 站在中央碉楼上的粗辫青年将手扶在木栏上,俯视起下方,似笑非笑的说着:“吕布,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这五原县来,是准备给我打更,还是给我巡夜呢?” 卡祁。 吕布眼角一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熟人,不过这家伙可是有些难缠。 面对卡祁的讥讽,吕布笑了笑,反击道:“卡祁将军,巡夜倒是没有问题。吕某只是担心,你会不会又像守广衍城那样,不声不响的悄悄溜掉?” “你!” 卡祁指着吕布,咬牙气极,满脸的愠怒之色,良久才冷哼了一声,“这一次,看看到底是鹿死谁手!” 趁着卡祁说话这会儿,吕布又大致估量了一下这座邬堡。 飞云邬看起来虽然不小,但撑破天也就能住下六七千人,绝难容下万人。临沃、稒阳两处的兵力加在一起都不止一万,那他们人呢? 吕布心中抱有疑问,如今天色已晚,黑灯瞎火的很难看清局势,况且士卒们奔波了许久,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反正五原县还在,那就明日来取。 吕布勒马掉头,领着手下将士撤离了飞云邬。 眼睁睁的看着吕布带人渐行渐远,一名鲜卑将军走到卡祁身旁,有些不甘的说着:“将军,吕布这家伙胆子居然这么小!” 按照原先的计划,卡祁先诱使吕布冲进邬内。只要吕布一冲进来,卡祁就会立马发出信号。藏于不远处的上万伏兵便会迅速涌向这里,堵住前后的两处出口,来个邬中捉鳖。 鲜卑人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对于骑兵作战,卡祁再也明白不过。 骑兵的优势在于原野作战,能够来去如风,骑卒可以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实力。 而飞云邬内阡陌连横的房屋地形,可以很有效的抑制住骑兵的优势,再加上只有前后两门,一旦将这两处出口彻底堵死,冲进邬内的汉人,就算插翅,也别想逃出。 如今看来,计划显然是失败了。 “吕布既然不肯进来,那我们就去找他。”卡祁的眼眸低沉,像一条蛰伏许久的蛇,喷吐出口中的信子,阴毒无比的说着:“多派些斥谍出去,看看他们在何处安营,奔波了一路,也该休息休息了。” 丑时末刻,天空中高挂的明月依旧亮眼。 此时距破晓尚还有两个时辰。 汉军营帐外的一里处,鲜卑将军戈泰古领了卡祁将令,率领五千骑前来袭营。 望着汉营火光黯然,戈泰古心中冷笑连连,愚蠢的汉人们,这时候应该睡得正香吧。 “将军,汉人营寨仅有十余名士卒巡夜。”前去刺探情报的斥谍回来禀报。 真是天助我也。 戈泰古心中窃喜了一声,随即将八尺长的通背大刀往地上一拖,低吼一声:“儿郎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我冲!” 身后的五千骑眼中掩藏不住杀戮的兴奋,跟在戈泰古身后,疾驰狂奔。 一里之地,骑卒冲刺的话,连一分钟都用不了。 十几名巡夜的士卒听到阵阵马蹄声,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鲜卑人前来袭营,当下调头就跑,边跑还大声的惊慌喊着:“敌袭!敌袭!” 木柴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冲进汉军营寨的戈泰古见那十几名士卒仓皇逃跑,也懒得去追,毕竟只是些小虾米。 他们能跑,营帐里睡熟的其他人,肯定是跑不了的。 想及此处,戈泰古无比得意的大笑起来:“儿郎们,将营帐里的汉人给我全部杀光!人头也割下,咱们好拿回去领赏!” 冲入汉营的鲜卑士卒一个个眼中透露出贪婪,有的直接将帐篷踩塌,有的用长矛挑开篷顶,准备大杀特杀。 然则,满怀兴奋的他们得到的答案,却是一脸懵然。 整个营寨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汉人。 “将军,营帐里全是空的,没有发现汉人。” “将军,我这边也没人。” “我这边也是……” 听着手下士卒们大声传来的报告,戈泰古的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些汉人大半夜的不呆在帐篷里,那他们去了何处? 咻咻咻~咻咻咻~ 回答戈泰古的,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激射。 黑暗的四周,阴寒的箭簇散发出死亡的气息,顷刻间就带走了上百鲜卑士卒的生命。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坠下了马背。 “杀!” “杀!” 两波箭雨过后,喊杀声骤然四起,其中还夹裹着战马的嘶鸣和踏在地面上的沉重马蹄,黑暗里像是有无数的人在往这边杀来。 “不要慌,汉军只有四千人,我们集合起来,完全有一战之力!”戈泰古大声的喊着,召集起人手准备反击。 然而,汉军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魏木生、曹性两人各自带着上千人马,从左右杀出,一路横冲直撞,正准备集结的鲜卑人猝不及防,霎时间被冲得四分五裂,难以相顾。 控制不住场面的戈泰古是又气又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大喊了一声:“撤!” 领着周围的几百士卒冲出汉军营寨,又一名汉军小将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汉讨逆将军方悦在此,贼子还不下马受降!”方悦枪指戈泰古,厉声喝道。 戈泰古哪肯束手就擒,冲上去就同方悦展开厮杀。 拼杀之中,戈泰古寻了个机会,拨马冲了出去。 此时他的身边,仅还有一名士卒相随。 月光依旧,戈泰古骑着马,垂低的脑袋,显得颓败无比。 哒~哒哒~哒~~ 黑暗阴森的丛林里,传出的马蹄声很缓,也很轻。 戈泰古瞬间变了脸色,环顾起四周,如坐针毡。 他绷紧神经,叱喝了一声:“谁!出来!” “你不是一直在寻我吗,怎么现在又问我是谁?”回答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戏谑。 黑暗中的那人渐渐显出了身影,火龙驹,方天戟。 戈泰古原先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在见到此人后,霎时间烟消云散。 但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握紧手头大刀,拼死一搏。 望着怒吼咆哮而来呀呀大叫的戈泰古,吕布将画戟在手里旋了两转,嘴角一勾,拍着赤菟冲了上去。 交锋而过的瞬间,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戈泰古身后那名想要逃跑的士卒也被吕布一戟顺带从马背上打了下来。 士卒望见吕布朝他走来,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那俊朗的面庞在他眼中,竟也与恶魔鬼怪无二,显得尤为狰狞。 “别紧张,我第一天来,卡祁就肯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给吕某接风洗尘,吕布不回敬一点心意,岂不显得我真是山野村夫,不懂礼数。” “这份礼物你帮我带给卡祁,告诉他,来而不往非礼也,明日吕某,定来拜访。”吕布笑着用鲜卑语说着,将手中鲜血淋漓的头颅交到这名不停打着哆嗦的士卒手上,依旧是笑如春风:“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名士卒似是不敢相信吕布会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去,他抱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每战战兢兢的走上两步,便会回头看上一眼,直到看不见吕布的身影时,他才疯了似得拔足狂奔。 第一四二章 反击 飞云坞。 卡祁孤坐在昏暗的堂屋里,屋内仅有一根火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散乱着头发,那对死死不肯瞑目、瞪大的泛白眼珠,显得无比的阴森恐怖。 烛光摇曳,映照在卡祁的脸上,忽明忽暗。 漫漫的黑夜过去,遥远的天际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的微白。 “将军,将军!”陈卫急促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吕布睡眠极浅,他睁开双眸,沉声问道:“何事?” “外出巡逻的弟兄来报,有一股人数不下万人的部队,正在往我们这边而来。” “鲜卑人?”吕布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声。 “不是,是汉人。” 汉人? 吕布狐疑起来,整个五原县除了自己的四千人马,居然还会有其他的汉人军队,而且人数还不下万人,当真是有些蹊跷。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 吕布走出营帐,唤来赤菟,只带了狼骑营跟随。 至于其余士卒,昨天的连夜奔波本就令他们疲惫不堪,再加上后半夜又同鲜卑人拼杀作战,吕布就没让人叫醒他们。 昨夜一战,以汉军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鲜卑人不仅袭营失败,带头大将还被吕布取了头颅,俘获者将近千人。 这些人大多是落下马背逃不掉的士卒,他们跪倒在地上,畏惧的望着那个高大挺拔的青年男子,以为弃械投降就能换来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实际上,他们等来的,是一个冷冰冰的‘杀’字。 吕布手底下全是骑卒,就算鲜卑人投降,他也没想过要调出人手来看守这些俘虏。 所以死亡,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对这群入侵的外族人,汉军士卒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不管是国仇,还是家恨,都已经深深印刻在了他们的骨髓里。 吕布领着狼骑营走出营寨,在寨外两里的大道上,果然有一支人数庞大的队伍,正往这边走来。 这群人除了手里拿着兵器,就再没其他装备,许多人甚至连鞋都没有,光着赤脚。 与其说是士卒,倒更像是一群难民。 唯一能辨认出的就是,他们的的确确是汉人,不管是发型还是衣衫,都与鲜卑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可这么大一支军队,为什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呢?吕布稍微轻皱起眉头。 “喂,你们是哪个将军的队伍?”曹性大声的质问起来。 人群之中没有人出来答话,只顾的往这边走着。 “你们是聋了还是怎的,听不见本军侯的话吗!”曹性又喊了一声。 依旧无人回答。 望着迎面而来的人马,吕布心里头有些发毛,不知怎地,这股莫名冒出来的汉人军队,总给他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此时,双方相距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戒备!” 随着侯成的一声大喊,狼骑营众人将手中的吕甲刀下压,身躯微微向前倾斜,左手攥紧缰绳,摆出迎击的姿态。 “最后再问你们一次,是哪位将军麾下?如若不说,就别怪吕某痛下杀手了。” 吕布卯劲喝问了一声,再由他们向前的话,所处的局势就会变得被动起来。 ………… 远远的一处,身穿戎装的卡祁孤身一人站在原野之上,狼骑营那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吕布啊吕布,这些汉人离你已经不足百步之距,要再往前走一些,你狼骑营能不能发起冲锋,就很难说了。”卡祁的嘴角一挑,阴寒的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你说得没错,来而不往,非礼也。” 面对无人回话的场面,吕布无奈之下只能做出决断,画戟横扫,咬牙喝了一声:“杀!” 身后狼骑营九百骑尽数而出。 双方很快交锋在了一起,狼骑营的战马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撞得这些汉人口迸鲜血,但他们似乎不惧死,手中长枪招呼着就往狼骑营士卒和胯下战马身上一阵乱捅。 作为吕布手下战力第一的狼骑营,里面哪一个不是从血海骨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不仅打法凶悍狂暴,而且还知道该如何去规避伤害。 反观另一方,尽管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却丝毫影响不了这场战斗胜负结果的走向。 他们不仅装备不行,状态也格外的差,打起来根本没有半点章法可言。有些人甚至连兵器都不会使,只会像农民抡锄头一样乱砸。 双方才交战片刻,倒在地上的人数就已经不下千人。 远处的卡祁笑意更甚,他抬手一挥,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早就按捺不住的鲜卑骑卒呼喝着,朝向吕布那边发起了冲锋。 鲜卑人以骑战闻名于世,骑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在距狼骑营百步之时,他们便拉开了弓。 嗖嗖~嗖嗖~ 数千支羽箭齐头并进,插进了狼骑营将士的臂膀和胸膛。 不少战马也被射穿肚腹,癫狂的奔跑片刻后,便偏头倒在了地上,血水顺着腹部不断溢出。 为了针对狼骑营,卡祁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故意派万名汉人俘虏作为先锋,为的就是牵制住狼骑营的机动能力,并让他们腾不出手来进行骑射反击。 狼骑营的骑射,但凡经历过雁门关之战的人都是记忆犹新,用恐怖如斯来形容,亦不为过。 如今看来,卡祁的策略,显然是成功了。 “头儿,咱们撤吧!”手臂中了一箭的曹性赶到吕布身旁,万分着急的说着。 鲜卑人骑射而来,身旁的狼骑营将士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吕布哪还不知道这是中了鲜卑人的算计。他愤怒的将画戟刺进身前的一名汉人胸膛,穿了个通透,随即将其挑在半空中,一双蛟目几欲喷火,他无比愤怒的咆哮起来:“你们居然会做鲜卑人的狗!” 被挑在空中的男人松开了手里的兵器,放弃挣扎。关于眼前这个武力超群的青年名字,他听过了不下百次,一直都盼着他来,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初次见面。 口里浓血滚滚而出,他想伸手去擦,可是已经没了力气。 他望向吕布,口中的话断断续续:“将将将军,救救……救救大伙儿……” 吕布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男人从画戟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望着晴空之上的白云朵朵,他含着满口的血,笑了起来。 他终于。 解脱了。 第一四三章 败退 战乱之中,吕布勒马回头,带着狼骑营就往回撤。 吃了这么大亏,吕布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恶气,他准备回营召集齐人手,再跟鲜卑人大战一场。 退至营寨外半里道时,一阵激烈的喊杀和兵器交戈的声音,从寨内传来。 吕布心头一沉,刚想下令迅速回营,就看见魏木生带着千余人从营寨里狼狈的急奔而出。 望见吕布,魏木生飞速赶了过来,脸上表情尤为沮丧:“将军,鲜卑人阴袭了营寨,我军猝不及防,损伤惨重。” 听到这个消息,吕布如遭晴天霹雳,身躯也不由的在马背上晃了两晃,好在他及时稳住了身子,才不致坠下马背。 卡祁的心腹将领阔勿绕道而来,本意是从后方出击包抄吕布,结果却欣喜的发现汉人营寨里居然还有士卒熟睡,就索性带着人杀进了寨内。 营寨里的汉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慌忙迎战,好在魏木生反应及时,领着一股人杀了出来。 如今鲜卑人前后夹击而来,形势已经是迫在眉睫。 是战是走,必须立马做出决定。 吕布环顾着四周的将士,数千道目光也同时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士卒们眼神中流露出的光芒坚定果决,只要吕布说个‘战’字,他们就能豁出性命,去跟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 众将士的神情吕布看在眼里,此刻他心中同样是怒气腾腾,恨不得上去大开杀戒,将这群鲜卑人通通杀光。 可形势比人强。 周围将士的身上大多都挂了彩,鲜卑人又是有备而来,光从人数上就绝对碾压了他们。 如果以死相拼,的确可以斩杀鲜卑三、四千人,可他们也一样会全军覆没。 值得吗? 吕布扪心自问,答案是否定的。 假使他们全部战死在这里,除了会留下满地的尸身供黑鸦啄食,就再没了其他任何意义。 吕布有赤菟马,有方天戟,就算陷入重围也一样可以冲杀出去,可其他人呢? 前方的鲜卑骑卒已经杀至,吕布满脸暴戾之气,张开嘴露出两排死咬的白牙,挑起两撇狼毫眉,冲着前方杀来的鲜卑骑卒长吼了一声:“呜~啊啊!!!” 那疾驰而来的战马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生生抑制住步伐,高扬起双蹄在空中虚踏了两下。马背上的骑卒双手紧紧环住马脖,才没摔落下去。 待到他直起身来,锋利的戟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冰寒凛冽的气息瞬间袭遍全身,他便不敢再有半分举动。 随后,就听见眼前的汉人将领用鲜卑语说了起来,他平静的话语里压抑着一股随时都能爆发的巨大愤怒:“告诉卡祁,今日之赐,吕布记下了。” 说罢,吕布将画戟撤回,调转马头,低喝了一声:“走!” 戏策说得没错,他是一个将军。 纵使再心有不甘,再憋屈难受,也得忍着。 在吕布的率领下,一干将士从后方冲开一条血路,逃离了这里。 ………… 临近晌午,吕布等人途经一片葱绿的树林,选择了在此歇息。 原先的四千骑,如今只剩下两千不到。 九成的士卒身上带着伤口,他们背靠大树,随便从身上扯下一根布条,简单的包扎两下,便开始眯着眼打起盹来。 从始至终,没有一人出声抱怨,也没有一人痛哭喊疼。 咕咕~咕~ 现在正值晌午吃饭的时点,士卒们嘴上不说,肚子却已经开始强烈抗议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他们不仅没有沾过一粒米,甚至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 营寨被劫,粮草物资尽数落入鲜卑人手中。就算从稒阳运来,最快也要明日才能抵达。 最为恼火的是,现在是初冬时节,伤口愈合速度极慢,又没有药物止血疗伤,很容易会引起伤口的溃烂。 这一点,吕布心里明白得很。 看来,只能回临沃或者稒阳了。 吕布叹了口气,想起早上那个男人临死前的话,他深锁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叫自己救救他们? 既然不惧死,又有兵器在手,难道就没想过反抗吗? 思索之间,吕布眼眸骤然一缩,一道寒芒闪过。 歇息的士卒们陡然睁开双眼,他们同吕布一样,也听见了阵阵而来的马蹄声。 “个驴草的东西,都这么远了,鲜卑狗还是阴魂不散。”曹性咬牙切齿的说着。 “将军,干吧!”一名士卒大声请求了起来。 此话一出,余下的士卒纷纷向吕布请命:“将军,跟他们拼了!” 看着这些个义愤填膺的汉家儿郎,吕布抬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提起搁在一旁的画戟,率先翻上了马背。 身后的士卒不再说话,齐齐翻身上马。 两千匹战马疾足狂奔,四蹄重重的踏在地面,霎时间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战备,战备!” 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胡车儿抽出战刀,压低声音呼吼起来。 为了戏策的安全,他特地找了条僻静小道而行,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鲜卑人的大规模出动。 希望别是往自己这边来的才好。 胡车儿心中暗自祈祷着,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马蹄声已经快要抵临此处,胡车儿再不犹豫,立即让人带着戏策先行撤离,他则选择了留下来拖延时间。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连空气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只有一缕寒风悄然吹过耳旁。 碰面的瞬间,双方都愣在了当场。 大水差点儿就冲了龙王庙! 好半晌胡车儿才回过神来,紧拧的一字眉缓缓舒开,他尤是不敢置信的说着:“将军,怎么会是你?” 吕布抬腿滑下马背,令身后疾冲而来的士卒停下步伐,暂且原地歇息。 当看到接踵而来的魏木生曹性等人时,胡车儿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吕布。 他从没想过,这个记忆中战无不胜的高傲青年,也会有败退的一天。 没听见刀兵交戈的声音,离去的戏策便又折了回来。 当看到一众伤兵时,他也不由的微怔了一下。 正给士卒包扎伤口的吕布望见马背上的戏策,满脸无奈和苦笑:“从来都不想让先生你看到我的狼狈和落魄,却每次都被你恰巧撞到。” “战争,本身就是一场博弈,有输有赢。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便是。” 戏策下马走了过去,如是说道。 第一四四章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 临近傍晚,陆陆续续的又回来一些人马。 被派出狩猎的魏木生两手空空而回,如今正值初冬时节,平日里的飞禽走兽都已开始掩息冬眠,不见了踪迹。 所幸胡车儿还带有些粮食,吕布将这些麦饼集在一起,分发给受伤的士卒。 入夜之后,麾下的将士们升起了火堆,将整片树林映照得红光满满。 没有帐篷,众将士就围坐在篝火旁,有人打盹儿,有人竖耳聆听,有的在讲故事,唾沫横飞的吹嘘着一些道听途说而来的奇闻异事。 其中以曹性的声音最为突出,他似乎在和别人争辩,远远的就能听到他那山鸡一样的声音,像是一副要撸起袖子跟人干架的阵势。 吕布孤身一人坐在半道坡上,望着下方的热闹场景,孤傲的脸庞上悄然柔和了几分,他将水囊放在嘴里,咕嘟咕嘟的灌下几大口凉水。 一天没有进食,还消耗掉大量体力,五脏六腑皆已是空空如也。 麦饼都分给了士卒,他这个将军,就只能饮水充饥了。 水不管饱,但是管撑。 说到麦饼,吕布不由的砸吧了两下嘴,可真是怀念在家时,薇娘亲手做的糖蜜酥皮饼。 酥酥软软的淡黄小饼,咬上一口,芳香四溢的蜜糖立马就会钻进嘴里,那味道简直回味无穷,口齿留香。 不过唯一有待改进的地方就是,那饼实在是太过甜了些,毕竟大老爷儿们没几个热衷于享食甜品。 想到这里,吕布肚子不由愈发的觉得饿了。 他刚拎起水囊,准备再大灌上两口,一张椭圆的麦饼从身旁递了过来。尽管这麦饼的卖相看起来尤为丑陋,但吕布还是很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戏策裹着件厚厚的棉衣,跟着坐了下来,将麦饼递到吕布手里,打了个饱嗝,缓缓说道:“今晚食欲不算好,还剩了一块,就烦请将军给代劳了吧。” 军中的待遇,戏策要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不止一日三餐管饱,就算他想喝酒吃肉,通通都不再话下。 这个羸弱的年轻人,虽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的的确确是他,帮助吕布一次又一次击败了勇往无利的鲜卑人。 因此,吕布唤他一声先生,三军将士也都得跟着喊上一声先生。 吕布接过麦饼,他知道这是戏策有意留给他的,也不拆穿,张嘴咬上一口,细细咀嚼起来。 麦饼过半,身边的戏策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见此情形,吕布脸上浮出一丝疑惑,不由问道:“先生,你似乎格外怕冷?” 现在是进入初冬不假,但绝对没达到穿上棉衣还瑟瑟发抖的程度。 “天生的寒疾,并无甚大碍,就是怕冷得紧。” 戏策不以为意的说着,他望向吕布,将话题转移回来:“倒是将军你,似乎遇到了麻烦。可以的话,不妨说与戏某听听。” 既然戏策主动问起,吕布也不瞒他,将白天思虑不明之事,尽数俱实以告。 戏策听完,柳梢一样的眉头微微轻皱了一下,推算出自己的答案想法:“如果将军所言非虚的话,那些汉民的家人,怕是全在鲜卑人手上。” “先生你是说,鲜卑人以他们家人的性命相要挟,逼迫他们出战?”吕布手头的动作一顿,顺着戏策的话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戏策点了点头,“那个汉人死之前说的救救大伙儿,应该就是让你解救所有被奴役的汉民,包括他们的父母妻儿。” “可是五原县的飞云坞内,藏不下这么多人,那他们又在哪里?”吕布犯了愁,如果藏在五原郡内的某一处,岂不是要将整个五原郡翻过来才行。 五原郡这么大,想要找个底朝天,花上十天半月都未必能行。 眼下大战在即,根本就腾不出那么多的时间去搜寻找人。 看着吕布发愁的模样,戏策笑了笑,“若是换作我的话,我就不会将他们藏在坞堡里,而是移置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吕布纳闷儿起来,整个五原郡除了各地的坞堡,好像就没有其他安全的地方了吧。 戏策捻了捻下巴处的胡渣,深邃眼眸里闪过一抹睿智,“比如说,山上。” 听闻此言,吕布犹如醍醐灌顶,当即猛地一拍大腿,望向戏策目光灼灼的说道:“先生你是说,阴山!” 戏策不置与否,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随后他将身子后仰,慢慢的躺在了草坪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起在漆黑夜空中零零散散的几粒星辰。 好一会儿后,戏策突然的问了句:“将军,此战得胜,当若何?”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起身的吕布微微一怔,他背对戏策,负手而立,平静语气里夹杂的杀意如怒海翻涛。 来接戏策回帐就寝的张辽恰巧听到了这句,他望着那个高大的青年男子背影,内心霎时间热血奔涌。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张辽从小习读古经史书,对这句话再也熟悉不过。他甚至已经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默默的念出了这句话的下半句来。 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戏策从腰间取下装酒的葫芦,往嘴里倒上两口。 他虽不喜饮酒,但酒却能御寒。 感觉到身子暖了些后,戏策眯合上了双目,压低着嗓音,以戏腔悠悠的唱道:“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原野上的凉风拂过,拨动得吕布额宇间的发丝飞扬,他负手孑然而立,与天地相融。 漫漫的黑夜过去,迎来了次日金灿无比的阳光。 郭焕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未及晌午,便押运着粮草抵达了这里。 粮草一到,吕布就下令先让士卒们饱餐一顿。 随后,又将手下一干将领召集起来,商议营救汉民的计划。 得知汉民被困山上,方悦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缨,倒不是他怜惜那些汉人的性命,而是他太过于迫切的想要在吕布面前表现自己。 吕布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他。 阴山,并不只是单单的一座山,而是座座高山连在一起的山脉。 东西长约一千公里,地形复杂多变,再加上吕布所处的这边又是南坡,地势陡峭,尤难攀爬。 若真让方悦去了,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 “头儿,阴山我熟,小时候我就常在阴山上溜达,让我去吧。”曹性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表示肯定能将汉民尽数带下山来。 吕布瞥了眼曹性缠着绷带的右臂,也给否了。 第一四五章 将军,前方有汉营 “将军,我去吧。”魏木生和郭焕异口同声。 吕布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他二人的确是最为稳妥的人选。 出发之际,吕布正给士卒们饯行。 戏策将魏木生招至一旁,低声说道:“木生,五天为限,不管能不能找到汉民,你都得回来。” 阴山很大,五天之内想要找遍阴山的各个角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木生本想让戏策再多给些时间,但当他看见戏策凝重的表情时,他似乎猜晓了一切,脸色也随之凝重起来:“是要同鲜卑人决战了?” 戏策点了点头,今早收到的消息,鲜卑人前天在那勒河以北展开决战,步度根和轲比冢的联军大胜夫祢,夫祢在逃亡之时,被部将斩下脑袋,并且献给了步度根。 步度根趁势收并了其余下残部,准备回援五原。 从那勒河到五原县,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天。 所以,留给汉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整个军营里,戏策觉得能够担当重任的,也就只有魏木生一人。 吕布虽勇,但先天还是存在许多不足,在排兵布阵和兵法韬略上几乎是一片空白。尽管他已经在拼命的努力,看兵书学布阵,但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想要成长,还要历经一段尤为漫长的过程。 部下宋宪、陈卫、胡车儿,虽有勇力,却不是为将之选。 其余曹性、侯成、李封、雷虎等人,文武具是中下,只能担任小统领,想要为将,却还远远不够。 张辽熟知兵法韬略,也懂排兵布阵,本是为将的人选。只是他如今年岁尚浅,阅历和经验都稍有欠缺,视野也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还得再养上两三年才行。 就只有这个魏木生,不管是从性子上,还是战略眼光,俱是为将的上乘人选。 本还有一人,姓李名肃,与吕布同乡。但戏策却不喜此人,满肚子的心眼儿不说,行事手段尤为狠厉毒辣,蛇眼塌鼻,此乃背主之相。 当然,也有一些天生的将才,不用培养,他们就能把握住整个战场的局势,带起节奏一路高歌猛进。 比如,高顺。 但这类人毕竟少之又少,说是万中无一都不足为过。 想到这里,戏策有些发愁的揉了揉额头,好半晌后,才颇为无奈的嘀咕起来:“算了算了,等这场仗打完,我豁出这张俊脸,回颍川请几个妖孽来助阵吧,不然光凭手下这点人手,将来怎么跟天下人打。” 那边的吕布目送着魏木生等人离去,全然不知戏策已经开始悄悄替他谋划起了整个天下。 与五原郡互相毗邻的云中郡,有一支人数庞大的队伍正偷偷渡过阴山,进入云中郡内。 领头的将军叫孛缇,身形高大威猛,他数日前便领了卡祁的将令,带了五千步卒沿途翻山越岭,为的就是切断汉军的粮草补给,从背后给汉军来上一刀。 站在山脚下的孛缇双手叉着腰杆,放眼望去,前方的道路上长满了两尺长的野草,周边的田地也是荒芜一片,平添了几分悲凉。 在山脚歇息了片刻后,孛缇准备动身往云中郡的郡城方向而去。 他刚一起身,前去探路的斥探便一路疾跑了回来,朝着孛缇禀报道:“将军,前方二里处发现一个汉军军营。” “什么!”孛缇听到这个消息,面色大变,难不成汉人事先就料知他要途经此处? 随即,他想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问题,瞪着一对铜锣眼,急忙问了起来:“可是吕字旗?可是狼骑营?吕奉先可在此处?” 若驻扎在这里的是狼骑营的话,孛缇就已经做好灰溜溜撤回去的打算了。他宁肯回去接受卡祁的责罚,也不想再跟吕布对阵,是真的给打怕了。 “禀将军,那些汉军并无旗帜,也没有配备马匹,不知道是谁人麾下。”斥探如实的禀报起来。 得知并非骑兵后,孛缇舒了口气,摊开双腿金刀大马的坐着,摆出将军的架势问道:“那他们有多少人马。” 别的人他倒不怕,就怕遇到那遭瘟的狼骑营。 不过想想也是,吕布这个时候应该带着狼骑营在五原郡才对,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曾几何时,孛缇也是志得意满,以鲜卑勇士自居。 直到半个月前,他从临沃领了五千兵马,和稒阳的句(gou)力,一同去往虎泽关增援。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去晚了一步,虎泽关被汉人所夺,于是孛缇就同句力商量,决定先在关外暂待两日,静观其变。 正当他们快要搭好宿营的蓬寨时,噩梦随之而来。 三千汉军骑卒气势汹汹的杀奔而至,一路横冲直撞,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孛缇从寨内逃出,见汉军人数拢共也不足他们三分之一,就立马就大喊呼吼着身边将士,跟他一路反打回去。 然则,想象和现实总是存在一定的差距。 汉军的将领凶猛得不似人样,完全超出了孛缇对武力二字的认知范围,仅领了数百骑就将他组织起的人手冲了个七零八落,四处溃散。 句力也在同那汉将的交锋之中被刺下马背,仅仅一个照面。 成了惊弓之鸟的孛缇拨马便逃,也幸得有老天庇佑,他才能逃出升天。否则,现在指不定也是一堆皑皑白骨。 如今想来,依旧是后怕不已。 听到孛缇发问,斥探再度回答起来:“汉军人数大概在八百人左右,并未见到有将军之类的人物出入。” 嘁,连将军都没有一个吗? 孛缇鄙笑了一声,内心更加不屑起来,看来这几百人指不定是从哪里空出来闲置的杂牌军。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能将其一网打尽。 心中有了计较,孛缇朝着周围的士卒们吆喝起来:“儿郎们,走了这么多天的山路,想来都是腰酸腿疼了吧。走,我们这就去把那几百汉人全部抓来,给我们捏肩捶腿,如何?” “好!好!好!”听到这种好事,鲜卑士卒们瞬间士气高涨的大喊起来。 为免打草惊蛇,孛缇压低手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 第一四六章 敢叫八百困三千 沿着长满杂草的道路往前,走上两里之后,孛缇果然看见了那处汉营。 趴在深草里的孛缇手掌向两旁一扩,手下士卒迅速往两边散去。 待士卒将这座汉营彻底围住,孛缇从草丛里站起身子,望着已是笼中之鸟的汉军,嚣张至极的大笑道:“汉人们都给我听着,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投降,本将军就饶你们一命。” 正琢磨事情的高顺闻言脸色微变,鲜卑人悄无声息的就包围了他的营帐,而他居然没有半点察觉。 如果来的是骑兵突袭的话,陷阵营很可能此刻已经遭到了灭营之灾。 念及此处,高顺黑起脸看了右边的汉子一眼。 那汉子霎时间如丧考妣,一脸的悲惨神色。来这山脚下训练两个多月,这么多天都平安无事的过了,偏偏在自个儿当值这天出了岔子。 高顺行事素来威严,求饶都不好使,看来二十军棍是没得跑了。 汉子越想越是憋火,他不敢怒怼高顺,便将怒火全部发泄在那些鲜卑人的身上,张口就是一通乱骂:“干你娘的鲜卑人!有种你过来试试,老子不弄死你!” 孛缇对此嗤夷一声,这样的汉人他见过不少,嘴上叫嚣得特别厉害,可实际上却没有半分本事。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投降就能活命,否则,本将军就大开杀戒了。”孛缇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傲慢的说了起来。 汉子听不懂鲜卑语,但他瞅孛缇那表情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刚想再度大骂,高顺却先开口了,语气铿锵沉稳,就像一面湛蓝平静的海,“鲜卑贼,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孛缇打量了高顺一眼,八尺长的身高,略显魁梧之姿,面色刚毅,有淡淡的威严之相。 他不知道这个汉人哪来的底气跟他叫板,凭区区七八百人就想挡下他的五千精锐士卒,这可能吗? 孛缇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既然你想死,那本将军就成全你。 手一挥,四周的鲜卑士卒喊杀急奔的朝着中央杀去。 结阵!圆! 伴随着高顺的一声大吼,陷阵营士卒几乎是惯性的站直身躯,然后迅速收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四层的圆阵,最外面的士卒半蹲身躯,将手中的盾牌往地上一砸,咣咣咣,咣咣咣! 第二层的士卒立马上前一步,将手中盾牌嵌在第一层士卒的上面,第三层又接着嵌在第二层上面。 三层盾牌重叠在一起,严严实实的将汉军士卒遮掩起来。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顷刻间便完成就绪。 冲至面前的鲜卑士卒,拔刀就是一通乱砍。 乒乒铛铛的声音,演奏着杂乱无序的乐章。 陷阵营所用的盾牌与普通的木盾不同,皆是由铁器熔炼打造,士卒没有巨大的臂力很难将其举起作战。所以陷阵营的士卒个个皆是身躯魁梧之辈,年岁也都在三十至四十之间,这个时间段正是人类武力最为巅峰的时期。 鲜卑士卒砍得起劲儿,却没注意到,从盾牌相契合的方形缝口中,有一杆杆正闪烁着寒芒的枪尖,瞄准了他们的腹部。 刺! 嗤~嗤嗤~ 枪尖穿透了鲜卑人的肠肚。 收! 长枪撤回,被刺中身体的鲜卑士卒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一倾,趴在盾墙上,然后身子慢慢往下滑去,瘫倒在了地上,鲜血四流。 几个回合过后,倒在地上的鲜卑人已有数百。余下的士卒赶忙后撤,同这面收割人命的盾墙隔开两丈距离,心虚的喊叫着,手中兵器挥舞,却不敢再往前走上半步。 眼瞅着儿郎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孛缇的心情也从最开始的嚣张狂妄,跌落至低谷深渊,最后只能无奈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心中虽说满是不甘,但眼前这个由汉军所组成的铁甲怪物,刀枪根本不伤其分毫,再打下去,死得也只会是鲜卑的儿郎。 鲜卑人一往回撤,身处阵中的高顺就果断下令:“变阵!疏!” 巨大的铁甲立马绽放开来,士卒们盾牌收起,枪尖一致对外。 此时的鲜卑人已经没了作战的心思,头也不回,只顾的往后撤退。 想逃? 高顺脸色一沉,再度喝道:“雁行,杀!” 此令一处,陷阵营士卒由守转攻,迅速散开,如大雁张开双翅,往鲜卑人那边扑杀而去。 此时的陷阵营比起之前缩在一团时,更加凶猛,五六人就能结成一个小阵,时而攻时而守,鲜卑士卒惨遭完虐,难有还手之力。 孛缇甚至有一瞬间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同人类进行战斗。陷阵营的士卒就像是发了狂的野兽,眼中泛着猩红的血光,嗷嗷直叫,扑出利爪张开獠牙,发狠就往他们身上咬。 望着节节败退的鲜卑士卒,孛缇面如死灰。 他知道,败局已定。 做梦都没想到,五千士卒居然被几百人打成了这个狼狈模样。 鲜卑人逃得远了,陷阵营才又重新聚拢起来。 经此一战,陷阵营将士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当初他们被高顺选中,不声不响扔这山脚下训练两个多月。每天的训练折磨得他们叫苦连天,一次又一次的透支着身体的体能。 如今,他们以零伤亡的代价,击败了数倍于己的鲜卑人,这种从心底涌出的狂喜和成就,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述说之一二。 都说吕字旗下,狼骑营第一。 这是以前大家公认的事情,可现在么,陷阵营的士卒们觉得,吕字旗下,未必就该是狼骑营第一。 除此之外,他们看向高顺的目光,也愈加敬畏起来。 起初,他们都不服从高顺管教,屡屡挑衅滋事,但到最后,不管是刺头,还是兵痞,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再后来,他们都渐渐明了,这个平日冷漠威严的男人,是有大本事的。 有人低声问道:“统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高顺不说话,顺着鲜卑人撤退的方向摸索,在一处岔路口停下了脚步。 往北是阴山,往南是云中郡。 地上踩踏过的足迹却是往南。 “还不死心?”高顺眉头一沉。 “统领,我知道有条小道,可以在半道截住他们。”那个玩忽职守的汉子开口说道,顺带还嬉皮笑脸的问了一声,可以不可以将功补过。 高顺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要有本事抓住鲜卑将军,那二十军棍就给你免了。” “好勒!” 汉子一个雀跃,赶紧同高顺击了一掌,脸上笑得稀烂,跟朵狗尾巴花似得。 黄昏之际,天色渐沉。 黄泥道上,孛缇走在最前,心中气闷的窝着团火,脸色也已经阴沉了一下午。 上午同汉人一战,折了近两千士卒,却连对面毛都没薅着一根。 简直就是耻辱! 要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非得被他人笑死了不可,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孛缇正郁闷的时候,忽然听见前方一声大喝。 “鲜卑贼,山水有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望着前方道路中间的男人,孛缇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他刚想后撤,四周的陷阵营将士便显出身形,将长枪架在盾上,齐齐喝道:“陷阵!陷阵!” 高顺手一挥,陷阵营开始步步往前,渐渐合拢成一个战圈。 陷阵之志谁可挡,敢叫八百困三千! 第一四七章 与虎谋皮 入夜,虎泽关以南的十余里处,张懿的大军扎好营帐,各自安寝。 作为此次会战的主帅,张懿近来的心情尤为烦闷。 原以为天子得知他拿下广衍城和虎泽关,必定会大加封赏,结果盼星星盼月亮,封赏没能盼到,反倒盼来了一位监军御史。 虽说担任此职的韩悝是自己人,但在他面前,张懿总免不了要装孙子,赔笑奉承溜须拍马,把韩悝像大爷一样供着,这令曾在并州境内一度呼风唤雨的张懿,心中抑郁不堪。 除此之外,张懿还从韩悝那里得知,皇帝陛下本来是准备给他封侯,结果张仲半道插了一脚,才使得他到手的侯爵成了泡影。 每每想及此处,张懿就恨得牙直痒痒,阴着脸,怨毒无比的咒骂上一句:这遭千刀的张老贼! 不仅如此,每天二十里路的行军,也让张懿吃足了苦头。 尽管这种行军速度已经极其缓慢,像吕布的狼骑营奔袭起来,一天数百里都不再话下。 张懿是文人出身,经不起马背的颠簸,每走上四五里路程便要停下来歇息片刻,然后再作行军。 营帐内设施简陋,张懿望着摇曳的烛火怔怔出神。 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 以前在刺史府的日子多好,甭管累不累,往塌上一躺,就有美婢侍女来捏肩捶腿,哪像现在又累又苦,遭了活罪。 身体受累倒是其次,眼下正有一个天大难题,摆在张懿面前。 好好的封赏被人搅了场,张懿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况且他跟张仲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于是他就请韩悝帮他构陷张仲,为此还允下了二十箱的珠宝作为酬谢。 能够成为整个大汉祸害的十常侍之一,除了贪婪,还得有脑子。 韩悝虽说应下了这件事情,但在此之前,他要张懿必须亲自上阵赢上鲜卑人一场才行, 一来是可以证明张懿的本事,二来也可以堵住何进那些人的嘴巴,以免落人口实。 别的事倒还好说,要说在战场上打赢鲜卑人,这可就要了张懿的老命了。 打仗拼杀,本该是武夫干的事情,张懿一介文士,哪懂这些,莫说舞刀弄枪,连最基本的排兵布阵,他也只是略知皮毛。 就在此时,张懿的老搭档郑嵩从外边走了进来。 当了这么些年的别驾从事,张懿心里在想些什么,郑嵩几乎一眼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眼下张懿的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忧愁,郑嵩哪还不知张懿在为何事烦恼。 恰巧,此时他也有一件事情,不知该从何开口,便有心问了起来:“使君,可是在为军务烦忧?” 张懿抬头见是郑嵩,脸色稍微缓和了不少,带着几分疲倦说着:“你觉得,我们赢得了鲜卑人吗?” 对于郑嵩,张懿素来是信任有加。 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不仅老谋深算而且城府极深。最主要的是,他在张懿初入并州之时,就已将两人牢牢绑在了一起。 面对张懿的提问,郑嵩不说是,也不说否,巧妙回答了一句:“使君不必担忧,或许此人,可解使君之急。” 说罢,郑嵩拍了三下手掌,门口的帐帘再度掀开。 张懿探头望去,站在门口的来人看不清模样,借助烛火亦只能瞧见其裹了一袭藏青棉袄,头带斗篷,系了件黑貂披风。 “你是?”张懿有些纳闷儿。 来人走进帐内,与张懿对立而坐。 待他取下斗篷,才看清是个相貌刚武的青年,额前的头发往后梳起,绑成了一撘粗辫。 鲜卑人! 张懿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叫人来擒拿此人,然后再慢慢严刑审讯。 但转眼一想,人是郑嵩带来的,应该就没有太大问题。 莫非是打入鲜卑的谍子,亦或是叛逃投诚而来的鲜卑人? 张懿紧紧盯视着眼前之人,像是要一眼将其看个通透。 “张刺史,本将军卡祁。”眼前的青年嘴角微挑,报上了名号。 听到这个名字,张懿脸色大变,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显然他也是知道有卡祁这么一号人物。 刚想开口叫来士卒缉拿此獠,张懿便看见眼前青年笑容戏谑,不紧不慢的说道:“张刺史不怕我反咬一口,尽管叫人来抓我便是。” “你!”张懿气极的指着卡祁,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若是让那些死对头知道他深夜会见鲜卑将军,这刺史的饭碗,怕是也走到头了。 卡祁见张懿没再叫人,便已然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微微笑道:“在下深夜拜访,只是想同张刺史谈桩生意,做个买卖。” 张懿冷哼一声,拂袖怒道:“本刺史跟你,无话可谈!” 被张懿恶言相拒,卡祁也不恼怒,像一只哄骗黑鸦的狐狸,笑眯眯的说着:“如果张刺史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打得连连败退,甚至是退出五原。” “你能有这么好心?”张懿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卡祁扔出的筹码,他心动了。 倘若真如卡祁所说,让他一路高歌猛进,那他势必会得到朝廷重赏,说不定将来还会在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供万世敬仰。 名留青史,这是任何一个文人都拒绝不了的事情。 见张懿上钩,卡祁开始缓缓收网,“既然是生意买卖,自然是有进有出。我要的也很简单,吕布和戏策的两颗头颅,如何?” 听到卡祁提出的条件,张懿又是一惊,随即没好气哼哧了一声,“本刺史虽不喜吕布,却也知其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尔等是抵挡不住,才想着借本刺史之手除掉他吧。” 行军打仗,张懿的确不行,但要说起揣摩人的心思,张懿却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他的刺史哪能坐到现在。 鲜卑人想除掉吕布,张懿可以理解,但这个戏策,不过是介文生,竟也值得鲜卑人大费周章,倒是奇了。 “张刺史,不怕实话告诉于你。早在两日之前,吕布就在五原县外,被我打得大败而逃,只能带着残兵旧部,在山野间苟延残喘。”卡祁不屑的嗤笑起来,“让你交出他两,只是我王想看看你有没有合作的决心而已。” “你休想唬我!”张懿自然不信,一路北进,吕布从来都是战必胜,攻必克,哪里有过败绩。 “若吕布猛攻五原,我又怎会出现于此?” 卡祁反问了一声,见张懿陷入深思,他故意起身,将斗篷戴回头顶,“既然不信在下,那就没得谈了,告辞。” 张懿在犹豫,在判断。 尽管面对的利益巨大无比,但他终究是个汉人。 勾结鲜卑人,与叛国无二,将来到了地下,祖宗们饶得了吗? 在卡祁快要走到门口时,郑嵩用胳膊肘不着痕迹的碰了碰张懿,循循诱道:“使君,成大事者,何拘于小节。” 张懿身躯一震,眼神里复杂的神采渐渐消散,长时间的挣扎交战在这一刻也终于落下帷幕。 他叫住了卡祁,面色疲倦至极,仿似在这刹那间便苍老了许多,“你能保证,在我执政并州之时,不占我大汉一寸疆土吗?” 第一四八章 你要战,我便战 卡祁故作犹豫之色,在帐内踱着步子,片刻过后,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同张懿签下盟书。 事情办完,卡祁从案桌上拿起斗篷重新戴回头上,走出帐外。 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卡祁终于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仅凭一纸文书就能将这位州刺史哄得团团转,汉人脑子里的想法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文书有用的话,还要他们这些武将作甚? 按时间推算,孛缇应该已经侵入了云中郡,现在又有张懿为内应,再加上五原县屯扎的万余人马,三面合围,吕布这回想不死都难。 卡祁笑意更甚,心花怒放的拽着马绳,策马往北疾驰,渐渐消失在了漫漫黑夜之中。 ………… “将军,该下决断了。”简易的帐篷里,戏策瞥了一眼吕布,淡淡的说着。 从魏木生、郭焕离去,这已经是第六天了。 如果等步度根大军一到,再想凭吕布这几千人马攻克五原,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了。 可五原县毕竟有数千的汉家儿郎,鲜卑人会逼迫他们出战。 不到万不得已,吕布真不想同这些并州百姓,兵戎相见。 时间不等人,吕布心里也清楚,眼下之势,已是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再慢慢等下去了。 “陈卫,”吕布喊了一声,“传令下去,明日辰时,随我攻取飞云坞。” 陈卫领命而去。 士卒们得知要进攻飞云坞,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想着一报当日之仇。 辰时的天还藏着些许朦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弥漫,视线所及之处,也不过四五丈的距离。 此刻的吕布已经在通往飞云坞的道路上,身后是六千骑卒。 再往前七八里,便能瞧见飞云坞的望楼了。 踏踏踏! 有一骑从后方飞驰而来,直追到吕布面前才勒住马绳。 吕布望见来人,有些奇怪的问道:“文远,你怎么来了?” 张辽虽然也是狼骑营的一份子,但吕布极少让他亲自上阵厮杀。一来是因为张辽是老将军的孙儿,若有个万一,即使老将军不怪罪,吕布也会心怀愧疚;其二,戏策说张辽是可造之材,所以吕布就让张辽跟着戏策,多学学行军布阵的本事,将来好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 张辽缓了口气,道出此行的来意,“将军,先生让你稍等。” “为何?” 吕布眉头微皱,再往前走半刻钟的功夫,便是飞云坞了,这时候进攻正是最佳时机。况且走的时候戏策也没说什么,这才过去一个时辰不到,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张辽低语几声,吕布听完,像是舒了口大气,下令就地休息。 午时刚过,遥远的地平线上马蹄声急,足有数千之众。 “快去禀报将军,汉军来了!”望楼上的士卒大声说着。 未久,坞门打开,卡祁率军而出,于半里外同吕布相峙。 卡祁身后有一万骑卒,还有剩下的七千汉人奴隶,在人数上就已经碾压了汉军。望着吕布,卡祁有恃无恐的笑道:“几日未见,吕将军别来无恙啊。” 言语间满是嘲讽。 “卡祁,废话少说,今天就在这里,咱们分个高下。”吕布眉峰一挑,语气甚为不悦。 说罢,就欲带着身后的六千骑发起冲锋。 卡祁自然不肯让吕布先手,手一挥,直接将那七千汉人奴隶推上了战场。 卡祁的用意很明显,想通过这些汉人奴隶来消耗吕布,不管双方最终战果如何,死得都会是汉人,于他是只赚不亏的买卖,百利而无一害。 汉人奴隶们手中握着长枪往前发起了冲锋,他们不想同吕布作战,只是父母妻儿都在鲜卑人手上,如果不从,鲜卑人就会用尽各种手段来对待他的家人,其手段之残忍,令人胆寒心颤。 为了父母妻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卡祁在笑,吕布也在笑。 吕布知道卡祁在为何而笑,卡祁却不知吕布所笑为何。 望着还有十余丈就杀至面前的汉人奴隶,吕布抬手一摆,身后的六千骑分列两旁,从他们身后显现出来的,是数百名衣衫褴褛的汉人,皆是老弱妇孺。 吕布清晨出发片刻,魏木生就带着人连夜赶了回来。 虽说时间上晚了些许,但总归是不负所望。 戏策知晓,便让张辽去追吕布,又令胡车儿带着三百名营救下来的汉人,送往吕布那里。 因此,吕布才会在临近飞云坞时,选择暂留等候。 如今,终于迎来了久别重逢。 在这些老人、孩童的一声声呼唤中,对面的杀来的汉人奴隶先是一愣,随后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到最后满眶热泪。 吕布趁此振臂高呼,“汝等听着,你们的家人亲眷,俱已被解救下山。现在,放下兵器,同他们团聚去吧。” 此刻最好的做法其实是让这些汉民拿起武器,转身同鲜卑人继续作战,可吕布却并未如此。 咣咣咣…… 本就不愿自相残杀的汉民们立马扔掉了手中兵器,朝着那些老人孩童们的方向急奔,泪光闪烁。 这一刻,他们盼了太久太久。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卡祁措手不及。 他脸上的笑意刹时凝固,随即很快就阴沉了下来,指着吕布大声怒骂:“吕贼,你敢阴我!” 方才见到那些个衣衫破烂的汉人,卡祁心中就已经猜到,这些正是他放逐到山上的汉人家眷。 只是卡祁如何也想不明白,阴山那么大,他又藏得极为隐蔽,汉人是怎么在这短短几天内,就找到并将其带下山的。 想着是自个儿亲手将这七千汉民送回到吕布手中,卡祁心中的抑郁和怒气就愤恨难消,他哪能咽下如此恶气,咆哮大吼着下令:“不要放走一个汉民,给我杀!” 说罢,卡祁率先策马冲锋,带着上万骑卒掩杀而来。 万头战马蹄声阵阵,践踏得整个大地都在为之悲鸣。 你要战,我便战! 吕布眼中燃起熊熊战火,活络两下肩部关节后,他拔起插入地里的方天画戟,大声吼道:“儿郎们!” “有!”身后六千骑卒齐声大喝。 “敢应战否!” “战!战!战!”骑卒们气冲云霄,激奋的士气再度攀升。 感受到将士们的愤慨激昂,吕布心中同样是热血澎湃,他将画戟横扫,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雄浑的声音在天地回响。 “既要战,那便随我,战个痛快!” 第一四九章 重逢 骑卒厮杀,只在一刹。 双方冲锋而过的瞬间,便有数百人落下马背,有鲜卑人,也有汉人。 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只有活着,才有补刀的资格。 骑卒也同样如此,只有强者,才能将对手击下马背,牢牢攥紧手头的缰绳。 吕布迅速勒马回头,再度发起冲锋。 卡祁也不示弱,同样调头直冲吕布而来。 两人在战场中央相遇,眼中的战意触碰交织在一起,瞬间爆炸开来,手中画戟和长槊直刺对方咽喉。 吕布身形一侧,卡祁也借机避过那泛着冰寒的戟尖。 一次无声的交锋,就此结束。 擦身而过的瞬间,卡祁陡然回首,手中长槊以迅雷之势,斜刺吕布腰间。 “小心!那鲜卑贼阴袭!”不远处的方悦瞄见这里,情急之下大吼了一声,想要提醒吕布。 吕布此刻淡压着眉头,嘴角挑起一抹不屑,除了弟兄手足,他又怎会轻易的将后背留于他人。 手中的画戟飞速旋转,浑圆似盾,在那长槊刺来的同时,吕布将画戟往后一别,只听得‘铛’的一声,那杆饱含杀机的长槊便陷入了画戟挥旋的漩涡之中。 吕布以此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破去卡祁的杀招,方悦看得是目瞪口呆,满脸惊愕道:“还有这种操作?” 卡祁脸色一变,身子已经不由往前倾了半尺,连带屁股都离开了胯下坐骑的背部。 好在他反应灵敏,不等吕布回击,便迅速抽回了长槊,身子又重新回到马背。 一击未能得手,卡祁也不同吕布缠斗,前冲一段,勒马转头。 双方交战半个时辰,胜负未分,各自罢兵而回。 回到宿营的地方,除了留下守营的两百士卒,放眼望去,皆是衣衫褴褛的百姓,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啃着戏策发给他们的大饼,说是难民亦不为过。 吕布心安了不少,他回头望着带回来的七千青壮,俊朗的面庞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去吧,跟家人们团聚去吧。” 见到久别的亲人,那些青壮早已是哽咽在喉,飞奔跑往那边,口里呼唤着‘父亲’‘我的娃’等各式各类的称呼。 吕布下了马,戏策在左,魏木生、郭焕在右。 他静静听着郭焕的汇报,几人一路走进了帐篷。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曹性擂了魏木生一拳,挤眉弄眼的笑道:“魏木生,你小子可以啊,阴山这么大,你都能将人给找着。” 后者身子连连倒退了两步,脸色霜白。 曹性见状,立马就慌了神,连忙问道:“老魏,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 平日里,曹性跟众人嬉闹惯了,见面的招呼方式也多种多样,有时是勾肩搭背,有时是咧牙傻笑。当然,也有的时候,上前对准屁股就是一脚。 踢完就跑,特别的吃鸡。 只要是待在狼骑营里的汉子,时常都能看到这样的风景。曹性一个人在前面发了疯的跑,宋宪侯成、魏木生等人在后面狂追不舍,怒骂喊打。 几人平日里虽然互损较多,但在心底,早已将对方当做了生死共存的兄弟。 见到这个时常嬉皮笑脸的青年满脸担忧,魏木生心中涌出一股暖流,笑着说道:“一点小伤,养上三五天,照样能追得你漫山遍野的跑。” 跟吕布汇报完后,郭焕回头看了眼魏木生,前些日子的记忆慢慢涌上心头:“阴山上可是真的浸人,寒风十二个时辰呼呼的刮,像是把利刀子硬生生的往人骨头里灌,熬上三天,我就已经坚持不住了。到了(liao),还是魏木生这小子有种,愣是不吭一声,若不是他咬牙死撑,我们怕也救不下这群汉民。” 吕布听得出,郭焕念叨起魏木生时,语气里满是欣赏和赞许。 “吕将军,我手底有个校尉的位置空了许久,魏小子人还不错,你看……”郭焕将声音压得极低,寓意也很是明显。 吕布稍稍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 他如今虽为明威将军,却也只是临时暂代,除了领兵打仗,其他的权利一概没有。 所以就算手下宋宪曹性等人立再多的军功,想要往上升任校尉,就必须去往其他将军手下任职。 否则在吕布这里,永远都只会是个军侯,至少目前是这样。 曹性魏木生这些人跟了吕布这么久,一路上风风雨雨,生死与共。 吕布作为他们的大哥,自然也想给手下弟兄谋上一份好的前程。如今郭焕让魏木生去他手下任职校尉,吕布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和不舍,但总归是为魏木生感到高兴。 正当吕布准备开口应允时,戏策从一旁站了出来,朝着左边处大声说道:“魏木生,将军欲调你去郭将军处任职校尉,你可愿意?” 郭焕陡然听到这么一嗓子,满怀高兴的心情荡然无存,整张脸也在霎时间布满了黑线。要是魏木生肯答应的话,他还找吕布干什么。 前两天下山的时候,郭焕得知魏木生现在仍是个军侯,心中便替他感到屈才和不值。加上之前在山上的种种表现,郭焕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年轻小子,于是就放下架子,邀魏木生入他帐下,担任校尉。 本以为,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 结果呢,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职位,魏木生愣是死活不愿去,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反正就是咬死了两个字,不去,不去,不去…… 得知自个儿将被吕布‘卖’到郭焕帐下,魏木生径直走到吕布面前,掀开衣摆,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坚毅无比的朗声说道:“魏木生此生,只愿为将军一人,流血杀敌。” 瞧见那边吃瘪的郭焕投来杀人的目光,戏策像是突然间患上了失忆,神神叨叨的念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就往门口走,心中却是偷乐不已:我辛辛苦苦种的玉米棒子,哪能让你这头狗熊给瞎瓣了。 走到帐门处,戏策掀开帘帐,迈出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吕布,有些哭笑不得:“将军,百姓们堵在了你的门口,我出不去。” 吕布先是一愣,随后大步走了过来,掀开帘帐往外一看。 门口处的百姓密密麻麻,他们的衣衫依旧褴褛,只是在他们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明亮的光芒,充满期许和感激。 百姓们见到吕布,拉着各自的子女,哗啦啦的跪下一片。 第一五零章 高顺的礼物 “老人家,你们这是作甚?”吕布快步上前,扶起一名年逾六旬的老翁。 老翁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青年将军,褶皱的老脸上是道不尽的辛酸苦楚,“将军活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唯有给将军磕头,方能心安。” 老人说罢,退后两步又跪回到地上,朝吕布磕了头。 身后汉民见了,皆学着老翁将手伏在地面,重重的将额头叩于手背。 “长者这般,真折煞吕某人也。” 吕布赶紧再次扶起老人,朝着跪拜的汉民说道:“大家都起来吧,此乃我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老翁在吕布的扶住下,慢慢站起身来。他曾见过些将军人物,皆是声色犬马之流,一个个趾高气扬傲慢十足,恨不得将脑袋仰到天上。 而眼前的将军,不在意他们卑贱的身份,待人以礼,进退有度。 老人在心中赞许的点了点头,当他余光瞅见身边的中年男子想要起身时,顿时怒目横眉,厉斥了一声:“跪着!” 中年汉子像是极为畏惧老人的威严,刚离开地面的腿膝盖,立马又跪回了原处。 “逆子无知,竟敢操甲戈以对将军,请将军责罚。”老人声如洪钟,双手供着一根青韧的藤条。 那些方才起身的青壮,又都跪了下去。 藤条足有拇指粗细,也不知老人是从哪里取来的这么一件法宝。 别看这藤条细软,抽在人身上,虽不会伤筋骨,但会让你疼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吕布对此是深有体会,他望着那青色藤条不免有些嘘吁。小时候的他顽劣倔犟,不肯读书识字,若非父亲手执藤条,强行督促教习,他现在,怕也是个白字先生。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吕布从老翁手里接过藤条,在众人齐视的目光中,将它掰作两段,朗声说道:“我大汉以孝治国,举孝廉而为官,你等为尽孝受迫之与我为敌,我不罪与你们,都起来吧。” 原以为活罪难逃的众人,心中霎时间感激涕零,皆为吕布的胸怀所折服敬佩,再拜了一次,方才起身。 “将军,可曾见到某的老娘?”一个魁实的汉子走上前来,瓮闷着声音问向吕布。 “我家的憨娃也没寻着。” “将军,我家那婆娘跟了我十几年……” 有人带头,人群中便不断有人急切的高声询问起来。 声音嘈杂得令人头疼,吕布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侧头问道:“木生,怎么回事?” 魏木生往前走上两步,朝着那些个寻人的汉子躬了一身,“除了在场的这些百姓,其余人,皆殁了。” 此话一出,整个场面忽然间就寂静了下来。 归来之时,看着别人欢聚重逢,这些汉子们的眼中原先也是充满了希望。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傻楞在了原地,泪水从眼眶里‘哗’的一下,奔涌而出。 营帐之外,哀嚎遍野。 “这位将军,恳请你告诉某家,我老娘尸骨现于何处?”汉子来到魏木生面前,忍着巨大悲痛,想去将老娘的尸身收殓埋葬,入土为安。 “孩童被蒸煮分而食,女人被他们拽着头发,肆意凌辱和虐杀,冻死者不计其数,做成肉粮……”魏木生闭上眼睛,他曾亲眼见到过那幅凄惨无比的地狱景象。 “这帮天杀的畜生啊!” 有人在歇斯底里的哀嚎,丧亲之痛,锥心刺骨。 这种巨大的悲伤,又岂是一两句‘死者已矣,节哀顺变’就能安抚得了? 陈卫穿过人群,神色凝重的在吕布耳旁轻语了几句。 “木生,你帮我照看住这些汉民,别让他们跑去送死。” 吕布郑重的叮嘱完魏木生,然后朝陈卫说道:“召集狼骑营的弟兄,跟我走。” 陈卫领命而去,他骑上马,围着营地奔跑了一圈,大声吼着:“狼骑营,集合!” 那些闲躺或背靠着大树枝干插科打诨,用来消磨时光的汉子们霎时间精神抖擞,敛起涣散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握刀上马。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郭焕和手底下的一众骑卒们,目瞪口呆。 疾驰出了营地,吕布才问于陈卫,“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方才陈卫前来禀报,有一支全副武装的汉军,正往这边开来。 稒阳那边的兵马已被郭焕全数带来,张懿此刻估计才刚摸进虎泽关内,那么这支队伍又是从哪儿冒出,难道鲜卑人又想故技重施?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 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吕布不得不谨慎了许多。 “七八百人。”陈卫回道。 七八百人? 吕布眉心微沉,有些纳闷儿,但不管人多人少,堤防着点,总归没错。 领着狼骑营往东急奔,果然在四里外,撞见了那支行进的队伍。 压抑的杀气! 这是吕布脑海里的第一印象,他视力较寻常人好上许多,所以隔了老远,便望见了那边士卒的衣衫打扮。 这帮人身穿重甲铁衣,手中持有盾牌,另一只手则握着粗杆长枪,步伐沉稳,令人心生烦闷,惴惴不安。 还未交战,吕布便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将会是狼骑营的一支劲敌。 “听吾之令,百步之时若还未分清敌我,便以侧面骑御射杀为主,不必正面冲杀!”吕布大声喝道。 然则,现实所发生的事情,往往充满了戏剧性。 狼骑营还未至百步,那边的黑甲士便齐齐跪了一地。 身处最前方的威严男子将面前的战甲衣摆一掀,双膝跪在地上,激慨高昂道:“陷阵营高顺,拜见主公!” “拜见主公。”身后的陷阵营随之齐声大喊。 吕布定睛一看,前方的将领不是高顺,又是何人! 刹时间,吕布喜出望外,他冲到高顺面前,跳下马背,扶起高顺,脸上尽是惊喜的神色,“高顺,居然是你,哈哈哈,居然是你!” 说完,当着所有将士,给了高顺一个大大的熊抱。 回到宿营处,高顺向着戏策、陈复等人挨个见礼。 戏策见到高顺,心情显然也是颇为的高兴,笑着调侃起来:“我还以为要等这场大仗打完,你才肯舍得出山。” 众人闻言,皆是开怀大笑。 对于戏策,高顺心中怀有感激之情,他能够练出陷阵营,也是因为当初戏策的全力推举。 不过,高顺不擅与人言辞,只能将戏策的恩情放于心间,他望向吕布,抱拳说着:“顺千里而来,备有一份小礼,想献于主公。” 此话一出,不止是吕布,连戏策等人也都怔了许久,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哎呀呀,高顺,你总算是开窍了,俗话说‘要想混得好,贿赂少不了’。”戏策先是打趣了一番,然后又催促起高顺,“是金玉还是珠宝,快拿出来瞅瞅?” 高顺将手一招,陷阵营士卒走了过来,将背上的包裹放到中央位置,慢慢打开。 趁着打开包裹这会儿功夫,曹性起哄道:“要不我们来猜猜,这个高木头能给头儿送上什么礼物?” 众人一听,倒也觉得有趣,便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了起来。 有人猜是金饼,有人猜是御寒的衣物,也有人猜是粮食…… 直到包裹里一颗圆轱辘似得东西滚落而出。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曹性等人倒没觉得什么,而河内的不少将士,脸色在霎时间惨白一片,五脏六腑之内,犹如翻江倒海。 “鲜卑人欲从阴山偷渡云中,某尽斩其头,以献主公。”高顺说得铿锵有力,令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好!” 吕布豪气干云大喝一声,看向四方将士,“鲜卑贼人烹食我汉人之肉,我明日便也与他送上一份大礼。” 次日的清晨,初升的朝阳破开原野间的层层迷雾,将光明重归于大地。 飞云坞前,建起了一座高高的塔楼,几乎与坞齐高。 只是这座塔楼的建材明显与其他高楼不同,从坞上这些鲜卑士卒惊惧惶恐的眼神里就能看出。 历朝历代的史书上,往往这样称呼于它,京观。 第一五一章 干掉他 万丈高空之下,数千匹奔腾的战马,四蹄生风,蹄声阵阵。 领军的青年将领脸色孤寒,手中画戟斜拖身后,此刻本应在飞云邬激战,却因张懿的一道战报,不得不调转方向,疾驰浊河北端。 前来求救的士卒声泪俱下,说是大军刚渡至浊河一半,就遭遇到鲜卑人的猛烈突袭,损伤惨重,请吕布火速赶去支援。 高顺斩杀掉五千偷渡阴山的鲜卑人,因此也不能排除不会有其他军马。 那名求救士卒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和尘土,衣甲上沾满斑斑的血迹。见此模样,吕布心头最后的一点疑虑也消散而去。 将来同鲜卑人决战,光靠吕布手上这点人马,几乎是毫无胜算,必须得倚仗张懿的主力军才行。 所以哪怕飞云邬近在咫尺,也只能暂时弃下,去保张懿。 吕布领着骑卒疾驰而去,又令高顺护着营救下的汉民退往临沃,以策万全。 马不停蹄的奔波至晌午时分,吕布总算是成功抵达。 见到并无士卒受伤,马背上的吕布松了口气,脸色也捎带柔和了些许,心中不免有些庆幸,没事就好。 但很快,吕布就发现了异常,这些宿营的士卒,脸上根本没有经历过战斗的伤苦,甚至连一丝的紧迫感都没有。 回头,那名前来报信的士卒,已不见了踪影。 吕布心里咯噔一下,随手抓来一名路过的士卒,低声喝问,是否遭遇过鲜卑人的袭击。 那士卒在吕布的逼视下,身子一个哆嗦,直接往下坠去。若非吕布拎着他的上衣,怕是要当场瘫到在地上。他口齿打颤的回答着,一路上并未遇见过鲜卑人。 上当了! 吕布脸色一寒,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将这名士卒松开,问清张懿的主帐位置后,大步流星的径直走去。 主帐营外,两名看守帐门的士卒拦下吕布,说张懿此刻正有要事处理,让吕布稍候。 吕布伸手将两人推开,大步走进帐内。 张懿的营帐很大,此刻帐内正有十余名将军在饮酒作乐,一个个脸上浮现出谦卑的笑容。 正对吕布的中央位置处,摆有张窄长的紫木榻,榻上横卧有一名脱去鞋袜的中年男子,身穿玄色汉官服,面白无须,散发着一股阴柔之气,身后四名美婢正在为其捏肩捶腿。 连作为主帅的张懿都甘居其下,脸上亦是百般讨好谄媚之色。 在发现吕布走进帐内后,张懿迟钝了两秒,随即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万分的叫了起来:“哎呀呀,这不是咱们并州的大英雄,吕奉先吕将军吗?”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榻上这位大人,就是朝廷特派的监军御史。你快过来,给韩御史敬上一碗酒,说叨说叨前方战事。”张懿朝吕布招了招手,又端起一碗倒好的美酒准备递给吕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同吕布的关系极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吕布似乎并不卖张懿的面子,他走到张懿面前,也不接那碗酒水,目光灼灼的望着张懿,一字一句的说道:“末将听说,鲜卑人袭击了刺史,敢问大人,鲜卑人现于何处?” 当着数位将军的面,被一个下属如此质问,张懿眼中闪过一抹愠色,若非惧于吕布勇武,早就将其下狱斩首了,他笑容尴尬道:“这不同将军开个玩笑吗?韩御史听说将军少年英雄,很想见你一见,所以……” “所以,你就诓我来此?”吕布脸上的寒意愈盛,他伸手拿起张懿手中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语气里满是痛心疾首和怒其不争,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你可知道,五原县唾手可得,只需一战,便能收入囊中。” “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的武夫说话了,可还有将本御史放在眼中!” 韩悝坐起身子,怒斥吕布,不阴不阳的声音听得让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听得有人谩骂,吕布面对着张懿,将脑袋左转九十度角,眸子里斜射出的光芒如电,蕴藏的戾气和杀机如洪水猛兽般直扑韩悝。 “啊!” 这位在洛阳城里享尽荣华的常侍此刻宛若受惊的小鸡,捻起手指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脸上渗透出一股病态的惨白。 “你、你、你,你欲作甚!”惊惧之下的韩悝将翘起的指尖指向吕布。 “既然是朝廷派下的监军御史,那就好好的看,好好的听,莫要负了朝廷厚恩。还有,类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说完,吕布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帐内的诸位将军,转身往外走去,只用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不屑的说了声:一群饭桶,和一个没卵的阉人。 吕布一走,帐内浓烈紧张的压迫感瞬间消散开来,所有人心头都莫名的觉得松了口气。 “小儿,狂妄!” 从未像今天这般狼狈的韩悝气极,脸色狰狞的将手中酒杯扔向下方,指着张懿呼喝起来:“张懿,马上给我杀了他!” 韩悝盛怒之下,将军们纷纷从座位上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张懿躬身之时,袖袍遮住的脸庞露出个阴森的笑容,抬起头,又恢复成一脸的惶恐之色,不安的说着:“吕布鲁莽冲撞御史,罪过滔天,可这厮武力过人,恐擒他不住。” “废物,难道你手下五六万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韩悝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张懿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只能压着心里的不爽,唯唯诺诺的回答着:“御史您有所不知,吕布此人平日里还算循规蹈矩,但他那帮属下,什么出身的都有,一个个难驯得很,整个营中除了吕布,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若直接动用武力去擒拿吕布,他要是不肯就范,恐会生出兵变。” 随后,张懿又将狼骑营如何千里驰援雁门关的事迹同韩悝说了。 韩悝听得索然无味,从不上战场的韩悝自然无法想象那种‘虽万人吾亦往’的激壮场面和雄浑气魄。 但你要让韩悝咽下这口气,那是绝无可能。 十常侍,一共是十二个人,以张让为首。 不仅是在洛阳,乃至整个大汉,哪个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连带他们的亲戚都跟着一起,鸡犬升天,在各地出任显耀官职。 韩悝将众人遣退,待留下张懿一人后,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张懿一见到此物,脸色微变,装作不懂的模样,开口问道:“这是?” “嘿嘿嘿……” 韩悝阴阴的笑了笑,细细的嗓音里夹带着深寒的杀意,“这可是个好东西,古往今来,只有贵人高官们才配用它。这次,倒是便宜吕布这黄口小儿了,能用上这东西,也算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张懿双手接过这个瓷瓶,眼中光芒闪动。 从张懿的营帐回来后,吕布将一切都同曹性等人说了。 “这张懿脑子里装的全是浆糊吗!他到底有没有脑子!”侯成听完后,气得哇哇直叫,眼瞅着飞云邬的鲜卑人没了士气,到头来却被自己人摆了一道,当真可恶! 魏木生环抱着手臂,在一旁蹙起眉头,显然也是不满张懿的做法。 几人之中,就属曹性说话最是口无遮拦。 这一次,同样也是他说得最为直接。 曹性走到吕布面前,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愤愤决然道:“头儿,张懿这鸟人,明里暗里都下绊子使阴招,干脆干掉他,你来当老大。”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版、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gegegengxin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一五二章 后发制人 话音一落,帐内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吕布。 吕布将手胳膊架在案桌,十指合拢,眼眸的下睑处微微上缩。 在场的没有外人,都是跟着他刀里来火里去的生死弟兄,再加上门口又有陈卫把守,大可不必担心此事会走漏风声。 曹性等人目光灼灼,等待着吕布的意见,眼中蕴含有大干一场的迫切架势。 良久,吕布终于开口,虽然只说了两字,但却足以令曹性等人兴奋得喜形于色:“谁去?” 重活一世,并不代表就要低下头颅,夹起尾巴做人。 “我去!”侯成按下想要抬手的曹性,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在几人之中,侯成的确是最佳的人选,不仅行事低调,而且较为沉稳,张懿军中鲜有人能认得出他。 正当吕布准备拍板之时,魏木生掀开腿甲,跪于地面,抱拳恳请道:“将军,三思啊!” 吕布微怔了一下,看向这个他尤为倚重的青年。不待他开口,曹性便指着魏木生骂了起来:“魏木生,你要怕死,滚蛋便是,老子就当瞎眼错看了你。” 魏木生一听曹性这般说他,火气也腾地一下上来了,对骂道:“放你娘的犬屁,某跟着将军打得恶战不比你少,你不怕死,我也不是孬!” 吕布是知道魏木生性子的,他既然肯犯众怒的出来阻止,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木生,你且说说,为何要我三思。” 听得吕布发问,魏木生便不再同曹性争辩,将脑中思路稍一整理,回答起来:“将军,这里是张懿的军营,身边安插的护卫必不会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张懿,您觉得可行吗?” 吕布眉头微沉,魏木生说得没错,就算是他,想要悄无声息的干掉张懿,也绝非易事。 “再者,张懿的那些手段,皆是使在暗地里,我们并无实据指证,就算杀死了张懿,将军恐怕也要担上一个弑上的罪名,遭人诟病痛骂。”魏木生见吕布陷入深思,又接着说道:“倘事若不成,反而会让张懿抓了把柄,就算到时候老将军肯护你,张懿和那位监军御史,会放过将军吗?” “那如果不干掉张懿,他今日能诓我们急奔数百里,保不准明日就能设下鸿门宴,隔三差五的换个花样,我们岂不是要被他给活活玩死?”尽管魏木生说得很有道理,但其他人依旧持有自己的疑虑。 “头儿,别听魏木生这小子的,他就是怕死!”曹性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着。 左一个怕死,右一个怕死,这把魏木生心底的火气给激起来了,他抱拳朝吕布请令道:“将军若执意要杀张懿,我魏木生愿赴此行,免遭他人说我贪生怯弱!” “切~”曹性嗤夷了一声,低声咕咕道:“有那能耐,你倒是去啊!” “你!”魏木生怒视曹性,显然已是气极,若非吕布在场,他肯定早已上去跟曹性干起架来。 “都别争了。”吕布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心中觉得有些乏力,朝众人摆了摆手,“都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帐内诸人对视一眼,抱了抱拳,纷纷退出帐外。 至于方才所讨论的事情,就算吕布没有特意叮嘱,他们也不会向他人吐露半字。 独坐在营帐里,吕布眯合上双目,整个身子后仰在草地上,脑子里不断反复着这个问题:杀,还是不杀? 大军在第二天开拔。 张懿似乎格外的精神抖擞,连带行军速度也远超平日。 仅仅三天,数万大军便已抵临临沃。 见到衣衫褴褛的获救百姓,在悉闻鲜卑人的种种劣迹后,张懿须发倒竖,是勃然大怒。他先是好言安抚了一番这些受难的汉民,博得了百姓们的信任和颂扬,然后又派人向卡祁下了战书,约他明日于赤麓原决战。 此令一出,不仅是吕布不敢置信,连张懿的一干心腹将领,也都跟着惊掉了下巴。 张懿是文士出身,不懂领兵打仗,这在将军们之间,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前些日子还行军如龟速,生怕与鲜卑人开战。但今天,他居然敢主动去寻衅鲜卑人,还要与其决一死战,难道当真是患失心疯了不成。 众人心里泛着嘀咕,却也没人不识时务的去找张懿絮叨几声。 傍晚,张懿将一众将军招至营中,作了明日的计划安排。 众人听罢,又是大惊。 张懿一开口,居然就要将吕布搁下,令其留守营寨。 众将对此不敢苟同,傻子都能看出,目前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这个被鲜卑人称作‘飞将’的青年。 不让吕布随行,这无异是自断臂膀,他们可都指望着吕布去独挑大梁。 张懿此等行为,是故意消遣,还是另有玄机? 众将皆是想不通彻。 从议事的帐内出来,诸将各自回营,忙活相应的事宜去了。 唯独吕布无事可做,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走在回营的路上,吕布很巧的碰见了戏策。 这个身躯羸弱的青年如今一袭粗厚棉袄加身,他拢了拢袖袍,主动迎了上来,眼眸中带有笑意:“将军,我观你眉头紧锁,是不是张刺史又要让你打头阵了?” 吕布摇了摇头,若是让他打头阵还好,他就怕张懿是一时兴起,只管愣头劲儿的往前冲,到时中了鲜卑人的算计,损兵又折将。 此次北征的士卒本就人数不多,若再折损些,想赢鲜卑人,就更难了。 “哦?张刺史居然要亲自上阵?”听完吕布的叙述,戏策的表情古怪,显然这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吕布对此只好无奈的耸了耸肩,当时整个帐内的将军都持反对意见,可那张懿好像是吃下秤砣铁了心,谁同他说都不好使。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戏策露出个饶有兴趣的笑容,心中一边盘算起来:张懿敢玩这么大,要么是精神失常,要么就是稳操胜券。 不过咱们的张刺史看起来,并不像是患有精神失常的人,反倒是有几分意气风发。 戏策抿了抿嘴角,眼眸不知何时已经眯成一条细缝,那该如何做到稳操胜券呢? 一路走回至营中,戏策依旧没能想明其中关窍,但他隐隐察觉到,张懿这次,怕又是冲着吕布来的。 想了许久,戏策觉得有些乏了,他侧卧在地,给自己盖了两层厚厚的被褥。 时值周公召唤,这个即将应梦的青年猛地踢开棉被,连外套都顾不得披上,疾走至案桌前,从一卷空白的竹简上抽下一块竹条,笔走龙蛇。 小半柱香后,吕布看着竹条上的四个字,沉默了许久许久。 背后的胡车儿伸长脖子偷偷瞥了一眼,那竹条上的字迹狂草,他竟一字也认不出来。 第一五四章 风起 在场的将军顺着张懿的方向,将目光投向吕布,其实在心底,他们更希望守坞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好。 吕布挺拔的身躯站起,简单明了的说了声:“领命。” 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 相比上次,这回的捷报吕布等了足足五日。 望着一路飞尘而来的传令卒,留守坞内的士卒们大声欢呼高喊,唯独站在望楼上的吕布,脸上凝寒若霜,大手扶于木栏,朝身旁戏策幽幽叹了声:“看来,又被先生给言中了。” 戏策背着手,嘴角哼哼,瘦削脸庞上露出的笑容越发有几分老谋深算的味道:“如此一来,也就做实了张懿勾结鲜卑人的事实。” 既然知道了张懿的底牌,那吕布翻身的时日,也就指日可待。 将驻守的士卒移至九原,吕布耳旁听到的几乎全是对这位张主帅的称扬。 按照这些士卒们的说法,九原一战,张懿不仅调度得当,更是身先士卒,带动得三军将士气势如虹,将鲜卑人打得节节败退,在经过两场大规模的厮杀后,终于成功将鲜卑人赶出九原。 一时间,张懿的名声再次大涨,而吕奉先这三个字,却正被逐渐淡忘。 在九原休歇两日后,张懿再度率军出征,进讨成宜,留守九原的,依旧是特意指定的吕布。 冬日的清晨,微风袭袭。 这已是吕布第三次目送张懿出征。 汉军将士一个个士气高昂,全然没了前两次的不安和忐忑。 或许他们在心底已经默认,只要有张懿坐阵领兵,他们就一定能赢过鲜卑。 殊不知,鲜卑人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同样在等一个机会。 送走张懿的大军,吕布并未在县内滞留,而是骑着赤菟去了郊外。 出了九原县府,吕布轻车熟路,一连往南急奔了五六里,在一条丈宽的冰河前,勒住了马绳。 身后的戏策有些不解:“将军,何以止步?” 望着凝结成冰的河面,吕布不觉的笑了起来:“小时候性子顽劣,常常在这河中打滚,至今想来,恍如昨日。” 几名近卫听得吕布如此光荣事迹,霎时瞪大了眼珠,他们很难想象这个平日里对他们严苛无比的将军,光着屁股在这河里狗刨翻腾是怎样的一幅欢脱景象。 不曾察觉到身后几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吕布指着一处空地继续说道:“听长辈们说,在我出世之前,这里曾有一座白马寺庙,后来因为浊河涨了大水,将其冲入河底。我母亲也是在生下四位阿姊后,才来此拜佛,孕诞出的我。” “将军还有四位阿姊?这倒是从未听将军有过提起,不如今天一并说来听听。”对于吕布的往年陈事,戏策充满了好奇。 “没什么好说的。” 吕布的语气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冰冷而阴寒,以不容置喙的口气终结了这个话题。 渡过河面,戏策跟着吕布身后,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左曲右弯。 在走了大半柱香后,吕布趟进了道旁半人高的草丛,开始弯腰拔草。 身后的几名近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吕布给伸手阻退。 弯腰,起身,再弯腰,再起身…… 大把大把的青草被连根拔起,扔于道旁。 与此同时,细长的草叶也将吕布的手掌割开了十几道细线般的血口。 一旁的戏策看得触目惊心,不由好心提醒起来:“将军,先暂歇一下吧。” “我没事。” 吕布低沉的回了一声,继续扯拔着面前碍眼的杂草。 渐渐的,脚下土地显现出了原本的样貌。 这是一座微微凸起的土堆,很不显眼,若非前面插有一块腐掉的木牌,怕是很难令人将它同墓地联系起来。 由于年代相隔甚久,亦或是雨水侵蚀渗透,已经很难辨别出木牌上面的字迹和内容。 裤腿上沾满泥土的吕布缓缓跪下,朝着面前的土堆,磕了三个头。 这个平日里看似冷漠的将军,在这一刻,眼眸中布满了哀伤。 数日之后的成宜县内。 张懿的大军开进了坞堡,原先飘扬的鲜卑旗帜被高高扔下,坞内四角的各处碉楼也都换上了张懿的帅旗,迎风猎猎。 这一仗,再度以汉军的大获全胜而收尾。 坐在宽广的坞堡里,张懿卸下近三十斤的沉重战甲,换上刚刚缴获而来的狐皮大袄,心情显得尤为畅快。 不仅仅是因为拿下了成宜县,更重要的是,从洛阳那边传来了新的诏令。 在张懿一次次的上奏战功,以及韩悝的配合构陷下,朝廷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镇北将军张仲因妒忌刺史张懿屡立战功,肆意造谣编排诬陷,蒙蔽圣听,但念起效忠大汉多年,劳苦功高,故免去下狱之苦,罢黜其所有官爵职位。 而张懿则因战功卓著,不仅受到朝廷书面褒扬,还兼任镇北将军一职,加封中阳侯,食邑千户。 军政大权皆握于手,再加上一次次的大胜,张懿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声名,早已超出了张仲吕布。 况且现在张仲已经倒台,而吕布的心腹手下也被遣散各地。吕布虽勇,但一只没了爪牙的老虎,又能兴起多大风浪? 这以后的并州,必将是他张懿一人之天下。 只需再往前拿下仅剩的西安阳,就能将鲜卑人一举驱逐境外。到时候,百姓称赞,天子降恩,青史留名…… 张懿的脸上已经快抑制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派出的传令卒已经出发,估计明日一早就能抵达九原县内。 脑补出吕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惊愕表情,张懿终于忍不住拍掌哈哈大笑,这个不识时务,还屡屡让自己吃瘪的小子,也该尝到自食其果的滋味儿了吧。 张懿笑得正为开心,一名青年踩着黑色的戎靴,走进了大堂。 “张刺史,什么事情令你如此开心,也同我说道说道。”青年戏谑的笑了起来,摘去的斗篷下,露出一条粗实的黑辫。 畅怀的笑声戛然而止,张懿的眼睛瞪得老大,望着眼前出现的青年,像是见了鬼一般。只见他从座位上迅速起身,疾走至门口,见到门外把守的士卒换作郑嵩时,才重重松了口气。 随即张懿转过身来,对着那青年怒声道:“你疯了!这时候来找我,是想害死我吗!” 第一五五章 药到病除 面对张懿的责备,卡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随意的坐在一张木质案桌上,面带讥讽的哼道一声:“张刺史,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五原、九原、成宜三个县都已交到了你的手中,只差最后一个西安阳,整个并州就算齐活了。可你答应我们的事情呢?莫说吕布戏策的头颅,连他们的毛发,我都没见着一根,张刺史总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都说汉人重诚讲信,以诚信立本。可如今,张刺史,你的诚意又在哪里?”卡祁手指叩击着桌面,笑容颇为不屑。 自知理亏的张懿怒气很快消散下去,继而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转过身笑着说道:“卡祁将军,那吕布凶猛,想要擒杀着实不易……” 不等张懿说完,卡祁就摆了摆手,不耐烦的从桌面跳下,嗤笑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杀不了吕布,那咱们的盟约就此作废。下次战场上遇见,你我各凭真本事斗上一斗,看你麾下的汉卒,挡不挡得住我鲜卑的铁骨儿郎。” 卡祁作势就走,张懿见状,心里‘咯噔’一跳,赶忙喊住卡祁,“将军且慢。” 张懿的本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别看现在军中将士都将他捧作鬼谷转世,称他是鲜卑人的克星。可这其中的门道,他再也清楚不过,若真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恐怕还没开战,张懿就已经夺路而逃。 好不容易才将张仲扳倒,获得军中将士信任,可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况且韩悝最近也在催促张懿,快些结束这场战争,他好回去复命。 并州这个穷乡僻壤,毫无油水的地方,韩悝是真不想再呆下去。 念此种种,张懿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只在刹那,便有了决定。 之前留着吕布,是因为吕布的存在,会让鲜卑人多少有几分忌惮,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更何况吕布还杀了张懿最为宠信的爱侄。 所以不管出于哪种打算,吕布都必须得死。 走到门口的卡祁回头,黑色斗篷掩盖下的嘴角悄然上扬,“怎么,张刺史想通了?” 张懿没有开口,只是沉着脸,起初带着文士儒气的脸庞,多了几分阴寒。 大堂内一时间陷入了死水般的寂静。 额尔,张懿才慢慢说道:“等我拿到西安阳,夜里便将吕、戏二人头颅,送于帐下。” “好,爽快!”卡祁大笑着称赞了一声,随后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若张刺史信得过我,那我们六天后就在西安阳西界的鱼尾坡见面。到时,保管再送张刺史一份大礼。” 听闻此话,张懿脸上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自然知道卡祁所说的大礼是指什么。 随即,张懿伸出右掌,说了声:“一言为定。” 啪~ 响亮的击掌声响彻了整个大堂。 卡祁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心情愉悦,一言为定。 卡祁离开的第三天,留守九原的将士,抵达了成宜。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张懿一刻也没闲着,为了对付吕布,他同郑嵩几乎是绞尽脑汁,制定出不下十个稳妥的方案计划。 就算要杀吕布,也必须名正言顺才行,否则落下把柄,会让人乱嚼舌头。 得知九原的驻兵到了,张懿手头一顿,将竹简搁于一旁,招来门口的守卫,吩咐道:“去,将吕布叫来见我。” 为防夜长梦多,诛杀吕布这件事,必须越早越好。 士卒领命而去。 张懿又差人叫来郑嵩,两人开始合谋布局。 按照之前的计划,只等吕布进来,张懿就会将堂门关上,再找个借口与其争吵。不管吕布动手与否,张懿都会将桌上的酒盏一扔。届时,外面负责巡守的将士听到动静,必定会破门而入。 张懿只需给自己划上一道血口,便能坐实吕布以下犯上的罪名。 到那时,吕布想不认都不行。 以下犯上,斩首亦不为过。 若是胆敢反抗,外面的几万大军可不是开玩笑的。吕布没了狼骑营,插翅也别想逃出。 为了防止吕布暴走,郑嵩还特意调来了三千弩手。 将堂内的仆役尽数遣散出去,张懿独自一人高坐堂中,面色悠然。 这个计划,除了会有一点疼痛之外,几乎万无一失。 不过为了除掉吕布,受点皮肉之苦,也不在话下。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吕布来自投罗网了。 很快,派去传唤吕布的士卒小跑了回来。 张懿左右张望一眼,却并未发现吕布的身影,朝着那士卒就是一通大骂:“混账东西,让你去叫吕布来此,人呢?” 那士卒莫名的挨了一通骂,心中抱怨,却也不敢顶嘴,如实回道:“回禀主帅,吕将军病了,下不了床。” “什么?病了?”张懿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满脸的惊愕。 仿佛正有万头战马掠过他的心头,想他一介文弱士人,都能扛住这边塞气候,吕布这种沙场万人敌,居然也会病倒在床? 张懿问向那士卒,“什么病?” “据说是夜间着了凉,患了风寒。” 张懿挥手让那士卒退下,吕布不来,他所准备的计划,就没了意义。 至于吕布患病真假,张懿决定亲自前去看看。 来到吕布帐中,两个火盆里的柴火烧得正旺。 昔日的飞将如今蜷缩在榻上,厚厚的两床棉被遮盖住了他挺拔的身躯。 尽管如此,吕布依旧喊冷,打着哆嗦。 戏策上前向张懿作揖行了一礼,满脸苦涩,并告诉张懿,吕布寒疾入髓,得寻名医才能诊治。 张懿听闻后,当场几乎掉下泪来。借着擦拭眼角的机会,张懿再次打量了吕布一番,见吕布的确没了往日的气势,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临走之际,张懿满脸悲怆,痛心疾首表示,一定会为吕布寻得良医,还请戏策好好照顾吕布的饮食起居。 回到县内的坞堡,张懿唤来一名中年男人,将韩悝交给他的小瓷瓶,从怀里摸了出来。 “乌七,这几日你寻个机会,将这瓶里的东西,下在吕布的汤药中。”张懿将小瓶交到男人手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对于张懿派下的任务,男人从不多问,点了点头,接过小瓶后,缓缓退了出去。 望着离开的背影,张懿摸着下巴,笑容阴森,“真病也好,假病也罢,吃了我这药,保管药到病除。” 第一五六章 将陨 随着时间推移,决战的日子正一步步的慢慢逼近。 再有两日,大汉便要同鲜卑在西安阳外的鱼尾坡,决一胜负。 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汉军大营里的将士全都了,个个振奋高昂,摩拳擦掌的表示,定要将鲜卑人彻底赶出大汉疆域。 他们心中底气十足,还未开打,就仿佛已经知道了结果。毕竟双方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每次都能将鲜卑人打得屁滚尿流。 相信这次,也同样不会例外。 只有一些曾同鲜卑人逐马厮杀过的并州老卒,心中尤是惴惴不安。 这一战的胜败,将直接关乎到并州将来的命运兴衰。 坞堡外,汉军驻营的某处帐内。 “先生,你说这一仗,胜负该是如何?” 吕布坐于塌上,将身上的被褥撂下,右腿抬起踩在塌边,脸色凝重,问向眼前青年。 “古有晋文公退避三舍,今有鲜卑人拱送三县,张懿的好日子,怕是要走到头啰。”坐在火盆前的戏策搓着双手,从火盆里取出一根燃烧的柴木,很快就在地上画出了一幅简易的地形图,随后在西安阳的位置一点,眼中有细小的火花跃动,“西安阳乃是鲜卑人在并州最后的据点,一旦送于张懿,再想要南下入关,少不了得花上许多功夫。步度根蓄谋多年,野心勃勃,除非是脑子坏了,否则,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张懿将他撵出并州。” 鲜卑人磨刀霍霍,一旦动起真格,以张懿那点本事,肯定是必败无疑。 吕布听完戏策这波分析,赶忙将鞋袜套上,起身准备去拿战甲。他要去告诉张懿,鲜卑人已经挖好了坑,就等他自个儿往里头跳了。 其实张懿死不死,吕布无所谓,但没必要也让那几万将士,跟着张懿一起送命。 这一仗,若是输了,之前努力所换来的局面,就将全部付诸东流。 见到吕布急切的模样,戏策依旧坐在火盆前纹丝不动,慢悠悠的提醒了一句:“将军,莫要忘了,你现在可是患着重疾,就算你去见了张懿,他也一样不会信你。” 吕布手头动作一顿,扭头望向戏策,有些不甘:“难道你要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几万汉儿郎前去送死?” 戏策没有答话,捡起一截木枝,挑拨着火盆里的柴火,噼里啪啦。 他所理解的‘谋士’二字,就是站在旁观的位置上,为主上布局铺棋,只要最后能赢就好。至于棋盘内的棋子死与不死,于他而言,都无甚紧要。 正当气氛凝重之时,陈卫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朝吕布恭敬道:“将军,给您熬的药好了。” 尽管心头憋着火,又不愿同戏策搭腔,但他还是说道:“端去给先生吧,他身子弱,多喝些,也好驱寒。” 面冷心热的家伙。 戏策砸吧了两下嘴皮,嘴角微微勾起,有一股暖流正流经心底。 从陈卫的手中接过热汤,轻轻吹了吹药汤里冒出的热气,戏策浅呡一口,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常动静。” 陈卫望了吕布一眼,见吕布没有说话,便如实答道:“回先生,自昨夜里起,好像就有人一直在暗中窥探这里,尤其是在我给将军煮药时,更是行踪鬼祟。不过那人潜藏之术十分了得,每次都能避开我的追击。” 现在的吕布已非往日,除了挂着个将军头衔,几乎就是个光杆司令,调不动任何一路兵马。 想要抓住此人,仅凭陈卫几名近卫,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要不要去找郭将军,请他派些人手过来?”陈卫小声建议着,毕竟现在的军营里,同吕布关系稍好的,也就只有郭家二大爷了。 听闻此话,戏策刚刚喝到喉咙里的汤药,直接呛了一嘴,连忙阻止道:“别啊,好不容易引出条小蛇,你可千万别把他给吓跑了。” 随后,戏策将陈卫招到面前,在他耳旁轻声交代了起来。 陈卫走后,戏策朝吕布笑了笑,“将军,有些人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直至翌日夜间,陈卫再一次端着碗汤药走进了帐内。 一切果不出戏策所料,方才陈卫在煮药时故意离去片刻,潜于暗中观察。未隔几时,果然有一个中年男人悄悄摸了过去,四下张望之后,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往药汤里撒了些东西。 为避免打草惊蛇,陈卫打消了当场上去擒拿此人的念头,派出名近卫,暗中跟随。 听完陈卫的禀报,戏策心情显然大好,拍着陈卫的肩膀,赞了声:“干得漂亮。” 随后,戏策又不知从哪里倒腾出根银针,往那碗里探了探。 针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黑色,很显然,药里被下了毒药。 若不明就里的全部喝进肚中,肯定必死无疑。 想及此处,吕布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戏策将盛着汤药的陶碗翻转过来,里面的药汁尽数倾在了地上。然后戏策又将那空碗递 给了吕布,眨了眨眼:“将军,轮到你了。” 接过空碗,吕布深吸口气,随即脸色一变,声音痛苦万分的嚎叫起来:“呃啊~啊啊啊!” 手中的空碗也被一下摔在了地面,‘砰嚓’一声,碎成了好几块残片。 这一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快,陈卫瞪大眼珠,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此时的戏策已经‘无比惊慌’的喊了起来:“将军,将军,你怎么了,怎么了!” 陈卫楞在原地,直到戏策拍了一下他的小腿,又冲他使了眼色。陈卫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大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帐内的喊声,惊来了巡逻的士卒。 帐外伏耳偷听的乌七见目的已经达到,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直起身子,消散于黑暗之中。 不久,乌七的身影出现在了坞堡之中。 “那吕布真的将药喝了下去?”听完乌七的汇报,张懿尤是不信的又问了一遍。 乌七点了点头,极为肯定的说道:“虽没有亲眼见到,可我伏在他帐外听得真实,吕布痛叫了许久,才咽气身亡。” 半个时辰之后,吕布中毒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 一代飞将,就此陨落。 “好,死得好!” 确定吕布死讯之后,张懿忍不住喝彩称庆,眉眼间都是满满的笑意。日思夜想,总算是在今天,了却了这桩心事。 一旁的郑嵩怔了半晌,头发已白去大片的他瘫坐在地,眼角两滴浊泪滚滚而出,大声呼喊着:“儿啊,你看见了吗,为父,替你报仇了!” 第一五七章 比人多 吕布死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张懿同卡祁所约定的日子。 张懿不仅亲率大军前往鱼尾坡,还顺带捎上了监军御史韩悝。 战场上的打打杀杀,韩悝素来不喜,他本意是要留在成宜,但架不住张懿三番五次的请愿。在张懿发誓保证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后,韩悝才答应勉强可以一同前往。 吕布一死,这场仗,基本上已是十拿九稳。 张懿心中打着算盘,他之所以要带上韩悝,无非是想到时在韩悝面前,显显自己威风。最起码要让韩悝知道,回了洛阳,该如何向天子陛下生动形象的描绘,他在同鲜卑人作战时的勇猛无畏。 同时,张懿还差人叫来胡海。 胡海同吕布交恶,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吕布虽死,可胡海心中的怨气并未就此消散,他总会时不时的传上一些谣言,借此来污毁吕布名声。 进了坞堡,来到张懿所在的堂屋。见张懿正在处理军务,胡海上前躬身抱拳行了一礼,通上姓名。 张懿将手中竹简放于一旁,抬头望着胡海,和颜悦色的朝他招了招手。 动作如此亲近,胡海心里不禁有些纳闷儿,他并非张懿心腹,而且同张懿也只见过寥寥几面。 莫非,他是想笼络于我? 胡海这般想着,脚下步子已经走到张懿面前。 “本帅方才截获了一封书信,想请胡将军看看,也好商讨商讨该如何打算。”说着,张懿从袖袍口内掏出一张布帛,交由胡海。 这种事情不应该找郑嵩等人商讨吗?为何要独独选我? 胡海稍稍犹疑了一下,但还是没能压住心中好奇,接过张懿递来的布帛,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竟是用鲜血所书。 “什么,吕布勾结鲜卑人!” 看完之后,胡海长大的嘴巴,足以塞下一整个鸡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信,打心底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算他平日里再怎么诬陷吕布,也从没想过把吕布和鲜卑人联系在一起。 “胡将军,小声些。”张懿做了个静声的手势,长长叹息一声,脸上的凄苦笑容毫无半分破绽,故作为难道:“本帅起初也是不信的,可事实摆在面前,铁证如山,容不得本帅不信。” 通敌叛国,按大汉律,当枭首以示众人。 “只是大战在即,若公布此事,必然会引起一番动荡,恐军心不稳。”张懿将心中顾忌说出,顿了口气,接着缓缓说道:“所以,本帅想留胡将军于成宜,待大军走后,按照军法从事,以正视听。” 张懿想借刀杀人,胡海就是最佳的人选。 “末将领命!” 胡海未作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身前不能亲手击败吕布,想来死后鞭挞尸体也该挺有趣的吧。 至于吕布是不是真的勾结鲜卑人,已经不甚重要,难不成一个死人还能起身开口,说他自己没有暗通鲜卑? 有了张懿的这封书信在手,胡海就底气十足。 西安阳县外的鱼尾坡,艳阳高照。 寒冬腊月天,耀眼的阳光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一连阴沉了数天的苍穹,突然放晴。 若要在雨天交战,那才是最为糟糕的事情。 张懿为此还在心中窃喜了许久,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他。 长途奔波了数个时辰的汉军进入西安阳地界,接着又马不停蹄的朝鱼尾坡开始进军。 “张帅,我军长途行军,将士皆是疲乏不堪,应当歇息休整才是。等恢复了体力,再战鲜卑人也不迟。” 途中,有人屡屡苦劝,但立功心切的张懿哪听得进这些,不仅痛斥了此人一顿,还将其罢免收监,说是大放厥词,扰乱军心。 鱼尾坡上,鲜卑人拉开阵势,数万匹战马高昂着脑袋,骑卒们磨刀霍霍,睥视着下方远来的汉军。 在几十名鲜卑将领的簇拥下,身穿戎甲的步度根骑马缓缓走上前头,熊面狮发,一袭大白裘加于身后,端的是英武不凡。 张懿借此仰头打量起来,心中暗道了一声:卡祁居于其右,看来此人便是鲜卑三王之一的步度根了,果真有几分气势。 前几日的成宜之战,说是步度根亲提大军前来,可实际上,张懿连步度根的影子都没见着。 “张帅,鲜卑贼驻于半坡,占尽地利。一旦发起冲锋,借势而下,我军恐怕难以抵挡,是否应退后两里,避其锋芒。”郭焕上前,小声提醒着张懿。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读过的兵书却是不少,先前也是屡受张仲器重。 “诶,郭将军何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张懿对此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这场仗的结果,他还能不知道吗? 后军位置处,韩悝仰躺在车驾上,两名侍女跪在其脚旁,轻柔的捶捏着韩悝的大腿。 韩悝脸色享受,顺带瞥了一眼前方,咬了口侍女递来的冬枣,捻指鄙弃道:“本御史就不喜欢这些个莽夫,舞刀弄枪,你杀我我杀你的,看得本御史吶,是心惊肉跳。” 陪在韩悝身旁的郑嵩点头称是,谄笑连连,“御史您所言极是,有您在此坐阵,相信士卒们必定心怀感恩,士气大涨,届时一定可以大破鲜卑。” 成宜县内。 有了张懿的将令,胡海带着两千士卒,气势汹汹的来到吕布帐外。 守在外边的陈卫见来者不善,伸手拦住胡海,质问起来:“你欲作甚!” 当众被一名小卒拦下,胡海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几分不悦,他掏出怀中布帛,朗声说道:“吕布通敌叛国,我奉张帅之令,特来将吕布枭首示众。” “谁敢!”陈卫暴喝,左手长枪一指,丝毫不惧眼前的两千甲士。 身旁的几名近卫也同时抽刀,用身躯挡住了门口。 “嘿,这年头,连阿猫阿狗都敢挡本将军的道了。”胡海嗤笑起来,目光阴鸷的望向几人,“不怕死是吧,好啊,但凡阻挡本将军执行公务者,皆以通敌罪论处。” 杀了他们! 胡海命令一出,身后的两千士卒踏着步子,手中长兵往前一架,步步紧逼上来。 陈卫低吼一声,准备死守帐门。 正值千钧一发之际,耷下的帐门被掀了开来。 那些步步往前的士卒瞬间脸色大变,不由纷纷后退,好似见了鬼怪。 一袭高大的身影挺拔,扫过的目光犹如凛冬里的暴雪,浸人骨髓,手中画戟寒芒闪耀,战甲加身,恍恍如天神。 “你,你你你……” 胡海心中大骇,哆嗦的指着吕布,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胡将军不认得我了?”吕布微微一笑,像是有些惋惜的说着:“本来我已入了黄泉,可惜十殿阎罗皆说我吕某人命贱,不肯收我。” 吕布说得从容,又随手指了指自己的营帐,“胡将军,见到帐外挂着的白布条了吗?你可知,我这些缟素为谁而挂?” 胡海心中一凛,吕布的话外之音,他如何不知。 “吕布,你休要猖狂!” 胡海大喝一声,像是在给自个儿壮胆。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士卒俱在,遂又有了底气,再度叫嚣起来:“现在我的人比你多,就算车轮战,也能把你活活耗死,你拿什么跟我斗!” 说完,胡海大手往前一挥,如是胜券在握:“都给我上,吕布他们就这几人,有拿到吕布头颅者,我赏他十万钱!” 十万钱! 士卒们了,重赏之下的勇夫,可不止一个两个。 “比人多是吧?” 紧随而出的戏策笑容灿烂,拍了拍手。 陈卫会意,将食指弯曲放入嘴中,吹上了一记响亮的哨音。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声音滚滚而来,如山崩地裂。 “谁敢伤我家将军,狼骑营曹性(宋宪)在此!” “陷阵营高顺,前来护主。” “魏木生,亦在此处!” 李封,姜冏,侯成,胡车儿…… 一道道名字接连响起,经久不绝。 第一五八章 幕后主使 潜藏四周的将士一拥而上,只在刹那间,便团团围住了胡海的两千士卒。 局势反转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那些原先还想着去取吕布头颅的士卒,此刻也一个个缩回原地,乖巧得如似孩童。 单单一个狼骑营,都非他们能敌,更何况还添了这么多的帮手。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吕布心中涌出一股感动,这辈子能将性命相托的,也只有这帮随他浴血疆场的兄弟。 “头儿,这些家伙怎么处理?”曹性拍马往前走上几步,手中甲刀指向那些围困中央的士卒。 只要吕布说个‘杀’字,保证不会有一个活口离开这里。 场中士卒心中忐忑,提心吊胆之余,纷纷将目光瞄向了那个高挺青年。 生或死,都在吕布一念之间。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吕布往前迈出了一步,挡在前方护卫的几名近卫也立马分立两旁。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声静气,鸦雀无声。 吕布扫视一圈眼前的两千名士卒,蕴了口气,高声说道:“尔等既敢杀我吕奉先,那可敢随我,杀鲜卑贼否?” 雄浑嘹亮的声音尤在耳边回响,在场的所有士卒,包括曹性等人在内,皆是呆若木鸡。 这,算个什么说法? 场面又重回了死水般的沉寂。 人群之中有一名虬髯汉子大步往前,他拨开前方士卒,朝着吕布笔直走来。 吕布近前的陈卫眉峰一沉,右手已悄然摸向了腰间短刀。 虬髯汉子在距吕布仅有三步的位置处,停下步伐,先是饶有所思的望了陈卫一眼,随后将手中兵器一扔,抱拳大声应道:“河内郡温县许泰阿,愿誓死追随将军!” 吕布上前将那对铁锤捡起,重新交回到许泰阿的手中,轻声说了个‘好’。 仅仅一字,却不失真诚。 此番举动,落在其余士卒的眼中,如是在他们胸膛里添上了一把熊熊的烈火。 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夜,也决然不会熄灭,暖彻心房。 他们望着眼前的青年飞将,一遍又一遍的奋力呼喊着:“誓死追随将军!誓死追随将军!” 尤其是那些个曾想用吕布头颅去换十万赏钱的士卒,此刻更是满目通红,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悔恨。 不远处的陈复站在戏策身旁,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戏策将陈复的惊愕表情收于眼底,拢起双手,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悠悠道来:“我跟着将军,细细算来,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他啊,总能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就拿这次来说,我本以为这两千人是一个也活不下来,这下好了,又多了两千张吃饭的嘴巴,我甚至都有些怀疑,他这副虓虎之相,该不会是假的吧。” 听着后边戏策的打趣,陈复呼了口长长的浊气,望着那边正被士卒们所包围欢呼的青年,有些如释重负,“不得不承认,吕布脑子虽然有些不太灵光,但他的个人魅力,的的确确少有人及。” 或许,一切真如戏策所说,将来陈家的复兴,就在吕布身上。 两千名士卒归降吕布,手下再无人可派。 “完了。” 胡海内心悲怆的长叹一声,面如死灰。 大势已去矣。 然则有一点,胡海一直想不明白,曹性魏木生等人,不是往东去了雁门、稒阳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直至后来,他才知晓,原来戏策早已识破张懿的计划,可他并没有作声,干脆来个将计就计。 早在前两天吕布称病的时候,戏策就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高顺和魏木生。至于狼骑营,来去如风,这点距离,更是不在话下。 胡海不想死,他还有着很多美好的前程,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干脆直接将张懿抖了出来,想要祸水东引,“吕布,要杀你是张懿的意思,勾结鲜卑人也是他说的,我不过只是奉命行事,有什么不满,你去找张懿便是。” “抓起来。” 吕布将手一招,张懿他自然会去找的。至于胡海,屡次三番的寻衅生事,吕布也要让他知道,他捏的,可并不是个软柿子。 “谁敢,我是堂堂的槀武将军,你们谁敢动我!谁敢……” 话未说完,两名近卫直接上前将胡海一架,反手擒住其胳膊,胡海便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见胡海被擒,人群之中,有人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陈卫眼尖,立马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此人手腕,将其扯出人群,对着吕布禀道:“将军,就是此人在你的药中下毒。” “什么下毒,你可不要含血喷人。”乌七眼神闪烁,硬着头皮准备来个死不认帐。 张懿本是让他留在成宜监视胡海,这下可倒好,直接被陈卫认出,还抓了个正着。 “将军,我建议将此二人先暂行收监。”戏策上前给出了建议,又看了看胡海,冲他质问着:“胡将军,事情败露你竟还敢诬陷张刺史,到底是谁在背后唆使,亦或是你暗中收了鲜卑人的好处?” “我呸,戏策,你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就是张懿指使的我,有能耐你抓他去啊!”动弹不得的胡海双目喷火,大声骂道。 吕布这下也有些搞不懂戏策的意思,胡海背后之人分明就是张懿,这还有审讯的必要吗? 戏策对此并不搭理,喊了声李肃,吩咐起来:“你去坞内找个屋子,由你来审问他二人,可莫言负了将军厚望。” “领命!” 李肃抱拳大声应着,戏策让他来审,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表现露脸的机会,心中当下雀喜万分,发誓定要查出真凶。 胡海被士卒推搡着往坞堡方向走去,他尤是不甘的回过头来,大声吼着:“吕布,你根本无权拿我!你这是想要谋反,谋反!” 胡海、乌七被押送走后,吕布翻身骑上赤菟马背,斜拖画戟。 “头儿,咱们这是去哪儿?”曹性上前问了一声。 “西安阳,鱼尾坡。”吕布淡淡说着。 “什么,你要去救那张懿老儿?”曹性张大了嘴巴,随后将头一别,如同使性子的小妇人,哼哧起来:“那张老儿‘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已是坏臭了毒’,你还想着要去帮他,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与曹性的鲁莽直言相比,宋宪魏木生等人则是选择了沉默,显然也是不太愿意前往。 “不愿去的便留守成宜,我不会勉强。” 吕布扫视了一眼众人,此去势在必行,他决不能让那几万将士,埋骨鱼尾。 ‘哗’的一声,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军中所有骑卒尽皆翻身上马。 当瞥到曹性时,魏木生不由笑了起来:“哟,曹性,你怎么也上马了?” “切,老子才不会落后你们,想抢我的位置,没门儿。”曹性洋洋得意的说着,全然忘了刚刚自己说过的话。 对此,众人纷纷投之以鄙视的目光,整个军营,就属这家伙脸皮最后。 出了驻营,吕布领着三千余骑,一路直奔鱼尾。 一切,恰如昨日的云中。 马蹄扬尘,风变色,呼啸绕长戈。 第一五九章 卡祁的大礼 鱼尾坡的战斗很快拉开了序幕。 立功心切的张懿根本不管身旁几位将军的劝谏,拔出腰间佩剑,朝着坡上的鲜卑人一指,大声喝道:“三军将士,随本帅破敌!” “杀!” 身后五万汉儿郎气势震天,两万骑卒率先发起进攻,余下的步卒也奋勇往前,尾随骑卒冲杀。 数万道汉军将士的身影在步度根的瞳孔之中逐渐放大,这个野心昭著的男人缓缓将手抬起,在汉军快要冲至坡下时,大手一挥,身后上万骑卒将战刀扬过头顶,俯冲而下。 马背上的鲜卑士卒‘呜啦啦’的畅快吼着,他们眼中的嗜血和戾气,已是一览无余。 忍让了汉军一次又一次,这一回,定要杀他个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鲜卑人着戎毛皮甲,汉军则穿深褐甲衣。 两股互相发起冲锋的骑军,带着飞扬漫天的尘土,谁也不肯落后半分。 从高高的天空往下望去,如两股滚滚而来的巨大洪流,激撞在一起,击起澎湃万丈的耀眼浪花。 战马嘶鸣,兵器交戈。 鲜卑骑卒借着地势所带来的冲击,在与汉军交锋的瞬间,就直接凿破了汉军的阵型,从那两万汉军骑卒之中,破军而出,奔向后方的步卒。 上万头战马冲进人群,四蹄所带动的冲击有如炮弹,将一名又一名的汉卒撞得口迸鲜血,倒飞得老远。 鲜卑人鱼贯而出,随后调头回身,再度冲进汉军之中。 步卒们纷纷回头,用手中兵器刺向冲来的鲜卑骑卒。 “你们的动作,太慢了!” 一名鲜卑骑卒在马背上狷狂的大声吼着,泛黑的门牙之后,像是无间的地狱,他手中长矛递出,一连洞穿了前方两名汉卒的胸膛。 鲜卑人在步卒阵中,来回冲杀,手起刀落,就像秋日里田野间的农夫割麦,毫无任何难度可言。 仅仅半柱香的功夫,倒下的汉卒就已将近万人。 死去的汉卒们瞪大着眼珠,他们如何也不能相信,前些日子还被他们追着喊打,四处溃逃的鲜卑人,怎么在今天,就凶如猛兽。 与此同时,冲锋在前的汉军骑卒并未调头回援,他们卯足了气劲儿,一口气直奔步度根所在的位置。 擒贼擒王。 眼见汉军朝此处杀来,步度根眼中的笑意愈盛,身旁的卡祁将手中的蓝色小令旗高举,摇晃两下。 鱼尾坡因地形酷似鱼尾而得名,此时的左右鱼尾两处,上万名弓弩手现出身形,手中弓箭上弦,在汉军满是惊愕的眼神之中,箭矢脱弦而出。 咻咻咻~咻咻咻~ 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马背上的汉卒赶忙挥舞起手中兵器抵挡,可纵使如此,中箭落马的士卒也是数不胜数。 “撤撤撤!” 领头的汉军将领将马头一调,下达撤退命令的同时,率先往后逃去。 跟着一同冲锋的张懿见前方将士调头,当场斩杀一名折逃的士卒,大声呼吼着:“不许撤,敢逃者,以军法论处。” 于是,众将士再度奋死往前。 箭雨如瀑,骑卒前行的速度被大大减缓。 汉儿郎倒下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照此以往,恐怕还没碰到步度根的汗毛,就已经全部中箭身亡了。 “卡祁,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吗!”此时的张懿是又气又急,也顾不得许多了,朝着上方的卡祁大声吼叫起来。 听闻此话,卡祁像是忽然醒悟一般,随后极为懊恼的拍了下额头,“哎呀呀,你看看我这脑子,不好意思啊张刺史,前两天在成宜县,我说要送你一份大礼,居然让我给忘了。” 卡祁的话语,汉军将士们听得清楚,此刻心中的震撼早已是无以复加,他们的这位张主帅,居然勾结了鲜卑人。 “不过没关系,现在补上也是一样。” 卡祁接下来的话让张懿心头一松,他依旧对卡祁抱有幻想。只要此战一胜,就算将士们知道他勾结了鲜卑人,他同样可以反客为主,说是卡祁故意离间,想要陷害于他。 在张懿满含期待的眼神之中,卡祁伸手顺过身旁士卒手中的角弓,然后从马腹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狼毫箭,叩于弓弦,用食指和中指捻起箭尾,瞄准张懿,拉了个饱满。 “着!” 随着卡祁的话音落地,锋利的箭簇以闪电之势,破空而去。 嗤~ 张懿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便感觉到身躯在马背上晃了两晃,随即一股剧痛感,袭遍了全身。 他低头看着胸口处的半截箭杆,满脸的不敢置信,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卡祁的这一箭居然是奔着他来的。 若非有甲胄护身,这一箭,足以要了张懿的性命。 “张刺史,我的这份大礼你可还算满意?”卡祁将角弓往旁一扔,笑意盎然。 “竖子,是儿最无信也!” 张懿指着卡祁破口大骂,体内气血翻涌,急火攻心之下,张嘴一大口浓血喷出,摇晃着身躯几乎坠下马背。 这一刻,张懿全明白了。 鲜卑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吕布,从一开始,他们就瞄准了自己。偏偏他自个儿还浑然不知,一步步的走进鲜卑人设好的陷阱,甚至还时常为此沾沾自喜。 所谓的杀死吕布,保张懿上位,也不过是卡祁使用的障眼法。为的就是博取张懿信任,然后一步步的引诱张懿入局,最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和地点,将整个汉军,尽数吞掉。 这样一来,不仅吕布这个心头大患得以去除,连带整个并州的主力,也一并解决干净。 一石二鸟,何乐而又不为。 “我真是蠢啊,居然会信了鲜卑人的鬼话!” 张懿仰天长叹一声,落下了马背。 鱼尾坡外的十里处,蹄声如雷。 当望见所来的军队打着汉家旗帜时,韩悝几乎是喜极而泣,挥舞着手掌大声喊着:“将军,将军,我在这儿!在这儿!” 在众多将士的拼死护卫之下,只有他一人,侥幸逃了出来。 韩悝的叫声,引起了吕布的注意。 此刻的韩悝早已不再有以往的风光,身上的锦袍破烂了好几处不说,连头上的玉冠也不见了踪影,披散着头发,脚下的鞋履也不知在何处跑掉了一只。 惊慌和恐惧,占据着他的脸庞。 当望见领头的将领是吕布之时,韩悝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毕竟在吕布死的时候,他还特意前去看过其尸首。 “给他一匹马。”吕布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声。 听闻此话,韩悝也断定了吕布没死。 于是,先前的那股子傲慢劲儿又上来了,颐指气使的说着:“吕布,我现在命令你,带着你手下的这帮将士,安安全全的送本监军返还洛阳。” 吕布余光瞥了韩悝一眼,径直抽出魏木生腰间战刀。 寒光一闪,韩悝还未反应过来,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将刀重新插回魏木生的腰间,吕布连尸身都懒得去看,交代了一声:“木生,回去记得写封奏报,就说监军御史英勇阵亡,为国捐躯。” 第一六零章 一人,即是一军 魏木生点头记下,心中对吕布的崇敬,再度上升了一个档次。 杀伐果断,这才是他的将军。 要说韩悝,这也是他自己作死,明明给了一匹马让他活命,他却非要老寿星吃砒霜,强迫吕布送他回洛阳。 越是接近鱼尾坡,从战场方向往外逃离的士卒,就愈发多了起来。 吕布上前拦下两名手臂受伤的士卒,询问起里面的战况。 那两名士卒显然不认得吕布,但从衣着打扮也能看出,眼前的青年是一名将军,遂将逃离之时的情形同吕布说了一遍。 吕布听完,心头是又惊又气,这才多久,居然就阵亡了大半将士。 现在的鱼尾坡,几乎是战局已定。 就算将身后这三千骑卒全部投入战场,同鲜卑人血战到底,也照样扭转不了这已经分出胜负的败局。 吕布当机立断,凝起眉头同身旁的魏木生几人说道:“刚刚所制定的作战计划全盘放弃,现在,重新听我将令。” 既然这场仗已经输了,那吕布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小。 “宋宪,侯成,等会儿你两率狼骑营从右边进入战场,进行游走骚扰,拖住鲜卑人的骑军主力。” “领命!” “魏木生,曹性,你两领剩下的两千余骑,从左方伺机突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务必给我挖开一道口子,让从战场里退出来的将士安然撤离。” “领命!” 吩咐完毕,吕布再次叮嘱了一遍:“记住,我们这次是以救援为主,不必跟鲜卑人死斗纠缠,一旦救下袍泽兄弟,就带领他们突围出去。两个时辰以后,咱们在东边三十里处回合。” 众人应命。 将来能不能同鲜卑人一战,就看这次能救下多少汉军将士了。 站得高,看得远。 坐镇鱼尾坡上的步度根满心舒怀,下方的汉军已是强弩之末,逃走的士卒连十之一二都不到。只要将剩余的汉军全数剿灭,整个并州,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当步度根收回目光,深棕色的瞳孔里,映出了一团小小的黑焰。 他将手搭在额头中间,往极远的前方眺了眺,比任何人都先看到那支裹卷着烟尘而来的黑甲骑军。 “哦,还有汉军?” 步度根有些出乎意料,由于隔得太远,他并未看清那领军的将领是谁,只能远远望见有近三千汉军骑卒,正往这边赶来。 一路急奔至战圈外两里的位置处,这支骑军又以二一的比例分作两条支流,往左右两边环绕突进。 坡上的一位鲜卑将军见了,露出几分不屑,嗤之以鼻道:“这帮汉人,莫是以为单凭这两支骑军,就能扭转乾坤,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不,是三支。”忽然间,步度根的脸色变得尤为凝重起来。 三支? 身旁的诸将皆是一愣,擦了擦眼,再度往那边望去。 有一人,手握画戟,催动胯下火龙驹,正以闪电般的速度,往战场之中冲来。 “大王,你不会是在寻我开心吧,一个人也能算作一支部队?” 这名轲比冢手下的将军再度轻视无比的大笑起来,显然是不认可步度根刚才的说法。 然而很快,这名鲜卑将军便傻眼儿了,张着嘴巴,望着下方那个左突右冲的汉将,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此人就像是江海里盘踞已久的恶蛟,猛地一下扎进巨浪翻滚的潮水里,溅起大片血花。 来去如风,莫有人能挡之。 就像是在漫天浩瀚的星空里,你却一眼就能望见那颗最为璀璨的星辰。 “真虎将也,若能降得此人,何愁本王南下大计不成。”步度根先是赞赏了一声,随即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的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吕布此人,终不会为他所用。 另一旁的卡祁则是脸色阴沉,他今天一早还向步度根信誓旦旦的保证,吕布已经死于张懿之手。 而现在,吕布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 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眼中的怒火迸发,卡祁恼怒至极的咬牙低吼一声:“张懿老贼,你居然敢耍我!” 说罢,气极的卡祁将胯下战马一拍,朝着下方张懿所在位置,径直扑杀过去。 此刻的张懿对此还一无所知,忍着万般疼痛将胸口的箭矢拔出,又止了血,在一干将士的搀扶下,重新骑回马背。 这场仗已经没得打了,所以他要尽快的撤离此处。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正当张懿调转马头,准备发起突围,却忽然听得前方将士急切喊道:“主帅,小心!” 张懿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卡祁此时已经破开他身后的数十名护卫,长槊一出,不待张懿有任何动作,就直接将张懿打落下马。 咱们的这位刺史大人,本身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先前中了一箭,现在又挨上这么一记重击,身子骨早已是千疮百孔,苦不堪言。 不等张懿起身,卡祁直接伸出手掌,拎住张懿的领口,一把将其提起,带往前方冲去。 而另一边,在战场之中往来冲锋数次的吕布已经救下了六名汉军将领。 本来已经快顶不住的郭焕见到吕布前来,瞬间又萌生出了新的斗志,朝着吕布哈哈大笑着:“我就说你小子命大,怎么可能就随随便便的被人毒死。” “郭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带着你周围的这些士卒往左边突围,魏木生会在那边接应于你。”吕布喘着粗息,来回的奔波厮杀,显然耗费掉他不少的体力。 眼下的形势危急,郭焕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当即朝吕布抱了个拳,道了声:“保重!” 护送着郭焕撤离后,吕布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再度杀返而回。 此时,一匹乌棕色的战马挡在了吕布前头,这匹战马的主人左手持着长槊,右手提拎着并州的刺史兼镇北将军。 “吕布,下马受降,否则,我就杀了张懿。”卡祁的话里透着一股狠劲儿。 如今的张懿被卡祁一只手拎在空中,像是只扑腾无力的小鸡,乍一听卡祁要杀了他,脸色吓得惨白一片。 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就是要吕布受降。 可吕布,不是在前天夜里,就已经死掉了吗? 难道说,韩悝给的小瓷瓶里,装的并非毒药? 张懿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活命才是第一。 “吕将军,快救救本刺史,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张懿大声的说着,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投降就投降了吧。 吕布看了眼这位曾在并州呼风唤雨的刺史大人,眼中涌起一抹浓浓的悲哀,“我大汉数百年的铮铮铁骨呢?” 不等张懿回话,卡祁右手用力一拽,蛮横的力量几乎勒得张懿喘不过气来。 “吕布,本帅命令你,立刻下马受降!”感觉到痛楚的张懿大声叱喝起来,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卡祁活活勒死的。 吕布似是没有听见,将目光放在卡祁身上,“上次五原县没能决出胜负,这次,再来比比?” 第一六一章 突围 鱼尾坡上,有樽身躯如塔的巨汉,浑身战意十足。 吕布驰骋的身影在他眼中闪动,上一次同吕布交手,已是数月前的雁门关外,两人斗了个平手,未分胜负。 如今吕布就在下方,作为鲜卑第一勇士的蛮赫儿,自然是极度渴望,再同吕布一战。 感受到身旁巨汉的强烈战意,步度根哈哈大笑,抚着下颚处的胡辫,拍了拍蛮赫儿的肩头:“去吧,替本王摘下这颗骁勇飞将的头颅。” 有了步度根的首肯,巨汉眼中战意暴涨,提起近百斤的长狼锤,猛地一拍胯下九尺高的神骏,朝着下方吕布所在位置,急冲而去。 “头儿,鲜卑人的战圈在不断收缩,弟兄们已经快顶不住了,咱们也撤吧!”带着数百狼骑营的宋宪,愣生生的杀开一条血路,赶到吕布身旁,急切的将眼下形势报知了吕布。 望着缨盔下满脸血迹的宋宪和众将士,吕布当机立断,将赤菟往左侧一摆,大声喝道:“我们走!” 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如果再耗下去,整个狼骑营都得交代在这里。 “吕布,你当真不管张懿的死活?”卡祁眼神阴戾,紧紧攥着手里的最后一枚棋子,他不信吕布真敢惘顾张懿的性命。 若是以前,也许吕布还会上前一救。 至于现在么,你会对一个处心积虑想要你死的人,心存仁慈吗? 吕布冷漠一笑,眼中是前方冲来的数千鲜卑铁骑,手中画戟旋了个圈,催动胯下赤菟,发狠地冲了上去。 身后的狼骑营奋力跟上,嘶吼着挥舞起手中甲刀,同迎面而来的鲜卑骑军,拼杀而过。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上千具的尸身从马背上坠下,有汉人的,也有鲜卑人的。 吕布未曾回头,只顾一路往前突围。 冲锋而过的鲜卑骑卒,调转马头,急追而上。 原本负责接应的魏木生已经带着救下的残兵败将从左边撤离出去,留在那里的,是近万人的鲜卑骑军。 他们摆开阵势,堵住了吕布的去路。 如一面面厚重的城墙,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杀!”吕布狠一咬牙,面色稍显狰狞,如今已退无可退,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杀!”身后众将士卯足气劲儿,愤吼之声响彻天地。 在吕布奋勇冲击之下,身后的狼骑营一连破开数十道围堵,往东直奔了二十余里,鲜卑人才罢手而去。 蔚蓝的天空,一洗如碧。 青色的草原上,堆积着数以万计的阵亡将士,流出的血液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哗啦啦,哗啦啦。 鱼尾坡一役,以汉军的大败而收尾,最高统帅亦身死鲜卑人手。 梦想留名青史的张懿,也的的确确因此载入史册,不过却是遗臭万年。 在约定的地方,吕布见到了魏木生以及救下的一众将士。 见到吕布之后,以郭焕为首的众人纷纷起身相迎,他们能够活着走出鱼尾坡,全都要归功于吕布肯舍命前来搭救。 经此一役,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张懿的真正面目,怪不得他之前总是攻无不胜,原来都是暗地里和鲜卑人串通好的。 清点了一下将士人数,从先前的五万有余,到现在仅仅只剩两万出头,不仅阵亡大半,活下来的士卒,大多也都负伤在身。 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原先张懿帐下将军数十位,现在,两双手都数得过来。 有人建议,先退回雁门关,据关以守;也有人建议,向朝廷求援,再请拨些兵马;还有人建议,等来年翻春,气候暖和了再打…… 邬堡内的堂屋里,烛火摇曳。吕布来回的踱着步子,面色凝重,他始终找不到将来的路,所在何方。 下方的戏策已经喝完了沏好的第二杯热茶,见吕布依旧愁眉,不由问道:“将军,你是想打,还是想撤?” “我当然想打,可是,单凭这点人手,我们赢得了吗?”吕布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战场之上,一个人的实力再强,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听着吕布这股子英雄气短,戏策将手中茶碗重重一放,不由的爆了声粗口:“人手不够,我们可以找朝廷去要,只要将军想打,那就打他娘的!” 此话一出,恰如醍醐灌顶。 吕布步子一顿,侧头望向戏策,迷茫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将手中竹简狠狠往地上一掷,右手成拳击在左掌之上,口中低喝:“没错,打他娘的!” 既然决定了要打,那另外一个问题又随之而来。 鲜卑人现在所处的西安阳,距成宜最多也就只有一天半的功夫。倘若明天鲜卑人就朝成宜进军,那仅凭吕布现在的这点人手,是如何也挡不住步度根大军的。 一旦往后撤退,步度根肯定会直接往南扑来,原先那些无数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所夺回的城池属地,又将重新归于鲜卑人的践踏之下。 正面抵挡不住,却又不能退后半步,这又该如何是好? “我愿为将军借十日大雪。”戏策缓缓开口。 吕布面露狐色,对此表示极为怀疑,虽说戏策满腹韬略谋论,但向天借雪这种已经超出人力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听闻。 如果真的能够借来十日大雪,那鲜卑人就无法往南行军。 这对汉军来讲,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 从邬堡出来,戏策让胡车儿找来了张辽和杨廷。 这两人,一人是将门之后,一人是太尉嫡孙。 戏策分别给了两人,每人一个麻袋。 杨廷二话不说,直接打开袋口,探头往里面一瞅,全是一捆捆绑好的竹简,不下二十之数。 对此,杨廷就很是纳闷儿了,抬起头看着这个裹着厚袄的青年,“戏策,你给我这么多的竹简干啥,当柴烧吗?” 张辽同样也是想不明白。 戏策也不与两人细说,只管吩咐起来:“文远,你回雁门;杨廷,你回洛阳。切记,务必将这些竹简,亲自交到你们祖父手中。” “喂喂喂,戏策,现在鲜卑人大军压境,这个时候你让我回洛阳,真当我杨廷怕死?”杨廷将麻袋一跺,说得尤为直白。 此时,胡车儿已将两人的战马牵来。 “这一仗的输赢,就全压你两身上了。”戏策将手搭在两人肩头,眼眸中有一股授以重任的笃决:“不要让我,让将军,让三军将士们,失望才好。” 杨廷和张辽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将地上麻袋置于马背,同戏策抱了个拳。 然后,策马往南,一路疾驰而去。 第一六二章 杨家 洛阳,北边入城的谷门处。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入了谷门,只要顺着右边的大道往南,转过几个岔口,便能抵达三公府邸。 一路风尘的杨廷在大门口,翻身下马,牵起马绳,往城内大步走去。 “站住,你这包裹里边藏得什么?”刚继任的城门校尉喝止住杨廷,走上前来,打量起马背上的包裹,眼神中流露出贪婪。 眼前青年麻衣粗裤,却能骑得起骏马,显然不是平常人家,那他这包裹里装的,会不会是金银珠宝呢? 此人又从北边而来,想来多半是并州人氏。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你撞见了我,算你小子倒霉。 冯固心中暗笑,他这个校尉也是捐了足足三十万钱,才买到这么一个城北的守门官。 都说守城门的油水十足,上任以后的冯固才发现,这说的全是洛阳的东西南边,与北边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北边的谷、夏两门,就属他这谷门流动人数最少,每天的行人扳起手指都数得过来。 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看起来无甚家世的小子,怎么都得狠狠敲上他一笔竹杠才行。 冯固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哗哗作响,三十万钱扔了出去,那就必须得想办法再捞回来。 眼见冯固的手掌已经伸向马背上的麻袋,杨廷二话不说,上前抬腿就是一记重踹,将冯固踹飞倒退了数步,戾喝一声:“滚开!” 城门口处的数十名守门卒立马抄起家伙,围住了杨廷,刀戈以向。 空气中的火药味弥漫十足,一触即发。 “给我住手!” 冯固喊声急切,挨了这么一下,他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 行事如此嚣张跋扈,就算是远近驰名的江湖游侠,也不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 这家伙,怕是大有来头。 强忍着腹部处的剧烈疼痛,冯固再度走到杨廷面前,拱了拱手:“敢问公子高姓?” “我说滚开!”杨廷眉宇一寒,若是换了以往,照他的性子,早就当场将冯固打个残废重伤。 好在入了军营之后,他先前的跋扈性子收敛了许多,行事也懂得了尽量低调一些。 冯固脸色难看,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他脑袋灵光,招来两名心腹士卒,吩咐道:“你两替我好生护卫公子安全,若是出了岔子,本将军定不轻饶。” 冯固这么做,一方面是巴结示好,另一方面则是想探探杨廷的底细,看看他是真老虎,还是山猪装大象。 吩咐完后,冯固恭敬的立在一旁,点头哈腰的目送着杨廷进入了洛阳城内。 两名士卒跟随杨廷一路,可是越走,就越是心惊。 洛阳城内,阶级之间,泾渭分明。 他们现在脚下走的这条道,名唤北武,建在这条道旁的府邸,皆是当朝有名有姓的显赫世家。 杨廷在一处阔大的府邸前停下了步子,身后两名士卒抬头一看,几乎吓得魂飞九霄,那敞开的朱漆大门匾额上,赫然写着‘太尉府’三个鎏金大字。 三公是什么样的人物? 整个汉王朝,除了皇帝陛下,就属这三人权力最大。 杨廷站在府邸的门外,将马背上的麻袋卸下后,拎起就迈步上了台阶。 身后那两名士卒干咽了口唾沫,如何也不敢迈出一步。 ………… “老爷,老爷,大公子回来了!”府中管事小跑着进了大堂,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报知了家主。 “哼,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 前些日子才接任家主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白玉瓷杯重重一搁,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喜色,反倒还颇为不悦。 坐于一旁的端庄妇人却是满脸激动,起身就往外走,嘴里不停的念叨起来:“廷儿回来了,廷儿回来了……” 杨廷回府,直奔了老太尉杨赐所在的书房。 见到孙儿,老太尉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惊讶,不紧不慢的将笔下最后一字写完,然后才将笔杆搁于笔架。 随后,端起手旁的茶杯,浅呷一口温茶,瞄了眼杨廷,静心气和的说了声:“回来啦?” 恭立一旁的杨廷应了声‘是’,将麻袋里的竹简,一卷卷的整齐堆放在老人的书桌上。 半个时辰后,杨廷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院内,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蹲在假山一角,好奇的观摩着地上爬蚁。 见到杨廷出来,小男孩显然尤为高兴,上前拉住杨廷裤腿,开心的喊着:“阿兄,阿兄。” 杨廷宠溺的揉了揉小男孩的额头,将他抱坐在怀中,笑着说道:“修弟,还不快去读书,如果让父亲发现你在这里贪玩,肯定会打你戒鞭的,小时候你阿兄我,可是深有体会。” 小男孩似乎并不畏惧杨廷口中的戒鞭,将小脑袋一昂,满脸得色的说着:“阿兄,再过几日,我就要入太学了,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杨廷听到这话,伸手弹了小男孩的额头一下,没好气的说着:“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喜欢说大话,太学哪是你这个小稚童能进的地方。” 当年杨廷进太学,可是足足满了十五岁。 小男孩吃痛的捂住额头,幽怨的小眼神逗得杨廷哈哈大笑。 “阿兄,其实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父亲很想你的。我看到他经常会去你的屋子里,一坐就是大半晌。”小杨修凑到杨廷的耳朵旁,小声的说着这个他偷偷发现的秘密。 “父亲会想我?开什么玩笑,他要知道我回来了,说的第一句话肯定就是,‘你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杨廷板起脸庞,扭曲着五官,学着印象中父亲生气的模样,简直惟妙惟肖。 小杨修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时,府中管事走来,说是已经备好了膳食,请两位公子前去用膳。 杨廷点了点头,冷淡的说了声‘知道了’,拉起杨修的小手,往大堂那边走去。 “阿兄阿兄,塞北好玩吗?是不是真如故事里说的那样,有无垠的草原,和数也数不清的牛羊?” “塞北的草原,可是比整个洛阳城都辽阔呢!” “哇,那是不是也有很高很高的大马?” “没错,不仅烈,而且雄猛。” “阿兄,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塞北?” “等你呀,再长高些。” ………… 两道背影,一高一低,大手拉着小手。 这一年,杨家两兄弟,还并未反目。 第一六三章 何人可以为帅 (今天一整天都在帮朋友搬家,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用尽了我的洪荒之力也没写完,唉,手残无药可救,这章的大纲大概是这样,明天再改一下,努力努力,在努力。) 杨廷返抵洛阳的第二天,寅时的天际尚是漆黑一片。 南边宫城的崇德殿内,伴随着一声较为低哑的“陛下驾到”,候在殿内的汉员大臣们秉持芴板,纷纷弯躬下身子,口中齐呼‘陛下千秋’。 在张让等几名中常侍的开道下,天子身穿帝服,在群臣的躬迎中,走到殿宇中央,将宽大袖袍往后一摆,缓缓跪坐而下。 “平身。”天子语气平淡,目光从左往右扫视了一圈殿内群臣。 当望见站在前方的古稀老人时,刘宏的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稍带上几分暖意,询问起来:“老太尉,身子骨可好些了?” 前些日子杨赐告病,刘宏准其在家休养。 “托陛下洪福,老臣已无大碍。” 天子微微点头,又吩咐了一声:“来人,给老太尉赐坐。” 话音刚落,立马有小黄门搬来一团襦软的蒲垫,摆放在杨赐面前。 “谢陛下圣恩。”老太尉微欠着身躯,躬身行了一礼,在身后无数道满是羡慕的眼神中,安然跪坐于蒲垫之上。 汉安帝时期,杨赐的祖父杨震,享有‘关西孔子’之称,年近五十才步入仕途,几载之后,官至太尉。 其子杨秉(杨赐父),年过四十才接受司空召辟,出任为官,同样官至太尉。 眼下杨赐之子杨彪,已经升任至九卿之一卫尉。等到杨赐从太尉的位置上退下来,继任之人多半就是杨彪,这样一来,杨家便就是四世四公。 即使像汝南袁家,颍川陈家这样的望族豪阀,也稍有逊之。 (以下未改) “今天叫众位爱卿来呢,的确是有一件要事,想与众卿商议。” “臣等恭听。” “西安阳之外有个地方叫鱼尾坡,朕没去过,不过前几日在那里发生的一场大战,朕的监军御史为国捐躯,朕的将士折损三万。” 而朕亲自任命的主帅,刺史张懿,居然通敌叛国,勾结鲜卑人! 朕已经下昭,夷其三族。 你们告诉朕,接下来,又当如何? 回禀陛下,连年征战,国库空虚。 陛下不如许以一位公主,嫁于鲜卑单于,不必再起事端。 和亲?刘宏的眼中一寒,随后轻轻对那位臣子招了招手,笑着说道:“爱卿,且上前几步。” 走上两步。 “再上前两步。” 又往前走了两步。 刘宏拿起一卷奏简狠狠砸向那位臣子,眼见奏简飞来,却根本不敢闪躲,额头处流出了鲜血。 他跪在地上,连额头处的血迹都不敢去擦,战战兢兢的将整个身子伏于地面,乞罪道:“陛下,臣万死!” 亏你有脸说得出口,朕都替你臊得慌。 刘宏贪图享乐,干了很多昏庸的事情不假,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很刚的皇帝,在位这些年,他从没向外族认过怂,只要有人敢侵略大汉边境,刘宏就肯定会派下将军,组织人手,跟他们死干到底。 正因如此,鲜卑、乌丸这些异族,才经常止步塞外。 刘宏暴戾的脾气,在场的众位大臣额头上汗珠都渗出来了,他们都不是傻子,刘宏的态度很明显,肯定要打。 “臣以为,卫将军裴?可担此任。”有人出列建议。 “老太尉,你以为呢?” “老臣以为,既然是北边作战,就应当用熟悉当地之人,老臣建议,重新启用张仲为帅。” 才罢黜张仲官职半月不到,现在又要重新启用,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天子错了,皇帝的脸面又往哪搁。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张老将军,已是六旬有五,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朕要以吕布挂帅。 吕布出身卑微,又无显赫背景,鲜卑人若是知道以此人为帅,怕是会笑我大汉无人。 “武帝之时,大将军卫青,马奴出身,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乃是小吏与女奴私通所生。”老太尉看似随和的说着。 “老太尉将一边鄙武夫同,相比,恐有不妥吧。” 老太尉所言不错, 刘宏最喜欢的就是杨赐这点,关键时刻,总是会站在自己这一旁,朝张让说道:“去将西域国前些年进贡的那一套战甲取来,赐给吕布,告诉他,赢不了鲜卑人,提头来见朕!” “陛下,此战之败皆是因为‘刺史威轻,军中将士少有人服从’。刺史、太守行贿买官,盘剥百姓,招致众叛亲离。应该挑选那些清廉的朝中要员去担任地方州郡长官,借以镇守安定天下。”” 太常刘焉出列说道,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叔。 “此事以后再说。”刘宏有着自己的顾虑。 “张懿一死,并州刺史之位空缺,可派何人继任。” “臣以为,侍御史王允,可当此任。” 王允,字子师,太原郡祁县人,官宦世家,并州名门望族。 并州的四大世家,严张王郑,王指的就是王允。 “臣愿为陛下的眼睛,巡视监察并州,恪尽刺史本分。”王允出列说道。 张让也举荐了一人。 站在武将之首的何进也站了出来,“陛下,臣亦举荐一人。” “哦?何人?” “河东太守,董卓。” 你们猜猜,新任的并州刺史会是谁? (以下为复制粘贴,纯粹凑字数) 董卓是个非常传奇的人物,做过马仔,当过太师,玩过貂婵,耍过献帝,可谓风光无限。那么,他究竟有什么本钱呢? 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董卓及他的兄弟们。 当初灵帝病危,董卓不肯接受朝廷的征召而两次抗旨,驻屯河东,拥兵自重,坐待事变,以乱天下。后来何进召董卓进京,董卓觉得时机成熟,便率精锐来至京都。 三国演义中,董卓一出场便气场十足,把众公卿压得死死的。问一句“天子何在?”竟无人敢应。 当时,在众朝臣中还有位牛人,那就是袁绍。可连袁绍都不敢应答,可见董卓之能。 第一六四章 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汉境北方,下了一场漫天大雪,至今,已是整整七日。 辽阔的原野上,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个全新素裹的冰雪世界。 这场雪下得突然,毫无半点征兆。 军中有流言说,这是老天为了庇佑大汉,特意降下瑞雪来阻挡鲜卑人的南下。 那时候的人们,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平民百姓,俱是信奉鬼神之说。 由此,军中的将士多少有了些念想,既然老天都帮着他们,他们又何必气馁。 于是,众将士重拾起信心,准备再战鲜卑贼寇。 横跨北方边境的阴山山脉上,道路崎岖,有十余道身影正顶着风雪,艰难的迈出步子往前行进,留下一串串半尺深的脚印埋在皑皑白雪中。 “先生,你慢点,来,我拉你……”在一处梯坎口,吕布向身后的戏策伸出了手掌。 落在大后方的曹性瞥见这一幕,随手抓起一把冰雪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几下,然后一口吐了出来,言语间颇为不满的哼哧道:“勘测地形本就是我们干的事情,他一个弱书生,跟着瞎掺和起什么劲儿,看看都走了多久,这才走到哪里。” “曹性,先生要来自然有他的道理,倒是你,从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魏木生杵着手里的木棍,歇了歇,笑着打趣起来。 上山的路本就难行,这回下了大雪,更是平添了几分凶险。 “高顺,你说这场仗,我们能有几分胜算。”戏策借力爬上梯坎,微微喘息的问向身旁的肃穆男人。 “一成不到。” 攀爬而上的高顺未作多想,就给出了答案。 这场大雪虽然来得及时,成功阻挡住了鲜卑人的南下,但毕竟也只在一时。等这场暴雪过后,他们同鲜卑人依旧终有一战。 与此同时,暴雪带来的恶劣气候,不仅仅令鲜卑人叫苦不迭,汉军将士同样也是深受其苦,大量士卒被严寒冻伤,拾回来的柴火外寒内湿,难以生火。 士卒们几乎是一边咽雪,一边啃着冰冷的麦饼窝头,以此充饥。 此等恶劣环境,拼得就是耐力,比的就是谁更加坚忍,更能坚持胸中的那口硬气。 坐着歇息之际,高顺沉锁起眉头,似有所思:“要是能想个办法,断掉鲜卑人的粮草,那就好了。” 步度根麾下大军十余万,每天的消耗用度,皆是巨额之数。一旦断粮,相信坚持不了几日,就会不战自退。 用力裹了裹身上的棉袄,戏策站起身子,双手十指粗胀得如同一根根细小的萝卜。 捡起吕布为他做好的杵杖,戏策慢腾腾的往前挪着步子,哪怕此行仅有一点希望,他也要试上一试。 ………… 下山返抵邬堡,已是夜间。 留守成宜的侯成见到吕布归来,快步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将军,朝廷派了人下来宣旨,正在邬堡的大堂内,候着将军。” 吕布道了声‘晓得了’,将身上斗篷解下交由陈卫拿着,孤身去了使臣所在的大堂。 见到吕布进来,负责宣旨的黄门侍郎将手中青果放下,起身清了清嗓子,从怀间捧出诏书,庄重喊道:“吕布,接旨。” 吕布闻言,当即躬身抱拳。 黄门侍郎许歇再度开口念道:“奉皇帝陛下昭:明威将军吕布,屡立战功,朕亦知其忠勇……” 宣旨的许歇振振有词的念了很大一通,大意就是,天子陛下破格用吕布为帅,统领三军,赐天子剑,军中有不服者,皆可杀之。 吕布怔怔的站在原地,饶是生死线上游历数次,他也一时间难以相信所亲耳听到的天子诏书。 此行之中,声名家世比他好的将军,大有人在。 而皇帝陛下居然会用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为帅,还赐下天子宝剑,以令三军。 此情此景,吕布的心头竟涌出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来。 “吕将军,别愣着了,接旨吧。”许歇将手中诏书合起,递与吕布。 “末将接旨,叩谢天恩。” 吕布掀开战甲,跪在地上,双手托举起诏书,口中高呼‘陛下千秋’。 待到吕布起身,许歇朝着门外侍从说道:“把东西都端上来。” 候在门口处的四名内监挨个走进堂内,他们手中各自捧着不同的物件。 吕布眼中跃过兴奋的神采,他望着那些个物件,眼神炙热。一名武将除了称手的兵器,以及胯下雄健的战马,最重要的便是战甲装束。 “来啊,给吕将军换上。”许歇吩咐道。 随行的侍从便上前为吕布宽下外袍,将那黑幽泛寒的战甲穿于吕布身上。 “这是黑翊甲,兽面吞头,由精铠锻制而成,乃是西域国献于陛下的贡宝。” 换好战甲,几名侍从又为吕布系上腰带,佩戴头冠。 “这是束发三叉紫金冠,玲珑狮蛮带,玉锦蛟莽靴……” 许歇逐个介绍起这些宝物的来历,如数家珍。 待吕布穿戴完毕,饶是文官出身的许歇也不由眼前一亮:嚯,好一个英姿凛凛的威武将军。 随后,许歇又从门外招进两人。 这二人俱是武将打扮,着将军甲衣。 左边那人浓眉大眼,方脸高额,气度沉稳竟与高顺有几分相似;右边那人,约莫稍长吕布几岁,眼神中透着凶残之色,浑身散发出一股子桀骜的戾气。 得到许歇示意,两人朝吕布抱了抱拳,通上姓名:“末将徐荣(李傕),参见将军。” 天子派给吕布的一万五千兵马,分别是徐荣领的五千司隶精骑,和李傕所率的一万河东步卒。 歇息一晚之后,吕布亲自将许歇送出了邬堡,又派出百余甲骑护送渡河。 送走朝廷使臣,曹性第一个窜到吕布面前,这里碰一下,那里摸一下,口中啧啧的赞叹起来:“头儿,你这身行头,简直帅爆了。” “将军,威武!威武!”周围将士尽皆高呼起来。 “气势倒是有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差了件战袍。”戏策眯起双眸,笑容玩味。 原先吕布手下有士卒两万,现如今加上朝廷派来的一万五千,虽说还差了不少,但总归是有了一战之力。 晌午时分,巡营的魏木生领着一名清逸男子,快步入了邬堡,来到吕布面前,“将军,你看看谁来了!” 正在同戏策议事的吕布将目光移到那名男子身上,豁然走上前来,惊喜万分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妹夫,好久不见啊!” 望着眼前这个如今已是北伐之主的三军统帅,青年男子笑容温和,从袖袍中掏出一卷文书,交于吕布,“听说你这里差人,我就带了些人过来,重犯死囚,家丁府兵,都在这儿了。老将军说了,这回就算倾尽全并州之力,也誓要与鲜卑人决个生死。” “谢了,四哥。” 吕布虎目泛红,心中激动久久不能平息,老将军这是将整个并州都压在了他吕布一人身上。 “哦对了,我还有件东西给你。”严信神秘一笑,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墨色的织锦战袍。 战袍背面绣有一轮明月,点缀着零零星星的白色雪花。皎洁的月光之下,正有无数的将士夜行赶路,领头的那名将军,骑着红马,手持画戟。 看着这精致的绣工,吕布在这一刹仿佛想到了什么。 他急切的将战袍翻过面来,果然,在战袍内面上绣着这么几行娟秀小字。 闻说塞外雪花开, 吹一夜,行路难; 妾织一片明月光, 愿为君司南。 第一六五章 齐聚 北方的大雪下了足足十日。 雪过天晴,消沉许久的太阳从云层里冒出了脑袋,摇晃着身躯,将一道道金色光柱映向人间,连绵数日的大雪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令人心旷神驰的艳阳天。 这也意味着决定整个并州命运的大战,即将打响。 此时,成宜县的邬堡里,人头耸动,济济一堂。 吕布从外边巡营回来,在去往邬堡的途中,恰巧碰见了河东军的将领李傕。 此人给吕布的第一印象就是狠辣、戾气十足,干起事来绝对不会拖泥带水,很像是惯匪,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这种人,比毒蛇更为可怕。 “吕将军,我家主公托我向你问好。”李傕同吕布并排走着,率先开口说了起来。 “你家主公是?”吕布有些纳闷儿。 李傕此人本就非寻常之辈,能压住他的人,定然也不是一般人物。 “河东太守,董卓。”李傕回答得掷地有声,颇有些以之为荣的味道。 董卓? 吕布心中念叨了一声,他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的往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却没有丁点儿印象。 看来,他是的的确确不认识此人的。 然而方才,吕布细心的注意到,当李傕念到‘董卓’这个名字的时候,连脸色都变得敬畏交加了起来。 能让一头凶戾的豺狼都肃然起畏,吕布心想,这个名叫董卓的男人,肯定不会是什么良善、易于之辈。 可此等人物,又怎会知晓他吕布之名? 疑惑不解之时,李傕又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将军胯下的嘶风赤菟马,可还骑得习惯?” 这倒是给吕布提了个醒,他隐隐约约的记起,在洛阳之时,中常侍张让似乎提到过,这赤菟马原先是皇帝陛下准备给哪位臣下的恩赏,却不幸的被吕布半道截胡了而已。 “没错,这赤菟马本就是天子赐给我家主公的坐骑。没料想,却被吕将军你捷足先登了,我家主公为了此事,可是大为恼火。”李傕顿了下步子,回想起当日董卓怒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光景,至今仍有些后怕,“主公甚至下令,让府中蓄养的两百亡命死士,来取你头颅回去复命。” 外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傕可知道得清楚。 那两百死士,以前都是在江湖上流窜的亡命之徒,身负血案累累,后被董卓义气所感动收留,个个都是拔尖的身手,以一敌十亦是不在话下。 李傕觉得,当时若不是出了那件事情,吕布未必能有命活到现在。 “你此行,是想从某这里讨回赤菟?”吕布眉宇一沉,假使李傕真想要强抢赤菟,那就得问问手里的画戟答应不答应了。 可如果李傕趁着吕布同鲜卑人作战之际,从背后捣乱,那就很令人头疼了。 感受到吕布身上散出的冰寒气息,同是武夫出身的李傕下意识的将右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随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松开手来,闲散无比的说着:“我家主公说了,一码归一码,先除外贼,至于你和他之间的恩怨,以后寻个日子,再慢慢清算。” 说完,李傕耸了耸肩,又补充一句:“返回河东之前,我听你的。” 至于回了河东之后,那就不得而知了。 走进邬堡,阡陌相连的巷街上,两人一前一后。 “董卓。” 吕布鬼使神差的又念了一声,闭上双目的瞬间,有一张狰狞的面孔窜出,络腮大胡,张着黑幽不见底的深渊大口,可怖至极,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血和暗的深渊里,吕布奋力挣扎,惊出了一身冷汗。 感受到前方吕布的异样,李傕不禁有些好奇问了起来:“吕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他方才望见,在吕布的鬓角处,竟然渗出了几粒细小汗珠。 充斥着暴戾之气的双目蓦然睁开,吕布微微喘了两息,强行将胸中的戾气按下,他轻揉起额头,语气平静的说着:“可能是熬了几宿,有些梦魇了。” 走过漫长的街道,来到邬堡里议事的专用大堂。 正各自闲聊的将军们纷纷起身,朝吕布抱拳行礼,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主帅’。 这个年仅二十三岁的青年,在这场旷日持久战役里的英勇表现,当得起他们这一声主帅。 吕布大步走过,朝众人点了点头,以示还礼。 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吕布给了戏策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一幅巨大的画卷在众将的注视下,缓缓拉开。 戏策走上前来,手里握着细长的树枝丫,在巨大的地形图上缓缓移动着,“诸位将军请看,这一条长长的山脉便是阴山,我军驻扎于山南的成宜,而鲜卑人则驻扎于我军两百里之外的西安阳。” “按照戏某的推测,我军同鲜卑人的大决战,应该会在此处!” 众人顺着那树枝游走的地点看去,看清之后,不由的齐声念道:“牛佘野!” “没错,就是这里。”戏策微微点头,手中枝丫往右稍稍滑动两寸,“在这牛佘野之右,有一处低矮的山岭,历朝史书中并没有过正式命名,我暂且叫他‘叩卑岭’吧。” 众将对此表示认可般的点了点头,静待着戏策的下文。 戏策在地图上的牛佘野处画了个圈,然后又横切一笔,将战场分做两片,并告诉众将,左边代表鲜卑人,右边则代表汉军。 “决战之日,我军会兵分四路,除开正面迎敌的近四万主力军,还将分出左右两翼骑军,分别由魏木生和徐荣将军率领,从两侧进行突袭猛攻,切断鲜卑人的腹部,使其首尾难以相连。”戏策在圆圈的周围打上了两道小箭头,标记着两支骑军的进攻方向。 “戏策,你不是说有四路吗?这才三路,那还有一路呢?”曹性嚷嚷着站起身来,对戏策没有委以自己重任而表示愤愤不平。 一旁的宋宪直接起身,二话不说,就将曹性重新摁回到了位置。 吕布同时也黑起脸低斥了曹性一声:“你这泼皮,再敢捣乱,就着人拉你出去,打上五十军棍。” 此话一出,曹性立马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戏策揭晓答案。 吊足了众人胃口后,戏策才将手中细枝往叩卑岭处一点,缓缓道来:“剩下的一路乃是此战关键,他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俯冲而下,直取鲜卑主帅!” “不过,这支骑军,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布置完后,戏策眯起眼眸,又补充了一句。 要说绝对的精锐,整个军营里除了狼骑营,还能找出第二家吗? “不过率军之人,必须是吕将军才行!”戏策再度语出惊人。 众将闻言,哗然一片。 主帅都去冲锋陷阵了,那又该由谁来坐阵指挥? 第一六六章 凤鸟乘风,圣人乘时 “高顺。” 一个尤为陌生的名字在众将耳旁响起。 站在大门位置靠后的国字脸男人微微侧目,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吕布。 “你过来。”吕布招了招手。 在不少将军们疑惑的目光下,高顺出列,没有故作的昂首挺胸和耀武扬威,魁实的身躯直起腰杆脊梁,就像是一座山,令人觉得可靠,很踏实。 “主公。” 走到吕布面前,高顺双手抱拳,声音浑厚如洪钟,闷沉而又有穿透力,直抵人的心间。 “决战那日,由你来坐阵帅旗!”吕布打量了高顺两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这也是他和戏策一早就决定好的。 突如其来的任命,令在场的诸将措不及防,充满震惊。 不管是河内的将军,还是前两日派来的李傕徐荣,大多都不认得高顺,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听过。 如今吕布要用他为帅,众将心里不平衡之余,也都在心里悄悄琢磨了起来,这高顺究竟是何等身份来历。 他们却不知,高顺此刻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 吕布对他有活命、知遇之恩,又常常委其以重任,对待他就如同兄长一般。 高顺是个寡言的汉子,嘴上说不来那些好听的漂亮话,但在心里,他早已立下誓言,哪怕穷尽一生,豁出性命,也要报答吕布恩情。 而此刻,吕布居然要用他为帅! 这种莫大的信任,令高顺湿了眼眶,他缓了缓心中的澎湃情绪,再度抱拳:“主公,顺不过一介无名小卒,当不起此大任。” 吕布似乎早料到高顺会拒绝他的提议,起身绕过案桌,同高顺面向而立,伸手拍着这个朴实汉子的肩膀,满脸郑重:“无名小卒又怎样,等打完这一仗,整个北方异族,哪个不晓你高顺之名。” 得知高顺只是个无名小卒,其余诸将立马炸开了锅。 要他们这帮身份尊贵的将军,屈居于一个小卒之下,听候差遣调令,是可忍,孰不可忍。 “吕将军,我反对。”河内的一名中年将军起身,虽说吕布在鱼尾坡救过他的性命,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一个小卒对他颐气指使。 用一个军衔都没有的小卒为帅,开什么玩笑。 与之相比,另一边的魏木生等人倒是没啥意见。毕竟是从底层小卒跟着吕布一步步爬起来的,更何况高顺的本事的确不小,他手下的八百陷阵营,以战阵和不惧死著称,简直猛地一匹。 “主公,我……” 高顺不想吕布为难,主动退后一步。 高顺这样坚辞不受,吕布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知道高顺在顾虑什么。 转身抓起案桌上的天子剑,亲手交到高顺手中,吕布脸色一沉,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从现在起,连同我在内的汉军所有将士,都要受你节制,不服者,杀!” 非常时期,就得用重典。 手中的剑鞘虽寒,心中血液尤是滚烫。 吕布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再推辞,就真的是小女人之态了。 高顺跪地接过天子剑,当众立下誓言:“但凡高顺有一息尚存,‘吕’字帅旗必将随风高扬!” 有了天子剑在手,河内的诸将就算再为不满,也只能在心里偷偷腹谤两句。 走回到那幅地形图前,吕布凝视了许久,转过身来望向堂内诸将,说得铿锵有力:“鲜卑人屡屡犯境,把我汉朝百姓看成猎物,城镇耕地看成仓库。值此一战,势必要给他们一次重创,要使他们畏惧汉朝,犹如当年漠北匈奴,远遁千里。” 凤鸟乘风,圣人乘时,不打则已,打则必胜。 西安阳,鲜卑人的驻军大营。 步度根披着厚厚的貂衣,靠坐在虎皮椅上,帐内将军们大口喝着热酒,撕咬起手中美味肉食,彼此热情的大声交谈。 步度根召集手下将领的用意明显,大雪一停,就该继续南下了。 对此,鲜卑诸将的态度统一,只要步度根一声令下,指哪他们就打哪。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想来步度根此刻已经坐在了雁门关的城头。 打盹儿之际,有士卒进帐大声禀报:“大王,汉军派人下来战书。” 战书? 鲜卑将军们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皆是哈哈大笑起来:“这些汉人还敢来下战书,看来鱼尾坡死掉的汉人,还不够多啊!这回务必将他们统统杀光,用他们的肉来充作干粮……” 备受器重的卡祁同样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我们还没去找他们,他们自个儿倒送上门来了。” 事反常态必有妖。 步度根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闷头往前冲的楞二小子了。他潜意识里觉得,汉人主动来下战书,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战书呈交到步度根的手里,他往复看了两遍后,才将这素白的布帛递给了一旁的智者扶图禾。 步度根的脸色阴晴不定,帐内的将军们也渐渐疑惑起来,纷纷问道:“大王,汉人在这里面都说了什么?” 众将问得急切,步度根轻揉着额头两旁的穴位,有些伤神,“汉军约我等两日之后,牛佘野决战。”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帐内的一员雄阔壮汉起身,拍着胸膛,满不在乎的说道:“大王若是不愿亲身前往,达戈儿愿帅本部两万儿郎,把汉将头颅取回,献于大王麾下。” 其余诸将也都随之表态,嚷嚷着要请战迎敌。 鱼尾坡一战,汉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现如今立功的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谁都想着去捞上一把。 “汉天子居然会用吕布为帅,这倒是出乎了老夫意料。”扶图禾放下手中布帛,头发花白的他垂垂老矣,已然是时日无多。 原先还想着除去吕布,这下倒好,阴差阳错的还把他扶上了帅位。 “卡祁,去将地图取来,我倒要看看,这牛佘野到底藏有什么玄机。”扶图禾浑浊的双目里闪过一抹精光,要说汉军平白无故的就选在这个地方决战,扶图禾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第一六七章 临阵 汉光合六年,畅月十三。 汉、鲜会战于西安阳以南的牛佘野,双方拉开阵势,投出总兵力多达十六万之众。 这一役,不论胜负结局如何,都必将载入史册。 在获知汉军主帅易作吕布之后,鲜卑大王步度根亲提大军前来。对于这个屡屡坏他大事,甚至还差一点就取下他性命的青年飞将,步度根心中,多少有些忌惮。 从西安阳到牛佘野的距离不算太远,半个时辰的路程。 步度根计划是想趁着汉军远来疲乏,又立基未稳,直接上去打他一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然而等步度根大军抵达牛佘野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四万枕戈待旦的汉军将士,以及随风飘扬的汉军大旗。 步度根见状,大手一摆,在两里外的平原上,稳稳的将十余万大军依次排开。 前方的汉军阵势棱角分明,气势恢宏,步度根远远的望见之后,不由的在心头感叹一声:到底是吕布统帅,光这排兵布阵,就远非张懿那种庸才可比。 “大王不必担忧,汉军的诡计,老朽已经彻底看破。”扶图禾半仰着身子,瘫躺在木撵上,被四名壮汉抬上前来,干瘦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已然是到了风烛残年。 从前天汉人下战书起,扶图禾就不眠不休的坐在军事地形图前,整整熬了两宿。好在老天开眼,终于在昨天夜里,他想通彻了汉人为什么要约在此处决战的关键。 “大长者,你身子不好,应当好生歇着才是,这里有本王坐阵,汉人一个都跑不了。”步度根满脸关心,昔日的鲜卑智者如今患上风瘫,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一样好事。 那勒河一战,步度根之所以能够重创夫弥,几乎全是因为这个老人的精巧布局和诡异用兵。 鲜卑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刀和弓箭就是一切,彪悍好战,却少有智谋。 曾跟着先王单于打下大半江山的老人摇了摇头,剧烈咳嗽几声后,才喘着气儿一字一句的念叨起来:“这也许将会是老朽最后一次亲临战场,我必须要亲眼看到汉军败亡,否则,咳咳……纵使死了,也不能瞑目。” 说完,老人缓缓将目光挪向了右边的山岭之上,沧桑的脸庞涌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着:“你这个后生啊,的确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心思居然就缜密到了这种程度,等你将来到了我这个岁数,那还不得成精成魔了哇?不过你想要打我个出其不意,那老朽干脆就来个顺水推舟,引你这条小蛇出洞。” 鲜卑的诸位将军依次在步度根的左右排开,在望见汉军的阵势之后,不少将军都对此嗤之以鼻。其中左千户将达戈儿更是当众放下话来,叫嚣无比的说着:“汉人就是喜欢摆这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看着像模像样,可实际上比纸糊的都薄,给我三千骑,保证冲他几个来回。” 汉军既然能够抢占先机,肯定是做足了准备。 步度根思虑一番,派出名心腹士卒来到阵前,大声呼喝道:“汉军主帅,我们大王有话同你相谈。” 鲜卑人现在还不知道,汉军主帅其实早就‘狸猫换了太子’。 临时挂帅的高顺回复尤为果断,我跟你鲜卑贼子无话可谈,要想进攻,尽管来,我接下便是。 听到这个回复,鲜卑的将军们霎时间火气就窜了上来。汉、鲜交战这么多年,哪次不是你们汉人败退而逃,现在居然还敢在我们面前这样趾高气扬,究竟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一名虎背熊腰的髯胡将军翻身下马,跪倒在步度根面前,抱拳恳请道:“大王,疙黎自归降以来,寸功未立,此战愿作先锋,斩尽汉人狗头。” 他本是夫弥麾下猛将,被擒之后,因感念步度根的胸怀的气魄,而顺应归降。虽从未与南方汉人有过交手,不过听其他将军说,汉人怯懦,根本不是他们草原男儿的对手,于是也想着借此机会露一露脸,博个名声。 在汉、鲜大军对峙的右侧山岭上,有两道身影也正悄然密切的注视着下方的军情战况。 “将军,你看看,看看……到底是树大招风,鲜卑人听说是你挂帅,这都出动了多少兵马,黑漆麻乌的一大片,望都望不到头。” “当初在鱼尾坡,张懿为帅的时候,鲜卑出动的人数可是连这儿的这一半都不到。” “别说打了,我看见这么多人,脚都软得慌。” 裹着厚夹袄的戏策蹲在地上叨叨个不停,双手拢在细窄的袖口里,配上他那一头不爱打理的鸡窝头型,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落魄乞儿。 每当一阵山风刮过,他整个身子都会忍不住的抖上几下,像是野狗撒尿一般。 (剩下的明天再补上,赶不及了,例行凑字数……) 汉光合六年,畅月十三。 汉、鲜会战于西安阳以南的牛佘野,双方拉开阵势,投出总兵力多达十六万之众。 这一役,不论胜负结局如何,都必将载入史册。 在获知汉军主帅易作吕布之后,鲜卑大王步度根亲提大军前来。对于这个屡屡坏他大事,甚至还差一点就取下他性命的青年飞将,步度根心中,多少有些忌惮。 从西安阳到牛佘野的距离不算太远,半个时辰的路程。 步度根计划是想趁着汉军远来疲乏,又立基未稳,直接上去打他一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然而等步度根大军抵达牛佘野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四万枕戈待旦的汉军将士,以及随风飘扬的汉军大旗。 步度根见状,大手一摆,在两里外的平原上,稳稳的将十余万大军依次排开。 前方的汉军阵势棱角分明,气势恢宏,步度根远远的望见之后,不由的在心头感叹一声:到底是吕布统帅,光这排兵布阵,就远非张懿那种庸才可比。 “大王不必担忧,汉军的诡计,老朽已经彻底看破。”扶图禾半仰着身子,瘫躺在木撵上,被四名壮汉抬上前来,干瘦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已然是到了风烛残年。 从前天汉人下战书起,扶图禾就不眠不休的坐在军事地形图前,整整熬了两宿。好在老天开眼,终于在昨天夜里,他想通彻了汉人为什么要约在此处决战的关键。 “大长者,你身子不好,应当好生歇着才是,这里有本王坐阵,汉人一个都跑不了。”步度根满脸关心,昔日的鲜卑智者如今患上风瘫,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一样好事。 第一六八章 初战 两万鲜卑铁骑以怒海翻涛之势汹涌而来。 胯下战马四蹄矫健迅疾,裹挟着雷霆万钧,从牛佘野的平原上奔踏而过,震耳发聩。 铺满厚厚积雪的地面,生生被开出一条宽阔十余丈的大道,显现出原野最初的翠绿之色。 汉军的中军位置,高顺双手扶在战车栏杆,目光深邃,身旁是一杆刻有‘汉’字的巍峨大旗。 鲜卑人来了! 汉军将士此刻的情绪明显躁动了起来,临上战场之前他们都大碗喝过赴死酒,即使有去无回,也绝不后悔。 可此时此刻,面对气势浩大的鲜卑铁骑,说一点儿不怕,那纯粹是在自欺欺人。 马蹄踩踏在地面轰隆隆如雷声,汉卒们的心头‘咚咚咚’跳的厉害,因紧张和不安而紧紧攥着手中兵器。 “慌什么!” 高顺威严的声音有如洪钟,轮廓分明的五官在呼啸的寒风中愈发刚毅起来。 “高将军,末将请求迎战这支鲜卑人的先头部队。”方悦催马来到高顺面前,手握梨花枪,眼中充满了战意。 年少轻狂,满腔都是热血。 高顺并不给予方悦回复,鲜卑人这两万骑卒明显是来打头阵,探底细的。步度根不会蠢到直接压上主力,他肯定会在具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出动全军,给与汉军最为致命的一击。 其实打仗就和打牌一样,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傻子才会在开局时,用四个二把双王带上,以全部家底来孤注一掷。 蹄声越来越近,鲜卑人距汉军距离已经不足半里。 大敌在前,却不能上前一展身手。 方悦心里头上蹿下跳,跟猴挠了似得。他本想上去替汉军挣个开门红,在士气上压他鲜卑人一头,也好涨涨大汉威风。 可高顺这个傻蛋,偏偏就是不肯开口。 再这样等下去,就只剩下被动挨打了。 “传我将令,敌寇至一百五十步时,前军弓箭手齐射。” 听到高顺下的这道命令,方悦满脸呆滞,随后竟是给气乐了,态度已不似刚刚那般和善,言辞间颇有讥讽之意:“高将军,你知道鲜卑骑卒的前行速度有多快吗?想靠前方那五千弓箭手压制?你压制得了吗,送死还差不多!” “他们过不来。”高顺低沉着嗓音,目光深邃,面庞上透出股莫名的自信。 方悦当时心里就很想质问高顺,这股自信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他忍住了,为了大局,他又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谏起来,希望高顺能够迷途知返:“我知道你有二十万支箭羽,可你想过没有,一百五十步,骑兵也就是两个眨眼的功夫。箭没射完,鲜卑人就已经杀进来了,到那时,我们的骑兵就丧失了主动权,发挥不出作用,就废了。” 高顺收回目光,侧头看了方悦一眼,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 然后,便没了下文。 你知道? 知道还不赶紧派出骑兵迎击! 然则高顺并没有任何动作,方悦这次是真气着了,当场就冲高顺吼道:“高顺,你到底会不会统兵!” 与此同时,鲜卑人的两万骑距汉军已经不足两百步。 顶在最前方的汉军弓箭手已搭箭上弦,拉开硬弓,抬起四十度角,指向天空。 鲜卑领军的疙黎见状,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儿郎们,汉人简直愚蠢透顶,居然妄想用弓箭来阻挡我们的铁骑,今天我们就教教他们,什么叫做骑射。” 说罢,疙黎率先从马腹旁拿起角弓,又从箭囊里取出利箭,张弓准备射杀前方的汉军将士。 步射战法死板,防御性极弱,一旦被敌人近身,就只剩下待宰的命运。 而骑射则不然,不仅打法多变,而且迅捷灵活,再加上胯下战马的速度加成,使得弓箭的射击范围和杀伤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两万鲜卑骑卒拉开弓弦,瞄向了汉军,利箭即将脱弦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骑行在最前方的疙黎胯下战马痛苦的嘶鸣起来,前腿一趋,跪倒在地,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疙黎摔了个七荤八素,连续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 身后的两万骑卒也没能幸免,在继疙黎的先例之后,接连不断的摔倒在地,同样是被胯下战马掀下的马背。 “这些鲜卑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汉军之中的方悦攥紧手中长枪,原先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可这突发的变故,鲜卑人接连坠马落地,简直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不仅是他,整个军阵中的汉军将士一个个也都莫名其妙,难不成真是天神显灵? 疙黎缓过神来之后,见爱马已经侧躺在地面,浑身抽搐个不停。 他急忙爬了过去,四下查看之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在战马的左前蹄上,扎有一枚黑色的四尖利刺,每根刺长三寸。 “铁蒺藜!” 疙黎怒声咆哮,一对铜鼓眼几欲喷火,他显然认得此物。 这种东西制作起来不算太难,属于防御和抑制骑兵的有效手段之一。 换作以往,身为骑将的疙黎根本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就是因为这十日大雪,牛佘野上的积雪足有尺深,三寸长的小东西扔在里头,仅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他伸手往前方的雪地里摸索两下,果然又摸到了一枚。 好阴毒的手段! 疙黎咬牙切齿,战马一旦伤了脚蹄,就相当于人落了个终身残疾,这辈子都上不了战场。 骑卒最重要的伙伴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战马。 得知雪地里藏有铁蒺藜后,后方骑卒本能的勒住了马绳,如此一来,骑军最大的速度优势,就彻底消散殆尽。 “将军,你看!” 滚落在疙黎身旁的一名青年骑卒,手指指向天空,满脸愕然。 密密麻麻的箭矢正往这边飞来,如秋之飞蝗数不胜数,飞行轨迹呈大圆弧型。 “别怕,汉人的弓箭最远只有百步射程,现在我们隔汉军约莫一百五十步,就算飞到我们面前,也早已不具备杀伤威力,最多就是蹭破点皮,你别……” 话还没有说完,一杆黑幽色羽箭直接贯穿了眼前青年的脑袋,血水溅了疙黎一脸。 第一六九章 对冲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疙黎张大眼珠,眼睁睁的看着青年骑卒直挺挺倒在自个儿面前,心中的那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述说。 他拔起地面不远处的一根落空羽箭,往手里掂了掂。 这一刹,他似乎全明白了。 汉军所使用的箭矢不仅比普通箭支要重上许多,射击方法也是为增加弓射距离而制定的抛射。 这种射击方式优点在于射得远,杀伤力较大,缺点同样也极为明显,准确度不足。 冲在前面的鲜卑骑卒因隐匿的铁蒺藜落下马背,后方的骑卒见了,勒马在原地打转,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大一堆的活靶子,五千支箭齐射过来,就是瞎子也能中他一大片。 鲜卑骑卒们在马背上挥舞起弯刀,试图阻挡汉军射来的箭矢。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倒在地上的鲜卑人也越来越多。 “将军,汉军的飞箭太过猛厉,我们已经伤亡了好些儿郎,是进是退?”副将滚到疙黎身旁,急切的大声询问起来。 进,还是退? 这对疙黎而言,无疑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心里很想奔着汉军主帅而去,可谁又知道这剩下的百余步距离里,暗藏了多少阴毒的铁蒺藜? 如果下令撤退,那疙黎脸面就算是彻底丢尽,外加他又是降将的身份,今后还怎么在步度根手下立足。 踌躇之间,疙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副将,你速速折返主军,将这里一切报知大王,是进是退,请他来定夺。”疙黎提起长刀,替副将挡下两根箭矢,作为先锋将,他必须顶在战场的一线。 副将领命而去,夺过一名骑卒的马匹,往回急奔。 鲜卑人陷入两难之境,汉军这边自然是人人士气高涨。 “高将军,你这些铁蒺藜什么时候撒上去的?”方悦脸上的怒意早已不在,极为好奇的凑到高顺身旁,连带称呼都变回了‘高将军’。 “我哪有这种智慧,这是先生让狼骑营来撒的。”高顺如实以告,打心底佩服那个看似闲散的青年儒生,或许从下雪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是他啊。” 方悦嘀咕了一声,看着天空中接连飞射而过的羽箭,有些不满的抱怨起来:“这一波下去就是五千支箭,鲜卑人落马的才三五百人,这命中率未免也太低了吧。二十万支箭射完,估计才能伤他个七七八八,不划算啊。” 被箭羽射中的鲜卑士卒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哀嚎。 凄厉的惨状高顺看在眼里,没有一丝的怜悯,闷沉着声音说道:“如果二十万支箭能换下这两万骑卒,不亏。” 二十万支重箭就换两万骑卒,这还不亏?要知道,一支重箭的造价可是相当于五支普通箭矢的总和。 方悦满脸问号,他着实是想不明白。 既然有了铁蒺藜的压制,那就安心等着鲜卑人的大军出动,到时几波齐射下来,鲜卑人的伤亡肯定会是现在好几倍。 为什么高顺就不肯再等等呢,甚至还下令弓箭手加快速度,恨不得快一点把剩下的箭羽射完。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方悦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疙黎的副将以最快速度赶回到步度根身前,将前方战况如实以报。 步度根的行事风格历来都是果断迅决,在听闻疙黎遭到汉人埋下的铁蒺藜掣肘后,立马又招来一员帐下虎将,“达戈儿,本王令你率一万五千骑上去增援疙黎,记着,队形不要散的太开,以二三十骑为一排,发起尖刀型的突刺冲锋。” “达戈儿领命!” 穿着黄斑虎皮甲的汉子将拳头擂在胸前,然后扭头朝着身后骑卒高声吼道:“狼崽子们,以三十人为一排,跟着我去冲垮对面的汉军阵型!” “杀!”身后万余骑卒怒声齐吼,纵马扬刀。 鲜卑人再度出动一万五千骑,朝着汉军猛冲而来。 坐阵中军的高顺远远望见之后,依旧是那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自语了一声:“这些鲜卑蛮夷倒有几分脑子,这么快就寻得了破绽。” 方悦见到鲜卑人的骑军阵型,脸色微变,主动向高顺建言:“高将军,鲜卑人这样二三十骑为一排突进,在缩小攻击范围的同时,大大增强了其后续的冲击能力。其势过于凶猛,我军前方的弓弩手和步卒肯定是挡不住的,不如先暂避其锋芒。” 至于铺设地面的铁蒺藜,鲜卑人一波冲过,最多也只能伤他几十匹战马,构成不了先前那样的巨大威胁。 高顺没有点头,反问了方悦一句:“方将军刚才的勇气去了哪里?” 方悦俊脸一红,面露尴尬。 他本来是想请战来着,但考虑到雪地里的铁蒺藜,他又不知道埋藏在哪些位置,所以果断放弃了这一念头,万一把自己的爱驹扎伤了脚,那可就是得不偿失,到时哭都哭不出来。 总是时间差一点,就很气。 再给我一个小时,我就能写完了,,, 填字数吧 鲜卑人再度出动一万五千骑,朝着汉军猛冲而来。 坐阵中军的高顺远远望见之后,依旧是那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自语了一声:“这些鲜卑蛮夷倒有几分脑子,这么快就寻得了破绽。” 方悦见到鲜卑人的骑军阵型,脸色微变,主动向高顺建言:“高将军,鲜卑人这样二三十骑为一排突进,在缩小攻击范围的同时,大大增强了其后续的冲击能力。其势过于凶猛,我军前方的弓弩手和步卒肯定是挡不住的,不如先暂避其锋芒。” 至于铺设地面的铁蒺藜,鲜卑人一波冲过,最多也只能伤他几十匹战马,构成不了先前那样的巨大威胁。 高顺没有点头,反问了方悦一句:“方将军刚才的勇气去了哪里?” 方悦俊脸一红,面露尴尬。 他本来是想请战来着,但考虑到雪地里的铁蒺藜,他又不知道埋藏在哪些位置,所以果断放弃了这一念头,万一把自己的爱驹扎伤了脚,那可就是得不偿失,到时哭都哭不出来。 第一七一章 置之死地 鲜卑先前出动的两万骑,再加上达戈儿后来增援的一万五千骑,拢共三万五千人。 在先后经受几波重创后,死的死伤的伤,不仅人数上不如汉军派出的两万步卒,战斗力更是天差地别。 阵前的刀光剑影在高顺眼中闪动,耳旁呼啸的寒风声里都裹挟着士卒们的嘶吼和喊杀。 “徐将军,魏军侯。” “末将在。”徐荣和魏木生对视一眼,很明显接下来该轮到他们登场了。 “你二人各领五千骑,分别从左右两翼进行突击,找准机会从战场中央拦腰截断,把中间这股子鲜卑人合围吃掉。”高顺用枪尖在雪地上画了幅简易的战场局势图,取其中划上了一道对峙线,又标注了步度根所在的位置,“如果步度根派人阻击,有把握胜,就打;没把握,也别撤,想办法带他们兜圈子,不要让他们插手到战场中来。” 临末,高顺又加了一句:“一切小心,不可意气用事。” “喏!”两人抱拳领命,随后各率五千骑脱离大军而去。 战阵前的厮杀,鲜卑人已是渐渐式微。 只有达戈儿和疙黎两个骑将依旧勇猛如初,这两人手上沾染的汉军性命,至少已有百人。 两人大步的往前走着,浑身戎甲早已是沾满血水。达戈儿伸手提过一名正奋力拼杀的汉卒,右手刀尖捅透他的胸膛,左手按着脑袋往外一推,那名汉卒便似被拘了魂魄,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滑倒在地上。 见此,达戈儿愈发猖狂的大笑起来:“你们汉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话音刚落,两把甲刀同时从上方落下。 战场之中突变的局势,步度根尽且看在眼里,从他脸上霜寒的表情中就能看出,咱们邶王的心情并不舒畅。 达戈儿的一万五千骑是他指派出去的,也是他亲口下令让这些骑卒以三十骑为一排,列成数百纵前冲汉军中庭。照此一来,不仅致使汉军埋下的铁蒺藜无可用之机,亦能使这一万五千骑的冲击力得到大幅增强。 为此,步度根还曾在心里自我满足过好一阵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汉人竟似料到了他会有此做法,仅仅只用了几十头青牛就将他这些骑卒,尽数破去。 步度根越想越是恼怒,但他总归是鲜卑的大王,有着自己的权谋和心胸,不会轻易喜怒于色。强行将心里的不快按下,他听得身旁的卡祁说道:“大王,有两股骑兵故意绕道左右而来,看样子是想从中截断,吃掉我军正和汉军交战的这一块兵力。” “区区四万余人,还敢发起反攻,我是该说吕布勇气可嘉,还是愚笨如牛?”发现那两股骑兵后,步度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极为浓重的火药气息。 这就好比兔子向老虎宣战,想要证明它才是万兽之王一样滑稽。 “昆熊,夷戊,你两各率一万骑,去给本王灭了这两股汉骑,本王要用他们的头颅和心肝,来祭奠我们英勇阵亡的儿郎。” 步度根果断下令,汉人想要从中截断,那他就干脆将这两股汉骑也都吞进肚子。 “遵令。”两个魁梧的鲜卑将军将拳头放于右胸,向步度根弯躬身子以示敬意。随后,拨马各率本部万骑,杀奔而出。 “褐渠,你也领一万骑,去给达戈儿搭把手。”步度根望着交战激烈的前方,又派出一员战将。 达戈儿那里士气低迷,若再不派些人手去振奋士气,早晚会被汉人给打得丢盔弃甲。 三股鲜卑骑军分别从左中右三路同时发起进攻。 鲜卑人的用意很是明显,想通过人数上的碾压来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种打法很愚笨,却也实用,大有一股重剑无锋的意味。 立于战车之上的高顺眼眸一敛,盘算起步度根身边还剩多少士卒,主公的狼骑营就在右侧山岭之上,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去取那鲜卑大王的头颅。 所以,为了使狼骑营胜算增大,就必须让步度根派出更多的士卒来上阵厮杀。 “主帅,末将请战!” 方悦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将军被派上战场,心里着急,可高顺就是不点他名字。当望见鲜卑万骑直冲而来时,他忍不住再一次开口请战。 这一次,高顺没有拒绝方悦。 他略微点头,目光中稍显凝重:“方将军,你将剩下万余骑卒全部带上,全力阻击来增援的中路骑军。”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自己。 这个在河内略有威名的青年骁将双手抱拳,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当方悦正准备率军进发时,他才发现高顺的身边仅仅只剩下了一个陷阵营。 这哪行啊! 主帅乃是三军将士的灵魂支撑和信仰,如果主帅身边都没人了,那鲜卑人只需派上几百骑,绕后袭击,就能轻松的将汉军主帅连根拔起。前方拼命浴血的汉军将士回头见帅旗一倒,必定士气大崩,这场仗也就完了。 于是方悦在出发前,骑马到高顺面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高将军,要不我留下五千骑来。” “不必了。” 高顺拒绝掉方悦的好意,他知道方悦在担心什么。 见方悦还欲再说,高顺收回目光,决定激一激这个满腔热血的青年将军,“鲜卑人常年在原野上游牧,以骑射骁勇著称,正面硬碰硬的捉肘厮杀,你这一万四千骑未必会是他们的对手。” 年少气盛的方悦闻言,果不能忍,同高顺对视道:“你少看不起人,我告诉你,若挡不下这股骑军,那就是我方悦死在了那里!” 说罢,方悦催动胯下战马,吼了声‘跟我走’,领着身后万余骑疾驰往前。 远处的步度根望见汉军调度,捏起下颚处的胡辫,面色凝重:“战斗才刚刚开始,吕布居然就把几万汉军全部推向战场,单凭这份魄力,就远非张懿那些怯弱文人可比。不过他这样放手一搏,也无疑是把自己逼到了死地,九死一生。” “诸位勇士,有谁愿替本王去斩了那汉军帅旗?” 步度根其实很想来个狮子搏兔,一股脑儿的将兵力全压上去,他相信仅凭汉人这点兵力,肯定抵挡不住。 但同时他也有着自己的顾虑,万一这是吕布故意做出的假象,只为诱敌深入,又藏有后手…… 汉人狡诈多变,还是小心为好。 当初张懿可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周围的十几名将军同时上前请命,现在汉军帅旗下方的士卒撑死不过千人,并且全都是步卒。 若能擒得汉军主帅,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这种白给的机会,傻子才不想要。 第一七二章 陷阵之志 轰隆隆~ 牛佘野上方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宽达二十里的原野上,汉、鲜双方兵锋相触,遍地开花。 负责两翼突击的徐荣和魏木生还没能将鲜卑人拦腰截断,就撞上了左右杀出的昆熊、夷戊二将,而正面交锋的方悦也几乎在同一时刻,迎上了中路的褐渠。 双方战斗一触即响。 仅剩陷阵营坐阵帅旗的高顺扫视起战场,坚毅面庞上流露出些许凝重,不怒自威。 眼下的局势勉强能称得上平衡,尚未呈现出败退之迹。 但越往后拖,对汉军就越为不利。 汉军已经倾巢而出,而步度根身边至少还留有五万兵马。 鲜卑人折损个万把余人,伤不了筋骨;汉军若是崩了一处,则处处崩陷。 “禀主帅,后方发现一支人数约莫三千的鲜卑骑兵,像是奔着我们这里而来。”有士卒来报。 高顺听闻这个消息,几乎没有任何讶异之色。 从派出方悦那一刻起,高顺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也早做好了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陷阵营!” 高顺从战车下来,拔起帅旗,声音雄浑。 “战!战!战!”八百陷阵死士挺直身躯,眼中战意暴增,以长枪敲击起手中盾牌,齐声高喝。 寒风凛冽,吹拂过面颊,似刀剔骨。 马背上逆风而行的槐夷仁胜尤能感受到这点,但此刻的他却浑然不觉,甚至还翘起了嘴角,眉眼间都是笑意,显然心里是高兴舒坦,乐开了花儿。 十八名将军都来争夺此次任务,最后却是他被步度根委以重任。 相比其他人在战场上卖命的厮杀奋战,他的这个任务不知道简单到哪里去了,骑兵打步卒,人数还是汉军的三倍。 本来他说一千骑足矣,但为了快速解决,步度根还是拨给了他三千军骑。 飘扬的汉军帅旗就在眼前,槐夷仁胜再度提快了坐下战马速度,好不容易抢到这个机会,他怎么都要夺个头彩,显一显本将军的威名。 他心中甚至已经想好,在斩下汉军帅旗之后,该如何向步度根讲述自己的辉煌战果。 百步之外,槐夷仁胜下令进行骑射,并且猖獗大笑着:“看本将军一波骑射,定叫尔等死伤过半。” 随着鲜卑人的引弓搭箭,陷阵营这边早已是默契十足。前排士卒半蹲身躯,手中盾牌往地上用力一砸,身后将士接连上前,将手里盾牌嵌在底层盾牌之上,环成一圈,形成以高顺为中心的钢铁壁垒。 飞来的箭矢撞击在盾牌上,叮叮乓乓的响个不停。 几波连射下来,上万支箭射了出去,却连一个汉人都没伤着。 槐夷仁胜怒气交加,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索性将手中牛角弓一扔,抽出马背上的弯刀,大声吼道:“儿郎们,随本将冲垮这帮汉军的防御!” 杀~~~ 后方的骑卒纷纷效仿,收起弓和箭,抽出弯刀,喊杀震天。 箭矢一停,高顺毫不犹豫的下令:“变阵,鳞!” 原先呈圆柱型的战阵瞬间从后方裂开,两旁士卒收起手中盾牌,快步跑向前方,然后将盾牌左右依次补上,列成一排长长的盾墙。 疾冲而来的槐夷仁胜见状,嗤笑一声:“蝼蚁之力,还妄想阻江河之海,简直可笑!” 快马加鞭一路冲至陷阵营前,正当准备撞开这面盾墙冲进去大杀特杀的时候,前方盾牌契合的方形缝口,刺出了一排排多达数百道的耀眼寒芒。 马是灵性类动物,遇到危险时,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规避伤害。 前冲的战马明显受到不小的惊吓,陡然一个急停,站立起后腿,前面双蹄在空中虚踏连连。 得亏槐夷仁胜攥紧住手里缰绳,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摔下马背。 前方主将的战马一停,后面冲锋的骑卒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战阵,方!”手握帅旗的高顺眼中光芒一闪,抓住这个契机,果断下令。 一众勒住马头的鲜卑骑卒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前方那坚如厚冰的一排盾牌,猛然炸裂开来。 杀! 怒吼着的陷阵营大步前冲,以八人为一组,合成小型四面方阵,可攻可守。 区区几百汉卒,不趁机逃走,居然还敢发起反击,当真是不知死活! 槐夷仁胜面色阴沉,带着身后三千骑,二话不说直接杀入阵中。 骑卒最大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冲锋所带来的惯性力量,而此刻鲜卑人的三千骑显然已经丧失了这两大优势。 若是对付普通士卒还好,但在他们面前的,明显不是一般汉卒。 槐夷仁胜俯身纵刀砍在一名士卒的肩头,只听得‘铛’的一声,那士卒毫发未损不说,反手就是一枪直刺他的心窝。 槐夷仁胜惊愕了一瞬,好在他反应够快,侧身躲过了那足以致命的一枪。 接连砍了好几名士卒,都是同样的结果。 “见鬼!” 这名鲜卑骑将粗鲁的低骂起来,挡在他前面的这些重装甲士,不仅手持硬盾,容易砍到的地方也几乎都覆上了坚固的铁甲,一刀下去,根本连防御都攻破不了。 而他们手中的长枪,在同短刀对拼时本就占据着优势,这一来二往,马背上的许多骑卒都被捅了个通透,坠马致死。 这样打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槐夷仁胜心里明白,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他望见汉军主帅的身旁仅有七八名甲士护卫时,他知道,机会来了。 身后的三千骑卒被陷阵营分割蚕食,槐夷仁胜也不去管,他握紧了手中弯刀,成败皆在此一举。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甚至连周围的士卒都没知应一声,独自拨马寻了个空角,往汉军帅旗下直奔冲去。 兴许是压抑许久的缘故,高顺并未让身边的几名悍卒上前阻拦。 他将手中帅旗递给一名魁梧壮汉,缓缓从战车内抽出了那杆形状怪异的长枪,名曰‘钩镰’。 高顺立在雪地,手中向后斜拖的钩镰枪尖恰好点在雪面。 迎面冲来的槐夷仁胜手中刀锋直砍而下,口中暴喝:“给我死!” 高顺不避不躲,手中钩镰枪递出,甚至连脸上的冷漠神情都从未有过丝毫变化。 赌命? 槐夷仁胜脸色一沉,身形微侧,高顺那一枪刺空,而他手里的弯刀却在高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血口。 仅仅一个交锋,槐夷仁胜就已判断出高顺的实力在他之下,不由嗤笑一声:“就这点本事还敢同我相斗?” 原本刺空的枪尖一旋,下方内曲的钩尖抵住脖子,‘噗’的一声,整颗脑袋高高飞向了半空。 丑恶的头颅如同皮球滚落在地,槐夷仁胜瞪大着眼珠,缺了头颅的尸身喷涌着血水,被胯下战马往前带了许久,才坠下马背。 “将军,你受伤了!”身后的几名士卒赶紧上前,心中对高顺的敬畏程度再次攀升。槐夷仁胜砍在高顺身上的那一刀,他们看着都疼,可高顺愣是没有哼上半声。 简单的做了个止血包扎,高顺望向步度根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了决定:“主公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收拾掉这三千骑,我们便去会一会那鲜卑大王,用手中的枪、盾告诉他,什么叫做陷阵之志!” 第一七三章 有死无生 浓烈的血腥气味在这片原野上蔓延,哀鸣和剑影于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汨汨血水,汇聚成一条小小溪流,自北向南‘哗哗’的在原野上流淌,融化了地上积雪。 陷阵营一经开赴战场,立马成为了鲜卑人眼中的焦点,无他,实则是高顺手里的那杆汉旗太过亮眼。 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手中还握着的这杆帅旗,鲜卑人就一定会时刻关注这里。 战场中厮杀正酣的鲜卑将军们动了心思,各自分出一两千兵马,袭杀高顺。 然则,他们显然低估了陷阵营的实力,冲杀而去的骑卒被死死阻挡在外,战阵里的长枪接连刺出,稍不留神,就会满身窟窿。 骑卒们相继落马,被乱枪扎死于地。 他们终于发现这支重装甲旅,其实就是一群名副其实的钢铁怪物。 鲜卑骑卒不由自主的逐渐后退,战阵中央的高顺虎啸连连:“想取我高顺的头颅,尽管来便是。” “死战!死战!”八百陷阵死士发出猛兽般的咆哮,鲜血在他们面庞上流淌,赤红的眼珠里什么都没有留下,哪怕仅有一息尚存,他们的前进脚步,就永远不会停下。 即使战至最后一人,也誓要将前方贼寇,撕成碎渣。 这便是陷阵营的信念,有死无生,有敌无我。 陷阵营这种毫不惧死的打法,不仅令半道截杀的骑卒们肝胆俱寒,就连那些鲜卑将军们也是一个个头皮发麻,竟不敢再往前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下方的战场局势,或许厮杀激烈的将军们并不知晓,但山岭之上的吕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先生,让我出战吧!”吕布站到戏策身后,脸色肃穆的说着。 高顺都手擎帅旗亲自临阵杀敌,他没有理由还在这里继续苦等下去。 “将军,你应该知道,高顺这般做法,其实是想要引出更多的鲜卑贼人加入战场,为将军你的冲锋创造出最为有利的局面。” 戏策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大灌两口,烈酒浸入心房的瞬间,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无比暖和。 先前缩成鸵鸟般的身躯渐渐张开,戏策用袖袍擦拭起嘴角,见吕布正欲开口,他先一步伸手制止,然后接着说道:“现在留守步度根身边的将士足有五万,仍是将军的百倍之数,敢问将军此去,能有几分胜算。” “几分胜算我不知道,但也请先生你看看下方,我大汉儿郎已经折损了多少!”吕布指向下方,语气已不似起初那般平和。 鲜卑人能够击败匈奴,纵横草原多年,其自身的实力本就毋庸置疑。 单单是马背上的骑术和技巧,就比汉军强上了许多。方悦的一万四千骑正面对上鲜卑人的万骑,几个来回冲锋下来,人数上的优势就被彻底扳了回来。 至于人数少于鲜卑人的魏木生和徐荣,处境就更为艰难。 “将军,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让高顺建造一支能在战场上横行的重甲士,他没有辜负你对他的厚望,他做到了。所以,也请将军不要辜负了高顺的一番苦心。”戏策回过头,瘦削的脸庞上面色从容,“且再等等吧。”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吕布低垂眉峰,语气沉闷,恶蛟般的双眸里戾气横生。 啪嗒。 一粒水滴落在了吕布额头,给他的眉心带来了些许微凉。 他神情一怔,仰起头颅望向高空,越来越多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 主帅上阵,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措。 高顺又何尝不知,但他别无选择。 步度根身边尚还留有五万余众,仅凭吕布那五百狼骑营,要想击溃步度根,这无疑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以身为饵,去引出步度根手下更多的人马才行。 若真不幸得死,也算报了吕布的知遇之恩,高顺死亦无悔。 败退而回的骑卒飞报步度根,原来坐阵帅旗的汉将,并非吕布,而是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人。 不是吕布? 步度根纳闷儿起来,吕布不在主帅处坐镇指挥,那他又去了哪里。 望向正往这边步步杀来的陷阵营,步度根同样感到颇为头疼,这种刀枪难伤其分毫的重装甲士,真的令他有些束手无策。 而此时的天空,在几声闷雷之后,竟下起了绵绵细雨,烟雨朦朦,笼罩着整片原野。 双方并未就此罢手,反而厮杀得更为猛烈,亢长的号角声和激荡的鼓点响彻在所有士卒的耳旁。 “大王,这种重甲士的确很强,但他弱点也同样极为明显,他们身上的甲衣加上手中的铁盾,少说也有上百斤,速度和体力消耗,是他们最大的弊病。”瘫躺在木撵上的扶图禾坐起身来,一针见血,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咱们不必跟他硬碰硬的打,只需远程牵制消耗,将其困在原地,待其他几处解决掉汉军之后,再来慢慢收拾这支重装铁甲。” “大长者,言之有理。” 扶图禾的话,无疑给步度根指引出了新的道路。 有了方案,步度根当即下令执行:“察哈齐,本王令你率一万骑,多带弓箭弩矢,远程压制消耗这支重甲士。” “不,再多带上一万。”扶图禾忽然开口,半合的浑浊眼珠里精光闪烁。 鲜卑人再度投入战场的两万骑,令原本已经式微的汉军叫苦不迭,渐渐抵挡不住,若非有陷阵营从中斡旋救援,怕是早就败退而走。 天空中的雨水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起初准备用来遮雪的雨伞,恰好派上了用场。 戏策站在前头,吕布为其撑伞。 这个行事放浪的青年儒生心中为之一暖,嘴上却是笑道:“将军,你替我撑了伞,若是让夫人知晓,怕是两三个月都不会理你了吧。” 吕布沉默了稍许,方才说道:“若是这回能赢,即便给先生打一百次伞,布亦心甘情愿。” 戏策听完,忽地大笑了起来,笑得畅快无比。 随后,他伸手夺过伞柄,在吕布愕然的眼神中,缓缓开口:“去吧将军,给咱们汉人争一口气。” 一刹间,许多情绪涌上心头。 吕布站直了身躯,向戏策重重抱了个拳,什么话都没说,任由雨水打在他神俊的五官之上,转身大步走去。 林中歇息的狼骑营见状,顷刻间尽数上马。 他们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第一七四章 惊雷 狼骑营从山岭直冲而下,刚猛的蹄劲奔踏在地面,踩出一道道的细小坑洼。 手握画戟的吕布一马当先,凝起的双眸里杀意十足,不去看那边的惨烈厮杀,直扑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 猩红的吕字旗在风雨中猎猎。 “将军,是将军啊!” 率先发现那面旗帜的中年汉子喜极而泣,泪水和着雨水一同流经面颊,他手里的战刀来来去去的换了五六把,杀死过的鲜卑人自己也都算不清了。 他拄着刀在原地剧烈的喘息着,身上伤痕累累,最重的一处创伤可见皮肉下的森然白骨。 残酷惨烈的战争使他变成了麻木不堪的杀戮机器,眼中只剩下挡在前方的敌人,不仅是他,身边活着的每一名汉军士卒皆是如此。 只有当滚烫的鲜血溅洒到脸上,他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还活着。 远处宋宪将甲刀从面前的敌贼腹部抽出,身躯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上几步,直到他将手里兵器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抬腿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侯成,宋宪喘着粗气,“侯二当家,别睡了,你看看那边,是谁家的旗帜。” 侯成仿似没有听见,整个头颅和脸庞都埋入了雪中,身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望见了那面吕字大旗,他们撕心裂肺的高声呐喊,发泄着心中的压抑和恐惧,对他们来说,吕布就是他们的信仰。 李傕将身前几名碍事的鲜卑骑卒拽下马背,轻松击杀之后,目光回首远眺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凝重,回去之后必当告知主公,吕布此人,不可小觑之。 另一边,刚将方悦击退的褐渠勒马掉头,从斜前方冲奔过来,截杀吕布。 “滚开!” 吕布气息内沉,猛然暴喝一声,星眸里好似飞电。 褐渠只觉耳旁响起一道炸雷,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他略微摇晃了下脑袋,再度望向前方时,一匹红马,一点寒芒已然先到。 不待褐渠有所反应,那锋利的戟刃便已划破了他的咽喉,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 骑兵对冲,往往是人数多的一方获胜。 然则这一波对冲下来,狼骑营几乎以绝对蛮横霸气的姿态,将迎面拦截的数千骑军撞了个七零八落。 “好!” 战场上的汉家士卒们心中齐声喝彩,不愧是吕字旗下,骑战第一的狼骑营。 步度根的眼眸里有些阴暗,曾几何时的雁门关外,也是这个愣头青年,致使他谋略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那一战,吕布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只身从六千骑的围剿中,破围而出,甚至还差点击杀了他这个鲜卑大王,迫使已经入关的上万鲜卑将士,尽撤而出。 雁门关之战,也成了他这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如今,又是这个吕布。 这一次,步度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看向身旁的青年胡将,“卡祁,你可有把握?” 先前一直没有请战的卡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初在广衍城被汉军戏耍弃城而逃,他一直都记恨在心,如今定要吕布以血来偿。 “大王放心,这牛佘野必将成为吕布的埋骨之地。”卡祁催马出列,向步度根要了蛮赫儿随同前往。 木撵上的扶图禾望向右侧山岭,仿似看见了那个站于山巅的瘦削青年,布满褶皱的干枯脸庞露出了会心笑意,他缓缓闭上浑浊的双目,怡然惬意:“棋盘虽大,你却无子可落,这局,终究是老朽胜了。” 破开褐渠的防御之后,吕布领着狼骑营直冲向前。其他身处战场的鲜卑将军纵使有心拦截,也因同吕布隔了太远距离,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莫及。 前方不远便是步度根所在的中军大营,那杆黑曜色的天狼旗也因受到雨水冲刷,而笔直的垂在木杆之上。 吕布加快了速度,眼眸中的神情毅然而决绝,只要取下步度根的头颅,这场仗就算是汉军胜了。 然则吕布还未冲至步度根的面前,在他前方的原野上就出现了一头拦路恶虎。 整整两万精骑,横刀立马。 披着戎裘的卡祁望向雨中急奔而来的吕布,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吕奉先,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吕布心中一凛,轻拍胯下战马。早已通了灵性的赤菟往右一个急转,溅起地面上掺杂着雨雪的泥土,再度奔跑起来。 尾随其后的狼骑营亦是纷纷右转,想要避开前方磨刀霍霍的两万鲜卑精骑。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卡祁嘴角一咧,两万精骑出动,顺着吕布的方向同时奔跑起来,将狼骑营死死地堵在外围。 绕着步度根所在中军大营连续奔跑几圈过后,那两万骑就像是贴在身上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这令吕布大为恼火,他的目标只是步度根,并不想跟卡祁在这里作无谓的消耗厮杀。 而卡祁则不然,他的目的同样很简单,就是想跟吕布在这里决个高低,然后提着他的头颅,回去复命。 吕布停下步子,卡祁再度挡在他的面前,出语相讥:“怎么,堂堂飞将军,还怕了我这两万骑不成?” “你真以为你挡得住我?” 吕布双眸一寒,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 “普通的阿猫阿狗哪挡得住飞将军您呐。”卡祁故作谄媚,双手将额前垂下的黑发往后抹去,随后又指了指那两万骑卒,笑容渐变阴蛰:“本来有很多种手段可以置你于死地,但我想了想,都没有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更有成就。给你提个醒儿,这两万骑,可是我特地从王庭调来的精锐,至于实力如何,我想,未必会比你的狼骑营差。” 天空中的小雨,渐渐大了起来。 冷冷的雨滴拍打在脸上,略微的有些生疼。 对峙的双方谁都不再言语,连胯下战马也都随之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仿佛成了被人雕塑的石像。 天地间在这一刹死寂无比,只有耳旁的雨水声响个不停,淅沥沥,淅沥沥。 压抑沉闷的气氛,给人的心间压上了一块重石。 巨大的闪电划破苍穹,映照着每一个人的眼。 光芒消散,惊雷声起。 第一七五章 重围 轰隆! 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愤怒巨吼,惊炸的雷声震耳发聩,像是要将人的心灵撕碎。 正所谓,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州震荡风雷激。 雷声遁去的那一刻,一袭黑甲劲装的吕布已成离弦之箭。 迅疾的马蹄声清脆,风雨中的青年左手握缰右手拖戟,眼神凛寒。 五百狼骑营戾声愤吼,随之集体策马狂冲,豆大的雨点打在他们脸上,满是杀戮与兴奋。 卡祁左手一挥,左边的万骑驱马扬刀,以狩猎者的姿态,呼喝着高昂迎了上去。 整整一万骑,二十倍的兵力悬殊,对付狼骑营已经足够。 在距吕布仅剩四五丈距离时,冲在最前方的两名骑卒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已然是默契十足。 两人左右包抄,欲想从中夹击吕布。 这种攻击方式,屡试不爽。 然则两人手中的刀还未落下,他们的身躯就抢先一步摔下马背,呈大字型仰躺在雪地里。 发生了什么? 两人的脸庞上充斥着迷茫,较为年轻的那名骑卒想要起身上马,却发现整个身子里已经提不起一丝气力。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有大量体力正在不断往外流逝。 他只好偏过头去,刚刚那个与他碰面的青年汉将已经冲得远了,朦胧的背影也渐渐模糊。 天空中的雨水下个不停,冲洗着胸口处溢出的鲜红血液。 合上双目,不知不觉的竟有些困了。 风雨急骤,无数道寒光在雨中跳跃闪烁。 吕布眸中愈发霜寒,手中画戟迅猛刚劲,迎面而来的骑卒大多都是在交锋瞬间,被劈、刺中各处要害,栽下马背。 前前后后垒成数十层的鲜卑骑卒,竟被吕布生生给凿了个对穿。 身后狼骑营亦是勇猛无惧,两翼向后张开,呈锥形战阵,手中甲刀左劈右砍,当血水溅射到他们脸上时,那种戾气得以爆发的爽感,更是令他们几欲癫狂。 对冲而过,吕布轻扯马缰,胯下赤菟打了个响鼻,将额顶鬃毛上的水珠甩去,转过身子,再度瞄准同样调转马头的鲜卑骑卒。 鲜卑人凶相毕露,吕布将画戟往地上一插,染满血水的右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给神俊的脸庞留下了五道斜长的血手指印。 双腿轻夹马腹,在赤菟起步的瞬间,吕布反手抓起画戟,猛冲对面而来的鲜卑精骑。 风声雨声厮杀声,声声入耳。 杀进人群的吕布赤瞳血目,好似一条翻飞的蛟龙,寒芒闪掠之处,皆是血肉横飞,手中画戟就是他最为锋利的爪。 距此不远的卡祁神色阴冷,视线一直停留在吕布身上,几波对冲下来,狼骑营坠马者不过数十人,而他的鲜卑精骑死伤数起码逾越千人。 这还是王庭的精锐,若是换了普通骑卒,现在可能已经被吕布给彻底击溃。 “好你个吕奉先,没想到,一万骑都奈何不了你。” 卡祁愤恨的咬着牙齿,他招来身后一名千骑长,小声吩咐了几句。 牛佘野上的厮杀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倒下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不行,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吕布心里明白,鲜卑人耗得起,汉军却耗不起,他必须得尽快的去解决掉步度根才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支千人骑军从正右方急冲过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横插一脚,如似一把利剑,将吕布和身后的狼骑营彻底斩作两截。 赤菟马快,待吕布回过头时,那奔流不息的千人骑卒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狼骑营的身影,只能遥遥望见那一杆鲜红的吕字大旗。 吕布急忙勒转马头,准备回救。 可鲜卑人未必会如他所愿,一道道雄魁的身影霎时间涌了上来,封住吕布的四门八角,将其困死在中间。 吕布被困重围,狼骑营心里亦是着急,汉子们二话不说,催马就往前冲,想要救吕布脱困。 如此一来,却正中了卡祁下怀。 前后两边的鲜卑精骑同时出动夹击,一心只顾往前救援吕布的狼骑营,在鲜卑人前后猛击之下,伤亡渐渐开始扩大起来。 远处看戏的卡祁见状,心情明显好上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眉眼带笑,“我就说嘛,没了吕布,这狼骑营也翻不了多大风浪。” 说罢,便不再去看狼骑营的窘况,专心将目光投向吕布这边。 即便是身陷重围,吕布脸上也并无惧色,他将手中画戟往袖甲上轻轻擦拭两下,那染满血迹的戟刃重新散发出耀眼寒芒,熠熠生辉。 坐以待毙不是吕布的风格,与其等鲜卑人将战圈慢慢收拢,不如先行突破,杀出一条血路。 说干就干,胯下赤菟再度奔跑起来。 鲜卑人见吕布想要突围,立马围而杀之。 吕布往哪儿冲,外围的骑卒就重点增援哪里,几番近距离的厮杀下来,在付出以几十名骑卒的性命为代价后,愣是没让吕布突围成功。 反观此刻吕布,他正趴于马背,重重喘着粗气,手中画戟几乎抓握不稳,与方才那个刚猛厮杀的悍将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鲜卑一众骑卒见吕布伤成这样,心中窃喜,道了声机会来了。 单打独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你负有重伤,身边又没个帮手……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这个时候不上前了结了你,又更待何时。 如狼似虎的鲜卑骑卒们一拥而上,眼中爆发的神色,恨不得将吕布立马分而食之。 卡祁有言在先,不管是取得吕布的头颅、身子还是四肢,皆可升任将军,并且赏钱三万。 如此巨大的诱惑,没有人不心动。 然则就当数千鲜卑骑卒争先恐后的冲向吕布时,这个趴在马背上的青年飞将却悄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率先冲到吕布面前的中年骑汉哈哈大笑,满脸的得意之色,他丝毫不顾身后骑卒们的追赶,手中战刀朝着吕布脖颈猛地斩下,口中大喝:“这颗人头,我忽昱乞就先收下了!” 第一七六章 激斗 咣锵! 大刀斩下的瞬间,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色响,争先往前的骑卒们便望见那把内曲的寒刀高高往后抛飞出去。 在空中旋过七八圈后,稳稳的扎进了雪地里。 中年骑汉的右手虎口裂开出血,抑制不住的颤抖个不停,他尤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汉将,明明都已经身负重创,却又不知哪里来的这股子蛮劲。 吕布从马背上直起身躯,画戟撤回往后一提,并未朝眼前的鲜卑汉子痛下杀手,他勒转马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驱马往斜侧方急奔而去。 忽昱乞呆愣楞的坐在马背,眼神之中浑浑噩噩。 他低下头,注视着两手空空却抖瑟个不停的手掌,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居然没死! 先前跟吕布正面厮杀的骑卒勇士,几乎都是一个照面就被击杀下马,无一例外。 而他,在率先出手袭击吕布之后,竟还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忽昱乞并没有感觉到庆幸和狂喜,反而心悸无比。 方才那青年脸上的迷之笑容,在他看来竟与吃人的妖魔无二,是那般可怖,身躯仿似被无尽的寒冷包裹,打了个寒颤。 什么将军,什么三万钱,不要了,通通都不要了。 四周的骑卒围杀上来,他们刚才可都看见吕布受了重伤,心急大意之下,防御已不似最初那般紧固。 待到他们发现吕布往人数最为薄弱的一处冲去时,才猛然醒悟,口中杂乱的呼喝起来:“快,快拦住他,这贼想要突围逃跑!”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胯下赤菟四蹄猛健,以风一般的速度疾驰突进,吕布手中也没闲着,旋舞起的画戟寒光四闪。 斜侧方这些懵然间毫无防备的骑卒又岂会是吕布对手,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刀防御,一颗颗大好头颅便都已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圆滚儿。 吕布的侧突反冲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突出重围之后,吕布快马加鞭,顶着迎面吹来的疾风骤雨,奋力往步度根所在的位置杀去。 身后追击的那些鲜卑骑卒虽是精锐,但要论胯下战马速度,跟赤菟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陡然间,一股磅礴强大的气息停留在了吕布身上。 这种感觉,就跟小时候进山狩猎,被熊瞎子盯上的感觉一样。 吕布对危险素来有着极其灵敏的嗅觉,他将画戟横向头顶,与此同时,一杆长狼锤以山崩地裂之势,从空中猛砸下来。 锵! 双兵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悲鸣。 吕布身躯略微往下沉了两分,双臂发麻,不由在心中暗道了声‘这厮好大的气力’,随即一戟横扫,暂且逼退来袭之人。 待他稳住身躯,往前一看,才发现眼前拦路之人,他竟也认得。 身形强健巨硕,鼻梁扁平,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裂开的牙口中有着两颗如熊般的尖利獠牙。即使裹着冬衣,也依旧能感受到从他体内散发出的庞大力量。 鲜卑第一勇士,蛮赫儿。 吕布稍压眉头,狭长的双眸似刀。 身后的马蹄渐进,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让他来慢慢考虑。 吕布拍马上前,蛮赫儿亦是不惧。 画戟和狼锤乒乒砰砰的响个不停,两人坐于马背既不前进亦不后退,只管使着手中兵器,越舞越快。 你来我往的斗了十余合后,追击而来的骑卒仅剩三十不到的距离。 吕布手中画戟抖擞,心里却是着急,如若让这数千精骑困住自己,再想脱身,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了。 仅仅在这分神的一瞬,蛮赫儿左臂张开,看着吕布刺来的那一戟穿过他的腋下,随即臂膀一收,猛地夹住戟杆,死死的将画戟控制在他腋窝之下。 吕布脸色微变,往后一撤,竟没能拉动,不由加大了几分气力。 见画戟有松动之势,蛮赫儿索性将长狼锤一扔,双手握住戟杆,灰黑色的眸子里战意十足,直接同吕布斗力。 此时,身后的鲜卑骑卒已经追上,数千匹战马环绕着两人左右奔跑起来,再度将吕布困在中央。 可恶! 望着四周已是密密麻麻跃马扬刀的鲜卑骑卒,吕布心中愤骂了一声,再度沦为笼中困兽,显然令他极为不爽。 他双臂用力,想要取出画戟。 蛮赫儿肯定不会让吕布得逞,他死死咬住牙关,一双大手往后使劲儿,巨大的身躯亦随之后仰,手中画戟未松,胯下战马却是被拉动得往前挪上了两步。 后方两名骑卒见两人难解难分,以为有了机会,呼喝着杀来,想要将吕布拦腰斩成两段。 画戟取不出来,后面又有敌贼杀至,吕布心中一转,干脆加了把劲儿,将戟杆用力往前一推。 正奋力往后拔夺的蛮赫儿顿时重心不稳,身躯陡然往后一晃,重重的摔落下马。 刀锋已至! 吕布不敢有丝毫大意,后仰弯腰将上半身贴于马背,两把明晃晃的弯刀几乎是贴脸划过。 伸手迅疾抓住那两只手腕,吕布起身往前一拉,再一划,两颗头颅‘唰’地一下齐齐飞向空中,又齐齐落在了地上。 周围的士卒再度冲杀上来,吕布双手握刀,四面迎敌左劈右砍,黑色甲胄早已被血水浸染成了赤甲。 数十匹战马围着吕布展开厮杀,刀影重重交织不断。 冲突不出,唯有血战到底。 吕布长啸一声,手中双刀的速度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倒在赤菟四蹄周围的死尸也是越来越多。 却不料此时右侧后方一根细长的狼牙棍猛地袭来,带刺的实心铁棍重重击在了吕布后背。 正忙于应付前方骑卒的吕布身子猛然一个前趋,张嘴吐出一口闷血。 周围骑卒一见有戏,双目放光,手头家伙更是一个个的使劲儿招呼起来。 刀落四面,枪出八方。 饶是吕布武艺超凡,在挨上一记粗实的闷棍之后,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左臂未被甲胄覆盖到的地方,已有了两道寸长血口。 鲜卑人浑不惧死,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接着补上。 这种车轮战兼人海战术,终于在以阵亡五十余人为代价后,成功将吕布给击下了马背。 落马后的吕布在湿漉阴寒的地面连续翻滚数圈,避开了无数道想要他命的刀锋,以及想要将他碾为肉泥的粗健马蹄。 此时,已经缓过气来的蛮赫儿大步冲上前来,二话不说,长狼锤对着吕布就是一锤砸下。 吕布瞳孔猛缩,却也并不同他硬拼,主要还是手里兵器,挡不了那蛮力十足的一击。 再度往前翻滚两圈,却恰巧发现了被弃于泥泞之中的方天画戟。 第一七七章 身死 一锤不中,蛮赫儿扛起狼锤,再度逼近吕布。 滚了一身稀泥的吕布也顾不得许多,手中双刀回扔,只听得‘铛~铛~’两声脆响,两把染血的刀锋便落在了地上。 趁着这会儿功夫,吕布右手已然握住了戟杆,在这一瞬,一股熟悉的杀戮快感从指间流经全身。 蛮赫儿上前,吕布动作比他更快。 方天画戟带着无限的暴戾气息,以劈天盖地之势,从上空猛斩而下。 原想挥锤的蛮赫儿只能转攻为守,横锤一挡。 铿! 一声闷响过后,蛮赫儿左腿半曲,另一条腿的膝盖跪进了冰雪之中。 吕布俯视着此刻低他大半截的蛮汉,嘴角一挑,不仅没有抬手的意思,身躯反而往前倾动,黑色的战靴一脚重重踏在蛮赫儿双手握锤的中间。 咚! 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陷出两道深宽的泥坑。 周围骑卒见蛮赫儿落在下风,纷纷催马上前想要阴袭吕布。 吕布回头,蛟目里杀戾横生,一张俊朗的面庞也因杀伐过重而渐渐狰狞起来。 一名骑卒胯下的战马受惊,嘶鸣着胡乱跳动,将他从背上扬落下地。 骑卒往前滚了两滚,离吕布不过丈余距离,他抬起头时却恰巧对上了吕布的双眸,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地狱,惊恐万分的捂着脑袋‘啊’了一声,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抓起地上积雪,塞进嘴里,傻傻的笑个不停。 竟活生生的给吓疯了。 其余士卒见状,心中震撼可想而知,本想上前偷袭遂又打消了念头,挨个退回原处,这种凛寒到不似人类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怕。 此时,跪在地里的蛮赫儿猛喝,双臂奋力一振,将压在他上方的吕布弹开。 吕布倒退两步,蛮赫儿站起身来。 两人隔着十余步的距离虎视眈眈,攥紧着手中戟锤,谁也没有主动出手,雨水沥沥的打在甲胄上,啪啪作响。 周围的骑卒不敢上前,胯下马匹躁动不安的喘着鼻息,在原地磨蹭起前踢。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一股压抑沉闷得快要令人窒息的磅礴战意。 大雨之中,吕布缓缓开口:“上回在雁门关是你,这一回,还是你。” 蛮赫儿‘唔’了一声,拖起近百斤的长狼锤开始大步往前。 吕布亦不示弱,往前急奔两步,率先发难。 两道挺拔的身影交锋在一起,你来我往,一斗便是三十余合。 马背上的骑卒们抹着脸上雨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们根本看不清两人是如何出招,只能望见雨中激斗的两道身影闪动,锵锵哐哐的交戈声,在耳畔响个不停。 打着打着,两人抛去了武器,以拳脚为兵,近身搏斗起来。 砰砰砰砰,拳拳到肉。 赤手空拳打了十几回合,两人又各自拾起武器,互相冲锋一合,对穿而过。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从最初的十余步,拉开到将近五十。 蛮赫儿身上裂开了几道血口,血水滋滋的往外渗出,可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前方的汉军青年,战意更甚。 吕布此刻也没能好到哪去,急剧的喘着粗气,来来回回的杀了这么久,又遇上蛮赫儿,体力早已透支殆尽。 此时的他,全凭胸中的一股气在苦苦支撑。 两人对视一眼,大步迈出,带着强猛无匹的气势在雨中疾速狂奔,口中同时愤怒吼叫起来:“唔啊!!!” 这一次,两人都赌上了性命。 无数的光影片段在脑中逐一掠过,薇娘的笑容,那个在梦里喊他爹爹的小东西,广衍城内的小姑娘,还有宋宪曹性等人,围在他身边咧着嘴,喊着他头儿和将军,戏策裹着身子,在一旁喝着酒,大家都在快活的笑着…… 死亡前的幻觉吗? 吕布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战,脚下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甚至连手里的画戟都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吕布无力的闭上眼,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脸庞,任由寒风呼啸过他的耳畔。 “夫君,你看,绮玲她在对你笑呢?” 双眸猛地一睁,逐渐黯淡的眼眸底下,悄然多了一抹生的色彩。 在距蛮赫儿仅剩十四五步时,吕布踏出的右脚往地上重重一跺,脚尖发力,九尺长的身躯高高跃起,从半空中连人带戟一同劈下。 目眦尽裂的脸庞上如同嗜血的妖魔,口中厉声暴喝:“我家薇娘,还有那腹中的孩子,可都在等着我啊!” “唔!!!” 蛮赫儿挥出长狼锤,愤怒的咆哮声里,卯足了气劲儿。 咣当~ 咚! 兵器和巨大的身躯同时倒地,一道长长的血线,从眉心开到肚脐。 曾经勇冠草原的铁塔巨汉兀自睁着眼,握有裂作两截兵器的双手渐渐摊开,没了生机。 蛮赫儿身死,吕布亦重重摔在了地面。 四周的鲜卑骑卒再一度围上前来。 早已耗尽体力的吕布在地面挣扎着翻了个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来,今天是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鲜卑的骑卒们见状自然是欣喜万分,现在的吕布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肥肉,跟待宰的羔羊无二。 千等万等,总算等到了这个机会。 众骑卒正欲上前将吕布分尸换赏,却见卡祁摆了摆手,催马走上前来。 他先是瞥了眼死去的蛮赫儿,眼中并无丝毫哀伤可言,然后又看了看吕布,伏在马背上往下探了探身子,笑意盈盈的说着:“啧啧啧,咱们的飞将军这是怎么了?” 这一刻卡祁甚至觉得,连天空中淋下的雨水,都是那么清凉舒爽。 “你看看,现在你们汉家已是兵败如山倒,场中除了那个重甲营,其他的哪个不是在苟延残喘,还有谁能与我一战?”卡祁狂獗大笑起来,随后他又看向吕布,循循善诱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老话么,叫‘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如你降了我,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降? 吕布脸上笑着,将双手支撑起身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头顶的雨水哗哗,顺着脸颊滴落在脚下的水凼中,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 吕布望向卡祁,笑容里满是戏谑:“我的儿,你若肯叫我一声父亲,我就降你,如何?” 卡祁顿时勃然大怒,他正想下令击杀吕布,双耳却不由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 辽阔的天地间,不知从何处响起了悲壮的歌声。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细小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从起初的一两个人,到后来的一两百人,再到现在所有的汉军将士。 每个人的嘴里都大声吼唱起这首再也熟悉不过的曲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杵着兵器,互相搀扶的站了起来,望向眼前鲜卑贼人,多了一分决绝。 即使豁出性命,用牙去咬,也要跟这些狗贼们,厮杀到底。 惨烈的战斗再次打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唱着‘战城南’的吕布状若癫狂,大笑起来,露出两排满是血水的牙。 这家伙疯了? 卡祁眉头一皱,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怎么会笑得出来。 将画戟横握在手,吕布的笑声戛然,语气陡然间慷慨激昂。 唯我大汉,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第一七九章 射杀 西凉军的到来打破了步度根,不,应该说是扶图禾的全盘计划。 这名风烛残年的老人艰难从木撵上坐起身子,枯干的双目里流露出极大震惊,他想不通远在西北的西凉军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但他们的的确确出现在了牛佘野上。 西凉军以强势蛮横的姿态进入战场,一路所向披靡。 退回天狼旗的卡祁心中忐忑,主动下马请罪。 闻知蛮赫儿的死讯,步度根雄武的面庞上满是惊愕,随之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遥想当年,步度根还未封王,他曾领着手下将士南征北战,多少次身陷重围九死一生,全是凭着蛮赫儿的奋命厮杀,才得以逃出生天。 如今,卡祁居然告诉他,死了。 步度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看来,击杀吕布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退一万步讲,就算杀不了吕布,蛮赫儿也有实力全身而退,更何况卡祁还在一旁观战。 可结果却是蛮赫儿战死,卡祁带着万余骑灰溜溜的撤逃了回来。 步度根的脸色很是阴寒,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卡祁,语气森漠:“这就是你跟本王保证的万无一失?” 如果不是看在扶图禾的情分上,步度根恨不得立马将卡祁处死。 扶图禾悠悠叹了口气,他望向那边山岭,枯瘦的脸上带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无力长叹的语气里有些令人心酸:“到底是后生可畏,我当是老了。” 说完,扶图禾看了眼仍跪于雪水地里的卡祁,神色失望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步度根,缓缓说道:“大王,汉人很可能还留有后手,我们不如先退回西安阳,休整几日再做打算。” 场中鲜卑军的人数远多于汉人,鏖战下去,依旧能有六七成的胜算。 但西凉军的出现给扶图禾提足了醒,可能在他看不到的暗地里,或许还有成千上万的汉卒,正准备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扶图禾的猜想不无道理,但就这样灰溜溜的撤走,步度根哪能甘心情愿,如果不是突然杀出的西凉甲骑,也许他现在已经开始清扫战场。 念及此处,步度根心中就越发愤恨起来,他将右手放于胸前,虔诚祷告:“伟大的昆仑神,请庇佑你的子民,赐予我无上荣耀。” 步度根下定决心,今天定要跟汉人争个生死。 正当他准备下令死战不退时,身后的某个士卒指向一方,略显惊慌的喊叫起来:“大王,吕布带着狼骑营,往我们这边杀来了!” 吕布! 听到这个名字,步度根陡然一惊。原先死战不退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勒马转身,咬牙只说了一字,走! 一招错,满盘输。 山岭之上的戏策呡了口酒,单手撑起雨伞,笑意十足。 撤退的号角声响起,正同汉军拼杀的鲜卑士卒顿时士气大减,以为中了汉军埋伏,心慌无主之下,跟着那些将军们,调头就往回跑。 这就想走了? 严义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五千甲骑顺着左右两翼环绕冲杀,将鲜卑人的后路彻底截断。 听到鲜卑人撤退的号角,吕布心中着急,提快马速,在两千西凉甲骑的护卫开道下,一路疯杀至鲜卑人的天狼大旗。 只顾撤逃的鲜卑人没了主心骨,霎时间被冲得四分五散,吕布夺下狼旗,却发现步度根并未在此。 奋力斩下一名鲜卑骑卒的脑袋,吕布察觉到严重负荷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他提着这颗头颅,连带天狼旗一同交到那名严义副将手上,气喘吁吁:“把这两件东西交给你家将军,就说这是鲜卑大王步度根的头颅。” 王旗被夺,步度根身死。 场中的鲜卑人要是知道了这个,对他们的士气,无疑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鲜卑人只顾着逃命,又有谁会去仔细看那颗头颅真假。 副将领了命令,提着王旗和那颗血淋头颅,直奔严义所在的位置而去。 “将军,步度根在那里!”李封手指左前方,大声禀告起来。 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吕布听闻此言,重新支撑起躯干,直接将画戟扔在了地上,朝李封说道:“弓。” 李封立马将马背右侧的硬弓和利箭恭敬递给吕布,眼中夹杂着热血和期待。 赤菟朝着步度根撤离的方向急速追赶,两百余狼骑营将士随行护卫左右,但凡有人想上来对付吕布,就必须先问过他们手中甲刀。 步度根就在前方不远,可视线之内的事物却变得愈发的昏暗灰黑。 整个世界在这一刹仿佛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周围的士卒们张大嘴巴像是在愤怒的吼叫着什么,抬起头,连天空落下的雨水,竟也变得无比的缓慢。 吕布用力甩了甩脑袋,喊杀之声再度充斥耳旁。 步度根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了视野之中,吕布小腿夹住马腹,双臂起力,拉开了弓弦,怒吼冲天:“步度根!” 前方逃离的鲜卑大王浑身不由一抖,如果换作十几年前,他肯定会跟吕布斗个你死我活,但自从当上大王之后,他似乎就变得越来越畏惧死亡,武艺和勇气俱是不复当年。 步度根扭头一望,吕布离他所在的位置仅剩两百余步,没了蛮赫儿,谁又能挡下这头猛虎? 情急之下,步度根只好重新启用身旁的青年骁将,“卡祁,本王令你断后,速速带人去拦住吕布!” 卡祁点头应下,正准备回头迎击时,却陡然听得后方一声暴喝:“给我死来!” 深棕的眼眸里亮起了一点寒芒,这破空而来的羽箭,令卡祁不由想起了曾几何时,从汉人书籍里翻阅到的一句话。 始开弓,如满月,箭发如飞电,一去千里也。 飞箭是奔着步度根去的,卡祁看得明白,他只需动动手中长槊,亦或是伸手推上步度根一把,就能保他安然避过。 然而在这一瞬,卡祁想起了刚刚他跪在雨中时的场景。步度根责怪他害死了蛮赫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厉声训斥,将他逐为小卒,几乎没留一分情面。 于是,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嗤! 前方马背上的宽魁身躯猛地往前一倒,剧烈的痛楚瞬间袭遍全身。 步度根眼中满是惊愕,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身旁的卡祁,然后又望了眼从心窝处透出的半寸箭尖,迎着风雨,凄厉吼道:“南下不成,非我之过,实乃,天不佑也!” 第一八零章 后手 怒吼之后的步度根连吐数口猩血,栽下马背。 周围将士霎时间全都围涌上来,待到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步度根扶起时,才发现他们的大王双目翻起鱼眼白,已经咽气身亡。 这位被誉为檀石槐之后,最佳继承者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完成他南下的伟大宏图,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甘,撒手人世。 卡祁找来担架,满脸悲怆的将步度根尸身安置其上,并亲自在前方抬起担架,步履沉重的往前走去。 后方突围而出的鲜卑将士很快追了上来,在听闻步度根被吕布射杀之后,一个个如丧考妣,悲痛万分的大声嚎啕起来。 趁着众人哭号之际,卡祁扫了眼撤回的鲜卑将士,仅剩万余骑。 加上他手头这点兵马,拢共也不过三万人。 大多的将士都被困在了战场,逃脱不出,成了汉军俘虏。 同汉人作战厮杀数十年,哪次不是劫掠得满载而归,又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凄惨败绩。 形势比人强,这个道理卡祁明白。 所以在众将吼吼着要回去给步度根报仇雪恨时,卡祁建议先退回西安阳在做打算。 其实这些胡将也不是真傻,不过是嘴上说说,做做样子而已。 他们千辛万苦才从那围堵之中逃出生天,没有人会傻到再回去送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摆在他们眼前。 步度根死后,该由谁来继承他的大业,这就很是关键。 有人支持大儿子,有人支持其他子嗣,步度根的宗亲族人也同样有人支持。 当然,其中也不乏野心之辈,想要取而代之。 有了分歧,自然就会带来争吵。 步度根尸骨未寒,众将就在这里为继承之事吵闹不休。木撵上的扶图禾实在看不下去,张了张口,声音沉哑:“诸位将军,可否听老朽一言。” 那些将军们回过头,蔑视的瞥了眼扶图禾,随即又扭回脑袋,再度争议起来,根本不给这个老人半分情面。 卡祁脸色一沉,作势就欲上前,却被扶图禾抓握住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先前步度根在世时,尤为推崇扶图禾给他谋划的南下方案。众将碍于步度根的威势,才被迫给这师徒几分脸面,但他们从心眼儿里,是看不起这对师徒的。 现在步度根死了,谁还愿意搭理他们。 正当众人再度争吵起来时,一小股人马从前方急驰过来。 这些士卒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显然是遭遇了战斗,领军的那名小头目更是哭丧着脸,下马向诸位将军如实禀报。 汉军趁着他们主力外出作战,使诈袭了西安阳,并将他们囤积的百万粮草,焚烧殆尽。 诸将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傻眼儿了。没了粮草,甭说跟汉人打了,就算干耗着,都能把他们给活活耗死。 “这些汉人行事居然如此之绝,他们不知道那里有多少粮食吗?”卡祁的心在滴血,他走到扶图禾的面前,咬牙切齿却又极为不甘:“上百万的粮草啊,就这么没了!” 得知全部粮草被焚,扶图禾脑子里‘嗡’的一声,干瘦的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在了木撵上,双目空洞,面容枯槁。 正是因为知道有那么多的粮食,所以才要一把大火,一了百了。 汉人也知道那么多的粮草,一时间根本搬运不走,索性将其焚毁,彻底断绝了后路,不让我们有落脚之地。 大势去矣。 扶图禾认命的合上双眼,对着半蹲在撵前的卡祁说道:“我这一生都在为南下侵汉而活,没想到精心谋算这么多年,自以为算无遗策,却还是输给了一个年轻后生。” “恩师,你没输,是那帮汉人太过狡诈。”卡祁不甘的辩驳起来,伸手给扶图禾的胸口顺气。他对别人或许漠不关心,但对这个授他知识,将他从小养大的恩师,却是打心眼儿里敬重与爱戴。 “成王败寇,这一局,是老朽输了。” 老人闭着眼,疲惫的面庞上有些如释重负,“鲜卑的将来,也该交给你们这一代了。” 老人招了招手,示意卡祁再贴近些:“大王身死,其麾下的势力范围定然群龙无首,他手下将军大多是莽夫出身,几个儿子资质平庸,同样成不了气候。能吞下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汉人有个词语,叫做卧薪尝胆,为师希望你能将今日之耻刻在心里,时时勿忘。” 老人的话语到最后越来越小,卡祁眼中渐渐泛起泪光,他跪于稀泥地上,竖指立誓道:“弟子答应您,有生之年若不能踏马雁门关,我卡祁誓不为男儿。” ………… “他娘的,老子受够了,戏策这狗日的肯定是故意耍我!” 某处较为高耸的山坡上,曹性将嘴里叼着的木条狠狠吐在地上,语气极为不忿。 下方这条五六丈宽的大道,是通往鲜卑的必经之地。 然而他蹲守在这里已经四五个时辰,别说鲜卑人了,连鬼影都没见着一个。 按道理来说,鲜卑人就算打输了,也应该是往西安阳走,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曹性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就是被戏策给猴耍了一通。 这厮说得好听,保管送我一个天大的功劳。 狗屁!扯淡! 老子也是信了他的邪,傻了吧唧的白白等了半天。 就算生个娃,都能上街买布了。 曹性心里愤愤的咒骂着戏策这活剐杀千刀的酸儒贼,将来肯定生儿子没。 “曹爷,你看!”身旁汉子指着下方尽头处,那里正有一大股的鲜卑人往这里走来,不下数万。 “嘿~还真让这家伙给说中了,他要是去当大仙,保管赚钱。” 属狗脸的曹性探头往那边一望,咧嘴乐得跟朵狗尾花似得。 “把家伙抬上来。”曹性将手一挥,满脸兴奋。 随行的四名魁汉将一张青黑色巨大弩弓抬到曹性面前,仅弓身就长达三米。 下方的鲜卑人步履蹒跚,慢慢的行进在这条宽阔的道路上。 曹性张望着脑袋,他的猎物本是鲜卑的大王步度根,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死了。 曹性心里顿时就很不爽了,好在他很快又瞧见了另外一人。 好,就是你了。 做出决定之后,曹性让四个魁梧汉子架起巨弩。 他取来那支特制的弩箭,箭身比曹性都要高出两尺,簇头锋利,箭杆约莫有半个手腕粗。 与其说是箭,说枪倒更为合适。 曹性作为军中仅次于吕布的神射手,视力、臂力和判断,自然不会差隔多少。 他将那杆长箭搭在弩身,双手扣在牛筋弦上,两脚奋力蹬着地面,整个身子微微后仰,卯足劲儿往后一步一步挪动,将弩弓拉至近圆满。 待他瞄准之后,双手一松。 曹性甚至都没有听到破空的声音,可见这一箭的威力之大。 嘭!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卡祁的耳畔响起,他呆呆的侧过目光,脑海中天崩地裂。 被几名壮汉抬着的扶图禾,整个身躯都被死死钉入了地里,箭杆入地起码有两三尺深,单凭一两名士卒,根本拔不动这支巨大的弩箭。 原本好生调养的话,扶图禾还有两三月的寿命,现在中这一箭,大罗神仙都没得救。 卡祁望着那个神态安详的落幕老人,心中痛楚无以复加。 偏偏在这种悲痛时刻,上方却传来一阵叫嚣无比的声音:“鲜卑小儿们,你家曹爷爷送的礼物可还喜欢?” “我要杀了你!”卡祁双目赤红,提起长槊直奔上方曹性。 “来啊,鲜卑崽子们,有本事来抓你爷爷我啊,哈哈哈!!!” 曹性看热闹不嫌事大,大笑着翻上马背,几人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装完逼就跑,真他娘的刺激。 第一八一章 来使 牛佘野一役,最终以汉军的获胜而落下帷幕。 这场战役的结束,同时也标志着历时三个多月的汉鲜之战,划上了圆满句号。 自双方交战以来的十余年里,大战常有小战不断,但汉军从未有过今天这般的辉煌战绩。鲜卑最高统帅被杀,智囊扶图禾身亡,手下将领折损大半,士卒更是死伤无数。 这一消息传至雁门关内,不仅仅是老将军张仲,整个并州的百姓都彻底欢呼了起来。 此时西安阳外的驻军大营,吕布正和一干将军们商量着战后的相关事宜。 帐内诸将都未披甲,连吕布的甲胄都搁在了一旁。 牛佘野之战,吕布耗损过度,现在是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估计没个四五月的功夫,很难恢复如初。 余下的将军们也没能好到哪去,身上各处都缠有绷带巾条,肤色淤青半紫。他们在战场上所经历的,仅凭一言两语,根本描述不出其中的惨烈。 现如今还能坐在这营帐里面开口说话,就已经是天大幸运,老天庇佑。 “将军,鲜卑又派使者来了。”戏策掀开营帐,他同曹性一样,是丝毫未损的极少数人之一。 吕布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让他进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古就传下来的规矩。 所以尽管双方交恶多年,也从未有过斩杀使臣的案例。 得到吕布的允许后,鲜卑的使臣从帐外走进,是个略显矮胖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裘袄,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似是尤为惧怕坐于主位的这个青年。 “吕将军,和连单于托我向您问安。”鲜卑使臣手掌按在胸口,身子弓成了九十度角。 吕布将头斜忖于左手,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来人,笑容十足:“须于氐,几天不见,你似乎又胖了不少。” 躬着身子的须于氐闻言心里一颤,这已不是他头一回来这里了。 他不敢抬头对视那个青年汉将的目光,只能将脑袋压得更低:“吕将军玩笑了,卑使再度来此,是想同将军协商,有关战俘的事情。” 那天身处战场之中的鲜卑士卒,在得知王旗被斩,步度根又被割下脑袋的情况下,瞬间分崩离析,斗志全无。 在汉军的怒喝包围下,逃脱不出的五万鲜卑士卒放下了兵器,选择投降。 也就是在牛佘野会战结束后的第三天,须于氐奉命来到这里。 那是他第一次面见吕布,当时须于氐昂着脑袋,眼睛都长到了头顶。即使见了吕布也不行礼,装腔拿势,一副趾高气扬的神采模样。 等到须于氐摆足了威风,吕布才叫来门口的陈卫,直接将其拖出去暴打了一顿。 后来,鼻青脸肿的须于氐重回营帐,再见吕布时,就跟耗子见了猫,满脸惧色,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哦,这么说,我上次说的事情,有答复了?”吕布坐起身子,笑容愈发的和善起来。 帐内的方悦等人憋着笑,只管看着这出好戏。 须于氐脸色抽搐,如果不是眼下势单力薄,他真想上前就给吕布两个大耳刮子。 上一次来的时候,须于氐表示愿意用四千头牛羊,和二十箱珠宝,来换回这些被扣押的鲜卑俘虏。 吕布当时也开出了条件,说可以不用一钱一物就放还这五万俘虏,不过前提是要鲜卑单于称臣,将辖境纳入大汉版图,王庭改作郡县,还要送儿子‘做客’并州。 面对这种过分无理的要求,鲜卑人自然不会答应,但那五万将士又不能不救,于是就有了须于氐第二次出使。 “吕将军,您上次说的实在太过强人所难,”须于氐心中咒骂,脸上却是赔笑连连,开出了这次所带的筹码:“我们愿以万头牲畜来换回所俘虏的将士,不仅如此,单于还将单独赠送将军您珠玉百箱,貌美胡女两百,以供将军消遣玩乐。” 这回鲜卑人的确下了血本,吕布的面庞上浮现出思虑之色,似乎颇为心动。 “只要将军您肯点头,回去我立马就让人将东西送至将军面前。”须于氐见吕布没有直接拒绝,暗道有戏,赶紧又补上了一句。 吕布沉吟片刻,随即摆了摆手,“须于氐,你暂且下去休息,待本将军想通彻了,明天自会给你答复。” 说罢,吕布让人将须于氐带出营帐,找个营篷给他歇着。 帐内诸将一见吕布这态度,完全不对劲啊,难不成他真给鲜卑人收买了? “吕将军,末将想要提醒你……”帐内的一名将军出列,语气颇为不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吕布给出言打断了,“诸位将军,你们也都去歇着吧,我想静会儿。” 然而吕布越是这样说,帐内的将军们就越是没底。 “我吕布是汉人,但不是汉贼。” 有了这句话,诸将才放下心来,纷纷抱拳告辞。 诸将走后,偌大的营帐里就只剩下吕布和戏策两人。 招呼戏策坐下后,吕布手肘压着桌面,问向戏策:“先生,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戏策稍稍愣了一下,他见吕布的眼眸里带有玩味,便故意反其道而答之:“将军,若是得了那两百胡女,可莫要忘了分我一两个才是。” “先生是要我收下鲜卑人的重礼?”吕布眉头一蹙,显然是不满意戏策的这个回复。 戏策笑而不答。 “先生,不如我们来写一写,看我明天会如何处置那些俘虏。” 吕布从桌上的竹简里抽出两根细长的简条,将其中一支和笔,递给了戏策。 两人同时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只用了眨眼功夫,两人又齐齐收笔。 吕布主动起身,走到戏策面前,将手中的简条同戏策的一比,短暂的震惊后,躬身一揖:“先生之才,布此生,难及矣。” 摆在桌上的两支简条,皆只有一字。 次日的上午,天色阴霾,刮来的寒风,依旧刺骨。 一支人数庞大的队伍,正从驻军营地开拔,往西安阳的西北方向行进。 吕布等十几员汉军将领骑着骏马走在前头,身后的汉军士卒大多也都配有马匹。 但凡会骑马的,皆是人手一匹。 此番战役,除了缴获的武器之外,就属战马最多。 鲜卑的战俘们手中绑着麻绳,每十五人连成一串,垂头无力的挪着步子,在两旁汉军的驱赶下,缓缓往前走着。 须于氐也跟在这支队伍里面,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去问了吕布。 可吕布也没明说,只是告诉他,到了就会知晓。 这让须于氐心里十分没底,于是他摸出两个金饼,悄悄递给了身旁那个看起来应该很好说话的骑将。 “我们这是去哪儿?”须于氐问。 胡车儿的确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尤其是在看到两个金饼之后,他拍着须于氐的肩膀,露出两排黄牙:“送你们回家。” 第一八二章 定胡碑 长长的队伍走了许久,在当天下午的申时末,抵达了鲜卑与并州的西北交界。 此地名为高阙,阴山山脉在这里有一处缺口,形状如门阙,故有此名。 早在春秋战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击败北方的林胡、楼烦等异族戎人,初建起长城,东起于代,经云中九原,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为塞。 后始皇帝嬴政登基,使蒙恬渡河取高阙,筑亭障以逐北胡。 再后来高祖得了天下,传至武帝时,汉军亦由此多次出击匈奴。 鲜卑人当年也是从此处突破,一路南下进军,烧杀劫掠。 吕布在高阙的平原上停下行进的步伐,再往前些,就是鲜卑的地境了。 后面的须于氐提起身下的厚麻裤裙,小跑至吕布近前。 胖子跑起来尤为费劲,这才百来步的距离,须于氐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不过他脸上却是喜出望外,朝着吕布溜须拍马:“将军果然大丈夫,您放心,我回去立马就将那些牛羊美女送至将军帐下。” 吕布低头看了眼身高还不如赤菟的须于氐,笑了笑。 这和善如同亲人般的笑容,在须于氐看来,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到了境边,不放人还能干什么? 须于氐心中舒畅,总算是不负使命。他转过头,朝着那些被捆绑住双手的鲜卑士卒,摇起胖乎乎的手掌,大声喊道:“儿郎们,走,我们回家。” 回家。 简简单单两个字,其中所蕴含的情感与期盼,却是无比的深沉。 没有人愿意死在这个地方,他们有家,有父母,有妻儿。 果然,后边的俘虏们听到这话后,一个个神色激动,纷纷将手伸向身边的汉军士卒,示意他们解开手上的绳索。 曹性将甲刀往甲衣上蹭磨了两下,原本就已经极为晃眼的刀身,此时更加寒意逼人。 看着向他伸出手腕的那名鲜卑士卒,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痞气青年,神情冷漠,不带一丝怜悯。 刀锋落下,溅起满脸的滚烫血水。 这名俘虏木然的楞在原地,头顶的脑盖骨被劈作了两半,血水从裂开的缝口里,汨汨的往外奔流。 他至死都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杀! 高顺面容冷漠,刚毅的轮廓透出决绝。 仅仅一字,就彻底宣告了这些俘虏们的最终结局。 负责驱赶的汉卒们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积压多年的愤怒与仇恨在此刻爆发。 握在手里的长枪,对着面前的鲜卑人就是一阵乱捅,哪怕死绝了,也要给他多添上几个窟窿。 顷刻间,倒地身亡的鲜卑人就已达千数。 回过神来的俘虏们眼睁睁的看着希望破灭,心中自然是怨毒了这些汉人。 但此时的他们双手被缚,又无兵器傍身,面对汉军突如其来的痛下杀手,唯有四处逃跑求活。 十五个人绑在一串,一旦队里有人受伤或者死亡,余下的人就必须要拖着那人奔逃,速度将会大大下降。 死的人越多,逃跑的速度就会越慢。 至于绑在他们手上的粗麻绳,出发之际就打上了死结,如果不用刀刃这些利器,仅凭牙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解开。 一时间,死的死,逃的逃,哀鸿遍野。 眼看着大片鲜卑儿郎倒地不起,须于氐神情激动,“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快叫他们住手!” 吕布目光往下冷冷瞥了须于氐一眼,神色漠然:“不杀,难道留着以后再来践踏汉土?” “以往种种皆是邶王步度根犯下的过错,如今他已死去,这些士卒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他们是无辜的,请将军饶过他们吧。”须于氐苦苦哀求,并向吕布保证,今后百年里,鲜卑愿同大汉和睦共处,再不侵犯。 鲜卑的三个大王先后身死,好不容易步度根结束了内乱,眼看就要完成鲜卑的统一,却折损在了牛佘野上。 鲜卑位处北方,地域虽广,人口却仅有百万。如果这五万将士没了,那对鲜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打击。 这也是须于氐肯低声下气的重要原因。 吕布显然也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更要伤其筋骨,损其元神。 他望向那些逃跑的鲜卑俘虏,其中不乏身手矫健之人,他们懂得利用汉军砍下的刀锋来解开绳结,然后趁势夺取兵器,往北逃命。 像这种颇具武力单独逃亡的俘虏,狼骑营早有准备,他们分成二十支小队,专门负责对这些人进行围剿追杀。 倒在血泊里的俘虏越来越多,须于氐无力的瘫坐在地,双目涣散。他知道,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吕布,你这冷血残忍的屠夫、蛮子,作此杀孽,将来必不得善终!”蓦然间,须于氐像是发了失心疯,手指眼前的青年,大声怒骂。 然则还没骂上几句,就被身后的陈卫直接一拳撂倒,昏死了过去。 这场单方面的杀戮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倒在地上的死尸数不胜数,遍布原野,横七竖八的散乱摆在各处。 宋宪清点完战场,来向吕布汇报结果:“将军,五万一千三百八十二名俘虏,没有一个漏网。” “把他们头颅全割下来,筑成京观。”吕布眸帘低垂,说得极为平淡,似是一件小事。 ………… 不知过了多久,须于氐睁开眼,他愕然的瞪大了眼珠,眼前景象几乎令他再度昏死过去。 这是怎样的一副凄惨光景,哪怕称之为地狱,亦不为过。 广阔的原野上躺着数万具死尸,没有头颅。 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眼前筑垒起高高的京观,多达一十二座,那些被头发遮住脸面的脑袋,尤为狰狞可怖,粘稠的血水顺着头颅,往下啪嗒啪嗒的滴滴下落。 此时,有一道雄浑激昂的声音,正于天地间响起。 “今后世人也许会说我吕布残暴,泯灭人性,我不在乎。 七年前的那场屠戮,你们可能都忘了,但我没有忘! 前前后后打了这么多年,多少将士尸陈沙场,魂归西天。 不筑此观,死去的汉家儿郎安能招魂入土,夜枕青山! 不筑此观,布安能以血补天哉!” 吕布的声音响彻天地。 “武!武!武!” 在场的汉家将士神情激动,无不热血澎湃,高举着手中兵器,齐声高喝。 与此同时,七八名士卒肩搭粗实木棍,担着一块长长方方的石碑,在此落下。 随后又在那十二座京观正中央,挖了个浅坑,将石碑底部放入,填土固稳。 见到须于氐醒来,吕布让陈卫将其拖到碑前,又看向高顺,“把上面的文字,念给他听。” 高顺虎步走到石碑处,声音雄阔:“擅入边者,斩!” 第一八三章 凯旋 汉光合六年,十一月二十七。 这一天对于并州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日子。 驱逐鲜卑的大英雄,吕布吕将军将于今日凯旋班师,抵达雁门。 上至郡守官员,下至村野百姓,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城中百姓更是大清早就守在了街道上,分列在道路两旁,探长着脖颈,想亲眼目睹那个被传神了的战神飞将。 南边的城关处。 来了两名外乡人,相貌衣着俱是不俗。 远道而来的中年男人下马立住脚跟,见许多的百姓都往北边涌,不禁有些好奇的拉住一名农汉,询问起来:“老哥,什么事情这般热闹?” 他姓丁,单名一个原字。 “听说吕将军今天回来,大家伙儿都争着去看他哩。”农汉脸上闪烁着兴奋的色彩。 “哪个吕将军?”丁原又问起来,以前从未来过并州,对这里的人和事,他都知之甚少。 “吕布吕奉先呐,咱们并州的大英雄。”农汉满满的自豪,并向这两名外乡人讲起了吕布的英勇事迹。 讲至血战雁门关时,丁原打断了农汉,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喜,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道:“新任的并州刺史也即将到任,怎不见百姓前去迎他?” “我呸!” 农汉吐了口唾沫,没好气的说道:“谁有闲工夫去管那些官老爷们,反正又饿不死冻不着;若真饿死冻伤了,那才叫老天开眼。” “大胆鼠民,你胡说些什么,你可知你眼前……”身后的孔武汉子作势上前,准备教训这个胡乱说话的乡野村民。 “广泰,不得无礼。”丁原低斥一声,伸手将其拦下。 农汉瞧见这架势,哪还不晓得两人的身份非凡,扯了个理由,赶忙从两人身旁跑开。 望着那农夫遁去的方向,丁原将手中马绳交给后边的汉子,“走,咱们也去瞧一瞧这位飞将。” 临近午时,在百姓们望眼欲穿的千呼万唤中,浩浩荡荡的汉家大军,步伐沉稳,缓缓驶入了百姓们的眼帘。 整个郡城内顿时欢呼起来,敲锣打鼓,响声震天。 骑马走在最前方领军的是郭家二大爷,郭焕。 在他身后,是徐荣、李傕、严义等一帮子将军,再往后,才是各营的士卒。 雁门太守郭蕴站在道路中央,负责迎接将士们入城,在他旁边还有个六七岁的孩童,名叫郭淮,此时他正朝郭焕喊着:叔父叔父。 见到得胜归来的三军将士,张仲潸然落泪,这其中的感慨,也只有他们这些老一辈的沙场将军,才能体会。 感受着百姓们的欢呼,曹性可劲儿招手,做梦都没想到,他这个地痞流子,也会有百姓夹道欢迎的一天。 两旁百姓甭提多热情了,他们提着酒坛,将酒水满满倒在碗里,递给那些归来的汉家儿郎。 这种酒又叫祝捷酒,每逢家中有男子出征,亲人就会酿上数坛,埋入地里,待到凯旋时,再取出共饮。 方悦将递来的酒水咕嘟咕嘟的大口灌下,抹了嘴巴,由衷赞道:“大伯,你这酒,真好!” “那是自然,来,再饮!”有些岁数的中年男人显然也是豪爽之辈。 说罢,又给方悦倒满,再次递了过去。 妇人们则将田野里的瓜果装入筐箩,依次散发给从面前走过的将士。 至于年纪尚浅还未婚嫁的姑娘们,她们不比南方女子的小家碧玉,大多都透着股雄浑北方的洒脱。但凡有看上眼的心仪男子,便将手中的绢帕,荷囊,花朵,扔给他们,以示爱慕。 吕字旗招展,待到狼骑营走来时。 飞将军!飞将军! 百姓们彻底起来,挥舞起手臂,狂热的大声喊着。 “秀儿,快看,这就是骁勇善战的狼骑营,前面那个穿甲衣的就是飞将军。”人群之中的某个男人满脸激动,兴奋得快要手舞足蹈。 骑在养父脖子上的小姑娘,望啊望,小眼眶里满满都是黑甲骏马,狼骑营最前方的那个将军,看起来似乎蛮凶的样子。 咦,他怎么也在这里? 小姑娘像是发现了极为新奇的东西,那个曾在云中郡给过她饼子的瘦个青年,居然也在狼骑营的队列之中。 陷阵营与狼骑营并排而行,狼骑营在道左,陷阵营在道右。 高顺直挺着身躯,大步往前,脸庞一如既往的沉稳威严。 被挤到后排的高阳望见自己的父亲,一个劲儿的摇着身旁妇人手掌,目光雀跃:“娘亲,快看,父亲,那是父亲!” 丁氏偷偷抹着眼角,嘴里絮絮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怎么没见到吕大哥的人呢?” 高阳探着脑袋望了许久,直到狼骑营走过,她仍是没能见到那道高大的身影。 天不亮就起床动身,除了想看父亲高顺,最想见的还是那个人。 见到女儿的失落表情,丁氏幽叹了口气,轻轻抚着高阳的乌黑秀发。 女儿的心思,她这个当娘的又岂会不知,但这世间有很多事情,都强求不得。 哒哒哒哒哒~ 荒芜的山野间,一匹火红的骏马速度全开,行驰如飞。 绕过层层葱郁山岭,赤菟在腹背山脚下的一处僻静村庄,停了下来。 吕布下马,牵起赤菟往村子里走去。 村里百姓大多都去了郡城,此时的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人烟。 走在乡野间的小道上,这个梦中无数次魂牵梦绕的地方,他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那么熟悉,他还记得在走之前,背着薇娘在这条小溪边散步;记得和薇娘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漫天星辰灿烂…… 一声‘将军’打断了吕布的回想。 赵庶和暗地里的十一名死士现身,单膝跪地。 吕布上前将其挨个扶起,一路上询问着赵庶村子里的情况。 快步走到自家院门口时,吕布的步子陡然一停。 他站在泥巴墙外,整了整衣衫,又掸去身上泥尘,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薇娘面前。 可是,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 他走的那天不告而别,薇娘会不会还在生他的气? 该死,我居然没有买些礼物饰品回来! 这个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冷血魔王,此刻心里竟有些忐忑不安,懊恼的拍着自个儿脑袋。 院子里的严薇正在给瓜苗浇水,藤蔓爬上了瓜架,有的还结出了小小的青果。 她知道今天是吕布凯旋的日子,丁氏和高阳都去了郡城,她也想去,奈何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只好作罢。 吕布走得这些时日,她没有一天过得安稳,哪怕知道自己的男人武艺无人能及,但不在眼前,心里总归是惦记,担心。 如今凯旋成了英雄,严薇心里自然是极为高兴。 她不求吕布能拜多大官职,只要能够安然回来就好。 如果现在就能见到他,倚靠在他的怀里…… 想到此处,严薇俏脸儿泛起飞霞,轻啐了一声,怎生出这般没羞没臊的想法。 随后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肚,恬淡的脸颊上露出两道浅浅的幸福酒窝。 此时的门口,正有一道高挺的身影向她走来。 严薇放下手中事物,静静的站在那里,挽起鬓角垂下的秀发。 尽管穿着粗麻厚襦裙的她,已不复初见时的光彩照人。 但在吕布心里,她便是这世界最为美丽的女子。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吕布这才发现,刚刚在门外酝酿了无数句的话语,能用上的一句没有。 他将她拥入怀中,深情脉脉:“薇娘,我很想你。” 岁月如歌。 在这一刹,地老天荒。 第一八四章 愿他日相见,不必再起刀兵 当天夜里,郡守郭蕴在府中摆了大宴,给将军们庆功洗尘。 所有校尉以上的将军都去了,唯独吕布没去。 一来是他不喜欢这种社交应酬,二来嘛,小别胜新婚,更何况吕布还是新婚没两天,就奔赴了战场。 久别重逢的小两口依偎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温言甜语。 吕布疼媳妇儿,这似乎已经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 几天过后,一封诏书从洛阳传至了并州。 这一天,吕布正在院儿里的胡凳上坐着,手中捧了碗热气腾腾的小粟粥。 他看着满院儿的花花草草,瓜瓜果果生机蓬勃,惬意十足的同时,不禁有些感慨:到底还是自家好啊!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 严薇从屋子里迈出门槛,手中拿着两张刚刚做好的饼。 吕布瞧见后,立马放下手中碗筷,上来搀扶着她的小手,顺势将背后的氅(chang)衣披在严薇肩头,满是关心道:“薇娘,你怎么出来了?外边儿天冷,快回屋里歇着。” 严薇还未开口,便又听得吕布紧张兮兮的说了起来:“小心些,注意脚下石子,慢点走,可别摔着。” 这模样,哪还像个铁骨铮铮的将军。 看着吕布那关怀备至的紧张神情,严薇忍俊不禁,抿嘴轻笑起来:“妾哪有那么娇贵。”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涌出的甜蜜,却是比吃了蜜糖还甜。 吕布不在的这段日子,是丁氏母女一直服侍严薇的饮食起居,勤勤恳恳,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但也不能老让人家来照顾不是。 等过几天发了饷钱,就去雇两个手巧的丫鬟。 吕布如此想着,就算高顺浑不在意,他心里也总归过意不去。 负责村庄守卫的赵庶走到院门口,他站在门外,朝吕布禀道:“将军,朝廷那边来人了。” 吕布点了点头,暂先将严薇扶回屋内,然后快步走至门口。 “吕将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宣诏的来使脸带笑容,率先打起了招呼。 吕布仔细一看,来人竟是数日前在成宜宣旨的同一个人,黄门侍郎许歇。 吕布点头算是回应,他对许歇的印象并不算差,起码不像见过的那些达官显贵,不是趾高气扬,就是狗眼把人看低。 许歇一行人的到来,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质朴的村中百姓脸朝黄泥背朝天,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哪见过这种阵仗,那些陌生来人锦衣带刀,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所以即使心中好奇,村民们也没敢上来瞧探热闹。 吕布将许歇一行人迎入院内,跪地接旨。 诏书中的意思简单明了,吕布驱逐鲜卑有功,不负众望重扬汉威,封度辽将军,兼任使匈奴中郎将。 度辽将军的主要职责就是驻守五原,银印青绶,秩二千石,说是将军,其实也不过是个高级点的杂号将军罢了。 使匈奴中郎将,则是负责持节出使、监护匈奴等异族动向,同那些胡人进行往来交流,宣扬大汉国威。 这两个头衔说好听点,是将军、中郎将,说难听点,就是被朝廷遗弃,放逐到了塞外边疆。 吕布双手捧过诏书,又将天子剑奉上。 战争结束,自然该将此剑交还天子。 待到吕布起身,许歇悄然将他拉至一旁,低声说道:“吕将军,有些话,本来我不该讲。但冲你能将鲜卑人赶出大汉疆域,我便敬你是个真正的英雄男儿。” 许歇话里有话,吕布便拱了拱手:“布驽钝,还请侍郎明示。” 许歇犹豫了少会儿,像是下了极其重大的决定,他将声音再度压低,把自个儿所知道的内幕全都告知了吕布。 当初天子在西苑得知大胜鲜卑时,喜形于色大喜过望,连夸了吕布数遍,又拟旨封吕布为征北将军,加都亭侯。 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又撤成了度辽将军。 若说这其中没人捣鬼,傻子都不相信。 十常侍的韩悝死在了并州,尽管上报的奏疏中写的是,英勇阵亡为国捐躯。 但同气连枝的十常侍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将这视作是吕布对他们权势的蔑视和挑战。 再加上先前就有过节,若非吕布这回立下大功,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以为,只要吕布活着,就总会有办法,让他人头落地。 走的时候,许歇悠悠的叹了口气,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吕布,光有赫赫战功是没用的,要会‘做人’才行。 并州刺史丁原上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并州。 许多人对这个声名不显的新刺史翘首以盼,部分世家也在第一时间向这位新任的刺史抛出了榄枝,想借此一飞冲天。 不过据说当初任命的刺史人选并非此人,而是河东太守董卓。 至于为什么会换成丁原,这其中的缘由,外人亦是难知。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汉鲜大战结束,徐荣方悦等将军们亦要返回各自的驻地。 再过几天,吕布也要动身去往五原。 临别之际,吕布单手提着酒坛,在郡城的南门,跟这些河内、河东、洛阳的将军们,逐个饮酒道别。 “吕将军,你是个真正的军人,徐某一生未曾服人,你是第一个。”徐荣端起酒碗同吕布碰了下,一饮而尽。 吕布与徐荣交流的次数很少,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徐荣的好感。这个时刻保持着威严气势的男人,治兵作战皆很是了得,只有他率的五千骑,几乎完好无损。 “有缘再见。”吕布说着,走到了河内军的面前。 雁门关之后,是河内军撑起了整个战场的主力,也属他们伤亡最重。来的时候赳赳昂昂五万儿郎,如今回去,仅剩七千不到,怎能不令人潸然落泪。 吕布将碗中酒水倒入地里,雄浑喊道:“吕布,敬所有英魂。” 在场将士闻言,皆将手中酒水洒入土地,以慰告那些阵亡的汉家亡灵。 方悦骑马路过吕布身前,将梨花枪搭在吕布肩头,也许只需一记斜刺,就能轻松取走吕布性命,“吕布,下次再见,我一定可以击败你,等着罢!” 说完,收起梨花枪催马往南走去。 相比其他将军,李傕最为干脆,他拎起酒坛直接大灌了起来,随后又扔回给吕布,带着三两分的醉意说着:“吕奉先,找个时间去跟我家主公认个错,没准儿今后咱们还能成为朋友。” 董卓的脾气李傕再也清楚不过,虽然暴戾嗜杀,但也爱才,只要吕布肯低头,董卓定不会为难于他。 他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心里已经认可了吕布。 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齐在一起,走过风风雨雨,驰骋沙场并肩作战,将性命交由彼此,生死与共。 男人的友情义气,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妹夫,我也该回西凉了。” 严义上前拍了拍吕布肩膀,“替我照顾好小妹。” “二哥,多留些时日吧,薇娘很难才见你一面。” 吕布出言挽留,最后命悬一线之际,若非严义带着西凉甲骑到来,输的就会是他们。 严义也很想留下,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番行动未作通报,就率军急行出来,回去怕也是逃不掉一顿责罚。 望着这些渐渐远去的身影,吕布心中五味杂陈的同时,竟也涌出一股莫名的预感。 他低声念叨着:只盼来日,不要沙场对阵才好。 第一八五章 五原郡守 在徐荣等人走后,曹性望见严家的四公子竟也跟他们一块儿往郡城方向,不由有些纳闷儿:“严信,你不回上党,跟着我们作甚?” 相貌儒逸的青年笑了笑,“曹将军,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长着呢。” 曹性因射杀扶图禾有功,升了裨将军,高顺宋宪魏木生等人,也都尽皆升作校尉。 尽管是排在将军衔的最末位,但曹性如今可是正儿八百的将军了。与宋宪魏木生这些‘校尉将军’相比,还是要稍稍高上那么一两阶。 也正因如此,曹性这几天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碰见宋宪等人,就轻咳上几声,拿捏起嗓子,示意几人该向自个儿行礼了。 这翘着尾巴快要上天的嘚瑟模样,自然令宋宪等人极为不爽,心里恨不得立马将他拖到个没人的僻静地方,狂扁一顿。 为此,戏策昨儿还揶揄玩笑过他,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曾经的地痞流子对此倒是满不在乎,他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原本觉着吧,有生之年能够混上个军侯,就可以偷着乐一辈子。 如今成了将军,说是光宗耀祖也不为过。 吃水不忘挖井人。 闲暇之余,曹性也不忘请戏策喝了好几壶酒。 喝酒的时候,戏策问他,还记得曾经在崞县说过的话吗? 曹性一头雾水。 当初在崞县,曹性无心救下戏策,这是因。 今日还他一个将军,这是果。 世家公子哥如今也要管自己叫将军,这让曹性内心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撇头看着严信,咂巴两下嘴,“怎地,难不成你也要去五原?” 严信见他不信,摊开手掌。 身旁的魏续从怀里拿出檄文,放到严信手上。严信又递给了吕布,笑着说道:“朝廷给了个五原郡守的官职,今后还要请妹夫你,多多关照才是。” 吕布本还担心会不会和新任的太守发生冲突矛盾,在得知是严信后,由衷的说了声:“谢了,四哥。” 五原郡现在的情况很是糟糕,毁的毁,烧的烧,没有一处县地是完整的。哪怕附近毗邻的云中、朔方都要比五原要强上百倍。 以严家在并州的势力,随便动动指头,就可以把严信安排去个富庶的地方为官,大可不必去到五原这个最为苦寒的地方。 唯一能解释这点的就是,严信想要帮他。 然则五原郡的灾后重建工作,并非想象的那般简单。 首先摆在眼前的两个重大难题,一是百姓,二是军队。 鲜卑人多年的南下入侵,致使五原郡本地百姓十不存一。 没有人,重建工作就没法展开。 当天下午,严信于雁门郡内,紧锣密鼓的进行了百姓征集和士卒招募。 当然,这个也是提前得到了刺史丁原和当地郡守郭焕的许可。 五原郡贫苦,又连年饱受战火。 除了从云中郡迁来的那批百姓,其他郡县的乡民大多都不愿随同前往。 最后还是严张两家出力,给严信凑足了三万汉民。 与征集百姓的困难相比,士卒招募倒是显得尤为轻松。 前来应召入伍的男儿,排起了长队,远比想象中的要多。 人的名,树的影。 吕布是并州乃至大汉朝的英雄,能在他手下当兵,自然也是一件极为光彩的事情。 不少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死囚、游侠儿,皆为吕布的骁武和气度所折服,也都报名从军,愿意追随。 临走的前一天,吕布在院儿里帮严薇收拾起那些花花果果。 能带走的,都装进了木箱。 他看得出来,薇娘很舍不得这里。 毕竟这是他们成亲的地方,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但,没有办法。 吕布暗暗攥紧拳头,有时候他真想辞官而去,什么都不管不顾,当个山野农夫,陪着薇娘和孩子,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 然而,他不能! 戏策说的没错‘贫贱夫妻百事哀’,纵使他可以过苦日子,可薇娘呢? 堂堂的世家千金小姐,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难道就是为了跟自己吃糠咽菜? 她身上的襦裙破旧灰白,缝缝补补了好几处,都不舍得买件新的。 吕布看在眼里,心中酸涩的同时,他亦告诉自己,一定会让薇娘过得比以前更好! 种在心间的种子,悄然萌出了新芽。 收拾完衣裳被褥的严薇从屋子里出来,自家男人又坐在院子里发呆了。 这个令鲜卑人胆寒,让百姓们夸赞的大英雄,似乎总有许多想不完的事情。 得知严薇想去村子里看看,吕布并没有太大的诧异,他主动弯下身子,语气温柔:“来,我背你。” 严薇轻轻摇头,说想自己走走。 吕布便不再坚持,握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十指相扣。 小两口在村子里走着,途中遇到不少的熟悉村民。 吕布向他们打起招呼,而村民们却不再像以前那般笑容淳朴的热情回应,而是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直到吕布从他们面前走过,才敢直起头来。 甚至连村子里那些叨叨不停的妇人们,也不再熟络的喊着严薇吕家娘子,而是怯弱的叫一声将军夫人。 吕布刚来村子的时候,村民们以为他只是个百夫长之类的小小军官,所以那时他们可以尽情的和吕布胡侃说笑。 而现在,眼前青年的笑容依旧温和,可是他们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大汉尊儒以来,尊卑贵贱的思想,早已深深植入了这些底层百姓的灵魂骨髓。 “先生说,我这面相,终有一天会成孤家寡人,原先我是不信的。”吕布的语气略显苦涩。 感受到吕布心中的那份凄凉,严薇的小手不由紧了几分,小声安慰起来:“不会的,至少还有妾身,和曹将军他们,会一直陪在夫君左右。” 村前的溪流结了小小一层薄冰,六七个顽童正在河边玩水。 原本嬉戏的他们望见严薇后,顿时开心的喊了起来。 严薇笑着回应起这些小家伙们,并叮嘱他们可别摔到了河里。 整个有溪村,只有严薇最受这些小家伙们的喜欢。 望着这些活泼的顽劣孩童,吕布轻柔的抚摸着严薇稍稍鼓起的小腹,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满满的幸福和期盼。 是男孩呢,还是女孩?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八六章 兄台为何哂笑 迁徙五原的百姓如期出发,在酷寒凛风中,一步三回头,回望背后城墙,渐行渐远。 从雁门到稒阳的路程并不算长,但这支迁徙的队伍却足足走了两日。 照此以外,没个半月功夫,是走不到五原郡城了。 稒阳县在吕布北伐之时,就被鲜卑人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 整个县府周遭,也都是狼藉一片。 周围的原野搭起了上万顶冬篷。 百姓们穿着臃肿的厚袄,老幼相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些看似暖和的冬衣,实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御寒。 迁来的三万百姓,仅老幼妇孺,就占了六成。 搭建帐篷的时候,吕布去了各处巡视,因身体尚未复原,所以并未穿甲。 大多百姓都住进了帐篷,虽说帐内谈不上有多暖和,但至少比在外面受冻要强。 当看到一位老翁脱下夹袄,裹住怀中孙子,紧紧搂着的时候,吕布心中有些发酸,泛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他的童年,也曾这般熬过。 吕布同老人聊了小会儿,得知老人本有三个儿子,却运气不好的都将命搭在了战场,仅留下个孙儿与他相依为命。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吕布注意到,老人在说及此段的时候,偷偷抹了好几回眼角。 并州人少,军中亦有规定,当家里仅存一子的时候,可以不必入伍参军。 当吕布问到老人,为什么要将三个儿子全都送入行伍时。 老人也说不出太大的道理,他只是告诉吕布,保家卫国乃是每一个大汉儿郎的使命与职责。如果不是这把老骨头不行了,他也定要冲上战场,换他几个鲜卑贼酋的命来。 霎时间,吕布肃然起敬。 “阿翁,我冷。”睡梦中的小男孩抓着老人手臂,单薄的身板抖个不停。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无奈和心酸,准备将仅剩的单衣脱下。 就在此时,一件厚实的棉袄搭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不待老人拒绝,吕布便豁然起身,朝着帐外走去,心中说道:“老伯,你儿子们的血,没有白流。” 出帐之后,吕布又让宋宪去煮了热汤,分给百姓们暖身。 走在回营的路上,想起那些死子丧父、穷困无依的老人孩童,吕布悠悠长吁了一声:“这场仗,我们都输了。” 恰巧路过的曹性听到这话,不由一脸茫然,鲜卑人都已经被打跑了,怎么又会是我们输了呢? 吕布回营之后,添上衣裳,又去找了严信。他觉得有必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在一处稍大的营帐内,五原郡守严信第一次召开了关于五原郡未来建设和发展的商讨会议。 帐内有二十余人,分两旁而坐。 左旁是以吕布为首的武官将校,右边则大多是严家门下的一帮子食客士人。 既然是食客,肚子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墨水和能耐。 “重建五原之当务,应在于修缮城墙。” 坐在首位的文士缓缓而谈:“敢问诸君,鲜卑人为何能轻松攻克雁门关以北,而独不下雁门?” 众人不答,他笑而说道:“皆因当地防御工事不够牢固,倘若于每县修起三五丈高的城墙,鲜卑人又如何能克?故应先修城墙,再作其他。” “非也非也,子何兄此言谬矣。”靠前的另一位食客坐直起身躯,朝在场诸人拱了拱手:“众所周知,郡府乃是整个郡城的颜面所在,照某看来,理应先建造府邸才对。不然到时大家,难不成也像今日这般,数十人窝在一个帐内议事?” “赵兄李兄所言,虽各有道理,”又一名食客发表起了自己看法,“但依不才拙见,眼下当务应是将郡内各级官职先安排完善。届时不管是修墙也好,建邸也罢,负责的官员各行其是,自然会事半功倍。” 此人的话一处,顿时博得了大多数的点头同意。他们跟着严信迢迢来此,除了是吃人嘴软,最想的还是趁机借此捞个一官半职。 听着众人意见,严信不说是也不说否,心中摇头连连,就没一个说到点子上的。 他看向吕布这边,几乎全是武夫阵容,唯一能指望的戏策却又恰巧缺席。 曹性宋宪这些人打仗厮杀倒是一把好手,但要说到内政农桑,基本也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自己的这个妹夫,平日里看的书倒是挺多,却全都是兵书。 吕布来找严信的时候,就只说了一句话,他希望能够让这些百姓们,今后不再风餐露宿,生活得更加好些。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 五原郡本来就是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又谈何让百姓安居乐业。 再看看带来的这些食客,平日里个个文采飞扬,齐家治国平天下说得头头是道。 现在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又都出的是些什么主意。 要么为了自身利益,要么就是不切半点实际,嘴巴一开,尽讲些天方夜谭。 看来,只能自己出马了。 严信心里叹了口气,早在来此之前,他就构造了一套大致可以实施的方案。 今天让众人聚集商议,主要还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毕竟孔子曾经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 结果,严信失望了。 正当他准备提出自己的方案时,余光恰巧瞥到吕布下方,最末位置坐着的那个褐衣青年。 此人相貌极为普通,属于看上一眼,过会儿就能忘记的那类人物。 严信并不认识此人,却见他在听完这些食客们的提议后,笑容不屑。 遂问他:“兄台为何哂笑?”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八七章 出任长史 帐内诸人皆看向那褐衣青年,吕布亦随之看了过去。 此人五官平平,吕布对他也只是稍有印象。 他叫崔绪,曾经是鲜卑人俘虏的奴隶,后吕布攻破云中,数千汉民得以自由。 也是那时,崔绪被戏策看中,揽入了军中。 吕布同他打交道的时间很少,两人前前后后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不如和戏策的见面寒暄。 在吕布眼里,崔绪的那点武艺基本上可以称作皮毛,忽略不计;其次,他亦不像戏策这般通天晓地,满腹韬略;行军打仗,训练士卒,宋宪等人都要比他强上数倍。 这样一个几乎毫无长处之人,也难怪吕布不待见于他。 崔绪在吕布这里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一名普通狼骑营士卒。 面对新任郡守的疑问和帐内诸人嗤夷的目光,崔绪并未开口,而是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吕布。 毕竟他现在寄于吕布篱下,凡事得以吕布说了才算,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在得到吕布的点头首肯后,崔绪平淡扫视着对面的严家食客,将捂手的热水碗往桌上轻轻一放,语气嘲讽十足:“我观诸君所言,尽是屁话!” 此话一出,可谓是拉足了仇恨。 “你说什么!” “狂妄小儿,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定要叫你磕头赔罪。” “哗众取宠?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坐于对面的严家食客态度各异,脾气稍微暴躁的两三人,咬牙切齿满脸愤恨,当场拍桌瞪眼,怒斥喝责。颇具忍耐的则是讥笑不语,坐观好戏。 吕布这边的莽汉们大多不懂这些,默默当起了吃瓜群众。 严信倒是来了兴趣,此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拆台,料想应有几分本事。 他望向崔绪,浅笑说道:“愿闻兄台高见。” “高见不敢当,拙见倒是可以略说一二。” “要想重整五原,首先要确保的就是百姓生计。孟子曾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们不远千里来到五原,为的可不是建府修墙,他们想要的是远离饥寒,过上更好的生活。” “只有先让百姓们支持和认可,之后的一切才能事半功倍,得以保障。” 严信眼中闪过一抹亮彩,崔绪所说的这些几乎跟他不谋而合。 “说点实际的吧,就说我们此行,是去往治县九原。那么在下敢问郡守,照目前形势,以九原一县之地,来养这三万百姓以及八千将士,易否?” 严信微微摇头,他也正为这事头疼,可如果不迁往九原,而将百姓分至九县,每县人口也就三千余人,人口不仅稀少,而且调度起来也尤为困难。 “既然一县难养,那何不以九原为主,分三四县重点而治。”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严信霎时间如醍醐灌顶,崔绪的话无疑是给他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并非瞎口胡咧,而是确有本事。 “兄台以为,应治哪几个县为佳?”严信态度郑重,虚心请教。 崔绪也不多想,张口就来:“稒阳,临沃,九原,西安阳。” 呵~ 食客之内提议修缮城墙的那人嗤笑一声,终于逮着了发难的机会:“稒阳、临沃都残破成了这样,就算胡说,也总要找些好点的地方吧。” 的确,这几处除了九原稍好,其他都是饱受战火最为严重的地方,县内几乎连一所完整的房屋都找寻不到。 身旁的严家食客皆是跟着点头,可不能让这小子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脸。 “头儿,我觉得也不应该在这几处。”曹性小声嘀咕起来。 “我都不懂这些,你能晓得?”吕布眼眉微收,没好气的怼了曹性一句。 深谙其道的严信自然不信崔绪是随口胡说,他在脑海中将这几处地名连在一起,几乎是刹那便得出了结论,水源。 这四处无一不是临近浊河,取水便利。 “敢问阁下,你对五原又知之多少?”崔绪对视那名食客,脸色渐冷。 “不多,却也谈不上少。” 那人亦是不屈不饶,针锋相对,“麻烦也请足下说说,具体该如何实施。” 面对此人的屡番寻衅,崔绪目露不屑,就凭你,也想看我笑话? “其一,应先搭建房屋,因为仅凭这些冬帐,根本熬不过五原的彻骨凛冬。” “其二,将田土分与百姓,授其种苗,翻田整地,以待来年春耕。” “其三,兴修水渠,引水以灌农田。” “其四,开采石墨,用以冬日取暖。” “其五……” 一条条建策从崔绪口中说出,得心应手。 严信双眸越发神彩十足,听到最后,竟忍不住为之喝彩了一声:“好!” 右边那些嘲讽相讥的食客们顿时觉得脸被打得啪啪作响,涨红得如同猪肝,偏偏又无话可驳。 崔绪的提议得到了严信极大的认可,与此同时,他也向崔绪发出了正式邀请:“郡内还缺长史一名,还请崔兄不吝,就此一职。” “四公子,家主明明说这长史职位……”坐在首位的那位食客急了。 严信冷眼望去,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口不言,噤若寒蝉。 崔绪不作声,严信就看向吕布,收起方才的冷冽,笑着说道:“妹夫,这事儿得你说话才行。” 由此一事,吕布对崔绪的印象也彻底改观。 他毫无犹豫的答应下严信,如果让崔绪继续留在他的军营,只会是大材小用,牛鼎烹鸡。 会议结束的当天,戏策跟陈复在原野上散步闲谈。 “崔绪会成为郡长史,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走了一小段路程后,陈复提起话题,在他印象里,崔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可言。 如今居然摇身成为郡长史,当真是鲤鱼跃了龙门。 说起这个,戏策也有些自叹弗如:“农桑水利这一块,没有人比他更为适合了。” 其叔父崔寔,曾为五原郡守,生前著有《四民月令》。 这本书里不仅详细记载了田庄从正月到十二月的农业活动,还叙述了谷类、瓜菜的种植时令和栽种方法,就连纺绩、织染和酿造、制药等亦有涉猎。 耳濡目染之下,崔绪自然得有几分本事才行。 最重要的是,这本书就在崔绪手里。 眼下并州穷得叮当响,除了大片大片的荒芜土地,耕牛农具基本上是要啥缺啥。 牛佘野一役,倒是缴获了六万多匹战马,兵器无数。 上交朝廷? 傻子才会那么干。 闲散间,戏策似是想到什么,悠悠叹了口气:“唉,可惜我们这里没有懂得经商之人。要是能将这些马匹贩卖到冀幽两州,抑或是南方的其他诸州,换些粮食农具,这个冬天也就好过了。” 自春秋战国起,商人的身份就极其低微,别说世家大族,连普通百姓也多是看不起商贾之流。 士子文人更是不屑与之为伍。 家世已经没落数年的陈复却忽然开口:“我倒是认识两个中山的贩马商人。”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八八章 羽衣卿相,非我所愿 迁徙的汉民于冬月上旬,顺利抵达了治县九原。 这里,亦是吕布从小生长的地方。 安居九原的汉民共有一万,其余两万则是按照计划,被分到了稒阳、临沃和西安阳三县。 郡城外围的城壁破败,城内却尚有两处较为完整的小型坞堡,足以容下千人。 严信等一些官员将校有了居所,百姓们依旧在外住着帐篷。 流动的寒风,冷而刺骨。 给百姓搭建房屋过冬,已是刻不容缓。 作了一番简单动员之后,百姓和入伍的丁壮纷纷行动起来,干劲十足。 一来这是给他们自己造的房子,二来,郡守大人刚刚也说了,将来房屋土地以及粮食种苗的分配,就看他们能够出多少力了。 多劳者多得,简单而不失公平。 为了得到更多的土地和粮食,百姓们自然是卯足气劲儿,使出浑身解数,干得热火朝天。 原野上的泥土被一担担的运至城内,冲积成厚实的夯土,做成了墙壁。 然后再架构木头作梁,往上盖起茅草。 一座简易的泥土房,便算是得以完工。 这种房屋冬暖夏凉,只需在屋内升堆炉火,整个房间就一直会暖烘烘的。 眼下郡城百废待兴,房屋的事情得到解决,使百姓不受冻馁之苦,余下事情也就可以渐渐提上章程。 吕布也开始对这些新招入伍的丁壮,进行军事化训练管理。 一个地方不管有多辉煌繁盛,都必须要有绝对的武力来保障才行。否则,就只会是别人眼中的肥肉,任人取之。 稒阳临沃等地吕布分别指派了校尉,前去维护治安。 百姓之间偶尔难免会有口舌之争,双方若都不肯退步,很容易就转变成大规模的厮打殴斗。 这种时候,就需要他们的武装力量来从中干预。 分出去一千五,剩下的六千余人,将近八成都是新兵。 兵在精而不在多。 久历沙场的吕布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关于训练士卒的这项任务,吕布交给了高顺和魏木生。 按制度流程来说,这件事本应交由曹性才对,但吕布总觉得不太放心。曹性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他再也清楚不过,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又贪懒好耍,真要将新兵交给他,保不准将来会带出一帮子的地痞混混。 除此之外,狼骑营也要扩充招人。 作为吕布麾下的主力中坚,他们跟着吕布可谓是遇神杀神,遇佛屠佛,血海刀山一路闯来,用无数的人头和鲜血,印证了狼骑之名。 人数也从起初的一千三百骑,延至今日仅剩的两百一十五骑。 北方的异族戎人生活在广阔草原,他们之所以能够时常南下侵扰劫掠,靠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机动能力。 若真想转守为攻,就必须得有一支锋利的骑兵。 狠狠地打,打到他们畏惧为止。 对待异族,吕布从来都不是一个和平主义爱好者。 现在他手上有的是战马,缺的只是时间。 狼骑营要扩招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军营。 高顺亦在训话时说到,日常训练中表现优异者,可以优先纳入狼骑营的名单。 入伍之人,有谁不想入那狼骑营?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新兵们打上了一剂强烈的兴奋药。 致使在往后的种种残酷训练里,士卒们几乎人人咬死牙关,奋发出了无限斗志。 这天,吕布刚巡视完军营,戏策就差胡车儿来请吕布过去说话。 来到大堂的时候,堂屋里按照主次顺序,已经坐上好些人了。 见到吕布进来,众人尽皆起身行礼,喊了声‘将军’。 吕布点头,示意众人坐下,却发现了两张陌生面孔,遂看向戏策。 两人皆是岁入中年,穿着厚皮裘衣,左边那人留有短须,浓眉方脸相貌粗实;右边那人则稍显肥胖,圆圆的肉脸上时不时会露出些许和善可掬的笑容。 “中山商贾苏双(张世平),见过吕将军。”坐在下方的两人同时起身,报上了姓名。 商人? 吕布低念了一声,脸上泛起狐疑,“所为何来?” “我二人皆是马商,自然是为马而来。”年岁稍长的张世平向吕布拱了拱手,说明来意。 吕布大概是明白了,卖马多半是戏策的主意,反正他眼下马匹充足,也不愁这么点战马,于是问向二人:“不知出价几何?” 两人贩马多年,对马匹价格早已了然于心,由苏双开口说道:“上等马八万钱,中等六万,劣等两万,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吕布对经商这块几乎是一片空白,但当听到劣等马都能卖出两万钱时,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有多少战马?六万余匹。 就算全以劣等马的价格卖出,那也是十二万万钱。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数字。 汉王朝目前的粮价约莫在六十钱左右,一个成年男子每月大概要三石口粮,也就是一百八十钱。 一匹中等战马,就可以换取一千石粮食,足以养活三百人一个月的生计。 那还愁些什么! 想及此处,吕布猛地一拍桌面,双目放光的看向苏双张世平,语气极为豪爽:“好,我先卖你们一万匹!” 两人闻言腿肚子一阵抽抽,几乎当场跌倒在地。 待稳住身形后,圆脸胖乎的苏双满脸愁苦道:“将军,我二人虽有些余钱,可也买不起这么多的马匹。” 此时,坐于苏双一旁的戏策开口提醒起吕布:“将军,若一下子往其他州郡投入上万马匹,势必会造成马的贬值。更何况如此大的动静,也必会引起朝廷那边的注意。要是让天子知道,我们大肆售卖鲜卑人的战马,事后恐也不好交代。” 吕布细细一想也是,“那依先生之见呢?” 戏策沉吟少许,看向苏张二人,缓缓开口:“我可以先卖于你两五百匹中等马,三千万钱两位若是没有,也可以暂先欠着。” 两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南边诸郡的马匹生意,向来都是有市无价,不愁这些战马卖不出去。 稳赚不赔的买卖。 说不心动,是自欺欺人。 但作为商人,两人走南闯北这些些年,攒下些名号,也见过不少大的世面。 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两人也不做声,只是静听戏策下文。 “想必二位也知道,五原贫乏,又饱受战火涂炭。粮食种子,农具生铁,裘皮布料这些,基本上是缺了很大一截,二位下次来时,若能带上这些东西,抑或是介绍其他商家来此贩卖,我们将军愿以市集价格的双倍收购。” 戏策说完,淡淡抿了口茶水。 “仅此而已?”两人试探性的问了起来,尤是有些不信。 戏策点了点头,浮起笑容,仅此而已。 苏双和张世平带着五百匹马走了,临走之际,吕布将二人亲自送到城门。 这一行为,自然令二人好感大涨。 世人皆看不起他们商贾之流,这吕布虽是武夫,却能如此待他,日后必当有所报答才是。 望着远去的商队,戏策收回目光,侧仰起脑袋,玩味十足道:“听说天子标价的三公也不过千万钱,将军,有没有兴趣做个一年半载?” 吕布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笑道:“五原虽是贫穷,却也自由。先生若有那心思,布愿全力资助。” 兜里有钱,连带底气都硬了许多。 两人玩笑一会儿,便回往城中走去。 第一八九章 对弈 ?五原郡在严信的治理下,日渐有了生机。 百姓们一边挥汗如雨,一边脸上洋溢着质朴笑容,吕布看在眼里,心中也着实替他们感到高兴。 如今整座郡城内最为悠闲的,当属吕布跟戏策两人。 政务有严信这个新任郡守操持,又有崔绪和一帮子严家食客从旁协助,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 至于军中事务,吕布老早就扔给了高顺,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在高顺严厉不苟的督促治理下,新入伍的士卒们无一不是服服帖帖,望而生畏。 用高顺的话说就是,主公委以重任,顺不敢有半分怠惰。 于是,这些新入伍的并州男儿可谓吃足了苦头。 与叫苦连天的新兵相比,吕布几乎每天都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不仅能夜夜抱着漂亮媳妇儿入眠,还能尝到各种美味无比的小吃甜点。 不得不说,严姑娘做糕点的手艺,堪称一绝。 闲暇的时光,吕布基本上就是守着怀有身孕的媳妇儿,眼巴巴的盼啊盼,嘀咕着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肯降世,几乎望眼欲穿。 期间,戏策成了令吕布尤为头疼的人物。 自打在吕布家中过食了一餐之后,戏策几乎隔三岔五的就往吕布这里跑,变着方儿的来混吃混喝,打秋风,蹭水果。 这不,说着说着,这家伙又来了。 浑身上下裹得跟头熊似的戏策三两步走到吕布跟前,朝吕布打了个招呼,随后手法极其熟练的顺起一张面饼,张口往嘴里放去。 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享受无比的表情。 “先生,这已经是你连续第五天来我家里了。”吕布愁苦着脸,倒不是舍不得那些祭了戏策五脏庙的香饼。 只是戏策这么天天来,薇娘难免又要多进两趟灶房。 严薇现在有孕在身,作为丈夫的吕布,总是担心会将她累着。 戏策倒不记得来过几天,他对时间向来是没有太大的观念,见吕布坐在门口闲着,便笑着说道:“将军,要不手谈两把?” 手谈? 吕布疑惑的念了一声,他常年呆在军中,对于这个颇为有趣的词儿显然十分陌生。 第一九零章 出头鸟 随后的日子里,戏策每天都会来找吕布下棋对弈。 美其名曰指点,实则血虐。 吕布争强好胜,每每输了之后自是不甘,喊着再来再来。 时日久了,吕布的棋力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沉稳。 与刚开始时的乱下一气不同,吕布有些明白这棋中的门道,小小棋盘蕴含着无数智慧,战场上的兵法韬略皆可运用于棋盘之中,纵横捭阖。 每下一步之前,吕布就会在脑子里想一想,戏策会落子何处,棋盘上的局势又会如何衍变。 尽管依旧是一盘未赢,但戏策应对起来,已不似最初那般轻松,一些简单的陷阱伎俩,根本不会再让吕布上套。 这让戏策欣慰的同时,也倍感忧伤:“将军,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贼’了。” 和煦的冬阳悄悄钻出了云层,金色光芒洒在眉宇肩头,不似夏日的酷烈,犹如女子柔和的手,温柔舒适。 吕布起身活络了两下筋骨,笑容惬意:“有些日子没见这金灿的阳光了。” 趁这大好天气,吕布起了使戟的念头,自打牛佘野负伤之后,他再也没有摸过画戟。 虽说要五六个月才能彻底康复,但他现在的状态,耍上个把时辰,完全不在话下。 正当吕布准备取戟时,魏续从外边走了进来,顾不得片刻歇息,便焦急的说道:“吕将军,信哥儿请你过去。” 魏续走得着急,看样子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 吕布点头应下,捎上戏策,同薇娘说了一声,就往外走。 带路的魏续并未往郡守府的方向,而是反向而行,出了郡城。 途中,魏续将大致情况同吕布作了简要说明。 还有大半月,便是立春的时节,春天一到,自然要种庄稼。 于是,就该按照计划,给百姓们划分田土和种子。然而消息一出,就立即遭到了一些当地士族的严重抗议,他们拒绝将土地分给这些贫民。 百姓们也不干了,明明之前说得清清楚楚,现在又不让分,气怒之下全都提着木棍扁担,去同这些士族理论。 吕布到达现场的时候,双方已经争吵得不可开交,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密密麻麻,闹哄哄的一片。 作为郡守的严信从中斡旋,忙得焦头烂额。他代表的是严家,稍微处理不当,就会给严家抹黑。 本来官府在百姓心中的信誉就不高,此番更不能失信于民。 否则,以后出了制度条令,谁还愿意去相信,遵循。 可偏偏这些士家族户们也一步不让,严信又不想借严家势力来打压他们,免得今后落人口实。 万般无奈之下,才让魏续去将吕布和戏策找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法子。 吕布从外围刨开人群,走入中间。 此刻的严信正在同一个半百老者交谈,看样子似乎并不顺利。 老者姓伍名囿,曾是五原郡内有名的士族,后来随着鲜卑人的南下,不得不举家迁往关内避难。 此番他回来,就是为了重振旗鼓,恢复往日声威。 他先前以为严信说的要将土地分与百姓,不过是一时玩笑,哪曾想如今竟真要分拨田土。 伍囿知道严信背后有严家撑腰,当然不会傻到明确的站出来同严家作对。 你要分田土?可以,将我的那一份给我就行。 严信问他,他那一份具体多少。 伍囿张口就来,八千亩足矣。 八千亩? 严信得知后,顿时给气乐了,也亏你开得了口。 眼下九原县登记的人口共有两千余户,除去一些官家用地,每一户能分到的田土也不过七八十亩。 伍囿开口就要八千,严信能给他才是有鬼。 于是伍囿联合了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一些没落士族,来对抗严信以及一众百姓。 这些没落的士族纷纷表示,如果能分到大片土地,今后在五原郡内愿以伍囿马首是瞻。 吕布走了过来,将严信拉往身后,看着面容枯瘦刻薄的伍囿,细眯起长眸,笑着说得:“伍家主是吧?想要土地,你得跟我说,八千亩田土哪能够,我给你两万亩,如何?” “当真?” 伍囿双目放光,但直觉告诉他,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眼前这个高个青年他似乎在哪见过,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当然当真,”吕布依旧笑着,继续说道:“在西安阳的高阙以北,有着大片的广阔土地,伍家主想要,我分你两万亩便是。” 听到这话,伍囿的老脸立马阴暗了下来。 高阙以北,那可是鲜卑人的疆域,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鲜卑人的地盘横行撒野。 伍囿身后的几个儿子忍不住了,他们见吕布衣着平平,便纷纷叫嚣起来:“小子,你算老几!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整个并州,提起吕布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晓。 但要说到吕布的样貌长相,能够认出他的,则少之又少。 当初凯旋之时,吕布也未在其中,以致百姓们大多将宋宪认作成了吕布。 伍囿一听,心里顿时叫了声糟。 刚刚吕布拉严信的小动作,他可是看在眼里,能跟严家四公子处得这么亲密的人,能是寻常之辈吗? 啪! 不等伍囿琢磨出吕布的背景身份,吕布抬手就直接甩了他儿子一个响亮的巴掌,惊呆了众人。 “你敢打我!” 伍家二儿子捂着留有巴掌印的右脸,眼中满是怨毒。 稍微有点血性点的汉子,这时候都会冲上去跟吕布拳脚厮打。 打不打得过是一码事,打不打又是另外一码事。 况且打都挨了,他居然还问出这种弱智问题。 戏策在一旁不禁摇了摇头,也不上去劝阻,继续看着好戏。 “伍家主,我已经给了你两万亩土地。要,就去住着;不要,就给我,滚!”吕布如是说道,不留一分情面。 伍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如此欺辱,此时的他已然猜到了吕布的身份,“好好好,山水有相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伍家走后,余下的一帮子士族群龙无首,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们选择了暂时性的妥协。 田土的问题得到解决,百姓们感激万分的同时,也逐渐散去。 舒了口大气的严信朝吕布竖起拇指,清逸的面庞上自豪满满,赞了声:“妹夫,霸气。” 第一九一章 指点 郡城以西的五里外,便是训练新兵的营地。 难得出次城,吕布也就想顺道去看看。 还未走进营地,远远的就听见上千匹战马奔腾的声音。 巡守军营的士卒见到吕布,当即立于原地,腰板挺得笔直,敬重无比的喊了声:“将军。” 吕布朝他们点了点头,不忘提醒他们天寒,记得里面多加两件衣衫。 虽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赢得了士卒们的由衷感激。 见那巡守的百夫长想进去通报,吕布拉住了他,微微摇头:“不必去通知高顺,我就随便看看。” 说罢,吕布独自往营中走去。 与巡营的士卒不同,训练中的兵丁们几乎都只穿了一两件单薄衣衫,进行着各式各样的体能训练,浑身散着热气儿。 “杀!杀!杀!” 前方的草地上,近千名士卒排成方阵,手中持握着长枪,在训练官严厉的口令下,刺、挑、拨、撤。 每出一式,口中必喝‘杀’字。 寥寥数日,便能有此气势。 吕布心中暗自点头,假以时日,必能成就精锐之师。 从旁看了小会儿,吕布也不上去叨扰,又继续往前。 陷阵营的呼喝声随之而来,数百陷阵营士卒身披重甲,不停变幻着阵型,时而攻时而守,守时坚如城壁,攻时凌厉如锋。 吕布时常在想,如果狼骑营对上陷阵营,会是怎样的一幅光景,最后赢的又会是谁? 狼骑营拥有着锐利锋芒和无可比拟的速度,而陷阵营,光是防御就足够令人头疼了。 想当初在牛佘野,上万鲜卑骑卒都没能将其冲散。 恐怖的防御能力,可想而知。 吕布不由的想起了一句话,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暂且忽略掉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吕布决定去看看骑兵训练情况。 途中遇到不少熟悉的面孔,这些狼骑营的老兵油子,如今也都个个摇身成了新兵训练官,负责督促新兵们的日常训练。 他们见到吕布,顿时精神抖擞,站立于道旁,敬畏有加的喊着将军。 吕布亦同他们熟络的打起招呼,狼骑营每个士卒的名字,他都记在心间。 路过弓射训练基地时,吕布见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 一名十七八岁的清冷少年,伫立原地,双臂拉张开弓,弦上无箭。 吕布目测了一下箭靶离他的距离,约莫八十余步。 看着少年一个人在那拒弓,吕布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站在背后,饶有兴趣的问道:“这般努力用功,是想成为军中神射?” 汗水顺着少年的脸颊流至下颚,滴落在地,他乌黑的双瞳始终平视着前方箭靶,目不斜视。 和许多人一样,他也想入狼骑营。 然而狼骑营给出的弓射标准,最差也要八十步的距离,而且还必须是在马上。 马下尚不能达到,更别说马背上的骑射了。 渐渐的,最初的激情与梦想被这八十步的距离磨灭,越多越多的人感觉无望,选择了中途放弃。 时间一长,那些达到目标的人,开始了马背上的骑射训练,达不到的也都无奈摇头退出。 仅剩他一人,既达不到目标,又死活不肯放弃。 不久,他就成了新兵营里的‘名人’。 那些半道放弃了的士卒,时常会来嘲笑于他,整个营中弓射最差劲的家伙,哪来的勇气继续坚持下去。 当然,其中也不乏好心人的劝谏,也许你天生就不适合射箭,还是及早放弃吧。 少年谁也不理,性子变得越发孤僻冷漠。 吕布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故事,他从地上的箭筒内抽出一支羽箭,递给这个少年,“来,射一箭给某看看。” 少年做梦都没想到,站在身后之人,竟然会是吕布。 他懵了。 随后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有惊喜,也有忐忑,更多的是身处云雾,不敢置信。 少年憋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将军,怎么是你?” 方才还冷酷十足,这会儿突然就羞涩腼腆了起来。 吕布笑着抬了抬手,将羽箭放到少年手中。 少年拉起弓,将箭搭于弦上,朝箭靶处瞄了瞄,深吸口气,又瞄了瞄,如此反复了数次。 弦上的箭,仍是迟迟没有射出。 吕布也不催促,站在旁边耐心的候着。 神经绷紧到快要窒息的少年咬紧了牙关,把心一横,松开弦上手指,心中同时祈祷默念:拜托了,一定要中啊! 羽箭如闪电般激射而出,仅凭破空的声响,吕布就能判断出,这一箭力道十足,有效射程起码在一百五以上。 然而,在咻~的一声之后,再无其他声音。 少年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脱靶。 完了! 这辈子都入不了狼骑营了。 少年怔在那里,浑浑噩噩之中,从未有过如此的绝望感觉。 吕布重新拿起一只羽箭,他看得出眼前少年的紧张心理,轻声安慰着:“没事,再来。” 少年又射了两箭,同样是接连脱靶。 “把你的弓给我。”少年屡屡不中,吕布决定亲手试试。 拿到弓之后,吕布轻叩两下弓弦,试了试韧性,尚还可以。 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搭于弦上,身躯挺拔如松,拉开弓,却并未射出。 他看向少年,讲起了弓射要点:“你射箭的时候,身体肌肉不要绷得太紧,尽量保持一种放松的姿态。双脚稍稍张开,与肩同宽,将你的眼,准星与箭靶连成一线。瞄准之后,右肩继续加力的同时,扣弦的手指迅速张开,就像这样。” 说完,手指一松,只听得‘咚’的一声,声音闷沉而又稳健。 少年望去,那支射出的羽箭已牢牢钉死在了靶心之上。 再看吕布神情,轻松而又自信。 八十步的距离对他来说,小儿科都算不上。 少年满目崇拜,吕布将弓交还于他,并且说道:“等有一天你摸到了那种感觉,你就会知道,弓射其实并不难。当然,要想成为一名神射手,就必须先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管身处何种环境,都能保持最为平常的心。” “好好练,希望将来能在狼骑营见到你。” 走得时候,吕布送给少年八个字。 勤能补拙,人定胜天。 “是,将军!” 少年挺直了胸膛,目送着偶像人物远去,心中燃起的熊熊斗志,经久不息。 吕布本还想接着四处瞧瞧,此时却听得后方马蹄声起。 陈卫从马背上跳下,报与吕布:“将军,匈奴使节到了。” 第一九二章 又一个冒顿 匈奴,一个曾雄踞北方百年的游牧民族。 自冒顿单于始,开启了近百年的全盛时代。 冒顿,一个阴狠暴戾的枭雄式人物。 杀父即位,败东胡,逐月氏,吞楼烦,首次统一北方草原。建立起东达辽河,西逾葱岭,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的强大匈奴帝国。 最为著名的事件,便是将汉高祖刘邦围困白登山,长达七日,迫使大汉送礼请和。 直至武帝时期,大汉经过七十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大增,对匈奴人的态势也从被动防御转为战略进攻。 先后发起了漠南、河西、漠北三次大战,卫青收复浊河以南,夺取河西走廊,霍去病封狼居胥,连连惨败的匈奴远退北方,由盛转衰。 汉建武二十四年,匈奴分裂南北。南匈奴附汉称臣,北匈奴留居漠北。 元和四年,鲜卑人从东猛攻北匈奴,杀死单于优留,北匈奴西迁乌孙、康居。 南匈奴凭借汉军大败北匈奴的同时,吸纳大量降众,势力见涨。 如今来见吕布的使节,便是南匈奴部。 郡守府的会客厅堂里,严信正同来使商谈,戏策则在一边悠哉旁听。 见到吕布到来,严信起身分别作了介绍。 “这位是匈奴左贤王,栾提于夫罗。” “这位是度辽将军、使匈奴中郎将,吕布吕奉先。” 于夫罗三十出头,方脸高鼻,戴金档饰首的冠,上面插有貂尾,以示尊贵。 穿左衽裘服,腰系褐皮革带,未蓄流行的粗犷腮胡,黑发编起的粗辫拖于脑勺。 吕布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惊异的色彩。 于夫罗自是没有想到,传言中大败鲜卑的飞将会如此年轻。 若非是郡守亲口介绍,他定是不会相信。 吕布走到严信的左下方坐下,瞥了于夫罗一眼,语气平淡:“说吧,来此作甚。” 灰褐色的眸子里闪过冷冽,于夫罗心生愠怒,他好歹也是匈奴单于的儿子,堂堂左贤王。郡守都知道以礼相待,这个吕布居然如此气盛,连最起码的礼仪尊重都没有。 难道他不知道,这种态度很容易激起双方矛盾,挑起事端吗? 很快,于夫罗释然了。 坐在眼前的青年,可不是寻常将领,而是战胜了十二万鲜卑人,有鬼神之称的无双飞将。 猛如虎狼的鲜卑人都敢往死里打,更何况依附大汉的区区南匈奴。 高阙塞外十二座鲜血淋漓的京观,可不仅仅只是立给鲜卑人看,更是给他们这些外族人敲响的一个警钟。 内部已经腐朽的汉王廷,还能恢复往日的强大繁盛吗? 于夫罗不知道,但他知道眼下该做些什么。 他看向屋子里的严信戏策等人,欲言又止。 严信哪还不知道于夫罗的意思,起身说道:“我想起还有一些事务没有处理,你们聊,我先忙去。” “二哥,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何须避讳这些。”吕布拦下严信,又看了眼戏策。 此刻的戏策眯合着眼,仿佛老僧入了禅,根本就没有起身的打算。 待严信将守卫仆从遣开,吕布看向于夫罗,“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讲,本将军可没工夫同你闲聊。” 吕布这副带着命令的冷漠口吻,自然令于夫罗大为光火,想他堂堂匈奴左贤王,几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但想到此行目的,他终究是忍下了。 平复下心境,于夫罗学着汉人礼仪,朝吕布拱了拱手:“听闻将军大破鲜卑,特送来牛羊两千头,上等狐皮百张,金印一枚,以贺将军之功。” 这些东西于夫罗点名道姓,是送给吕布,而非官府朝廷。 “二哥,这些东西于我没用,就全送给你了。”吕布干脆来个顺水推舟,把这些东西转交严信。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了说,是双方私下来往,赠礼祝贺;往大了说,就是暗中勾结,图谋不轨。 张懿郑嵩是什么下场,吕布再也清楚不过,他可不想就此步上两人后尘。 “姓吕的,你不要太过分了!”站在于夫罗身后的汉子手指吕布,忍不住厉声喝道。 自家主子都如此低声下气,这吕布未免也太过不识好歹。 在匈奴盘踞的地盘,朝廷多派有官员辖制。然则眼下南匈奴暗流涌动,不少的汉家官员被拘捕,刑审,逼死,甚至杀害。 像吕布这么横的,还是头一回见。 过分? 吕布寒眸微敛,冷声质问着:“朝廷年年拨给你们粮食丝帛,供你们吃穿用度。而当鲜卑人南下的时候,作为属臣的你们又做过些什么?是组织军队上阵厮杀,还是供给了粮草战马?” 说着,吕布起身走到那个胡汉面前,用手戳点着他的胸口,霸道而又桀骜自负:“就算现在我把你剁碎,让人拖下去喂狼,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将军息怒!” 于夫罗赶紧起身打起圆场,并让身后名叫查哈的汉子,向吕布赔了礼。 随后,于夫罗又朝吕布说道:“吕将军,我此番前来,确有一事相求。” 在吕布面前,他不敢自称本王。 “没兴趣。”吕布的回答简单明了,不留半分回旋余地。 对这些外族人,他着实没有丁点好感。 于夫罗来时想过各种可能,就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对白。 怔在那里,满脸尴尬。 好在这时戏策出了声,笑着对吕布说道:“将军,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好歹也先听听贵客的意见,再做决断吧。” 于夫罗向戏策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在得到吕布同意后,将此行目的说了出来。 如今的南匈奴已今非昔比,表面看似依附于汉王朝,实际上早已各立门户。 于夫罗的父亲羌渠虽为单于,却碌碌无为,各部族的长老首领俱不听其号令指挥。 长此以往,必生祸事。 于夫罗说完这些,朝吕布请求起来:“倘若有一天,匈奴出了变故,还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吕布听完,对此兴趣缺缺,倒是戏策颇有兴致的问了起来:“假使统一了匈奴,你又欲如何?” “北击鲜卑,把曾经属于我们的荣耀和疆域,夺回来。”目光烁跃的于夫罗语气铿锵,透着极大的勃勃野心。 第一九三章 驱虎吞狼 有野心是件好事。 至少戏策是这么认为。 吕布如果能有于夫罗一半的野心,戏策也就不必窝在并州这个穷乡僻壤,一呆就是大半年了。 吕布只想躺在五原郡的一亩三分地上,守护着妻儿,安稳过完一生,便觉得此生足矣。 压根儿就没想过,是否可以独宰一方,权称天下。 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他以前还想在有溪村当一辈子农夫,可如今不一样把度辽将军当得好好的?这说明他已经渐渐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 再说了,野心这种东西,急不得。 收回思绪,戏策看向于夫罗,意味悠长的说着:“等你击败鲜卑,统一了塞外漠北,难保不会成为又一个心腹大患。” 于夫罗心头一惊,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儒生竟能有如此远瞻。 当你拥有了马踏天下的实力,还会甘心偏居一隅吗? 当然不会。 但是眼下么,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为了博取吕布等人信任,于夫罗从头上的冠饰上拔下一撮貂毛,满脸诚挚:“于夫罗在此以屠各之神的名义起誓,愿世代同大汉交好。若违此誓,他日必遭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说完,将貂毛扔于炭盆之内,熊熊燃烧起来。 古人立誓是极为庄严的事情,他们信奉上天与神明,在誓约面前心存敬畏。 一旦立下誓言,必定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实现。 “左贤王立下如此重誓,其诚心可鉴天地,可昭日月。”戏策感叹万分,朝于夫罗拱手称赞。 吕布听到这带有溜须拍马意味的说辞,霎时满头黑线,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戏策也信? 胡人若能重信讲义,又哪会有雁门之祸。 同这些异族戎人,吕布始终坚信,唯有拳头,才是解决的最好方案。 “阁下谬赞了。” 对于戏策的称赞,于夫罗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那双深邃似海的双眸,仿佛能够看穿世间一切。 “左贤王,有些话将军不方便说,就由我这个穷酸儒来替他说吧。”戏策端起温润的茶水,细呡一口,润了润嗓子,缓缓说道:“倘若有朝一日,如你所料,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平叛。我想知道的是,我们能换来什么?” “礼义道德那一套就不要讲了,我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感谢恩情的话也不须多说,我这个人,还是喜欢实质性的好处。”戏策将杯盏放下,望向于夫罗的目光中,充满和善。 于夫罗见吕布没有出声,就当他是默认了。 “作战期间,将士们的吃住供给借由我来承当,伤病战死,一律按双倍补偿。等我坐上单于之位,愿向将军每年进贡牛羊五千头,并立下永不侵犯的盟约。”于夫罗开出了自己的筹码。 吕布对此不置一词,他现在手里战马都有五六万,也不差这点牛羊。 倒是戏策面露沉吟,好半晌才说道:“左贤王的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但五千这个数字不甚吉利,干脆凑个整,一万。而且我还听说匈奴制的皮革特别好,不妨也送上一两千,让我这种寒衣穷儒,感受感受温暖。”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于夫罗的心,在滴血。 他脸上浮现出了犹豫,迟迟没有回复。 “左贤王阁下,你想想,古往今来,要想成就一番大事,哪能不下点血本?等你统一了匈奴各部,到时兵强马壮,再从鲜卑人身上剐回就是。”戏策循循善诱,给于夫罗构建出一幅美好未来,并耐心说着:“目光啊,要放得长远些。” “好,本王答应了!” 于夫罗咬咬牙,大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冒顿尚且能忍东胡之辱,区区万头牛羊,他认了。 “那我就提前在这里祝贺左贤王,荣登单于之位了。”戏策笑意盎然的说着。 吕布微皱起眉头,从心底来讲,他是不愿插手这档子事儿的。 “将军,你不是说缺个地方养马吗?我觉得朔方以北就挺好的。”戏策善意的‘提醒’起吕布,并且不忘向于夫罗诉苦起来,说几万匹战马难养,九原县外的草地都快被这群牲畜给啃秃皮了。 于夫罗心里‘咯噔’一下,戏策显然是打起了朔方北的主意。 吕布此时也点头说了起来:“本将军也听闻朔方以北乃是天然的牧场……” 不等吕布将话说完,戏策就接了过来:“如果能将朔方河口这一带的地界,划给我们。我敢保证,左贤王的计划,必定万无一失!” 于夫罗也很绝望啊。 吕布都喊了一声左贤王,他还能怎样? 为了单于之位,再忍忍吧。 等以后收编了族内各部兵马,再连本带利的要回来便是。 反正那一带多是荒土废地,也就只能养养马了。 应下之后,于夫罗不等戏策开口,就望向严信说道:“严郡守,本王有些乏了,想歇歇。” 再待下去,指不定戏、吕二人还会整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使节来访,一般都会逗留五六天,走访巡游,享受本地的风土人情。 严信唤来两名仆从,安排了住处,让他们带着于夫罗等匈奴使节,前去歇下。 “先生,我不懂。”望着快要走至大门口的于夫罗,吕布轻声说道。 “哦?” 戏策转过头看着吕布,颇有兴趣的询问起来:“不懂什么?” 吕布将心里的疑惑如实以告:“匈奴一旦起了内乱,先生真要我出兵帮他?” “为什么不呢?” 戏策耸了耸肩,“人家给的报酬已经够多了,再想多要只怕会是竹篮打水。” “我讲的不是这个意思。”吕布辩解起来。 戏策缩了缩身子,将双手拢进袖口,缓缓而谈。 “将军,你憎恶鲜卑,也不喜匈奴,那为什么不蓄养匈奴来攻克鲜卑呢?” “南匈奴内部散乱不假,但真要凝结在一起,将会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鲜卑人虽败,却也仍有十万之众。” “何不驱虎吞狼,以观后效。” 至于谁是虎,谁是狼,那得打过才知道。 知晓这点后,吕布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为何还要如此压榨于夫罗,不是应该助其发展才对吗?” “一码归一码。” 戏策微微摇晃起脑袋,“再说了,匈奴人哪有信誉可言,保不准哪天就能将矛头对准我们。” 能榨一年是一年。 第一九四章 当杀之 翌日上午,于夫罗随着吕布去了城外军营,说是想见识番大汉雄师。 吕布也没拒绝,于夫罗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他尤为清楚。无非是心中没底,怕压错宝,借此看看汉军是否有助他的实力。 得知吕布要来巡视,还带了匈奴的左贤王。 高顺魏木生等一干校尉早早就立于营门,等吕布抵达之后,便陪同一起往军营中走去。 途中,由高顺向吕布汇报了训练情况。 吕布昨天才来过军营,军中的大致情况他都有所了解。遂下令让士卒们拉开阵势,进行演练。 高顺带路,将吕布引到训练场地前方粗木搭建的高台。 下方的演武场上,数千名汉卒右手握枪,在寒风中将身躯挺得笔直,如同铁一般的卫士。 魏木生担任将令官,手里握着两面红蓝小旗,只听得他大声吼道:“儿郎们,将军和匈奴的使节要巡视我们训练,你们有信心吗?” “有!有!有!” 演武场中,五千余名士卒振奋大呼。 魏木生转身看向吕布,在得到吕布示意后,将手中红色令旗一挥。 五千名士卒脚掌齐往前踏出一步,重重踩在地上,发出‘轰’的沉闷雷声,手中长枪亦狠厉往前刺去。 刚猛强劲的枪法,配合着士卒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气势十足。 戏策招来胡车儿,同他低语几声。 胡车儿听完后,很快就跑去了魏木生那里,转达了戏策的意思。 魏木生会意,看着自行演练的士卒们,陡然高吼一声:“儿郎们,我有三问,且问汝等。面对贼匪敌寇,当若何?” “当杀之!” 声音很小,回应者仅寥寥数人。 “若有人欺你辱你,视你如猪狗,当若何?”魏木生又问。 演练中的士卒们不明白魏木生话里意思,但这一次回答的人数明显多了起来:“当杀之!” “那背信弃义,掳掠纵火毁你全家之徒,又当如何?”魏木生再问。 “杀!杀,杀!” 士卒们被激起了怒意,血赤着双目,气势再度高涨。 口中的呼喝声里怒火滔天,刺出的长枪也更为凌厉。 一道道杀声听得于夫罗头皮发麻,手臂和大腿上都竖起汗毛,颤起了疙瘩。 他贵为匈奴的左贤王,曾见过许多次上万人的训练,效果却远不如眼前这数千人,来得震撼人心。 恍然间,他竟生出一种,若能将这些将士收为己用,何愁天下不定的错觉。 “左贤王,看我汉儿郎,如何?”吕布很是满意士卒们的表现,笑着问起了一旁的于夫罗。 “真乃熊虎之师也!” 于夫罗看着场内雄武的大汉将士,心中有些欣喜,也有些抑郁。 高兴的是,吕布答应了届时帮他出兵平叛。有了吕布的允诺帮助,单于之位基本上已经是手到擒来。 惆怅的是,吕布手下将士这般勇悍,将来要对付于他,会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随后,于夫罗又跟着吕布去看了骑术演练。 在于夫罗印象里,汉人的骑战乃是短板,不比他们这些天生就是马背上的民族。 事实也正如于夫罗所想的那样,汉军士卒在马背上的表现,差强人意,不少人还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这让于夫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毕竟这些骑冲的士卒,都是刚刚演练的那些歩卒。 要是上马也同陆地时一般凶悍,那还了得? 巡视完一圈军营,吕布借有军务需要处理为由,将于夫罗送出营外。 “先生,我有些担心,等到于夫罗坐稳匈奴之后,万一他和鲜卑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这算不算养虎为患?”吕布心中升起的这个想法,令他颇为忧愁。 戏策听完后,露出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神情。吕布能够想到这一层,就说明他现在所看到的视野,比起之前来,放远了很多。 “将军且放宽心,这些异族人,翻不起多大风浪。”戏策抚摸起下巴,毫不为意。 见到戏策似是胸有成竹,吕布按捺不住好奇,便问了起来:“先生,妙策安出?” 戏策却不答,只是摇晃着脑袋,满脸神秘兮兮,“不可说,不可说。” 吕布还欲再问,担任将令官的魏木生走了过来,站在吕布面前,低着脑袋愧疚十足,“将军,对不起。” “是我训练不力,才让匈奴人看了笑话,请将军责罚。” “主公,顺亦有过。”高顺也站了出来。 “我等愿受责罚。”身旁的校尉军侯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戏策见状笑着打趣起来:“这时候心倒挺齐的啊,要不然都卸去甲衣,去郡城当几天苦工再回来?” 众人不吭声,只等着吕布的判决。 “你们也没什么错,训练骑卒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想融会贯通,还有的是时间磨呢!” 吕布看向众人,语气平淡道:“都起来吧。” 这些士卒入伍一月不到,才刚刚习惯军营里的生活作息,哪能指望就如此迅速的练出一支精锐骑军来。 马背上的颠簸,可比想象中的难多了。 众人得知吕布并不怪罪,这才纷纷起身,心中亦是感激不已。 吕布随后让他们回到各自岗位,自个儿也准备出营回城。 在军营门口,吕布拦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嘴里笑道:“曹性,你又往哪里厮混去了?” 被逮个正着的曹性见是吕布,挠了挠脑袋,面色谄媚的笑着:“头儿,你怎么有空来这军营,放心嫂子一个人在家?” 吕布瞪了曹性一眼,板脸说道:“你少跟我扯东扯西,你身边的两少年又是从哪家拐来的?” “他两啊?” 曹性看着身旁两个虎憨的少年,赏了两记板栗,“哑巴了,问你两话呢。” “饿叫成才。” “饿叫成器。” 两个少年的自我介绍,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 成才成器,这倒是对有趣的名字。 吕布心中如此想着。 “头儿,你还记得成廉吗?”曹性提起了一个似是很久远的名字,随后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他两就是成廉的儿子,恰巧参军的那天让我碰上了,我就寻思着带带他两。” 吕布如何会不记得,如果没有成廉当初的提携,他可能也走不到今天的这个位置。 “今后,他两就跟着你吧。”吕布想了想,既是与曹性有缘,便让两人跟着他吧。 曹性应下之后,见吕布要走,赶紧上前拉住:“头儿,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说说看。”吕布对曹性向来是比较宽纵。 曹性却犹豫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扭捏的像个大姑娘。 最后索性把心一横,憋红着脸:“我看上了个婆娘。” 吕布顿时乐了,难得曹性开窍,“这是好事啊,哪家的?” 曹性哑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个寡妇。”身旁的成才大声说着。 “寡妇咋了嘛,寡妇就不是女人啊?”曹性黑着脸,吼问起来。 “她还有个儿子。”弟弟成器也不甘示弱。 眼看两熊小子拆台得不亦乐乎,曹性急了:“这多好,白送一儿子。”21012 第一九五章 说媒 回城的路上,吕布同戏策并肩而行。 “将军,你真要帮曹性说媒?”戏策好奇问了起来。 吕布目光笃定,虽然说媒这种事情他也是头一回,但既然关乎曹性的终身大事,怎么都得走一遭才行。 回到郡城,两人按照曹性所说的街道方位,走至一家合着大门的屋檐。 吕布站在门口,呼了口气,轻叩两下木门。 “娘亲,曹性叔来了!”正在屋内‘舞刀弄剑’的小男孩听得动静,顿时双目放彩,将手里木刀一放,麻溜的往外边跑去。 “隽(jun)儿,你慢点跑。” 正在织布的女子也随之起身,口中担忧的喊了起来。 小男孩跑到门背后,仰起脑袋,伸手够不着木栓,踮起脚又努力试了试,却还是差上一大截,便朝屋内急着喊道:“娘亲,你快点,快点啊!” 女子颇为无奈的走向门口,看着儿子满心欢喜的模样,心中竟不由泛起一抹醋味儿:隽儿对他的那个‘曹性叔’,似乎比对自己都还要喜欢呢。 外门打开,站在屋檐下的一高一低两道身影,是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两位,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里透着疑问。 “这位是郡守府的主簿,奉命来巡访百姓生活起居。” 吕布介绍起戏策,在后者充满惊愕的眼神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起来。随后又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主簿的护卫,姓吕。” 戏策在寒风中彻底凌乱了,这和之前说好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喂! 他本着一颗打酱油的心,就是想来凑凑热闹,看吕布是如何做媒。 结果倒好,吕布一开口就直接把锅强行甩给了自己。 看着吕布朝他眨巴起眼睛,戏策感到万分惆怅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接着将这出戏给演下去。 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被吕布坑的一天。 四岁的小男孩挡在女子面前,生怕眼前的两个男人欺负了娘亲。 束有发髻的女子将男孩拉回,随后右手压于左手上,双腿并拢屈膝,低头施礼道:“见过两位官爷。” 眼前两人并不似以往见过的府兵官吏,而且从气势和衣衫打扮,也都不像官府里的人。 但两人的目光纯粹,没有丝毫杂念。不像其他孟浪之徒,总是喜欢将目光不安分的在自己身上乱瞄乱瞟。 犹豫小会儿之后,她还是将两人迎进了屋内。 长宽仅有两丈的屋子里燃着火盆,这是戏策最喜欢的东西。 再加上四面墙壁俱是夯土所筑,保暖效果明显,将整个屋内烘得暖乎乎的。 戏策找了个位置坐下,扫视起屋内。 当他见到床榻前摆放的织机时,上面那匹粗布尚未完工,顿时有了几分兴趣,问道:“一天能织几尺?” “有时七八尺,有时十三四尺。”她如实回道。 戏策初步估计了下,按照每天八尺来算,以现在的布价,一年下来,估计能卖个七八千钱。 这对寻常人家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然而事实却并非这样。 纺织的这些布匹,大多是用来给家人裁制新衣。等翻年到了春耕时节,不管男女,几乎都要下地农耕,撒种培苗。 不种地,就没有粮食。 在那个质朴的年代里,土地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当然,百姓存不起钱的主要原因就是,朝廷苛杂的赋税。 除此之外,世家豪族对土地的兼并严重,致使底层百姓丧失大片农田。 别说存钱了,能够吃饱穿暖,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求。 小男孩在屋里来回跑动,挥舞起手里木剑,哼哼哈嘿,把自己幻想成战场上的勇猛将军。 吕布走了过去,饶有兴趣的说道:“你这柄木剑不错。” 小男孩也不怕生,如视珍宝的举起木剑,满脸自豪:“那是当然,这可是曹性叔给我做的。” “曹性叔?”吕布有些忍俊不禁。 小男孩以为吕布是在小瞧他的曹性叔,拧巴起小脸,愤愤不平道:“你知道什么,我曹性叔可厉害了,他一个人就打跑四个大坏道。” “哦?还有这事,来,讲给我听听。”吕布来了兴致,曹性可没跟他讲起过这段。 原来那一日曹性在郡城里醉了酒,本想回营,却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家门前。 那时正有四个痞混蹭在门口,朝里边说着各种阴秽不堪的下流话语。 曹性当时就不爽了,虽说他以前也是地痞混子,但至少没干过欺负女人的营生。 他认为,这四个渣子是在给地痞这个职业抹黑,借着酒劲二话不说,上前就动手干了起来。 结果嘛,自然是那四人被打跑,曹性也挨了个鼻青脸肿。 屋内的女子向曹性到了谢,并细心给他受伤的地方敷上了草药。 也就是这么个小小动作,令曹性怦然心动。 他人生里第一次觉得,也许,自个儿该娶个婆娘了。 第二天,曹性从狼骑营带了七八个壮汉,去将昨个儿那四人挨个狠揍了一通。 他向来是呲牙必报。 再后来,曹性就时不时的去看望这对母子,干些力气活,也不求回报。 好逸恶劳的家伙,一转眼变成了勤勤恳恳的老实人。 这是吕布万万没想到的。 那边的戏策还在询问田土农桑和平日里的吃穿,吕布不由轻咳上两声。 戏策会意,待眼前女子耐心的回复完后,他故作疑惑道:“怎不见你家夫君?” 女子眉目淡然,平静的说着:“三年前便死在了战场上。” 她被人拐骗至此,对这个地方以及那个占了她身子的男人,实无半点好感。 后来,男人赴了战场,再见时,已是一具连长相都看不清的血淋尸体。 留下他们这一对孤儿寡母。 她哭过,也怨过。 可又能怎样? 到最后还不是要咬着牙,努力的活下去。 戏策缄默了片刻,在吕布的‘眉目传情’下,又开了口:“既然一个人担负起太累,为何不另觅良缘呢?以你的条件,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怕隽儿不喜欢,也怕别人待隽儿不够好。”女子虽然年轻,却已有了儿子。 作为母亲,无论何事,首先想到的永远都会是自己的孩子。2510 第一九六章 我从十五年后来 “那你可钟意曹性?” 戏策不再拐弯抹角,索性挑明了来意,说是要给曹性保媒。 女子秀目里流露出少许惊讶,却也没有过多的忸怩,很快就应了下来。 吕布悬在心里的大石也终于落地,这件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两人向女子道了别,走在郡城中的青石街道上。 “宋宪魏木生他们也没有娶亲吧?”戏策开口说道。 吕布摇头,这些人整天扎在军营,跟一帮子糙汉呆在一起,平日里连个女人都见不到,找谁娶去? “所以我有个想法,既然城中有不少遗孀,以及从鲜卑人手里救下的大量女奴,不妨让军中尚未娶亲的将士娶了这些孤苦女子。一方面可以使她们免受外人欺辱糟践;另一方面,又能使军中将士得以成家。”戏策走在吕布身旁,缓缓而谈。 “除此之外,将军还可以找严郡守商量商量,颁发一些鼓励政策来促进这项方案。比如迎娶这些女子,可以多分十亩田地,嫁给军中将士,又可以再多分十亩。”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吕布对此很是满意,他觉得戏策所提的方案大为可行。 说句晦气话,吕布真怕哪天宋宪他们死在了战场,连个送丧的后人都没有。 三妻四妾,那是上流门阀才有的待遇,普通人家一辈子基本上也就只有一个糟糠之妻。 不过吕布仍有些担心,将双方这样强加在一起,会美满幸福吗? “将军,不是每个人都同你和夫人一般,要两情相悦,才能成亲。”戏策摇了摇头,幽幽长叹口气,唏嘘起来:“底层百姓的婚姻,很难有所谓的两情相悦和至死不渝,他们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生存下去,而彼此进行的一笔交易罢了。” 在大多数男人眼中,娶亲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女人也只是发泄享乐的一种工具。 她们的价值,远远不如一头耕牛。 而在女人眼里,男人却是撑起整个家的顶梁柱。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 公平? 天下哪有公平的事情。 戏策自嘲一笑,“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从不会为吃穿而发愁,就算毫无德行,也一样前程无忧。而有的人,穷尽一生苦读,兢兢业业,到头来却是流落街头,客死他乡。” 吕布似是被这番话戳中了心窝,脚下步子一停,侧头朝戏策说道:“先生,陪我去城上走走吧。” 戏策面露疑惑,却也没有拒绝。 两人顺着街道直走,一直走到城门,然后沿左边石梯,慢慢走上城头。 城楼上砰砰咚咚的声音噪杂,百姓们正挥汗如雨的忙活个不停。 在吕布前方,就有七八个赤膊汉子,肩上担着扁担,合力抬着沉重的条石,嘴里呼吼起号子,缓慢的往前挪动着脚步。 放下之后,从旁边走上来两名有些年岁的老石匠,双手拿起手锤和錾子,细心的雕凿起来。 修缮城墙是件很耗精力的事情,城中百姓大半都在这里,有人在和泥,有人在砌砖,有的在往城下搬运废料。 吕布站在城头,迎面吹来的刺骨寒风,于他而言,似乎算不得什么。 “先生,你说人死之后,还能复生吗?” 他问了个极为荒唐的问题。 戏策愕了半晌,竟无言以对,随便找个人都能知道的答案,你却来问我? 如果人死真能复生,那秦始皇嬴政又何必去求长生。 但戏策看吕布神情凝重,并不似玩笑揶揄,想来答案应该不会那般肤浅简单。 戏策想了小会儿,依旧没能得到确切答案,于是他反问起来:“将军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吕布似是陷入了一段很长的回忆之中:“我大概是做过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我独守一城,梦见曹性被杀,梦见宋宪侯成叛变,甲士将我摁倒在地,用长绫将我枭首……” 戏策这下算是明白了,敢情吕布只是做了噩梦。没想到战场上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悍将,居然也会怕梦中之事。 他安慰起吕布:“既然是梦,那又何必在意。” “不,那不是梦!” 吕布双目陡然睁圆,一口否定。他摇着头,有些神经质的继续说着:“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见的究竟是梦是真。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亦或我现在仍旧处于梦中。” 若真是梦,我希望这一觉,永远不要醒来。 “先生,”吕布看向戏策,决定坦诚相告:“其实,我从十五年后来。” 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薇娘都不曾透露半字。 “哈?” 戏策夸张的张大起嘴巴,然后踮起脚摸了摸吕布额头,“将军,你该不会是烧坏了脑子吧?” “我没有同你说笑,这是真的。”吕布目光笃定的说着。 戏策自然是不信,他活了二十余载,什么怪异奇事没有见过。 哪有说自己是从十五年后来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当皇帝都比吕布讲得这要靠谱。 “那且说说看,十五年后,我有几房妻妾,又有几对儿女?”戏策随口问道。 吕布脑子里嗡的一下,如遭雷击。 他迷茫了。 看见吕布这副消沉模样,戏策叹了口气,“将军,你也许是因杀孽太重,以致入了梦魇。赶明我就让胡车儿去请两个大仙巫师回来,驱驱邪就没事了。” 此时,从城下跑来七八名稚童,他们沿着石梯蹦蹦跳跳的跑着,口中哼唱起不知何人所教的曲谣。 五原郡,有飞将。 飞将姓吕,神驹画戟。 风也奇,雨也奇; 甘以鲜血溅胡逆, 纵横四海无强敌。 原野这边是故乡。 原野那边是胡凉。 一道道活泼的身影嬉笑打闹的从吕布面前跑过,他终于回过了神。 望着那些无忧无虑的稚童,吕布忽然笑了起来。 就当是梦吧! 现在这样,挺好。 城下宽阔的大道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且不说这马车如何气派,光是周围近五十名神色冷峻的护卫,就能看出这车驾中人,富贵非凡。 四匹褐色骏马拉动车驾往郡城方向走来,带动舆厢前角挂着的玉铃铛,叮叮清脆的响个不停。 戏策看向吕布,笑了起来:“将军,你最怕的人,来了。”21010 第一九七章 岳婿 城头上的百姓暂歇手里动作,驻足远观,探伸起脖子张望,嘴里说着这是哪家的车驾,好生气派。 马车驶入郡城,沿着宽阔的青石道,一路驶向郡守府邸。 府门前的仆从飞快跑去通报,正在处理公务的严信放下手里竹简,急步走往府外。 赶车的马夫恭恭敬敬将车帘掀开,从车厢内弯曲着身子,走出两人。 严信早已立在车旁,将手臂伸过去,挨个扶着下来。 待两人站稳脚跟后,严信往后退上两歩,作揖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裹着冬裘皮袄的严家主瞅了眼儿子,拨弄着手中桃木珠,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一旁的严母则是满脸欣慰,眉眼间都透着慈母情深,嘴里直说着‘好,好,好’。 于一个母亲而言,没有什么比见到儿子更为高兴的事了。 严信领着二老迈入府门,嘴中说着:“父亲您要来,为何不提前跟儿子说一声,我也好早作准备,去城门接您才是。” “告诉你干什么,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路。”年过半百的老人哼哧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好在严信早已习惯了老人的倔臭脾性,曾在小半月前,他就往家中写过书信,信中提到五原郡残破败旧,他身为当地郡守,重建之任乃是首要。因此可能腾不出时间回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二老能来五原郡过年。 还有十日,便是正旦。 正旦,乃是一年之中最为盛大重要的节日,意寓着新年,意寓着团聚。 同时也意味着,汉皇历即将从光和六年,迈入光和七年。 三个儿子不在家,这正旦过不过的又有什么区别。 收到信的时候,老人独自望着浩瀚天空,久久叹了口气。 “都有出息了,有出息好啊!” 大儿子在朝中为官,二儿子升了中郎将驻守西凉,最不看好的四儿子,也成了一方郡守。 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严厉训斥他们。 可不在身边了,心里却又想的紧。 还有个突然间叛逆不要老爹的女儿,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当初一气之下竟说出了断绝关系那种绝情话来,想想,女儿该是很伤心的吧。 可他就是拉不下面子,天底下哪有父亲向女儿低头认错的道理。 后来架不住老太婆子隔三岔五的在耳旁叨叨,尽说些想念儿子的话,老严头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索性将府中事务交由老管家,乘车来了五原。 严信将父母领至厅堂,待二老坐好后,又主动提起烧烫的陶壶,给桌上的茶碗添上了两杯热水。 “这些琐碎事情,让仆人做就行了。” 严老头吹了吹碗里升起的热气,习惯性的训导起来:“还有,你是一方郡守,不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以后不管出行还是说话,都要有威严和气势。” 严信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满不在乎的说着:“郡守怎么了,郡守就不是你儿子了?” 老人听到这话,心中高兴,嘴上却是无言辩驳,只好哼哧起来:“既然当了郡守,就好好当,保本郡百姓太平安稳,别学些圈地索贿的龌龊勾当。要让我知道了,非得把你的手给掰断不可。” 严信点了点头,“儿子记下了。” 从小到大,印象中的父亲,向来都是这般严苛。 随后,严信吩咐仆人,准备午膳。 父子间的对话仍在继续,坐在另一旁的严母却有些按捺不住,小声的问了起来:“信儿,怎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么不见薇娘呢?” 听到这话,严父面庞上有过短暂失神,继而很快恢复如常。 严信正欲回话,此时的门口,却走进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当初严信说要邀二老来五原过年,吕布得知,是点头同意的。 薇娘是个孝顺的女子,就算被逐出严家,她也一样时常惦念着父母,心中为他们祈求健康常安。 可她从来不在吕布面前提起这些,但吕布知道,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父亲,我来为你介绍……” “不必了。” 严信刚一开口,严父就无情打断了他。 看着走至眼前的神俊青年,老人布有皱纹的眼角微微收缩,不慌不忙呡了口温水,冷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将军呀,久仰久仰。” 这股透着酸劲儿的挖苦讥讽,如果换作他人,吕布根本懒得说上一字。 但眼前的老人不一样。 他是薇娘的父亲。 尽管对眼前老人谈不上丁点好感,吕布依旧抱拳躬身,将身子弯成了九十度,以示最大敬重:“小婿吕布,见过高堂。” 严父仿似没有听见,神色平淡的只顾拨弄起手中木珠。 严母倒是格外满意这个女婿,不仅长得高高大大,相貌堂堂,更是并州人人所熟知的大英雄。 只是严父不开口,她是如何也不能说话决断的,这叫出嫁从夫。 严父没有应声,吕布亦没有直起身子,只好又说了一遍:“小婿吕布,见过高堂。” 一遍不行,就喊两遍,两遍不行,那就三遍四遍,喊到他应声为止。 吕布心里告诉自己,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当初薇娘为了自己,放下所有,而作为一个男人,他就必须要有勇气去承担一切。 既然父女决裂因他而起,那如今,也同样由他来解。 吕布的声音在堂内响了一遍又一遍,连严信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说道:“父亲,您说句话啊。” 严父看着仍躬着身躯的吕布,挥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不知道,她还认不认我这个父亲。” 别人都说他严阚不近人情,可又有谁注意过他眼敛底下的那抹思念和不舍。 他看着女儿啊,从巴掌大小,一点一点的慢慢成长。从女婴长成女孩,又从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也正因如此,他才迟迟没有将严薇订下婚事,生怕别人待她不够好。 本想慢慢为女儿寻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夫婿,可不知从哪窜出个男人,仅仅一两月的功夫,就蛮横的将她从自己手里给抢走了。 哪个当父亲的会不心疼呢? “薇娘时刻都在记挂着二老,期盼能早日重逢。”吕布恭敬回答起来,这些话即使薇娘不说,他也能感受得到。 严父让吕布先去坐下,随后将桃木珠搁在桌上,缓缓说着:“你们成亲,我也没有送过礼物。说吧,你想要哪些,金银玉石,还是田土房契?只要老夫有,一个子儿都不会往下压。” 吕布闻言,脸色霎时冷了下去,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谦和:“严家主,我叫您一声岳丈,仅仅只因为,你是薇娘的父亲。” 严老头听得这话,非但不怒,心里甚至还笑了起来,这小子,倒真有几分骨气。 他想起了曾经偶遇的那个山石道人,说自己的女儿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那这个富贵之人,会不会就是吕布呢? 第一九八章 挑拨 在得知吕布的住宅离郡守府相去不远后,严母便提议先去看望女儿。 从小就百倍呵护的捧在手里,小半年没见,也不知过得好不好,是瘦了,还是瘦了。 吕布对此不由深深感叹起来,到底还是当娘的心疼女儿啊! 这一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严信轻车熟路,走在前边,走到大门口时,伸手把院门一推。 嘎吱~ 正在院中走动活络的严薇闻声看去,见门口站着的是严信,遂笑着说道:“四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小妹这里,郡中的事务都处理完了么?” “小妹,你看,谁来了。” 严信语气掩饰不住欣喜,身子侧过,二老从外边踏了进来。 “父亲,母亲!” 严薇下意识的喊出声来,惊讶伴随着喜悦同时出现在了秀美的脸庞。 她做梦也没想到,父母会千里迢迢的来到五原,更没有想到,她们会来看望自己。 两位老人的鬓角日渐霜白,眼角和额上的皱纹亦增添了不少。作为女儿的严薇心里难受,皎美的眸子里浮起了水雾,她跪在地上,磕头说着:“女儿不孝,使爹娘记挂。” 她不知道,严阚心里是否还在生气,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原谅自己。 不管是与否,他永远都是自己的父亲。 女儿寒冬腊月天的跪在冰凉地上,当娘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严母跑过去扶起严薇,看着她一身布袄翁鞋,甚至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时,心疼的念念着:“我的儿,你哪受过这种苦啊,跟娘回家吧。” 严薇轻摇摇头,抹去严母眼角的泪珠,“娘亲,女儿在这里很好。” 当问起肚子里的孩子时,严薇轻轻抚着微鼓的肚子,秀美脸庞闪烁着母性才独有的光辉,“四个月了,夫君说儿女他都喜欢。” 严母正准备给女儿细细讲解怀孕的各种注意事项,在生育孩子这方面,严母可是颇为骄傲的,毕竟她为严家先后诞下过四儿一女。 在这个年代里,生孩子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情。 严父走来打断了自家的老婆子,不耐烦的说着:“那些婆婆妈妈的妇人话,留着去屋子里说。” “好好好,外边天冷,不能让女儿冻着。” 严母戳穿了丈夫意图,明明比谁都心疼女儿,却总是故意装着毫不在乎。 严薇让四哥先将父母带进屋内,她则往门口方向走去。 她要让人去将吕布找回来,这个时候,吕布不在,肯定会让父亲愈发的不喜和怪罪。 快要走到门口时,眼前出现了一道高挺的熟悉身影。 吕布肩扛着四五袋特大号的布包裹,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食物。 肉酱、果脯、腌菜,甚至还有熏好的猪蹄髈…… 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严母从上党郡带来的,她琢磨着现在是冬天腊月,这些点心食物,就算一两天吃不完,也可以放上好长一段时日。 这让吕布再次感叹起来:果然只有当娘的,才会心疼女儿。 来的时候,二老没带随从,这下苦力的重任,自然是落到了吕布头上。 严薇从怀中掏出手帕,上前温柔的替吕布擦拭起额头的细密汗珠。 “委屈夫君了。”她悄然红了眼眶,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突然屈尊于此。 别看吕布平日里跟谁都和睦共处,只有身为妻子的她知道,吕布内心里的性子有多么高傲。 然而,他低头了。 为了自己,向严家低头了。 严薇此刻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和幸福。 这种感动和幸福,是无法用语言和词汇来述说的。 然则天生情商较低的吕布,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媳妇儿说的点上,咧嘴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傻傻的笑着:“没事,我不累。” 这股憨傻模样一下就把严薇给逗乐了,她收拾好心情,走到吕布身旁,小手轻轻扣住自家男人的粗糙手掌,往屋子里走去。 不管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局面,她都愿意同他一起去面对。 ………… 太原郡,刺史府。 “使君,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一声堪比杀猪似的嚎叫,从府外传进了刺史丁原的耳中。 正在处理公务的丁原将手中笔锋一停,瞥了眼跑至门外的半百老者,淡淡说了声:“进来吧。” 被府兵拦在外边的老者如蒙大赦,踉跄走进堂内,躬着身子朝丁原行了一礼,随后竟掩面哭泣起来:“使君,您可得……” 丁原最见不得的就是男人哭,更何况还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他将手一挥,直接叫停道:“有话直说,别在本刺史面前绕来绕去,拐弯抹角。” 老者用袖袍将眼角憋出的泪水擦去,露出一张略显阴沉的枯干瘦脸。 原来此人竟是当日被吕布逐出郡地的伍家家主,伍囿。 早在丁原上任的第二天,伍囿就勾搭上这条大船,并将颇有姿色的孙女,送与了丁原为妾。 所以按辈分来讲,小他十余岁的丁原还得叫伍囿一声祖父才是。 伍囿将当日之事,同丁原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说至情深处,还故作的抹了抹眼泪,“整个家族数十口人等着吃饭,我不过是想多要一点点田土,结果就被吕布那厮恶语相侮,驱打出境。” 伍囿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令人闻之动容。 丁原见他不似说谎,低头批阅文案的同时,又问起来:“你没提过我的名字吗?” 虽说伍囿在并州算不得大人物,但总归是表明立场站在自己这一方的,代表的是他丁原。 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吕布欺辱伍囿事小,打他脸事大。 “提了!可那吕布却说,说……”伍囿欲言又止,到了他这个年龄,欲擒故纵这点伎俩早已炉火纯青。 “说什么。”丁原眉头一皱,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见丁原已然上钩,老东西喜上心头,脸上却是一副愤恨交加的神色:“他说丁原算个什么东西!五原郡乃至整个并州,谁不知我吕奉先,哪有他个外乡佬说话的份儿?”. 第一九九章 合伙 砰! 粗大的拳头猛地捶在桌面,巨大响声引得门外的府兵一骨碌全都冲进了堂内。 “出去。” 丁原挥了挥手,府兵们见并无事故,又躬着身子往后退了出去。 平复着心境,丁原眼中依旧带有愠色,语气里满是不悦的说着:“原本我还十分欣赏吕布,敬他是个英雄。觉得他同我一样寒门出身,往上一路攀爬极不容易,没想到这才稍有点势力,就这般张狂,目中无人,甚至连本刺史也不放在眼中。若是让他再升上两阶,岂非连陛下三公们,也都不看在眼里了?” “使君说得极是,这般娟狂小子,就应当好生教训才是。” 伍囿谄媚的小人之态立马显露出来,嘴里还不忘添油加火道:“现在外边的那些贱民们,谁都知道九原县出了个大英雄,却独独不知使君您的姓氏,更别说您祖籍何处了。长期以往,谁还听信于您?” 丁原双手支撑起下巴,陷入了深思。 伍囿说得没错,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将官都镇不住,今后还如何在并州立足。 刺史无插手军中事务的权力,对军中将领也不能直接降职或者罢免。 这就有些头疼了,他看向站在下方的伍囿,垂询道:“伍家主,你可有法子?” 老家伙眼珠一转,等的就是这句话。 只见他沉思片刻,故作为难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使君肯不肯用。” 丁原让他说来听听。 伍囿顿了口气,缓缓说道:“在使君的辖区范围内,可不仅仅只有汉人吧。” 丁原立马会意,接口道:“你是说匈奴人?” “没错,近几年匈奴愈发猖獗,已经不太将汉家官员放在眼里。上一任的度辽将军王耽,也就是死在了匈奴人的手里。” “百姓们肯买吕布的帐,匈奴人就未必。我们只需从中小小的挑拨两下,激起匈奴人的怒火,然后将矛头罪过全指向吕布就行了。” “鲜卑人十几万人马都奈何不了吕布,匈奴人就行?”丁原反问一句。 “使君若不放心,咱们还可以联络周遭山野的强盗恶匪,让他们去五原郡纵火杀人。一旦死伤数十上百号百姓,使君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责问吕布,将其缉捕问罪。” 伍囿说得头头是道,为了针对吕布,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就算吕布武艺高强,没死在匈奴人手里,也早晚会落到丁原手中,到时管教吕布吃不了兜着走。33 他却不知,匈奴左贤王见到吕布,也得点头哈腰。 “使君,某觉得不可。” 一名高高大大的青年路过堂门外时,恰巧听到伍囿这番言论。他见丁原神色有些意动,果断走了进来,抱拳劝说道:“擅自挑起双反战事,乃是玩火的行径,很容易会导致引火烧身,甚至是玩火自焚,还望使君慎重。” “你说得没错,就算本刺史不喜吕布,也绝不会像张懿那般,勾结外族人。” 丁原恍然醒过神来,厉声斥责让伍囿滚出堂外。居然会出这种小人下三滥的伎俩,若不是眼前青年提醒,他可能就要跳进伍囿的坑里了。 一失足乃是千古恨。 他可不愿当张懿那种千夫唾骂的罪人。 伍囿表面唯唯诺诺的退出了堂外,实则心中恨极,他恨吕布,更恨丁原。 这种只在暗地里使坏的人,最为可怕。 丁原将事件原委说与了青年,随后问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青年略一思索,便回答起来:“回使君,以卑职看来,吕布如果真如伍囿所说的那般作恶多端,州郡百姓们又为何会屡屡称赞,难道仅仅只因为他驱走了鲜卑人?” “更何况凡事也不听只能一面之词,此事真假若何,使君只需差上几名官吏,去当地查证一番,即知真相。” 青年说完,丁原依旧未定主意。 他知道丁原在犹豫什么,便又说道:“以使君之开阔心胸,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吕奉先?” 丁原终于开怀大笑了起来,“好你个张稚叔,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溜须拍马。” 青年微微笑着,他因勇武过人,而被丁原纳为武猛从事。 对那个飞将军,心中亦是向往已久。 青年走后,从后面屏风里走出个中年文士。 他朝着丁原说道:“使君不是愁没有机会结交严张两家吗?吕布就是最好的桥梁,他既是严家女婿,又被张仲老将军所看好。” “既如此,你何不认他做个义子,把严张两家牢牢栓在你的战车上。” 丁原听闻此言,眼中升起雀喜的光芒,忍不住高兴的拍了下手掌,道了声:妙极! 午膳之时,日常打秋风的戏策,掐准了时间出现在院子门口。 他张着脑袋望向屋内,明知故问道:“将军,我猜你家定是来了贵客,大老远的我就闻见了香气。” 吕布黑着脸走出门外,朝戏策说道:“来都来了,进来坐吧。” 裹着厚厚几皮袄的戏策露出个狐狸得逞的笑容,麻溜走到屋内,向严老爷子和严信见完礼,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世上只有两人,吕布应对起来是束手无策,薇娘和戏策。 一个是心疼舍不得,一个是真没办法。 在吕布看来,戏策天生好脑子,又通读古籍韬略。按理来说,就应该有读书人应有的情怀和志向。 然而相处了大半年,吕布发现自己错了,还错得很离谱。戏策不仅没有丁点儿远大志向,甚至还又懒又馋。 六个人围坐在两张拼凑起来的木桌旁,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钵汤菜。 在严老爷子说了声不必拘礼后,戏策首先舀了半碗肉汤,他轻轻呡上一口,霎时间眉头都快沉到鼻梁,忍不住道了声:好酸! 吕布也尝了一口,舌尖上只传来微微的酸感,哪有戏策那么夸张。 不过薇娘似乎很喜欢喝。 “你在卖马?” 严老爷子将口中苜蓿(muxiu)咽下,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吕布点头,也没准备隐瞒。 不过严老爷子接下来的这番话,倒是令吕布有些受宠若惊了,“雁门关以南的诸郡未受战火波及,你急缺钱的话,可以问我要,也可以将马卖给他们。” 吕布‘嗯’上一声,便没了下文。 老爷子夹起一块肉片,不经意的放入严薇碗里,又问向吕布:“听说你向匈奴人要了朔方以北的土地,是看上青盐泽和金连盐泽两块盐地了吧?” “什么盐地?”嚼着瓜菜的吕布对此满脸问号。 老爷子见吕布不认,立马来了脾气,将竹著重重往桌上一拍,“你还要同老夫装傻不成!” 屋内的气氛瞬间寂静了下来。 这时戏策用胳膊肘捅了捅吕布,小声埋怨道:“我就说这事,哪能瞒得过你双目如炬、耳听八方、明朝秋毫的老丈人。” 戏策马屁拍得溜,却把吕布给整懵了,他心中满是纳闷儿和疑惑:朔方北地不是要来养马的吗? 戏策同吕布的小声话语传入严阚耳中,听得老人是心中舒畅万分,他瞬间觉得这瘦骨小子,倒也是颇为顺眼。 “严公您有所不知,将军他面皮子薄,拉不下脸开口,我就明说了吧。” 戏策重新取了双竹著递给严阚,“没错,将军就是准备捣鼓那两片盐地。只是干这行我们没有经验,但您老有啊,我寻摸着,干脆咱们合伙,如何?” 第二百章 河内董卓 并州以南,与西河相毗邻的河东郡内。 今天是腊月三十,一个充满喜气的节日。 河东郡的郡守府里,早已是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 “小少主,你慢点跑。”十几名婢子口中急切的呼喊着。 跑在前边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清澈活泼,穿着赤锦色新衣裳,呼啦啦的跑着,根本不管身后那帮笨手笨脚的仆从婢女。 小女孩一口气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宅院里跑至府门外边,门口仆卫见到小女孩出来,立马弯腰躬身。 印入绚烂眼眸中的,是空空荡荡的霜冷街道,期待雀跃的眼神渐渐灰淡下来。 小女孩似乎很是失落,坐在朱漆门槛上埋着头,仅露出头顶像圆圆耳朵一样的双髻,任婢女们如何劝说,也不肯起身回去。 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气恼着:“大骗子,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少顷,清冷的街道上传来缓缓而又闷沉的马蹄声响。 三百劲装甲士开道,一辆豪气十足的马车停在了郡府门口。 车帘掀开,走出个身形如熊的戎装男人。 小女孩抬起头,灵逸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丽的欢喜,但她很快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哎呀呀,我的小祖宗,这大冷天你怎么坐在门槛上,可别冻伤了身子。”雄魁男人嘴里碎碎的念着,快步走到府门。 小女孩气哼一声,并不搭理眼前这个多少人做梦都想攀附巴结的权势人物。 男人姓董,单名一个卓字。 他少年时成长于凉州,好任游侠。曾于田间耕地时,拾到一把刀,刀上面没有文字,四面隐起作山云文,斸(zhu)玉如泥。 到了青年,董卓已是臂力过人,常年身配两套弓箭,随时可以左右开弓,混迹于各个地界,挥斥方遒,无所畏惧。 那时的他是一个“义”字当头的热血青年,人生信条就俩字:仗义。 他经常跑到羌人辖区内混个脸熟,凭借着堪比出老司机的口才,赢得了众多豪强大佬的好感。 桓帝末年,任职羽林郎的董卓跟随“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共同讨伐叛乱的羌人。战场上,董卓勇悍彪武,表现十分亮眼,在众多将领中迅速脱颖而出。 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的董卓连连升迁,平步青云,官至河东太守,朝廷为此还专门赏赐了他九千匹细绢。 面对朝廷丰厚的赏赐,董卓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了一句:“为者则己,有者则士。” 立功的虽然是自己,但赏赐则全部属于将士们。 这番表白过后,三军将士一帮糙老爷们儿感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为了他浴血疆场。 董卓的运势很好,也很不好。 在他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最喜欢的儿子,殁了。 自此之后,董卓性情大变,躁戾嗜杀,好在儿子还留下个满月的孙女。 也就是坐在门槛上的小姑娘,董白。 可以说乃至整个河东,就只有小姑娘一人,不惧董卓。 小姑娘独自生着闷气,董卓掰开孙女的小手,讨好的说着:“是谁欺负咱们家的小灵犀了,跟阿翁说,阿翁帮你出气。” 仆从婢女们‘扑通扑通’的跪倒一地,颤慄着身子,惶恐至极。 “就是阿翁你,明明说好了前天回来,结果我等啊等啊,一直都等不到。”小姑娘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说着。 董卓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目光里满是疼爱:“好好好,是阿翁错了,阿翁错了。” 他抱起董白,任由她揪着自己茂密的络腮胡。 “阿翁,你快叫他们起来啊,跪在地上会着凉的。”小姑娘声音甜润,特别善意的提醒起似乎忘记了这件事的阿翁。 没有董卓发话,那些跪在地上的仆从哪敢起身。 董卓瞥了眼这帮家仆,让自己孙女坐在门槛受凉,就已经是他们罪过,哪能轻饶。 奈何小姑娘都发话了,董卓也只好作罢。 他抱着董白跨过门槛,挥了挥手。 一众仆从婢女,如蒙大赦。 早在半年之前,董白曾患了场冷热病,因仆人搞混汤药,加剧了病情。致使董卓大怒,将四十余名相关之人,尽皆处死。 走进府中,堂内候着个蓝袍布履的中年儒士,相貌清瘦,下颌处有两寸长的短须。 “见过主公。” 他本是董卓女婿,却从未叫过一声岳丈。 董卓朝他点了点头,“你我不必拘礼,坐吧。” 他将小姑娘抱坐在自己腿上,同李儒间的密谈,董卓是从来都不避讳她的。 “羌人那边怎么样了?”董卓逗着小孙女,看似随和的问了一句。 不过董白却不太喜欢这个姨夫,他总是给阿翁出许多坏主意,而且就算笑起来,也十分阴寒,令人后背生凉。 李儒成竹在胸,如实回道:“羌人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只待主公令下,他们随时都可以动手。” 前不久,朝廷派来使臣,诏令让董卓担任并州刺史。 董卓找来女婿一商量,以李儒的智谋眼光,不难看出这其中猫腻。 董卓在河东的权势日益庞重,基本上已无人能够辖制,这已经威胁到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 因此,自然有人想将董卓调离河东,让他远赴并州,当个有名无权的州刺史。 董卓在李儒的建议下,称病不出,又上奏朝廷,说身患重疾,不能下地行走。 朝廷差人来探望之后,那人收了董卓重礼,回去自然是“如实以报”。 遂免去了董卓行程,州刺史也才落到丁原头上。 那些将董卓视为眼中钉的人,一计未成,肯定还会有后招。 董卓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既然你不让我在这里安心的当个土皇帝,那我也必须给你们添点麻烦,让你们遭遭罪才行。 “让将士们先过个好年,一切等过完年后,再说吧。” 董卓宠溺的抚揉起孙女乌黑的秀发,河东郡守的位置虽然不错,但待得太久,难免想再往上挪挪。 说来可笑。 他董仲颖今天四十有三,权赫一方,奉承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能够说上心里话的,却是一个不肯叫自己岳丈的女婿,和一个未满八岁的女孩。 第二零一章 未来的大佬们 冀州,巨鹿郡内的某处山村。 三名身穿破旧道袍的男人,在百姓们感恩戴德的再三挽留中,踏上了新的行程。 前方的道路崎岖,三人相互扶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道上。 左右两名道人相貌平平,方脸坍鼻,并无出众之处。唯有中间那人,手中持有九节杖,头上虽已斑白大片,但几缕薄须飘飘,颇有仙人之姿。 他创立太平道,号大贤良师。 “大兄,你真的想好了?”排行老二的道人心中犹豫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另一名道人的态度却是与之相反,笃定的说着:“二兄,有什么好想的,这可是大兄毕生的心愿。” 老二唤张宝,老三名张梁。 他们同中间这名老道人,乃是至亲的骨肉兄弟。 老道人提起踩进深水凼里的右脚,在迈出左脚之际,他看向身后的两个弟弟:“你们怕了吗?” 张宝摇头,张梁亦摇头。 “如今算算,自我起初传道之时,延至今日,已有十五载矣。” 老道人掐指算了算,饱含风霜的脸庞上布满沧桑,他久久叹息了一声:“十五年,可真是快啊,仿佛只是一个眨眼,我便老了。” 十五年间,他奔波于各地郡县,施符化咒救人无数,被百姓们奉为仙师,挂画像供奉于堂。 利用施符救人之机,他不忘向底层百姓宣扬太平道的教义,反对剥削敛财,教人弃恶从善。 这赢得了大量百姓的好感与拥戴。 短短十余年间,太平道的势力从一个县府,发展到如今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教内徒众多达数十万。 已有撼山之力。 “我救得了患病的百姓黎民,却独独救不了病入膏肓的汉王室。”老道人感慨万千,摇头说着:“它已经腐烂到了骨子里,没得救了。” 所以,必须推翻了它。 纵使不为自己,也要为这天下苍生讨个说法。 他约好各地渠帅,在三月初五这天,行大义之事。 早在他传道之时,就事先将各地信徒按照区域,统一整合成组织,名为“方”。总共设有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方首领称“渠帅”。 天空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继而响起惊雷。 老道人仰望着昏暗苍穹,神情忽然暴躁起来,他以九节杖指天,愤然怒吼:“苍天已死!苍天已死!” 距此地较为遥远的南方,吴郡富春县内的一户宅院里。 有名英气勃勃的小男孩正使着一杆木制长枪,在院地里左右翻飞,身影跃动,枪尖刺得头顶的树叶‘唰唰唰’的飘落一地。 好似一条与浪相勃的小恶龙。 “阿,阿……阿兄!” 坐在一旁的小家伙咿呀呀的喊着,一双小手拍得通红。随后他站起身,一步三颤的走向这孙策。 小家伙很喜欢哥哥,比喜欢娘亲还要喜欢。 身旁的两个奶娘赶紧过去扶着,别让小公子摔倒了才是。 身为哥哥的孙策却明显不喜这种拖油瓶,将手中动作一停,不耐烦的挥着手:“走开走开,小心让我伤了你。” 他可是立志成为楚霸王一样的英雄人物,哪能跟这种两岁不到的小屁孩待在一起。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哥哥的意思,一下子就嚎啕了起来,哇哇哇的大声哭着。 从院外走进的青年听到哭声,上前抱起小家伙,一边哦哦哦的哄着,一边看向孙策,笑着说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老是欺负弟弟。” 切~ 小孙郎将头一撇,桀骜的性子哪里肯服输低头。 他问向眼前青年,“叔父,我阿爹呢?” 青年摇了摇头,无奈的说着:“你父亲在下邳当值,不回来啦。” 小孙郎脸色明显透着失落,但他很快又舞起了手中长枪。 等长大后,他要告诉世人,江东弟子今犹在。 与这些不愁吃穿的公子哥比,有一人就明显窘迫了许多。 他住在涿郡县外的楼桑村,别说深宅府院,就连御寒的冬衣也只有那么一套。 每天都在为生计而发愁,若非靠着叔辈们的食物救济糊口,恐怕他早已饿死家中。 别人都笑他,一个卖草鞋的穷困户,还想要匡扶汉室,这比痴人说梦还要令人捧腹。 尽管受尽了他人的白眼与讥讽,但藏在心中的远大志向,却从未有过一天忘却。 他始终坚信,他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与此同时,汉王朝的心脉之地,洛阳城。 今日的洛阳城内,可谓是热闹非凡。 不管是老人还是妇孺,都出了屋门。 街头上人流涌动,敲锣打鼓,孩童们点燃爆竹(烧竹子),噼里啪啦。 大傩带着鬼神面具,左右跳动起身躯,谓之驱邪。为大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亦或是保佑天下四海升平。 在南边的城门,还有特定的数百名童子,手中持有一条带有绿叶的青翠树枝,为路过的行人掸去身上灰尘。 寓意着扫去一年里的污秽,迎接新的福恩。 从南边接受完福礼的曹操碰见了两个熟人,他上前打起招呼:“本初兄,公路兄,好巧。” 三人从小相识,年少的时候,也曾一起遛狗纵马,放荡不羁。 他们不修品行,也不研究学业,一度让太学的夫子们大呼头疼。 如今三人都在车骑将军何进手下办事,却常因政见不合,而发生争吵。 “孟德,去喝两盅?” 庶出的袁绍笑着询问着,政见不合,那是公事。 私底下,两人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身材相较矮小的曹操大笑着:“正合吾意。” 袁绍便拉起曹操的手,往附近的酒肆走去。 曹操回头,“公路兄,不一起吗?” 袁术冷冷的不屑一笑,转头往相反方向而去。 他从心底看不起这二人,一个族中庶子,一个阉宦之后。哪比得上自己,袁氏族中最为璀璨的嫡长子。 皇宫,西苑。 当今天子怀中抱着个两岁稚童,他站在高高的宫阙上,望向整个洛阳。 一片繁华尽收眼底。 刘宏快哉无比的问道:“阿父,天下安否?” 身后的老宦官低眉顺首,谄言说道:“巍巍大汉,安之若山。” 周围的小宦官们不需提示,便知道该当如何,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高呼起来。 巍巍大汉,安之若山! 第二零二章 回家 几天前的郡城外,建起了一座小小乡塾。 常常会有稚嫩的读书声,从里面传出。 这是戏策的提议,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在眼见当地少年孩童们只会放牛牧羊,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的时候,戏策就决定了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他想为并州埋下读书人的火种。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同时也触犯了大忌。 世家之所以能成世家,就是因为他们垄断着知识和教育,不允许外人染指。 不论是朝堂公卿,亦或是地方官员,九成九都来源于世家。 汉朝以察举选官入仕,通过地方官员的考察推选,举荐给朝廷,再经过朝廷审查考核,授以官职。 而各地官员几乎都是世家名族的门生故吏,所推荐的孝廉、茂才,也多为世家子弟。 恶性循环之下,入仕的途径被世家所垄断。 那些有傲骨不肯依附的寒衣士子,就只能落得穷困潦倒,怀才而殇。 戏策曾为拜入荀家门下,在雪地里长跪了三日,若非荀彧出言,他也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天地君亲师。 仅仅五字,却足以说明古人对师者的尊崇。 如今戏策未得尊师授意,便开乡塾教人,授人以学问。 这违背了拜师时的誓言,属于离经叛道大逆而行,一经传出,肯定会受到其他士子的不耻和唾骂。 但戏策的的确确就这么干了,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有了严信和吕布的支持,郡内个别的反对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建立乡塾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县城,当地百姓无人不知。 但真到了开学那天,坐在塾堂内的孩童,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百姓们都知道开学的日期,却没人愿将自家娃娃送到这里。 在这个农耕为主的社会里,底层百姓的思想很朴素,也很可悲。 他们在潜意识里觉得,读书识字,是那些大家公子才能有待遇,农家娃娃则配不得‘读书’二字。 这是对老爷大人们的亵渎和不敬。 等娃儿长大些,就老老实实的下地耕田,吃饱穿暖再娶房婆娘,比啥都强。 今天是腊三十,吕布同薇娘商量之后,决定请戏策来家里吃饭。 戏策的故乡远在颍川,如今只身漂泊在外,吕布也从没拿他当过外人。两人的关系,也是亦师亦友。 来的时候,戏策正在讲学。 吕布没想进去打断,索性背靠墙壁,凝耳倾听起来。 戏策教书时咬文嚼字的口音,不似平日里的随意谈吐,字正腔圆,气韵悠长。 后来吕布才知道,这是太学夫子们教学的标准读书音,称雅言,亦叫正音。 趁着歇息的间断功夫,吕布小声的将戏策叫了出来。 “先生,今天是年底,我特来邀你去我家做客。” 听吕布讲明来意,常去吕家打秋风的戏策却罕见推却起来。 年饭是一家人的团聚,平日里厚着脸皮的瞎掺和也就算了,今天就不去了罢。 对于戏策的推辞,吕布的方法倒是简单粗暴:“那就恕我无礼,要扛着先生去了。” 戏策愕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眶湿润。 在得到戏策的肯定答复后,吕布向他道了别,说等巡视完军营,再回来接他。 走在去往军营的路上,身后乡塾里传来一阵阵的稚嫩嗓音,抑扬顿挫。 “小麦轻轻,谁当获者? 妇与姑。 丈夫何在? 击西胡。 吏买马,君具车, 请为诸君鼓咙胡。” 郎朗的读书音传入吕布耳中,他微微勾起嘴角,不由会心一笑。 也许十几年后,这个天下,就是他们的了。 军营里的汉子们见到吕布到来,原本就热闹欢腾的气氛,更是为之高涨。 原先用来训练的空地上,燃起了数百堆篝火,上面架烤着肥羊,香气四溢。 士卒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畅快的大声笑着,喝酒划拳,享受起这难得的祥和。 吕布刚一坐下,宋宪侯成等些老部下就主动上来敬酒,之后李封姜冏这些狼骑营的百夫长也来凑了热闹。 论武艺,这些人联起手都制不住吕布,但要说喝酒,几碗酒水咕嘟咕嘟一下肚,吕布脑子里就有些晃悠悠了。 在士卒们的起哄声中,吕布借着酒劲儿耍了套戟法,又在百余步外连中三箭靶心,博得了士卒上下的一片叫好喝彩。 好在他还有些意识,想着要回去团年,可不能在这儿就喝得烂醉如泥。 吕布高举起酒碗,又同将士们共饮三碗后,摇晃着身子出了军营。 走回至郡城中时,吕布头脑昏沉得厉害,意识倒还清醒,就是脚下步子有些轻飘,不听使唤。 眼皮越来越沉,他决定歇会儿再走。 朦胧的眼神中扫向四周,吕布往前走上几步,坐在街道边的石墩,很快垂下了脑袋。 “嘿,大个子,你听过飞将军的故事吗?” 路过的小女孩看见吕布,忽地停了下来,好奇十足的问着。 眼前的大个子低头不答,她便很是开心的说了起来:“那我来讲给你听。” 她曾在汉军凯旋的时候,骑在养父的脖子上,远远看到过狼骑营,却没能记住到底哪个才是飞将军。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天吕布压根没回雁门,而是直奔去了有溪村。 飞将军的故事,郡内百姓几乎耳熟能详。 小姑娘听来之后,自然也想当回说书人,讲与旁人听。 眼前的大个子没有说话,小姑娘就当他是答应了。 只见她娇小的身躯盈盈一挺,手里舞着根同她齐眉的木棍,使耍起来,嘴里娇喝一声,讲着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并州飞将吕奉先,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中一杆方天画戟,就是天下无敌……” 恍惚之中的吕布睁眼抬头,一张妖媚如狐的精致脸蛋映入眼帘,她掩嘴轻笑,媚眼如丝:“将军,你看妾身美吗?” “貂蝉!” 吕布心中一紧,瞪大虎目的同时,下意识喊出了她的名字。 待他眨眼再看去时,眼前有的,只是个使棍的小姑娘。 不远处的木屋门前,有名四十余岁的妇人正朝小女孩高声喊着:“秀儿,快回来吃饭了!” “来啦!” 小姑娘将手中木棍一扔,欢欢喜喜的跑向妇人。 望着小女孩跑开的身影,吕布甩了甩脑袋,起身往前方走去。 该回家了。 这一年,即将闪耀登台的群雄们,都还蛰伏于野。 ………… 第一卷,飞将。 (完) 第二零三章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新桃换旧符。 辞旧迎新,汉王朝迎来光和七年,也是注定充满动荡暴乱的一年。 立春刚过,五原郡内的百姓们早早下了地,翻拾起分到手的田土庄稼。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寥寥八字,道尽了农家四季的耕作。 气候寒冷,却冻不住百姓们脸上的笑容。 他们想着呀,只要努力耕种,等到了秋天,就肯定会有吃不完的粮食。 更何况郡守大手一挥,免税两年,赢得了各地百姓的欢呼传颂。 等收获了麦、粟,怎么都应该给年轻的郡守大人送上一些才是。 他们的郡守与别处的官老爷不同,是个天大的善人。 不论是分到各家各户的田土房屋,还是发下来的粮食作物,从没找他们要过一粒铜板。 这份厚恩,淳朴的百姓们铭记于心,回报不了金银玉石,能送上一些自家的粮食果蔬,也算是他们的一番心意。 郡城外,乡郊的田野小道。 迎面走来名年轻的秀丽女子,温贤端庄,从她腹下隆起的肚子来看,应该有了好几月的身孕。 在家中待了足足一月,难免想出来透透新鲜空气。 陪她一起的,是个高高大大的青年男子,丰神俊朗,温醇的目光中透着些小心翼翼,搀扶起自家媳妇儿,慢慢往前小挪着步子。 在二人身后不远,还跟有名相貌不俗的雄武青年,正漫无目的踢着地上散碎石子。 看着前面两口子卿卿我我,夫妻携手,他开始有些明白,那个名为戏策的儒生,为何宁愿留在乡塾里教书讲课,也不愿来跟着走上一遭。 这哪里是散步,分明是活生生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前面两人,自然是吕布和他家的那位夫人。 而他,则是奉了刺史诏命的武猛从事,一来是查明伍囿所言是真是假,二来则是告知吕布,丁原想要收他为义子的事情。 结果话音刚落,那个瘦弱的青年儒生就当场否决,不留丁点儿回旋的余地。 吕布似乎也格外信任此人,这令他惆怅了好一阵子,多少人都羡慕求不来的机会,就让他这样给拒在门外。 只要抓住了这根橄榄枝,就能一跃而上。 可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对仕途升迁并没有太大兴趣。 他的眼中,有的只是自家媳妇儿。 张杨想不明白,他也成过亲,也有过婆娘儿子。 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哪能为了儿女私情,而置锦绣前程不顾。 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只是个小人物,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志向,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我不去招惹别人,也不想别人来招惹我。” 吕布的回答,让张杨哑口无言。 这还是传言中屠戮数万鲜卑人,筑京观以慑诸胡的并州飞将吗? 张杨心中如何想的,吕布没有兴趣,但当他看到放眼之中,满满都是百姓忙作的春耕景象时,终于松了口气。 有了田土庄稼,生活也才有了盼头。 “娘子,好福气啊!” 农田里拔草的妇人直起身子,反手插着粗腰,望见小两口的甜蜜一幕后,羡煞至极的说着。 他家的那个死鬼,要是能有眼前青年一半的体贴,她做梦都能笑醒啰。 严薇礼貌性的朝妇人笑了笑,捎带关心的问着:“阿嫂,你耕这么大片土地,不怕累着吗?” “累啥,这些将来可都是粮食。老话常说:春耕深一寸,可顶一片粪。春耕不肯忙,秋后饿脸黄。” “耕好耙好,光长庄稼不长草。” 妇人嘴里说着农谚,当她望见严薇鼓起的肚子后,喋喋不休的话语悄然而止,静静的立在田边,挽起垂下散落的耳发,似是回想起了当初怀孕时的那段美好岁月。 “娘子,几个月了?”回过神的妇人关心问了起来。 严薇轻抚两下,脸上浮现出母性的温柔笑容:“五个月了。” 妇人间的谈话,吕布向来是插不上嘴,好在他也不去催促,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同身后的张杨闲谈上几句。 不知不觉,战火竟烧到了吕布身上。 那妇人沉着脸,略显凶恶的朝向吕布说道:“他家的小子,对你家娘子好些,女人生孩子时的那种疼痛,你们这些只管播种的负心男人,永远都不能体会。你要敢辜负,我定饶不了你。” 说完,她又看向严薇,语气明显变得温和许多:“他要敢欺负你,就来找我,阿嫂准给你出气!” 吕布莫名的遭了这‘无妄之灾’,当下就很是惆怅。莫说一个农妇,就算再来百个,也都不是他对手。 倒是自家媳妇儿,在那捂嘴偷笑,却是一口应承下来。 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总会有那么极少的另类。 很明显,眼前这位妇人就是那极少之一。 家有悍妇,他家的男人可就有得受了。 吕布在心里替他家男人默哀了三秒,嘴上笃定答着:“放心吧阿嫂,有某在,没人欺负得了我家薇娘。” 两人同妇人道了别,又接着往前方走去。 望着离去的小两口,妇人悠悠叹了口气,随后弯下身子,继续扯起田中的杂草。 原野的前方有片杏林,开得正为灿烂。 小两口走入林中,欣然望去,春枝上的朵朵杏花像极了一只只粉蝶儿,震翅欲飞。走到近前,几枝待开的花蕾亦如娇羞的少女,露出绒绒的粉色,淡雅的清香扑向鼻尖。 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如此浪漫的情景之下,吕布就是再蠢,也知道将心爱的女子轻轻搂入怀中。 “嗯哼!” 倚靠在吕布胸膛的严薇轻轻哼了一声。 吕布立马看了过去,满脸担心的问着:“薇娘,你怎么了?” 严薇似是有些不能确定,怔怔的说着:“肚里的小家伙,刚刚好像踢了我一脚。” 真的? 吕布眼中欣喜过望,这小家伙发起抗议,难道是吃醋了? 不行,我也要听听。 他将耳朵贴在薇娘的小肚上,神情紧张而又忐忑,温言温语的念着:“小家伙,我是爹爹啊。” 肚子里面轻轻踹了一下,幅度很小。 “薇娘,她听到了,她听到了,她在回应我啊!” 那一刻,吕布几乎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薇娘怀孕,他肯定能背着她跑上好几个山头。 徐徐清风,撩拨得枝头上的杏花飞舞,吹满头。 第二零四章 苍天已死 几日之后,往南边贩马的苏双、张世平回到并州,带着长长的商旅队伍。 这于吕布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吕布找来严信,将二人招至府堂,嘘寒问暖后,又安排了熟饭肉食。 此等待遇,二人受宠若惊的同时,亦是深受感动。在其他郡县,莫说将军郡守这类大人物,就连一些地方小吏,都不将他二人放在眼中,讥讽之声从来都是不绝于耳。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然,好在此行不负将军之望。 用过饭后,便向吕布汇报起了此行收获。 沉甸甸的厚实木箱从外边接连抬进府院,足有百数。 在苏、张二人的示意下,商队仆从撬开木箱,哗啦啦的铜钱响成一片。 这么多箱钱财加在一起,足有千万。 吕布对此似乎没有太大兴趣,他问向二人,“收了多少粮食?” 五原郡免税两年,这只是吕布和严信的意思,朝廷没有开口,税还得往上交。一个郡的赋税可不止一丁半点,这么大的财政窟窿,自然得有人来填。 提到粮食,二人的面色有些尴尬,低声说道:“回将军,仅收了三万石。” “这么少?” 吕布微微皱起眉头,要知道五原郡一个月的粮食开支,都是数以万石计。 眼下才刚播下种苗,距离秋收,还有很长一段时日。 难不成让百姓们饿着肚子来等? 年岁较长的张世平语气也颇为无奈:“我等已经用了市面上近五倍的价钱收购,只是那些粮食多被当地世家所囤积,他们又不肯拿出售卖,故而……” “怎么,南方地区也差粮食吗?”吕布疑惑问道。 圆脸胖乎的苏双点了点头,回想起来:“近几年大旱,百姓少有收成,到了去年,更是颗粒无收。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是饿殍遍地,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而此时的洛阳城内,风云涌动。 前几天有个名为唐周的太平道信徒,偷偷溜去了车骑将军何进的府上,向其告密。 不仅讲出了太平道借着传教之机,密谋反逆,还供出司隶一代的大方首领,马元义。 何进惊出了身冷汗,居然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谋反,要是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好在老天爷眷顾于他,缉捕的文书颁发下去还没两天,马元义就在河内郡的山阳县被衙吏擒获,押送洛阳。 牢狱之中,马元义把各种刑法尝了个遍,死活不认。 直到看到唐周时,才突然发起狂来,如厉鬼般唾骂:背信之贼,无耻小人。 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他宁死都不肯供出同党,更别说那些人的名字。 何进将此事上报了天子,正在西苑纵乐的刘宏听闻此事,双眸泛寒,阴戾的性子上来了。以周章下三公、司隶,使钩盾令周斌领率三府掾属,检索宫中卫士,黄门,宦官等,只要有私通嫌疑者,即刻下狱严审。 除此之外,刘宏还颁下特令,要彻底铲除太平道。 对于想要颠覆他江山的人,刘宏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统统砍了脑袋。 宁肯错杀,绝不放过。 何进因功封了慎侯,并全权负责此事。 仅洛阳一处,就逮捕了上千信徒。 马元义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招供。 何进就趁机脏水乱泼,大肆打压张让等阉宦势力,不少宦官党羽都被扣上叛逆罪,下狱受审。 处死那天,马元义躺在冰凉的石地上,周围围满了欣喜看戏的人群。 天空中的云,是那般白洁。 他想起大贤良师以往说过的那些话,仅凭医术、符水,救不活这些麻木百姓。 以前他不甚明白,如今忽然就悟了。 同那些被斩首的信徒不同,等待他的,是车裂之刑。 所谓的车裂,就是将犯人的头、手、脚,分别套上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绑在五辆马车上。五匹马往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将人硬生撕裂成六块。 故此,车裂也叫五马分尸。 何进抬头瞅了眼时辰,抬了抬手。 五辆马车上的士卒驱马跑起,仰躺在地面的蓬垢男人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已……” 鲜血飞舞,溅洒四处。 方才还高声大喊的活人,此刻仅剩下几条残肢,被马车平拖,在地上划着长长猩红的一字。 周遭的孩童们哇哇大哭起来,这种残忍画面,明显将他们吓得不轻。给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反观那些看戏的贩夫村农,则纷纷拍手叫好。 在他们看来,君权神授,反逆天子,就是同天和神灵作对,死了也是活该。 唯有一人,摇头叹了口气。 “孟德,何故叹息?”站在他身旁的袁家庶子有些不解。 身长仅有七尺的青年望着地上那滩血迹,惋惜的说着:“我叹这马元义,空有一身本领,却做出了如此叛逆之事。” “一个蟊贼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袁绍不以为然的说着,“更何况你又没见过他,如何知道他有本事,说不定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相貌英武的青年摇了摇头,细小的眼珠里格外有神,南阳名士何颙曾断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若要说缺点,约莫就是他的身高,就算和普通人比起来,也稍矮上几许。 “本初兄,你且仔细想想,此人所为,有哪一件是小事?” “荆、杨两州的数万道众,皆是由他召往邺城汇集。两地相距邺城路途遥远,不仅要跋山涉水,同时还要应对北方的凛寒气候,无坚韧毅力者,能成否?此其一也。” “三十六方大首领,为何偏偏让他负责洛阳?如果仅仅是个无用蟊贼,又如何能联系到宫中常侍,呼为内应?此其二也。” “除此之外,我还听闻此人在廷狱中遍尝各种酷厉刑罚,期间昏死数次,也从未开口供出同党。直至死前,还能高声大笑,此等人物能是区区蟊贼?此其三也。” “如果是我,肯定会收而用之,而非加以戕害。”青年眼中的目光坚定,汉室将倾,就算将来匡扶大业,也非他一人之力能成。 旁边的袁绍听完,仔细一想,居然还真是如此。 不过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他脸色稍显凝重,好心提醒起自己的这个小老弟:“孟德,也许你猜的都对,但作为兄长的我还是要给你个建议,这种人,留不得。” 就算给尽一切荣华,他们也不会替你卖命。 青年对此不置与否,也不同袁绍辩驳,只是自言自语了声:“好在老天庇佑。” 如果唐周没有告密,他没敢再往下想。 第二零五章 黄天当立 苏双张世平在五原仅待了两日,便向吕布请辞。 作为东道主的吕布也未作挽留,商人四海为家,好利重益,从来都不会为谁而停下脚步。至于妻女,于他们而言,基本上与货物无二。 这一次,两人带走了近三千匹骏马。 临走之际,苏双腆起微微臃肿的肚皮,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轻拍起脑袋朝吕布说道:“将军,苏某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筹来不少粮食。” 吕布一听,顿时来了几分精神,望向苏双,“且说来听听。” 本来还有几分犹豫,既然吕布想听,他也就说了起了:“将军,你应该知晓,我二人是中山郡人。而在中山郡有一大户,乃是汉太保甄邯的后代,家中世袭二千石俸禄官职,在当地也是素有名声。” 吕布从未去过冀州,也不知道冀州有几郡几县,便耐心的听着。 “早在数年之前,甄家就在暗中囤积谷物粮食,如今算来,至少也有数十万石。”苏双胖乎的圆脸将小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里面透着晶闪闪的光。 “你是要我去找甄家借粮?”吕布蹙起眉头,虽说几十万石足以应付过去,但双方非亲非故,甄家又岂能给他? 抢还差不多。 苏双对此摇头,脸上却是笑道:“将军有所不知,甄家育有三子五女,去年冬月刚降下最小的女儿,名为甄宓。若是夫人能诞下一子,将军或可登门求个婚事,以结秦晋联姻之好,届时何须再为粮食发愁。” 苏双说得头头是道,吕布听完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说着:“此事某自有斟酌。” 苏双便不再多言,和张世平一同往东去了幽州。 而此时的幽州涿郡,大槐树下的青年刘玄德还在卖席织履。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冀州巨鹿郡,某处空旷的平野上,聚集了数万名太平道教信徒。 他们头上清一色的裹绑黄巾,目光炙热的望着山坡上那个持握九节仗的道人。手中攥有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斧,甚至还有不少人,连耙锄这些耕地农具都带上了。 由于唐周的告密,致使计划泄露,事情已无回旋余地。 谋划多年的张角不得不提前发难,并以最快的方式,传递告知给各方渠帅。 看着下方汇聚的数万徒众,张角九节仗高举,振臂一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底下的徒众们跟着狂热大喊起来,在他们眼中,大贤良师几乎是无所不能,接近神的存在,就算是要反抗汉王朝,他们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去干。 自巨鹿之后,各地渠帅迅疾响应,攻城夺邑焚烧官府。 仅仅一月时间,汉王朝七州二十八郡都发生了战事,黄巾军势如破竹,各地州郡失守、官吏逃亡。 其中以巨鹿、颍川、南阳,三地最甚。 战事传入朝野,震动京都。 刘宏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屯于都亭,镇守京师;又在函谷关、伊阙、轘辕、旋门、小平津等关口,设置都尉驻防;并下诏命各州郡招募人马,镇压叛乱。 除此之外,刘宏又发精兵数万,镇压各地乱事。 以卢植为北中郎将,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任其副手,率北军五校将士负责北方战线,与张角主力周旋。 又以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朱儁(jun)为右中郎将,讨伐司隶以南的黄巾贼子。 期间,朱儁上表朝廷,招募了下邳的孙坚为佐军司马。 面对汉王室的气势汹汹,黄巾军并未显现出败退迹象,反而越战越勇。 在四月之初,右中郎将朱儁被黄巾波才所击败。 五月下旬,左中郎将皇甫嵩同朱儁汇合,进驻长社防守,波才率大军围城,两人不得已向朝廷求救。 同时,汝南地区的黄巾军也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军更是杀死了幽州刺史郭勋。以及当地的太守刘卫。 一封封加急奏报,飞往洛阳。 肃穆的崇德殿内。 天子案桌上的奏报折子被扔了一地,百官们跪伏在地上,唯唯诺诺,不敢抬头。 “反了天了,一群蟊贼都敢自称‘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年轻的天子陛下恼怒至极,阴戾的脸庞上因纵欲过度,更显病态。 “尔等说说,下一步该如何清剿这帮逆贼?”刘宏放出话来,目光扫视起殿内群臣,躁戾的语气令人生不安。 百官们缄默的跪着,心中没底,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伴君如伴虎,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当今天子喜怒无常,稍有不慎,就能叫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一怒。 老太尉够资格吧,结果呢?上个月因与刘宏争辩时言辞恳切,遭到罢免。 气得老太尉当场昏阙,卧病不起。 见没人开腔,刘宏顿时大为光火,拍着桌面怒斥众臣:“平日里一个个‘齐家治国平天下’,说得比谁都好,现在朕让你们发言,怎么全哑巴了?倒是说话啊!” 群臣心中一抖,跪酸的双腿不禁打起了哆嗦。 平日里能发言的那几位大佬今天都不在场,唯一说得上话的张让也选择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没人想去触着眉头。 “太尉,你说!” 心情烦躁的刘宏随便指了一人。 跪伏于地的新任太尉姓邓名盛,同样是资历深厚,曾在永寿元年(155),担任过并州刺史。在担任刺史期间,邓盛救下过王允,也是在他的提拔之下,王允才能声名大显,为三公所召,从僻远的并州入朝为官。 可以说,邓盛就是王允的伯乐之一。 “回陛下,眼下蛾贼猖獗,我们不如暂避其锋芒……” 啪! 话还没有说完,一卷厚实的竹简就砸到了邓太尉的老脸上。 刘宏再度扫视起群臣,“可有哪位卿家,愿领兵剿贼?” 众人无言,能征善战的皇甫义真都陷在了那里,让他们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一群废物!饭桶!” 刘宏彻底怒了,他豁然起身,走到殿外中央处,放声吼道:“一帮愚夫,也妄想颠覆朕的江山,来啊,给朕取甲胄来!” 皇帝亲征可不是小事,群臣们喊着陛下三思。 此时,忽听得有人说道:“陛下,臣举荐一人,或许可破蛾贼。” 第二零六章 养子当如曹巨高 天子回头看去,众臣亦随之看去。 那人跪伏在靠前位置,手中笏板压在地上,轻轻叩首。 刘宏望见此人,眼中阴戾的神色消去许多,继而添出几分兴致。 大鸿胪卿曹嵩,朝野内外出了名的老滑头。 外戚同阉宦争斗数年,早已势同水火,彼此心中都是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朝中百官们也都各自站队,在这崇德殿内,起码八成以上的官员,都是双方培植的党羽。 当然,其中也有个别官员,两不相帮,作壁上观。 唯有曹嵩,不管哪头,都能吃得开。 追溯起曹嵩家世,倒是无据可考。他自称是汉初丞相曹参之后,在年少时被曹腾收为义子。 曹嵩懂得察言观色,很会为人处世。 先帝在位时期,就让他担任了司隶校尉等一系列要职,等到了当今天子即位,曹嵩又被擢升为九卿,可谓荣贵非凡。 当职期间,曹嵩从没闲过,他跟那些看不上铜臭味的世家老爷们不同。只要一有机会,曹嵩就会利用手中权力,来谋取财产,经过数年累积,曹家也称得上是富甲一方。 刘宏从殿外走进,抬腿步步踏上台阶,走到象征天子身份的位置处,大袖一甩,霸气的跪坐下来,问向曹嵩:“曹卿所荐何人?” 众臣亦看了过去,如果所举荐之人是个庸才,等到吃了败仗,天子一怒,曹嵩同样也会被殃及池鱼。 “回陛下,臣举荐大将军麾下军司马,曹孟德。”曹嵩说了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 群臣懵了。 刘宏霎时乐了,望向一脸正色的曹嵩,“曹卿,这曹孟德不是你儿子吗?” “陛下神文圣武,文学旷达,当听过‘举贤不避亲’的典故。”曹嵩回答得掷地有声,却也不忘拍上天子的马屁。 原先的曹嵩并不喜欢自己这个长子,年少时的曹操不喜读书功名,却爱舞枪弄棒,常常给家里惹来许多麻烦。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曹操不是自己儿子,曹嵩早就将他移交官府,逐出曹家。 直到后来曹操当上了洛阳北部尉,把整个洛阳治安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又不畏强权的棒杀了十常侍蹇硕的叔父。 曹嵩终于发现,他的这个儿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会成为国之大器。 也是从那时起,曹嵩转变了之前的种种观念,他给常侍之首的张让使了大笔钱财,免去曹操的‘过失’,后又几经周折,才将曹操重新调回京都,跟着何进办事。 父子间曾有过一次长谈,曹嵩问他,志向如何? 曹操那时也不清楚老头子的用意,遂慷慨答道:“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觅封侯拜为征西将军。然后等到死去之时,能在墓碑上刻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生足矣。” 曹嵩听完,忽地大笑起来:天不负我曹巨高也! 既然儿子有抱负,有理想,那就去干吧。 所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这个当父亲的,站了出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刘宏特别喜欢别人说他有知识,有文化,所以在曹嵩这一番言论之后,极为高兴的大手一挥,诏令曹操为骑都尉,领兵五千,去往颍川救援皇甫嵩。 以至于后来老一代的都说,生子当如曹操,养子当如巨高。 然而等到了吕布曹操称雄的这一代,又有了另外一句话:生子当如孙仲谋,养女唯有吕奉先。 且不说南方的黄巾军给汉王室带去了多大困扰,眼下的吕布也是在愁愁愁愁。 夫人怀孕已有九个多月,临盆在即。 隆鼓起的肚子比起最初,已经涨上了好几倍。 吕布什么都不敢让她去做,只是每天扶着她,在院子里打转几圈,走上小会儿。 怀孕的这段时日,严薇的胃口似乎好了许多。 然而随着肚中婴童的增长,严薇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以前从不使性子,连说话都温言细语的她,竟偶尔也会使气烦躁的摔着东西。 每每到了夜间,更是觉得心里像有团火焰在烧,令她寝食难安。 吕布为此好几宿都没睡觉,顶着大黑眼圈想尽了办法,甚至还跑去南方的太原郡,请来了大仙驱邪。 结果依旧没有半点头绪,后来问到丈母娘才得知,这种现象叫做‘烧心’,是每个女子成为母亲之前的必经之路。 怀胎十月,不易啊! 再到后来,吕布特地雇了两名稳婆,又招了四个手脚勤快的婢女,日日夜夜的轮流候着。 第一个孩子,于他而言,意味着太多太多。 前方的原野上数千匹战马奔腾,马背上的士卒们左手握枪,右手牢牢攥紧缰绳,面容坚毅的来回冲驰数趟,再无一人落马。 陪同在吕布身旁的将校们暗自点头,终于不枉这么多天的刻苦训练。 半年时间里,五原郡内四县的重建工作基本上得以完善。 这主要归功于严信的走访鼓舞,和长史崔绪的计划制定,以及广大朴实百姓的任劳任怨。 至于粮食问题,先前在查抄郑家的时候,收获了大量的粮食牲畜,而这些又被其余的严、张、王三家给瓜分了干净。 张老将军和严老爷子在得知吕布缺粮后,二话没说,直接将分到的粮食牲口,全都送往了五原。 这才使得五原百姓暂渡难关,吕布心中亦是感激不已。 除此之外,吕布从于夫罗的手里按照约定,收下了朔方北境的土地,与严家一同进行盐泽的开采。 这事要是成了,将又是一笔巨大的财政收入。 脱去冬裘,换上清爽长衫。 乡塾里的学生已经激增到上百人,如今郡内最为有名的人物,当属戏策。 每当他闲暇之时外出散步,但凡见到他的人,不管老的少的,男人女人,全部都会站在一边,等他先走,然后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夫子’。 军中的事务,吕布已经很少过问。 戏策说得没错,高顺和魏木生比起他来,更适合当一名统领。 历经半年,新入伍的那些粗汉们,总算是有模有样,狼骑营也扩充到了两千人数。 正当高顺向吕布汇报成果时,陈卫从郡城内一路疾驰而来,急声禀道:“将军,夫人要生了!” 第二零七章 吕家有女名玲绮 “什么!” 吕布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其它,唤来赤菟,风驰电掣的往郡城方向赶去。 留下一众发懵的将校,他们不少人都在年初成了亲,其中也有些婆娘怀起身孕。但他们却从未像吕布这般,把心整天悬在家里。 大多数男儿郎觉得,我堂堂七尺男儿,当建功立业热血疆场,哪能整天在家与妇人待着。 吕布快马回城,还未进院,便听得屋里传出阵阵痛苦叫声。 院子里摆起了香炉,身为一方郡守的严信此刻正在那里诵经祷告,祈求母子平安。 “薇娘,你听得到吗?为夫在呢,别怕!”吕布踏进院内,大声喊了起来。 房门打开,有名婢女探出脑袋,朝向吕布略微嗔道:“老爷,不要高声嚷嚷,这会影响到屋里的接生。” 话音刚落,吕布立马闭嘴噤声,生怕再发出丁点儿声响。 严信递给他一本经书,让他也跟着诵经。 吕布一时间找不到别的法子,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后,也只能信这所谓的佛法一回了。 翻开绢帛,念起那些晦涩难明的语词。 两个时辰过去了,屋内的痛楚声不仅未停,反而愈发大了起来。 即使隔着门墙,也能感受到那种钻心钻肺的痛。 外边诵经的吕布心乱如麻,这比他在战场上身陷重围,还要难受,揪心。 房门打开,有名婢女端着木盆出来,将盆里温水全部倒在了门前的土沟里,全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吕布待不住了,将手里的佛经一扔,快步走了过去,抓住婢女手腕,急切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将军的手劲哪是一个小小婢女能够承受得了,她痛得几乎落下泪来:“奴婢不知啊,老爷。” 吕布顿时来了火气,压低着声音咆哮起来:“那还不快去问!” 婢女头一回见到吕布发火,懵了片刻,战战兢兢的应下之后,重新回到屋内。 她们本是一些穷苦家庭的女娃,然而这个世道,底层百姓的女儿,基本上等同于拿来卖钱的货物。也许父母们是觉得,与其跟着受苦,还不如去大户人家当个婢女,混口温饱。 很快,刚刚的那名婢女出来了。 兴许是方才吕布的急躁模样吓到了她,以至于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太利索,声音怯弱得如同蚊声。 她告诉吕布,稳婆说夫人破了羊水,只要顺利,孩子很快就会出来了。 吕布心中稍安,摆手让婢女继续回屋里伺候着。 从上午明媚的艳阳,到日落山坡的黄昏,再到夜间的明月高挂,凉风习习。 这绝对是吕布有生以来,渡过最为漫长的一天。 不是说很快就会出来了吗? 屋内薇娘的痛叫声从未停歇,足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 而稳婆呢?来来回回的就那几句,看似没有任何成效。 吕布最后的一点耐心也熬光了,他豁然迈开步子,往房屋那边走去。 身旁的严信瞧见吕布动作,抢先往前疾走两歩,伸手拦下道:“妹夫,你这是想做什么?” “四哥,我不能再让薇娘生下去了。” 吕布沉起眉头,漆黑的夜瞳里夹杂着复杂。 “你再等会儿。”严信试着去说服吕布,却被一把推开。 “等什么!你听到没有,薇娘嘶喊的语气声里,生机已经弱了许多!” 关心则乱,吕布几乎丧失了理智,悲伤而又哀凉的低吼着:“再这样,她会死掉的!” 在那个年代,因生娩而死的妇人,比比皆是。 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有,薇娘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屋里没了动静,吕布心头一凉,就欲往里冲去。 哇~呜哇~~ 忽地一阵大哭,带着无限的勃勃生机在屋内响起。 那一瞬,吕布整个人都得到了解脱,觉得世间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生了! 屋外的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又喊又跳,激动得说不出话。 等到可以进屋时,吕布急忙的快步走了进去,来到床榻边上坐着。 平躺着的严薇气息微弱,脸色很是苍白,不见半分血色。 吕布伸出一双大手,暖暖合握着妻子的小手,吻了一下,轻声喃喃:“辛苦你了,薇娘。” 稳婆抱着洗净后的婴儿,又用软布包裹住身子,走到吕布面前,先福了一礼,随后满脸笑容的恭贺起来:“恭喜吕家老爷,是个千金。” 终于当父亲了! 吕布心中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去,那双握着画戟、斩敌无数的手掌,竟有些轻微颤抖。 怀中的小东西显然体会不到老爹此刻的心情,只管着哇哇哇的大声哭喊。 吕布轻轻刮了下女儿的小鼻子,蛟目中泛含有泪花闪烁,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和开心:“绮玲,我是爹爹啊!” 梦里那个活泼跳着喊着‘哦哦,举高高,骑大马’的小姑娘,可不就是眼中的小不点吗? 小东西张开朦胧的眼睛,一双乌黑亮丽的珠子里灵韵有神,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霎为可爱。 吕布抱着小东西,坐在床头,看向为吕家‘立下大功’的秀美女子,温和说道:“薇娘,是个女孩。” 严薇轻轻‘嗯’了一声,淡淡的笑着,夫君似乎很是喜欢这个小家伙呢。 刚出生就这么能闹腾,将来也肯定会是个生龙活虎的主儿。 吕布将小东西轻轻放在严薇身旁,看着折腾够了的小东西悄悄入眠,心中欣慰喜悦的同时,亦是感慨万千:“老天爷,你待我吕奉先,何其厚也!” 一月之后,吕布的住宅院内,摆起一场大宴,里里外外摆上了数十桌。 每张桌上都放着炙烤好的半只肥羊,外加一些煮菜,桌角旁还放有三坛美酒。 眼下的五原郡才刚有起色,粮食储备较少,一切就只能暂且从简。比起那些豪门世家的酒宴来说,算是十分寒酸了。 参与这场宴席的大多是行伍之人,高顺、魏木生、曹性、宋宪等人几乎是一个不落。 长史崔绪、主簿陈复等文职官员也纷纷前来祝贺。 身为郡守的严信则是一大早就出了郡城,去郊外迎接严家二老去了。 除此之外,张仲张老爷子也破天荒的来到了五原。 这场看似小小的满月酒,几乎整合了并州未来所有的大佬。 第二零八章 今日同饮满月酒 不大的院落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吕布抱起满月的女儿,被一群糙汉们围在中央,七嘴八舌的喳喳个不停。 夫人严薇经过一月的修养,身体恢复大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你们看看小少主,跟将军长得多像啊,尤其是这眉毛、还要这脸……”狼骑营混到军侯位置的李封大声说着。 等他话音刚落,就被老对头姜冏给无情拆穿:“李封,你这白痴,不会拍马屁就别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小少主哪来的眉毛。” 众人一看,果然还真是如此。 小家伙的眼眉处只有两道淡淡的眉痕,尚未长开。 “我倒是觉得,小家伙的眼睛,很像将军,乌黑有神,而笑起来的时候,又格外神似。”人群中最靠近吕布的戏策捏起下巴,徐徐说道。 躺在吕布怀中的小东西忽然就乐了起来,张开着没长牙的小嘴巴,呀呀呀的笑着。 真如戏策所言那般,眉眼间像极了吕布。 “先生,要不要抱抱她?”吕布笑着问道。 “我?” 戏策明显一愣,随后有些底气不足:“可以吗?” “来,接着。” 在众人羡慕的神情中,吕布将襁褓裹着的小东西交到戏策手里。 这其中的意味深长。 哇~呜哇~~ 小不点离开父亲的臂湾,刚到戏策手里,就大声哇哇了起来。 而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戏策,在听到这一声极具张力的哭啼声后,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捣鼓起来。 小家伙一直哭,戏策平日里的胸有成竹早就抛诸在九霄云外,急了起来:“将军,你快抱回去,她可能不喜欢我。” 戏策的这副慌乱模样,可是百年难见一次。 吕布揶揄起来:“先生你学富五车,怎么连抱娃娃的方法都不会。” 戏策满脸黑线,我都没有成亲,上哪抱孩子去。 吕布见戏策想将小东西递过来,嘴里教起他:“先生你不要慌啊,听我说,用你的左手托住小家伙的颈部和后脑勺,再用右手别着她的腿,轻轻搂住,有节奏的微微抖晃,就像摇花枝一样。” 戏策蹩手蹩脚的按照吕布所说,怀里的小东西总算安静下来,他也长吁口气。 这可比谋划策算难太多了。 然而还没安静一会儿,怀里的小家伙又重新闹腾了起来。这回任由戏策如何轻摇,都止不住她的哭声。 无奈之下,吕布只得伸手接过,小家伙似乎并不买账,依旧哇哇的哭着。 “戏策,你中彩了。”胡车儿指着戏策的长衫前面,哈哈大笑起来。 在那件灰白色的长衫前,赫然有着一滩水渍,浸透了衣衫。 那水渍的成分,不言而喻。 这个小不点,居然尿在了戏策身上,怪不得怎么都哄不住她。 吕布让婢女将小东西抱了下去,换块尿布。然后又朝着戏策致歉道:“先生,小家伙不懂事。” 在这么多人前,被孩童尿了一身,传出去难免会有损名声。 熟料戏策毫不在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格外洒脱豁达。 看着畅怀无比的戏策,众人完全是摸不着头脑,心里琢磨着:这家伙,怕不是傻了哟。 “严家老爷、夫人到,张老将军到,郡守到……”站在门口迎礼的陈卫大声高喊起来。 当报到最后一人时,陈卫脸上罕见露出几分笑容,打着招呼:“张小将军,好久不见啊。” 张辽之前编制在狼骑营里,对陈卫自然再也熟悉不过,他的脸上露出浓浓战意:“陈统领,过两日我们再来比比。” 狼骑营的那段时日里,张辽的成长,足以用飞速来形容。 仅仅小半年的时光,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郎,愣是从中等实力,提升到了排名前百。当然,这其中除了他的天资过人,也少不了吕布给他开的小灶。 尽管如此,依旧有那么些人,张辽无法胜过。 陈卫,就是其中之一。 两位老爷子并排而行,院内的一帮子武夫们纷纷挺立身板,面向那个白须飘飘的花甲老人,发自内心的敬重喊着: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 吕布站在院道中央,主动上前两歩,抱拳行礼道:“小子吕奉先,见过将军。” 老人轻拍了下了吕布肩头,转过身子看着那些行礼的莽汉们,和善的笑了起来:“难得你们还记得我这老头子,以后哇,就别叫将军了,老夫已经被贬作了庶人。” 吕布却是摇头,言辞恳切:“将军提携布于微末,又于艰难之境,庇我周全。这份恩情,吕布不敢忘,只要我活着,您永远都是我的将军。” 他能走到今天,眼前的老人在背后承担了太多。 “也是我们的将军!”行伍出身的汉子们振声应道。 “好,好,好!” 老将军抚着胡须,满是欣慰。 严老爷子则是直奔主题,问向女婿:“我外孙呢?” 替换完尿布的侍女很快将小家伙抱了过来,不等吕布接手,严老爷子便抢先一步抱了过来。 他看向怀中的外孙,褶皱的眼纹下满是慈爱的表情,乌黑的眼珠,小小的嘴巴,可爱的模样就和女儿小时候一样。 小东西在他怀里也不哭闹,一方面是因为严阚抱孩子的手法熟练,另一方面则是她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伸手揪起了在眼前晃动的胡须。 小家伙巴掌很小,攥不住许多,只能一根两根的扯拔。 老爷子拧巴着眉毛,疼啊! 小家伙就乐,她一高兴,老爷子也就顾不得疼了,跟着一块儿高兴。 吕布请两位老人上座,两位老爷子却说吕布才是东道主,他两坐在下方即可。 吕布也不强邀,走回到中间的座位上,举起酒盏,高声说着:“今日,乃是吕某小女满月之喜,承蒙长辈、弟兄不弃,光临寒舍,吕布在此替小女,敬过诸位!” 下方的汉子们亦是举起酒碗,齐声贺道:“我等亦祝将军喜得千金,祝小少主平平安安,富贵吉祥!” 去换了衣衫的戏策回来,恰好在门口望见这百人举盏的盛大场面,不由笑了起来,念叨一声。 今日同饮满月酒,他日共贺耀祖孙。 第二零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酒过三巡,酒量浅的汉子们要么趴在桌上,要么抱着酒坛倒在地面,打起了呼噜。 这场酒宴,喝得可谓十足尽兴。 曹性三步两晃的走了过来,勾着吕布肩膀,打了个酒嗝,醉意醺然:“头儿,我跟你打个商量。” 吕布将酒碗同曹性碰了一下,又望了眼被灌上好几坛,正靠着棵苍松扯着呼噜的宋宪。 曹、宋二人跟他最久,从一起入伍,到后来一起上战场打鲜卑人,再到今日共饮。 很庆幸,时光荏苒,两人依旧还在身旁。 吕布露出笑意,将手伸过曹性的后背,搭在另一边的肩头:“说来听听。” 曹性侧头看着左肩上的手掌,心中温暖之余,也没忘记正事:“头儿,你看啊,我家隽儿今年也四岁多了,这小子聪明,将来肯定也会有大出息。每回你来我家,小崽子开门跑的比谁都快,心里念念喊着的也是他的吕伯父。” “讲重点。” 曹性那点弯弯肠子,吕布能不知道? “嘿嘿嘿……” 曹性搓着手,笑容里透着一股猥琐劲儿,“头儿,我是琢磨着,不如好事成双,来个喜上加喜。我就厚着脸皮替我家儿子,向你订个娃娃亲。” 正三五哥俩喝着酒的汉子们一听这话,晕沉的脑袋霎时清醒了不少,心中纷纷低骂起来,这狗日的曹性,真他娘的鸡贼! 同时也万分懊恼,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点! “曹性,那是你儿子吗?”落后于人的汉子们起哄大笑起来。 曹性成亲那天,在场的许多人,可都是去喝过喜酒的。 曹性一听,这帮家伙是存心想把事情搅黄,顿时拉黑起脸,不甘示弱的操骂起来:“他叫老子一声爹,就是我儿子,你们这些砍脑壳的龟驴蛋,是不是眼红了。” “谁眼红你啊,我家儿子不比你的差,今年也有三岁,可孝顺我和他娘了。”有个汉子回答得无比机智。 “没错,就说我家那兔崽子吧,在乡塾里跟着先生念书,现在都能识得上百子了呢。”又一名汉子接口说着,脸上满是自豪神色。 “听你这么一说,我家那个……” 一群粗鲁汉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故意拔高些声量,好清楚的传入吕布耳中。 看似在怼,实际上却是纷纷借机宣传起自家儿子。 曹性气得跳脚骂娘:“你们这帮子不要脸的憨货!” 吕布听着嚷嚷传来的声音,不禁有些想笑。 小家伙才刚刚满月,这帮子叔伯们就开始操心起了她的终身大事。 他笑着对众人说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在场之人遂纳闷儿起来,女子嫁人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作为父亲,就算让女儿嫁给乞丐都无可厚非。如若不从,那就是不孝,对于不孝子女,打死亦不为过。 再说了,数千上万人的命运吕布都决定得了,为何又定不下自己女儿的婚事。 “头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曹性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失落。 吕布望着在薇娘怀中入眠的小东西,语气轻悠的说着:“小东西的未来啊,还是让她自己选吧。” 上辈子被当作了政治砝码,这辈子,就勇敢的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吧。 “你的意思是,只要她喜欢我家隽儿,你就点头吗?”曹性眼底重新焕生出一抹亮彩。 吕布笃定答着:“没错,只要小东西喜欢,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不会阻拦。” 回想起当日,严阚不惜以断绝父女关系来胁迫女儿。吕布放弃之后,好在严姑娘勇敢的迈出了那一步,不惜忍受他人的白眼与诟病,才同吕布走到的今日。 所以吕布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再像她的娘亲一样,遭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听得吕布发话,又一人仍是不确信的问道:“那若看上我家那不成器的娃子,将军也不会阻拦。” 吕布点了点头。 “今天大伙儿可都听着呢,到时你不能耍赖反悔啊!” “我才没有你那么厚的脸皮。” “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 心情大快的曹性端起酒碗,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他心里头有了计较,大不了回去再多生些,这个看不上,总有一个该看上眼吧。 反正一句话,就是要和吕布当亲家。 当然,在场诸位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曹性一个。 以致于后面撑起天下的年轻一代们,大多都是年龄相仿,相差不大。 几轮推杯换盏过后,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又多了些。 神识清醒的老将军望向吕布,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奉先,可有听过蛾贼?” 底下这帮将校可以大胆的同吕布玩笑,但绝对不敢跟老将军嬉皮笑脸。就连敬酒时,也都是双手捧着碗底,弓曲起身子,恭恭敬敬。 老将军没了以往的严肃面孔,让大伙儿不必拘礼,但他们仍旧怀有敬畏之心。 吕布不明白老将军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遂回答着:“略有耳闻。” 黄巾军波及七州二十八郡,就算是聋子,也能听见点儿声响。 并、凉两州因僻远荒凉的缘故,少有太平道信徒。眼下朝廷又颁下铁令,凡太平道教徒者,一个不留。 吕布曾也抓获过几个,只是那时候小东西还未出生,吕布想替腹中女儿积些阴德,念在这些人也无甚过错,便放了他们。 “蛾贼猖獗,各地暴乱不断,此乃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奉先若有想法,老夫可以托人举荐。”老将军抚着白须,眼中含有殷切的期盼。 在张仲眼里,以吕布之勇武,只当个度辽将军,真是屈才了。 他不想埋没了这么好棵苗子,如果可以的话,老人希望吕布能够接手镇北将军的位置,替他守护并州。 而眼下,正是大展拳脚的机会,只要吕布能够顺利平叛,剿灭蛾贼。 晋升之路,只在眼前。 吕布听完,并未有半点情绪波动。 他朝着张仲躬了一礼,随后淡然说道:“布谢过老将军栽培,但我想安安静静的守在妻女身旁,看着女儿长大成人。” “只要蛾贼不闹到并州,就无关某事。”吕布后面又补上了一句。 喝高了的老丈人听到这话,顿时瞪眼吹须,猛地一拍桌子,“男儿当报国,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累!” 他年轻时杀敌的那会儿,也是一个铮铮的铁骨男儿。 “我意已决,二老不必再说。”吕布摇头,立场尤为坚定。 唉~~~ 老将军长叹一声,整个人都少去了许多精神。 此时有数十骑从南边赶到五原,又来到了吕布的家门口。 在羽林卫的开道下,身穿玄色宦官服的小黄门走进院内,尖嗓着声音喊道:“吕布,接旨。” 第二一零章 南下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起身,躬身迎旨。 于上月派出的骑都尉曹操,成功救援皇甫嵩后,在双方合力之下,却仍未能击破黄巾。 刘宏急功近利,迟迟不见各地捷报,就又召开了廷议。 崇德殿里冷场了许久,卫尉杨彪终于走出,朝天子作了一礼,说何不遣北境的吕奉先南下讨贼。 这是他父亲杨赐的意思。 当时刘宏轻拍脑门,喜上眉梢,“哎呀呀,朕怎么忘了这头并州猛虎!鲜卑人都能拿下,何况区区蛾贼?” 遂即刻拟旨,令人星夜赶往并州。 “吕将军,接诏吧。” 小黄门念完旨文,将诏书合起,递了过去。 别看这些小黄门职位不高,年俸也仅六百石,却是时常伴在皇帝左右。 有时候他们一句话,也许会在不经意间,改变天子决策。 吕布脸色有些难看,顿僵着身子,迟迟不肯起身,他不知道这个旨该接,还是不该接。 “咋?你不接?” 小黄门的眼神变了,语气里透着股阴阳怪气。 严信赶忙捅了捅妹夫的胳膊肘,要是不接的话,就会按抗旨论处,那可是砍头斩首的大罪。 天子之令,大于世间一切。 在吕布极不情愿的接下诏旨,高喊了声‘谢陛下隆恩’后,严信又悄悄将两块金饼塞到了小黄门的袖袍中。 年轻的宦官瞥了眼严信,又掂了掂那金饼分量,虽有怠慢之嫌,好在还算懂规矩。 “好了,本使的任务完成,就此告辞。”小黄门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宦寺,不留下来吃些酒吗?”严信客套的挽留起来。 “免了,陛下可还在等着咱家回去复命。” 小黄门冷漠着脸,目露不屑,不留任何情面的直接拒绝了。 邋遢的肉食,再加上山野间的粗糠野菜,还有一群不修边幅的脏汉,他光想想,都觉着糟得慌。 小黄门走后,宴席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主宾之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天子下来诏令,就算吕布千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奔赴南方的战场。 六月十七,三百六十五天里极为普通的一天。 刘宏限吕布五日之内,整备集结军队,南下讨贼。 今天,是最后一天。 也是在歇息大半年后,即将重新踏上征程的日子。 而此时的吕布却依旧穿着平日里的粗麻衣,坐在内堂门外的石凳上,左右轻摇起脑袋,用鼻尖去蹭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乐呵呵的说着:“小玲绮,叫爹爹,叫爹爹……” 在屋内给吕布收拾行囊的严薇莞尔笑然,小家伙才刚刚满月,除了咿咿呀呀,哪里还会吐露其他文字。 要叫爹爹,怎么也得等满了周岁才行。 她细心将丈夫平日里常穿的衣物叠好,放进行囊,又放了些吕布爱吃的果子点心。 父女两在门口玩得开心,一身戎甲的曹性出现在院门口。 他也不进来,站在院门外朝吕布喊道:“头儿,弟兄们已经集合完毕。” 逗着女儿的吕布脸色笑容有过一瞬的僵硬,尽管不愿,也还是点了点头,应了声:“晓得了。” 随后起身,抱着女儿走进里屋。 吕布先轻手轻脚的将小家伙放上床榻,然后脱去外衣,坐在榻边。 妻子严薇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为吕布穿好蛟莽靴,等吕布起身,又为他披上战甲、戎装。 轻轻的系好腰间狮蛮带,葱白的手指抚平起袖袍上的褶皱。 她想了许久,这些话本不该说,但她还是说了:“你大可不必每场仗,都冲在最前头的。” 吕布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我是将军,如果我都不冲在前面,那谁还敢再往前冲?”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严薇话里的意思,笑了起来,极为自负的说着:“薇娘你放宽心,以你家夫君的武艺,有谁能伤得了我!” 话是这么说,可哪一场战役厮杀,不是生与死的博弈。 当初吕布北击鲜卑人时,别人都说风光无比,可坐在家中的严薇,哪天没有在担惊受怕? 在吕布宽阔的胸、背上,遍布着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新的旧的,加在一起拢共三十九道。 这些,她都一一数过。 看着严薇有些发红的眼眶,吕布心软下来,点头说道:“好好好,为夫答应你,尽量不冲在前面。” 低下头,趁着妻子给自己戴头冠的机会,偷偷在她额头啄了一下。 严薇俏脸微红,娇嗔一声:“没个正形,玲绮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吧,亲自己的媳妇,难道还犯法了不成?” 吕布说得理直气壮,然后将妻子揽入怀中,享受这最后的温存。 小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吕布出了屋门,走向院外。 郡城之外的原野上,衣甲整齐的两千骑迎风而立。 这些士卒的眼中透着兴奋与期待,他们大多都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对前方的战场充满了期待。当然,令他们最为亢奋的是,率领他们的人,是驱逐胡虏、赫赫有名的飞将军。 这个在并州已经被传神了的人物。 吕布没有出动手底下最为精锐的两股人马,他显然也有自己的顾虑。 南方战乱不断,北方局势同样动荡。 鲜卑人修养半年,已渐恢复了些许元气。若他们知道吕布率着大队人马去了南方,准会来劫掠fùchóu,留下狼骑营和陷阵营,多少会令他们产生一些忌惮。 而隶属于汉王朝的南匈奴,此时也正值内乱不断,随时都可能窝里反,吕布要留些人,保证能够支援过去,助于夫罗顺利登上单于之位。 出了郡城,望着侯他多时的两千儿郎,吕布大声吼道:“今天,我们奉诏讨贼,两千人平平安安的去。我希望回来的那一天,两千个人,也一个不少!” “凯旋!凯旋!凯旋!” 马背上的两千骑卒目光炙热,高扬起手中兵器,激喝起来。 “将军,保重!”前来送行的高顺等人,也都抱拳恭送。 送行队伍之中的严薇,满目不舍的挥了挥手。 “哇~呜哇~” 怀中的小家伙突然嚎啕起来,任严薇如何拍哄,都无济无事。 即将出征的吕布听到哭声,立马勒转赤菟,从前方折回。 来到妻子面前,他跳下马背,伸出手去:“薇娘,让我再抱抱小东西。” 男人一旦有了牵挂,天地再大,也只有此处,才称得上家。 小家伙到了吕布怀中,像是通了灵性,啼声而止,细嫩的小手扒着父亲脖子,如何也不肯放开。 时辰一到,纵使千万不舍,吕布也只能将小家伙递回到妻子手里。 他大步往前,听着身后女儿的大声哭泣,他这个当父亲的,心如刀绞。 骑上赤菟,吕布强迫令自己不要回头,画戟往南一挥,厉声喝道:“目标,南方颍川!” “嚄!!!” 阵阵铁蹄,声如雷。 第二一一章 虎牢之下闻金戈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已是初夏。 奉诏南下的吕布从并州出发,率着两千骑,往南渡过浊河,沿着浊河的几字口,继续往南过了西河郡,抵达河东。 然后经过司隶,往东走至河内,再变道往南,进入颍川。 一路上几乎都是沿着浊河在走,若不是这些草原儿郎不会水性,不然怎么都要趁着扎营歇息的功夫,下去浪他一波。 在路过荥(xing)阳的时候,遇到个老朋友,徐荣。 徐荣因协助吕布击退过鲜卑人,封功为威寇将军,镇守荥阳。 荥阳之地,乃是帝都东边的重镇,在其背后的二十余里,便是天下雄关,虎牢。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浊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吕布从关内而出的时候,他骑着赤菟,高挺起身躯,拖握画戟,却总能听到耳畔响起无数的兵器交戈与热血嘶喊。 这个地方,曾是那么的熟悉。 徐荣同高顺一样,是个不健谈却统帅极高的人物。 他同吕布说起话来,眼眶子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他羡慕吕布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上阵杀敌,可以建功立业。 和大多数的汉家男儿一样,封侯拜相,也同样是徐荣所追逐的梦想。 吕布对此苦笑连连,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同徐荣调换过来,立马回他的并州,安安心心的守着妻女,以及五原郡内的一亩三分地。 出了荥阳数十里后,吕布发现自个儿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南方地形不像北方,到处都是宽广大道和辽阔原野。南方多丘陵山地,条条岔岔的小道数不胜数,兜兜转转,头一回来南方的吕布,脑袋都绕晕了。 如果现在折返荥阳让徐荣派些斥候引路,又要花上许多功夫,只让一两骑回去吧,吕布又怕他们会迷失在这些枝繁叶茂的丛林里。 吕布回头问了声,有谁能够去前面带路。 身后跟着的两千骑,众脸懵逼,同样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满脸黑线的吕布只好做出决定,沿途募些当地百姓,作为向导。 戏策倒是颍川本土人士,可他并未在此行之列。 主要还是戏策的身子骨不行,瘦弱单薄。而五原距颍川郡的路途又极为遥远,光马背上的颠簸,都能把他的骨架子给抖落散了。 吕布本说让戏策安心的待在九原休养,可戏策难得的犯了犟,如何都要回来走上一遭。吕布拗不过他,只能让胡车儿领了三十名士卒,护着戏策,慢慢前往颍川。 越往前,从各地逃难的百姓就愈发多了起来,壮年男子居少,大多都是些孤寡无力的老弱妇孺。 从他们口中,吕布得知了皇甫嵩已经从郡治县阳翟,退守至新郑布防。 在逃难的百姓里,不少人都知道去新郑的路线,但当吕布让他们骑马时,却是一个个的都摇起了脑袋。 在骑马游牧这方面,南方人是的确不如北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吕布发愁之际,有个较为魁实的青年在得知这位将军要去往新郑时,毛遂自荐,愿意给他们担当向导。 吕布坐于马背,居高临下的审视青年几秒,问了他的名字,以及贯籍。 青年自称是叫文稷,沛国谯县人,因避乱蛾贼,而往北方逃难。 吕布见他不似说谎,便让人给了他一匹马,令他走在前头。 奔跑两个时辰过后,吕布下令暂作歇息。 “将军,我可不可以加入你们?”领路青年走到吕布面前,似是鼓起了万分勇气,目光里带着憧憬,心里有些忐忑。 吕布看得出,此人有些拳脚把式,却也没有明确回复,而是问他:“为什么?” 青年也不多想,如实回道:“我看你手下的人跟着你,都能吃饱饭,我也想。” “怎么,难道其他军中的士卒,就吃不饱饭?”吕布眉头一沉,这看似荒唐的理由,却让他有了一丝震惊。 青年点了点头。 吕布仍是有些不信,又问他:“你从何得知?” 青年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子明显有过瞬间的僵硬,脸上也闪过一丝窘迫和慌乱的神色。 看似细微的反应,却逃不过吕布的眼睛。 见青年不想开口,吕布也没有再问下去,每个人心间总会藏有一些,不能为他人所知的事情。 吕布不问,青年反而镇定了许多。他深吸口气后,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朝吕布低声说着:“其实,我是个逃卒。” 吕布诧然,军营中撰有明律,明明白白的写着:凡临阵脱逃者,轻则发配边疆苦役,重则斩首处死。 所以那些逃卒脱离战场之后,要么落草为匪,要么就脱去兵甲武器,混入百姓队伍中,一同逃命。 且不说眼前青年的品行如何,单凭他敢承认自己是个逃卒,尤其是在一个将军面前,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吕布看着他,笑容玩味:“你就不怕我将你按军法论处?” 青年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似是有些后悔说出了自己逃兵的身份。 他僵直的站在原处,心里头,砰砰直跳。 吕布对逃兵其实并无太多的轻视,保家卫国固然是男儿的职责所在,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视死如归。 “我可不养闲人。”吕布悠悠说道。 青年一听,立马有了精神,“将军,我可以给你扛戟。” 后来的交谈中,吕布得知文稷本有两儿一女。可惜的是,大儿子在昨年夏天患疫病死了;祸不单行,抵至凛冬,小儿子又患上寒毒,家徒四壁的文稷只得含泪把女儿卖了,换来几串铜钱,去请了郎中。 黄巾爆发之后,他逃离战场回了老家,带着婆娘和小儿子准备逃往北方,却在途中遇到蛾贼,被冲散不见了踪影。 原本只有几万的蛾贼,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多。许多百姓都随之加入,跟着在各地大肆抢掠。地方官吏要杀,豪强世家也不放过。 一名蓬头脏脸的小女孩远远望着吕布手里的饼子,一遍又一遍的咽着口中唾沫。 自出虎牢关以来,吕布途中见到过的难民数不胜数,但他从未有过一次施舍。 实际上他所带的军粮也只能维持日常开销,而且贸然救济,只会引起难民之间的争夺,甚至是一拥而上的哄抢,滋生暴乱。 也许几年之后,小玲绮也有这么高了吧。 想到这里,吕布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朝那边的小女孩轻轻招了招手。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名儒衫文士眼中。 第二一二章 宿命的际会 小女孩瘦弱的身体本能往后缩了一下,但总归是没能抵挡住食物的诱惑,挪起步子走到吕布近前。 望着递过来的面饼,小女孩顾不得其他,脏兮兮的小手接过之后,放进嘴里就是一通乱嚼,很快咽下肚子。 狼狈的吃相,显然是饿了许久。 吕布伸手往后,刚入伙的文稷见机,立马取来水囊,递到吕布手里。吕布又传给小女孩,温和的同她说道:“慢点吃,别噎着。” 她却不管,只顾大口大口的啃着手里面饼,咽不下去了,就喝上一口凉水。 不知为何,吕布想起了那个曾在涿郡拽他衣角的小姑娘,同样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却承担起了,完全不属于她们的重担。 在一连吃完四个饼子后,小女孩停下动作,她本想再吃,可已经鼓起的小肚子,发出了严重抗议。 “真是没用呢!”她自言自语一声,看样子颇为懊恼。 “你家人呢?”吕布问她。 小女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迷茫。 吕布这才注意到,小姑娘虽然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可她脸似荷莲,眼眸里有着星辰般的光彩,精致小巧的五官上沾满脏垢的泥和尘灰。如果能够洗净打扮一番,肯定会是个极为俊俏的美人胚子。 小女孩吃饱之后,似是不愿意走,就笨拙的呆站在吕布面前。 她知道,眼前这个站起来特别高的大哥哥,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 小女孩茫然的神情,吕布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死是生,倒是可怜了她,这么小就开始漂泊流浪。 “你走吧。” 沉默了晌许,当这三个字从嘴中说出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很是残忍。 小女孩死死拉着吕布胯甲,不停的摇头。 纵使如此,也依旧没能打动吕布。 此番南下是去讨伐乱贼,而不是旅游观光,他必须对身后的两千条性命负责。 若是在五原,吕布还能找户人家抚养。可如今是在颍川郡内,人生地不熟,贸然找户人家寄养,很可能还会害了她。 吕布能做的,只能是让她吃饱这一顿,仅此而已。 小姑娘朝吕布磕了三下,娘亲常说‘受人恩惠千年记’,刚刚她已经牢牢记住了吕布相貌。 但她更希望眼前的男子可以在这一刹,改变主意。 她,失望了。 望着小姑娘慢腾瘦弱的身影,吕布叹了口气,他甚至连顿口粮都没有给她。 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倘若给上三五顿的粮食,可能刚一转身,就会被周遭的难民抢光。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就是蛮汉也抵挡不住。 混乱的世道啊! 远处观完这一幕的儒衫文士拍去身上泥尘,他望向吕布,搭起话来:“将军是要往南边平叛?” 吕布看了他一眼,似是默认:“足下有何指教?” 那人却也不答,又问上一句:“那将军可知,蛾贼因何而起?” 这个问题似乎再也简单不过,吕布随口便能答出:“无非是百姓们受了所谓的‘贤师’蛊惑,聚哄起事。” “果真如此吗?”文士进而再问。 吕布眉头一皱,此人明显是话里有话,索性挑明问道:“足下何意?” 文士见吕布根本不去细想,灰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却也耐着性子解答起来:“蛾贼并非一蹴而就,近两年南方大旱,多少农户颗粒无收。朝廷却不管不问,每年甚至还在追加赋税,再加上地方的世家兼并土地严重。” “地方吏治腐败,朝廷妖邪当道。百姓们哪里还有活路,即便没有大贤良师,随便来个张李麻七,只需振臂一呼,他们也一样会反。” “故,蛾贼之患,不在百姓,而在于朝廷。” 越往后说,文士的言辞就越发的激烈愤慨。 假使人人有饭吃,有田耕,谁还愿意跟着造反?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吕布嘛,平日里也从未钻研过这些国家民生,看得最多的便是些兵法典籍。 他素来认为,齐家治国、社稷安邦,是那些朝堂上大人物们才该关心的事情。 而他,只是个边防将军,用不到那么多脑子。 “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相比刚才说的话,这个问题令吕布更加费解。 文士清肃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将军心中有善。” 善? 吕布神色微怔,如是自嘲一般的说着:“我可不是善男信女,杀过的人,恐怕要令足下心寒了。” 文士没在应答,他向吕布作揖告辞,去往北方。 临走之际,吕布也恰巧出发,他问“足下去往何处?” “洛阳。” “意欲何为?” “除宦贼,扶汉室。” 没想到此人看上去颇为古板,心中竟怀有如此大的志向,倒是自个儿失敬了。 吕布拱手朝他说着:“足下若在洛阳不就,大可去北方五原试试。” 文士礼节性的谢过吕布,心中决策并未因此有过半分摇摆。 只有在洛阳,才能一展他多年所学。 将军向南,文士往北。 第二一三章 夏侯 徐州的冬月,可真冷啊! 吕布打了个寒战,背后倚靠的墙壁是那般深寒。 下方的曹军密密麻麻,齐齐喊着:“吕布小儿,快出来受死!” 曾经的他,坐镇徐州虎步江淮,也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而如今,却只能作困兽之斗。 曾显赫天下的武力,在此刻,也仿佛丧失了应有的威慑。 三个月前,曹操亲率大军前来,围困下邳长达三月,期间又掘开沂、泗之水,引来灌城。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下邳都快成了一座空城。 他知道,没人会来救他了。 也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再打过胜仗。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打开城门,跪地请降。 曹军的独眼将军率先闯入城内,随后的曹军士卒跟着一涌而入。 城门大开的那一刻,心中的石头落地,反而觉得解脱。 部将士卒放下了兵器,选择投降。 他也被逼迫至城楼之上,下方围满了数之不尽的曹军将士。 无尽的纠结与挣扎之后,终究还是没有楚霸王的勇气,他耷拉着脑袋,走下城楼。 如果选择投降,曹操会接纳我的吧? 他心中如此想着,如是在怒海滔天的浪潮里,寻得了救命的稻草。 他曾经跟过许多人,也杀过许多人,只要他肯投靠,就一定会被接纳。 想来这一次,也同样不会例外。 毕竟武力摆在这里,没有明主会不喜欢猛将,尤其是天下第一的猛将。 可他,终究是失算了。 好在老天开眼,让他得以重生。 吕布为此还特地去涿郡找过刘备,只可惜没能找到,却不料在这里撞见了曹操。 也许,这就是天意。 耳畔的风,呼呼作响。 吕布以最快的速度冲击过去,在这一刻,他的眼中忽略了所有,只剩那个身材不高,满脸愕然的青年骑都尉。 现在的曹操比起白门楼时的枭雄,的确年轻了很多。但即便如此,吕布也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上一世,你不给我活路,将我枭首。 今天,这里也将是你曹孟德的葬身之地。 “孟德,快闪开!” 巨大的叫喝将曹操从失神中震醒,他双瞳陡然间无限放大,意识里想要避开,脚下却不听使唤,竟挪不动半分。 相貌刚武的青年扑上去抱住曹操,带动起身躯,急忙往旁边一滚。 急行而来的赤菟踏了个空。 吕布勒马回转,手里画戟对着曹操头颅直劈而下。 护着曹操的刚武青年从旁抽出长枪,将曹操一把拉至身后,双手横枪往上格挡。 轰! 青年的身躯往下一沉,右腿膝盖直接砸入地面,手里长枪从中间应声而断,炸裂成两截。 虎口处裂开血口,心中惊骇。 在其他人看来,这杆枪乃是被吕布一戟劈断,只有握枪的他才知道,这实木枪杆实际是被眼前之人,用蛮力给生生震断了。 这家伙的力量,简直恐怖! 一击竟未能得手,吕布不由多看了此人两眼,能够从正面硬抗下他这一戟,此人的臂力也绝非等闲。 正当准备再补上一戟结束战斗时,右侧的另一名青年,夺过站班士卒手里的兵器,鞋尖点地,脚后跟用力一蹬,溅起细缕灰尘,整个人似闪电一般跃起,长虹贯日。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吕布眉头微皱,原本准备取下曹操性命的这一戟,变幻方向,回头往后一砸。 锵! 跃起的青年双臂一振,在半空咬牙接下这一戟后,落地脚下往后滑行倒退七八尺,才勉强立住脚跟。 “兄弟们,干他!” 曹性见对方想要以二打一,立马抄起家伙,准备上来协助吕布。 老子两千人,就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俩。 “别过来!” 吕布低喝一声,蛟目里杀机凛冽:“这是我的私事,不用你们插手。” 此话传到两兄弟的耳中,顿时觉得受了轻视。 说起来,他两也是大汉开国元勋夏侯婴的后代,自幼习武,弓马娴熟。 如今被人如此小觑,心中当然不服。 年长的名叫夏侯惇,少年时便以勇武闻名于乡里。在他十四岁那年,有个身形巨硕的蛮汉羞辱其师,被他怒而杀之。 另一侧的青年则是他族弟夏侯渊,武艺同样不俗。曹操曾受到过重案牵连,就是他去背的锅,顶的罪。 两人从小玩闹到大,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 夏侯惇站起身来,目光神朗,浑身散发出极为强烈的战意。他要让眼前的小子知道,小觑他们兄弟,会是如何的下场。 他将手里断枪一扔,又拿过一杆。 交换眼神之后,同时左右攻向吕布。 两人未骑马,吕布也不想贪占便宜,勒马停在原地,只管使起手中画戟,左拨右拦,虎虎生威。 双双夹击之下,吕布仍能游刃有余。 两兄弟手中刺出的枪尖便越来越快,几乎发力的瞬间就能迸发出数十道寒芒,闪过道道残影。 观战的众人傻愣愣的看着,呆若木鸡。 曹性更是左右摇摆了无数次脑袋,场中三人激斗的速度,只能用电光火石来形容。 看不清战局的他索性问向身旁的宋宪:“老宋,你觉得那两个家伙,比起你来,如何?” 宋宪似是没有听见,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场中变化,直到被曹性一遍遍的磨蹭烦了,才瓮闷起声音回道:“比我强。” 末了,他又补充上一句:“而且,强很多。” “那头儿岂不是很危险!” 曹性惊呼一声,右手不自觉的摸向角弓,准备趁其不备,悄悄来一下子。 都说暗算乃是小人行径,为人所不耻。 曹性表示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曹性,你可别在这里添乱。” 瞥到曹性小动作的陈卫出声制止,同样是使枪好手的他能够判断得出,夏侯兄弟固然很强,但还不至于能够伤到将军。 两人的动作迅猛,配合也是极为默契,虽未能给吕布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却极大的掣肘了吕布的有效攻击范围。 被动挨打,有劲使不出的这种感觉,特别憋屈。 当看到两人使出最初的重复招式之时,吕布神色一凛,预先将画戟往前辄滑,拖住末端,从头顶旋绕而过,猛然吼道:“给我破!” 夏侯兄弟不敢托大,身躯同时后仰,以攻转守,在锵、锵两声之后,弹开到吕布五尺之外。 呼~呼~~ 胸口剧烈起伏,鼻口喘着粗息。 交换眼神的一刹,两兄弟都从彼此的眼中,得出了相同的讯息。 这厮,好强! 而马背上的青年正舒展开全身关节,然后左右摆了摆脖子,朝两兄弟露出森然牙口:“该我了!” 第二一四章 受死吧,曹孟德 “孟德(族兄),快逃!” 夏侯兄弟脸色大变,异口同声。 方才他两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以往在他二人的合力之下,从未有人能够不伤分毫的全身而退,而眼前的青年小子,居然做到了。 曹操本想询问吕布,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误会。如果真是他曹某人做得不当,他愿意赔礼道歉。 可吕布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一心只想取他性命。 曹操也顾不得许多,眼下保命要紧,调头就往回跑。 想走? 吕布眉眼微敛,嘴角嗤笑,你两条腿能快过赤菟? 心灵相通的赤菟马蹄一扬,作势就要往前疾奔。 两条身影飕飕,在前方同时奋力一踏,腾空而起,两道枪尖挽出暴雨梨花。 此人明显是冲着曹操来的,不管以往有何仇怨,都不能让他伤了曹操。 哪怕拼去性命,也要拖住吕布。 “不自量力。” 两人武艺固然不俗,可单凭步战就想拖住自己,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无数道耀眼的寒芒在吕布眼中汇聚成两个星点,在那一刹,吕布画戟以狂暴之势连破两人,冷喝一声:“滚开!” 砰!砰! 半空中的夏侯兄弟如同炮弹一般接连砸入地面,仰躺着身躯,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体内气机紊乱,五脏六腑之内犹如翻江倒海。 曹操听得背后蹄声,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索性咬牙回头。 来吧,战! 他实力虽不如夏侯兄弟,却也有几分能耐,否则也不可能在当初刺杀张让失败后,仅凭一人之力,杀至墙边,破围而出。 焰火一样的赤兔,仿佛带动了整个天地间的威势。 “呜啊啊啊啊啊!” 强大而磅礴的气势压得曹操心头喘不过气,他目眦尽裂的奋声大吼起来,想通过喊声来鼓舞刺激自己,以减轻心中恐惧。 他刚一拔出佩剑,便感觉手掌一麻。 叮! 青铜纹制的佩剑飞向高空,很快回落下地,稳稳插在曹操脚前。 吕布勒马的同时,根本不给曹操任何反抗机会,画戟直取头颅。 完了! 曹操心头一凉,整个人怔在原地,纵使不甘,却也无力回天。 “住手!” 伴随着厉喝的虎威声,一柄长剑从前方飞射而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担任主帅的左中郎将,皇甫嵩。 他本来正在城中研究战略,却忽然听得士卒来报,说有人在城门口攻杀曹操。 “不是有夏侯兄弟护着孟德吗?”左中郎将头也不抬,目光顺着手指,在绢布绘制的地形图上缓缓移动。 他见过夏侯兄弟的本领,不仅武艺了得,枪术更是出神入化。想要在他两面前击伤曹操,怕是不可能的吧。 皇甫嵩还曾经主动招募过两人,然而夏侯兄弟却只愿跟着曹操,他这才作罢。 左中郎将风轻云淡,士卒接着如实以禀:“将军,夏侯兄弟联手,也胜不过那人。” “什么!” 皇甫嵩动作一顿,粗凝的眉头挑起,语气不由加重了两分。 随着士卒一路赶至北边城门,此时正值千钧一发之际。 皇甫嵩果断出手,抽出腰间佩剑,急掷出去,想要阻止这场争斗。 吕布回手一拨,轻松将那长剑击落在地。 他听到了皇甫嵩的叫停,可他会在这个时候停手吗? 别开玩笑了。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今天啊!” 心中发出阵阵低吼,蛟目里躁戾之气随之大涨,方天画戟再度斩下。 这一次,没人可以阻止我! 去死吧,曹孟德! 感受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寒冽杀机,曹操认命般闭上双眼,原以为皇甫嵩的到来,能够救下自己一命。 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吗? 远处的皇甫嵩见吕布根本不为所动,是又气又急,胡乱大吼了一声:“你想全家都跟着,下狱问罪吗!” 嗡! 残余的金属回音,在众人耳旁回响。 只差两寸,方天画戟便能切下曹操的头颅。 坐在赤菟背上的吕布撤回画戟,浑身戾气尽去,仿似换了个人,笑着问道:“曹将军,你没事吧。” 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的曹操睁开双眼,后背湿透。 只差一息,就永别了人世。 皇甫嵩大步走来,吕布下马,身后的两千骑亦随之下马。 “末将吕布,见过左中郎将。”吕布抱拳,皇甫嵩乃是天子钦点的总指挥,他自然也要受其节制。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将军?” 皇甫嵩的口气明显不悦,当他听到吕布这个名字时,觉得颇为耳熟,继而心中一惊,“可是驱逐胡虏的五原吕奉先?” “是某。”吕布点头应道。 皇甫嵩眼中的怒气明显消散了许多,当初吕布在高阙戮杀鲜卑人俘虏,用头颅筑造京观,他听闻之后,是拍手叫好。 皇甫嵩的父亲曾在雁门任职,他本人也去过塞外,对外族人实无半点好感。 “那你为何要杀孟德?” 面对皇甫嵩的质问,那些隐晦的事情吕布自然不会表露,他只是说曹操很像之前的仇人,十恶不赦。 如此敷衍回话,站回曹操身边的夏侯兄弟自是不服,想要讨回公道。 曹操伸手拦下,心有余悸的他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笑着同吕布说:“那下次吕将军,可莫要再错认曹某了。” “既然是误会,那就一笑泯恩仇。”平息了这场争斗,皇甫嵩又主动当起和事佬。 当然,为了表示公允,皇甫嵩给吕布暂且记下大过。如果不能在讨贼战役中立下功劳,他就会将此事奏明天子,以待判决。 两人互相抱拳见礼,心中却是各怀心思。 吕布在最后一瞬放弃了击杀曹操,可不代表他会就此罢手。 不管眼前的骑都尉会不会成长为以后的天下枭雄,吕布都必须尽快的解决掉他,除去这块心病。 而作为受害者的曹操,心中难免有些苦楚。 想不到向往许久的并州飞将,在见面的第一件事,居然会是取他性命。 曹操比任何人都明白,吕布能够准确叫出他的名字,并且不容分说的想要置他于死地,绝非会是认错人了。 两人之间肯定有过深仇大恨,只是他不记得了而已。 曹操留了心眼,却也没有拆穿。 此人如果不能交,那就必须死。 皇甫嵩自然不知晓两人内心的想法,他同时拉起两人手腕,笑着往城内走去。 曹操在左,吕布在右。 第二一五章 颍川世家 长途奔波而来的并州儿郎在新郑缓了口气,踏实舒心的歇息上一宿。 第二天,吕布被叫去县府,商讨战略事宜。 不大的府堂里坐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有将校,有文士,有老翁,有少年。合计共有三四十人,几乎填满了整个府堂。 当吕布抬腿迈进堂内时,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唰的齐齐投在了他的身上。 昨天城门口的事件,不到半晌,就被传得风风雨雨,人尽皆知。 对于这个敢在青天白日,就对曹操痛下杀手的度辽将军,大都是抱着审视和观望的态度。 吕布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些目光,他往堂内小幅度的扫视一圈,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真不凑巧,偌大的堂内仅剩下曹操身边还有一处空位。 他走了过去,旁若无人的坐下,不再有任何动作。 这让一众想看好戏的诸人,倍感失望。 单从这些人的衣衫鞋履和头冠挂饰,便不难猜出,都是些跺跺脚,能让颍川抖三抖的大人物。 尤其是那个须发尽白的薄暮老翁,连皇甫嵩都要低头礼让,恭敬的喊上一声“陈公。” 可见其来头之大。 吕布不认识这些人,也不准备去逐个结交。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生活方式和思想理念也都相去甚远。 世家老爷们瞧不上他这个边鄙武夫,他又何必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早点打完蛾贼,尽快返回五原才是正事。 “吕将军,昨夜睡得可还习惯?”有人主动向吕布寒暄起来。 吕布顺着声音望去,脸上浮现出短暂的愕然,因为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旁边的曹操。 站在他身后的夏侯兄弟心头一颤,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孟德是傻了吗?居然会去主动招惹这个瘟星煞神,两人顿时绷紧了神经,防范着吕布的突然发难。 “还好。”吕布回了一句,眼眸里神色复杂。 昨天差点就杀了曹操,今天他居然还有胆量同自己搭讪。仅这份胸襟和气魄,就远非常人所能。 论武力,吕布自问不输任何人。 但要说心胸和气魄,他自愧不如眼下的曹操。 别人若想杀他,吕布肯定反手就送他去下地狱,张懿郑嵩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似乎有些明白,当初下邳鏖战数月,为什么输的会是自己。 这也更加坚定了吕布要除掉他的想法,现在的曹操或许还很年轻。可吕布知道,他早晚会成长为那个腹黑远韬的枭雄人物。 到那时,天下再难有人撄其锋芒。 忌也好,惮也罢。 吕布不想再走上一世的老路。 眼下的问题在于,如何不留蛛丝马迹的做掉曹操。时刻守在他身边的夏侯兄弟,可是颇为棘手。 吕布微皱起眉头,曹操当然不知他起了杀念,还同吕布介绍起了堂内有名的各方人物。 皇甫嵩自是不用多讲,将门世家,深得天子信任,又替大汉朝屡立功勋,军中将士对其多有敬畏。 在其右方,有个粗眉浓眼的中年将军,乃是右中郎将朱儁。其少年时因孝而闻名乡里,在光和元年被任为交州刺史,大破叛贼梁龙,封为都亭侯。 此番同样作为讨贼主力之一的朱儁,却于一开始就被黄巾军连连击退,若非皇甫嵩援救及时,他很可能就要血洒颍川。 “他身后之人是谁?” 吕布望见站在朱儁背后的佐官,其面容刚猛,给人以雄悍彪武之感。 曹操显然也是认得,遂缓缓讲起:“此人唤作孙坚,吴郡富春人。据说他在十七岁的时候,一个人干翻了十几个海上抢劫的强盗,因此在吴地名声大震,被称之为江东猛虎。说起来也是与我同岁,现被右中郎将征为佐军司马。” 顺着讲解完一些颇为有名的将领后,曹操又讲起了堂内其他的显赫人物。 颍川有名的人物不少,但要排论第一位,肯定是这位垂垂老矣的陈家家主,陈寔。 陈老爷子生于永元十六年,历经九朝天子,今年也恰好是他的八十寿辰。 他与同郡的另外三人钟皓,荀淑,韩韶,合称颍川四长。想当年,这四人就算放至整个汉王朝,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现如今,其他三人入土多年,陈老爷子却依旧健朗。 照此下去,再活个两三年,完全不在话下。 在座的诸人无一不是其后辈晚生,任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陈公’或是‘陈老太爷’。 就在前年,陈家的玄孙问世,达到了五世同堂。陈老爷子也从曾祖父,晋级成了高祖父。 在老人的身边挨坐着个清秀少年,眉宇间透着股勃然英气,乃是陈寔的孙儿,陈群。 早在陈群幼年时,陈老爷子便断言,将来兴旺陈家宗族的必定会是此子。 陈群虽未成家,但在族中却已是叔祖级别的长辈人物。 汉王朝爆发过两次党锢之祸,陈家得以脱险,全要归功于老爷子的先见之明。 当初张让的父亲去世,葬在颍川。虽然一个郡的人都参加了葬礼,但却没有一个名士愿意前去吊唁,张让感觉很是耻辱,却唯有陈寔参加了葬礼。 也正因如此,张让感念陈寔的恩德,所以对陈家才格外保全。 说完陈家,曹操将目光挪向陈寔右侧的中年男人。 钟演,颍川四长里钟皓的曾孙,同样是豫州境内有名的世家大族,其兄长钟繇正于洛阳担任廷尉正一职。 朝廷也屡次招他为官,但这个时代的士人大多都是蕴有风骨,不是你叫我去做官,我就会去。 简单讲完钟家,曹操将重头戏放到了另外两个青年身上。 尽管二人看上去年岁相仿,又都穿着天蓝透澈的丝制衫衣,但表情和气质实在差了太多。 年长的青年表情木讷,神情略微有些涣散,整个人如是被束缚一般,显得愚笨无比;而年岁稍浅的,则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腰间衔有美玉,同人礼貌的交谈时,给人以春风拂面的舒爽之感。 正应了那句诗词:举觞抬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曹操刚想为吕布细细介绍一番时,一名士卒从远处焦急慌乱的迅速跑来,跪倒在府堂门外,急切万分的禀道:“将军,蛾贼来犯!” 第二一六章 就这么简单 堂里的诸位世家人物听得黄巾来袭,霎时脸色大变。 皇甫嵩亦是眉头拧起,没曾想刚吃了败仗的贼军,居然这么快就抵临了新郑城下。 好在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刚毅的国字脸透着果决,朝堂内众人说道:“诸位,且随本将去城头一看。” 来到城楼,下前方地面上站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服装各异,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唯独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头上都裹有黄巾。 “皇甫老儿,赶快下城受降,或许还可饶你不死!”叫阵的黄巾将领见到皇甫嵩冒头,手中枪尖遥指城墙,叫嚣万分。 “投降!投降!” 数万黄巾摇旗叫喊,声势震天。 城墙上不少世家老爷都被吓得变了脸色,甚至还有极个别的腆起脸皮,满是担忧的朝皇甫嵩说着:“皇甫将军,这新郑城还保得住吗?如果保不住,就请你赶紧派些士卒,将我们往北护送至安全城镇。” “诸位勿要慌张,这新郑城虽说算不上重镇要塞,但也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攻克得下。”皇甫嵩语气平和,尽量安抚起躁乱的人等。 城下的黄巾军将近五万,之前官军同其作战时,大多都是输多胜少。 尽管前两天在长社扳回一局,但军心和士气依旧不稳,需要通过正面战场的胜利,来提升三军士气。 然则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皇甫嵩也不敢贸然出击。 疆场是将军们的归宿,但却不是这些世家老爷们的葬地。 大汉的江山,靠世家支撑,所以皇甫嵩就必须保住他们的性命。 吕布见皇甫嵩踌躇未决,出声问道:“将军,不战吗?” 皇甫嵩未答,将目光侧过,问向身旁的温谦公子:“文若,你以为如何?” 唤作‘文若’的青年公子神态如常,对城下的叫喊声置若罔闻,徐而答之:“眼下蛾贼士气正盛,我等可暂避其锋芒。只要据城以守,贼军强攻不下,自当退去……” 皇甫嵩深以为然,前几天也正是因为这个青年的献策,汉军才得以在长社郊外火烧连营,大破蛾贼。 曹操望向那荀家公子的眼中充满了欣赏,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吕布的看法,便出声问道:“吕将军,你觉得城下蛾贼如何?” “乌合之众。”吕布未做多想,随口答道。 “哦?有何高策?”曹操精神顿时一振,以为吕布有了破贼之法,紧忙询问起来。 那边的荀家公子显然也听到了吕布的言论,微微侧过目光,想听听这位北境将军的独特见解。 “冲过去,干掉缩在后方的贼军主将。”吕布比了个斩的手势,答案简单粗暴。 “能有这么简单?” 曹操怔愕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说得轻巧,吃根灯草。 战场可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地方。 城下黄巾军好歹也有四五万人,城中诸将,有谁敢去? 稍不留神,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 吕布不答曹操,转身朝皇甫嵩抱拳:“末将请战。” ………… 嘎~~~ 厚沉的大门打开,拉在半空的吊桥缓缓放下。 “当家的,汉军出城了!”矮眉兔牙的少年手指那边,咧嘴笑着。 担任先锋官的邓垂狠狠拍了那少年的后脑勺,微微怒道:“说了多少次,叫我将军!” 少年吃痛的揉着头,应声道:“好的二当家!” 黄巾军前些日子在长社吃了大亏,今天来肯定要找回场子。 两千匹战马从城门飞奔而出,踏过吊桥,列开阵势。 身后两千骑卒是头一回上战场,吕布不免要嘱告一些。望着前方数不胜数的蛾贼,他大声训道:“战场无父子,在你们眼中,除了身旁的袍泽兄弟,就只有前方的敌人。不管他们是老弱病残,还是雄师重甲,都随本将军去撕碎了他们!听清了吗!” “武!武!武!” 两千儿郎放声高喝。 “宋宪,曹性。” “末将在!” “你两各率千人,替我护卫左右,我们一口气干掉贼首!” “得令!” 简单布置完后,吕布画戟一遥,陡然暴喝:“杀!” 话往回说,这些令汉王室寝食难安的黄巾军,其实大多都是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他们常年忍受着世家豪强的压榨和奴役驱使,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没人愿意起来反抗朝廷。 然而当他们加入蛾贼之后,整个世界观就彻底改变了。 他们忽然发现那些世家老爷们,也并不是高高在上,他们也怕死,也知道畏惧乞活。 看着那些显赫的人物在脚底跪伏求饶,蛾贼们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畅快。这种兴奋膨胀,是金银玉石都达不到的快感。 所以他们攻占郡城,冲进深宅府院,翻箱倒柜,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先前碰都不敢碰的丝绸衣衫,也都通通套在了身上。 府中那些美貌女子,也尽被他们压于身下,纵情发泄。 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曾经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的骄横官吏,也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们手中紧攥的武器。 黄巾军在阳翟血洗三天,戮杀士人,雪球也越滚越大。 无穷无尽的欲望侵占了头脑,尝到甜头的蛾贼们自然更想去洛阳洗劫一番。 第二一七章 戏志才,好久不见 城楼上诸人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人头,随后又望向吕布,惊骇的眼神如是在看妖怪。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吕布不折兵将,就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重返城楼。 这让诸人大惊之余,同时也稳稳的吃下了一粒安心丸。 有如此凶悍的猛将守城,黄巾贼还能攻上城墙吗? 不存在的。 城楼上汉家将士呼喝声起,满脸的振奋之色,士气暴涨。 这位姓吕的将军,该是老天派下来拯救我们的吧? 士卒们的心中,如此想着。 眼下的大汉疆土,各地蛾贼并起,州郡接连失守。 大贤良师张角的突然暴动,固然占了先手,打得官军们措手不及,但这只是其一。 其中最为根本的原因则是,各地郡兵安逸太久,严重缺乏训练操持。军中士卒也都没摆正思想,他们入伍不为保家国,只想着干吃粮饷,打发日子。 致使在蛾贼发起反叛时,官军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镇压,就惊慌四逃。 当然,要说郡兵孱弱,这也得排除其他个别地方,比如并,幽,西凉等地。这些地方基本上战事从没断过,穷归穷,但民风彪悍,战斗力绝对是强得一匹。 西凉铁骑雄天下,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蛾贼遭此大败,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全国各地黄巾总数逾越百万,仅颍川一地就不下二十余万,若是倾巢而出…… 这场仗,不好打啊! 皇甫嵩面色沉吟,眼下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击退黄巾的第三天,在胡车儿和张辽的护卫下,戏策平安抵达新郑。 这可把吕布高兴坏了,有了戏策,就不需他自个儿再去琢磨思虑,想破脑袋。 戏策动脑,他出力气,再也简单不过。 看到吕布亲自站在城门来迎,戏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怀。 他翻下马背,躬起身子一路往前:“策不过一介寒儒,怎敢劳将军亲迎。” 吕布笑了起来,这家伙在他家蹭吃蹭喝那会儿,可从没这么礼节拘束过。 他先是上去扶起戏策,然后又朝向胡车儿和张辽说了声‘辛苦’。 胡车儿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习惯了给戏策当随从护卫。而且他觉得戏策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稀奇古怪的事情懂得不少,也不像其他酸儒生,磨磨唧唧,满脑子的圣人古训。 年少的张辽对此倒是颇有微词,“听说将军又打了胜仗,什么时候才能也带我上战场?”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个道理吕布还是懂的,张辽不仅是老将军疼爱的孙儿,也是戏策所看好的将才。正因如此,吕布才更要时常磨他些骄躁性子。 他伸出手掌,较为宠溺的揉了揉少年的额头,笑着说道:“等你呀,再长高些。” 进城之后,戏策并未随着吕布去住处歇息,而是拉起吕布,往另外的街道走去。 吕布不解,“先生,我们这是去哪?” 戏策今天一身干净整洁的长衫,先前蓬塌的头发也打理得齐整有序,头上还束起了纶巾,这令吕布感到尤为惊讶。 貌似只有在自己成亲那天,才见到戏策这样精心打扮过一次。 事反常态必有妖! 难道,是去见他的小娘子? 吕布双目一亮,忽地就变得八卦了起来。 戏策余光瞥到吕布那好奇中透着丁点儿猥琐的表情,用脚趾头都知道他想歪了,摆正脸色道:“这是去见我的恩师,顺便认识下我的几位朋友。” 两人快步走着,转过两个街角,来到一座奢豪的府宅门前。 吕布抬头望了眼门匾,那里挥有凝沉的两个鎏金大字,荀府。 戏策踏上石阶,朝门口的管事拱了拱手:“劳烦通禀,戏策求见。” 管事问明来意,说了声在此稍候,便进府通报去了。 很快,就有仆人出来,领着二人入府。 荀家的府宅很大,起码比起吕布那间小院,要不知大了多少倍。倘若曹性在此,肯定会狠狠往地上大吐口水,然后万分嫉妒羡慕的骂上一声,狗大户。 两人随着仆人一路走着,转过许多道廊角,又经过几处假山水池,最终在一处堂屋外停了下来。 屋子的外门虚掩,守在门外的老仆显然认得戏策,枯干的脸上露出慈祥。 “朝伯,您老可好?”戏策走至老仆面前,主动问安。 老仆笑着点头,露出仅存的两颗门牙,“自你走后呀,耳旁倒是清净了许多。” “年少不懂事,给朝伯和恩师添了许多麻烦。”戏策罕见的羞惭起来。 “这位是?”老仆将目光挪到吕布身上,微微眯了眯眼。 吕布抱拳,刚欲通上姓名,就望见那老仆随性的摆了摆手,“不必了,老头记不得那么多人氏,只要无恶便善。” “朝翁,你在同谁讲话?”屋内传出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 老仆如实回道:“老爷,策公子看您来啦。” “志才回来了?”屋内的声音里明显透着高兴。 戏策推开屋门,站在门槛外一揖到底:“学生戏策,拜见恩师。” 堂内乌衣老人鬓发斑白,和善的朝他招了招手:“进来吧。” 吕布站在门外,同老仆分立左右,如同两尊门神。 师生一叙,便是两个时辰,等到戏策迈出门槛,天色早已暗淡下来。 屋内的老人名叫荀靖,号玄行先生,乃是故去的神君荀淑第三子。他与另外七个兄弟,被世人合称为‘荀氏八龙’。 由此来表达八人的智慧与贤能。 八人之中,以老六荀爽名声最显,其次就是这个玄行先生。 曾有人问相士,靖与爽孰贤? 相士答:“二人皆玉也,慈明(荀爽)外朗,叔慈(荀靖)内润。” 令人遗憾的是,荀靖一生都未曾踏足仕途,在颍川隐居终老。 拜别了恩师,戏策见天色已晚,准备先行回去,明日再带吕布去会见他的那些朋友。 两人走出荀府,吕布却撞见了前几日见过的那两个世家子弟。 相貌如玉的温谦公子见到戏策,微微小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戏志才,好久不见。” “荀家叔侄,好久不见。” 长者荀公达,其次荀文若。 第二一八章 荀家叔侄 明月高照,映亮了城内的灰石街道。 初更已过,全城进入宵禁。城内百姓不得出户闲逛,一经发现,按通敌论处。 冷清的街道上,止有往来巡逻的几队守夜士卒,以及离开荀府不久的吕、戏两人。 途中,同戏策并排而走的吕布低声问道:“先生,你同荀家公子相熟?” 话音出口,他就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戏策能够拜师荀靖,又怎会同这荀家公子不熟。 而实际上,整个荀家后辈中,也仅此二人理解和认可戏策。至于其他荀氏子弟,九成九都看不起戏策的贫寒出身。 听得吕布发问,戏策也丝毫不遮掩曾经的过往辛酸,回忆起来:“这对叔侄给过我许多帮助,当年若不是荀文若出言,可能我就冻死在了荀家的院地里。” “那先生你为何说话时……”回想起刚刚戏策的寻衅口气,吕布有些摸不着头脑,既是朋友,许久未见,不是应该欢喜畅谈才对吗? 戏策双手揽着后脑勺,反正前方无人,他干脆眯起眼睛,嘴里哼哼道:“一码归一码,我就是看这对叔侄不爽。” 吕布顿时哑然,无奈笑了起来,先生啊,还真是…… 却又一时间想不到可以用来形容的词。 两人走上小会儿,静谧的夜晚只剩下窸窣的脚步。 戏策睁开双目,忽然开口:“将军切莫小看了这对叔侄。” “哈?”吕布莫名所以。 戏策却只管说着:“荀公达外愚内智,表面看上去怯弱呆讷,实际上谋略超群,远见卓识。又专攻兵家之道,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有那么厉害吗? 吕布回想了下,木讷青年的面容很快就浮现在脑海,似乎并不觉得有戏策说的这般玄乎。他好奇问道:“那另外一人呢?” 戏策吸气又叹气,似是有些无力的说着:“荀文若,在我所遇到的人当中,最接近完美的一个人。” 长得好看,气质温润,待人温和有礼,又是世家偏偏公子。 各项条件好也就忍了,明明二十出头的青年后生,居然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的急躁冲劲。老成持重,凡事都求个稳字,除非放水,否则很难从其手里讨取丁点儿便宜。 不论内政外交,还是齐家治国,都是绝对的人中翘楚。 连陈老爷子亦称之为‘王佐之才’。 “那同先生比呢?” “半斤八两吧。” 听到这个答案,吕布放心了不少。 “他是半斤黄金,我是八两废铁。”戏策耸了耸肩,很是无奈。 求学时,他曾与荀彧对弈百次,零胜全负,惨不忍睹。 两叔侄个人厉害点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在他俩背后,还有整个荀家。 整个汉王朝公认的四大世家:弘农杨氏、汝南袁氏、以及颍川的陈家和荀家。 但凡能够抱上其中一家的大腿,做官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管是朝堂,还是地方,到处都遍布着这几家的故吏门生。 “不过说起来,荀文若也是个可怜人。”戏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 “为何?” 吕布纳闷儿起来,照戏策方才所说,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身世与才华,又哪来的可怜。 “在最懵懂的年纪,喜欢上了最平凡的姑娘;在成婚论嫁时,却娶了最不想娶的人。你说可怜不可怜?” 具体内情戏策也没过多的透露,他只告诉吕布,这对荀家叔侄,如果成不了自己人,也千万不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故去的常侍唐衡有个女儿,本是想嫁给汝南的傅公明,结果傅公明憎恶官宦,拒而不娶。 这令唐衡觉得失了脸面,大为恼火。荀彧的父亲荀绲忌惮宦官,于是趁机提出让荀彧娶其女为妻。 双方家长一拍即合,令两个素未谋面的子女,成亲拜堂。 如果不是荀彧薄有才名,恐怕就得被那帮书塾老儒,戳着脊梁骨骂得狗血喷头。 “将军,你就不想再往上挪挪?” 戏策忽然侧头,朝着吕布挤眉弄眼,意思再也明白不过,只要抱着荀家大腿,就不愁没有大好前程。 “不想!” 吕布果断摇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将军你再考虑考虑,其实要荀文若相助,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能显示出有‘清君侧,扶汉室’的决心,再来点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他保证能跟着你走。” 吕布在前边走得远了,戏策在后边小跑喊着。 他喊着喊着便停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有些自嘲,用只有自己方能听见的声音,喃喃了一声:“偏巧我和他,背道而驰。” 等到戏策追上吕布时,在吕布前方站着个夜间巡视的将领。 “吕将军,这么晚不在屋内歇息,是想同曹某一同赏月吗?”身材相较矮小的曹操笑着寒暄起来。 意料之中,夏侯兄弟如影随形,也跟在身后。 有这两人在,一时半会儿很难杀得了曹操。 吕布收起心思,抬头望了眼天空,那皎洁的月色倍显凄冷。 “曹将军,吕某乃是粗人,会的只是些杀人把式,赏月这类文雅活,你还是寻觅他人吧。”说着,吕布朝他抱了个拳:“告辞。” 曹操也不强留,笑着说了声‘吕将军慢走’。 直到吕布走过很远之后,他才悄然回头。 细小有神的眼珠里,浮过一丝杀机。 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 第二一九章 铺路 “将军,你想杀他?” 凑到吕布身旁的戏策饶有兴趣。 吕布微楞,自己刚刚不过只是动了个念头,这也能被戏策看穿? 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时,却听见戏策又道了声:“你瞒不过我的。” 心里所预想的回答,在这瞬间尽被否去。 吕布沉默少许,叹了口气:“大约是每个人的命中,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心魔吧。” 他并未对戏策讲明其中具体缘由,因为上一次在五原时,吕布就正色庄容的对戏策说过,他来自于十五年后,可戏策不信,还以为吕布是招了邪祟。 故而吕布也没有再说过这类‘胡话’,恐被戏策等人笑话。 “老天既然让我同曹操相遇,那么我和他之间,就注定只能有一个活着。”吕布神俊的面庞上透着冷漠,眼眸中流露出果决,以不容置喙的口气笃然道:“而我,不能死。” 戏策的兴致愈发高涨,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吕布如此迫切的想要一个人死。心中不禁对刚刚那个擦肩而过,比他还矮上几分的青年将领,多出几分好奇。 至于吕布和曹操两人有过什么样的恩怨情仇,戏策有些兴趣,但更重要的在于,曹操此人能够激起吕布心中的杀意,这就足够。 想要成为上位者,不杀些人,脚踏累累尸骨,又怎能爬到最高的位置? “我在来的途中,听说将军冲阵斩首黄巾先锋将,出尽了风头。”戏策不再纠结曹操的问题,似笑非笑。 吕布回答得尤为果断:“大丈夫浴血疆城,以身杀贼,岂能畏怯不出,退居城壁之下。” 戏策微微摇头,眼眸深处藏有担忧:“如此张扬高调,恐为他人所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吕布对此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反正他是抱着早点平叛结束,早些回家的心思,薇娘和小东西可都在盼着自己呢! 哎呀! 吕布似是想到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将身旁的戏策吓得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急忙问道:“怎么了将军?” “出来这么多天,我居然忘了写家信,我说的到了颍川就给薇娘写信报平安的,这都多少天了……唉,瞧我这脑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他自顾自的喋喋起来,原先森冷气势懈去,捶着额头,面部神情尤为懊恼。 戏策瘦削的脸上遍布黑线,站在原地看向往前走着,嘴里念叨起一些琐碎芝麻事情的吕布,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后来戏策才知晓,早在三天前,吕布只差一毫,就取走了曹操的性命。 次日清晨,天色初明。 一向惰懒贪睡的戏策出奇的早起,催着吕布洗漱完后,不由分说的拉起他,去了城中的某处住宅。 途中,吕布问向戏策:“先生,咱们这是去哪儿?” 昨夜好不容易做个难得的美梦,却被戏策大清早的吵醒,吕布满脸都写着三个大字:不开心。 戏策果断选择睁眼装瞎,笑着说道:“见见我的几个朋友。” “先生的朋友?可我并不认识他们啊!” 吕布不明所以,既是戏策的朋友,按理说应该戏策自己去见才是,强行拉上自个儿,这算是个什么说法。 “正因为不相熟,所以才要介绍给你认识。” 戏策看得出,吕布骨性傲然,并不热衷于结朋交友,但为了将来的计划,这些人吕布必须去见。 好在处了这么大段时间,戏策早已将吕布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同吕布说事情,不能以强硬的态度来说,他是硬骨头,就得软磨硬泡的跟他讲道理,用一些人情世故去捆套他。 “五原郡这么大个烂摊子,你就真想全靠你严四哥一个人撑着,那还不得把他活活累死?”戏策循循善诱,严家的那些食客,虚有其表,吹嘘起来个个都本事通天,真干起实事来,没有一个中用。 而即将要见的这些人,个个都不是凡庸之辈。 吕布很快就选择了妥协,毕竟在嘴皮子这门功夫上,他从来都嬴不过戏策。 两人轻步疾走,来到一户风格简朴的宅院前。 推门的时候,戏策不忘再三叮嘱:“等下见了人,要热情客气些,尽量表现出你的求贤之心……” “知道了,知道了。”吕布先一步推开院门,戏策这一路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相比起荀家府院,这间院落就显得穷困了不少,没有丫鬟,没有仆从,好在院儿内干净,落地的树叶也都被扫到了墙角堆放。 “是志才吗?”听得外边动静,屋内有人询问。 不等戏策回话,便听得有人爽朗笑道:“我敢打包票,肯定是这小子!” 戏策走到屋堂外,迈过门槛,踏进夯土填制的地面,朝着堂内几人拱了拱手,感叹万分道:“许久不见,志才甚是想念诸位兄长!” 第二二零章 黑白不辨,我自断阴阳 这家宅院的主人笑骂起来:“你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咱们之中就没人及得上你。” “刘兄说得没错,他要真想我们,哪至于一年半载的都不写封书信回来,哪怕是些闲言琐碎也好。”有人出声附和。 “保不准是这小子出人头地,忘了咱们……” 面对诸人的揶揄玩笑,戏策再度拱手:“让诸位担忧,策之过也。” 身材惹眼的吕布随之走进,立马引来了诸人打量的目光。 堂内共有七人,年岁最大的不过三十出头,最小的也还是些十三四岁的黄毛小子。 “贵客是?”居于中间的文儒男人起身询问。 “某吕布。”回答简短明了。 “可是前些日子大破蛾贼的吕奉先?”堂下有人接口问道。 吕布微微颔首,“是某。” 作为这间院落主人的文儒男人肃然生敬,朝吕布作揖行礼:“将军屈尊至此,令寒舍蓬荜生辉,通未曾出门远迎,还望将军海涵。” “见过吕将军。”堂内诸人也都跟着纷纷作揖行礼。 吕布亦抱拳,还礼道:“布见过诸位大才。” “将军谬赞,我等不过是些乡野村夫,委实当不得‘大才’二字。” “哎哎哎,都是自家人,一个个的都那么客气干啥?”戏策强行中断了双方的寒暄之词,又朝吕布招了招手:“将军,来来来,我同你挨个介绍介绍。” 戏策最先提起的是居于中间的文儒男人,刘通刘伯远。 随后是左边年岁稍大的三人逢纪、辛评,以及其弟辛毗(pi)。 右边三人则是尚未及冠的少年郎,杜袭、繁钦、以及年仅十三岁的赵俨。 吕布逐一见礼,嘴上说起戏策途中教过的那些诸如‘久闻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见,荣幸之至’‘布在并州亦闻兄之大才’之类的昧心话语。 傻子都能听得出这随口的奉承之言,对这帮儒生却是极为管用。 不管是不是真的,听起来心里总归是舒坦。 介绍完一圈后,戏策发现少了两人,狐疑起来:“咦,郭奉孝和徐元直这两小子跑哪儿去了?” 堂内之人面色羞惭,皆是缄默不语。 戏策见状,心里升起股不好的预感,催促起来:“怎么都哑巴了?说话啊!” “他两……仍在阳翟……”刘通支支吾吾的回答起来。 “什么!” 戏策霎时脸色大变,阳翟是颍川的治县,在黄巾军攻占之后,就遭到大肆屠戮劫掠,多少无辜百姓都丧命于此。 他两逃得过这一劫吗? “你们呐,怎么也不带上他两!”戏策压抑着心头怒气,责问众人。 年岁最幼的赵俨似是觉得委屈,辩了一声:“我叫了奉孝,但是他不肯走,说要看看这伙蛾贼的能耐。他不走,徐元直也跟着留了下来。” “郭奉孝胡闹也就罢了,这徐元直也是傻了不成!他两就不会用脑子想想,这伙蛾贼能是良善之辈吗?” 吕布微微诧然,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戏策这般大的火气,想来那二人对他而言,是尤为重要的吧。 “好了好了,志才你也消消火。”刘通当起和事佬,安抚着戏策坐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书塾里就徐元直和郭奉孝关系最好,两人就跟穿一条裤裆似得,同食同寝,好在他两都是男儿身……” “咳咳~” 下方的逢纪轻咳两声,似乎在提示刘通,后面的话描述得有些过火。 艳阳高照,很快便临近晌午。 膳食端上桌面,诸人在堂内用膳,顺便隔靴挠痒的试探起吕布此番前来的意图。 吕布回答得倒也干脆,明言想请诸人随他同返并州,协助治理。 这让刘通等人措不及防,好话人人都喜欢听,但他们也都有自知之明,这件事肯定是戏策在背后捣鬼。 诸人也不明确回应,低头吃着碗里米粥,各有心思。 吕布扒拉着碗里少有的米粒,这粥其实已经和汤相差无几。 从内心来讲,吕布压根儿看不出这些人能有多大本事,既然戏策说他们不是凡庸之辈,想来也定有其长处。 此时,忽听得院内稚嫩的追逐声起:“阿兄,休逃,且吃我一剑!” 随后便望见两个稚童风风火火的冲进堂屋。 跑在前方的年岁稍长,六七岁的模样,后面紧追的就更小,约莫只有四岁左右。 前方的小男孩冲进堂内,望见父亲正在会客,便知晓闯错了地方,急急刹住脚步,捉弄着衣襟,尤为忐忑。 而后一步冲进的弟弟却因年岁太小,控制不住这股往前冲的惯性,只能急喊着:“阿兄,快躲开!” 堂内众人惊起,纷纷想上前阻止,可凭他们这点反应速度,哪里还来得及。 眼看着兄弟相残的画面即将出现,一只手迅疾递出,刺来的剑尖在距男孩腰间两寸位置,生生停了下来。 小家伙卯足吃奶的力气往后拔了拔,那柄松木剑却纹丝不动,嵌在两根手指中间。 “哇,你好厉害!”小家伙张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着,小星星堆满了眼眶。 吕布见他不怕生,便松开夹住剑身的两指,笑着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廙,你呢?”小家伙对眼前的偶像充满了好奇。 “廙儿,不得无礼!” 刘通略显怒容的呵斥一声,若不是有贵客在场,他肯定要好好惩治这对兄弟,因为方才也着实将他吓出一身冷汗。 随后,刘通面向吕布拱手谢道:“多谢将军出手,通不胜感激。” “你是将军?哇,那以后我也要当将军。”小家伙双目雀跃的欢呼起来。 吕布脸上浮出笑意,看样子颇为喜欢。 饭后,戏策朝着吕布眨眨眼,“将军,你还有军务要去处理的吧。” 吕布会意,起身向众人告辞。 待到吕布一走,刘通等人便接连审问起戏策。 “这就是你千辛万苦找到的明主?”辛评呷了口水,率先发问。 “是不是明主我不知道,但值得我放手一搏。”戏策淡然回话。 坐于对面的繁钦接过话题,徐徐而谈:“你跟着荀师公学过面相之术,就应当知道此人的面相不善,如虎狼,有凶相,跟着他走,未必会得善终。” “那些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戏策耸了耸肩,嗤笑一声:“我就不信所谓的命数,黑白不辨,吾自断阴阳!” 天下将倾,各地汹涌而起的蛾贼,将会是这场乱世的开端。 在场之人皆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更要待价而沽,以求明主。 ………… 夕阳快要沉入山底,戏策从刘家的宅院走了出来。 当望见靠坐在柳槐下,一直候着等他的吕布时,戏策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心中涌出股说不出的感动,这也更加坚信了他方才所说之话。 他走上前,语气有些歉意:“将军,让你久等了。” 吕布无所谓的摇摇头,反正回去也没事情,索性就在这里等着戏策出来。 现在天下不安定,暴乱四起,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流民洗劫掉戏策,那吕布就有得哭了。 关于里面的这些人是否愿意去五原,吕布没有过多的去猜想。他只是问戏策,要不要派些人去阳翟救出他的那两个小友。 戏策大摇其头,在得知是郭嘉主动留在阳翟时,心里就已经没有太大担忧。 见吕布满脸纳闷儿,他笑着解释起来:“郭奉孝这小子,比我都惜命,他要死了,那准是老天爷都在妒忌他了。” 第二二一章 唯有一战 阳翟县内,三十六方大渠帅之一的波才在听闻先锋将邓垂被斩后,大为震怒,留下两万黄巾军守城,亲率十万大军出击,意欲拿下新郑,以振士气。 十万黄巾军中,骑兵少得可怜,九成都是歩卒,开拔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 站在城墙上值岗的少年问向身边不远的同伴:“奉孝,你说蛾贼能赢吗?” “喂喂喂,徐元直,请注意下你的言辞,什么叫蛾贼能赢吗?你应该说‘我们能赢吗’?” “还有,我们现在是黄巾义军,有着推翻汉王室暴政,还天下太平的远大志向。汉军才管我们叫蛾贼,你怎么老改不过来。” 名叫奉孝的少年姓郭,单名一个嘉字,地道的颍川阳翟县人,今年十三。 而旁边长他三岁的少年姓徐,名庶,表字元直,乃是颍川长社县人,好游侠,颇有武艺。 两人皆头裹黄巾,穿着粗麻衣,只要不是瞎子,就能一眼认出两人身份。 同时,两人也是极为要好的朋友,但唯独在这件事上,观点和意见却是截然相反。 面对郭嘉的洗脑,徐庶始终坚定不移,甚至还苦口婆心的劝着郭嘉走回正道,去匡扶天下,为汉室尽忠。 两人是颍川塾堂的学子,将来是极有可能为官一方的人物。倘若被人知晓他二人悄悄入伙了蛾贼,今后基本也就告别了仕途。 郭嘉浪荡不羁,从不墨守成规;徐庶也不喜读书,好舞弄剑器,替人打抱不平。 正是因为此般契合的性格,两人才成了最为要好的朋友。 听得仕途二字,郭嘉哂笑起来:“入仕有什么好的,即便是将来做了官,也不过是那些人的走狗罢了。” 徐庶自然明白,‘那些人’指的什么。如果不主动去讨好那些家伙,别说做官了,就是熬上一辈子,都未必能够被举作孝廉茂才。 话说回来,其实蛾贼也挺好,起码能吃饱饭。当然,前提是你得跟着喊上两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阳翟作为颍川的治县,豪族大户不少。他们平日里储备粮食肉类,囤积居奇,却不料撞上了蛾贼之乱,辛辛苦苦积攒的粮食谷物,尽为他人做了嫁衣。 黄巾军杀进城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各处府邸洗劫一空,那些曾奴役他们的大老爷和公子哥们,全被砍去了脑袋。 而搜刮到的粮食财宝,足以供他们半年开销。 望着渐渐消失于视野中的浩荡大军,徐庶闲谈起来:“听说前几日,汉军正面迎击,斩了波才的部将邓垂。” “呵,他们要早有这样的血性,哪会至于被打得丢了郡城治县。” 郭嘉出言以讽,不过他心里通彻,蛾贼看起来人多势众,号有百万。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实属一帮子的乌合之众,难成大事。 当徐庶再一次问起此仗胜负时,郭嘉颇为无奈的说着:“我也很希望大渠帅能赢啊,最好将那些尸位素餐的渣滓们,清除干净。” 徐庶同郭嘉相处已久,自然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他不喜读书,可不代表他心中所能望见的视野狭促。 蛾贼之前能赢,是因为暴乱速度够快,抢占了先机,等到汉军一旦缓过气来,再想嬴,就难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股子蛾贼不辨黑白是非,就对各地世家以及豪强乡绅痛下杀手,不留一丝活路。 这使得一些原本想要中立的地方势力,强行站队到了汉军那方,替他们招兵买马,共抗蛾贼。 而这些遍布地方州郡的世家大族,既是汉王朝的大蛀虫,同样也是汉王室的顶梁柱。 从二月举事起,黄巾军势如破竹,攻占各郡,到如今,汉军整备反击,双方已渐渐进入僵持阶段。 这其中,少不了世家们的出力支持。 “战争,从来都不是拼人多人少。” 郭嘉伸了个懒腰,盖棺定论:“三个自称‘苍天已死’的道士,带着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就想夺权纂朝,虽有勇气,却也注定了结局悲壮。” 蛾贼入侵的情报,以百里之疾的速度传至了皇甫嵩的面前。 十万蛾贼,不是小数。 皇甫嵩立刻召集了手底将校,以及城中的世家人物,前来共商方略。 将军们听说蛾贼来犯,个个摩拳擦掌,皆是提议主动出击。 他们认为,通过前几日的大胜,三军士气已经回来,可以正面强打一波。 思想保守的文儒们则以为,应以大局为重,坚守才是上策。 打,还是不打? 皇甫嵩忖着脑袋,手指刮着额上穴位,他在判断,亦在思虑利弊。 赢了,蛾贼在颍川的势力将土崩瓦解;输了,蛾贼就很有可能一鼓作气的攻下新郑,进犯京师。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脑海中天人交战,皇甫嵩蓦然睁眼,坚毅的目光中已然有了决策。 他不说,却是问向下方吕布:“奉先,你以为呢?” 在场诸人便知晓了皇甫嵩的答案。 “唯有一战!” 吕布的回答,铿锵有力。 皇甫嵩双目闪过一抹亮芒,叫了声‘好’,随后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拿地形图来!” 将军们围着展开的地形图,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讲述起各自的方略观点。 经过大半时辰的协商,在荀家叔侄多次‘不经意’的指点下,皇甫嵩拟定出了作战计划。 从阳翟往新郑的途中,有条潩(yi)水,拦断了两地交通。如果不想绕道,就必须渡河,而这里,就是最佳的战场位置。 半渡而击,常常是无往不利。 有人担心赶不及潩水,就被蛾贼抢先。 目光甚远的骑都尉站了出来,他认为蛾贼多为歩卒,行军速度必定受到掣肘延缓,而且从图上位置来看,明显新郑距潩水更近。 除此之外,潩水左侧乃是陉(xing)山,完全可以趁着蛾贼不备,遣出奇兵偷渡山林,扮作败退的蛾贼,前去阳翟诈开城门,一举攻克,夺回治县。 荀家叔侄的目光在曹操身上停留了稍许,意味深长。 皇甫嵩以为此计可行,便开始调动起人手。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派支骑兵先行,占领潩水以东。 不出意外的,吕布成了最佳人选。 至于率奇兵突袭,诈降阳翟的人选,曹操和孙坚都表示愿意前往。 皇甫嵩微微思索,便有了结果。 这个方案,既然是曹操提出来的,那就让曹操去吧。 第二二二章 养虎 司任务分配完毕,众人各司其职,作为先遣部队的吕布,在当天下午就率了手下两千骑,赶往潩水。 宽阔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两天过后,皇甫嵩的大军也成功抵达潩水以东,与吕布成功回合。 等到波才率大军抵达潩水以西时,已是第二天日落黄昏。 散出去探路的黄巾斥候折返,朝着波才禀报起来:“渠帅,汉军在潩水对面驻营,似乎是要阻拦我们。” 骑着高头大马的波才勒住马头,面露不屑,“一群鼠辈,还妄图阻挡本帅,简直是不自量力!” “走,这就随本帅去破了汉军。” 他身穿甲胄,以黄袍系肩,又生得粗眉方脸,虬髯倒竖,有虎威之仪貌,说起话来也是声如洪钟,备受手下士卒拥信。 正当波才准备挥军直接去同汉军怼上一波,分个高下时,身旁的副将尤矻劝谏起来:“渠帅,士卒们赶路已久,皆已疲惫,如今又日落沉山,天色不久将坠入黑夜。我军多为歩卒,不利夜间作战。不如暂先修整,明日再同汉军决个高下。” 波才闻言,略微抬头望了眼天色,又回头看了看疲乏的众人,能够当上一方大渠帅的人,肯定不会是傻子白痴。 他点了点头,粗起嗓门吼道:“今天暂且扎营休息,赶明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争取每人都杀他十个八个汉军,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士卒们齐呼,低靡的士气瞬间高涨。 有了长社大火的经验,波才学聪明了,知道临近潩水扎营,与汉军隔水相望。 就算燃起大火,也能在第一时间扑救。 士卒们开始搭建营帐,趁着埋锅造饭的功夫,波才招来副将,同他说道:“去给皇甫老儿射封战书,约他明日对战。” 潩水以东的河畔,站着一高一低两道身影。 望着河水对面燃起的炊烟,吕布侧头瞄了眼身旁矮他许多的瘦削青年,心中的敬服无以复加。 他问戏策:“先生,你是怎么确定蛾贼不敢渡河?” 戏策揣着双手,望向微泛涟漪的河面,却也不答,让吕布自个儿去琢磨。 很多事情,他若是全都说了,吕布又如何成长? 天色尚晚,士卒疲乏固然是其中原因,但却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黄巾军士卒成分多为贫苦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 强行将他们凑成军队,人数上虽占有极大优势,却缺乏配合训练,典型的有组织无纪律。在同官军的厮杀中,也是只会使用莽劲,毫无重点的乱打一气。 况且南方人不善骑马,这十万黄巾军中,能够凑出的骑军亦是仅有千人。 吕布低压起眉头,想了稍许。 当戏策听到答案时,面容欣然。他很清楚,吕布其实并不笨,只是不喜欢转动他那颗脑子,凡事都喜欢依赖于别人的意见。 这,可不是个好的习惯。 现在吕布能依赖自己,倘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 深邃的眼眸中浮现过一抹哀伤,他知道,那一天不会太久。 更何况,天下比他睿智之人,如过江之鲫。 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必须将吕布养成一方霸主该具备的目光与韬略。 吕布自是不知戏策心中的想法,但见解能够得到戏策肯定,这也是令他极为快活的。 莺柳垂于河畔,清风徐徐,沁人心脾。 两人借着探查敌情的幌子,出来纳凉乘风。 在炎热燥枯的夏季,除了下水滚上一圈,相信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河风拂面,更加令人心旷神怡的了。 “那万一先生你猜错了呢?”吕布好奇问道。 猜错? 戏策愕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岂不是更好,蛾贼要真铁了心强度潩水,那就是直接崩盘的节奏。” 左中郎将可是时刻都在注视蛾贼动向,他们现在渡河,肯定会被半渡而击。 到那时,汉军只需一战,便可功成。 咻~ 吕布双耳一动,眉心微沉,天生感官灵敏的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连忙唤了声:“先生小心!” 这样的破空声于他而言,再也熟悉不过。 从河对面射来的箭矢,似是失了准心,稳稳插在脚旁不远的土里。 吕布走过去,拔起箭杆,解下绑在上面的方长竹片。 扫了一眼,原来是蛾贼的战书。 吕布便不再逗留,转身回营,将此事告知皇甫嵩。 正在帐内研究地形的皇甫嵩听闻此事,神色并无太大波动,依旧专注着图上地形。 吕布见他这般漫不经心,试探性的问道:“不打?” “不着急。”皇甫嵩挪动着图中的路线。语气十分平静。 皇甫嵩不急,吕布可是着急的很,他心里是眼巴巴的盼着早日结束这场叛乱,遂又问道:“恕末将冒昧,敢问将军为何不战?” 享有‘帝国之虎’声誉的左中郎将抬头,将吕布招至近前,颇有指点后辈的意思,手指在图上比划着:“你看,这里是新郑,而这里,是治县阳翟。” “孟德前去诈降,不仅要翻越陉山,途中还要避开黄巾主力绕道,而他所率的三千精兵,多为歩卒。等他抵达阳翟,最少也要四五天的功夫。” 皇甫嵩不接战的用意明显,就是要同波才耗着,拖住黄巾主力,好给曹操争取更多的时间。 倘若明天对阵击败了蛾贼,波才退回阳翟,那曹操攻取阳翟的计划,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所以皇甫嵩不能让波才回去坏事,他要拖到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不仅可以击败这伙蛾贼,同时也要收复阳翟。 吕布明白之后,便也不再多说。 军中闲逛的戏策见到吕布出来,不待他问,吕布便将皇甫嵩的决定全盘说了出来。 戏策听完,沉了沉眉头。 皇甫嵩想法虽好,但他又怎能保证,即使汉军不战,蛾贼就不会进行强攻? 在这一刹,戏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忽然间,一道灵光直冲脑海。 戏策笑了起来,他问向吕布:“将军,蛾贼新至,咱们作为东道主,今夜不去给他们接风洗尘,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第二二三章 接风 接风洗尘? 吕布神色疑惑的看向戏策,很快便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夜袭?” 戏策微微摇头,如果袭营的话,骑兵乃是最佳选择。 可渡河的浮桥只有两架,极大限制了骑军渡河效率,如此大的响动,就算是聋子,也能听见。 一旦惊动了蛾贼,势必占不了多大便宜,夜袭也就没有了意义。 “那先生的意思是……”吕布双眸凝思,愈发不解。 戏策在吕布耳边低声说起,听得吕布脸上惊愕连连,神情哭笑不得,不知是该夸还是该骂。 他现在开始有些同情对面的那伙蛾贼,居然碰上了戏策这么个天马行空的家伙。 入夜,天空中罕见的没有升起明月,甚至连一丝光亮都很难找到,这在炎热的夏季是极为少见的现象。 月黑风高,平日里闪烁耀眼的星辰,也全部钻进了云层。 潩水以东的道路上,正有一伙将士往潩水河边缓步行进。 人数不多,仅有两百。 他们不穿甲衣,也不置兵器,只是抬着些锣啊鼓的,不知作何用途。 这也难免队伍中会有人抱怨,大半夜的不睡觉,抬着这些劳什子的玩意,难不成是去给对面的蛾贼唱大戏去? 负责领军的曹性回头,他听到汉子们不满的嘀咕,面色发狠道:“等会儿都给老子卯足劲儿的擂鼓敲锣,声音越大越大,也让对面这帮蛾贼,感受感受我们北方汉子的热情!” 潩水另一畔的黄巾大营,波才从座位上起身,活络两下头部筋骨,伸了个腰。 他刚刚看完其他州郡的战况,各地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大贤良师所在的冀州,更是将官军打得连连败退。 相信攻进洛阳的时日,已然不远。 波才走出营帐,问了声巡视的副将:“什么时辰了?” 尤矻恭声答道:“渠帅,二更天了。” “这么晚了啊?” 波才低念一声,随后便朝副将说道:“让弟兄们歇息去吧,不过记得安排人巡逻守夜。还有,务必让他们加紧防备,切莫再让官军有可趁之机。” 长社那把大火,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形容波才,再也贴切不过。 吩咐完后,波才回到寝帐,脱去甲衣鞋履,侧卧在竹席上,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个美梦,梦到自个儿成了真正的将军,手下将士无数,又被朝廷授以印绶,委以重任…… 三更时分,已是深夜。 黄巾军的驻地上燃着零散的几处星火,微弱的光芒如似孤魂。 帐外站岗的士卒眼皮耷拉,侧头偏靠手中长兵,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点着脑袋。 巡逻走动的小将官路过,不免要提醒两句:“别打瞌睡,都精神着点儿。” 被逮了正着的士卒则不以为然,探长起脖子望向潩水对面,满不在乎的说着:“瞅瞅,汉军那边的灯火已经熄得七七八八,会来袭营才怪,您呐,就放宽心吧!” 巡逻的将领正欲训斥两句,忽然间,锣鼓之声震响天地。 咚咚咚~~哐哐哐~~ 咚咚咚~哐哐哐~ 冲啊! 喔~~~ 杀~~~杀啊~~~ 一时间,锣鼓声,喊杀声,呼啸声…… 各种声音,如洪水般涌进了双耳。 方才那名胆儿肥的士卒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身子也不听使唤的瘫滑到了地面。 火堆里燃烧的火苗映入眼帘,他浑身一个激灵,有如惊弓之鸟,死死拽住眼前之人的裤腿,像是失了魂魄,又好似入了魔障,一个劲儿的念叨着:“火,大火……汉军来了,汉军来了!” 很快,营地里遍处都在高声大喊。 “敌袭!敌袭!” 波才从睡梦中惊醒,梦中的美好事物化为泡影。他顾不得许多,胡乱套上衣甲,急冲出了帐外。 他往左右扫视一眼,闹哄哄的声音嘈杂,士卒们杂乱无序的四处瞎跑,乱做一团。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有不安,慌乱之中,不少被推搡绊倒的士卒被挤压踩踏,造成近百人伤亡。 看来上一次长社大火,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半炷香后,混乱的营地总算镇定下来。 波才招来巡夜的将官,压着胸中怒火,询问于他:“说吧,怎么回事?” 巡夜的将官将事情详细讲述,他生怕波才不信,又重申了一遍:“渠帅,真是汉军袭营!” 波才左右望了望四周,皆是黑黢抹乌的一片,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一把将那将官拎起,用手勒着后颈,目露杀机,厉声喝问道:“那你告诉我,人呢!” 巡夜的将官都快哭了,丧妣着脸:“我、我也不知道啊……” 第二二四章 这小子赶我还差点 一汉军果真没有再来,安稳歇整两日后,波才重振旗鼓,大清早就颁下将令,等到用过早饭,就集结出发,找汉军一雪这些天所受的耻辱。 未隔多久,便有巡哨的士卒前来禀报:“渠帅,汉军前来叫阵。” 正啃着窝饼的波才手头动作一顿,心里憋着火气。本帅还没去找你们算账,你们倒自个儿送上门来,真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传令下去,随本帅前去破敌!” 波才起身,取过系有黄巾的甲盔,大步走出营帐。 军队很快集合完毕,波才翻身上马,领着十万黄巾,浩浩荡荡的杀奔而去。 距潩水西畔不远的平野,吕布骑着赤菟在前,马蹄右侧是入伍不久的文稷扛着画戟,身后三千汉军呈矩阵排开。 “将军,他们来了。” 文稷手指前方,视野所及的远处,飞尘漫天。 吕布‘嗯’上一声,淡然道:“照计划行事。” 将令依次传递,直至每个人的耳中。 两军相遇,波才抬起手臂,示意部队停止行进。 黄巾士卒散开,毫无章法的各处站着,尽管散乱,但十万之众毕竟不是小数,黑压压的一大片,给人以强大的威慑之力。 汉军这边的三千士卒腿肚子打得哆嗦,如果不是事先有计划安排,恐怕还未交锋,他们就会丢盔弃甲的往后溃逃。 三千斗十万,傻子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有前方的那个青年将军压阵,他们心里才稍微有些底气,毕竟此人是在危难之中,率军出城斩了黄巾的先锋将军。 其之勇武,世间罕见。 望见对面汉军仅有这么点人数,波才忍不住嚣狂大笑起来:“怎么,皇甫老儿龟缩着不敢出战,就派了你们前来送死,三瓜五枣的,还不够给本帅塞牙缝的呢!” 身后的黄巾军哄然大笑,显然是稳操胜券,丝毫不将这寥寥千人放在眼中。 吕布不仅不怒,脸上反而还透着浓浓笑意,他问波才:“不知大渠帅,昨夜可曾睡得安否?” 不提这事倒也罢了,既然提起这事,波才就绝对忍不了。 心头火气‘噌’的窜上胸膛,他满脸怒容,咬牙切齿:“是你天天夜里敲锣,屡次戏耍本帅,害我夜不能寐?” 吕布依旧‘和善’的笑着,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像看猴戏一样的望着波才。 这还能忍? 感觉受到辱谩的波才面容发狠,朝着身后高声吼道:“有谁愿替本将上前,斩了那厮!” “渠帅万不可大意,就是此獠,斩杀了邓垂将军。”前些时日从新郑逃亡回来的将领如实禀报,那日战场上吕布的勇猛,他至今还后怕不已。 “是他?” 波才粗眉挑起,脸上怒容愈甚。邓垂乃是他手下心腹大将,在得知其被人斩掉脑袋,波才心痛了好一阵子。 “渠帅,某家请战!” 持有铁狼捶的粗汉走上前来,抱拳请命。 波才看了那汉子一眼,此人名叫吴猛,擅使重器,双臂之力足有数百,在军营里也是武力仅次于他的存在。 先前阵亡的邓垂是他拜过把子的兄弟,两人关系素来极为要好。邓垂被杀,吴猛自然是要替他报仇雪恨。 “好,本帅准了!” 波才不假思索的便同意下来,并对吴猛许诺:“若能斩杀此人,本帅升你为先锋将。” 吴猛点头应承,骑马冲出,朝着汉军那边的吕布怒声吼道:“兀那小儿,可敢与你吴猛爷爷一战!” 听得这气势浑厚如雷公一般的吼声,身后的汉军士卒俱是肝胆生寒,只盼着前方那个青年将军早些下令才好。 到底是些缺乏训练的软弱郡兵,仗还没打就怂成了这这样,怪不得战乱一起,会被黄巾军追撵着打。 作为随行护卫的陈卫眼中划过一抹不屑,当他听得对面那莽汉如此狂妄时,便出声朝吕布说道:“将军,我去吧。” 吕布伸手往下,站立于右侧的文稷将肩扛的那杆画戟,恭恭敬敬递到吕布手上。 握住画戟,熟悉的寒凉传遍全身。吕布朝陈卫笑了笑:“你去,万一到时控制不住,一枪把他挑死了,下面的戏还怎么演?” “赤菟,我们走。”吕布轻轻拍了拍。 四蹄发力,奔跑起来的赤菟鬃毛飞扬,火红强健的躯体犹如正午时的赤焰骄阳。 好一匹神驹! 吴猛心中忍不住赞上一声,同时他也催马冲上前去,发誓要将吕布砸为肉泥,以告兄弟邓垂在天之灵。 锵! 铁锤和画戟交锋,划拉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响声。 吴猛双臂发麻,吕布身躯亦是往后晃动了两下。 好机会! 他双目一亮,趁着吕布重心不稳的这会儿功夫,抡起铁锤朝着他脑瓜顶猛地砸去。 赤菟哪会让他如愿,身躯一摆,后腿抬起,往后连弹两下。 吴猛胯下的坐骑受惊,差点当场将其扬下马背。 拽着缰绳的吴猛努力抑制,才使得战马镇定下来。他望着赤菟,眼神里浮现出贪婪,当真是好灵性的畜生。 第二二五章 引诱 一“孟德,前边就是阳翟了。” 跟在曹操身后的夏侯惇遥指尽头处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 身旁的夏侯渊递了个眼色,当兄长的夏侯惇会意,稍后又犹豫的说了起来:“要不,孟德你就在这里安歇片刻,咱哥俩替你去打头阵,绝对足以应付这帮蟊贼。” 两人倒不是想去争功,而是这件事情本身就风险极大,稍不留神,被蛾贼来个瓮中捉鳖,那就有得受了。 曹操作为族中的核心人物,绝对不能有丝毫闪失。 “怎么,怕我拖你们后腿?” 曹操回头笑了笑,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往脸上拍了拍,英武的面貌立马来了个大变样,看起来尤为狼狈。 “我的武艺本领赶你两是差了些,但要对付一般喽啰,还是绰绰有余。” 曹操很有自信,按照时间推算,波才的队伍应该还在潩水,如此一来,便没人可以识破他的计谋。 夏侯兄弟对视一眼,见曹操依旧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纵横疆场,扬名于天下。 曹操眼中有着笃定无比的神采,他要借阳翟这块风水之地,来扭转战局,更要让天下人知道,世间也还有他曹孟德这么一号英雄人物。 当这支队伍距城池仅半里之余时,城头上的守兵便大声质问起来。 对于回答的说辞,曹操在路上琢磨了无数次。他谎称波才遭遇到汉军伏击,被困于途中的山岭之上,危难之中只有他突围冲出,回城求救。 可谓是天衣无缝。 留守阳翟的黄巾将领名叫何仪,本身没有太大本事,但因加入太平道较早,又曾接济过波才两顿口粮,就摇身一变成了将军。 何仪探头往下望了一眼,的确是自家旗帜,士卒们又都头裹黄巾,他们褴褛沾有血迹的衣衫,也能证明来将所讲的话,所言非虚。 确认完毕之后,何仪果断下令:“来啊,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何仪的话音刚落,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传来:“将军,你真的要为这些人打开城门?” “废话,难得还把自家兄弟拦在外边?”何仪回答的理所当然,如果让波才知道他不放人进城,那还不得把自个儿给分筋剥皮。 “他们可是汉军。” “汉军又怎……什么,汉军!” 何仪说着说着,声音便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变得惊诧无比。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个十三四岁的守城小子,清清秀秀,看起来瘦弱无力。倒是他那张脸,如似白狐,给人以极为深刻的印象。 若是在平日里,他肯定懒得听一个黄毛小儿的胡说瞎诌,但眼下非常时期,倘若万一真让这小子说中了呢? 他望着下方正往城池方向靠近的队伍,问向那狐面少年,“何以见得?” “奉孝!” 旁边的徐庶压低声音,右手轻扯郭嘉衣襟,示意他到此为止。 郭嘉装作没有听见,朝着何仪细心讲解起来:“将军你看,这些人说是历经千难才突围而出,那你可曾看见他们身上有一处流血的地方?这是其一。” “其二,这些士卒行进步伐的间奏,沉稳有力,没有丝毫奔逃的慌急,有条不紊,很明显是受过经过专业训练的猛士悍卒。” “三嘛,也是最为明显的一点。城下汉将在称呼渠帅的时候,刻意加上了‘波才’这个前缀,这说明他心里非常想要得到我们的信任,如果是自己人,又何必多此一举。你说呢,将军?” 曹操自诩的天衣无缝,在郭嘉看来,简直破绽百出。 何仪没有多大本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既然知道了城下是汉军谎诈的队伍,他自然也会有应对的办法:“传令下去,所有弓射手城头集合。” 而另一边,吴猛在怒气喷发之后,实力猛涨,几乎全面压制着吕布在打。 反观吕布,身躯在赤菟背上摇摇欲坠,使起手里的画戟堪堪抵挡,难有还手之力。 身后的三千士卒表面上看着无甚变化,实际慌得不行,手中都替吕布捏出汗来。 黄巾军眼见吴猛占据上风,顿时呼喝连连,士气大涨。 正处于交锋打斗的吴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惬意,他觉得憋屈,觉得难受,甚至有些想哭。明明在实力上已经完全碾压了眼前小子,可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差那么丁点,两人交手已经五十回余合,他居然还没能讨到半分便宜。 如果说是运气,那未免也太好了吧! 又一次锤与戟的碰撞,吕布在马背上摇晃的幅度比起方才,明显加大了许多。 吴猛喜上眉梢,这小子体内没劲儿了。 趁他病,要他命,那还等什么! 手中的家伙事儿先竖抡一锤,切断吕布退路,随后手中一顿,从中间变道,往吕布腰间砸去。 这一锤,避无可避。 吴猛甚至已经猖獗大喊了起来:“姓吕的,给我兄弟陪葬去吧!” 咻! 破空声起,汉军阵营那边一支带着寒芒的飞箭激射而来。 吴猛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撤回铁锤往前方一挥,随后便听得‘叮’的清脆声响,那支羽箭被击落于地。 好在反应够快,不然这箭保准要了他的性命。 吴猛心中有些庆幸,但同时也重燃起了怒气。 两将阵斗,比拼的就是双方武艺,居然还有人在暗地里放冷箭,这种手段简直卑劣至极。 “是哪个狗娘养的无耻之徒,暗算你家爷爷!” 吴猛怒声大吼,当他将目光转向面前时,吕布已然勒马回头,往后跑去。 手下士卒见到吕布回撤,没有丝毫迟疑的立马调头就跑,还未开战,就已是溃不成军。 “吕小儿,休逃!” 吴猛厉声喝骂,几乎咬碎口牙,拍马狂追。 在他看来,刚刚那一锤绝对足以将吕布击落马背,甚至截腰砸烂。吕布肯定也是知道抵挡不住,所以才叫人放箭救他一命。 吴猛越想越觉得就是这般,煮熟的鸭子飞了,这还能忍? 今天若不杀了吕布,他誓不罢休! 望着吴猛追击而去的背影,副将脸上似是有些担忧,他小心问向波才:“渠帅,要不要让吴将军回来?” 回来? 波才嗤之以鼻,将手往前挥动,果断下令出击:“追!” 第二二六章 秒杀 一有了波才下的命令,十万黄巾军的眼中杀意暴涨,脚下步伐急猛,拎起手中武器,呼吼着奋力往前追赶。 潩水西岸,与浮桥相连的是一条极为宽广的泥土道,由于常年往来的行人马蹄踩踏,使得原本质地疏软的泥土,变得尤为夯实。 道旁的野草也因无人拔除,长至半人之高。 望见汉军回逃的士卒已经开始渡河,伏于深草之内的将领脸上带有喜色,朝身边的皇甫嵩低声说道:“将军,鱼上钩了。” 皇甫嵩脸色凝重,征战多年的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轻心大意,“让士卒们都藏好了,不要露头,听我将令行事。” 败退的汉军头也不回的跑,黄巾军在后面风风火火的追。 波才追至潩水浮桥,逃亡的汉军恰好渡河而过。 “给我追,不要放跑了这些官贼!” 眼看着就要追到,却在这时候让官军渡河跑路,又气又急的波才自是心有不甘,指挥着黄巾军开始渡河。 连接东西两岸的浮桥只有两架,桥身也仅供五六个人齐排并进,所以当黄巾军一股脑涌上去的时候,造成了极大的推攘拥堵。 这种渡法,什么时候才能将这十万黄巾渡完? 波才心里发愁,早知道就应该提前派人来搭建浮桥。若是让士卒渡水的话,兵器难免会成为负担,况且上了岸,被水浸透的衣衫,会极大减缓士卒追击的速度。 对了,我可以让骑卒先行啊! 波才脑中生出个倍觉机智的主意,他麾下骑卒只有一千六百骑,三两下就能尽数过河,然后再让步卒从后方源源不断的进行填充增援。 这样一来,渡河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我真是个天才! 波才被自己萌生出的智慧,深深震撼了。 偏偏这时,总会有那么一两道令人不舒坦的声音。 “渠帅,要不要让弟兄们暂先缓缓,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副将的目光向四周扫动,不知为何,他一直觉得心里没底,右眼也跳得厉害。 渡河不远就是汉军营寨,说不定前方逃散的这些人,就是故意在引诱他们。 “怕什么,就算皇甫老儿亲自带兵前来,我也照样不怵!”波才语气不屑,丝毫没将副将的担忧放在心上。当初那个右中郎将朱儁,不也一样被他打得败退连连。 “可是……”副将欲言又止,依旧放心不下。 波才右手提起八尺长刀,不耐烦的说道:“尤副将,你怎么跟个女人似得磨磨唧唧,你忘了前两日官军是怎样羞辱我们?” “今天不将他们打得屁股尿流满地开花,我波才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波才的心里很清楚,就算新郑的汉军全加起来,也不足黄巾军的一半之数。 兵力相差如此悬殊,难怪波才信心十足,他相信这次也会像以往一样,将官军彻底击溃。 前方逃窜的汉军速度明显大不如前,不少人已经跑不动,在原地杵着兵器大口喘气。 此等良机,岂能错过? 波才将指挥渡河的事情,全权交与副将,自己拍马握刀,领着骑卒率先渡河追击。 他要让汉军为前两日的无知,付出惨痛代价。 潩水西岸,追击过河的吴猛回望一眼,见波才正率军追来,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本来可以顺手收走不少汉军士卒的性命,但他却没那心思,眼中只有前方头也不回,只顾逃跑的那道身影。 吴猛铁了心要给邓垂报仇,奈何吕布胯下的战马速度尤快,远远拉距着他。 再往前跑,就是汉军驻守的营寨。 一旦吕布回营,吴猛就只能干瞪眼的看着,他可没有独骑闯营的那股魄力与胆量。 “姓吕的,你这只会窜逃的懦夫,鼠辈,有本事回来与你吴猛爷爷一战!”眼见吕布越跑越远,吴猛气急败坏的如同泼妇骂街,破口大骂。 不料,这骂声竟起了作用。 往前奔跑的吕布勒马回头,立于原地,左手朝吴猛勾了勾食指,挑衅之意极重。 吴猛见状大怒,拍马舞锤,胯下战马四蹄如飞,浑身怒气积攒于双臂,冲至吕布近前,出手便是最强杀招。 他口中怒喝:“无知小儿,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去死吧!” 吕布朝他微微一笑,手一抬,画戟穿喉。 反正时机差不多了,也就没必要在继续藏着掖着。 笨沉的躯体砸在地面,喉咙处留下个鸽蛋大小的血洞,往外噗噗的喷着血水。 吴猛歪着脖子,身体一动不动,瞪着眼珠,已然死透。 他到死都没明白,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目击吴猛被杀,前方的黄巾骑卒很快将这一消息回报波才。 “什么,吴猛死了!” 大渠帅脸上布满了震惊,他望向那边,却恰巧与吕布四目相对。 杀~~~ 就在此时,四周喊杀声陡起,数以万计的汉军从草丛起身,呼吼着冲杀而至。 听到这边动静,远处等待的两千并州骑卒,在曹、宋二人的带领下,疾驰狂奔。 潩水桥头,黄巾军仅才渡了三分之一的人马。汉军赶至,直接断去桥基,令对岸的蛾贼们无法过河援救。 立于桥身上的黄巾士卒,则退之不及,尽数扑通落入河中。 “渠帅,我们中计了!”身旁的士卒哭丧着脸。 波才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着:“这还用你来说!” 周围的呼喊,尽是官军的声音,波才就算再傻,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当他发现汉军人数只有两万左右时,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或许集合起队伍,还能有一战之力。 但他很快就失望透顶,因为不论他怎样呼吼集合,都没人愿意停下听他指挥,只顾着四处逃散。 并州的两千骑在战场上来去如风,轻松的收割着溃败的蛾贼性命,几乎没有遭到任何的顽强抵挡。 说到底,还是群乌合之众。 黄巾军由底层百姓胡编组建而成,又没经过统一的训练整顿,同吕布手下的这两千骑兵相比,不论是配合,还是战斗力,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向死而生的那种军人斗志。 一见落入下风,心中萌生出的第一想法,就是逃。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畏惧和恐慌就会如洪水猛兽,将你所有的勇气吞没。 “将军,那个汉将往我们这边来了!”周围的骑卒大声提醒着波才。 那个汉将,自然是指吕布。 这家伙扮猪吃虎,骗过了所有人,藏得忒深。 波才望见急行而来的吕布,心中愤恨,此人的来意不言而喻,显然是想擒住自己去向皇甫嵩领功。 波才很清楚,吕布能够一戟挑死吴猛,这就说明他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 “撤!” 波才大吼一声,拨马调头,寻了个空隙,往后突围而出。 对面的黄巾瞄见势头不对,早就准备开溜。 骑跑至潩水河边,追来的吕布已经不远。 忙着逃命的波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扔掉手中长刀,从马背跳下,扑通一声扎进了河里。 马是渡不了水的,弄断了浮桥,我看你们怎么过来! 此时波才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快活,你砍断桥头,不让我们过去,现在你们也一样别想过来。 今天姑且算是你们赢了,等本帅过了河,弄匹马回到阳翟,咱们重新来过。 即将游至河对岸的波才回头,他本是想看看吕布抓不到他的气急模样,结果却看见了令他无比惊骇的一幕。 第二二七章 将军饶命 阳翟城外,曹操所率的三千步卒抵临城下。 宽阔的护城河拦住去路,前方掩上的城门依旧紧闭,拉在半空的吊桥也迟迟不见放下。 骑马立于河前的曹操抬头,厉喝上方:“还不快放我等入城,耽搁了大事,你们担待吃罪得起吗!” 站在城上的何仪再三确认后,将手一挥,聚集于墙垛的弓射手显出身形,早就搭好的箭矢朝着下方,一通猛射。 数不清的箭雨如同飞蝗。 下方等着开城的汉军压根儿就没防备,突然遭遇箭袭,也是措不及防,近百人当场丧命,伤者多达五六百人。 曹操挥使着长槊,气急交加的怒斥何仪:“你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拒我入城。倘若我将此事禀知大帅,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担着!” 如果不知此人底细,何仪被这么一威胁,指不定就开了城门。 可如今么,何仪肯定不会相信曹操的鬼话,大声笑道:“黄口小儿,就凭你这小小伎俩,也想瞒过本将军的眼睛?简直是笑话!” 曹操心中大震,却又听得何仪说道:“回去告诉皇甫嵩,别拿我何仪当傻子,想要糊弄我,滚回娘胎里读几年兵书再来吧!” 可恶! 曹操咬牙暗骂,明明阳翟城就在眼前,他却无计可施。 还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又是哪里出了纰漏! 分神之际,城头射来的箭雨中,有一支羽箭正中曹操右臂。 “孟德,你受伤了!” 夏侯惇见状,赶忙策马上前,手中缨枪拨挡着上方连绵不断的箭矢。 曹操忍着臂膀处传来的剧痛,朝着何仪喝道:“你等着吧,我这就回去禀告大帅,定要将你按罪处斩!” 就算被人识破计谋,曹操也照样死撑不认。 不过照目前形势,城门肯定是赚不开了。强攻又不现实,毕竟有三四丈的护城河摆在眼前,估计还没渡过河水,就全部被射成了死尸。 曹操丢下狠话,拨马调头,带着身后伤兵远退而去。 退至城外数里的一片丛林,曹操才下令就地歇息。 夏侯兄弟过来替曹操拔出臂膀处的箭头,从曹操额上渗出的汗珠,便能看得出他忍受着极大痛苦。 箭簇取出,夏侯渊细心给曹操伤口处敷上止血的草药,然后用布带缠裹三四层,看到曹操并不大碍,两人才安心不少。 “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万无一失的计划,会被蛾贼看穿。”曹操紧拧着眉头,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会不会有内贼?”夏侯惇粗大着嗓门,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是蹊跷。 周围士卒的脸色立马变了,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泛有怀疑之色,彼此猜忌。 曹操摇摇头,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起来。 众士卒迷茫望着领军的骑都尉,难不成是吃了败仗,人也疯傻了不成? 曹操拍着夏侯惇的肩膀,看向林中将士,语气无比笃定:“我相信跟着我曹孟德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肯定不会有那种告密的悖逆之徒。” 他很明白,在阳翟攻下之前,可不能自个儿先起了内乱。 士卒们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跟对了人,心中涌出浓浓的感激,喊着要杀敌以证自身清白。 却没人注意到,曹操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深沉。 安抚完士卒后,曹操将胯下坐骑与夏侯惇调换,并且让他星夜赶往皇甫嵩处,告知其计划失败,并请他重新制定作战方案。 ………… 潩水河口。 波才回望的眼神之中,透出不敢置信的惊骇。 火焰色的战马腾空,一跃如虹,从他头顶上方起码两丈高的位置,飞跃渡河。 那一道挡住阳光,骑在马背上的骑士身影,是那般夺目耀眼。 咚哒~ 矫健的马蹄重重踏在河岸对面,往前微微冲上几步,留下一串粗实的马蹄泥印。 这一瞬,波才心如死灰。 寒意凛然的戟锋搁在他的肩头,坐在马背上的身躯微微下俯。 吕布看向这个为祸一方的大渠帅,他起初的本意是直接一戟取走他性命。 不过就在刚才,他改变了主意。 或许,留着他,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浮桥边上的蛾贼们远远看着,他们心中甚至都没想过,要冲上来搭救波才。 这倒是让吕布心中松了口气,毕竟这边的蛾贼不在少数,如果一涌而上的话,对他也是个极为麻烦的事情。 他将画戟往下轻轻一压,笑问着昔日的大渠帅:“想死想活?” 河里的波才被画戟压得抬不起身,当他听到尚有活路可选时,双手把住岸边,一个劲儿的喊着:“将军,饶命,饶命……” 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 只要能够活下去,将来的一切事情也才会有可能。 波才想得通彻,他不似马元义那般有着舍身成仁的坚定信念,更不信奉大贤良师所谓的太平盛世,他从来都只相信自己。 当初能够当上大渠帅,除了口号喊得比别人响以外,最主要就是他的一身本领武艺。 不过如今看来,他自以为傲的武艺拳脚,在眼前青年眼中,连猫狗把式都算不上。 吕布微微蹙眉,眼中有过不屑,这波才好歹也是一方人物,没想到危急关头,居然没有半分骨气。 那些来不及逃散的黄巾士卒,在眼见大渠帅波才选择投降之后,心中彻底没了反抗想法,也都很识时务的将兵器仍在地上,跪地乞降。 第二二八章 杀降 收降完黄巾军,皇甫嵩率着众将士返回新郑。 城内的世家老爷们听说皇甫嵩得胜归来,脸上带有伪善笑容,称赞着皇甫嵩统兵有方,不愧是汉王朝的中流砥柱。 日落西头,天色渐暗,用过晚饭的吕布被传唤去了县府。 唾~唾唾~ 咀嚼着饭粒的曹性吃到沙子,连吐好几口后,用手中竹箸往碗里捣弄几圈,沉于碗底的饭粒顺着旋涡,漂浮上来。 “他娘的,宋蛮子你看看,老子们昨天还在替他们卖命杀贼,今天就让我们吃这个?这他娘的叫饭?米汤还差不多!” 曹性将碗伸到宋宪面前,一个劲儿的嚷嚷,心里还不忘骂了声:狗日些没心肝的畜生! 世家大户明明囤积有大量粮食谷物,可就是不肯拿出来救济赈灾,他们宁可发霉烂掉,也不愿留给别人。 替这样的混账玩意儿守城冲锋,想想都是一肚子的火气。 骑卒营中,有道蹲着的粗硕身影,不说话,也不竖耳探听,只顾埋头喝着碗里的汤粥,与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俘投降的昔日大渠帅,波才。 他麾下的黄巾军被安排去了俘虏营,唯独他,被吕布带到了自己统率的骑兵营中。 曹性往这边走来,蹲下双腿,拍了拍波才肩膀,仿似看透世间沧桑的感慨,语重心长的说着:“老子算是明白了你们为啥子要反,换作是老子,老子也得反! 波才抬头望着曹性,不明白他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是何用意。 不远处的宋宪闻言,立马将目光甩了过来,沉闷口气里充满警告的意味:“曹性!” “切,说说不行啊。” 曹性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着,倒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不过他对波才倒是格外上心,这不,他又出声询问起来:“怎么样,从大渠帅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波才并没有搭理曹性的意思,脚下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不是废话么? 任谁从一方大佬,沦落成砧板上的鱼肉,心里必定都是充满了愁苦辛酸。 照目前形势,大贤良师名义下的三十六方大渠帅,除了马元义比他惨,落了个五马分尸,其他的大渠帅都还在各自的地盘上,喝酒玩女人,意气风发。 这么一想,波才心中就越是惆怅起来。 曹性作为一名曾在九原县颇有名声的无赖混混,他自然也有幻想过将来哪一天,可以制霸一方,成为道上有名的那些‘大人物’。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大人物,下场似乎并不太好。 所以曹性对波才如今的境地表示十分惋惜,摇头说道:“也是你运气不好,撞上了我家头儿。别说你们这帮子虾兵蟹将,就算是草原上嗷嗷叫唤的鲜卑崽子,也不照样被我们干趴得抬不起头。” 听到这话,波才脸上的愁苦浓重,心中抽搐了好一阵子:我要知道吕布有这么凶残,我还来打个锤子,直接先退回南阳避避风头得了,瓜皮蛋才来寻这晦气…… 他有把握在五合之内放倒眼前的痞气青年,却没一丝底气,能够独自杀出这骑兵营外。 波才不说话,曹性就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他又问波才:“你说,你会不会死?” “将军答应过我,只要我降,便不会要我性命。” 波才终于开口,于他而言,所谓的信仰,就是活着。 曹性无奈的耸耸肩,“这是头儿说的,但这里官阶最大的可不是他。” 波才霎时间脸色剧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最大的错误。 不过事情的进展,还真被曹性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此时的县府里,正争吵得不可开交。 “什么!你想要饶这些俘虏一命?” 某位世家的大佬拍桌而起,从他的表决态度来看,显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话音刚落,就立马有人附和说道:“能反第一次,自然就能反叛第二次。在座诸位有谁能够担保,这些人以后不会再反?” 在场之人皆是点头连连,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没错,眼下各地兵锋交接,正需要士气的鼓舞。唯有杀了他们,用其血来振奋士气,才是最为妥当的办法。”右中郎将朱儁开口出言,同样是建议杀降。 “这可是几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吕布忍不住出声说道,他扫视了一圈堂内诸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贤能,这时候说起杀人诛族的事情,简直比刽子手还要冷血。 “哟,吕将军,当初你杀降鲜卑人的时候,我听说可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还用人头筑了十二座京观。怎么,这时候下不去手了?”堂中有人酸溜溜的挖苦起来。 “这不一样。” 吕布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鲜卑人常年劫掠,将汉人视作待宰的牛羊。而蛾贼,则大多是普通百姓,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加入黄巾军的队伍。 如果此生能够安稳幸福,谁还愿意颠沛流离,远走他方? 吕布南下一路,见过太多太多,饿疯了的百姓连树皮野草都啃,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易子而食。 所谓的蛾贼叛乱,全是生活熬不下去,被硬生生给逼出来的。 如果有朝一日,他也落到这般田地,那他…… 吕布没敢再往下想。 “有什么不一样的,敢于反抗天威者,别说几万人,就是几十万,也一样得死!”有人冷哼一声,说得理所应当。 杀鸡儆猴,就是要让其他人看看,敢同他们作对的人,会是怎样的一种凄惨下场。 皇甫嵩作为平叛三巨头之一,不仅是死忠于汉王室的臣子,同时也是个拥有铁血手腕的将军。他觉得此人说得没错,宁可错杀,也绝不能留下一丝叛乱的种苗。 他决定,杀降。 只要将这部分主力除去,那颍川郡内其他诸县的残留,就不足为患。 在听闻皇甫嵩宣布的决断之后,世家人物们的脸上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吕布怔在当场,彷如黑夜的眼眸中有过瞬间呆滞。他开始觉得有些茫然,就像是沉没在无尽的深渊之中,找不到一丝出路。 周围的人们露出獠牙,狰狞的笑着,那模样竟比吃人的猛兽,还要可怖。 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再看时,一切如常。 此时,门外的守卒来报,骑都尉曹操手下军侯,求见左中郎将。 第二二九章 夜闯府邸 月升枝头,星辰繁点。 吕布从县府走出,回到所驻的营地。他独自在帐内静坐半个时辰,心中烦闷依旧,便走出帐外,选了个僻静位置,透气静心。 夏季的晚风最是凉爽,拂过脸面,丝丝的凉意灌进了整个躯体,舒爽到浑身毛孔都忍不住喷张开来。 清风习习,洒在树木枝叶上的月光透过缝隙,映射出几缕银白。漆黑色的叶影随风起舞,于地面微微摇摆,陆离斑驳。 吕布无心欣赏这大好夜景,他心中想着的是,再有两日,那数万俘虏便要丧命于此。 对于穷凶极恶的鲜卑人,吕布敢下狠手,但要戮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穷苦百姓…… 所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甫嵩没有选择让他带兵执刑。 “将军何故在此闷闷不乐?” 几只老鸦飞过,身后传来一道清和嗓音。 吕布回头,拢着双手的戏策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脸上带有笑意。 潩水一战,吕布功不可没,不仅将安排的任务完成得妥妥当当,还跨水擒住了颍川郡内的大渠帅,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往上小挪一步。 所以在戏策看来,立有如此大功,理应高兴才对。 “有什么可高兴的。”吕布自嘲一笑,此番南下的两千骑中,张辽尚幼,宋宪曹性等人又是一帮子莽夫,只会上阵杀敌,很多事情,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 能说上话的,似乎也只有戏策。 吕布往旁挪了位置,戏策也不客气,往前两歩,坐了下来。 两人相邻坐着,却也没有交谈说话,似是各有心事。 一个望着漆黑的远方发怔,一个拢起手看着地上摇曳的树影。 “先生,你救救他们吧。” 缄默许久之后,吕布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这个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先生,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投降的黄巾军里,最小的士卒还是些瘦骨嶙峋的小娃娃,十岁不到的都能抓出一大把来。就算当年的武安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也放过了那些十四岁以下的入伍孩童。 可眼下的世家官僚们,居然全都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漏网的漠视心态,着实令人心寒。 以戏策的聪慧头脑,不难猜出吕布口中的‘他们’指得是谁。 “将军,你真拿当我大罗神仙了?” 戏策无奈耸肩,随后似是漠不关心的说着:“个人有个人的命,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哪朝哪代没有冤死的亡灵。” “先生,你我贫寒出身,就应该可以理解,这些人并不是想要与朝廷作对,而实在是迫于生计,走投无路才入伙的蛾贼,他们是无辜的。”吕布沉着脸色,出言反驳起来。 “无辜?你问问那些世家官吏,他们信不信你这所谓的无辜!”戏策冷笑,他早已看惯了那些世家的伪善嘴脸,“大汉人口千千万,莫说区区几万蛾贼,就是杀他几十万人,又如何?” 有一颗宽仁的心是好事,但一旦过了头,就是愚蠢。 一个要想成就霸业的雄主,靠的不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还要有极具视野的远略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杀伐果断,而不是狗屁的妇人之仁。 即便错杀些无辜,又算得了什么。 要想成为人上人,本就应该摒弃一起。 孤家寡人这四个字,可不是白来。 吕布听得哑口无言,久久才叹息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力:“先生,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一只灰斑色的蛤蟆肥胖着身躯,懒懒趴在地面,鼓起腮帮子呱呱聒噪起来。 戏策将手从袖口内伸出,拾起一节木枝,往那蛤蟆背后戳了一下,“那你就努力往前爬,爬到足以扭转这个决定的位置。” 吕布没再搭腔,看着他那神俊脸庞上流露出的失落,戏策心中悠悠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着:“你方才说曹孟德诈取阳翟失败,被人识破,还中了一箭?” 吕布点点头,下午在县府的时候,夏侯惇将曹操在阳翟失利的情况,已经向皇甫嵩做了全面汇报。 在场的不少人尝到胜利甜头,都怂恿着皇甫嵩趁着士气高涨,一鼓作气的夺回阳翟。 这些人说得轻松,皇甫嵩可不是傻子。 阳翟城作为郡治县,城池防御极厚,城前还有宽广的护城河,只要城内的蛾贼死守,凭他手上这些兵马,要强攻下来,估计得拿过半士卒的性命去填。 整个汉王朝叛乱的蛾贼,可不止颍川一处。 故而,皇甫嵩也绝不会走这最下之策。 “或许我有个办法,可以救这些人一命。” 听着戏策缓缓道来的方案,吕布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他就知道,戏策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听完,吕布起身唤来赤菟,朝着城内疾奔。 来到一户紧闭的府邸门前,吕布下马走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门环。 少顷,朱漆的府门张开半道缝口,从里面探出个仆人脑袋,他瞄了瞄吕布,见其不似富贵人家,脸上的表情便显得颇不耐烦。 “劳烦通报,吕布求见左中郎将。” 这座府邸,便是皇甫嵩临时的居所。 “将军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禀报。”门仆也不多问,直接一口否决。 “事关数万条性命,还请小哥通融一二。” 门外的吕布尽量表现得谦卑,可越是这样,门仆就越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耐烦的朝他甩了甩手:“你这人耳背听不进话是吧,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找事。” 不吃软的,那就休怪吕某得罪了。 吕布眉头一挑,伸手发力推门,门后的仆从哪斗得过吕布的气力,身体不由往后一倒,重重跌坐在地上,疼得‘哦哟’连天的叫唤。 得知有人硬闯府邸,各处夜间的巡卫很快就往门口这边聚集过来。 吕布一路打进府内,前来拦道的巡卫倒是有些身手,不过想要生擒于他,还是差上不少的火候。 仅仅半炷香的功夫,十几名好手都被撂翻在地。 府内如此大动静的打斗,很快便惊醒了睡梦中的皇甫嵩,他仅穿了件寝睡的赤暮薄衫,套上鞋履,快步出了屋子。 当看清闯府之人的面貌时,皇甫嵩叫了声住手,并让巡卫各自退下。 随后,皇甫嵩将吕布带至书房,虎着张脸询问于他:“这么晚了,不去寝睡,来我这里作甚?” 若不是他较为看好吕布,早就让人将其拖下杖责二十军棍。 你以为夜闯将军府邸,是闹着好玩儿的? “恕末将斗胆,想请将军饶过这些俘虏性命。”吕布开门见山,语气笃然。 皇甫嵩显然没有料到吕布是来说这件事情,微怔之后,出言说道:“关于这个问题,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吕布便将方才戏策所讲的方案,全盘说与皇甫嵩听。 左中郎将听完,眼神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良久,他才呼了口气,拍着吕布左肩,摇头说道:“奉先啊,你能有这种想法很好,可我做了近二十年的臣子,从先帝薨逝,到陛下即位,再至如今。陛下是何等性格,我再也清楚不过……” 吕布抱拳,再次说道:“布愿以性命为保,恳请将军施恩。” “好吧,既然奉先有此执念,我便权且一试。” 吕布走后,皇甫嵩坐于文案桌前,拿过一卷空白竹简,提笔写道:臣皇甫嵩诚惶,以告陛下,臣不负圣望,于潩水剿贼略有小胜,然俘贼四万余众,不知如何惩处。臣听闻,自高祖起,以仁孝治天下…… 奏简写完,皇甫嵩差人八百里加急,星夜送往洛阳。 第二三零章 有趣的家伙 在天子的回复诏书下发之前,皇甫嵩明确答应吕布,可以暂且不动这些俘虏性命。 吕布心中的大石算是落地,在他看来,陛下稍有宽仁体恤之心,便不会要这些俘虏性命,毕竟他们都曾是大汉的子民。 眼下当务之急,应是迅速出兵支援曹操,并且夺取阳翟。 攻取阳翟的计划,吕布昨夜已经给出。 皇甫嵩觉得可行,便让吕布领军去同曹操汇合,并要二人齐心协力从蛾贼手中,夺回城池。 吕布抱拳接下任务,领着两千骑出了新郑,飞奔阳翟。 站在城头送行的朱儁望着匆匆远去的两千骑军背影,有些不解,他问向皇甫嵩:“义真,你为何如此信任此人?” 两人相识多年,所以朱儁很清楚,吕布并非皇甫嵩的亲朋后辈,也不是他皇甫家的门生故吏。 皇甫嵩收回目光,悠长的叹了口气:“公伟兄,你我头上皆已生出白发,还能熬得几年?” 大汉朝的江山,终究还得靠这些拔萃的年轻后生双肩来扛。 新郑到阳翟,百余里的路程。 吕布麾下骑军尽是鲜卑人的良马,在当天的黄昏日落,就已赶到阳翟城外,同曹操的队伍聚合。 正在同夏侯渊商讨事略的曹操听说吕布率军前来,丢下手头事务起身,满脸笑容的亲自相迎,爽朗笑着:“哈哈哈,奉先,居然是你。” 曹操比吕布大上五岁,叫吕布奉先也不无过错。 只是这样的称呼,只有长辈或者关系较为密切的友人才会如此。 两人关系有这么亲近吗? 吕布并不这么认为,当初在新郑城门口,他可是差点就要了曹操性命。 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射进曹操的眼眸深处,似是想看出几分带有掩饰的端倪。 对视之后,吕布下马走到近前,瞥了眼曹操右臂缠着的巾条,出声问道:“骑都尉,胳膊无碍吧?” “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罢了。” 说着,曹操摆摇两下胳膊,脸上带笑的应答起来。 然而在他心里,却有股极为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平和沉静的飞将军,对他依旧藏有浓浓的警惕和防备。 至于为什么,曹操想不清楚。 他没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吕布也不会说。 关于攻取阳翟的作战计划,吕布倒是同曹操一五一十的全盘说了。 “别等明日了,就现在,趁着天色尚晚,他们更不容易辨出真假。”听完计划的曹操决策果断。 吕布同样有此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即刻整合队伍,往着前方的城池出发。 军队行至城外半里地时,曹操从马背下来,对着身旁的夏侯惇吩咐道:“元让,去拿根粗绳子来。” 夏侯惇也没多想,既然曹操要用绳子,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粗绳取来,又听得曹操说道:“来,将我捆上。” “哈?” 夏侯惇满脸发懵,脑筋一时间转不过来,这是要闹哪出? 吕布眼角微缩,他大概能够猜到曹操的用意。 “做戏嘛,就得毫无破绽才行。”这是曹操的原话。 夏侯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曹操双手捆上,并将绳索的另一头,交到了波才手里。 一行人,很快抵达阳翟城下。 夜间的城头燃有火把,现在还未至深夜,加上天上高挂的明月,守城士卒自然远远的就发现了这一股形迹可疑的队伍。 有人去通禀了守城将军何仪,等到何仪来到城头时,城下的队伍已然逼近至了护城河前。 “开门开门!”走在前方的波才,大声嚷道。 何仪觉得这声音似是有些熟悉,但有了上一次汉将诈城的经历,他不免警惕了许多,探头问道:“城下何人?” “何仪,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本帅都不认识了吗!”波才大声喝骂起来,他抬起头,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他的面庞。 “是大渠帅,大渠帅回来了!” 看清波才的样貌后,城头立马有不少的士卒精神振奋,大声欢呼起来。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何仪心中打鼓,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渠帅,不是说你被汉军俘虏了吗?怎么又……” 从潩水逃回阳翟的士卒,早已将波才被俘之事,说与了何仪。 这件事情在黄巾军中,也不算什么秘密。 城头上的士卒听到这话,松懈的心立马又重新悬在半空,波才此番回来,该不会是替汉军前来攻城的吧?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本帅了,嗯?”波才脸上的阴寒与躁戾表现得恰到好处,关于此事,戏策早就教他对过口词,如果一味的解释,反而容易令人生疑。 为了获取士卒信任,波才手臂微微用力,将双手反捆背后着的曹操,拉至近前。 城头的士卒往下方细细一看,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这不是前几日诈城的那个汉将吗?没想到居然落到了渠帅手中。 何仪心中再无疑虑,下令士卒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城上不远处,两个头裹黄巾的少年低声私语。 “奉孝,你怎么看?” 白狐脸的郭嘉摊手表示:“我能怎么看,准备逃命吧。” 徐庶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伙人也是诈降,那为何我看不出一丝迹象?” “我也看不出哪里不对,但要往细里一想,这件事却经不起推敲。” 作为叛乱朝廷的地方势力头目,被官军擒获,没被斩首示众不说,反而还带回来这么多的骑卒,换作是你,你信吗? 徐庶顺着这方面琢磨了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波才那身武艺,在外行人眼里,兴许有些本事,可要真动起手来,徐庶都有把握能够将其制服,仅凭这点本事,根本不可能从汉军手中逃出。 想通了这点,徐庶反倒有些好奇了,他问郭嘉:“那你这回怎不去告知何仪?” 提起这个,郭嘉似是有些愠恼,冷哼骂道:“他?简直愚不可及!” 前两日波才被俘的消息传回,郭嘉就曾暗示过何仪,完全可以借机担任起新的大渠帅。 然而这厮根本就没那种野心和想法,还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不是那块料,也干不了那种缺德事。 既然你都没有上进的心思,那我又何必帮你? 郭嘉同徐庶悄悄挪着脚步,摸到下梯的石阶处时,他不由往下再看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曹操脸上。 他忽地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道了声:有趣的家伙。 第二三一章 鞭笞 悬于半空的吊桥在铁链拉索的哗啦声中,缓缓架在护城河的上方。 城门打开,波才轻夹马腹,领着身后的数千兵马鱼贯而入。 入了城中,夏侯兄弟下马替曹操解开双手。 曹操活络两下手腕,朝向吕布说道:“吕将军,你去城中解除蛾贼们的夜间警备,我带人去城头,擒捉贼将。” 由于曹操所带的皆是歩卒,而吕布麾下又全是骑卒,如此分工,最为妥当。 吕布点头应允,在内城门口与曹操分兵两路,率领骑军往城内驰去。 下城迎接的何仪走到城梯半道,便撞见了上城的曹操。 “是你!” 何仪手指着来人,神色震惊,仅在这短短刹那,他已然明白一切。 夏侯惇不待曹操开口,箭步上前,眼中杀机凛冽,手中长枪直接攻向何仪要害。 曹操急呼一声:“元让,留他性命!” 夏侯惇闻言,在那泛寒枪尖即将刺进何仪胸口之际,角度往上一抬,抵在何仪咽喉,并低声喝道:“想活命,就别乱说话。” 跟在何仪身后的几名小卒,哪经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全都怔在原地,没了主意。 何仪是死是生,其实于曹操而言,并未有太大影响,但他始终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便问何仪:“说说看,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刀斧加身,何仪不敢有丝毫隐瞒,就将当日郭嘉所言,尽数告知曹操。 曹操合上眼角,眯起了他独有的小眼珠子,审视着何仪,随后又问:“这是你想到的?” “不是,是个弱瘦小子。”何仪很老实的便将郭嘉供了出来。 “他人呢?” “就在城上。” “走,带我去找他。” 擒住了何仪,在曹操的恩威并施之下,城头的黄巾军纷纷弃械投降。 然则搜遍整个城头,却连郭嘉的毛都没摸着一根。 城内很快有了响动,四处惊噪声起,传遍了整座城池。 吕布差人守住各处门口,进行强势镇压,除了极个别的顽固分子,其他人都很识时务的放下兵器,选择了归顺。 兵不血刃的拿下阳翟,吕布差人赶往新郑,将此事报知左中郎将。 收到吕布传来的喜讯,皇甫嵩心情大好,往朝廷写了捷报。于五日之后,又率着一帮子世家大户,以及两万士卒成功抵达阳翟。 好在这回世家老爷们总算通了点良心,杀猪宰羊,犒赏此番作战有功的勇猛将士。 城中的驻军营地,皇甫嵩还特意给吕、曹二人,开了场庆功宴。 自南下平叛以来,这么多天的苦熬,不单单只有士卒身心疲乏,他们这些主帅将军,也从未有过一天安稳,时刻都在提防蛾贼的突然来袭。 今夜,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踏实的好觉。 军营的主帐中,觥筹交错。 将领们脸上泛起红光,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胡话连天。 “中郎将,那些俘虏都还好吧?”被灌了不少酒的吕布想起了这事,举盏问向皇甫嵩,言语间略有醉意。 此话一处,帐内热闹的氛围陡然直降,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如同被施中魔法,定身变成了哑巴。 众人的反应已然说明一切,吕布又不是傻子呆瓜,如何会猜不到问题的答案。-----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r/> 他将酒盏里的满杯酒水狠狠吞下,借着那一股直冲脑门的灼辣烧心感,拍桌起身手指皇甫嵩,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受而又失望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满是苦涩。 不是答应过我,不杀降的吗? “奉先,你喝醉了!”曹操最先反应过来,强行按下吕布抬起的手腕,给夏侯兄弟使了个眼色,三人架住吕布就往外拖。 出帐之时,曹操也不忘回头说道:“诸位将军,你们接着喝,我先带吕将军出去透透风,给他醒酒。” 走出大帐,酒劲冲头的吕布脚步轻忽,有些站立不稳,全靠夏侯兄弟左右夹住两边胳膊,才不至于摔倒。 “孟德,怎么处理?”夏侯惇看向曹操,对这个曾在新郑城外击伤他兄弟二人,还差点要了曹操性命的青年将军,实无半点好感。 另一边的夏侯渊则更是直接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吕布此人是敌非友,并且武力冠绝三军,留下来绝对是后患无穷,不如趁他醉酒,一了百了。 反正他都替曹操扛过许多回罪名,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曹操对夏侯渊的暗示选择了视而不见,他的心胸倒是放得很开,“先扶回营帐,让他好生歇着吧。” 自少年时起,曹操便喜欢结交天下英雄豪杰,对于吕布,早在听闻其平鲜卑之时,就已有了结交之意。 一个肯为低贱俘虏而向皇甫嵩拍桌叫板的人,肯定也不会是穷凶极恶之徒。 虽说不明白吕布究竟为何要杀自己,不过就近两日的表现来看,吕布对他的敌意,似乎正在逐渐减少。 途径校场,围着许多汉军士卒。 有个光赤着上半身的汉子被绑在刑架上,皮肉血糊一片,头顶散落的头发遮住了面庞,看不清模样相貌。 执刑官吏手中握着带有荆棘的藤鞭,手往后一扬,狠狠一鞭子抽了上去。 啪! “陛下圣明!” 啪! “陛下圣明!” 每一鞭落下,受罚的汉子不仅要忍受身体传来的巨大疼痛,嘴上还要大声喊着‘陛下圣明’。 足足五十鞭,将他浑身血肉打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行刑完毕,两名士卒上前解开绑住其手臂的绳索,那汉子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栽,昏死了过去。 曹操上前一看,心中有些震惊,此人竟是助他们夺城的有功之人,波才。 前些日子,天子收到皇甫嵩的奏报,请示该如何对待归降的蛾贼俘虏。 刘宏是何等阴戾乖张的性子,照他的想法,所有敢拿起武器反叛朝廷,妄图颠覆他江山的人,统统都得杀光,一个也不留下。但皇甫嵩奏简中说的也不无道理,各地蛾贼人数加起来已逾百万,杀之无益,不如收而用之,使天下百姓以赞天子圣名。 刘宏觉得这提议不错,但第一批俘获的蛾贼必须得死。否则,又怎能杀鸡儆猴,显示出与他作对,是何样的凄惨下场。 后面再有俘虏,只要肯归降朝廷,便不再予以追究,以彰天子胸怀。 至于波才,斩首分尸亦不为过。 不过嘛,既然他有戴罪立功的想法,那就暂且留着,倘若真能立下功劳,便赏他五十鞭条,以示对他为贼时的惩处;如若不能,就让皇甫嵩将他的头颅,送至洛阳。 第二三二章 双雄 走过校场,离宿寝的营帐已然不远。 脑袋昏沉的吕布心中忽然翻江倒海,他蛟目微张,挣开夏侯兄弟的搀扶,往前踉跄几歩,杵着大腿膝盖,哇哇呕吐起来。 被吐在地上的黏状物液,混合着还未消化去的酒水,散发出极为刺鼻的浓烈气味,在周围散开。 曹操上前,刚伸出手,吕布便陡然回头,双目如恶狼般凝视着他,充满戒备。 夏侯兄弟见状,立马绷紧了神经,微弓身躯蓄势待发。 曹操却并未撤回手掌,往吕布后背处轻轻拍了拍,又顺着脊背骨往下来回抚了抚。 吕布脸上的神情一滞,愕然十足,随后呼了口浊气,自嘲一笑。 吐完之后的吕布,神志明显清醒了不少。他并未急着回营,而是坐在一处草坪,回头问向曹操:“你觉得那些战俘,当杀吗?” “杀不杀,不是你我说了能算。” 曹操给出个隐晦答案,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朝廷为了确保万一,即便杀死一些蛾贼,其实也并无太大过错。 两人家世出身不同,眼界高低远近,自然也有着极大区别。 曹操不肯明说,吕布反而直言不讳:“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样迂腐滥杀的朝廷,是否还值得将士们去豁出性命?” 很多事情,只有在醉酒之后,才越是清醒。 上位者们嘴上说着宽贤仁厚,爱百姓如子。实际上呢,视人命如草芥,任意践踏欺凌,数万条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杀就杀。 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这些话着实将曹操给惊着了,他心中猛地抽搐了好一阵子,眼角也随之跳抖个不停。幸好四周除了夏侯兄弟,再无他人,否则此事一旦传出,往大了讲,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他赶忙打住吕布,口气略带责备道:“奉先,这种话怎可乱讲!” 曹操年前当过一段时间的议郎,自然晓得官场中的黑暗。 然则汉王朝衍变到如今的混乱局势,却绝非陛下之过。曹操始终以为,一切皆因天子被近旁小人蒙蔽了圣听,才导致蛾贼事起。 所谓的小人,指的便是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之流。 曹操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吕布便不谈。 平复下心境,吕布侧头而望,带着具有试探的语气问道:“倘若将来有一天,你擒住了我,可还会杀我?” 对于上一世死在曹操手里,他从来都没放下,始终耿耿于怀。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曹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纳闷儿的摇了摇头:“奉先你说笑了,以你之勇武,天下何人可擒之?” 曹操的话半真半假,不过夸赞之意倒是发自内心。 吕布却并未打算就此了之,他盯着曹操,漆黑眼眸里如死水一般,一字一句:“比如,你。” 我? 曹操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爽朗笑声,推手说道:“莫开玩笑,就算有十个曹孟德,也擒不住你一个吕奉先。” 吕布没有接话,只是双目凝视着曹操,脸色清冷的不见丁点笑意。 曹操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如芒在背,生出许多寒意。 轰隆! 蓦然间,天空响起惊雷,阴云遮住了明月,看样子很快便会有一场暴雨降临。 吕布和曹操同时抬头,隐匿的云雾之间,似有巨蟒在腾飞游走。 曹操出神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岔开方才的话题,眯起小眼,问向坐于身旁不远的吕布:“奉先可知龙之变化?” 吕布摇头,表示不知。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炎夏,龙乘时而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曹操仰头望天,神情中带着无限的向往,将所知晓的一切,同吕布说讲起来。 此时的他,还没有那股子俾倪天下的霸气,所以在气势上,难免就弱了许多。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育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曹操撤回悠长的目光,移向吕布,带着笃实的口吻请教起来:“奉先勇武过人,征战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为操言之。” 如果是问武艺和骑术上的事情,吕布或许还能解答一二。可要问天下英雄,常年驻守在塞外跟鲜卑、匈奴人打交道的他,反正是答不上来。 曹操等了半晌,也不见吕布有所答复,遂又换了个问法:“那奉先的志向如何?” 这个问题戏策也曾问过,吕布现在的答案依旧和那时无二,显得很没出息。 这回轮到曹操愕然了,他觉得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理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大丈夫立世,当建不世之功,上报朝廷,下安百姓,哪有一辈子只想守着妻女的道理? 收复颍川,只是南下平叛的第一步。 等在阳翟休整完毕,他们便要开始新的征程。 以吕布的本领和勇武,建立功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占领阳翟之后,颍川郡内其余诸县的残余势力,已经不足为虑。下一步,要进发的地方,便是东边的汝南与南方的南阳两郡。 皇甫嵩在来阳翟的途中,就已经与朱儁协商出了新的作战计划。他往东攻取汝南,朱儁则接着往南平叛南阳。 曹操跟随皇甫嵩往东,吕布则随朱儁继续南下。 分别在即,曹操心中略感失落,不由长叹一声:“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会。” “只要不死,总会有再见的那天。”吕布的回答里,饱含着浓浓深意。 大雨将至,两人同时起身,拍去屁股上的泥尘,异口同声的向彼此招呼着‘走了’。 如此契合的动作,两人相视一笑,却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两人转身,往着各自所在的方向,背道而行。 时隔多年,已是一方枭雄的曹操偶尔会怀念起这时的自己,没有尔虞我诈,却又满腔热血。 那时的自己,还可以抚着吕布的后背,同他称兄道弟。 他举起手中酒碗,敬了敬与那晚一样的明月,给出了许多年前就该给出的答案,放声大笑起来:“今天下英雄,唯奉先与孤耳!” 第二三三 逍遥我自走我道 大雨而过的清晨,飘散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早起捕食而归的雀鸟将啄来的虫蚯,喂进窝内雏鸟的嘴里,开始在枝头鸣唱。 草木树叶上挂有晶莹剔透的露珠,郁郁葱葱的生机,点缀着蓬勃与朝气。 接受过雨水洗礼的广阔大道上,隐约能望见不少浅浅的水凼坑洼。 阳翟城内的官员们将整顿完毕的三军将士送至城外,朝皇甫嵩和朱儁等诸位将军拱了拱手,郡守陈温做了统一性的发言:“祝将军们早日平定贼乱,凯旋而归。” 皇甫嵩抱拳还礼,拉扯马缰转头,两万将士跟随其后,脚下迈起有力的步伐,踏着泥泞前行。 吕布骑着赤菟,与曹操并排,走在仅次于皇甫嵩和朱儁的位置。 前方道路右侧,立有三道呈梯形递增的身影,像是在候着他们。 吕布暂停前行,出了队伍,让宋宪领着先走。 三人之中,戏策他是认得的,至于另外两个年纪尚幼的少年郎,吕布倒是从没见过。 戏策见吕布出列朝他走来,主动上前两步,话还未出口,吕布却是笑着先说了起来:“先生,不是说过,不必前来相送的吗?” 话虽这么说,但从吕布的反应和表情来看,戏策能来送行,显然令他尤为高兴。 或许,是戏策改变了主意。 戏策将身后二人拉至近前,朝吕布使了个极具暗示性的眼色,嘴上说道:“本不想来打扰将军,但这二人俱是我好友,故想请将军见上一见。” 吕布心中略一琢磨,能让戏策特地跑来引荐,想来此二子必有过人之处。 他目光扫了过去,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那个站姿抱剑,有游侠风采的清俊少年,而是另一个较为瘦弱矮小的青衫小子。 长着白狐脸,却令他莫名的觉得无比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吕布捏着下巴,定格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好似魂魄出窍。 没了下文,气氛随之变得尴尬起来。 戏策轻咳两声,将神游的吕布拉回现实。 吕布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居然盯着个十三四岁的秀美少年郎,像痴汉似的看了这么久。 他老脸一红,也不再去想那些虚无头疼的事情,朝着二人抱拳见礼:“两位小友既是先生的忘年之交,那也算是我吕布的朋友。今后如有用的着某的地方,无需客气,尽管开口便是。” “将军盛情美意,我二人记下了。” 抱剑的徐庶点头应下,他不好读书,而喜武艺。梦想是成为一个闻名天下的游侠,凭手中长剑,平尽天下不平之事。 吕布刚刚那番粗犷诚挚的答话,赢得了他许多好感。 徐庶听戏策说起过,在武艺较量方面,吕布乃是绝对的强者。 此番见识到庐山真面,心中激动兴奋之余,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一较高下。 兴许是年龄差异太大,吕布对小他许多岁的徐、郭二人,似乎并没有太多话题可讲,他转而问向戏策:“先生,真不和我去南阳?” 戏策摇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遭到拒绝,吕布难免会觉得失落,“先生不在身边看着,我心里总归是有些没底。” 戏策并未因吕布的这番措辞而改变心意,反倒以严厉的口吻说着:“将军,你看了那么多的兵法书籍,却从不运用实践,总是依赖于我。这回去南阳,便好生用用那些所学来的东西,打败蛾贼,争取早日凯旋。” 吕布‘嗯’了一声,似是明白了戏策的良苦用心。 “先生,保重!” 吕布抱了个拳,策马转身,朝着前方大道急行。 望着驰骋远去的身影,年岁最小的郭嘉揶揄起来:“志才,看样子这家伙很依是赖你啊!” “什么这家伙那家伙,人家是实打实的将军。”戏策收回目光,抬手赏了郭嘉后脑勺一巴掌,没留半点情面。 小鬼才疼得‘啊哟’一声,抱住脑袋,夸张而又委屈的喊着:“戏志才,你变了。”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戏策回归正题,问向徐庶和郭嘉:“想不想去塞外骑马,看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广阔原野?” 徐庶有些意动,郭嘉却是直接出言拆台:“我并不看好吕布。” 白白准备了一番说辞的戏策,只好又将这些话,咽回肚里。 回到颍川的这段时日,他东奔西走,然而除了辛家兄弟和杜袭、繁钦松口之外,其余诸人皆是闭口不谈,指东道西。 至于荀家叔侄,在没有确定的目标之前,是不会贸然加入任何一方势力。 更何况,就吕布现在所能掌控的地域兵马而言,离‘势力’二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倘若能够说服郭嘉和徐庶加入吕布旗下,此番颍川也不算白回。 可偏偏难就难在郭嘉身上,这小子看似放荡没个正形,实际上狡猾鬼精,想要给他下套入坑,难于登天揽月。 此二人现在兴许还小,但只要给他两时间,成为张良韩信那样的旷世人物,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你们觉得曹孟德这个人,如何?” 冷不丁的,突然从郭嘉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徐庶表示没有接触,不好妄下结论。 戏策心中一惊,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吕布对此人尤为忌惮。 郭嘉提起这个,难得是想跟着曹操? 戏策脑子飞速运转,嘴上却也不忘试探性的问道:“怎么,奉孝认得此人?” 郭嘉微微摇头,随后露出几分笑意,如实说着:“那倒没有,不过是见过他几次,觉得此人,颇为有趣罢了。”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夜,曹操被捆住双手立于城下的镇静模样。如果那时一通箭雨下去,准能将他活生生的射成刺猬。 一个敢拿自身性命做赌的人,多少是有些豪迈气魄。 “真不同我一起?”戏策又问了一遍。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这个世界,哪有我们想得那般简单……” 郭嘉拔开戏策赠与他的酒葫芦,举在上空倒下,仰头张嘴接着甘甜的酒水,他摇晃起薄弱的身躯,往城池方向走去。 逍遥我自走我道,管他昨夕与明朝。 第二三四章 猎户 皇甫嵩和朱儁在前方的岔路停下分道,两条道路通往各自的地方,左边是颍阳,右边是颍阴。 皇甫嵩要去汝南,就必须走颍阳,而朱儁去南阳,就要从颍阴走汜城,渡过昆水,才能进入南阳境内。 临别之际,皇甫嵩和朱儁各自抱拳,道了声‘珍重’。 吕布跟着朱儁南下,花费了足足四日功夫,才渡过昆水进入南阳境内。 途中往北逃难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然而当问起他们南边战况如何时,却少有人知。 渡过昆水的当天,由于天色渐晚,朱儁便下令暂先扎营歇息。 用过晚饭,在夜幕降临之后,汉军将士早早进入了梦乡。连续多天的急行军,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身子早已是吃不消了。 吕布巡视完一圈营地,准备也去就寝时,一名骑着快马的中年猎户,闯入了营地。 听得马蹄声往这边冲来,吕布从篝火旁堆架着的兵器中,取出杆长戟,只身挡在道路中央。 此时的吕布尚未卸甲,猎户一眼便认出了吕布的将军身份。 他急忙勒住马缰,然后从马背跳下,朝吕布跑去。 吕布不知来意,担心其中有诈,便将手中长戟递出,不让此人近身。 猎户却误以为吕布想要杀他,在奔跑的途中,将置挂背后的弓与箭,同时取下,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搭箭上弦。 咻! 锋利的箭簇犹如划破苍穹的闪电,还未看清其轨迹,就已经抵拢近前。 吕布眉峰凝聚的刹那,收戟回拨,随后便听得‘叮’的一声清脆响音,射来的箭羽落在了地上。 此人的箭法,绝对超过了曹性! 吕布双目闪过寒芒,心中做出精准判断。 脚下生风,仅用两歩便突至近前,长戟当头劈下,不再给他拉弓的机会。 猎户心中同样震惊无比,如此近的距离,他居然没有射中! 不过眼下不是该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吕布的戟刃转眼袭来,猎户往后一滚,扔掉手中弓箭,顺手捡起地上的朴刀,在吕布第二道斩击到来时,迅速起身,双手握手刀柄,横刀往前。 锵! 刺耳的金属回音在耳旁响彻,吕布并未收戟,而是继续向戟刃施力,推动得中年猎户往后倒退连连。 好大的蛮力! 猎户咬牙拼尽双臂之力,也依旧不能使滑退的脚步停下,犹如一堵望不见顶的高山挡在面前,喘气都尤为艰难。 所幸的是,在后方地面不远处有一道凸起的梯坎。猎户退至那里,以左脚抵住凸起来的梯身,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时机,借力往上一推,口中喝了声:“起开!” 那一瞬间所爆发的力量,令吕布也不由微微后仰。 机会来了! 猎户的眼光毒辣,攻守之间的转换速度更是惊人。 朴刀狂斩,进行着狂风暴雨的反击。 两人的打斗,很快惊醒了睡梦中的士卒。 曹性更是一早带着手下弟兄,排排坐在地上,瞧起了热闹。 吕布由起初进的攻转化为了防守,在猎户狂暴刀斩的笼罩之下,几乎挣脱不出,脚下的步子也是往后一步步的,一退再退。 “个驴蛋的,这家伙谁啊,居然能压着头儿打!”曹性瞪大了眼珠,表示不能置信。 他起身准备去找家伙,给那猎户暗地里来一下子,却被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的陈卫按下了身子,“放心,此人伤不了将军。” “陈卫,你少糊弄我,头儿明明已经处于下风,你当我是瞎子?”曹性低声嚷嚷起来,显然是不肯买账,他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于破绽拆招等问题,跟曹性这种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细讲,其实与对牛弹琴无二,所以陈卫也没细说,只是让曹性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少动那些歪脑筋。 在并州的时候,作为亲卫队长的陈卫没少同吕布交手。 吕布有多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围观的士卒们眼睛都看得直了,眼里只有两团看不清的幻影,和耳畔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兵器交戈。 他们同样看不出其中门道,只是呆愣愣的觉得,好厉害。 猎户一口气斩出七十六刀,在换气的刹那,吕布倒退的脚步一停,笼罩于全身的刀影瞬间烟消云散。 崩! 当这个字眼从吕布口中迸出之时,一股磅礴浩瀚的汹涌之力扑面而来。猎户缩回身躯连忙趋避,急退数步方才站稳脚跟,握刀的右臂微颤。 眼前之人,乃是迄今为止,遇到过最强劲的对手。 猎户甩了甩手,紧紧握住刀柄,他知道,眼前的青年要重新发起进攻了。 “住手!” 穿好衣甲的朱儁从帐内出来,喝止住了还欲再斗的两人。 他打量起猎户,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又来我军营作甚?” 猎户猛地一拍额头,刚才全身心的投入战斗,居然忘了如此要紧的事情。 他从怀里取出封好的信筒,递交到朱儁手上,脸色焦急:“将军,十万火急!” 朱儁扯开密封信筒,取出里面放置的竹简,阅完之后,沉着的眉头拧巴得更紧了。 南阳郡的治县宛城陷落,郡守褚贡为张曼成所杀,城内守军在都尉秦颉的率领之下,向北退至卷城。 蛾贼随后而至,对卷城发起猛攻。 卷城,也快守不住了。 朱儁看着手中竹简,问向猎户:“这东西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猎户未做多想,如实回答起来。 今天下午,他从山野狩猎而归,在回家途中遇到个浑身是血的汉军骑卒。那骑卒受伤极重,摔下马背在路边吟呻,奄奄一息之际将求救的信简交于猎户,并嘱托猎户代他往颍川求救。 猎户见大好男儿就此捐躯,心中感慨敬重之余,毅然决然的拿过信简,选择替他完成心愿。 猎户说得真切,朱儁心中却仍有疑虑。此事也不能排除是蛾贼令人伪造,想借此引诱他们上钩受伏。 但万一书信中说得是真的,那卷城岂不是危在旦夕。 卷城左右靠山,乃是据守的险要城塞,只要占领此地,就能彻底隔断南阳与北方外界的联系。 左右冥想不通,朱儁只好将手下将军召集到帐中,询问诸将看法。 第二三五章 血战 将军们一致认为,不管信简中所言真假,都应该先派人前去一探。 至于该派何人前往,诸将很自觉的将目光投在了吕布身上,谁让他麾下尽是骑卒。 如今的战马在南方可谓是有价无市,一匹四肢健全的战马,少则五六万钱,多则上十万。 而吕布麾下普通士卒所骑乘的,居然都是同他们这些将军同样档次的良马,这让将军们的脸面往哪搁? 至于吕布胯下的赤菟就更有来头,乃是天子所赐的汗血马,赤如火龙般的神驹,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对它来说,都是小意思。 想当初在潩水河畔的那惊鸿一跃,看呆了多少人? 此次南下镇压叛乱,吕布大放异彩,斩将擒贼,又夺下阳翟,如此功勋卓越,等到平定贼乱,定然是要回京受赏升衔。 在场诸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吕布年岁要长。看着年纪轻轻的吕布能有如此际遇,眼红妒忌者自然不在少数。 甚至有个别的人已经在心中恶毒的诅咒起来,希望吕布此番前去,手下士卒连同他自己,全部死光了才好。到时候,也好将这两千马匹,分些到自个儿帐下。 朱儁亦是觉得吕布乃最佳人选,便点名让其赶往卷城营救。 形势危急,吕布自是没有多大意见,但问题在于他不认路,而在场识路的将军又故作没有听见。 最后还是那个报信求救的猎户,说愿意为将军引路。 夜以深沉,军营里的将军士卒早已入帐就寝,唯有吕布及麾下将士,在喂完各自的作战伙伴之后,悉数翻身上马,手举火把,朝着南方急行。 这一跑,便是四个时辰。 头顶的苍穹也从无尽黑暗之中,透出一抹鱼肚的白霞。 天,亮了。 淌过一条蜿蜒浅澈的河流,吕布抬腿滑下马背,下令士卒熄灭手中火把,顺便喂食奔波了一宿的战马。 人可以忍住一两顿不吃,马却不能饿着一顿。 南方多江河,细小的溪流更是数不胜数。 吕布来到河边,捧了把凉水泼在脸上,清凉的河水缓去赶路的疲乏,使得精神也为之舒爽了不少。 吕布抹去脸上水珠,问向不远处的猎户:“此地是何处?” “回禀将军,这里是叶县,大概还需再往前行两个时辰,才能抵达卷城。” 关于这个猎户身份,没错,正如机智的你们所想,南阳人黄忠黄汉升。 不少士卒在喂完马后,就躺在地上,本想休息小会儿,却不知不觉的已经睡着。 他们实在太累,太累。 看着地上熟睡的士卒儿郎,在他们的脸上透出深深疲倦,吕布心有不忍,却也只能狠下心来,拍响着手掌喊道:“都起来起来,上马准备出发,脑袋发昏发胀的可以先去河边洗脸,缓缓精神。” 士卒们起身行动起来,走到河边以清水洗面,粗鲁些的便直接将脑袋伸进河内,‘噗嘟噗嘟’的吐着向上翻涌的水波。 “我知道大伙都很疲惫,可守城的弟兄可能现在都还在浴血奋战。他们比我们更累更困,但他们仍在坚持,弟兄们,咬咬牙!” 急行一夜,歇了短短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吕布领着麾下骑卒再度上马,继续往南奔援。 ………… 巳时的太阳高挂于空,洒向地面的金色光芒,映照出无数道正在奋战的身影。 头裹黄巾的蛾贼们顺着飞梯,不断攀向城头,城墙底下,已经堆积着数不清的残断尸身。 坐镇远处的大渠帅伸了个懒腰,脸上浮现出笑意,城上的这群顽固守军,已是强弩之末。 此人名叫张曼成,颇具勇力,使一杆九尺长的三叉戟,自称‘神上使将军’,想以此来表明他的身份地位,仅此于张角三兄弟之下。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封的,至于其他大渠帅认不认,那就很难说了。 荆州境内的其他诸郡还在小打小闹时,张曼成就已经率着手下士卒攻陷了南阳数县,四处劫掠财物。前几日在他的率领下,还攻占了南阳的治县宛城,并且杀死郡守褚贡,声威大震。 张曼成是个不择手段的狠厉人物,与其说他是带领士卒推翻官吏的黄巾军,倒更像只为图财害命的山贼恶匪。 至于大贤良师说的推翻汉王朝统治,建立起百姓和睦的理想天下,张曼成嗤之以鼻,关他屁事。 在占领宛城之后,他就想着再进一步攻下卷城,把这扇通往北方的大门一关,安心做他的土皇帝即可。 不得不说,比起波才来,张曼成起码眼光要长远许多。 城头上,奋战的汉军士卒已经不足千人。 负责指挥的都尉秦颉(jie)浑身染满滚烫鲜血,手中砍下近百颗脑袋的大头刀,也张开多处裂口。 “别让蛾贼爬上城头!”秦颉奋力推开一架新搭过来的飞梯,朝着四周将士大声愤吼。 时间推移,城上的守卒越战越少,攻城的黄巾军依旧源源不断。 “秦都尉,弟兄们顶不住了,咱们撤吧!”长有络腮胡的校官疾走至秦颉近前,粗气连连。 现在的城头,仅剩五六百人还在苦苦支撑。 秦颉瞪了汉子一眼,身躯侧转,双手握刀猛地将刚刚爬上城墙的黄巾士卒右臂斩断,喷涌的血水溅了满脸。 那名失了右臂的黄巾士卒捂着断臂,痛苦万分的嚎叫起来。秦颉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上前抬腿一脚,将其踹下城头,口中厉喝:“即便是死,老子今天也要死在城头!” 城门下的黄巾军抬着巨木制成的冲锤,正猛烈的进行撞击。从城门发出的痛苦声音来看,即便死守的城头没被拿下,城门也应该很快会被破开。 秦颉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赶来,但他明白,一旦让蛾贼占据了这里。再想夺回,就要付出数倍于今天将士的性命,才夺得回来。 能拖一刻是一刻,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对他而言,军人只有两种归宿,一种是封侯拜将,另一种,就是以死报国。 秦颉的悲壮之音,感染了城墙上的士卒,他们放声怒吼奋力厮杀,以命守城。 死战,死战! 第二三六章 一夫当关与万夫莫开 城头守军在绝境中爆发出强烈的意志,将原本已经快要攻进内墙的黄巾士卒,再度击退。 张曼成骑坐于马背,遥望城头。 卷城迟迟攻不下来,他却没有丁点儿烦躁,神色平淡的将食指往前一挥,又是近万名士卒涌了过去。 就算用尸体来堆,他也要拿下这座城关。 北边城门,疾驰的马蹄如惊雷而至。 城头上不见守卒,显然是全被调集去了南边守城杀敌。 “开门!” 城下的宋宪卯劲儿大喊了一声。 城墙垛口探出几个面黄枯瘦的脑袋,见城下军队打着的是汉家旗帜,呼了口大气,继而欢呼着大喊起来:“援军,是援军到了!” 厚重的城门很快打开,吕布入城之后,领着两千骑直接往南边城门奔去。 越往南,传进耳中的喊杀声就越为清晰。 空荡的城池里,除去一些年迈迟暮的孤寡老人,再也没了其他人迹。 早在数日之前,城内百姓听说蛾贼要来进犯卷城,就收拾起行囊,拖家带口的往北逃命去了。 咣!咣!咣! 冲锤一次次的冲击着城门,不断有泥石灰尘从上方落下,大门背后两根腰粗的木栅栓,已然快要承受不住,即将断裂开来。 此时的吕布已经抵达南边的城门,事态紧急,他省去许多赘述,下达了简明扼要的将令:“你们先找好距离,只要贼军撞破城门,就直接从正面冲杀出去。” “诺!” 士卒们领命应下,攥紧手中长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吕布下马沿着石梯登上城墙,随他一同的,还有昨夜的那个猎户。 体力透支的秦颉在望见吕布那一身鲜明的甲胄后,所有酸楚霎时全部涌上心头,语气哽咽:“将军,你们总算来了!” “你是?” 吕布不认得秦颉,但他见眼前之人血染全身,亦无一丝惧意,便从心里当他是一条好汉。 “卑职郡都尉秦颉,不负重任,总算没让卷城落入贼子之手。”他朝着吕布抱拳,既然援军到来,那这卷城便算是保住了。 然则话音刚落,秦颉那颗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在吕布身后,除了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竟再无任何一名士卒。 秦颉心中按捺不住,再度抱拳:“恕卑将斗胆,敢问将军带来多少人马?” 吕布竖起两根手指,秦颉的眼中便有了新的期望。 “两万?” “不,两千。” 得到答案的秦颉半天缓不过神来,他在信简中说得清清楚楚,卷城已是迫在眉睫,怎么就只派了两千人来。 他面容苦涩,碍于吕布的将衔比他高出许多,便征求起吕布的意见:“将军,城下蛾贼数以万计,咱们就两千人,该如何来守?” 守? 吕布狐疑的嘀咕一声,他麾下骑卒只擅于在野外作战。 攻城和守城,却并非骑兵强项。 “什么,出击!” 当听到吕布口中说出的字眼时,秦颉差点没气吐出两口血来。 眼前这青年甲胄威风,头束紫金冠,不过看他那神情,浑似不将任何事物放入眼中…… 上面莫该不是派了个一窍不通的纨绔子弟来吧! 他强按住心中火气,没好气的问着:“将军可知下方有多少蛾贼?” 吕布瞅了眼,便给出答案:“估计得有六七万吧。” 超过近三十倍的兵力,你拿什么跟人斗? 秦颉无奈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将军,你还是走吧,这里已经守不住了。” 说完,他艰难的挪起脚步,背靠着城墙,缓缓坐下。 已经拎不动刀的他,能做的,只有认命等死。 面对秦颉的小觑和轻视,吕布却也没再出言辩驳。他活络了两下肩部,幽寒的方天画戟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掌中。 谁说城头守不住? 眉峰斜挑,嘴角微扬。 他望向黄忠,眼中的争斗之意,不言而喻。 昨夜没能分个高下,现在接着比比。 黄忠哪会不明白吕布的意思,这摆明了是要拿他当枪使。不过,他也并未拒绝,虽不是行伍之人,但保卫家园,总该尽一份力。 两个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攀进内墙的黄巾士卒还未来得及庆幸,转瞬就被削去了脑袋。 等到秦颉疲惫的重新抬起头时,两人已经杀了一通来回,镇守原地。 他看了看左边,中年猎户刀锋猛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夫当关! 又看了看右边,青年将军画戟如飞,脚下摆了一地的尸首,鲜血流之成河。 万夫莫开! 秦颉使劲揉了揉双眼,确定不是眼花之后,心中掀起巨浪:我的老天,这两人是怪物吗! 正当他目瞪口呆之时,忽然听得下方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不好,城门塌了! 秦颉心中叫糟,一旦蛾贼涌进,就算他两能以一敌百,也照样得死在人海战术之中。 好在他现在恢复了些体力,勉强支撑着身子走到吕布后方两丈位置,出声说道:“将军,麻烦你带人去城门顶住,城上这里,我来替你坚守。” 吕布拨开前方刺来的兵刃,随手将两名黄巾卒抹了脖子,否了秦颉的提议,平淡说道:“不必,你听。” 杀! 杀! 两股完全不同的喊杀声同时响起,秦颉正想去看个究竟,便望见那名络腮胡校官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秦颉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拖着被砍了两刀的伤腿,一瘸一崴的快步挪至城墙边上。 无数道身影在他的眼中闪现,涌进城内的蛾贼,居然在往回跑! 城门撞开的瞬间,宋宪就已经高扬起了手中战刀,两千骑卒跟在他身后发力狂冲。 率先涌进城内的黄巾军还未来得及高兴,转眼就已迎来死亡。 吕布并未让宋宪等人去逞英雄,斩杀敌首。虽说这种方式最为简单粗暴,但同样也太过冒险。现在只需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给蛾贼们造成心理压力,进行收割即可。 黄巾军未经过正规训练,又没有熟练的战斗技巧,仅仅想依靠人数多少来决定胜负。 这样的队伍,终究是乌合之众。 第二三七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从天而降的两千骑杀得黄巾军丢盔弃甲。 相较于歩卒,骑军的优势极为明显,正规的军队也难以从正面掩其锋芒,更何况黄巾军里大多都是些为生活所迫的穷苦百姓。 张曼成在远处望着这边,眼中露出阴骘之色。 他能够十足确定,这绝对不是本地的军队,南本没有这么股凶悍的骑兵。难道,是朝廷派来的? 可如果是朝廷派来的军队,在颍川的波才不可能不给自个儿提醒。哪怕他斗不过,也会差人来南阳求救,更何况他手下还有十万之众,也不是汉军能够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 那这股骑兵是从哪来? 张曼成收回目光,不管这支骑兵来源何处,他都没必要再耗下去。 单单两千骑就让他够呛,万一还有后手,那就麻烦了。 “传令下去,撤。”张曼成勒马回头,下令往南退回堵阳。 “神上使将军,城门已经告破。这时撤离,先前攻城弟兄的血,不都白流了吗?”韩忠脸上带着有急切神色,出言劝阻。 在南阳黄巾军中的地位,他仅次于张曼成。 “你以为我不想赢?” 张曼成瞥了他一眼,手指卷城那边,语气漠然:“你看那些骑卒的杀人手法,干练果决,狠辣得就跟宰肉掇骨的屠夫无二。咱们的人是比他们多上不少,但眼下都被打得没了脾气。你再看镇守城头那两人,我们攀进城内的士卒起码超过两百,结果呢,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悍猛的人物。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还以为那些口口相传的英雄人物,只存在于虚幻的故事之中。” 张曼成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力,但也并未因此感到绝望。 昔日楚霸王力能扛鼎,神勇无敌又如何?还不一样被困在垓下,自刎于乌江河畔。 对付这种棘手人物,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他们硬碰硬。 “那城下那些死去弟兄的尸首……”韩忠面色有些不忍。 张曼成的口气毫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吧,只要有粮食,还怕会没人跟着咱们?” 光是宛城里囤积的粮食,就足够让他们吃上好几年了。 张曼成率着数万蛾贼撤离卷城,城头上活下来的守卒,已经疲倦到欢呼的气力都没有,倒头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的同时,呼吸着劫后余生的气息。 吕布让秦颉带着士卒们下去休息,血战这么些天,也该好生歇息了。 张曼成退走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卷土重来。 黄忠洗净完身上沾染的血水,便来同吕布辞别。 得知黄忠要走,正在城下清理战场的吕布将抬着的尸体,扔进挖好的坑内。随后站直起身子,转身望向比他稍矮一截的黄忠,出言说道:“阁下如此身手武艺,又弓马娴熟,何不入伍参军,以报国家。” 当听到吕布邀他担任军侯一职时,黄忠神色明显有些意动,但他随即摇头,婉拒了吕布好意。 “怎么,嫌军职太小?”吕布眉头微皱。 黄忠见吕布误会了他的意思,遂如实以告:“非吾不愿,实则家中小儿患病,不便离开。” 昨夜一宿未归,家中儿子又无人照料,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担忧不已。 “既如此,那某也不便强留。”已经身为人父的吕布,实实的能够感受到黄忠言语间的那份父母爱子之心。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昨夜没能分出高低。 黄忠对此神情释然,他告诉吕布,其实昨夜已经分了高下。 习武之人在三十三到三十七岁之间会达到巅峰,他今年三十有四,处于巅峰之期尚且不能奈何吕布,再往后,就更没可能了。 他曾于山野之中猎过无数凶狠猛兽,面对再危险的猎物,他都能从容应对。 唯有眼前的神俊青年,让黄忠心里第一次有了种摸不着底的感觉。 好在,是友非敌。 城上城下散乱堆积的尸体,整整处理了两天,才算弄完。 一来是人手不够,挖坑、搬运、清扫,全靠吕布一人指挥;二来是他麾下的骑卒同样也倦累得不行,近些天几乎没睡过一场好觉,还要强撑起精神,同蛾贼进行厮杀。 厮杀完后,处理尸体的脏累活也全落到了他们头上。 如今正值酷暑炎夏,如果不快些填埋掉这些尸体,一经腐烂散播开来,极有可能会导致瘟疫横行。 处理完这些,士卒们终于美美的睡了一回懒觉。 没过几天,朱儁等人也陆续抵达了卷城。 得知张曼成暂退堵阳,又听说吕布两千骑就挡下了蛾贼六万余众,不少将军在眼红的同时,也都跃跃欲试,鼓动着朱儁一鼓作气,趁机拿下堵阳。 朱儁便传唤来秦颉,向他问明关于堵阳的情报。 不得不说,当郡都尉这几年,秦颉对南阳各县几乎了如指掌。 堵阳城池低矮,两人叠着便能翻入城内,外城墙又没有巨石垫基,全靠夯土堆成,防御极为薄弱。 众将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表示要上阵杀敌,带兵攻破堵阳,擒拿贼首。 在问到吕布的意见时,吕布未做多想,直言不讳的说,攻城乃是最下之策。 “吕将军,你倒是吃饱喝足了,就剩下些残汤骨头,难道也不想让我们啜上一口吗?”有名将军冷声哼道,他至今还没立过任何战功,败仗倒是吃过不少。 有这种低劣心态的,可不止他一人。 “我请诸位好生想想,张曼成就算退守堵阳,手下也依旧握有六万之众。哪怕堵阳的城池再破,凭我们手里这点兵马进行强攻,又能有几成把握?” 吕布的话,浇灭了将军们心头烧得正旺的火苗。 现在朱儁全部身家也就一万多点人马,要去攻占有六万人守着的城池,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野外作战,还能依靠骑兵进行压制,可要正面强攻夺城,骑兵就失去了意义,发挥不出丝毫作用。 两千骑能击退张曼成,马背压制和训练有素只是其一,张曼成选择主动撤退才是关键。 倘若真要来个鱼死网破,可能双方都得两败俱伤。 “难不成就这样什么也不作为,同蛾贼干耗?”有人不满的嚷嚷起来,朝廷见不到效果,以当今天子的秉性,杀个把将军,再也平常不过。 听到这话,朱儁也悄然愁起了眉头,他最怕见到的,就是这样互相僵持的局面。 沉默的氛围之下,吕布忽然开口:“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三八章 谁去 “什么办法?” 尽管诸位将军之中有不少人不喜吕布,但眼下事态紧张,有办法总比没有要好。 自张角在巨鹿起事以来,至今已逾半年,面对朝廷镇压,各地蛾贼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猖獗。 长久不见成效,天子渐渐失去耐心,指不定会拿谁开刀。 好在前些日子皇甫嵩收复了颍川,天子才没将怒火撒到他们头上。 不过在北方平叛的另一位中郎将卢植,就没那么好运了。 论统兵作战能力,卢植不输皇甫嵩,几度将张角逼至绝境,如今张角率众退守广宗,据城死守,皆是拜这位北中郎将所赐。 为了攻下广宗,卢植命将士挖掘壕沟,将广宗城外的护城河水引出,又建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广宗城。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之时,朝廷派下来的小黄门左丰前来巡视各地战况,一些懂行情的官员劝卢植向左丰行贿。卢植性情刚毅,是个藏不住话的硬朗人物,他直言不讳道:“军中粮草尚缺,安有余钱奉承阉宦?” 众人被卢植厉责呵斥一番,羞惭而出。 左丰没能捞到半点好处,自然怀恨在心,当他返回洛阳之后,立马向刘宏进谗,说广宗城极易攻破,卢植却按兵不动,很有可能是暗中与张角达成了某种协议。 天子听罢,勃然大怒。即刻下诏降罪,免除卢植的军中职务,并用囚车将其押回洛阳,以候判决。 卢植入仕前曾在涿郡教学过一段时日,其门下弟子不少,有能力大志向者也大有人在,比如刘备、公孙瓒、刘德然…… 代替卢植进行讨贼的也是个狠角色,河东太守董卓,拜作东中郎将。 闲话少说,回归正题。 吕布望着众人殷切的目光,给出自己的答案:“杀了张曼成!” 诸将闻言,俱是一愣。 这算哪门子方法,当我们是白痴吗? 有人以为吕布是存心戏耍他们,当即恼怒起来:“吕将军,开玩笑也请你注意场合。” 张曼成人在堵阳,那里有六万蛾贼驻守,怎么杀? 营帐里的将军们闹哄起来,指责吕布乱发悖言。 朱儁先让诸位将军安静,他见吕布不似玩笑,说不定真有主意,遂问起来:“奉先不妨先说来听听。” “也不算何等良策,某只是觉得,与其正面费劲厮杀,倒不如遣一两名悍勇之士,接近张曼成身边,取下其首级即可。”吕布语气平常,将内心想法公诸于众。 朱儁眼中浮现出几分失望,这的确是个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但可行度基本为零。且不说张曼成武艺如何,单单是想毫无防备的摸到他身边,就几乎是不可能。 果然,很多将军都面露不屑,心里道了声:“小儿之见。” 将军们的简单看法,令吕布暗自摇头,他似乎有些能够体会,戏策往日在给自己出谋划策时,是何种的惆怅与忧伤。 “靠近张曼成其实并非难事,难的是有何人敢去。” 吕布完全说出心中计划,他打算让波才前去同张曼成会面,至于说些什么,随便波才自己去想。 然后再给波才身边安上几名随行护卫,趁着他和张曼成谈话之机,手起刀落,干掉这位神上使将军。 张曼成一死,蛾贼必定军心大乱,汉军只需在外面鼓声大震,摆出佯攻姿态,必定能够轻取堵阳。 好计谋! 朱儁听完之后,兴奋的拍腿赞了一声。 如若事成,简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下堵阳。 堵阳城小,有如鸡肋,但关键就在于张曼成一死,蛾贼没了头目,汉军就可以趁机一口气夺回宛城。 这些蛾贼的成分,朱儁再也清楚不过,除了渠帅有些头脑,大多都是跟着摇旗呐喊的小喽啰,耕耙田户的庄稼人。 要对付他们,朱儁有的是手段。 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则是波才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靠朝廷。 真愿给朝廷卖命,自是皆大欢喜,事成也可以给他记上一功。 要万一他只是嘴上说说,带人入了堵阳之后,立马反水,以后跟着张曼成继续为祸一方。随他去的那些人,肯定没有一个能活。 朱儁思前想后,决定一搏,他看向帐内诸将:“有谁愿去斩首立功?” 诸将你看我,我看你,随后从彼此的眼中寻到了默契,全部望向那个骁勇的青年将军。 “这回,我不能去。”吕布摇头。 建议是吕布提出来的,他都不去,这些人心中就更是没底。 其中还有道声音酸溜溜的说着:“您呐,就别谦虚了。咱们这里,有谁不知你吕将军的本领手段?” 朱儁也点了点头,显然在他眼里,吕布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吕布抱拳,“中郎将容禀,并非末将怕死,实则是末将和手下士卒在卷城已同蛾贼厮杀许久,不少蛾贼都认得我们。若我去了,定会被其认出,贻误大事。” 朱儁觉得吕布说得极为有理,就不再令他前往,将目光投向了帐内某位将军身上。 那位被朱儁相中的将军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故作为难:“中郎将,非末将推诿不去,实因南方湿气太重,致使末将腿疾再犯,难以行动。” 说着,还站起身来拖着右腿,‘艰难无比’的走上两步,以证所言非虚。 “唉,早知有此功勋,当初我就应该勤习武艺,如今这点蹩脚把式,实在拿不出手。”又一名将军唉声叹气,无比痛心的表示实力不济。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将军们,此时此刻,变得无比谦逊起来。 他们倒不怕颍川的蛾贼前去报信,因为就算有个别的落网之鱼,也应该没有这么快抵达南阳。 要说武艺,不少人也是本领高超,对付一个张曼成,不在话下。 唯一让他们望而却步的是,波才的可信度。 波才可信吗? 没人敢打包票,毕竟此人曾是一方的大渠帅,贼性难除。 把身家性命交给这样的人,就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众人的神情吕布纳入眼底,颇为不屑。 又怕死,又想要功勋,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正当众人忙着推诿之际,忽听得有人虎声道来:“末将愿往。” 吕布和诸将一同望去,他对此人竟有几分印象。 第二三九章 白眼狼 夜色冷清,堵阳低矮的城头燃有火把。 黑夜之中,响起一阵稀疏散拉的蹄声,由远及近。 城头守卒打起精神,望着已经抵至城下的六七道身影,警惕问道:“城下何人?” 火光映照在波才面庞,泛起暗淡红光。 “去告诉神上使将军,就说颍川渠帅波才,前来求援。”城下的波才勒马停下,仰望起城头,大声喊道。 听得‘渠帅’二字,守卒不敢怠慢,说了声稍等,便急忙跑去禀报。 得知波才到来,张曼成很快来到城头。 他往下望去,候在城外的汉子,不是波才,又是何人? “波渠帅,你这么晚不在颍川呆着,来我堵阳作甚?”张曼成大声询问起来,外面的夜色漆黑,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提起这个,波才的火气十足,怒声骂道:“那群遭千刀的汉贼,趁我外出不备,阴袭了阳翟。又设下毒计,杀我麾下儿郎数万,若非我颇有武力,现在怕也是成了一堆白骨!” 城下的波才喋喋骂着,城上的张曼成却有些狐疑。 前几日他才探得,汉军的右中郎将朱儁抵达卷城,并且有意进攻堵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波才又来求援,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或者说,波才投靠了汉军,也说不准。 张曼成眼中阴寒一闪而过。 城下波才说了一大堆,他见张曼成依旧没有要招他入城的意思,不由的有些急了:“怎么,神上使将军连三千兵马,都舍不得借我?” 张曼成看着城下波才,两人同为渠帅,落难时候拉上一把,也没有太大问题。 他就怕波才别有用图,做了汉军走狗。 张曼成踌躇迟疑,波才心中同样没底。若不是吕布允诺让他做个校尉,他还真想反水不干,将身后这几人卖于张曼成,做个顺水人情。 张曼成此人心机颇深,要想获取他信任,就必须用些非常手段。 “罢了罢了,原以为神上使将军,能看在同为天公将军效命的情分下,救济于我。没曾想,也是这般薄情寡凉,我还是去汝南投彭渠帅得了。” 波才决定来上一手欲擒故纵,是成是败就全看天意了。 说完,勒马调头,准备往汝南而去。 “波渠帅,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眼下非常时期,老哥我难免要小心一些。”张曼成经过一番琢磨,让士卒给波才开了城门。 倒不是他已经相信了波才,而是波才所带的仅有五六骑,翻不起太大风浪。 另外,如果这事传了出去,多少会影响他的名声。本来在官军那里就已经够臭,自家这里多少也得留些才是。 入了堵阳城,波才跟随张曼成去了他如今所暂居的府邸。 府院很大,里里外外有近百名士卒守卫。 张曼成带着波才入府,迈进府门时,脸上露出极为满足的神色:“以前替别人放牛那会儿,做梦都想着吃饱穿暖。倒是从没想过,居然也会有住进这种深府大宅的一天。” 听得这话,波才脸上笑着称是,心里却格外难受。 他住过比这还要大的府院,搂过无数丰乳肥臀的女人,也曾雄踞颍川,打得官军败退连连。 可如今呢,沦为这般境地。 他不是没想过东山再起,可每当想到那个面容冷漠的青年,波才心里就觉得格外发寒。 到了府堂坐下,张曼成差人端来肉食,招待波才。 当他望见站立于波才身后的武猛青年时,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这位是?” “他叫孙文台,乃是我手下悍将,那日若非他拼命护我,我也不可能从汉军的围剿之中,逃出生天。” 波才说得心有余悸,见张曼成目光狐疑,随后笑道:“说来也不怕将军笑话,现在不管去哪,如果不带着他,我这心里呀,就老不踏实。” 张曼成收回目光,同样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说这些见外话。我让人给你腾出间房,用完膳食,就早些歇着去吧,明日好早起,动身赶路。” 波才听到明日还要赶路,咬了口手中的彘腿肉,看似随意的问道:“去哪?” “当然是回宛城。” 张曼成也不瞒他,得知朱儁要来打堵阳,他就有了退守宛城的想法。 相较堵阳的薄弱防御,宛城几乎是铁板一块,宽广的护城河,加上城内储备的粮食兵械,足以守到官军怀疑人生。 “怎么,将军你怕了官军?如果信得过我,我愿去打头阵,杀他几名汉将,泄我心头之火。”波才自告奋勇,表示要去找官军报仇雪耻。 他所接到的任务,是协同孙坚弄死张曼成,攻下堵阳,而不是要跟着张曼成回到宛城,对抗官军。 再者说了,万一哪天不小心露出破绽,以张曼成的阴狠,将他千刀万剐都有可能。 更何况宛城那边,除了张曼成,还有一大堆的牛鬼蛇神。 本想彻底赢得张曼成的信任之后再动手,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波才脸上突然露出个惊讶表情,手指波才后方,怔然道:“那是何人?” 张曼成见波才跟见了鬼似得,回头朝所指方向看去,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正当他纳闷儿之际,站在波才身后的孙坚猛然抄起桌上的墨色陶杯,狠狠拍在张曼成脑侧。 嘭! 土陶制成的杯盏在张曼成脑袋处炸裂成数块碎片,发出压抑的低闷声响。 张曼成吃痛,血水顺着侧面滴到地上,他甩了甩脑袋,恍惚的视线之内,有道黑影踱步过来。 此时的他就算再蠢,也知道了自个儿亲手引来了波才这头白眼狼。 他想呼喊外边巡夜的士卒,孙坚就已经迅速绕到身后,左手捂住张曼成张开的嘴巴,右手抽出别在内侧的锋利短刃,直接刺透心脏。 干脆利落。 张曼成瞪大着一双眼睛,几乎快要凸裂出来,死死望着身后的孙坚,直到咽气。 解决掉张曼成,孙坚将手中匕刃往袖衣上擦去血迹,冷冷说道:“按照计划,各自行事。” 第二四零章 入城 低矮的堵阳城内燃起大火,漫天火光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日落晚霞。 城外五里的汉军驻营,三军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朱儁骑坐马背,左手拽握缰绳,当他望见前方堵阳城上空冒起的滚滚浓烟时,脸上掩饰不住笑容,朝着周遭的诸位将军说道:“本以为还要等上几天方能成事,没想到孙文台竟这般果决迅猛,真无愧他‘江东猛虎’的名头。” 孙坚是朱儁亲自从下邳招到麾下,如今孙坚任务完成得漂亮利落,朱儁也觉得倍有脸面。 堵阳城内,黄巾军七手八脚的忙着救火,燃烧的大火有七八处之多,也不知是哪个遭瘟的干得这缺德事儿。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之中,混进了汉军的细作。 从睡梦中吵醒的韩忠起身穿上衣甲,出帐望去,充斥在耳中的全是走水的呼喊声,以及拎着水桶来来往往的晃动身影。 “神上使将军呢?”韩忠拉住一名跑去救火的士卒,出声问道。 士卒摇头,“大伙儿都忙着救火,没见到神上使将军。” 韩忠一连问了好几名士卒,答案虽各有差异,相同的却是,没有人见到过张曼成。 这位南阳黄巾军的二当家不由沉起眉头,城里出了这么大动静,以张曼成的脾性,不可能没有反应。 带上四名亲兵,韩忠直接去了张曼成所在的府邸。 推开朱漆色的府门,一股浓烈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韩忠往里望去,散着枯黄落叶的院落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没了生机。 越往里走,就越是心惊。 负责守卫张曼成安全的近百名护卫,竟没有一个活口。韩忠蹲下身去,粗略检验了下这些人浑身上下只有一道或者两道伤痕。足以说明这个凶手,狠厉干脆,丝毫不拖沓犹豫,出手就取人性命。 随行的四名亲卫抽刀四顾,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呈东西南北方位而站,警惕的左右扫视起周围,生怕从哪个阴暗角落窜出一道身影,结束掉他们性命。 韩忠一路走到府堂,推开堂屋的大门。 堂屋之中,并未有打斗痕迹,张曼成趴在桌上,看样子睡熟正酣。 外面守卫都死光了,他怎么还能睡得踏实? 韩忠心里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但他仍旧抱有侥幸的朝张曼成低喊了一声‘神上使将军’。 趴在桌面的张曼成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韩忠心头一沉,快步走上前去,将张曼成的身子往后轻轻一提。 然后他便看见张曼成脑袋一偏,露出发黄变黑的牙口,惨白的面庞上两颗眼珠突出,像是要迸出来一样,恐怖至极。 胸口心房的位置,有一道血窟窿,正滴答滴答的往外垂落鲜血。 南阳大渠帅,身死! 将张曼成的双目缓缓合上,韩忠转头看向四名护卫,阴寒的颁下命令:“给我找,就算翻遍堵阳,掘地三尺,也要把波才给我找出来!” 突如其来的大火,加上张曼成身死。 这一切,绝非偶然。 除了今夜恰巧入城的波才,还能有谁。没想到好心收留于他,到头来居然是个白眼狼,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韩忠气愤得双目喷火,而此时又有士卒飞速来报,说汉军发动了夜袭。 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韩忠迫使自己先镇定下来,问向士卒:“来了有多少人马?” 士卒想了想,语气显得有些急切:“禀将军,天黑看不清汉军人数,只能听得鼓声大躁。黑暗之中,好似有源源不断的汉军,往我们这里涌来。” “走,随我迎敌!” 情形尚未明朗,韩忠决定先去城头压阵,再作对敌之策。 张曼成死了,他就要为手下这些弟兄的性命,负起责任。 快步出了府门,韩忠走至半道,却望见无数黄巾军往南边城门溃逃。 “怎么回事!”他拽住一名逃跑士卒,厉声喝问。 那士卒显然认得韩忠,立在原地,沮丧无比的回答着:“汉军说神上使将军已死,又有奸贼趁机偷开了城门。弟兄们迟迟不见将军身影,汉军造谣说将军您已经丢下我们率先逃命,导致军心涣散,各自弃城而逃。” 可恶! 闻言的韩忠狠狠一拳砸在路旁的房屋墙面,愤恨而又不甘。 城内救火的士卒也扔掉手中家伙,忙着逃命,任由大火腾空。 火光将韩忠的脸映得通红发烫,身旁的亲卫问他:“将军,咱们怎么办?”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 韩忠面容愁苦,拍着发胀的额头,抓挠起头发,看着一拨又一波的士卒从他面前跑过。现在就算想破釜沉舟,同官军拼个鱼死网破,也没有士卒愿意停下来听他指挥。 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太多变故,韩忠长长叹了口气,自知局面无法挽回,怅然万分:“逃吧,都逃吧。” 逃离堵阳,就只能回宛城了。 在黄巾军弃城逃离之时,朱儁下令果断出击,手下立功心切的将军们,个个催马狂冲,遇人就杀,不管妇孺老幼,皆杀来充作军功。 此番战役过后,整个堵阳城内,除了官军,竟再无一个活口。 孙坚站在城门,右手提着张曼成的脑袋。 他在打开城门之后,又折返了府邸一次,用刀将张曼成的头颅割下,用来献于右中郎将。 朱儁见状,果然大喜无比,连夸孙坚勇猛,当记首功。 城内平定之后,朱儁才缓缓入城。 吕布跟随其后,此番攻城作战,他同手下骑卒并未参与。 一来是这些将军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叨叨多次,说吕布功勋足够,别再来分这点汤喝;二来是蛾贼叛乱不假,但其内部良莠不齐,大多数终究是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不到万不得已,吕布也不想对他们举起屠刀。 然则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于这些将军而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无辜之人。 马蹄踏在街道,燃烧的房屋,映入眼帘的死尸,在火光下渐渐干涸的血迹…… 唯独没有活人的声音,犹如森罗阎殿的城内,弥散着一股令人心慌的寂静。 第二四一章 拒降 攻下了堵阳,汉军斩首两万余众。 朱儁给孙坚记下首功,又给帐下将军在功劳簿上添了一笔。 捷报传至洛阳,天子甚为高兴,再加上之前皇甫嵩将颍川之功归到朱儁身上,刘宏大手一挥,直接封了朱儁西乡侯,迁镇贼中郎将。 封赏下来,一众将军个个喜笑颜开。 倒是吕布,朝廷好像不晓得他功劳一般,依旧当着杂号度辽将军。 韩忠率着残众往南逃回宛城,得了封赏的朱儁近几日满面红光,觉得不能辜负朝廷厚望,屁股在堵阳还未坐热,就亲率大军趁势而追,大有一口气夺回宛城的汹涌气势。 宛城西北以外的十二三里处,名为夕阳聚。 朱儁选择在此依山建营,东边是宽阔源长的淯水,取水便捷,利于应对各种突发事故。 光武帝刘秀,就曾在此诛杀叛将邓奉。 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斥候,于第三天将捕获的情报传入朱儁耳中。 张曼成死后,继任渠帅之位的并非韩忠,而是一个名叫赵弘的家伙。据说南阳这一带的黄巾头目里,就属他武艺最好。 赵弘脾性暴躁,常常仗着武艺去欺压良善,又纵容手下士卒肆意劫掠,当地百姓恨极了他,然则在黄巾内部,却是极得人心。 张曼成尚在的时候,还能压他一压。如今张曼成已死,他自然第一个蹦跶出来,得到其他头目的一致推崇,成为了新的渠帅。 得知汉军驻扎夕阳聚,赵弘觉得是时候该他大显神威了。二话不说点齐城内仅有的三千骑卒,出城往西北方向而去,准备给汉军来个下马威,顺带替死去的张曼成报仇。 韩忠晓得汉军厉害,苦口劝了赵弘许久,尤其是曾在卷城城头血战的那两个猛人,更不是赵弘能够应付得了。 偏偏自负武艺的赵弘头铁不信邪,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笑韩忠怯弱胆小,说等他摘下那二人头颅,看韩忠还有何好说。 哒哒哒的三千骑卒从宛城北门直奔夕阳聚而去。 好巧不巧,在临近汉军驻地时,赵弘碰见了出营放风的吕布。 他见眼前青年甲胄威武,胯下又是赤焰神驹,便认定其在汉军营中地位不低,遂将长枪指向吕布,狂放笑道:“黄口小儿,见了你家赵爷爷,还不乖乖下马受擒!” 什么叫老寿星吃砒霜,赵弘就是典型例子。 两人交手仅有一个碰面,还未看清吕布如何出手,赵弘就跟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身后的士卒脸色惊骇,如同见鬼一般,黄巾军中最厉害的新渠帅居然一瞬就被击杀下马,这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的,眼前这个脸色冷淡的青年还是人类吗? 不等吕布下令进攻,他们就主动作鸟兽四散,留下赵弘的尸体光溜溜躺在那里,显得颇为滑稽。 把赵弘尸体带回,诸将在得知此人就是蛾贼新任的渠帅之后,心中又是一通嫉妒眼红。 出门放风溜达都能捡个送上门的渠帅,吕布这人品简直也忒无敌了点。 逃回宛城的骑卒将赵弘被杀的事情告知诸位头领,闻知赵弘仅有一合就遭击杀,诸人大惊不已,心中惶惶寝食难安,不知还有谁能与之一战。 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也不能一日无主。 韩忠被选作了新的渠帅,他自知不是汉军对手,便让人去同朱儁乞降,只要能饶过他们性命,他们愿意将宛城奉上,拱手而降。 或许是近来太过顺风顺水,朱儁心里有些膨胀起来,完全忘记了当初被黄巾军撵着打的日子。 秦颉和吕布皆认可纳降,朱儁却不以为然,还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道理。 他告知诸人,当初在秦末的时候,人民没有稳定的君主,所以才以赏附来劝降。现在海内一统,只有蛾贼造反,纳降他们不能使人心向善,只有讨伐他们才足以惩恶。现在如果接受他们的投降,那就是滋长他们造反的意念,给他们‘有利就进战,不利就乞降’的想法,这是纵敌长寇的策略,不是良计。 诸将点头,以为朱儁说得在理。 吕布却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真想问问这位西乡侯是不是脑子进水,明明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收回宛城,却非要固执的弄得血流成河才肯罢休。 得知朱儁不肯纳降,韩忠决定据城以守,并将此事转告麾下士卒。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士卒听闻之后,既然汉军不肯纳降他们,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死守宛城,拼死一搏。 汉军连续强攻十余天,宛城没能攻破,反倒还折了不少人马。 朱儁气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同宛城里的蛾贼对峙起来。 此时吕布麾下的骑卒不少人出现了异样,浑身燥热,呕吐腹泻,喊着头痛乏力,上不得战马。 吕布上报,诸位将军却并未放在心上,说这是水土不服,修养数日习惯就好。 正当朱儁踌躇万分之际,荆州刺史徐璆收拾完襄阳、长沙、武陵等地的蛾贼,率军前来同朱儁汇合。 有了这万余人马的注入,朱儁霎时实力大增,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令士卒围住城池,于西南面筑造土山,对城内鸣鼓呐喊,摆出进攻姿态。 城内黄巾果然中计,全都赶到西南应敌。而朱儁则自率精兵五千,强攻东北,将士奋勇登城,于城头激战三个时辰,只差一点,就能夺城而入。 计划垂败,朱儁作了深刻反思,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道理。 宛城外围坚固,城内蛾贼求降不得,所以他们殊死战斗。 万人一心,尚不可当,何况是近十万之众! 强攻难成,为何不开道口子放他们逃走呢? 烛火在朱儁的眼中跳动,当夜,他召来诸位将军,定下新的作战计划。 翌日清晨,朱儁将南边城门的士卒撤往北边,作势要再一次进行强攻。 交战这么多天,城内的蛾贼早已是心惊胆战,如今有条生路摆在面前,哪还会有其他顾虑,怂恿着韩忠往南边突围。 再固守宛城,前来围城的官军就会越来越多,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 第二四二章 虫蛇缠身 不要! 伏在床榻边小憩的严薇惊呼一声,浑身打了个寒战,从噩梦里醒来,睁开的美眸里,惊魂未定。 又是这个梦。 缓过气来的严薇平抚胸口,伸手摸了摸素衫的后背,入手满是水渍,已然被汗珠湿透。 小家伙躺在床榻的小被毯上,熟睡正香。 五原,郡守府内。 身为郡守的严信正在低头处理近几日的政务,清逸面庞上时不时会露出几许欣慰。郡内日趋稳定,百姓们安居乐业,他这个当郡守的,自然跟着高兴。 入夏以来的两月,天公不作美,未曾降下一滴雨露。勤朴的田农们自己动手,从临近的浊河里取水灌溉。 看着庄稼地里的种苗,从一颗颗细小的种子,发芽萌苗,拱开泥土冒出青绿的小脑袋,收成有了苗头,农汉们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郡内不少百姓还在家起长生牌,刻着吕布和严信的名字。 这两人于他们而言,都是救命的活菩萨啊! 这样的人,要长命百岁才好。 五原郡干得有声有色,难免会触犯到一些世家集团的利益。 他们碍于严家在并州威望,才没直接撕破脸皮,但也要给这严家小子一点苦头尝尝。 南方不是在闹饥荒吗? 存了坏心思的家伙,就专门把难民往五原引,想看笑话,殊不知却恰巧帮了大忙。 现在五原郡内所统计的人数,即将突破六万,严信顺带也琢磨起来,是不是可以将其他荒废的县地,进行新的整理,用来安置难民。 接纳难民之初,出现过许多矛盾。好在有崔绪陈复等人的鼎力相助,也算是完成得妥妥当当。 除此之外,朔方北境的青盐泽和金连盐泽也于月前,正式开采。当然,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名义上这块地还是属于南匈奴治下。 朝廷对盐、铁管控严格,甚至还设有相应的官员进行管理。 普通平民贩卖私盐,一经查出,基本是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可即便如此,暗地里售卖私盐的商贩,依旧禁之不绝。 眼下的五原郡才刚刚起步,说不定将来有一天,在他的治理之下,也会有洛阳城那样的繁华锦盛。 想到这里,严信微微楞了一下,随即便很快便摇头浅笑起来,太遥远了。 忙完手中事务,严信搁下笔杆,伸起了懒腰。 再熬两月,等到秋收,一切就好了。 门外仆人来报,说严薇想要见他。 严信表情诧异,主动出了府堂,自家的这个小妹,实属稀客。 见到候在堂门外的严薇,严信的脸上有了几分暖意,笑着说道:“小妹,平日叫你常来我这走动,你却不肯,今儿怎么有空,想起来我这里坐坐?” 说着,他伸出手去,从严薇怀里抱过小东西,轻刮粉嫩小鼻头,童心无比的逗乐起来:“小玲绮,有没有想舅舅呀?” 小家伙显然认得眼前男子,两只小手一起啪啪啪的拍着这位郡守大人的脸颊,看到严信故作的疼痛表情,小家伙乐得蛤蛤蛤的笑个不停。 前些时日吕玲绮满百,这于小家伙而言,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作为一家之主的吕布不在,他这个当舅舅的就全盘操持起来,在小院里办得敞敞亮亮,热闹十足。 进了堂厅,小玲绮回到严薇怀中,如同贴心小棉袄似的,津津有味啜着手指,往娘亲的怀里拱了拱。 严薇坐下,温柔的抚着小家伙脑勺,坐将梦中所见,悉数告与四哥。 他梦到吕布躺在无尽的深渊之中,周遭是数不清的毒虫蛇兽,喷吐着舌苔。每当它们张开大口咬向吕布,这个梦便戛然而止。 古人是信奉神灵的,大多数人都将梦中所见之事,视作上天的征兆。 严薇连续梦到多次,这就很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严信嘴上还是安慰着她:“小妹,你先不要过于担心,以妹夫的武艺,普天之下都没人能伤得了他。” 话虽这般说,但严信还是差门口守卫快马去了军营,请高顺和魏木生前来见他。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高顺魏木生骑着快马到了郡守府外。 将马匹交于门口守卫牵下,两人整理好仪容,才共同踏进府内。 到了堂厅,两人先向郡守抱拳行了一礼,随后见到严薇在场,又低头收起目光,同样行了一礼。 抱着小家伙的严薇起身,福了福身子,以示还礼。 严信按照流程先询问军中事务,又问了鲜卑人的动向。 掌管骑军的魏木生望向严信,抱拳答道:“禀郡守,自夫弥、步度根相继死后,鲜卑族内部无人掌控局面,矛盾激化。就连三王之中唯一活下来的轲比冢,也在上月,被他的二儿子轲比能亲手解决。” “弑父?”严信沉起眉头,语气有些凝重。大汉朝以仁孝治天下,就算打家劫舍的十恶不赦之徒,也干不出这事儿。 高顺点头,随后说道:“郡守莫要因其弑父而小看于他,此人骁勇善战,深得手下将士信崇,还潜心学习我朝技术文化和作战方阵。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在北方,最大的敌手。” 眼下鲜卑混乱不断,卡祁和轲比能的异军突起,致使王庭势力几乎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地方的部族大人也不在尊奉王庭,各自带兵称王。 曾经由檀石槐所建立的强大帝国,还未走至百年,就已经四分五裂,风雨飘摇。 虫蛇缠身,这绝非好兆。 高、魏二人听得严薇所讲梦中之事,眼中皆露出浓浓忧色。 后来得知吕布已将近一月,没有写家书回来,二人对视一眼,便有了决策。 由于高顺麾下的陷阵营尽是歩卒,所以此番南下之行,就由魏木生率军前往。 然而没有朝廷调令,擅自带兵离开驻境,乃是大忌。 但眼下事态紧急,也管不得这么多了。为了不引人注意,魏木生只带上狼骑营两百骑,于当天下午,动身奔往南方。 而此时的吕布,正迎来他重生之后,最为艰难的困境。 第二四三章 虎落平阳 宛城的西北角落,圈起来一大片空地,环围着长达丈余的栅栏,将此处同外界隔绝。 疫疾,一个比鬼怪还要可怕的名字。 原先以为从北方并州来的士卒只是水土不服,才导致腹痛呕吐。直至吕布坠马,请来医官诊治,才发现潜伏于体内的病苗,乃是疫疾。 朱儁得知这个情况,心中大为震惊,当天就着手吩咐诸将,挨个检查军中士卒,一经发现有类似症状者,不管品阶职位,全部进行隔离。 吕布麾下的骑卒尽数遣送至此,倒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患了疫疾,而是因为疫疾是最早从吕布这里发现,为防万一,自然全部都要隔离开来。 引起疫疾的情况多种,最常见的还是在人或动物死后,尸体没有得到迅速有效的清理掩埋,致使病菌侵入活人体内,但不会迅速发作,而是在人体内部蔓延数日,才会病发。 那时候的人们并不注重饮食习惯和个人卫生,尤其是军营里的糙汉们,从来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所以疫疾一旦产生,传播起来简直不要太快,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 为了防止士卒暴动,朱儁解除掉所有患有疫病士卒的武器装备,连吕布麾下骑卒的马匹也被暂且收去。 除了日常送去汤药食物,朱儁再不准任何人靠近,以免传染。 吩咐完这些,他率着队伍继续往南追击。由于吕布当日的突发情况,致使蛾贼有近半数人成功脱逃,并且占据新野,推选出孙夏为新的头领人物。 留守宛城的,则是一个名叫张里的将军。 “我这是在哪?” 昏昏沉沉之中,吕布缓缓睁开双目,他伸手揉起胀痛的脑袋,映入眼帘的是灰白色的帐顶。 “将军,你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张辽见到吕布醒来,脸上浮现出的神情,满是惊喜。 “我睡了多久?”吕布支撑起上半身,想要坐起身来,双臂却觉得尤为乏力,张辽赶忙上前搀住他的胳膊,将其扶坐于榻。 两天。 得知答案的吕布面色微微有些诧异,自个儿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普通的疾热感冒,根本侵不入他身体。 而现在他却觉得头痛发涨,五脏六腑间像是有团火在燃烧,最为重要的是,浑身上下竟提不起一点气力。 他问向张辽:“我这是患了什么病?” 张辽闻言后,却失神的杵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吕布从眼前少年的神情,察觉到了明显异样,他强笑起来:“没事,说吧,让我听听。” 当‘疫疾’二字从张辽口中说出,吕布那颗跳动的心脏,终究还是沉入了谷底。 显然他也是听说过疫疾的大名,这玩意儿一旦染上,能不能好全看天意,一千个病患里,但凡有一个能活,那就是老天开眼,神灵庇佑。 史书记载中,各朝各代因疫疾爆发而感染死亡的人数,都是数以万计,多者甚至达到将近百万。 吕布从床榻起身,没要张辽搀扶,强撑着穿好单衣,走出帐外。 当望见四周那高高的栅栏时,他一切都明白了。 痛苦的呻吟声从各处营帐传出,吕布走过去挨个掀开帐门,望见里面士卒备受折磨的痛苦惨状,心中尤为难受。 当他掀开下一处帐门时,脸上的表情为之一愣,随即怒火涌上心头。 他看向那个浑身是伤的粗闷汉子,口中语气阴沉得可怕:“宋宪,是何人将你伤成这般!” 帐内受伤的士卒听见这股声音,一个个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喊着将军。 他们高兴,也很委屈。 在其他士卒起身之后,宋宪依旧跪在地上,埋着头自责万分:“宋宪无能,给将军丢脸了!” 吕布寻个位置坐下,扫视了一圈足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并州儿郎,压抑着心头怒火再度问道:“告诉我,你们身上的伤口,是从哪来的!” 明明之前个个都还活蹦乱跳,怎么在他睡了一觉过后,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宋宪依旧不肯开口,吕布便拉过一名士卒,询问起究竟。 那名士卒告诉吕布,起因是城内的将军张里发话,不再给染上疫病的士卒提供汤药,还拒绝往这边运送食物,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宋宪领着人去找他理论,结果还没出营,就被乱箭射了回来,还折去不少弟兄。 吕布听完,脸上似乎并无太大波动,安抚起众人要好生养伤。 出帐之后,他脸上暴戾尽起,要找那个所谓的将军,好生算一算这笔血帐。 栅栏门口,有名伙夫模样的士卒端着饭食,往这边走来。 路过巡视的张里见状,命士卒将那人带至近前,伸手狠狠扇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并将那碗中食物全部打翻在地,阴戾喝道:“你是不是聋了,听不懂我早上讲过的话吗!” 士卒挨了耳光,却不敢有任何反抗动作,只是跪在地上喊着‘饶命’,说吕布毕竟是个将军,若是被中郎将知道你如此待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拿朱儁来压我?” 张里脸色阴沉,反手又是一耳光扇在士卒的面颊,让人拖下去打上二十军棍,以示同他作对的下场。 “你就是张里?”蕴藏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张里顺着声音看去,当望见来人时,脸上浮现出戏谑表情,阴阳怪气的说着:“喏喏喏,这不是咱们神勇无敌的吕将军吗,咋了这是,脚下路都走不稳了,要不要我找几个弟兄给你抬着?” 这番尖酸刻薄的话,再加上之前伤他并州儿郎,彻底激起了吕布心头怒火,他往前大步走来,双眸之中透出凛厉。 张里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将手一抬,身后弓手尽皆拉弓搭箭。 “奉右中郎将……哦我忘了,现在是镇贼中郎将,看守疫疾人员,有胆敢有踏出范围一步者……” 张里的眼中尽露得意之色,还挑衅无比的伸出额头去抵触吕布脑门,阴寒着一字一字的将后面几字念出:“杀,无,赦!” 第二四四章 劫持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人嘴脸,吕布语气冷漠的问了起来:“我们之前有过恩怨?” “没有。” “那是我断了你的财路前程?” “也没有。” “那你为何如此恨我,要置我于死地?” 张里‘呵’的一笑,直挺起身子,抄起手儿,神态显得轻视无比:“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本将军就大发善心的给你提个醒。鄙人义父姓张,十常侍张让的张。” 张里原本不姓张,后为讨好张让,而改作张姓。 吕布听完这话,已然明白眼前之人乃是十常侍所蓄养的鹰犬。 他呼了口气,退后半步,手指身后营帐,看着张里缓缓说道:“你要对付的人是我,能给这些士卒一条生路吗?” “你觉得呢?”张里反问一句,神情快活的笑着。在他看来,吕布语气没了起初的锋芒,又主动往后退上半步,就已经是在向他认怂,祈求活命。 吕布停在原地,距栅栏门口仅有一步。 见他迟迟没有迈出,张里也不好直接下令射杀,毕竟人多口杂,保不准哪天就会漏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就算他不动手,吕布也照样活不下去,患染疫疾,本身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天意,没人逃脱得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不可一世的人物,是如何被病痛慢慢折磨至死。” 临走之际,张里依旧不忘出言刺激吕布,然而在他转身的一瞬,一只宽大手掌搭在了他的肩头。 张里心头没来由的凉了一下,感觉后背仿佛被山野猛虎射来的目光给盯上一般。他刚欲推去那只手掌,两根手指便从后面死死勾勒住了他的咽喉。 嗬~ 喉咙里发出干稒的嗓音,张里身躯不由往后斜倒,刚刚他还戏谑过的那张冷漠脸庞,从上方蓦然跃入眼中,遮住了头顶的骄阳。 不是说患此疫疾的人,提不起力气了吗! 张里心中惊骇,身后挟制他咽喉的那支手臂,力道十足。 事发突然,前方的弓射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望见自家将军被挟去当了人质。手中放下的弓弩,再一次抬起瞄向这边,蓄势待发。 这帮蠢货,是想让吕布即刻动手杀了自己吗! 说不出话的张里见状,不断将手往下压摆,示意放下弓箭,不要乱来。 吕布早晚会被疫疾耗死,而他,可不想陪着一块儿送命。 士卒们见到张里手势,全部乖乖的撤收了手头弓箭,同吕布僵持起来。 烈日当空,营内散发出的腐溃气味,令人闻之作呕。 吕布额头渗出密汗,强行提劲使力,使得他身体正承受着无比的巨大痛苦。 感受到手臂处传来的力气,正在急速减弱,张里眼珠一转,试探性的说道:“吕将军,咱们也算同为朝廷效力,要不你先放了我,我去城里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这番哄小孩的话,吕布能信? 不过此时却也没有闲工夫来搭理张里,只见他紧锁眉头,胸口气息起伏变得粗重起来,那股火烧的灼痛,在心脉间一次次的冲击四撞。 天空散发出的燥热光芒,使得胸口处疫疾,愈发肆虐。 吕布闷哼一声,扣住张里咽喉的双指微微一松。 好机会! 张里眼中迸发出明亮的神采,作为一名武将,如果没有几分手段本事,又怎会被张让收作义子。 趁着吕布难受之际,张里迅速出手,抓住吕布右手双指的腕节,转身发力猛推,将吕布推得踉跄倒退。 虎口脱险,张里已然起了杀心,刚想下令放箭,膝盖骨却冷不丁的挨了一记横踢,身躯为之往下一沉,左腿屈膝半跪于地。 还未等他开口,一柄短小的锋利匕刃贴在了脖颈,折射出刺眼的烈日光芒。 张里小心翼翼的偏头看去,眼中透出诧异之色,击倒他的居然是个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 而他的眼神,竟同吕布如出一辙。 连并州的小家伙,也这般充满狼性吗? 张里心中暗自叫屈,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坑。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丝毫不敢怀疑,身后的小狼崽子会随时要他性命。 “将军,你没事吧?”张辽看向吕布,关心的问了起来。 从宋宪那里出来,吕布故意支开了张辽,毕竟他年岁尚小,又是老将军喜爱的孙儿,没有必要掺和进来,断送大好前程。 而张辽回营后,等了半晌都没见到吕布,心中感觉要遭,便出帐四处寻找。还好他及时出现,不然吕布可就危险了。 在张辽心里,一直是将对他极好的吕布视作兄长,以及此生崇拜追赶的目标。 当看到吕布被推得踉跄倒退的时候,张辽爆发的怒意里带有着一丝酸楚,明明是一个威武无敌的将军,却因疫疾缠身,被这种鼠辈欺辱。 吕布呼吸几口气后,微微摇头,眼中透着欣慰。 张辽见到吕布没事,心中松了口气,回头朝着张里吩咐起来:“差人去将城中所有的医郎,全部请来。” 张辽的目的不言而喻,张里却是有些不愿的说了起来:“这位小将军,你应该知道,患染疫疾的人,神仙都没得救,更别说这些凡夫俗子……” 不待张里把话说完,脖子处便传来一阵疼痒,那是刀锋割开皮肤表层才特有的感觉。 如此燥热的夏天,张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本想说‘你放我走,我就立马去请大夫’。然则当他看到少年郎不带情感的冰冷眼神时,才知道主动权并不在自个儿手上。 他只好将话咽回肚内,妥协的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差人去请。” 随后,在张辽的胁迫下,张里不得不派出手下士卒,去城内将所有的大夫请来。 事情吩咐完毕,张里本以为张辽会放了自己。谁曾想这少年郎心思缜密,不仅没有放他的意思,反倒还挟持着他,一步步的退回营内。 张辽明白,只要有张里在手,外面的那些士卒就不敢乱来。 比起劫持将军的罪名,熬过眼下这一劫难,更为重要。 第二四五章 医者之心 回到帐内,张辽找来绳索,反捆住张里双手,将他绑在钉入地里的木桩上。 尽管心里已经将吕布这些人咒了个遍,发誓说着只要出去了,肯定要将他们抽经扒皮,但眼下受困,该低头时还得低头。 不哭不闹,积极配合展开工作。 张里就是这么个识时务的人。 半个时辰过后,派去城中的士卒回来,带来五六名医者,站在疫营木栅外边。 张辽见状,神色似是有些不满,宛城好歹也是个大城,怎么可能才这么点行医大夫? 派出去的士卒回报张辽,并非他们不肯卖力寻找,实是大多数人听说要来除治疫疾,皆是不肯前往。 一来是害怕感染,二来则是实在没有办法,怕没治好患疾的将军,会被一怒杀头。 自个儿在医术方面有多少斤两,他们心中明白。 能来的这几位,多数抱着大可一试的态度,毕竟疫疾肆虐这么些年,假如能在自己手里得到根治,这将是传承千古名声的大好时机。 试问天下世间,有几人不想名留后世,受后人称赞敬仰。 得知原委,张辽领着几人入营,且先看看这几人能不能治好将军,如若不能,就再另寻他法。 至于那些不愿来的,便不来罢,省得耽误过多时间,更何况庸医误人。 入营之前,医者们将药草浸透过的面巾戴在脸上,遮住鼻口,方才进入帐内。 营帐里,吕布再度进入昏沉的睡眠之中。 年纪最为老迈的医郎率先走上前来,跪坐于榻边,伸手给吕布把脉,然后扒拉开眼皮,瞅了瞅眼珠里的血色。 一通诊断下来,老医郎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凝重,无奈摇了摇头。 随后几位医郎也都跟着上前挨个诊断一番,思来想去皆是悠悠叹了口气,表示束手无策。 几人商量讨论过后,由老医郎做出了总结。 “如果能够早些发现将军染上疫疾,或许还能开些药物,进行暂时制压。可如今疫疾在将军体内潜伏起码逾过半月,已是侵入骨髓,恕老朽几人医术不精,难以为力。” 老医郎姓张,乃是南阳一带有名的医家,经他之手治疗过的病人,十有八九都能痊愈。正亦如此,他也很受当地百姓的颂扬和尊重。 如今他这一开口,几乎是给吕布下了死亡通知。 “老匹夫,你胡说!” 受不了这个结论的张辽双目泛起泪光,举拳就欲打去。 老医郎似是见惯了此等场面,站在原处也不趋避,只是开口说着:“纵使你杀了老朽,也一样无济于事。” “这里是几副可以镇痛的药方,虽不能根解将军体内疫疾,但总归可以让他好受许多。”老医郎将药方搁于榻边, 张辽的拳头终究还是没有落下,他陡然转身,看向那个被捆在木桩上的张里,大步走去,眼神阴冷之至。 张辽手里那晃动的寒芒,令张里心里头胆寒发颤。他挣扎起身躯,想要逃离这里,却如何也挣不开绑住双手绳索的死结。 张辽越来越近,张里似是知道了这小子要做什么一般,脸上布满恐惧之色,惊慌无比的大叫起来:“喂喂喂,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冤有头债有主,疫疾是吕布自个儿染上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口齿打颤,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这小子已经疯了,他以前还盼着朱儁晚些回来,现在是恨不得朱儁立刻就出现在眼前,救他一命。 然则当张辽距他仅剩五步时,一名相貌儒和的男人先一步走到张里面前,将手中涂有草药的布巾,贴在张里脖颈那处破皮的细小伤口。 “你这是作甚?”张辽冷脸问他,戾气十足。 儒和男人细心的将那药巾贴稳之后,才回答起来:“疫疾大多是通过伤口进行传播,如果不处理一下,很可能就会染上疫疾。” 张辽心有不悦,指着张里问向于他:“此人穷凶极恶,难道你也要救他?” 被一个年岁小上这么多的少年质问,儒和男人也并未动怒,随和说道:“医者眼里,受伤患病的皆为病人,没有好坏之分。” 张辽眼中怒意更甚,好在这时候老医郎上前主动打起了圆场,“小将军,暂且息怒。他是随我学医的弟子,性情笃实直率,如果冲撞小将军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从那蕴含杀意的眼神中,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少年郎,是真敢杀人的。 老医郎一行人出了帐外,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走到木栅门口,老医郎等人皆取下面巾走出,唯独那名背着药箱的儒和男人停下脚步,立于原地。 “仲景,你不走吗?” 老医郎站在外边,望着这个跟了他近二十年的学生,关切神情溢于言表。 儒和男人姓张,单名一个机字。 从十岁那年起,他就跟着老医郎学习医术。从辨别识药,到上山采摘,再到外出诊治,所学的越来越复杂繁沉,他却从未放弃。 同乡的何颙说他‘必为良医’。 张机跪下朝着老医郎磕了三个头,这一别,生死难料。 老医郎对这个徒弟的脾性再也清楚不过,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少有人可以改变。 更何况徒弟早已青出于蓝,老医郎临走之时又多嘱咐了一声:“小心些,不行也别逞强。” 张机‘嗯’上一声,目送着老医郎走远,回身走向疫营。 吕布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间。 “将军,你醒了。”张辽将帐内烛火点燃,小心挪到近前。 烛火将吕布略显苍白的脸庞映照得红润起来,他端起放于榻边桌上的水碗,往干燥的喉咙里咕嘟咕嘟连灌了四大碗后,才觉得心里头那团躁火熄去了不少。 “医郎来检查过了,留下疫方,说将军很快就能复原,又能重新回到战场。”张辽低下头,想要尽量表现得欣喜。 “文远,你真的不擅于撒谎。” 仅从张辽的神态里,吕布便得知了一切,他笑问眼前少年:“我是不是……没有多久的活头了?” “不是!” 张辽急忙出声,强忍着眼眶里的水珠,不停的摇着脑袋。 “没关系的,人嘛,总会有离开那一天。” 吕布轻揉张辽脑袋,安慰着他,更何况,我已经死过一次。 “明天你就带着那些没染疫疾的儿郎回并州去吧,老将军想你了,他们的家人,肯定也都在思念着他们。” 第二四六章 新生 家书写了足足六卷,却依旧还没写完。 旁边堆起的竹简已和烛台同高,原来一个男人也会有这么多啰嗦不完的琐碎言语。 心中寄有的思念与牵挂,即使再写上十卷八卷,也仍旧述说不完。 笔锋一停,该结束了。 吾甚好,妻勿念。 卷尾留下名字,吕布。 长达七卷的家书写完,吕布交于张辽,让他明日发往五原。 以薇娘的聪慧,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眷念不舍,可能会瞒不住她。 当初成亲的时候,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到头来,终究还是辜负了。 重活一世,结果两年不到,又染患疫疾,时日无多。 “还是有些怕死啊。” 吕布自嘲般的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个绣有飞鸟的粉绣荷囊,里面装着成亲结礼时,薇娘剪下的一撮秀发,捂在胸口,顿觉安心不少。 自那日后,吕布每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思想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疫营在第一名士卒死亡之后,接二连三扩撒开来,每天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从几个到几十个,如今已是数以百计。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片营地,没有人想死,却也只能在这里自生自灭。 老医郎开的药,只能减缓他们身体上的痛楚,对遏制疫疾却是没有半分成效。 有些士卒忍受不了这股恐惧,在漆黑的夜间,抹了脖子。 吕布不知道哪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死去,但最近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会看到很多莫名其妙的人,经历很多仿佛就早就经历过的事。 醒来的时候,又是夜间。 “文远。”喉咙发干的吕布喊了一声。 静悄悄的营帐里,没有任何声响。 连喊好几声后,帐内依旧无人回话,他只好挣扎着坐起身来,踏着布履下床取水解渴。 案桌旁边的水缸见底,吕布微微皱眉,喉咙处的干燥迫使他不得不出帐寻觅。 寻摸着出帐的路线,脑袋沉重得如同灌铅,脚下步子却愈发飘忽。 漆黑的夜空不见一粒星辰,连平日里最为霜白的月光,也都不见了踪影。 帐外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只有堆燃烧正旺的柴火,火焰涨得许高,映照着整个疫营。 人都去了哪里? 吕布脸上充满了疑惑,他四下环顾,却望见前方走出一人,身材挺拔,恍惚的视线中看不清那人样貌。 “吕奉先,你怎么成了这个病痨鬼样?”那人开口,语气里略感失望。 “你是何人?” 吕布停下脚步,猜疑起来,此人居然认得自己。 他甩摆两下脑袋,却依旧看不清那人模样。 高挺男人也不答话,手一抬,一杆画戟出现在他手上。 凛厉的杀机扑面来而,带动着燃烧的火焰倒向吕布这边。 拖戟箭步冲来男人身形如同闪电,吕布心中一惊,好快! 他顺过搁于不远的方天画戟,呜吼一声,不退反进,冲前两步横空急斩。 “来得好!” 高挺男人眼中战意激增,手中画戟旋上两圈,几乎以相同的角度斩向吕布咽喉。 他要同吕布赌命! 生死关头的一刹,吕布撤戟回退,身躯后缩半步,躲过那致命一击。 “懦夫!” 高挺男人见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悦,连带声音里都添上了两分怒气。 画戟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再度劈下。 来不及调整姿态的吕布只能将画戟往上抗推,硬接这威力十足的一戟。 铿! 随着两个画戟的交锋,耳畔炸开一声巨响,强行接下这一戟的吕布虎口张裂,溢出红泛的血水。 高挺男人见吕布接下他这一戟,神情似是在笑,手中画戟却不客气,口中悠然道:“且试试我这虎臻戟法如何!” 男人说罢,手里的画戟虎虎生风,从上方接连劈斩而下。每出一戟,便有如一头猛虎张着利爪扑来,稍不留神,就会沦为虎口之食。 面对如此强势威猛的招式,吕布不敢有丝毫大意,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见招拆招,方天画戟也是使得浑如旋风。 锵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锵! 两杆兵器速度用肉眼已经无法捕捉,战斗中的两道身影更是形同鬼魅。 五十回合下来,两人推开彼此,分别后退两步,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则,仅仅只能是算是而已。 倘若仔细打量两人,就能发现吕布的面色泛红,气息也较为急促,显然方才的比斗耗去了他不少气力。 高挺男人则轻描淡写的将画戟往后一拖,脸不红气不喘,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好强的家伙! 吕布摁住发抖的右手,望向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超强男人,控制着呼吸,调息起体内气机。 当初昆水遇到那个武艺绝伦的猎户,吕布尚且还有几分把握能将其击败。而眼前这个男人,站在那里看似不动,却浑然和天地相接,根本寻不到一丝的破绽。 “你究竟是何人!”吕布微敛双眸,斜挑起眉峰,又问了一遍。 那男人嗤之一笑,并未作答,而是反问一声:“调息好了?” 吕布心中闻言一惊,这家伙,居然在等着自己调整状态! 他下意识的望了眼天空,黑漆的夜,依旧没有丁点光明。 从远处刮来大风,呼啸着吹过耳旁,卷起颊侧的鬓发飘逸飞舞。 “营中的士卒去哪了?”吕布又问。 那个高挺的男人终于正面回答了一次,冷笑起来:“都被我杀了。” “都死了?” “都死了。” 得到答案的吕布身躯忽地抽了一下,精神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噩耗,往后踉跄倒退两步。 随后,一股滔天的怒气侵蚀了他的头脑。 呜吼! 他提起画戟,步步走向那个高挺男人,血红双瞳里散发着无尽的怒戾与杀意。 吕布带着滔天怒气而来,高挺男人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嘴角反而还浮出一丝笑意,招呼着吕布:“来来来,让我看看暴怒的你,能有几分手段。” 听得这话,处于暴怒之中的吕布嘶吼着急冲过去,双手握住画戟末端,面容狰狞道:“去死吧!” 轰! 巨大的声响炸起地面尘沙,遮住了其中的两道身影。 风沙之中,兵器交锋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响彻不停。 至于吕布那爆发极强的一戟是否伤到了高挺男人,尤为可知。 除了兵器交戈,还能够听到两道不同的声音,一道怒卷狂沙,一道平淡如初。 “给我死!死!死!” “不行不行,这一戟还要再快些,刚才那个上挑角度偏了,这一戟差些火候……” 风沙落尽,显出两人身影。 这一斗,已有百余合。 暴怒中的吕布渐渐回复了神志,在高挺男人自创的一记‘战九霄’后,手中画戟被回勾上挑,脱手而出。 他跃身欲伸手去握,却被男人横踢飞击腹部,倒退十余步后,方且站稳。 高下已定,胜负分明。 高挺男人面色畅快,将画戟扔向吕布,道了声:“再来!” 不知吕布是否听见,他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处,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那插于脚旁的方天画戟。燃烧的火光映照出他的双眸,涣散,无神,了无生机。 久久,他才枯哑着嗓子,像是认命了一般:“你要取我性命,就动手吧。” 高挺男人闻言一怔,握着画戟缓步走向吕布,语气凛厉道:“你怎么没出息成了这个样子!” 吕布现在也不在乎眼前男人的讥讽,他自嘲起来:“反正我身患疫疾,没几天活头。死在你手上是死,死于疫疾,也是死,干脆你行行好,动手杀了我……” 不等他话说完,凛寒的戟尖就已经刺了过来,吕布闭眼,却没有迎来死亡。 冰冷的凉意从下颚传来,高挺男人用画戟抬起吕布头颅,凝视着他的眼睛,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捡起戟来!” 吕布哂然一笑。 “捡起戟来!”高挺男人的口气愈发严厉。 吕布如是没有听见。 砰! 醋钵大的拳头毫无征兆的落在吕布脸上,男人拽住吕布领口,将他整个人提在半空,低声吼道:“捡起戟来!” 隔着这么近,却依旧看不清其相貌。 吕布往后垂仰着脑袋,也不叫疼,像是没有支架的行尸走肉。 砰!砰!砰!砰! 许多拳头砸了下来,将吕布打得淤青脸肿,嘴角渗血。 男人似是打得累了,索性将吕布扔在地面,随后拎来一桶水,径直倒了下去。 哗啦啦! 泼下的冷水打湿吕布全身,高挺男人蹲下身子,抓着吕布头发,激喝道:“起来啊,还手啊!” “你杀了我吧!” 奄奄一息的吕布摇头,精神早已崩溃。 见此,高挺男人脸上露出极为失望的表情,他伸手将吕布脸上的水珠抹去,语气里透着些许悲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威震鲜卑的勇猛模样。” “你想保妻女一世太平,可你有那个能力吗!”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人都能踩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从起初的吴充之流,到张懿郑嵩,再到朝堂上的官宦老爷,如今连张里这个鹰犬走狗都能对你颐指气使。是因为你不够强?还是因为你没本事?” 吕布沉默了,这些话字字诛心。 高挺男人见吕布安静下来,接着方才的问题答复起来:“不,都不是,是因为你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不足以让别人畏惧于你。” 大丈夫生于世,当想着处处比人强,又岂能寓居人下? “你有意去避开上一世的记忆,甚至不愿去想。可白门楼的噩梦却牢牢刻在你的心里,所以即便曹操没有杀你的念头,你也要动手杀他。你以为杀掉一个曹操,就能改变命运扭转乾坤,可笑至极!” 殊不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吕布呆滞的神情里有了一丝细微变化。 “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明白,今后要走的路,通往何处。”高挺的男人没有点名身份,而是不断的引导着吕布。 眼前篝火好似永远不会熄灭,散发出阵阵暖意。 吕布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染患疫疾,纵使你不杀我,我也照样没有几天日子可活。” “愚蠢!” 男人厉斥一声,面色透出不悦:“所以你只配有强者的武艺,而没有一颗强者的心。” “你记着,将来无论遇到任何困境,能够助你战胜一切的,并不是你手中的画戟,而是你心中的那股希望。” 还没写完,后面是凑字数,大概十二点半可以写完更改。 为了全勤,还请大家谅解。 交罚款了世界的概率肯定就是个理科生就嘎教科书的叫嘎数据来看感觉送达方式 1大丈夫生于世,应当想着处处比人强,而不是世人皆不如自己或不存在。我是觉得在黄巾之战中。吕布应该慢慢的放下上一世的回忆。别老想着杀了别人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人的命运一直在自己手上。 2.吕奉先筑景观以慑诸胡,保一方太平。吕布的野心一直都有。也在成长。东汉末年,民不聊生。汉末黄巾之乱,吕布作为一个参与者。他的野心在萌发,朝廷的腐败,世家的盘剥,百姓的流离,目睹黄巾的起始结束。吕布更加的希望太平。一方太平到并州太平到xx太平(这个xx就看后面作者想让吕布往那里发展了)再到天下太平。吕布的的野心就这么来的。最好黄巾故事里能给吕布一个和张角聊天的剧情。我觉得会有意思。 3.作者没必要完全按照三国的剧情走下去。重生吕布。那里还会有三国。而且三国之所以那么吸引我们。那是因为,从黄巾之乱后,东汉王朝的威名便以坠地,中原大陆便迎向了群雄割据的战乱之世。其间无数的英雄豪杰并起。独自迈向霸业的人,为成大义而努力的人,为彼此羁绊而奋战不懈的人...许多英杰在此乱世中登场,也在此乱世中消逝。三国时代是无数英雄豪杰的时代。中国的历史上少有的豪杰并出的时代。也是吾辈向往的时代。 第二四七章 医圣 清晨的朝阳渐渐高升,光芒传递的热量从舒适转变成燥热,将帐外站岗士卒的笔直身影,投射于布帐之上。 吕布从昏睡中醒来,他摆动两下躯体,竟惊奇的发现,那股烧心的灼痛感已荡然无存,抑积体内的力量突破层层壁垒,正在一点一点的复苏。 这是怎么回事? 吕布还未想得明白,便听得近前传来狂喜的大呼:“头儿醒了!头儿醒了!” 眼前的这个高兴无比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还躺在病榻的曹性。 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帐门掀开,冲进一大堆熟悉的面孔,他们望着吕布,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欣喜和激动,嘴里接连喊着:“将军,将军……” 喊着喊着,眼角发酸,积攒起了泪水。 吕布先是一愣,随后打趣起来:“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怎么搞得我像是要死了一样。” 这帮汉子跟着他大小战役打过无数场,从没叫过苦和累。哪怕是在牛佘野同鲜卑人的最后一战,处于绝境之中,也没见他们有过这副宛如女人死了丈夫的凄楚模样。 昏睡中的吕布当然不会明白,他这一睡,就是整整四天。 留在疫营的张仲景,不负众望的配制出了可以抑制疫疾的药方。营中患病士卒在喝下汤药之后,疼痛感明显减少,状态也慢慢恢复起来。 唯独吕布昏睡不醒,张仲景把脉之后,面色凝重,吕布已进入重度昏迷状态,危在旦夕。 众人一听可就急了,吕布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绳索,可不能就此倒下,纷纷跪着求张仲景救命。 有着颗仁心的张仲景被这帮粗鲁汉子义气所打动,加大了用药剂量,又添了些驱火去毒的方子。 熬好汤药,他令众人捏着吕布鼻子,掰开闭合的嘴牙,强行灌进肺腑心田之中。 一天四次,剩下的就是与老天爷对赌了。 好在这一回,是他们赢了。 十几张期待而又欢喜的面庞之中,吕布发现了个此时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他疑惑问道:“魏木生,你怎么在这里?” 魏木生听得吕布点名,挤开挡在前方的几道壮硕身影,上前说道:“禀将军,是夫人担心,故而派我前来。” 自那日从并州出发,他几乎马不停蹄的一路南下狂奔,经过河东、荥阳、颍川、卷城,最后得知吕布留在宛城,便连夜赶至于此。 在他亮名身份后,守城的校官也没过多为难,主要还是因为唯一的将军张里被绑到了疫营。 来者气势十足,他又不敢得罪,只好老实放他们入城。 “薇娘知道我患疫疾了?” 魏木生摇头,将严薇所梦之事如实以告。 以前别人说心有灵犀吕布不信,如今听完魏木生所说之后,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高兴,‘心有灵犀’这个说法,其实也还可以。 吕布套上鞋袜,作势想要起身。 前方的众人立即纷纷上前,想要搀扶吕布。 吕布微瞪他们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曹性这身板都能下地蹦跶,难道我还不如他么?” 众人连忙点头附和,顺带狂踩曹性,说着这小子身体素质太差,也不知当初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当上的将军。 莫名躺枪的曹性表示很是受伤,却罕见的没有乱骂回去。 看着吕布已经活络开筋骨,众人眼中有了新的神采。 他们的将军,回来了。 活络完筋骨,吕布让众人下去歇着,一个个肿着乌黑的眼圈,嘴上还说睡得踏实,踏实个鬼哟。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昏睡的这些时日,全是这帮粗莽的汉子在忙里忙外,跑进跑出。 吕布心中感激,嘴上却没任何言语。男人间的兄弟情谊,是不需用‘谢’这个字眼来表达述说。 打发走了众人,吕布端起放在桌上的两大碗面食,囫囵而尽,空空的肚子里总算有了点饱的感觉。 他走出帐外,天空中散发的光芒强烈,洒在发丝与肩头。 吕布张开怀抱,眯合双眸,在阳光下如获新生。 ………… 疫营的某处角落,张仲景正给患病的士卒递去熬好的汤药。 这些士卒曾经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如今重回人间,张仲景的心里自是极为高兴。 他出生在没落的官宦家庭,父亲张宗汉是个读书人,当过两年朝官,后触惹了权贵,被贬至地方。由于家庭原因,张仲景从小就博览了许多先贤古籍,当他从史书上看到扁鹊望诊齐桓侯的故事后,一扇新的大门向他敞开。 他不惜违背父亲的意愿,弃仕从医,拜了张伯祖为师,学习各种行医诊断。 这一学,就是二十年。 吕布从远处走来,也不惊扰于他,只是静静站在张仲景背后,看着他将一碗碗汤药交到士卒手中。 直至将那两大锅汤药分发完毕,张仲景起身时,才发现在身后站了不知多久的吕布。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观将军龙虎之姿,想来已无大碍。” “谢过阁下活命之恩。”吕布抱拳答谢起来,随后略感歉意道:“只是眼下未带钱财,无重金以报。” 张仲景闻言摆了摆手,“救人乃是医者天职本分,将军无须太过放在心上。” 这番话令吕布不由高看了几分,笑着说道:“某去年在洛阳遇到个老和尚,他同我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郎救活如此多生灵,今后当以成佛。” 张仲景小时候读得是儒家,不明白成佛的概念。但他听吕布说话的口气,应该是夸奖之类的意思,遂道了声将军谬赞。 “张医郎可愿随我同去五原?”吕布冷不丁的问了一声。 突兀的话题令张仲景为之一愣,不等他张口回话,吕布便神情悲叹的再度说了起来:“张医郎有所不知,五原苦寒,境内少有良医,百姓们死于疾患者趋于半数。若医郎肯动身前往,实乃并州之福,五原百姓,有救矣!” 通过刚才的谈话,吕布可以清楚的判定眼前之人不喜金银玉石,那就唯有用诚意去打动。 第二四八章 先定个小目标 张仲景见吕布说得真切,心中有些意动。 昔年神农氏为尝百草,遍走天下。他亦有同样志气,愿竭毕生之力,去克制伤寒与疫疾。 南阳有令师等妙手坐镇,还请医郎怜我五原百姓,走上一遭,传医授业…… 吕布说了许多,最后实在没法子了,笃然道:“是不是要吕某跪下,医郎才会同意。”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一个将军肯折身到这般地步,诚意已然是到了。 张仲景终于应了下来:“既然将军执意相邀,我若再推辞,就却之不恭了。” “如此,五原幸甚,百姓幸甚!” 张仲景听着吕布激动的言语,心中略觉舒坦,却没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狡黠。 未来会有无数的战争等着他去迎接,如果能够培养出更多的优秀医者,就能极大减少士卒伤亡,那将会是一笔隐形的巨大财富。 这才是邀请张仲景去五原的最终目的。 ………… 回到营帐,吕布差人去叫来魏木生。 未隔多久,穿戴整齐的魏木生掀帐而入,他看向吕布:“将军,你找我?” 吕布点头,先让魏木生坐下,随后才慢慢说了起来:“你这几日去帮我寻个人,此人姓黄,是个猎户……” 吕布将所有能记起的细节全部说与了魏木生听,后来又补充了一句:“我会让宋宪同你一起,他认得那名猎户。” 当初在卷城作战,吕布听黄忠提起过,他的儿子患病,试尽许多药材都无济于事。如今张仲景能够医治疫疾,想来对此类病患,也是能够药到病除。 收伏黄忠,吕布是志在必得,等到他日再对上曹操,手下没两个拿得出手的猛将怎么能行。 梦里的那个人说得很对,大丈夫生于世,又岂能寓居人下!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坐稳并州。 嘱咐完魏木生,吕布出帐找到正在练刀的张辽,这小狼崽子现在的刀法日臻娴熟,以往还能压他一头的宋宪都已经熬不过他。 等到再练上几年,这天下间,恐怕就没人能压得住他啰。 回想起张辽制服张里时的那股子利落狠劲儿,吕布会心一笑,戏策说得没错,这头小狼崽儿终究会成长为足以撕碎一切猎物的汹涌猛兽。 吕布来了兴致,从兵器架上随手取过一杆长戟,主动上去给张辽喂招。 两人小斗一番,结果自然是张辽落败,不过这小子现在已经能在吕布手上撑过数合,成长资质可谓天纵。 休息小会儿过后,吕布领着张辽去了一处有士卒看押的营帐。 帐内被绳索捆绑住的不是别人,正是留守城中的将军张里。 这些天他在这疫营里简直受够了非人的折磨,吃进肚里的食物全是馊的也就罢了,连凉水每天都只有一碗,这天下还有王法吗?还有人性吗? 好在他是个心智坚定的人物,每天都会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等将来出去了,定要将这帮欺辱过他的人,赶尽杀绝。 帐门掀开,射进绚烂金灿的阳光。 看清走进来的两道身影,张里的脸上霎时变得极为惊惧起来,他挣扎身躯,冲着那个高挺青年不顾一切的大声求饶:“吕将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扣去你军功的事情全是张让干的,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求求你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在张里看来,那天在门栅处,他那般讥讽嘲笑吕布,如今吕布死里逃生,肯定是来送他上路的。 至于上什么路,大家都心里明白。 吕布闻言眉头微挑,怪不得他立下这么多的功劳,却没有丁点儿奖赏,原来全是张让这个老阉宦从中作梗。 这笔账今日暂且记下。 他缓缓走向张里,看着他因用力过度而涨红得如同猪肝的脸庞,笑着说得:“张将军说的哪里话,正如你当日所说,你我皆是替朝廷效力,我又如何会杀你呢?” 吕布越是这么说,张里就越是害怕。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摇晃起脑袋,眼神涣散,试图用装傻充愣来蒙混过关。 吕布上前解开绑着张里手腕的绳索,又拍了拍他身上灰尘,给他整理起衣甲:“张将军,文远那日不过是同你闹着玩儿的,你说,对吧?” 张里的神情一愣,那颗快要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内。 他活络两下被束缚得发青的手腕,先前畏惧的神色不在,面有得色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想要息事宁人了?” 呸,我偏不让你如愿! 以为抓住吕布痛脚的张里想要借机反客为主,当他抬头对视上吕布那双漆黑的寒眸时,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子底气瞬间消失殆尽。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嚣张话语,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点头哈腰的赔笑起来:“没错没错,闹着玩儿的,闹着玩儿的。” 张里明明看见吕布脸上在笑,却不知怎地,他心里发毛。 这样的吕布,比起之前,还要可怕。 走出帐外,许多天未见过阳光的他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眼前发黑,差点摔倒在地。 吕布站在身后不远,同他说道:“有空替我转告张常侍,他对我的‘恩情’,今后若能再临洛阳,吕某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张里躬身点头连连,几乎飞奔着逃离了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将军,此等小人恶迹斑斑,为何不杀了他?”张辽愤恨捶了一拳,很是不解。 “这种人不过是些无用棋子,杀不杀的,无关紧要。” 吕布微微摇头,如当初戏策点拨他一般的点拨着眼前的小狼崽:“当初那么多人看着你把他挟持到营内,如果张里死了,对我们没有半分好处,可能还要落一个谋杀将军的罪名。虽有老将军替你撑腰,但男子汉顶天立地,哪能老让家人替你去擦屁股,懂了吗?” 张辽想了想,郑重点了下脑袋。 他抬起头,看向这个被阳光所笼罩的耀眼男人,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是哪里变了,却又好像一切没变。 第二四九章 千里马与他的伯乐 八月中旬,接任冀州讨贼的东中郎将董卓强攻张角据守的广宗不下,弃而率主力北上攻打张宝所守的曲阳。 经过两月鏖战,眼看曲阳陷城在即,不料变故横生。 朝廷迟迟得不到冀州捷报,便遣使命平定汝南的左中郎将皇甫嵩北上冀州。至于作战无功的董卓,则被罢免送至洛阳廷尉受审,以怠战不进之罪,判处‘减死罪一等’,打入牢狱。 听闻此事,正在西凉畴略的李儒连忙赶至洛阳,几经周折,又遣送给十常侍以及数位朝臣大量珠宝金银,董卓总算得到了赦免,发放出狱。 十一月初三,天气,阴。 廷狱内的某处牢房铁栅被狱卒拉开,困居其内的雄魁男人起身,走出了囚牢。 哐当~ 身后牢门关上,带动着铁链发出阵阵声响,如奏轻快乐章。 雄魁男人大步前走,换上身粗麻衣,顺带扯了根草绳将头上凌散的蓬发捆起,凶戾的眼神无人敢与之对视。 廷狱大门外,天不亮就候在这里的李儒等人早已是望眼欲穿。 见到那个雄魁男人走出,一干人等立马迎了上去,披衣递食,嘘寒问暖。 董卓望着眼前诸人,语气颇为不悦,低沉着声音:“老夫已经被贬作庶人,你们还跟我作甚!” 这些人都是跟了董卓好些年的心腹,听得董卓责备,当即单膝跪地抱拳:“纵使主公被免,我等亦愿誓死追随!” 听得诸人表态,董卓脸色稍微好了些许。 “主公,车驾已经备好,请入车内说话。”李儒上前说道,眼下董卓才刚刚出狱,应尽快出城脱离这片危险区域才是,委实不宜太过张扬。 董卓将目光移到李儒身上,看着这个他最为倚重的女婿,神色为之缓和了不少,点头说道:“贤婿,此番辛苦你了。” 李儒微微躬身,退立一旁。 董卓踏着某位将军的后背迈上车驾,掀开车帘时,他回头望了眼那些个仍旧跪着的将军,道了声:“你们也辛苦了,都起来吧。” 诸将如蒙大赦,在董卓进入车厢后,方才起身,用手擦拭起额上渗出的细汗。 董卓不叫起,他们是不敢擅自起身的。之前有的人不信邪,如今坟头草都长有好几尺深。 董卓待手下将士极好不假,每逢有了赏赐,几乎都是不取丝毫而全分于麾下将士。以至于将士感恩,肯为他效死命。然则稍微熟知董卓性情的人便知道,董卓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命令,甚至是意愿,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独裁者。 李儒随后也跟着入了车驾,赶车的马夫是李傕,其余诸将则是步行左右。 谁让洛阳城内除了天子,皆不许上马骑乘呢? 车驾内,摆有一张三尺高的小案桌,上面置有瓜果美酒。 董卓端着酒盏一饮而尽,从他脸上显露出的愤懑,就知道这位大佬的心情很是不爽。一连灌了三盏酒后,才听得他阴沉说了起来:“眼看曲阳破城在即,只需多给半月时间,肯定成我囊中之物。然而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来这么一手,让皇甫老儿白捡这么大的便宜,当真是气煞我也!” 此行他带的皆是麾下精锐将士,本想趁着战乱捞些功勋好往上攀爬一步,结果折了几千河东儿郎不说,还被罢官免职,惹来身牢狱之灾。 这事儿任谁撞上了,肯定都会是一肚子的火气,更别说脾性如熊豺的董卓了。 越想越气恨,董卓喝完手中酒水,将杯盏往桌面重重一掷,提高嗓门儿怒喝着一声:“无知的朝廷蛇鼠!” “这回是儒失算,没想到朝廷竟然如此寡恩,不念旧情。”李儒微欠身子,向董卓赔罪,显然这件事情的衍变,也超出了他的预想。 “何止是寡恩,我给他们刘家卖命这么多年,镇西羌,平贼乱,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结果呢……”董卓语气一顿,给桌上的酒盏添满酒水,端到胸口处时,他又接着说道:“结果一句话就夺了我手中兵权,将我贬为庶民。” “他们就是怕我,怕我手中权势过大,又不肯去当他们走狗。他们控制不住,就想方设法的整我害我,先前让我去并州当那个卵的刺史,我没去,他们就更加防范起我……” “到底不是他们那些世家的子弟,我没文化没背景,但老子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没有靠过任何人,全是我刀山火海,靠着这双手挣来的。如今他们抓住一点把柄,就卸磨杀驴,想置我死地,当真是好手段啊!” 李儒默默的听着董卓在那里唾骂怒斥,并未出言制止。有一众便衣从简的将军护驾周围,他也不需担心这些话会流传到别人耳中。 不骂一番,心里总归是不舒坦。 “人生嘛,难免会起起落落,拾掇拾掇精神,过两年我照样也爬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骂完之后的董卓态势一变,美滋滋的品尝起杯中美酒,重拾起昂扬斗志。 李儒就喜欢这样的人,有气魄,有野心,为达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成大事者,就需要这股子狠劲儿。 输了,再来便是。 董卓又倒满杯酒,递向李儒,等到女婿双手恭敬接过后,才缓缓说道:“我手下这帮将领,杀起人来个个都是狠角,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今后还得依靠贤婿多多出谋划策才行。” 李儒深知董卓性情,知道他喜欢豪气爽快,便直接将那杯美酒一饮而尽,随后拱手谢道:“儒必当竭尽全力,以报主公恩情。” 当初选中董卓,除了董卓的势力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董卓麾下无一谋士。 而他,满腹学识,无遇良主。 在加入董卓麾下之后,李儒智计百出,帮着董卓解决掉各种棘手麻烦,迅速崛升为首席谋士。 天下江山什么的他不感兴趣,他只享受这种主对臣的顶级待遇。 所以在董卓器重他而将女儿下嫁给他时,尽管他不喜欢那个温慧的女人,也还是应承下来。 如果将来有人想顶替他的位置…… 李儒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这是他的禁忌,绝不允许别人染指。 董卓抚着浓密腮胡哈哈大笑起来,他打开车窗,探出头看着那城门上渐渐远去的‘洛阳’二字。 等着罢,我还会回来的! 第二五零章 中平元年十月,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从冀州传出,大贤良师张角于广宗病逝。 抵达冀州的皇甫嵩闻讯,立马着手强攻广宗,原想借着张角病逝黄巾军心不稳,而一口气拿下城池。 结果在与死守广宗的张梁交战数日后,依旧未能分出胜负,双方俱是疲惫。 当天夜里,皇甫嵩假意撤回兵力,又用闭营来迷惑张梁,待其放松警惕后,便突然夜袭猛攻。一时之间,汉帝国军队与黄巾军主力的大会战便彻底引发。 双方从夜间战至次日黄昏,战役惨烈可谓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最终,这场大战以汉军的获胜,落下帷幕。 汉军于此役中,杀死黄巾统帅张梁,斩首三万,焚烧辎重车辆三万余,又将五万逃溃的黄巾士卒,逼至河中溺死。 解决掉张梁,皇甫嵩转身联合钜鹿太守郭典,左右夹攻据守曲阳的张宝,又斩之。 获俘十余万,尽斩首,筑京观于城南。 至此,黄巾军主力尽灭,张梁、张宝两兄弟为皇甫嵩所杀,死去的张角没能幸免,被剖棺戮尸,传首京师。 这场声势浩大的蛾贼叛乱,历时近十个月,基本上完成了平定。 功勋卓著的皇甫嵩升为左车骑将车,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并属扶风,合八千户。 目光转移到南方,相比势如破竹的皇甫嵩,另一位中郎将朱儁就显得差强人意,光是新野那伙以孙夏为首的残余势力,他就用了足足两月时间。 等到南阳彻底平定,北方已经传来皇甫嵩的胜利捷报。 回到宛城的朱儁见到疫疾祛除,吕布等人又是安然无恙,自是极为高兴。 张里如约没有告发当日之事,还下令手下士卒封口,看样子他是真怂了吕布。 休整两天过后,终于要班师回朝。 朝廷奖赏的诏书下来,朱儁卸去军职,被任命为光禄大夫,增加食邑五千户,改封钱塘侯,加位特进。 秦颉也因阻敌有功,在徐州刺史徐璆的举荐下,成了新的南阳郡守。 其余诸将,皆是各有封赏。 轮到吕布这里,则显得尤为尴尬,朝廷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班师的那天,天气大好,没有燥热的阳光,湛蓝的苍穹之上,漂浮着朵朵白云。 新任的南阳太守秦颉率着城内百姓,将以朱儁为首的三军将士,送出城外,目送着他们往北远去。 长长的凯旋队伍在官道上行走着。 “主公,你屡立大功,为何朝廷不予你恩赏?”已经成为吕布麾下军侯的黄忠,忍不住询问起来。 为了搜寻黄忠,魏木生花费了足足半月功夫,几乎搜变整个卷城四周县村,最后才从某处深山脚下寻得了黄忠住处。 得知魏木生乃是吕布所派,黄忠心里减少了些许戒备。后来在得知吕布寻得良医,或许可能救得了儿子黄叙时,黄忠再无多想,带着儿子就随着魏木生去宛城来见吕布。 张仲景不愧是百年难出的天赋级医郎,在给黄叙摸脉看象以及询问病发症状后,就确定了是心肺出的问题。他告诉黄忠,以他目前的医术只能暂时镇住保命,要想彻底根除恐怕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黄忠闻言却是大喜不已,他询过无数有名的医郎,就连南阳最出名的张伯祖也说黄叙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没想到如今眼前这个相貌儒和的男人居然说能救。 黄忠当即朝着张仲景跪下磕头求救,相比儿子的性命,一点点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不管多少年,只要儿子能活,哪怕是二十年三十年,他也一样愿意等下去。 绑定了张仲景,吕布几乎没费丝毫功夫,就招揽下黄忠。 听得黄忠发问,吕布如今的心境,早已不似以往那般浅薄,他对此没有过多的遗憾,甚至还有些庆幸的说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没能见到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大贤良师。亦或是他没想到,专擅治病救人的张角会死于病疾。 倒是张仲景一言点破天机,医者不能自医。 “好在总归是赢了。”魏木生接口说道。 赢? 吕布回头看了眼跟随身后的并州儿郎,来的时候两千骑完完整整,说着同去同归,如今回去的仅剩七百骑不到。 没有死在战场,却被疫疾夺取了性命。 吕布将死去的士卒名单寄往五原,让高顺以五倍的抚恤金发放给他们的家人。 这场蛾贼之乱所带来的灾难简直巨大。 起码有近百万的人口死于这场暴乱,而且九成都是穷苦的底层百姓,因战火而流离失散的人们更是无法估算。 所以,谈何赢? 以前的吕布或许心中还有些许多愁善感和悲天悯人,现在的他只有一颗不断向上成为强者的心,要么比别人强,要么就等着被别人吃掉。 这就是乱世的唯一生存法则。 又没写完,给我一个小时,写写写。 为了全勤凑字数。 他,是一位已经消失在历史云烟中的一代名将。 他,更是一位曾经一度可以登顶天下最高主宰之位的乱世悍将。 他,前半生极其璀璨,然其后半生,却最终泯然众人,为天下所不齿。 他,有人说他傻,也有人说他痴,更人说他贱,还有人说他忠,但,最终,他到底如何?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知道,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看懂他。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无论是在小说《三国演义》中,还是在正史《三国志》中,我们都知道,这段历史,都是因为黄巾起义而引出的,然而,或许更多人所忽视的就是,这段历史唯独于他,却也是始终都是绕不开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缔造了那个时代。 他,便是汉末第一名将,第一功臣,第一重臣,骠骑将军皇甫嵩。 董卓乱政,我们都知道,然而,我们更多人所不知道的是,董卓曾经在他的眼里,不过区区一庸才罢了,而只要他在,无论是董卓还是董卓背后的西凉军,都只是陪衬而已。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也知道,但是我们更多人不知道的却是,曹操曾经也只是追随他的一员普通将领罢了。 而关于他的故事,当然,还是要从那场席卷天下的黄巾大起义说起。 第二五一章 过来一试 “这批俘虏,某要了!” 放下酒盏的吕布豁然起身,朝朱儁抱拳。 那边喝得起劲的朱儁闻言一怔,他刚想说也学着皇甫嵩来筑回京观,以示汉威。倒没想到吕布会先一步开口,向他索要这批俘虏。 “奉先要这些贼逆何用?徒增口粮,稍有不慎还可能引起暴乱,杀了岂不省事,一了百了。”在朱儁这些忠君爱国的死脑筋眼里,但凡当了一回蛾贼,就算有了前科,留着迟早会是隐患祸害。 “不满将军,我家四哥乃是五原郡守,前些日子他给我写信诉苦,说郡内修建还差些苦役。不过眼下既有这么些现成的奴役,就想请将军通融一二。” 吕布的话半真半假,这些被俘的黄巾士卒历经数战,已不是寻常士卒所能比拟。 战场是锻炼士卒能力的最佳强所,能够从一次次厮杀中活下来的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只要稍加训练,等到再上战场,肯定会是一支强悍无匹的军队。 朱儁自是不知吕布心中的真实想法,对于吕布这个骁勇的晚辈后生,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觉得对他不住。 新郑斩将、潩水擒敌、夜袭阳翟、救援卷城…… 一系列数不清的战功,都是那么的大放异彩。 结果呢,当初一同攻取阳翟的曹操如今已经升迁济南相,而吕布却依旧还在度辽将军的位置上,不进不退。稍微有点心机的人都能明白,吕布肯定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佬。再加上他又不肯低头站边,就算被人抹了军功,也自然没人会给他疏通吱声。 能干抹军功这种大罪行径的人,朝中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存在。 朱儁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个不沾丝毫关系的吕布,去撕破脸皮,斗个鱼死网破。 如今吕布有求于他,奖赏功勋没捞着,想要些人,也不算过分的事情。 朱儁点头之后,那位新郡守坐不住了,朝吕布笑说了起来:“吕将军,这些蛾贼乃是我颍川的俘虏,如此兴师动众的运往五原,是否有些欠妥?” “怎么,许郡守宁愿将这批俘虏杀了,也不肯卖本将军这个人情?”吕布眉头蹙起,以一种近乎责问的口气,问向这位新任的颍川郡守。 新郡守脸色一僵,随后很快转变回原先的笑容,摆手说道:“吕将军说得哪里话,既然将军需求,赠与将军便是。” 新郡守的服软,令不少人都为之侧目。 戏策微仰脑袋,眼眸底处流光溢彩。他不知道吕布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的确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吕布气势上所发生的变化。 如此强蛮的口气,以吕布以往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话的。 “谢过郡守成全。” 吕布朝新郡守抱拳说着,又朝在座的诸位将军官员道了声:“诸位大人慢用,某去看看那些俘虏,也好早作安排。” 说罢,吕布拉起身旁的戏策,直接出了府邸。 “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哪有一点把我们放进眼里的样子!”有人开始不满的声讨起吕布,并且获得了不少人的一致认可。 朱儁以为是吕布没有捞到赏赐,心里憋火不爽,倒也没作过多计较。 城外南郊,被委以重兵看守的俘虏营地。 吕布骑着赤菟很快到了这里,随他而来的还有狼骑营百骑。 负责镇守这里的校官得见吕布,主动出营相迎,在获悉其来意后,便领着吕布入了营中。 此时的天色已晚,看守俘虏的营地里依旧灯火通明。 那些投降后的黄巾士卒脚上套有铁链,在官吏监督下,三三两两的搬运起石块,抬着刚砍下的巨木。 稍有停顿歇息,立马就会有皮鞭棍棒加身,将他们打得遍体鳞伤。 如若胆敢反抗,随便刨个坑就能埋了他们。 吕布在校官的陪同下,来到俘虏劳作的场地。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燃烧的火把,晃动的模糊身影,还有那伴随在黑夜里响起的噼啪鞭条声。 他正想让校官将俘虏们集合到面前时,却忽然听得一声蕴含着无限怒意的愤吼:“是你!” 吕布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穿着单色麻衣的健壮青年,扎实的身躯上起码有近十道血红的鞭条伤口。 他这一喊,引得周围的俘虏们尽皆望了过来。当看清吕布的模样时,他们表情里都透出了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仇恨色彩。 他们最恨的不是那些个盘剥他们的世家官吏,而是眼前这个破灭了他们美梦的青年。 以前的他们何等逍遥风光,占城夺府,金银珠宝取之不尽,每天都能吃饱穿暖,那些被擒的官吏士子们,也尽在他们的面前颤抖求饶。 而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皆是拜此人所赐。 “老子要杀了你!” 健壮青年面目狰狞,不顾一切的朝着吕布这里冲来。 砰!砰! 两根粗实的木棍从左右两边狠狠砸在青年的膝盖骨处,应声而裂。 健壮青年吃痛闷哼,双腿前驱跪地。阴袭得手的两名士卒立马上前摁住青年双肩,将其手臂反擒于背后。 挣扎不开的青年怒声大吼,“无胆鼠辈,尽使些下作手段,可敢与你家爷爷正面一战!” 负责这片区域的都伯拔出腰刀,往着青年这边走来。 见到都伯拔刀,青年已然得知了即将到来的命运,他兀是不甘的厉吼起来:“官贼,要不是老子受伤,凭你们,能擒得住我?” “倒有几分血气。” 吕布望着那即将被处死的青年,朝着身旁的校官说道:“别拦着,放他过来。” 校官领命而去,很快就将那名青年带至吕布面前。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健壮青年死死盯着仅隔了丈余的吕布,将一双铁拳握得咔咔作响。 要不是周围有这么多士卒护卫,他真想豁出性命,上去杀了这个将他们害得这般惨状的家伙。 吕布随意的往旁边挥挥手,周围士卒很自觉的往后退开,留出空地。 他看向那个蓄势待发的蛾贼青年,淡然说道:“我就站在这里,觉得自个儿真有本事,就过来试试。” 第二五二章 俘虏们渐渐朝这边围了过来,给青年助威打气。 青年闻言,猛喝,提拳攻向吕布。 他脚下冲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贴近吕布近前,见吕布未有动作,眼中不由一喜。 五指紧握的拳头凝聚起浑身气劲,以奔雷之势砸向吕布面门。 呼~ 剧烈的拳风刮过吕布面颊,却没能伤到丝毫。 青年眼中如见鬼怪惊骇无比,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躲过了! 这不可能! 砰! 不等青年反应过来,一声低闷至沉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旁。 呜哇~ 从腹部流经全身的剧痛,令他忍不住吐出脏腑里翻涌的苦胆水,一对眼珠几乎凸出眶角。 他捂着肚腹,额头和膝盖前后撑着地面,站不起身来。 吕布不去看他,以强者之姿望着周遭的俘虏们,大声问道:“还有没有想要找我报仇的,有的话大可上前比划比划。” 一片寂静。 很显然,吕布方才展现出的武力完全镇住了他们。 即便不满,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谤咒骂。 吕布让校官将所有俘虏集中起来,统计了下,大概还有两万三千人。 看着这些饱受折磨、面黄肌瘦的俘虏们,吕布清了清嗓音,高声问道:“有没有人主动愿随本将军去往五原?” 此话一出,聚拢的俘虏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着没有出声。 没人愿意背井离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将军,去五原能吃饱饭吗?”有个汉子忽地抬头望向吕布,大声询问。 周围的俘虏闻言也都望了过去,眼中充满期冀。 当初为什么反叛朝廷,就是因为饱受压榨活不下去,横竖都是死,才干脆放手一搏。 “我不敢向你们保证什么,但我身后这些将士,曾大多都是鲜卑人的俘虏。至于你们,将来能够走到什么位置,不在于别人,而在于你自己如何去努力拼搏。” 吕布将五原的一系列改革变化说与他们听完,又捡了两个口才较好的狼骑营士卒出来,继续对这些俘虏讲解是如何分到的土地与房屋 先打一棒,在给枣吃。 戏策嘴角微露笑意,他问向旁边不远的曹性,意味深长:“将军是不是在南阳遇见了高人神仙?” 曹性闻言,撇嘴骂道:“屁个神仙,命都差点搭了进去!” 随后,便将南阳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同戏策详细说了。 回忆起那段日子,他至今仍旧后怕不已。 俘虏们的情绪也渐渐发生了转变,有奶便是娘,去哪里不是去? 如果真能如他们所说,盖房子分土地,娶上女人,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将军,我们愿意跟你走。” 很快,有近七成的俘虏选择了跟随吕布去往五原。 反正留在这里早晚也会被打死饿死,还不如跟着离开。就算不想去了,也可以在途中趁机逃跑,机会起码也比困在这里,要大上许多。 剩下不愿去的哪些俘虏则各有各的顾虑,他们有儿有女,有老娘老汉,如果就这样走了,他们又该由谁来照理。 本来可以码完的,结果突然上面领导喊出去吃烧烤,没办法了,后面差的字数,明天再补上,因为出去吃烧烤肯定要喝酒,而我酒量特别差,回来肯定补不了。 特别对不起大家,抱歉了。 凑字数。 俘虏们渐渐朝这边围了过来,给青年助威打气。 青年闻言,猛喝,提拳攻向吕布。 他脚下冲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贴近吕布近前,见吕布未有动作,眼中不由一喜。 五指紧握的拳头凝聚起浑身气劲,以奔雷之势砸向吕布面门。 呼~ 剧烈的拳风刮过吕布面颊,却没能伤到丝毫。 青年眼中如见鬼怪惊骇无比,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躲过了! 这不可能! 砰! 不等青年反应过来,一声低闷至沉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旁。 呜哇~ 从腹部流经全身的剧痛,令他忍不住吐出脏腑里翻涌的苦胆水,一对眼珠几乎凸出眶角。 他捂着肚腹,额头和膝盖前后撑着地面,站不起身来。 吕布不去看他,以强者之姿望着周遭的俘虏们,大声问道:“还有没有想要找我报仇的,有的话大可上前比划比划。” 一片寂静。 很显然,吕布方才展现出的武力完全镇住了他们。 即便不满,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谤咒骂。 吕布让校官将所有俘虏集中起来,统计了下,大概还有两万三千人。 看着这些饱受折磨、面黄肌瘦的俘虏们,吕布清了清嗓音,高声问道:“有没有人主动愿随本将军去往五原?” 此话一出,聚拢的俘虏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沉默着没有出声。 没人愿意背井离乡,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将军,去五原能吃饱饭吗?”有个汉子忽地抬头望向吕布,大声询问。 周围的俘虏闻言也都望了过去,眼中充满期冀。 当初为什么反叛朝廷,就是因为饱受压榨活不下去,横竖都是死,才干脆放手一搏。 “我不敢向你们保证什么,但我身后这些将士,曾大多都是鲜卑人的俘虏。至于你们,将来能够走到什么位置,不在于别人,而在于你自己如何去努力拼搏。” 吕布将五原的一系列改革变化说与他们听完,又捡了两个口才较好的狼骑营士卒出来,继续对这些俘虏讲解是如何分到的土地与房屋 先打一棒,在给枣吃。 戏策嘴角微露笑意,他问向旁边不远的曹性,意味深长:“将军是不是在南阳遇见了高人神仙?” 曹性闻言,撇嘴骂道:“屁个神仙,命都差点搭了进去!” 随后,便将南阳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同戏策详细说了。 回忆起那段日子,他至今仍旧后怕不已。 俘虏们的情绪也渐渐发生了转变,有奶便是娘,去哪里不是去? 如果真能如他们所说,盖房子分土地,娶上女人,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将军,我们愿意跟你走。” 很快,有近七成的俘虏选择了跟随吕布去往五原。 反正留在这里早晚也会被打死饿死,还不如跟着离开。就算不想去了,也可以在途中趁机逃跑,机会起码也比困在这里,要大上许多。 剩下不愿去的哪些俘虏则各有各的顾虑,他们有儿有女,有老娘老汉,如果就这样走了,他们又该由谁来照理。 第二五三章 先生不死,鬼才难出 歇息两日,朱儁的队伍继续班师回朝。 颍川的新郡守率着手下官员,将朱儁送出城外,站在城头的荀家叔侄目光远眺。 “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将来肯定还会碰见这个姓吕的将军。”相貌儒雅有君子之风的荀彧缓缓说道。 “只是不知到时,是敌是友。”荀攸呆讷的脸庞难得有了几分变化,语气坦然的说着:“戏志才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对手,不到万不得己,真不想同他兵戎相见。” 荀彧不再答话,目送着这支凯旋之师渐渐远去。 繁杂的队伍之中,由于要看运俘虏的缘故,吕布同麾下士卒走在最后。 逢纪、辛评这些原本不愿去往五原的士人,在暗地和戏策达成某种条款共识后,也加入了这支北迁大军。 文人们大多骑术不佳,再加上此去路途遥远。吕布就临时弄来四辆马车,并委派百骑护卫四周,以策安全。 某处车厢里,正传出阵阵极为愤懑的抗议声。 “喂,戏志才,我都说了不去并州,你居然还用这种下作手段诓我!”白狐脸的小鬼才张牙舞爪,充满灵气的眼眸里,散发着不甘和愤恨。 听说戏策今天要回并州,郭嘉大清早就叫上了徐庶赶来送行。 值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期。 结果倒好,郭嘉还未走至城门,半道就挨了闷棍,等到醒来时,就已经躺在马车里了。 如此一来,傻子都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是以资质著称的郭嘉? “好嘛,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你倒借此算计我。” “真是厉害了你,戏志才!” “就算你将我人虏去北方,我也照样会想尽办法的逃回来!” 面对少年郭嘉的喋喋不休,坐在对面的戏策则似老僧入定,眯着眼睛琢磨着他自个儿的事情。有了颍川这伙人做班底,再加上吕布本身麾下就有的高顺、魏木生等人,手下文武,也算是初具规模。 下一步,就是找准机会,吃掉丁原,或者将他逐出并州。 只要能够得到严、张两家的支持,这件事应该不算难办。 郭嘉见戏策并不搭理于他,心肺都快要气炸。他掀开布帘,窗外的徐庶骑在高头骏马上,神色颇为兴奋。 徐庶出身贫寒,又不喜读书,整天就想着成为闻名天下的豪杰游侠,可没匹好马又怎么驰骋四海? 如今马匹的价格节节攀升,尤其是在南方,就算有钱也难以买到良驹骏马。 “徐元直,你为什么不出手救我?”郭嘉透过窗帘,满是责备的问了起来。 徐庶侧头望向郭嘉,无奈的摆手耸肩:“戏志才不让我动手,他说这是为你好。” “屁!” 小鬼才粗俗无比的骂了一声,随后徐庶也没能逃掉被喷的命运:“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瞥了眼郭嘉气急败坏的模样,戏策嘴角悄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开玩笑,怎么可能把你这个小妖孽留给曹操? 至于为什么不把荀家叔侄也一块儿弄去,倒不是没那手段,只是因为荀家势力广及各地。贸然掳走荀家公子,这两尊大神肯不肯出谋划策还不一定,但肯定的是,吕布必然会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没了名声,就同过街的老鼠无二,人人喊打。 戏策还不想吕布这么快就沦到那般田地。 骑御赤菟的吕布压缓了行进速度,这引来了将军们的不满。他们可都是等着返京受赏,哪能在这里跟着一帮子低贱奴役贻误大好时机。 吕布便趁机上前,向朱儁提出分道的建议。 奖赏册上没有他的名字,吕布自然也没有去洛阳的必要,更何况妻女都还在家里眼巴巴的盼着他早日归去。 朱儁觉得吕布说的在理,于是就在潩水同吕布分道而行。 班师回朝的大军消失于视野之后,吕布勒马回头,望着那两万余面黄肌瘦的俘虏,高声说道:“不愿随本将军去并州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懒懒散散走着的俘虏们一听这话,全都懵了,这又是要唱哪出? “话我只说一遍,愿意回家侍奉老娘的就去侍奉老娘,想回去找女儿的就回去找女儿,我不拦着。因为我也是个父亲,是个丈夫,我知道那种思念的煎熬。” 其实从一开始,吕布就没想过要把所有人全部都带回去。他要的是这些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而不是受迫于武力。 用戏策的话说就是,先聚人心。 一阵迟疑过后,很快就有人走出行列,朝吕布磕了个头,嘴里说着‘永世不忘将军大恩’。 有了第一批,后面的人就越来越多。 他们无一例外的在走之前,都跪伏于地,对着吕布叩头以谢重恩。 两万余众的俘虏,很快就只剩下了半数不到。 清了清人数,九千八百七十三人。 这些人大多是慑服于吕布的魅力,又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莽汉,还有些则是天地之大无容身之所,想跟着吕布去五原定居求活。 收整完队伍,吕布又重新朝着北边出发,速度比起之前,明显加快了许多。 除此之外,戏策还让吕布沿途收纳孤儿,说以后当有重用。 吕布虽不明白这其中用意,倒也吩咐下去,安排人手照做。 十一月初,吕布的队伍经管城渡过浊河,进入河内辖境。 好巧不巧,在途径‘野王’县时,居然遇到了正在练兵的方悦。作为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久别相逢,双方都有着发自肺腑的高兴。 当天夜里,双方喝了个痛快。不少参与过牛佘野之战的河内儿郎,同狼骑营这些汉子都是旧相识,喝起酒来尤为得劲儿,畅快大口的就往肚子里灌。 方悦本想借着酒胆去找吕布切磋切磋,结果还未走拢吕布近前,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先拿陈卫练练手,试试深浅再说。 这几个月来方悦没有一天闲着,天天专研枪术,做梦都想击败吕布,成为真正的强者。 方悦找到陈卫,直言不讳的说要同他一较高下,以雪当日之耻。 陈卫正准备应战,曹性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勾着方悦肩膀,手指那边独坐的黄忠,出起了馊主意:“方悦兄弟,不是我们看不起你,可能你连我们营下的小卒,都赢不了哟。” 第二五四章 英雄最怕迟暮 激将法对于这些心高气傲的世家子弟,最为管用。 果不其然,方悦在听得曹性这番话后,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居然说他堂堂一介将军连个小卒都赢不了。 这还能忍? 看着方悦气势汹汹朝黄忠走去的背影,曹性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朝着陈卫挤眉弄眼道:“猜猜,几合?” 陈卫伸开手掌,五指打开。 这边的话语刚落,那边就已然开打。 莫名的被一个将军怼上,黄忠开始时还碍于身份,忍让再三。 后来实在是方悦一欺再欺,黄忠退无可退,才转手反击,仅仅用了四合,就将方悦击败。 作为族中翘楚的方悦再一次怀疑起人生,他愣在那里恍惚了好久,如果不是吕布过来说明黄忠的实力之强,可能他这辈子都难以走出这个阴影。 通过这一战,方悦也明白了,世上的强者何其之多,远不止吕布一个。 以前的他坐井观天,自瞒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现在看来,今后要更加努力的去提升实力才行。 翌日清晨,吕布在方悦等河内儿郎的目送中,重新踏上归途。 十一月的北方已经变得寒冷起来,即便是迎面刮来的凉风,也都令人觉得浸骨入髓。 好在带有张仲景这么个圣手神医,草丛山林之间,江河湖海之畔,遍地都是可以取来食用的药材。 渡过水源细长的沇(yan)河,前方的地界上立有一块石碑。 不需用眼去看,吕布就知道那上面镌刻着哪两个字。 再往前走两里,就是并州上党郡的门户,箕关。 入了上党郡后,吕布惆怅许久,还是觉得应该去拜访下他的老岳父。尽管两人关系比起当初已经缓和了不少,但在吕布心里,总归还是有些疙瘩。 赶巧不巧,严老爷子前脚外出,吕布后脚就到。倒是丈母娘心疼女婿,盛情招待了吕布一番,又拿出许多瓜果腌菜,还有一些小宝宝才能穿的衣物棉靴,一股脑的通通交给了吕布。 这是外祖母的心意。 下午时分,严老夫人将吕布送出府外,看着即将离去的女婿,她不忘又叮嘱了一遍:“有空啊,就带着薇娘和外孙女回来看看……” 吕布点头应下,他离家将近半年,小家伙应该会叫爹爹了吧。 想到这里,他脸上有了笑意,心间悄然融化开来。 上党郡在并州以南,五原郡在并州以北,虽同属一州,然则两地间的距离,以吕布目前的行军速度,仍旧需要半月才能抵达。 吕布有赤菟,日行千里,从上党到五原不过也就一天半的功夫。换做以前,他也许会这么做,但现在他却不会,尽管他非常思念家中的妻女。 走过上党、太原两郡,来到雁门。 吕布去拜访了闲赋在家的老将军张仲,自然也捎带着张辽一起。 得知吕布到来,老将军抚着花白胡须笑声爽朗,讲了许多他年轻时候的热血青春。 吕布认真的听着,他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除去自身努力奋斗,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眼前的老人,在背后替他遮风挡雨。 老将军讲完后,问起吕布此番南下经历。 吕布作了简单汇报,顺带夸了一番张辽。 这倒不是他有心讨好老将军,委实是张辽这小狼崽子,渐露出獠牙,已经值得令人刮目相待。 听到吕布的这番夸赞,张辽羞涩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将军见到孙儿这般模样,笑声愈发爽朗起来。 用过面食,吕布又同老将军闲絮两个时辰,才起身道别。 临行之际,张仲拉着孙儿张辽的手,将其放到吕布的宽大手掌之中,如是将整个并州都交付给了眼前青年。 沧桑的脸旁寄予着无限的期望,停顿许久之后,老人才悠悠叹了口气:“今后的天下,就是你们的了。” 在这一刻,吕布心中发酸。 英雄最怕迟暮。 老将军,老了。 ………… 出了雁门关不远,就是马邑。 这个地方,对吕布有着无比特殊的意义。 卧槽草草草草。再给我一个小时!!! 改改改我啊 徐庶少年时喜欢练剑行侠仗义,后来为人报仇被官府抓,逃脱后改名换姓前往儒家的学舍去学习儒学。但是同舍的学生们都嫌弃徐庶先前做贼,凡事都不肯与徐庶一起。徐庶于是每天都起床的特别早,一个人打扫卫生,不管什么事都先问问别人的意见,认真学习儒学,渐渐的,徐庶对于儒家的经义学问都非常精通,而且还结识了同郡的石韬,俩人胶漆相投,后来一起在魏国做官。 建安十三年(208年),徐庶在跟随刘备逃亡的过程,母亲被曹操掳获,徐庶向刘备辞行,刘备不忍,徐庶对刘备说道:“我本来想和将军一起创造王霸之业,所凭恃的就是这颗心,但是现在我的母亲被曹操抓去,我现在方寸已经乱掉了,对将军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请求从此与你告别。”刘备只好答应,于是徐庶为了保全母亲前往曹营,同郡石韬也和他一起前去。 “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典故出自文学作品《三国演义》。徐庶通过自荐的方式成为刘备的 徐庶 军师,但被曹操的谋士程昱设计骗到曹营。后曹操兵分八路攻打刘备所驻守的樊城,在刘晔的建议下,曹操派徐庶前往樊城劝刘备投降,但徐庶到樊城后却告诉刘备大军将至,让刘备早作准备。刘备想要留下徐庶,但徐庶怕天下人耻笑,又以刘备有诸葛亮辅佐为由拒绝,并告诉刘备,自己虽然身在曹操营,但发誓不为曹操献一谋。 徐庶最后在魏国被任命为右中郎将、御史中丞,所以严格来讲,徐庶是魏国臣子。但是因为徐庶与刘备之间的故事脍炙人口、深入人心,文艺作品又对其进行艺术加工,所以徐庶总是被作为蜀汉臣子来看待。 徐庶本名徐福,本是寒门子弟。 中平六年(189年),徐庶为人报仇,而后用土白粉涂于脸上,披散着头发逃走,被官吏抓住。官吏问徐庶叫什么名字,徐庶一句话也不说,官吏于是把徐庶绑在柱子上作出准备肢解的样子,并击鼓下令周围市场里的人出来辨认,但都不敢说认识这个人。 第二五五章 未归 五原郡,九原县。 大清早就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斥候回报,北返的队伍已经进入治县范围,估计在晌午时分,就能抵达县城。 批阅政务的严信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浮现出暖和笑意,按笔道了声‘好’,又叫人安排下去,说要率城内百姓去迎接凯旋的将士。 除此之外,他也不忘差府内管事,去将这个大好的消息告知自己小妹。 上月从南阳那边传回家书,足足七卷。 也不知里面写了些什么,只是小妹看完之后,当天就欲将小外甥女寄托到他的府中,说着要亲自去南阳一趟。 严信当时惊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是真心不明白女人的心思。你说大半月不写封书信回来吧,家里女人担心,这很正常;现在家书寄回来了,却更加离谱,想要去南阳走一遭。 严信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小妹不会骑马,又没防身的武艺,家里老头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天天戳着他的脑袋唾骂。 最后实在无奈,严信才让人快马去了南阳,又带回来两封书信,这件事情才算是得以平息。 郡府的管事来到吕家小院,见到严薇正在哄小家伙入睡。他似是怕惊醒了这位入眠的小主,压低着声音,将凯旋的消息如实转告。 拍打着襁褓的纤手微微一停,转而挪到小家伙粉嫩的下巴处,食指勾起不停的来回挑逗。 快要睡着的小东西睁开眼帘,握着小拳头,打了个很大的呵欠,乌黑的眼眸里灵韵四射。 “小玲儿,咱们去看爹爹啰。” 严薇吻着小家伙的额头,语气亲昵的说着,眉眼间透着欢喜,小小酒窝里盛满了幸福。 天天等,天天盼,夫君他终于回来啦。 小家伙像是能听懂一般,也不闹气,呀呀呀的咧嘴笑着。 ………… 晌午将近,郡城的大门外站着郡守严信,还有许许多多的城中百姓,不少人更是连田地的农活都没做完,就早早跑来了这里。 只为再看一眼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那个骁勇善战的飞将。 城墙箭楼上的士卒远眺望去,过了少许,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很小的一团黑点。 “将军回来了!” 箭楼上的士卒欢呼,随着时间推移,那团黑点渐渐清晰起来,是一条宛若长河的浩荡队伍。 “将军神威!”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这一喊,使得前来迎接的百姓和士卒全都炸开锅来,他们举握着拳头,脸色振奋的随之齐声呐喊:“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热烈的欢呼声一波接一波的涌入耳中,从渡过浊河起,每过一县,当地百姓大多都是如此热情。他们主动拿出家中食物瓜果,发放于途中路过的士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逢纪辛评等人很难相信,这支队伍居然如此深受百姓拥戴。 行进的队伍抵临城外,骑卒们下马,步行往前。 等候多时的百姓一拥而上,准备好的瓜果食物和美味酒酿,争先恐后的递到将士们的手中。 喝着甘甜醇美的酒水,管亥等一帮新入伙的士卒深受感染,眼睛里渐渐湿润起来。当蛾贼的那会儿,人人喊打,除了抢还是抢,何曾有过百姓们这样的真诚待遇。 戏策领着郭嘉逢纪等文士走下马车,对于这位先生,百姓们不敢有任何造次,恭恭敬敬的递上瓜果,喊上一声‘夫子辛苦’。 在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汉们眼里,戏策能够教他们的娃儿读书识字,那就已经是无法报答的鸿恩,他们打心眼儿尊敬。 而那些活泼好动的顽童在见到戏策后,如同老鼠见猫,全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学着戏策教他们的礼仪,行礼作揖,有模有样的喊着:“夫子好。” 颠簸一路的郭嘉吸了口清新空气,胸中闷气顿时舒去许多,他仰望着湛蓝天空之上的万尺苍穹,又偏头瞄了眼那个身材瘦弱的青年,好不容易平和的心境又泛起几缕涟漪。 我就不信,你能将我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曹性和宋宪上前找到严信,说明吕布的意思,将这批远迁而来的颍川人氏,暂交严信安排。 当然,其中大部分人,肯定是要参军入伍。 夫君怎么不在? 可能是事务繁重,走在后方的吧,再有一会儿,就肯定过来了…… 然则当所有人都停下安歇时,站在城门下满心期待的严薇依旧没能见到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怀里的小家伙开始不安分的闹腾起来,严薇一边轻拍着襁褓,一边挤过人群走到正在同严信交谈的曹性面前。 “曹将军,我家夫君呢?”她轻启丹唇,低声询问起来。 曹性见是严薇,抱拳喊了声‘嫂嫂’,也不作隐瞒,颇为愤懑的如实道来:“本来都走到浊河口了,结果来了个带旨的黄门郎,念了道圣旨,让头儿跟着去了。” “是这样啊~” 严薇低低念了一声,眼眸里的神色为之黯淡许多,欣喜不在,平添了些许失落。 以事业为重是好事,哪能天天都想着儿女情长。 她如是想着,可心里却越发觉得酸楚起来:纵使不见自己,也应该回来见见女儿才是,从浊河到这里,才几步路啊! 母亲来时说过的那番话,悄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女人嘛,要大度些,男人肯上进是好事,就算将来纳妾,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哪能硬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会被人说闲话的。 越想越是委屈的严薇朝着严信福了一礼,“四哥,我先回去了,小玲儿困了。” 严信‘嗯’了一声,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妹的失落,又沉吟问向曹性:“可知什么内容?”他起初还以为吕布又像上次一样,已经早早回家去了,哪曾想其中还有这些缘由。 “具体什么也没说,反正看样子是挺急的。” 曹性摇头不以为意的说着,吕布让他和宋宪先带着这些人回来,说打蛾贼辛苦了这么久,也应该回五原好生歇些日子。 他自己则只带了魏木生的两百狼骑,跟着黄门郎走了。 第二五六章 再起硝烟 中平元年,一个注定充满动荡的年份。 气势汹涌的蛾贼之乱刚落帷幕,朝野上下尚未来得及鼓手称庆,位居西北凉州的羌人再发暴乱。 羌胡族的首领北宫伯玉趁着汉王朝内乱之机,联合当地豪强宋杨、湟中义从胡首领李文章,发动兵变反叛。 短短几周时间,叛军攻克金城郡治县允吾,杀死金城郡守陈懿,以及护羌校尉冷征;并将新安县令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胁迫二人加入了叛军队伍。 为了防止被朝廷通缉,二人在入伙叛军不久,就更改了名字。边允改名为边章,韩约则改名为韩遂。 由于二人在凉州声明显著,北宫伯玉和李文章这些个叛乱首领一商量,就决定推选边章为总首领,韩遂为副。 有了这二人的加入,叛乱的进程可谓神速。仅用了不到一月时间,就将上任不久的凉州刺史左昌围困于州治冀县。 当然,左昌沦落到这般田地,也纯属自己作死。 朝廷派他来征兵平叛,这家伙倒好,趁着征兵的机会,截取军费数千万中饱私囊。结果导致招募来的羌人和小月氏人心怀不满,在令居反叛杀死当地长官。 救军不济,自然帮了叛军大忙。 好在汉阳太守盖勋率军及时赶到,左昌才得以死里逃生。 此事过后,左昌被朝廷罢免,凉州迎来了新的刺史宋臬(nie)。 宋臬是个虔诚的儒生,他以为要平叛乱,不能单纯的依靠武力,而是要用仁爱去温暖和感化。他认为,只有在民间教授传播《孝经》,等到叛军醒悟明白,自然就会放下手里兵器,归降朝廷。 手下将领们听到这番说辞,差点没被气晕过去。纷纷跟宋臬说,这样行不通,还不如抓紧时间整合部队,迎击叛军。 宋臬不信邪,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决将这一建议上表朝廷。 很快,凉州就又迎来了新的刺史,杨雍。 杨雍四十来岁,有过沙场征战的经历,但纵使如此,也依旧没能挡下叛军的行进步伐。 新任的护羌校尉夏育行至汉阳郡的畜官,遭遇了句就种羌首领滇吾的猛攻。驻军汉阳的盖勋又一次率军往救,却在附近的狐盘遭到惨败。 值此一战,夏育、盖勋逃走,汉军损兵折将过千。 此时,以凉州当地的汉军势力,显然已经不足以在再来抵挡叛军,遂向朝廷求援。 随着叛乱升级,凉州的北地郡、安定郡以及金城郡、陇西郡枹罕、河关等地的羌人,纷纷响应而起。 这些反叛的羌人齐聚金城,他们以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为将军,联合在一起,麾下士卒逾十万之众。 同时,此次的联合也意味着,叛军掌控了浊河西岸的条状地带。 朝廷收到凉州发来的求援,脑壳也是头痛不已。 自冠军侯霍去病降伏河西匈奴之后,生活在这个地方的羌人也一并投附了汉朝。后来王莽篡政,导致汉王朝进入内乱时期,羌人势力乘机在河西坐大,最终发展成为了一支强大的力量。 也是自那时起,汉王朝便陷入了与羌族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潭。 羌人实行兵民一体的军事制度,作战以袭击战为主,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各处骚扰打劫。汉王朝曾数次大规模的进行围剿,然则每次降服不到数年,羌族又再起叛乱。 以至于后来都衍变成了固定的模式:反叛再反叛---再镇压。 汉朝大军到来前聚众作乱,大军平乱时又化整为零。 在这场漫长的战争里,一代又一代的汉家名将前仆后继,血战河西走廊,与羌人或胜或败,却按下葫芦起来瓢,这边平定了那边又造反。 先零羌平灭了,参狼羌又反,钟羌完蛋了,东羌又乱…… 羌人造反的苗头就像地里的韭菜,刚刚割了一茬,却又一轮接一轮的开始疯长。 所在朝廷在得知羌族叛乱的时候,大多心里都是在骂娘的。 本以为羌人这回也同以往一样,只是小打小闹,直到北宫伯玉将大军开进了陈仓,入寇三辅,威逼长安。 朝中的大佬们这才醒悟过来,北宫伯玉这回是来真的,妥妥的要搞事情。 于是,慌忙将留守冀州的皇甫嵩调回,以他为帅,出兵镇守长安。 皇甫嵩抵达长安之后,列兵出阵,同叛军交战数番,皆未能克敌制胜。 朝廷见叛军不退,皇甫嵩又奈何不了,担心叛军会攻破长安,威胁到洛阳安危。张让等人趁机提议,让朝廷重新启用董卓,并升为讨逆中郎将,前往长安协助皇甫嵩。 董卓领了五千兵马,一路奔往长安。在同皇甫嵩汇合之后,又接连跟羌人干了两场,结果同样是无功而退。 查资料脑阔都看痛了,稳一波,给我半个小时, 盖勋出身凉州官宦世家,年轻时曾被举为孝廉,后为汉阳郡长史。当时武威郡太守仗着在朝廷中有权贵撑腰,而在当地胡作非为,凉州从事苏正和准备弹劾此人,而凉州刺史梁鹄害怕得罪权贵,便想将苏正和治罪杀害,就此事向盖勋咨询。盖勋与苏正和有仇,有人就劝盖勋可以趁机报仇,盖勋说:“不可以!因为公事杀害良臣,是不忠!乘人之危,是不仁!“于是劝说梁鹄:“喂养鹰鸢就是为了捕猎,因为捕猎而杀害鹰鸢,那以后用什么捕猎?“梁鹄听从他的意见。 凉州发生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叛乱。新任凉州刺史左昌趁着征兵时截取军费数千万中饱私囊,盖勋坚持劝阻,左昌不高兴,于是派盖勋率军驻守汉阳郡阿阳县,正面对叛军锋芒。左昌原以为盖勋必定败仗,即便不战死,待其返回后也可以用军法处死,不料,盖勋多次作战并成功守住阿阳县。叛军见阿阳县无法攻破,便转向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胁迫边章、韩遂入伙,共推举边章为首领。 盖勋率援军抵达冀县,斥责边章等人背叛朝廷。边章、韩遂都说:“左昌当初要是早听您的话,派兵来救援金城郡,或许我们还能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了。“于是,边章等人哭泣而去,解除对冀县城包围。 第二五七章 宿命中的际遇 也正是因为这封奏折,才有了后来浊河渡口,黄门郎奉旨诏吕布的那一幕。 吕布接下诏旨,抱拳恳请黄门郎:“劳烦使节通融,某想回趟家,看望家中妻女。” 南下半年,他无时不刻的想念着家中妻子,还有那个可爱的小玲绮。 黄门郎对此眼神冷漠,不阴不阳的酸溜一声:“咋,还想让陛下等你?” 吕布压着心头恼火,道了声不敢,同曹性简明扼要交代一番,便随着黄门郎调转马头,往南方驰骋而去。 总有一天,可以随心所欲的做想做的事情,不再受任何人的支配与使唤。 吕布的眼眸里闪过凛寒,在心里如是说道。 然则还未渡河入函谷关,就又遇到奉旨而来的小黄门,让吕布不必再去洛阳,而是直走长安。 十万叛军兵临城下,磨刀霍霍。 长安作为汉朝故都,其城墙防御远非一般小城小镇可比。皇甫嵩据城坚守不出,高挂免战牌。虽然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叛军的嚣张气焰,但仍需一场胜仗来提升三军士气。 这一日,皇甫嵩正在府内查勘周遭的地形图势,城头士卒疾奔来报,说羌人又来搦战。 皇甫嵩颇为烦躁的挥了挥手,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必管他。” 羌人攻不下长安,整日差人来城下叫骂寻衅。 前两天就是因为有几个自负武艺的莽撞将军,受不了气,擅自出城阵斗,结果被羌将三五合就刺下了马去,导致汉军士气一降再降。 “羌人在外叫战,明显是欺我军中无人,难道车骑将军就准备这样一直闭门不出吗?若是让朝廷知道了,保不准又会安什么罪名扣到将军头上。” 下方左侧的雄武男人喝着温润的茶水,他体型如熊,随便往那一坐,就有股令人忐忑畏惧的气势。 皇甫嵩闻言一笑,“素闻仲颖手下猛士云集,何不遣一两人出阵,斩下贼人头颅,也好让本将军开开眼界。” “车骑将军玩笑了,某麾下那些不过是些莽汉愚夫,上不得台面,哪比得过您手下人才济济。”董卓将杯中茶水饮尽,放回桌案,又特意在‘人才济济’这个词上加重了口音,借此暗讽皇甫嵩手下无人。 他很不喜欢这个享誉朝野天下的威严男人,不仅妨碍到了他的计划,而且还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荣耀。 当初讨伐冀州黄巾,董卓强攻两月,耗费兵力钱粮无数,眼看广宗城已是囊中之物。结果却被朝廷给定了罪名,又让皇甫嵩代替顶上。 再后来,冀州平定,庙堂百姓欢呼连连,却没人记得他董卓曾在这里血战数番,猛击蛾贼。至于功劳和褒扬,更是同他没半点儿关系,全部落到了皇甫嵩的头上。 如此一来,脾性暴戾的董卓如何能不恨他? 皇甫嵩对此也是颇为无奈,这种事情,就算解释了也不会有任何效果。而且董卓手下明明蓄养了一帮虎狼,却不肯替朝廷出力。 其心可诛。 举荐的官员说羌人畏惧董卓,若使董卓前往,势必能压制住叛乱羌人。 如今看来也是纯属空口胡扯,这些羌人根本没有丁点惧怕董卓的意思,甚至还两次将董卓打得弃甲而逃。 想到这里,皇甫嵩揉按着发疼的脑袋,朝廷那边催逼得紧,可眼下实无可用之才,根本没法同叛军正面一战。 相比皇甫嵩的愁苦,董卓就显得很是悠闲,解决不掉叛军,朝廷早晚会找皇甫嵩的麻烦。那时候,就是自己重掌陇西命脉的伟大时刻。 报~~~ 又有士卒急奔入府,脚下跑得飞快,模样很是急匆。 “何事?”皇甫嵩眉头微挑,出声询问。 “禀将军,东城门外来了两百骑卒,说是奉诏前来协助将军破敌。”士卒抱拳朝皇甫嵩禀报起来。 皇甫嵩还未回复,董卓倒先冷笑了起来:“两百骑?呵,朝廷还真是舍得……” “可知统率之人是谁?”皇甫嵩倒没在意这些,他急忙问着,锐利的目光里透着几许期盼。 士卒被盯得有些发虚,却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实回答:“是名姓吕的年轻将军。” “好!” 士卒的话音刚落,一声饱含浓浓喜悦的欢喝声从皇甫嵩的口中吼出,毫无征兆,猛地拍响桌面。 董卓端在手里的陶杯一顿,他低头望去,平静水面倒映着他那张长满络腮卷胡的凶悍面庞。 他将手微微一抖,杯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水面上的阴沉面庞也渐变模糊起来。 皇甫嵩说好,于他而言,就是不好,很不好。 “放他入城,叫他直接来府内见我。” 皇甫嵩发下命令,士卒得令小跑而去。 “车骑将军,认识此人?”董卓从没见过皇甫嵩这般欣喜急切的模样,可越是这样,他心中就越是生烦。 能让皇甫嵩都如此期盼之人,肯定不会是寻常之辈。 面对董卓的好奇发问,皇甫嵩却没有点明,只是哈哈大笑着:“仲颖不必着急,此人一到,破羌之日不远矣!” 董卓心头一沉,也没在继续询问,他倒要看看,来人究竟能有多大的通天本事。 很快,府外传来一声呼啸九天的骏马嘶鸣。 在守门士卒的引路下,吕布来到了皇甫嵩所在的府堂。 当他跨过门槛,迈进府堂的一刹,坐居下方的董卓侧目看来。 吼~呜~~ 猛厉的怒吼声炸响耳畔,一头蛮壮巨型的黑熊冲他奔来,咆哮连连。 吕布的脚步停在半空,眼中浮现惊诧,他见过这个男人! 而且,不止一次。 至于是在哪里,倒有些记不清了,似是在梦中,又好像是来自往世的破碎记忆…… 但他也懒得去想,与其纠结上一世的宿命恩怨,倒不如这一世,敞开心胸去直面所有。 吕布定下心神,抬在半空的脚步落于地面,大步走入府堂。 “其目如蛟,其面似虎,身挺如松柏,冷漠而阴寒,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 董卓打量着吕布,想了许久,才想到那个可以用来形容的词眼。 孤高的狼。 第二五八章 昔日恩怨 进入堂中,吕布抱拳朝皇甫嵩见礼。 尽管心中不满被调来此处,但基本的礼仪还是得有。 皇甫嵩从位置处起身,心情大好的走上前来,扶起吕布双臂,满脸笑容道:“奉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吕布脸色冷漠,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都快要到家抱娃了,就是因为皇甫嵩这封急火的举荐信,致使他连媳妇女儿都没见上,就又被朝廷千里迢迢调来了长安。 鬼知道这场仗得打到猴年马月。 吕布心里憋着火气。 皇甫嵩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吕布本性就是如此冷漠,遂笑着向他介绍起董卓:“这位是讨逆中郎将董卓董仲颖,在陇西极具声名。能够骑驾于骏马之上,开双弓左手驰射,勇武过人。” 吕布没有答话,而是凝视起眼前的雄魁男人。 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这个毫不收敛嚣扬气势的家伙,比皇甫嵩所知道的,还要强上很多。 早在并州平定鲜卑入侵的时候,率河东军参战的李傕就同吕布讲过,让他找个机会向董卓低个头,认个错,之前的恩怨也就算划上了句号。 介绍完董卓,皇甫嵩又准备介绍吕布。 然则当他刚刚开口,董卓就出声打断了。 他看向吕布,冷不丁的问了一声:“赤菟还好吗?” “能吃能睡,膘肥体健。”吕布随意回答起来。 “不准备还我?” 吕布嘴角微勾,尤为自信:“从没想过。” 两人今天是头一回见面,按理说应该是互不相识,然则彼此间的恩怨却早已深埋。 当初天子将赤菟赏与吕布,而在这之前,是说好了要赐给董卓,嘉其功勋。 没能得到汗血马的董卓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若非当时正筹办紧要事务,他早就让人去并州,将吕布的头颅提来。 那时候武将对骏马神驹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女人妻妾。 随着两人间的快问快答,堂内的气氛逐渐降至冰点。 夹在两人中间的皇甫嵩,已然能够感受到两道目光中迸射出的激烈战意,如闪电雷鸣在空中交掣。 “好了好了,奉先远来辛苦,仲颖就别起争执了。” 皇甫嵩趁着话语间隙,赶忙出声圆场,要再不拦着,两人非得打起来不可。 见到二人降下愠火,皇甫嵩也跟着吁了口气。 这年头,有个性还勇悍的部下,是真的不好带。 吕布同董卓本无深仇大恨,但如果非要他把赤菟双手奉上,还认错道歉,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要打架,奉陪就是。 暂先将董卓的事情搁置一边,吕布又问向皇甫嵩:“将军,我来府邸的途中,听到外面有嘈杂的叫骂声,这是怎么回事?” “不必去管他们,天天都来叫嚎,习惯了已经。”皇甫嵩摇头说道。 “可是羌人搦战?” 皇甫嵩不答,也没给个明确指示。 吕布微皱眉头,叛军都打到家门口了,皇甫嵩居然还坐得住。 他又问道:“难道说城内没人能敌?” 皇甫嵩脸色稍显尴尬,也没出言否定,想来大抵如此。 “既如此,某去去便回。” 吕布朝皇甫嵩抱了个拳,转身出府,随后就听得府外传来马蹄奔走的声响。 “仲颖,要不要随我前去看看?”皇甫嵩面带笑意,羌人骁勇斗狠,且不惧死,却独独尊崇强者。 董卓起身,看看也无妨。 随着向西边城门的飞速移动,城外叫嚣声明显大了起来。 吕布骑御赤菟抵达内城门下,朝着城楼士卒喝了声:“开门!” 守城士卒得知吕布要出去对敌,很快就放下了城门。 赤菟踏着吊桥而出,映入眼眸之中的前方,是数之不尽的赳赳铁骑。 听到吊桥声的羌卒指向那边,大喊起来:“汉军出来了!” 众羌将望去,城内出战的仅有一人一骑,身后并无士卒相随。 看样子还是老规矩,阵斗。 “待我前去会会这名汉将!”某位羌族将军挺枪就欲上前。 在他旁边的另外几名将军赶忙拉住了他,纷纷不甘道:“房当将军,你已经斩过两个汉家将领的头颅,这回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了吧?” “就是就是,此番某可是一点功勋都没捞着,这个汉将就让给我吧。”一名身材雄武的羌汉作势欲出。 熟料身旁的另一个汉子却抢先一步,拍马冲了出去,回头朝着羌族将军们高声大笑道:“等我回去,定当请诸位喝酒,这个功劳,我野利稷就先收下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冲至前方,在同吕布隔有十丈的位置,停马相望。 身后的鼓号声吹响,羌族士兵们尽为之呼喊助威。 反观汉军士卒,则是不尽人意。 城楼上的守卒慵散望着下方,甚至连鼓都懒得去擂。 这些天,他们见过诸多类似的画面,出城迎战的将军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都成了一具具的尸体摆在那里。只有到了夜间,才敢遣人将他们的尸首收回城内。 想来,这个也不会例外。 有些无聊的守卒甚至还打起赌来。 “猜猜,几合?” “看样子应该有点本事,我赌二十合之内。” “不不不,我觉得十合就够了……” 不是他们看不起自家将军,委实是羌人凶悍,将他们打怕了。 见汉军城楼没有鼓声助威,这更加增添了野利稷的狂妄气势,他大笑起来,指着吕布喝道:“汉家小儿,现在乖乖下马投降,脱去衣甲兵器,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还有一点点,半个小时, 【狼子野心】狼崽子虽幼,却有凶残的本性.比喻凶暴的人用心狠毒.后亦谓凶暴的人怀有野心. 【狼子兽心】喻凶暴的人用心残忍,有如野兽. 【狼心狗行】比喻心肠狠毒贪婪,行为卑鄙无耻. 【狼心狗肺】比喻心肠狠毒、贪婪. 【狼吃幞头】狼衔去人的幞头,吞不下又吐不出.比喻有苦难言,强自忍耐. 【狼羊同饲】比喻把坏人同好人一样对待. 【狼吞虎咽】见“狼吞虎燕”. 【狼吞虎咽】形容吃东西又猛又急. 【狼吞虎噬】像狼虎那样吞食咬嚼.比喻极为贪婪残忍. 【狼吞虎餐】形容吃东西又猛又急. 【狼奔豕突】形容坏人成群乱闯. 【狼奔兔脱】形容仓皇逃窜. 【狼奔鼠偷】形容坏人到处扰乱. 第二五九章 记住我的名字 吕布前脚走,皇甫嵩和董卓后脚就出府紧随而来。 两人在内城左侧通往城楼的石梯处下马,迈步登城。密集的鼓声在城楼响起,士卒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皇甫嵩面含笑容,脚下履步轻快,很快便登上了城楼。 城上的校官见到皇甫嵩到来,上前抱拳行礼,喊了声将军。 皇甫嵩微微点头,问向校官:“战况如何?” 校官咧嘴憨笑,嘴都快要笑歪了,比手只说了一个字:“猛!” 皇甫嵩瞪了这校官一眼,心里暗自嘀咕:那可不咋地,吕奉先这家伙可是敢只率两千骑,就去冲阵取敌将首级的存在,不猛才怪。 校官左右瞅了一眼,将脑袋凑前,嘿嘿贼笑起来:“伯父,你这是去哪儿,请来的这么大樽神仙?” “这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吗?” 皇甫嵩瞥了他一记责斥眼神,皇甫泽立马改口喊了将军,显然是极为畏惧这个肃穆威严的伯父。 不止是他,纵观整个皇甫家的下一代里,就没几个虎犊子不怕这位皇甫家主。 “注意羌人动向,一有异动,立马放吊桥接应吕布归城。”皇甫嵩吩咐下去,吕布如今是他手里最大的王牌,可不能就这样折在这里。 羌人一旦输红眼,很有可能狂涌而上,吕布就是再能打,也不可能一个人正面刚得过这十万羌兵。如今守军的士气回升,目的也算达到,士卒们夺回了士气,知道有这么个大猛人坐镇长安,底气都会足上不少。 相比士卒们脸上透着的喜悦,董卓双手扶在墙垛,看似面无表情阴沉似水。实则硕圆的眼珠里光芒闪烁,那是见到宝物神兵时,才特有的贪婪。 场下,又一名羌将挺马而出。 城楼上的皇甫泽面露浓重之色,朝向伯父皇甫嵩说道:“就是此人,曾连斩我军数位将军。” 皇甫嵩闻言,目光望下城去。 “嚯!嚯!嚯!” 见到这位将军出战,后方的羌族士兵顿时高喝起来,先前因吕布强横斩杀而产生的低靡氛围,瞬间消失殆尽。 仅从这架势上就能看出,此人应该有些本事。 羌将冲至吕布前方勒马,并未急着动手交战,而先细细打量了吕布一番,又看了眼躺在地面的那些尸体,冷冷说着:“你很厉害。” 吕布左手轻抚赤菟颈背处的鬃毛,眼中有过一抹讥诮,对此不予答复。 “不过,你终究会败在我的手里。” 羌将手中铁枪往后一挥,极为自负的如是说道:“记住我的名字,也是你这辈子最后听到的名字,房当瓦奴。” 话语说罢,羌将纵马挺枪而来,其行动之快,彷如一头迅捷的猎豹。 吕布抚着鬃毛的手掌一停,略微抬头,望向那道挟迅猛之势而来的敌将,也不催马前行,只是立于原地,双眸之中杀戮绽放。 骑冲而来的羌将见吕布巍峨不动,不由生出几分怒火,此人竟敢如此小觑于他,心中怒哼一声:“你会为你的轻视和无礼,而付出性命的代价!” 锋利的枪尖发出清脆嗡鸣,直刺吕布面庞,好似想要一枪将眼前汉将的脑袋穿个通透。 一出手,就是极具杀意的狠招。 在那一瞬,无论是羌族士兵,还是城楼上观战的士卒,都同时屏住了呼吸。心中奋力的大声喊着,嘴上却吐不出任何字眼,整个身躯像是魂魄元神快要脱壳而出。 天地间沉埋寂静,仅有风吹黄沙的哭泣悲号,在耳边回旋。 嘶~~~ 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音,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 寒芒大盛,枪尖划过画戟的月牙刃口,绽开一连串的细小火花,从吕布面颊仅余的两寸处,拭掠而过。 呼~ 有惊无险。 皇甫嵩心里松了口气,刚刚他都替吕布捏了把汗。 然则城上的汉军还未来得及替吕布欢呼庆幸,突变再生! 冲过吕布身旁的房当瓦奴猛然勒马回头,胯下骏马吃痛,响起一声暴躁的愤怒嘶鸣,扬抬起前蹄欲将吕布踏下马背。 而此时,马背上的房当瓦奴再度出手。 这一枪,迅疾更甚。 他几乎爆发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实力,他自信没人可以躲开和挡下这猛厉无比的一击。 然则…… 他碰上了吕布。 赤菟前突两步,猛转回头,流光溢彩的珠子里面布满怒火。 它好歹也是马中王者,哪能容许这种劣马踩到他的头上,九尺高的身躯陡然而起,顷刻高达丈余,从半空狠狠踩到了那匹才刚扬起前蹄的骏马头顶。 轰隆! 硕大的马头狠狠砸入地面,溅起泥尘飘散。吕布都不敢硬接赤菟的双蹄之力,更何况这匹马的脑袋。 马背上的房当瓦奴顺势在地上狼狈的滚了好几圈,他看向胯下倒地的战马,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一个劲儿的抽抽,看样子是不会有生的希望了。 如果没有这突发性的情况,他敢肯定,吕布是躲不过那一枪的。 而眼下,凛厉的戟尖破空而来。 其势之快,令房当瓦奴第一次感觉到了窒息,他想要挥出手中铁枪去挡,亦或是想往后翻滚来避开戟刃。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有过无数的念头。 来不及了! 当戟尖在眼瞳中急剧加速怒吼而来,房当瓦奴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生前种种事迹,也都在这一刹,经脑海飞速闪过。 然则令房当瓦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死。 戟尖在眉心前的寸余处硬生停下,其所裹挟的威势拂动得他额发微向后扬。 没能盼来死亡的房当瓦奴缓缓睁开眼睛,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不杀我?” 只要那画戟稍微往斜前一刺,就能立马戳瞎他的右眼。 “你的本领不差,应该能同我斗个十余来合,可惜太过于心急,急着想要取我性命,反而落了下乘。” 吕布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撤回画戟,安抚着胯下烦躁的赤菟,看向满脸落魄的房当瓦奴,淡淡说了一声:“你走吧。” 第二六零张 我真是爱死他了 房当瓦奴先是一愣,原以为吕布没有出手杀他,是想生擒他当俘虏,回去邀功以显威风。 而现实却是,吕布这么做,居然只是为了要留他一命! 回想起刚才的那般狂妄嚣张,房当瓦奴黑黝的脸上多了一丝羞惭。 不管是武艺,还是德行,吕布都远超于他,可人家还很低调,一身通天本事也不招摇显摆。不像他们,丁点儿把式,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厉害。 这种人,才是吾辈当以学习的榜样。 房当瓦奴心中肃然起敬,看向吕布的目光,浑然完成了从轻视到忌惮,再到崇敬的彻底升华。 他学着汉人礼仪,朝吕布敬重的抱了个拳。随后才转身回头,往着叛军的方向走去。 胜负已分,羌族叛军那边哑然失落,而城楼上的汉军却是万分欢喜,咚咚咚的击起了战鼓。 可谓是,一雪前耻。 心里那股发泄而出的畅快劲儿,就一个字,爽! 皇甫泽高兴之余,却有些惆怅的说着:“唉,刚刚怎么不杀了他啊,多好的机会,可惜了真是。” 有这种想法的,远不止他一人。 皇甫嵩瞪了这个没出息的堂侄一眼,望向场中仅剩的那道高挺背影,眼中带有欣赏。 吕布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好一个杀人诛心!” 抚着墙垛的董卓低念起来,与其杀了房当瓦奴,不如让他带着畏惧和恐慌而活。凭他在羌人军中的声望,也可以警醒到那些其他的羌族首领。 想到此处,董卓望向吕布的背影愈发的欢喜贪婪,脸上诡异的笑容更如是吃人的恶魔。 他甚至看都没去看那些躺在地上的冰凉尸身,死了几个不入流的羌将,于他而言,无甚紧要。 房当瓦奴的落败,使得叛军之中,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挑战。 中间的战场之中,除去吕布孤零的身影,也就剩下几匹无主的战马,低头舔着故主脸颊。 过了片刻须臾,羌族之中仍旧无人出战。 不愿干等下去的吕布拍着赤菟缓步往前,手中画戟遥指羌族众将,口中猛然吼道:“吾,吕奉先也!谁人敢上前与我一战!” “谁人敢上前与我一战!上前与我一战!与我一战……” 回音响彻天地。 这一声巨吼似龙吟虎啸,令众羌将心神晕眩,胯下战马亦是不安的躁动起来。 坐镇中军的北宫伯玉见士气大跌,下令暂且退兵。 城楼的汉军士卒望见叛军退走,自是奔走欢呼高喊。叛军围困长安许久,这还是汉军的头一回胜仗。虽然没能干掉多少叛军人数,但起码从精神和心灵上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吕布回到城内,皇甫嵩和董卓俱都下了城楼相迎。 “奉先,真乃世之猛将矣!” 先前还和吕布矛盾重重的董卓笑容满面,主动上前夸赞起来。只是他生了副凶悍面孔,即便是笑起来,也如食人的猛兽。 董卓的转变令吕布有些猝不及防,他从李傕谈论董卓的口气里,就大致能够推测出董卓的性格。 董卓是个什么样的人,以恶名而昭著陇西的狠角儿。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面对董卓的夸赞,吕布还是礼貌性的回应了一句:“中郎将谬赞,不过匹夫之勇尔。” 皇甫嵩见两人突然间就和解了,眼中虽有疑惑,也不明白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但心里总归还是高兴。 将军们和睦团结,劲儿往一处使,才有希望击退这支强大的叛军。 “奉先连挑六将,助我军威大振,当属功不可没。走,咱们回府,备些美酒佳宴,今晚为你庆功,顺带接风洗尘。”皇甫嵩极为看重的拍着吕布肩膀,爽朗笑道。 素来同皇甫嵩唱反调的董卓,此刻也举双手表示赞成。 “我有些倦了,想歇歇。” 吕布摇头婉拒了皇甫嵩的提议,后又说道:“等彻底击败了叛军,再庆功也不迟。” 不骄不躁,进退有度,实乃良将之才。 皇甫嵩暗自点头,也不再强人所难,“好,就依奉先的意思。” 夜落长安,冷清霜寒的月光洒遍屋顶枝头,宏伟的长安城内,万家灯火。 东大街的某处深宅,劳累一天的董卓大步踏入议事的府堂之中。 别人家的议事堂,不管主位还是宾位,都摆铺有案桌软席。而到了董卓这里,就直接在主位处摆上一张近丈的软塌,他身形熊实,坐得久了,就容易犯困。 故而每当议事颁令倦了,他就侧身往榻上一躺,美哉美哉。 “李儒!” 已经躺在床榻的董卓呼吼一声,召唤起这个最为倚重的女婿。 稍许,一身深蓝袄衣的中年文士便走进了府堂,朝着困卧上方的董卓作揖行礼,喊了声:“主公。” 见到李儒进来,董卓麻利的翻身坐起,眼中丝毫不加掩饰,语气里含有极强的占有欲望:“今天看上个人,我真是爱死他了!” 李儒闻言,微微笑道:“哦,不知道主公看上的是哪家女子?” 董卓好色,李儒作为麾下首席谋士,帮他抢良家、灭口杀人擦屁股的事情,可没少干。 “不是女人,是吕布!”董卓一听就知道李儒想歪了,遂出言更正起来。 “吕布?” 李儒眉头微沉,不解问道:“主公前些时日,不是还要派人去暗杀此人的么?” 吕布抢了董卓赤菟,以董卓的凶戾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才对,这会儿怎么又‘爱死他了’? 李儒有些想不明白。 董卓摆手,极为大度的说着:“这些都是往事,不必再提,赤菟给他就给他了,宝马赠英雄也无妨。” “但如果能降服此人,那感觉肯定比骑马骑女人,还要爽!” 当后半句从董卓口中说出时,李儒的眼中划过一抹狠色,他跟了董卓这么久,从未见到董卓有过这般渴求的神情。 “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可莫要让我失望。”董卓吩咐下去,他极为信任李儒,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事情能够难得住这个智计百出的女婿。 李儒心中肯定不愿有人爬到头上,比他更受董卓宠信,遂沉吟道:“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 董卓对此倒是颇有信心,大手一挥,那是豪气十足:“钱、女人,统统都给他,要多少,给多少。” 第二六一章 说客 李儒听到这番话后,心中愈发不喜,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当面不好拒绝,于是再找托词道:“主公,我同此人不熟,冒然前去拜访,恐适得其反……” 不待李儒将话说完,董卓就摆手打断了他,“诶,贤婿,你说这话就让我有些不悦了,你什么时候有让我失望过,交给你才放心,去办吧。” 董卓如此的信任,李儒心里不免高兴了些许,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为了不辜负董卓信任,李儒决定来个祸水东引,朝着董卓作揖回禀道:“儒以为,李稚然曾去并州协助叩击鲜卑,又与吕布相熟,不妨让他去当这个说客,也好开口一些。” 董卓想了想,觉得提议不错,拍板道:“好,那便让他去办。” 李儒接令躬身退下,低着头的脸上笑容阴冷。就算此事办砸,也是李傕不力,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倘若真让他拉来了吕布,那自己也有份举荐的功劳。 不过…… 如果吕布想踩着自己上位,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李儒如是想着,快要退至门口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问道:“主公,你说吕布放走了房当瓦奴?” 重新躺回榻上的董卓也没多想,“对啊,怎么了?” “没事,随口问问。” 李儒看似随和的笑着,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家伙,会不会想当羌胡之主? 不过在一切没有确定之前,李儒也不会冒然张口胡说,万一是自己多想了呢?他可不想引起董卓误会,更不想在董卓心里留下妒才的低劣形象。 退到门槛,李儒才直起身来,转身而出,隐于暗中的瞳孔缩成米粒大小的圆点,神情阴骘。 每当有这种眼神出现的时候,就是这条毒蛇吞吐起蛇信,想要噬人。 ………… 亥时初刻,城内半数的灯火熄去,挂于天空的明月已经升得老高。 长安城的某处房院外,站在门口的李傕,想要骂娘。 李儒这个杀千刀的,居然出这样的馊点子,让自己去说服吕布来归顺董卓。 今天当说客? 将来有需要,是不是还要去当男宠! 李傕也不是好脾气,心里窝着火,上阵杀敌他还行。耍嘴皮子,李儒都不上,他去了九成九都是自讨没趣。 虽然和吕布没有太大交情,但起码共同并肩作战过,性格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他那性子,能投靠董卓才怪,而且董卓目前的中郎将职位,也比吕布高不到哪去,人家肯来投效,才是见鬼。 此事如若没成,董卓固然不会因此给自己下罪,但肯定会低看不少。 想及此处,李傕就越发深恨起李儒。这厮仗着主公宠信,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放入眼里,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如果不是碍于董卓的威严手段,早就狠狠教训了这个他们表面尊崇的首席谋士。 这也为日后董系势力的瓦解,埋下了巨大隐患。 收回思绪,李傕深吸口气,平复心境,轻叩府门。 铛铛铛~铛铛铛~ 大门打开,一名凶恶的汉子探出头来,上下瞅了李傕一眼,显然没认出这位未穿甲衣官饰的校尉将军,遂没好气的问了句:“作甚!” 要是别的小兵冲他这般口气,李傕肯定上去就是两个嘴巴子。但想到此行来意,他只能忍着火气,拱手问上一声:“吕将军可曾睡下?” “你找我们将军?” 得知此人来意,看门的汉子神情缓和不少,问明李傕来意姓名,说了声‘稍等’,就跑去通报去了。 李傕来访,吕布微微有些意外。从鲜卑之后,两人再无任何交集,如今突然登门拜访,肯定不会只是见面叙旧这般简单,李傕也不是那种文绉性子的人。 皇甫嵩给他找的这个临时居所,可能不够奢华,但却足够宽敞。 吕布让士卒放李傕进来,不管他来意如何,总归是在打鲜卑人的时候,帮助过自己。 凭这一点,就列不进敌对名单。 李傕很快到了,手上拎着两大包健补的药材,当见到坐于堂中的吕布时,稍微酝酿下情绪,拱手大笑起来:“吕将军,许久不见,依旧是这般勇武。听说今天城下连斩六名敌将,威破敌胆,大助我汉家声威……” 李傕说得滔滔不绝,吕布却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想法。他对这类奉承委实没有太大兴趣,顺带揶揄起李傕:“李将军,以前你在并州那会儿,可不是这样。” 被吕布当众揭穿,李傕不由老脸一红,将手里东西放于左侧案桌,“作战劳累,给弄些了补品,可以舒筋活血。” “有劳挂念。” 吕布道了一声,且不说这药材价值几何,但心意起码比送金银珠宝要好。 他看向李傕,笑着说道:“你年长我岁余,我唤你一声稚然兄,你也别老是吕将军吕将军的叫,呼我一声奉先就行,如何?” 李傕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眼中神色略微有些变化,显然这番话无形之中赢得了这位董系心腹将领的极大好感。他抱拳朝吕布应道:“那就恕某托大了,奉先。” 吕布笑着点头,请李傕落座后,随后寒暄起来:“稚然兄,近来如何。” 李傕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 两人洽谈了小会儿,李傕终于将话题拉入了正轨。 他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奉先今后有何打算?” 吕布沉吟起来,似是在琢磨这个问题。 李傕趁机说道:“吾主董仲颖,雄才伟略,又极其厚待部下,可谓当世之明主,奉先若肯……”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董中郎的意思?”不等李傕说完,吕布就出声打断,声音里略微透着些清冷。 “这……”李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脑子里急思起应对之策。 见到李傕这焦急模样,吕布已然知晓答案,他拍了拍李傕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承蒙董中郎抬爱,不过某已有了决断。等打完这场仗,就会辞官隐退,带着妻女安居乡野,过闲散的平淡生活。” 李傕随后又提出一连串的丰厚条件,吕布皆是笑而婉拒。 最后实在没辙,李傕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第二六二章 逛长安 “他真是这般说的?” 深夜的长安城里,百姓们酣然入梦,仅有少数的房屋里,还亮着黯淡的烛光。 董家府宅中,李儒尚未就寝,仍在案前埋头处理要务。 首席谋士不好当,董卓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包揽运筹, 也亏得他有大本事,将所有事情规划得有条不紊,累是累了些,但他就喜欢这种董卓事事都要垂询于他的躬和态度。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吕布那里回来的李傕。 事情没完成好,他可不敢去触董卓的虎须,只好跑来禀明李儒,希望他能在董卓面前说说好话。 李儒也不抬头,专心处理着手中事务,似是并未太将这位李将军放入眼中,甚至连回答都显得无比的敷衍:“放心,怎么你也是主公爱将,哪会轻易受罚,若能帮你说上话,我肯定帮你。” 李傕赶忙道谢,说将来必当厚报。 李儒对此没有任何回复,尴尬的李傕只好出言告辞,退出了屋内。 等到手里的事情忙完,李儒搁下笔杆,自言自语了一声:“难道真是我多想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入主羌胡的想法?” 摸了摸上唇髭胡,李儒起身伸个懒腰,吹灭案上火烛,于黑夜之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挑起的诡异笑容,阴险至极。 妻女? 呵呵。 ………… 翌日上午,吕布带着陈卫和魏木生两人,走在城内宽阔的长安大街上。 大清早的皇甫嵩就差人来请吕布前往府邸议事,说来也怪,昨天还气焰嚣张的叛军,今天一早居然就没了踪影,不知去往何处。 城内的将军们俱是摸不着头脑,以为这是叛军的诱敌之计,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多派些斥候出城查探情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手头没有军务处理的吕布决定去城内逛逛。 好歹长安也曾是大汉朝的故都,其繁华锦盛可想而知。 闲游逛街,穿将军的甲衣肯定惹眼,而且还会带来诸多不便。吕布回去换了身便装,看着那些渴望巴巴的狼骑营汉子,最终还是心头一软,也让他们换上常服。 难得有闲暇时光,那就一块儿好好放松放松。 狼骑营的汉子们闻之大喜,动作敏捷堪比山中猿猴,三下五除二的就脱去衣甲,套上了各自的日常装束。 入城之后,更是如鱼跃大海,吕布才刚一转眼,身旁就只剩下了陈卫和魏木生两人。 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个家伙。 狼骑营战力彪悍无需多言,然则这些莽汉却没几个干过正当营生,全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上到顺手牵羊,偷鸡摸狗,下到吃喝嫖赌,砍人放火。在干烂事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基本上就没有他们不会的玩意儿。 如今手头藏有几个闲钱,自然是手痒难耐,想要挥霍潇洒一番。 吕布待这些生死兄弟极好,他曾说过,只要不干天怒人怨的事情,闯了祸,都替他们担着。并且每月都会按时发给他们不少饷钱,这是在其他军营里没有的事情。 至于别营的士卒,也没多大想法。 现在这个世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能奢望朝廷发放饷银。就算朝廷肯发,上面层层盘剥,也轮不到他们手里。 长安城很大,庄严宏伟,与东都洛阳的繁华相比,多了几许肃重庄严。 纵横城内的街道宽逾十丈,两旁建有官员府邸、民舍房屋,其中最宽的主道更是宽达四十丈余。站在主道的中央面向城内,张开双臂,就仿佛拥抱了整座长安城。 东汉史学家班固就曾作有《两都赋》来盛赞长安之锦绣繁华,然则长安城虽大,皇家苑地却足足占了整座城内面积的三分之二。皇权天授,神圣不可触犯,即便皇帝不在这里,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 所以偌大的长安城内,吕布能够逛的,也仅有西北角的那片市集。 “九市开场,货别隧列,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阖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这是班固在《两都赋》里对长安市集热闹场景的一段描写。 西北市集分为东、西两市,中间由一条直通横门的支道隔开,以东便是东市,以西就是西市,简单而且好记。 吕布站在道上,往左右两旁先后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耸动。虽没有班固所言的那般夸张,不过人流量也确确实实够多,再加上今天是半月一次才有的大集,故而人数比平日里起码多出十倍有余。 吕布先迈步入了东市,因为这边人数显然较西市要少上许多。直至在东市逛上小半晌后,依旧两手空空的吕布,才明白其中缘由。 东市这边靠近贵族高官的府邸,商旅所贩卖的多是些高档商货,除去一些带有本土特色的奢侈物品,连西域传入的水果、美酒、骏马,也是应有尽有。 又逛了两炷香的功夫,除了长上不少见识以外,吕布的手里仍是空空如也。 他觉得有些口渴,便在一处汉人经营的瓜果摊前停下脚步,由长木横置的板面上水果繁多,胡瓜、甜瓜、香果、石榴…… 这些水果看得吕布三人口舌生津,虽说在并州那个穷苦地,一样都没吃过,但总归是见过不少。唯有一样,吕布盯着瞅了半晌也没认出是个啥来。 那是一串长有翠绿色的椭圆粒水果,据摊主介绍,名字叫作‘蒲陶’。早在博望侯第二次出使西域时,就带回了大汉。不过这种果物稀少,别说普通人家,就算中下级别的官员都很难接触得到。 吕布问了价钱,摊主的回复果然令他感到咋舌,一串小小的蒲陶,竟然价值数千钱。 身后魏木生眼馋,不由试探性的问了声:“可以先尝一颗试试吗?” “不行不行,吃了就得给钱。”摊主见吕布三人不似富贵模样,连忙摇头。像这样的土包子,他见的多了,无非是来瞧个热闹,想尝尝鲜,干吃不买。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第二六三章 木钗与铃铛 “给我来三根胡瓜吧。” 吕布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递给摊主百二十钱后,拿起三根胡瓜,分别递给了身后的陈卫和魏木生。 走之前,他仍不忘瞥了眼板摊上蒲陶。 别看吕布如今是个将军,一年俸禄相比普通人,的确多上不少,但要拿来买蒲陶尝鲜,那就真的成败家玩意儿了。 更何况,他手上的确没有闲钱。 贩马的生意在苏双张世平的奔走下,赚得盆满钵满,走卖私盐还未大肆进行,不过照他岳父严老爷子的意思,利润肯定比贩马还高。 如此多的钱财在手,吕布却依旧穷得叮当响。 练兵、置甲、兵器、粮食、抚恤…… 没有一样是不花钱的,而且样样都是大开销,更多的时候,还在入不敷出。 “将军,你说都是解渴的瓜果,怎么价钱就差那般多呢?”魏木生望着手中通体幽绿的胡瓜,想起方才被那摊主低看,心中略微有些不爽。 汉王朝抑商,致使商贩的地位极其低下。 魏木生如今好歹也是个校尉,身份比起那商贩,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他狠狠咬下一口,胡瓜在嘴里咀嚼打转,发出脆嘣脆嘣的声响。 “可能就像战马的良劣,有好有坏吧。”吕布也咬了口胡瓜,咀嚼的同时,给出个合乎常理的回答。 两人都吃得有味儿,唯独作为吕布亲卫的陈卫倒没急着动口。由于那胡瓜表层冒有不少的细小毛刺,他先是用手上下套弄起来,兴许是左手使枪惯了缘故,这一套动作搞得很是熟手。 待到那些毛刺尽除,他才张大嘴巴,在猛然咬下的那一刻,余光瞥到的魏木生浑身一个冷颤,只觉胯下一凉。 兜转小半圈后,吕布出了东市,剩下的那些摊铺他也懒得再逛,这里面的东西基本不适合他。 本想给薇娘买个玉钗,结果商主开口就要价十三万钱…… 看来没有个百十万来万的身家,还真别来这东市。 出东入西。 相较东市的奢华,西市这边明显更贴近百姓日常的生活家用。各种平日里常用的起居物品、蔬菜食材、衣衫鞋袜,总能在这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获取。 商贩蹲在路边来往吆喝,夸耀着自家商货,买主们为一两枚铜钱讨价还价,争论得面红耳赤…… 一切都显得那般真实而自然。 吕布在拥堵的人群里,行进缓慢。 高挺的身材使得他能看到前方尽是涌动的人群,熙熙攘攘。同时也为此头疼不已,纵使他有强横的武力,此刻也如陷泥潭,使不上劲儿。只能随波逐流,挪动脚下步履,缓缓往前边走着。 不久,吕布就在一处饰品摊前,蹲下了身躯。 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妪,裹着褴褛的破袄,满脸皱纹,垂搭起眼皮,像是快要睡着。 那些木钗末尾,雕刻着不同的花叶飞鸟,栩栩如生。 薇娘见了,定会喜欢。 吕布心中有了计较,便出声询问起来:“老人家,你这木钗价几何?” “一支十钱。” 老妪嘴唇蠕动,张开的嘴里,仅剩两三颗尚未脱落的老牙。 很廉价了。 吕布认真挑选起来,前前后后一共挑选好五支木钗。 正当他准备付钱时,老妪问了声:“后生,可是买给娘子的?” 吕布点头,递出手里的铜钱。 “拿回去吧,不要钱,待你家娘子好些。”老妇人推回吕布递钱的手掌,笑容里满是慈祥,反正闲来无事,雕些小玩意,也没指望靠这个养家糊口。 倒是见到眼前后生惦念着给家里妻子买首饰,也让老人有些回忆起当年还是少女时候的许多往事。 不过她家的老伴儿啊,已经入土多年。 “老人家,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钱还是得给。” 吕布将五十钱放入老妪手中,起身的时候,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 支架起横放的竹竿上,挂有许多的小铃铛。风一吹,便轻和的响个不停,如是风在里面轻声温昵的呼唤。 吕布侧身走去,挂在横竿上的铃铛足有二十之数,俱是只有指节般的大小。他挑选许久,挨个挨个去看去摇,当后来仅剩两个时,一个是赤焰纹身的火红铃铛,一个则是银白色的宛如月光。 吕布纠结很久,最后索性两个都买了下来,他又讨来一根红绳穿过细孔,打上结头。 不知道小东西会不会喜欢呢? 吕布看着掌中的细小铃铛,脸上不自觉的有了笑容。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小东西有没有想念自己,会不会说话喊叫爹爹了。 逛街的目的完成,吕布瞅了眼天色,估摸着到了吃晌午的时辰。 恰好前方不远有家酒舍,吕布带着陈、魏二人就往那边走去,先管饱肚子再说。 三人正往酒舍那边走,前方的人群却忽然退散开来,围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吕布眉头微皱,凭借着身高的优势,他依稀能看清里面的形势。 五六个痞里痞气模样的混混,面目张狂,抱手的抱手,叉腰的叉腰,用脚踩在捆好的柴火上,朝着摆摊的男人叫嚣起来:“要么老老实实交钱纳税,要么就带着你的柴枝,滚出这里!” 摆摊的男人盯着这些个地头蛇,脸上不见丝毫惧色,态度也很强势:“该交的我会交,不该交的,我一分也不会给。” “哟呵,今天居然碰到个硬骨头。老子几天不动手,都当我是病猫了?” 混混头目听到这话,将手一挥,喝了声:“兄弟些,给我打!” 身后的几名混混听令,立马上前动手开打,然则看戏的百姓还没瞧够热闹,这些个混混就被三两下全部撂翻在地。 站直起躯体的卖柴男人身高将近九尺,体型健壮洪大,面鼻雄异,稍有点眼力劲儿的便能看出,不是寻常之辈。 “滚!” 卖柴男人冲着那帮倒地叫痛的混混叱喝一声,重新坐回摊前。 然则人群还未散开,便有两名差吏迎着一名青年公子,走了过来。 第二六四章 狠揍 青年公子衣着光鲜,不管是束发的冠饰,还是脚下的鞋履,皆是价值不菲。 市集里的商贩九成九都认得这个青年公子,此人姓许,名才,仗着有个当长安市丞的父亲,就在市集这一带蓄养恶奴,强行征钱收税,致使商贩们叫苦不迭。 这些个收钱的混混,自然都是受了许才的指使。 所谓的长安市丞,主要就是负责长安城内的商业贸易,官职不大,也没有多大的权力可言,但在这个商贩集居的市集之中,却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混混们见到主子来了,在地上也不起来,叫痛声愈发惨烈。 两名差吏见状,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用铁链锁住卖柴男人手腕,口中‘义正言辞’的厉喝起来:“就是你在这里打架殴斗,扰乱秩序对吧?” “官爷明鉴,实是这些个地痞寻衅,向某索取费用。我不过是略施惩戒,小小教训了他们一番……” 男人试图讲明其中原委真相,却被两名差吏不耐烦的直接打断,“是非黑白,自有市丞明断,哪需你在这里聒噪。” “那为何不抓他们?” 卖柴男人指着地上的那些个混混,不甘质问起来。 “我们抓谁,哪轮到到你这厮来指指点点。”左边的差吏不悦,当即一记肘拐重击在男人胸口。 男人闷哼一声,扭头看向那名阴袭他的差吏,目光愤恨。 要真动起手来,即便被缚着双手,这两名差吏也不会是他对手。但这二人身为衙役,代表的就是朝廷官府,一旦动手伤了二人,就算自己有理,凭袭击官差这一条,也肯定会被朝廷下狱。 男人想清这点,选择了暂时忍耐。 然则当他路过许才身旁时,这位青年公子哥却忽然挑衅十足的辱骂了声:“你这个杂种!” “你说什么!”男人陡然变色,怒火在眼中燃烧。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 许才小声说着,随后讥讽一笑,用手指戳着男人的额头大声说了起来:“你父亲是汉人,你娘是羌女,你不是杂种,又是什么!” “诸位,我们同为汉家儿郎,此时叛军寇境,正是我们应当团结之际,而此人……”许才说得义愤填膺,将自己武装成一个满腔热血的爱国大好儿郎,怒声愤吼起来:“我怀疑他是羌人混进城内的细作,借着卖柴之名,意图开城放他的羌族同胞入关,烧毁我们的房屋土地,杀死你们的妻儿子女!” “你们说,该如何处置此人?” 许才的一番话,成功调起了百姓们的民族仇恨,尤其是那些从凉州逃难至此的百姓,已经有不少人喊了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他们远离故土,落难至此,皆因羌人叛乱,多少土地财产被掠过抢占,多少汉家儿郎流血牺牲。 一切的根源,都是羌人的祸患! “我不是,我没有!” 望着四周群情激奋的人们,男人努力的想要大声辩驳,却没有人愿意相信。 见到百姓被利用引导,许才的心里已然笑开了花,但他脸上依然是愤怒的神色表情,他问向周围百姓:“你们说,这种羌汉杂交出来的人,是不是狗杂种!” 砰! 百姓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望见一道身影从后方冲至许才近前,右手挥拳,狠狠将这位许家公子轰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傻眼儿了,那些个混混们也都楞傻在了原地。 鸦雀无声。 “呜呜……” 巨大的痛哭声刺破了短暂的沉寂,吃痛的许才捂着脸大声号哭起来,没有一丝的男子气概,泪水和着鼻涕一同滴在胸口衣衫。 从小到大,他哪被人这般欺负,呼吼起来:“都愣着干嘛,通通给我上,杀了他!” 手下爪牙得令,麻溜的从地上爬起,呼喝着朝那个胆大之徒攻去。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些个混混平日里压压朴实老百姓还行,真要对付战场杀伐存活下来的魏木生,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说卖柴火的男人还留有后手,那魏木生一招下去,就铁定会有一名混混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剩趴在地面痛苦哀嚎。 人群中的吕布见状,无奈摇头,这姓许的说什么不好,非要去戳魏木生的脊梁骨。 约莫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吕布偶然间得知,魏木生的母亲曾被鲜卑人虏去北方,受到过许多鲜卑人的侮辱和凌虐,先后诞下了魏木生两兄弟。 至于那个播种的男人,鬼才知道是谁。 所以魏木生痛恨鲜卑人,尤其痛恨‘杂种’这两个字,更何况许才刚刚还在前面加上了一个狗字。 “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来啊!我父亲是市丞,你得罪我没有好处的……” 望着那些个被摆平倒地的爪牙走狗,他们的痛苦叫声无时不刻的刺激着这位许公子的神经。他终于慌了,在地上不断用手后挪,想要远离这个痛揍他的冷漠青年。 魏木生如是没有听见,步步逼向许才,将他堵到一处死角,扬起拳,准备再度揍下时。右侧的人群忽然让开道来,现出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腆起肚皮大摇走来,嘴里喝道:“是何方狂徒,在此撒野?” 在此之前,两名差吏见到许才被打,悄溜溜的出了人群,跑去告禀了长安市丞。 许邮听说儿子被打,当下就带着一帮黑皮衙役赶了过来。 缩在角落的许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仿似找到主心骨一般,连趴带跑的冲至许邮面前,泣不成声:“父亲,您可得替孩儿做主啊!” 许才在西市的肆意妄为,很大程度上都来源于许邮的支持。 看着儿子肿得老高的脸颊,这位长安市丞那才叫一个心疼。安抚完儿子后,他那圆肥的脸上满是怒火,扫视起四周,怒声喝道:“是哪个贼人干的,本官定要拿你归案,以正汉法!” 魏木生见到事情闹大,心里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走向许邮:“是我……” 熟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摁住肩膀往后一拉,随后他便望见自家将军走向前方,淡然说道:“是我。” 第二六五章 京辅都尉 陶摆今年三十有七,京兆杜陵人氏,经过多年经营攀爬,终于坐到了长安城京辅都尉的位置。 京辅都尉,乃是京兆尹的属官,其基本职务便是负责城内百姓的长久治安。 这天,陶摆带着甲士巡防路过明光宫,就顺带来横门这边看看。 熟料,还未走至横门,便望见一名身穿衙役服的差吏朝他急跑而来。 “陶都尉,有人在西市闹事,市丞请您赶紧过去帮忙。”差吏见到陶摆,如是得遇天大救星,急剧喘息着说了起来。 陶摆闻言眉头一挑,微怒道:“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我管辖的地盘闹事?” “是三个外地来的莽汉,听那口气,像是北方并州那边的口音。”差吏答。 “走,看看去。” 陶摆将手一招,带着身后五十名甲士,直接杀奔西市。 他负责城内治安,如果有人恶意搞事情,不仅是对他权威的挑战,而且一旦闹大,肯定会影响上面对他的评判。 能不能再往上爬,除了使钱,还得靠业绩说话。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西市,陶摆先令二十名甲士守住出口,没他命令,任何人不得放行。至于他,则带上余下三十名士卒,挺胸阔步的走进西市。 见到如此大的阵仗,市集里的百姓们纷纷趋避,主动让出一条道来,生怕殃及鱼池。 前方的空地,近二十名衙役瘫在地上哦哟连天的叫唤。许家父子抱成一团,脸上浮现的表情如是见鬼一般,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直视前方的三道身影。 市集里的商贩近两年深受许邮压榨,此刻见他落难,不仅没有出手帮他的意思,反而全都在心中称庆叫好,平日里作威作福,今日活该遭有恶报。 “何人在此闹事?”威严的声音从入口前方传来。 许邮听得这道熟悉声音,立马有了精神,肥胖的躯体颤巍爬起。起初畏惧的脸庞此刻也变得略显兴奋,他指向吕布,大声叫嚣着:“小子,你死定了!殴打朝廷命官,仅此一条,就足以让你下狱受死!” 眼见父亲有了底气,许才也跟着壮起胆来。老实说,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家伙。三个人,几乎眨眼间,就将他父亲所带来的衙役,全部撂翻在地,并且再也爬不起来。 何其恐怖的武力。 这边的许家父子得意,那边卖柴的男人则脸色担忧。他万万没想到,一件小事居然会引起这般大的轰动,遂赶紧朝着吕布三人催道:“此事皆因我而起,不想却拖累三位壮士,你们赶紧逃吧。” “逃?我告诉你们,今儿个,谁也别想完完整整的离开这里!” 许邮听到这个字眼儿,揉着挨了一拳的肿胀脸颊,细小眼珠死死盯住吕布三人,放出狠话。 吕布闻言嗤夷的笑了起来,在那些王公大臣眼里,或许他这个度辽将军还不够分量。但在这座长安城里,比他官阶大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长安市丞,不入流的官吏,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再说了,觉醒后的吕布根本不怵任何人。 很快,陶摆在分散开的人群之中,带着士卒赶到了这里。 ………… 东市出口,走出三道身影。 最中间的是名中年男人,相貌刚正,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态势。 在其左边的则是名颇为年轻的温儒青年,头上系着蓝色纶巾,微欠起身躯,以示对中间男人的尊重。 右边则是名看上去有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仪态恭谨,颇有世家公子风范。 然则,他今年不过也才刚满十四岁罢了。 如果吕布在此,或许会认得这个少年,司马家的大公子,司马朗。 中间的威严男人自然是司马朗的父亲,也是如今长安城的京兆尹,司马防。 而他左边的那名青年,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姓杜,名畿,字伯侯。 要说起杜畿的家史,曾经也是辉煌过好一阵子。他的祖宗杜周、杜延年父子,也是在《史记》《汉书》中留下姓名的大人物。 然则杜家到了杜畿父亲那一辈,已经不再做官,成为了普通人家。杜畿的母亲去世很早,父亲又续娶了一位性格凶狠的后娘。后娘到家没多久,杜畿的亲爹也去世了,年幼的杜畿便由后娘一个人照管,这日子就别提多苦了。 对于此事,后世的史书上很简单地提了一句:“少孤,继母苦之,以孝闻。” 也就是说,杜畿从小受尽了后娘的欺负,但是坚强地活下来了,并且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拥有了孝子的名声。 汉朝以孝治天下,孝子做官的机会是比别人多的。出了名的孝子,相较之下做官就更为容易。 杜畿二十岁时,也就是去年,他被司马防任命为京兆功曹,官职不算高,但对年轻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除此之外,他还兼职了郑县的县令,也就是县里的一把手。 郑县的前任县令,因政绩不佳而被罢免,在任时积压了很多案件,监狱里关了数百号嫌犯,他是既不判也不放,就把人家锁在牢里受苦。杜畿到任后,首先处理这件事情,他亲自到监狱审案,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全部结案,该判的判,该放的放。 也就是在这个岗位上,杜畿第一次显示出了自己不平凡的政治才能。 此番前来长安,便是向司马防汇报下半年的县内政务,以及县府职员的替换变动。 司马防对杜畿显然是颇为看好,他觉得此子识大体,顾大局,懂得轻重缓急,将来必会大有作为。故想着要好生栽培一番,否则也不会让杜畿一块儿陪着来逛市集。 “咦,西市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司马朗见到有甲士守住西市出口,压低着声音极为好奇说了起来。 司马家的家教极严,司马防要求他的儿子们,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准大惊小叫,要时刻保持沉稳严谨。 显然,大儿子司马朗如今就做的很好。 司马防往那边看去,刚正的面庞上微皱起眉头,随后迈开步子,往西市走去。 第二六六章 吕将军 守着出口的二十名甲士见京兆尹往这边走来,同时抱拳行礼,喊了声使君。 司马防要入西市,他们可不敢拦着。 市集里,许邮见到陶摆带着士卒前来,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这个京辅都尉他是塞过钱的,属于自家人。 他蹭到陶摆面前,指着那边的吕布三人,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陶都尉,就是此獠在这里闹事,扰乱法纪不说,还对本官拳脚相向。您瞅瞅,我和我儿子的脸都被打得肿起来了。” 陶摆一看,还真是,许邮本来就生得肥头大耳,现在脸上挨了几拳,更是肿得跟个猪头一般。 “怎么,儿子打不过,就喊老子。老子打不过,就喊大老子么?”吕布瞅了眼这位京辅都尉,面色不屑的嗤夷起来。 话里的讥讽,气得咱们的这位长安市丞脸如猪肝。 陶摆上下打量了眼前三人一番,他混迹于仕途也有些年头,基本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他见这三人穿着也就普通人家的衣物,只是比起那些个难民要好上不少,再加上吕布等人的仪态动作,便断定他们并非富贵豪门出身。 如果说是在东市,也许陶摆还会有所顾忌。但在西市么,稍有身家的,都不会来这这里逛悠。 只要不是那些家族子弟,那就好办多了。 已经在心里盖棺定论的陶摆看向吕布三人,眼神渐渐变得凛冽起来,随后决策果断的猛喝一声:“来啊,给本都尉将这三人拿下!” 噌~噌噌~~~ 一连串的拔刀声响起,吓得四周逛集的百姓慌忙往后退了很大一圈。 “凭他一面之词,你就要拿我?”吕布挑起眉头,望向京辅都尉的眼神里,颇为不悦。 “难道堂堂的长安市丞还会故意陷害你这小民不成?” 陶摆反问一声,随即目露鄙夷:“在看看你们,本都尉第一眼就看出你们面相不善,加上出手如此狠毒,纵然不是凶盗悍匪,也指不定是从哪处军营脱逃的逃兵重犯!” “此番也正好将你们押回,只需稍微严审,必能得知其真相。” 陶摆这一顶顶的重罪帽子扣下来,没点舌灿莲花的本事,还真是百口难辩。 “没错没错,还是陶都尉目光长远,慧眼识贼。”许邮嘿嘿两声,虚伪的小人嘴脸暴露无疑。 “比人多是吧?” 魏木生瞥了眼四周围上来的握刀甲士,嘴里嘲笑一句,随即将食指弯曲放入嘴中,吹了声狼骑营独有的响哨。 市集某处的酒舍里,一名正在吃着面食的莽汉将手里的碗筷往桌面一放,站起身来,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哨音所传的位置。 “个驴草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搞事情!” 赌坊里输了不少钱财的几名汉子嘴里直接骂咧起来,不过却也没有再赌,而是收回赌桌上的钱财,迅速出了赌坊,以最快的速度疾奔方才那名汉子的同一处位置。 与此同时,其他狼骑营的汉子也都在听到哨音的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各自涌来。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口哨是谁吹响,但出门在外,狼骑营就是一个整体,同气连枝。即使只有一人遭难,其他人也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助拳。 这,就是团体的荣誉! 百姓们被吓到噤声,口哨的声音就传得更远。 东市消费不起,故而大多都在西市里混当。 当看到哨音传出的位置站着吕布、陈卫、魏木生三人时,又看到几十名士卒拔刀相向,狼骑营的汉子们立马冲开人群,挤了过去。 即便没有携带武器,狼骑营的几十号汉子往那里一站,也同样是杀气弥漫,气势上就已经稳压了这帮子握刀在手的城内士卒。 这是个什么情况? 突然窜出几十号杀气十足的莽汉,作势要同官军对抗,这种久经厮杀的气势,可做不得假。 陶摆和许邮对视一眼,满脸的问号。 两人傻眼儿了,魏木生就干脆来个反客为主,他抱拳问向吕布:“将军,这些家伙该如何处置?” “将将……将、将军……” 方才还嚣张的京辅都尉望向吕布,牙齿打颤,舌头都捋不直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厮穿着这般寒酸,怎么可能是将军!”许邮心里如何也不肯相信,反正箭在弦上,干脆索性放手一搏,他朝着那些士卒高声下令:“一群贼匪居然敢闹到本官的辖区,还自称将军,我又岂能容你们放肆,来啊,给我就地斩杀了他们!”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迟迟不敢动手。 “你们都聋了!” 许邮见士卒们不为所动,气急败坏的大声怒骂起来。 后方的人群散开,当看清来人时,许邮和陶摆立马摆出一副乖巧孩童的模样,躬立于一旁,恭敬无比的喊了声,使君。 他二人皆是京兆尹的属官,生杀罢免权全都在这位京兆尹的手里。 吕布昨天才来,自然不识得司马防,好在他记性不错,记得旁边的这位司马公子。 三辅长官齐名,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 这三个地方郡官,与其他各地郡守不同,不仅俸禄高出一截,并且还能‘独奉朝请’,具备了参与朝议的资格。如果说从三辅长官调去其他地方任职,看似都是郡守间的平级调动,实际上却是左迁降职。 这三地王亲贵族较多,郡守长官也换得勤快。快的有一两月,久一点的,撑死也就两三年。 不过在这三地待过的郡守,只要不出太大纰漏,今后多半是要入朝为官的大佬级别人物,非寻常人所能染指。 “吕将军,好久不见呀。”司马朗主动打起招呼,看得出来,他对吕布的印象不差。 这一句话,同时也坐实了吕布的将军身份。 那位长安市丞听到这话,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若不是身后有人托着,恐怕他当场都得瘫坐在地。 “等等,他姓吕,该不会是……” 另一位京辅都尉也没能好到哪去,嘴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后背已然渗出密汗。 第二六七章 姜是老的辣 “早就听闻吕将军神勇盖世,将北方鲜卑人打得胆战心惊。昨日更是于城下连斩叛军六将,威震关中。但今日怎么在市集里,同这些小兵小将闹腾起来。” 司马防瞅了眼地上滚爬的衙役,还有被揍成猪脑袋的长安市丞,口中略微带了些责问语气。就算许邮出了过错,也该是由他京兆尹来惩处,至少轮不到吕布动手替他清理门户。 再说了,这许邮一向恭谨听话,不像是会主动招惹是非的人,所以司马防以为是吕布闲得无聊,率先挑起的事端。 世家大族对这种仗着功勋而爬起来的边塞武夫,大抵都没有过多的好感。 “这件事情,最好先问问您的两位属官。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拿我,尤其是这位京辅都尉,还将本将军定罪为凶盗恶匪,甚至是杀人重犯。若不是吕某懂些毛皮武艺,恐怕倒在地上痛苦叫唤的就是我了。” 吕布冷笑一声,倘若司马防有意包庇属下许、陶二人,他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大些,最好将皇甫嵩、董卓等人也通通招来。 论起官职,吕布的度辽将军银印青绶,秩二千石,比起京兆尹,也矮不了多少。 司马防听吕布这口气,便知道祸事全是身后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捅出来的,回头看着属下两人,压低起横挑的眉峰,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 两人唯唯诺诺,这回算是踢到了真的铁板,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两要早知道吕布身份,打死也不会来惹这樽活阎王。 “还不如实招来!” 司马防见到这二人的软怯模样,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如果此事闹大,他妥妥的会背上一个治下不严的名声,这对将来入朝为官的仕途可是大有影响。 “诶,使君不必急躁,问问这些市集百姓,不就知道这两位的‘辉煌’业绩了?”吕布劝说起司马防,此刻的他神情悠闲,倒是显得悠哉无比。 本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两个家伙却偏偏要往独木桥上横插一脚,那我就只好也毁了你们的阳关道。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有了吕布在这坐镇撑腰,市集的百姓很快就七嘴八舌的将这二人平日的搜刮剥夺和作威作福,叙说得淋漓尽致。 司马防听完,气得脸色潮红的怒骂了一声:“混账!” 扑通~扑通~ 先后两声,许邮和陶摆接连跪倒地上,连忙磕头认错起来,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卑职知错,万望使君宽恕饶命!饶命!” 司马防冷哼一声,“犯下如此大罪,居然还有脸奢求宽恕,本官岂能饶你二人!” 这毕竟是官家的事情,再者说司马防的态度已然到了,况且司马朗还曾帮助过吕布一回。于公于私,吕布都不想让这位京兆尹当众下不来台,遂又说道:“使君,市集人多口杂,此事关乎朝廷声威,还是暂先带回府衙,慢慢再审吧。” 吕布给了司马防一个台阶,可这位京兆尹似乎并没有借坡下驴的意思。他望向市集中百姓们投来的殷切眼神,果断拒绝了吕布提议,义正言辞道:“没什么好避嫌的,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处。今天就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来公开审理此二人的罪行。” 司马防说做就做,就地摆案设堂,不过坐审的并不是他这位京兆尹,而是旁边的那个年轻人,郑地的县令杜畿。 杜畿在案前落座,惊堂木一拍,提审许家父子与京辅都尉陶摆。 在三人跪于地面后,杜畿也不啰嗦,直接传唤作证的百姓,以及魏木生等几名当事人。待他分析完事情经过,很快就开始给三人定罪。 一条条罪状从杜畿口中吐出,刚开始许家父子还抵死不认,到后来人证物证俱在,便由不得他父子抵赖。 最后杜畿做出如下判决: 许家父子横行市集,蓄养地痞强征暴敛,欺压良善,致使商旅百姓怨声载道,今又意图杀害要职将军,其罪当诛。但感念朝廷仁德,减罪一等,没收其全部家产,并将父子二人充军边塞,以儆效尤。 而京辅都尉陶摆为虎作伥,不分青红皂白是非曲直,就欲拿人问审,定玩忽职守罪,罢职免官发配入伍。 仅仅两炷香的功夫,杜畿就将这桩案件处理得妥妥当当。 宣布完判决处理的结果,杜畿起身,拱手问向旁听的京兆尹:“使君,不知对下官此番宣判,可否满意。” 司马防心中暗自点头,却也没有明确回答,而是侧身问向那些合围四周的百姓:“诸位大汉的子民,汝等满意否?” “满意!满意!”周遭的百姓们接二连三回答起来。 “下回再有此类害群之马,只需报与本官。不管其身份高低贵贱,本官势必除之!”司马防慷慨陈词,说得掷地有声。 “使君英明!使君英明!” 听完这番话的百姓们兴奋激动的大声高呼,这不仅使得朝廷的名声在百姓心里好了不少,更是使得司马防的形象名声在民间大涨。 吕布听着百姓们的欢呼,脸上没有太大的喜悦可言,心中怅然叹了口气:能够混迹于官场多年的,果然没有一个是城府平平之辈。 忙活半天,却给司马防做了衣裳,助他扬名立威。 今后官场上要学的,还有很多。 他呀,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这个叫杜畿的年轻人,断案神速,倒是个执掌司法的良选之才。 吕布记下杜畿样貌,悄悄留了个心眼。 司马防领着人走后不久,没了热闹瞧的百姓们也很快散了开来。 卖柴的男人走至吕布近前,先向吕布通了姓名,随后带有敬畏的感激道:“多谢将军仗义出手,若非有老母幼儿在家,恨不能立马追随将军。此等恩情,唯有将来所以报之。”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太过挂怀。” 吕布淡然说罢,又逛上小会儿,便回了城内住处。 他写好家书,在竹简里小心翼翼的裹上新买的木钗和铃铛,让人一并寄回五原。 第二六八章 又遇熟人 撒出去的斥候回报,羌人叛军从长安退至到陈仓,动机不明。 皇甫嵩收到情报,下令军队暂歇,准备熬过这个寒冬,等到来年初春冬雪融化,再集整队伍,以讨叛军。 关中这边的冬季气候,的却不适合攻坚作战。 然则初春临至,田野间的冬雪还未消融,皇甫嵩没能等来叛军的消息,却等来了朝廷的檄文。 去年讨黄巾的时候,皇甫嵩途经邺地,发现中常侍赵忠的住宅超过朝廷规定,就上奏天子予以没收。 赵忠得知后,对此怀恨在心,想要联合张让一同对付皇甫嵩。 十常侍之首的张让是个极为贪财的老宦,他觉得皇甫嵩毕竟是将门出身,背景扎实,没必要弄个鱼死网破,本来双方都是各走各道,但皇甫嵩这回的的确确做过分了。 张让派了名小黄门去往长安,向皇甫嵩索要五千万钱。如果给了的话,就可以一切都当没有发生。 皇甫嵩不肯给,于是张让暗地里唆使党羽劾奏皇甫嵩连战无功,且耗钱粮无数。天子起初不信,但时间久了,三人成虎,刘宏也就跟着信以为真。不仅派人从长安召回皇甫嵩,还收了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削夺封户六千。改封都乡侯,食邑二千户。 皇甫嵩死忠于汉室多年,如今受到如此对待,内心的愁苦可想而知。 然则,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接下诏书的皇甫嵩收拾完行囊,仅带了五六骑亲卫,折返洛阳。 皇甫嵩一走,长安城内没了坐镇的长官,进攻叛军的计划也就跟着一拖再拖。 直至五月,接任司空不久的张温受命而来,顶替了皇甫嵩的车骑将军,接管三辅地区的军务要事,负责指挥攻打叛军。 吕布在拜见张温时,又遇到了一个老熟人,任职别部司马的江东猛虎,孙坚。 在此之前,张温初至长安,曾以天子诏书征兆董卓,结果董卓拖延了很久,才前去晋见张温。 作为上级,受到怠慢,张温难免要责备一二。而董卓应答时,态度散漫,毫不恭顺,恰似丝毫未将这位新任的顶头上司放在眼里。 诏书里的内容是升董卓为破虏将军,协同张温抗击叛军。 董卓接完旨后,也不出言告辞,直接大摇大摆的出了府邸。 “司空,董卓此人甚为无礼,且气焰嚣张。应按照军法‘受召不及时到达’一条,申明法令,予以处斩。” 孙坚是个刚猛的性子,他看不惯董卓那副应对上级的跋扈模样,谏言按照军法处斩,以震声威。 张温心中虽有愠怒,却还是忍了下来,“董卓在浊河、陇山之间素有威望,今天将他杀死,西征将没有依靠,士气恐会涣散。” 孙坚对此强烈反对,并列出董卓的三大罪状:“某观董卓的言谈举止,对您不尊重,轻视长官,举止无礼,其罪一也;边章、韩遂叛乱将近一年,应及时征讨,而董卓却说不可,动摇军心,其罪二也;接受委派,无功而回,长官征召时又迟迟不到,而且态度倨傲自大,其罪三也。” “如果将军对董卓加意拉拢,不立即诛杀,那么,损害统帅威严和军中法规的过失,就在您的身上。将军统率皇家大军,威震天下,又何必依赖于董卓!”孙坚语气铿锵,力求张温斩杀董卓。 张温似是怀有难言之隐,他朝孙坚摆了摆手,叹气说道:“你先下去吧,容我好生想想。” 其后的时间里,张温调兵遣将,从周围的左冯翊、右扶风等郡,集合而来十万兵马,准备同叛军一决雌雄。 部队集合完毕,张温亲率大军出城,于美阳驻扎。 韩遂得听消息,立马率军前来攻袭。好在张温早有所料,亲自率军迎头痛击,再加上董卓和吕布率领骑军从左右两翼出击,致使叛军防之不及,大败而退。 收拾完战场,临时搭建的议事大帐内,司空张温抚掌哈哈大笑,没想到头一回统兵作战,竟获得了如此大的胜利。 众将坐下后,张温扫视一圈,首先夸赞起了董卓:“此番作战,仲颖当属头功,若不是你及时提醒,本将军极有可能会遭受重创。” “司空不必过谦,此乃本将份内之事。”董卓朝张温抱了一拳,凶蛮的脸旁浮现出狞然笑容,令人心神发颤。 张温点头,随后又看向帐内的诸位将军,同样是赞赏有加:“当然,此番击败叛军,也有诸位将军奋战的功劳。我自当奏报朝廷,为诸位邀赏请功。” “多谢司空!”将军们齐齐抱拳答谢,眼中透出欣喜,心里对张温的好感是噌噌噌的往上涨。至于张温会不会行军打仗,他们心里不是很清楚,但起码这位三公,很会做人。 “下一步,该当如何?”张温询问起来。 击退了叛军的进攻,并不意味着已经夺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只有彻底收复凉州,平定羌乱,才算是给这此行划上圆满句号。 话音刚落,一名中年将军起身抱拳:“某将以为,应乘胜追击,不给叛军丝毫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先夺回陈仓,然后再将他们赶回凉州。” “鲍将军的想法固然不错,可陈仓作为进入关中的咽喉之地,防御坚固,易守难攻,想要强攻下来,恐非易事。”又一名将军起身,合理的给出了自己的意见看法。 “不进攻,难道要一味的干等,空耗朝廷粮饷不成?”有些脾气火爆的将军已经不满嚷嚷起来。 “强攻陈仓与送死无异,应徐而图之……” 帐内的将军们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张温之前没有统兵打仗的经验,所以一时间也很难决断。 担任别部司马的孙坚见张温迟疑不决,眼中流露的神情明显极为失望。他看向旁边也同样未出一言的青年将军,询问起来:“吕将军,为何一言不发?” 这头江东猛虎自问不觑任何人,但当他面对眼前这位功勋显赫、骁勇善战的青年飞将时,心里总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第二六九章 分兵 听得孙坚发问,独自思索着事情的吕布回过神来,“我在想一件事情。” “哦?何事?”孙坚一听,顿时生出几分兴趣,有些好奇的问了起来。 吕布未作隐瞒,低声同孙坚说着:“羌人作战勇猛,且不惧死。可今天交手的时候,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他们是在出拳不出力,仿佛为了故意输给我们一样。” 在吕布看来,羌人的实力完全不下于鲜卑。先前能够打得汉军节节败退,再不济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一触即溃。 事反常态必有妖。 将军们依旧在喋喋不休,未发一言的董卓忽地站起身来,宛如黑熊的眸孔里喷射出噬人的目光,那些被扫视到的将军们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争。 嘈杂的帐营,很快安静下来。 “羌人愚笨驽钝,只知逞匹夫之勇,其特点是擅长在野外正面冲杀作战。但如果他们退居一城,就等于放弃了战马所带来的巨大优势,这于我们而言,是最佳的时机!” 董卓的声音宏达,在气势上稳稳压制住了所有的将军。 “仲颖的意思是要强攻?”主帅张温试探性的问道,即便不懂打仗,他也知道叛军人数不下十万,攻城肯定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万一没能攻取陈仓,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他可背不起这罪名。 “车骑将军如果怕死,就给我两万兵马,某愿为先锋,替你们拿下陈仓。” 董卓这番话使得许多在场的将军纷纷刮目相看,去年叛军来袭的时候,董卓连吃了好几场败仗,对叛军的态度是能不打就不打。 怎么如今换了个统帅,就改了性子? 诸将心中猜不透董卓,却也没人出来同他相争。 张温见董卓态度强势,也终于下定决心:“好,既然仲颖有此志气,那本帅就予你两万兵马,准汝为先锋,进兵陈仓。” 董卓上前接过将令,随后拱手抱了个拳,转身直接出了营帐。 皇甫嵩在的时候,还能稍稍约束董卓。如今换了个文绉的司空,董卓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浑然有一种军中数他为雄的姿态。 董卓当天就率军去往陈仓,并在这里同叛军交战将近半月,终于不负众望的夺取了这个威胁关中的咽喉之地。 张温得获捷报,自是喜出望外。这场仗不单单只是一场小小的胜利,更是自羌人反叛以来,官军获得的第一场反击胜利。 当天下午,张温写好奏报,令人加急送往洛阳,以呈天子。 三辅地区的危机解除,也就意味着洛阳得到了彻底的安全。 天子阅览完奏简,心情大好之下,大手一挥,封了董卓鳌乡侯,封邑一千户。 颁赏的诏书传至陈仓,张温领着将军们垂听完圣诏,叩谢皇恩。 毫无疑问,这一次董卓成了最大赢家。一帮子将军眼红的同时,也都纷纷上前恭贺道喜。 而吕布,除了在来的那一天,连挑六名敌将,便再无任何值得品头论足的地方。 不过他本人对此倒是看得挺开,似乎一切都已经司空见惯。 张让这老阉宦,敢扣他第一次军功,就肯定敢扣第二次。 大汉朝按功封赏,而吕布又同皇帝最为亲信的十常侍势同水火。所以就算他肯卖力杀敌,到时候张让伸手一抹,依旧传不到天子耳中,杀再多叛将也是白搭。 故而吕布也没指望此番平叛,能够封功进爵。 吕布的心态平和,其他人可就未必。 董卓的封侯,无疑给那些没有捞着赏赐的将军们,打了一剂亢奋的鸡血。 叛军从陈仓退走,却并未就此消散,而转回了凉州,继续兴风作浪。 将军们一致要求乘胜追击,张温则垂询董卓意见。 封了候的董卓对此胸有成竹,轻蔑不屑道:“羌人的老手段了,他们见到我方聚集了十万雄师大军,心存畏惧,就想着避开我们,回老家肆掠凉州。” “那依你之见,是追还是不追?”张温又问。 董卓未答,起身走至悬挂的地形图前,抽出一枚令箭在图上比划起来:“叛军新败,应该未走许远,照我对叛军的了解,他们会在武都、汉阳、陇县这三个地方,呈犄角之势驻扎,互为照应。” 董卓说着,将令箭的位置移至汉阳,又接着说了起来:“武都和陇县沦落已久,只有汉阳的地方军队还在勉强支撑,不过也是岌岌可危。” “眼下之势,唯有分兵三路,同时牵制掣肘,方能破获其功。”董卓给出了最后的总结意见。 将军们听完,双目放光,早已是跃跃欲试。 张温也觉得董卓说得极为在理,正当他准备宣布作战方案时,孙坚站起身来,表示反对。 他朝张温抱拳说着:“将军三思,凉州以南的地形复杂多变,山脉丘林居多。我军远来,不熟悉地形就冒然追击,恐反遭叛军伏击,此其一也。” “其二,汉阳、武都等地离陈仓相距甚远,骤然分兵,必会导致实力大减,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 “其三,去往凉州的路途遥远颠簸,后勤粮草运输不便,万一被叛军截了粮道,我等岂非要活活饿死!” “其四,将士……” “小题大做,妇孺之见!” 董卓冷哼一声,打断孙坚的话语,脸上充满鄙夷之色:“还未开打,就言诸多败事,真是瘟晦不吉。当初我说打陈仓,有的人就畏首畏尾。如今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又前惧狼后怕虎,此般怂样,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得了,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锵! 一声清脆的鸣音响起,孙坚的暴脾气上来,双目几欲喷火,当场拔出腰间佩剑,怒指董卓。 帐内的将军们愕然,没想到商讨个进军方略,两人居然会闹到这般地步。 董卓瞥了眼泛着寒光的铜剑边刃,脸上丝毫不惧,反而大喝一声:“小小别部司马,还敢冲本将军拔剑,来啊,给我拿下!” 守在帐外的士卒立马冲入营帐,上前准备擒拿孙坚。 第二七零章 进军汉阳 “住手!” 张温喝止一声,孙坚是他的属官,就算遭受责罚,也轮不到董卓叫人来拿。董卓这么做,显然是没将他这统帅放入眼里,已经是越俎代庖,逾越界限了。 冲入帐内的士卒看向董卓,在后者挥手之后,方才退出营帐。 董卓先退一步,张温也让孙坚平息火气,“文台,先把剑收起来。” 孙坚听得张温下令,朝着董卓怒哼一声,才将利剑收回鞘内。 见两人的矛盾得到暂时缓解,张温这个老好人又诲之不倦的劝和起来:“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替朝廷效力,理应齐心协力共击叛军才对,哪能起了内乱。” 说到‘朝廷’二字的时候,张温加重了口音,还特意在座位处往洛阳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对天子的敬畏。 随后,张温又问了诸位将军的意见,九成都是同意分兵追击。 “既然大家都觉得董将军的方案可行,那就依董将军之见,分兵三路,进讨叛贼!”张温做出决策,他心里自然也是希望能够一战功成。 翌日的清晨,九万大军已经在陈仓的郊外列阵,在各自的统将到来之后,开始浩浩荡荡朝着凉州方向进军。 进军左路武都郡的是右扶风的驻将鲍鸿,进发陇县的则是斄乡侯、破虏将军董卓。汉阳太守盖勋则率剩余的三万兵马,回援中路的汉阳郡。 孙坚担任总粮草官,负责往三路前线,运输粮草物资。 张温则率余下的将士驻守陈仓,以策万全。 三路大军在吴岳山的山脚下分道,朝着各自的目标进发。 去往汉阳的队伍在山野间行了足足五日。 一路走来,映入眼帘的全是密集高耸的山和郁葱繁茂的林,就像并州北方的原野,一眼望去,全是青绿的平原。 “盖将军,这儿离汉阳还有多远?” 下山之后的吕布在河边洗了把脸,随后捧着凉水,拍打起赤菟的脖颈腹背。 赤菟抖甩起脑袋,溅起无数的水珠飞向空中,随后打了个舒爽无比的鼻息,用额头亲昵的拱向吕布脸颊。 作为主将的盖勋今年已经四十有五,鬓发间也早已生出些许白发。他回头看向河边饮水的青年将军,不言苟笑的面庞上难得的有了几分笑意:“沿着这条河走,估计再有两天,就能看到汉阳境内的望垣县了。” 这几天山路走下来,人累马也乏。 “这条河似乎很长啊。” 吕布感慨了一声,趴下身躯,将脑袋浸入河面,左右摇摆扑腾,泛起许多白色浪花,醒了醒精神。 在山上的时候,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条河流。 盖勋在一边暂歇,面对吕布的问题,他也不觉得无聊,反倒耐心回答起来:“这条河叫渭水,是浊河分支里最大的支流,流经了整个汉阳郡,其源头是在陇西郡内的白石山下。距咱们这儿,远着哩。” 本来这支队伍张温定的主帅是吕布,结果吕布却把这个位置让给了盖勋,并给他当起了副手。 盖勋在凉州声明显著,在军队百姓之中更是具有极高的威望。反正上面有张让压着使坏,吕布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博一个好感。 如今看来,效果显然不错。 头顶上方的阳光微微刺眼,山林里再度响起虫鸣蝉叫。 仿佛不过转眼,夏季又至。 “好了,咱们该接着上路了。” 休息小会儿的盖勋起身,招呼着士卒重新出发。 三万将士沿着渭水直走,吕布也未骑乘上马,而是牵马走于河畔,同盖勋并肩。 走着走着,盖勋就同吕布唠起了家常,“吕将军今年几何?” 吕布不明白盖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也如实答道:“二十有五。” “看来老夫比你大了足足二十载……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盖勋抹了把胡须,悠悠叹了口气。 变老,是每个将军都难以接受的事情,尤其是名将。 吕布如今还感受不到这股将军迟暮的情怀,所以他出言安慰着这位在凉州赫赫有名的将军、太守:“将军正值壮年,纵然再战二三十年,也同样是宝刀未老。” 盖勋闻言微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吕布肩膀,目光是越看越喜:“你这个后生啊,竟捡些老夫喜欢的话说……不过你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度辽将军的位置,又如此神勇,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当日吕布在关下斩杀六名羌将,盖勋也在城头观战,看得他是一阵热血沸腾。如果能年轻个十年,指不定他也会脑子一热,冲下关去,与吕布并肩作战。 走上小会儿,盖勋牵着战马,看似随意的又问起来:“娶亲了吗?” “娶了。” “是娶妻,还是纳妾?” “当然是娶妻,女儿都有了。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周岁之礼。” 说到这里,吕布眼神有些恍惚起来。 离家的时候,小东西还只有巴掌大小,蜷缩在他的怀里如同小猫咪一样。如今转眼将满周岁,也不知道是胖了还是瘦了,长成了哪副可爱模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心底,埋怨自己这个爹爹。 明明说好了,几个月后就回家陪她玩闹,结果东奔西走,转眼就是一年。 “我这个老爹当的,真的是太不称职了。” 吕布摇头,俊朗的面庞泛起苦笑,明明说好了,这一世要伴她左右,陪她成长,结果呢,还是这样…… 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换来一个稳定的将来。纵使拼尽全力,尔虞我诈,我也愿意放手一搏。 吕布眉宇凝聚,双手渐渐攥紧了拳头。内心潜藏的深处,正有一股冲撞愤怒的声音在咆哮和呼唤。 盖勋倒没发现身旁吕布的异样,颇为惋惜的说着:“我本还想着,给你介绍门亲事,如果你肯娶……” 他有个小侄女,貌美端庄待人有礼,今年刚满十七,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盖勋看好吕布,可毕竟吕布出身寒微,就算想把侄女下嫁给他,也肯定是要明媒正娶的当正妻,绝不可能屈居为妾。 第二七一章 遇袭 “将军好意,布已心领。不过眼下战乱未平,某也无心儿女情长之事。” 吕布借着平叛的幌子,给了这位汉阳太守一个台阶。如果直接拒绝,肯定会让盖勋觉得失了脸面。 “好好好,吕将军胸怀天下,那等这场叛乱结束了再说。” 盖勋心中对吕布的好感可谓是噌噌噌的往上窜,这个青年后生不仅不慕名利,也没有攀附权势的心机,只想着报效国家。 像这样真性情抛热血的小伙儿,已然不多了。 要是老夫也有个未出阁的闺女…… 盖勋神游天外,不自觉的想到了很长远的以后。 走在前方的两位将军牵马缓缓而行,脑海里料想着自个儿事情。浑然不觉前方的密林深处,已有数千双冒着幽光的眼睛,盯了他们许久。 “首领,汉军来了。”副将不蒙泰压低声音,同身前的魁梧男人恭敬说着。 唔~ 滇吾闷沉的应了声,将手指向河边牵马的吕布,同身边几位将领叮嘱起来:“那个个子高高的汉将颇为扎手,先前房当瓦奴都败给了他。你们也需多加注意,要么避开他,要么就上前合力,共同围杀。” “首领放心,羌族儿郎没有惧死的种。吾等定能斩下此人头颅,替死去的将军们报仇雪恨,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不蒙泰等人纷纷抱拳,说得坚定无比,眼中杀机弥漫。 前进的汉军已经进入到了冲锋的范围,滇吾扬起手掌,口中开始倒数:“三、二、一!” 在‘一’字出口的同时,滇吾将右手狠狠压下,胯下战马急突而出。 “呜啊~~~杀!” 屏声静气的羌卒们在听见命令下达的瞬间,一个个面色发狂的呼喝大吼,拍马朝着汉军狂冲而来。 羌人到汉军的位置距离,相隔了仅仅半里。 战马的冲击速度迅疾如飞,犹如借势的滚石奔雷。汉军这边才刚听见林中响动,羌人转眼就已杀至近前。 哧~~哧~~ 一杆杆刺出的长枪,于枪尖绽放开耀眼寒芒,狠厉无比的捅进了汉家士卒的胸膛。许多骑卒还未来得及上马,就被急冲而来的战马撞得口迸鲜血,往后倒飞出去。 “不要自乱阵脚,列阵反击!反击!” 久历战场的盖勋大声呼吼起来,然则充斥周围的全是战马嘶鸣声,还掺杂着羌人兴奋的杀喊。他的声音还没传出,就立马被彻底淹没于洪潮之中。 汉军毫无防备之下,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步卒们慌乱四逃,脸上浮现的表情,惊恐而又畏怯。 当初在野外被羌人追撵着打的阴影,再度浮上心头。 更是有不少步卒在面对那一匹匹来回冲杀的西凉战马时,选择直接丢了兵器,跳入渭水,想要游到对面,逃离这场蓄谋已久的猎杀。 当然,也有不少的硬强莽汉,本着豁出性命换你两个的想法,抄起家伙,就地跟马背上的羌人干了起来。 “汉将,纳命来!”前方羌将大吼,攥紧枪杆朝着吕布杀来。 吕布压下眉头,突过去就是一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破了贼将咽喉。然后撤戟一收,那名叫嚣的羌将便直挺挺的坠下马背。 吕布刺死羌将,准备策马回援盖勋。此时后方又闪出两名羌人将领,切断退路,手中长枪朝向吕布一指,四周的羌骑兵立马涌上,将吕布团团围在原地。 真是小鬼缠身,阴魂不散! 吕布冷漠着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羌人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为了针对他,这里起码不下五百铁骑。 河岸冲击的战马咆哮嘶吼,刀枪剑戟的交鸣声清脆,丛林山野间吹来的山风凉爽,却吹不走激斗厮杀中士卒们内心的烦躁。 河边地面流淌着鲜血,正哗哗的流入渭水河中。 隔着层层羌骑,吕布往外边稍望了两眼。 盖勋对上了这支叛军的头领人物滇吾,两人交锋数十回合,僵持不下。 不过以吕布的精准眼光来判断,这个叛军首领的武力应该是要强于盖勋。但看他出招的架势,却没有杀死盖勋的想法。 不仅如此,此人嘴里还在不停的劝说着盖勋,具体什么内容,吕布听不清楚。但是看盖勋那须发皆张的怒相,就知道肯定没得谈。 从盖勋的方向挪开,吕布扫描了眼下的战场局势。 除了叛军的前几波冲锋造成极大伤亡外,后面的折损量都渐渐得到了控制。 袭击他们的羌骑大概有四千余,在人数上,汉军还是占有很大的优势。 狼骑营那边还好,没有乱成散沙,而是稳住阵脚后,在第一时间发起了反冲锋,与羌骑来个正面冲杀。 无论陷于何等困境,撕咬和进攻,才是狼骑营永存的风格。 在狼骑营暴戾血性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汉家骑卒聚集在身后。 只要稳住,肯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吕布收回目光,淡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戏谑。既然没有值得他赶过去的必要,那就索性留下来,陪这数百骑耍耍。 “你们不动手,那就休怪某不客气了。”吕布勒转马头,画戟一挥,朝着后方那两名羌将直冲而去。 赤菟狂奔起来的速度堪称恐怖,两名截断吕布退路的羌将正欲上前迎击,却抬头望见了上空闪过一道刺眼的白芒,劈下的方天画戟,斩碎了世间一切。 滇吾见汉军发起了反击,面色微沉,这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许多。 不过他也没指望仅凭一次突袭,就歼灭汉军主力。弹开盖勋压下的长刀,滇吾撤回兵器,朝着盖勋拱了拱手:“盖太守,你曾厚待于我,我也敬重您。所以刚才我说的那番话,还请您好好想想。” 说罢,滇吾调转马头,大吼了一声:走! 交战中的羌骑纷纷停下打斗,策马回走,往林中退去。 狼骑营将士作势欲追,却被吕布制止,“别追了。” 汉军远来,又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追丢不说,万一羌人还设有埋伏圈套,那他们这一追,就铁定成了肉包打狗。 第二七二章 内鬼 这场遭遇战,以汉军伤亡人数超过三分之一,而落下帷幕。 清理完战场,盖勋下令军队暂且就地歇息,给负伤的士卒止血包扎。 士卒们在外边跑动忙活,临时搭建起的议事营帐内,却是阴云阵阵。 还未抵临汉阳,就先输了一阵。 这无论是对汉家声威,还是三军士气,都有不小的打击。 盖勋作为此行统帅的主将,主动承担了指挥不当和大意疏忽的责任,并当着帐内将军们的面,做了深刻检讨。 然则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做完检讨的盖勋目光凛冽的扫视了帐内一周,声音里不怒自威:“叛军怎么会知道我们改道渭水,而不是从大路进发。”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会不会是碰巧?”坐立吕布下方的中年将领讪讪回道。 “孟将军,你觉得这是碰巧?”盖勋将目光投向此人,眸子里藏有深意。 那名姓孟的将军听得盖勋这般语气,心脏‘咚咚’急跳起来,磕巴的回应着:“可能也许,大概是吧。” “你们以为呢?”盖勋又问向余下的将军。 将军们缄默不语,心里都有共同想法,但却不好明说。 或许宁愿认可,是他们想得太多。 “好了,都先下去歇着吧,方才同羌人交锋,你们也都累着了。今夜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行出发。” 盖勋让将官们退下,单独留下了吕布和另一名姓冯的将领。 吕布坐在原位,拿起陶碗往嘴里灌了口凉水。 他心里大致明白了,为什么在美阳交手的时候,羌人会溃退的那般迅速。并且在与董卓交战不久,就果断放弃陈仓,退回西凉。 如今稍加琢磨,就能想通其中关键。 这一切,恐怕是羌人早就设好的局,布下的饵,为的就是引诱汉军出兵追击,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不止他们这里,同时进军的其他两路,也应该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 能够布下如此大局之人,其心思缜密和推断逻辑,远非他们这些武夫可比。 当然,要想这盘棋成,断然少不了一个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潜伏于军中同叛军勾结的内鬼,并且这个人的职位,应该不低。 改道路线的事情只有盖勋和手下的六名将校知道,羌人能够先一步抵达山下守株待兔,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就说明,是早有预谋,而非偶然遇之。 除了盖勋,其他人都有暗通叛军的嫌疑,尤其是刚刚那位姓孟的将军。 吕布在脑子里将这件事情的原委拼凑了个七七八八,正如戏策当日所说,他并不笨,只是过于依赖别人,懒得开动脑筋罢了。 “没想到在我手下,居然还有暗通羌人的细作!”盖勋脸上带有愠色,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别看他刚才和颜悦色的说了半天,其实心里火大着呢。 吕布听得此话,脸上并未有太大的诧异之色。盖勋作为凉州名将,如果连这点洞察力都没有,那这几十年也就瞎白混了。 他心里呀,亮得跟明镜儿似得。 “现在也没有外人,你两不妨大胆揣测一二,说说那个内鬼会是何人?”盖勋深呼口气,平静下躁乱的心情,问向他眼下最为信任的两人。 “将军,某不擅动脑。你说是哪个,我立马就去将他的脑袋摘来!” 冯御语气铿锵,作为跟了盖勋十余年的心腹,从最初的亲卫一路上爬,坐到如今将军的位置,这其中大多都是盖勋举荐的功劳。他对这位深受百姓欢迎的汉阳太守,也是感恩有加。 “你呀,就知道打打杀杀,有时间多看看兵书,学学怎么统兵打仗才是真的。”盖勋略微责斥了一声,不过也因为冯御的表决心,而使得他心情好上了不少。 随后,盖勋将目光移到吕布身上,眼中多了几分期许:“吕将军,你以为呢?” 方才同叛军的作战中,汉军折损不小,唯独吕布麾下的两百骑,虽然有半数人受伤,但却没有一名士卒阵亡。 以盖勋行伍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士卒除了战法配合默契,倒更像是一群难兄难弟的亡命之徒。 能击退纵横塞外多年的鲜卑骑军,他们可以说是凶狠如狼,无愧于‘狼骑’二字。 “末将以为,应当先退回陈仓,再作打算。” 吕布想了稍许,口中说出的答案注定要让盖勋失望了。 然则,这的确是当下最为稳妥的办法。 如今他们连敌人的方位都确定不了,更何况羌人悍勇,又极为难缠。再加上军中还藏有内鬼,这已经使得汉军处于一个十分被动的地位,处处受人掣肘。 与其继续孤军深入下去,还不如暂且退回,制定好完善的作战计划后,再行讨逆。 盖勋听完吕布的建议,凝起眉头,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吕将军此言,某不敢苟同。大丈夫在世,当勇往直前建功立业,为朝廷解忧,救百姓于水火。哪能经受丁点挫折,就灰溜溜的回去。”冯御对此持有不同的意见,并抱拳朝盖勋笃然道:“只要将军下令,末将当誓死追随!” 盖勋点了点头,觉得冯御说得极为在理。他好歹也是享誉凉州的名将,哪能遭遇了一次袭击,就打起退堂鼓的主意。一经传了出去,别人肯定会耻笑他们胆怯无能。 “羌人固然难征,但我们只要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就定会有破解之法。” 盖勋否掉了吕布建议,并让冯御负责查清潜伏于军中的内鬼。 凑一波字数,很快搞定,见谅见谅。十分抱拳,的蜂蜜适量蜂蜜 卓婿谋士李儒(电视剧曰:“今虽奉诏,中间多有暗昧。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顺,大事可图。”卓大喜,遂上表。其略曰:“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臣闻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臣敢鸣钟鼓入洛阳,请除让等。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第二七三章 屯田 并州,五原郡。 郡城西边数十里以外的荒土地界,数千名赤膊莽汉正抡起农锄,热火朝天的开垦着这片荒废许久的田地。 土里的荒草被连根拔起,扔掷于坎边,许久都无人问津的田土,此刻也被挥动的锄犁挖深刨动,松土翻新。 这些耕作的汉子全是军营里的士卒,其中大部分还是当初跟着迁徙至此的黄巾降卒。 对他们来说,比起在颍川时受到的压榨奴役,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不仅两餐可以吃饱,每月月底的时候甚至都还能领到月钱,虽然不多,但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敢想象和奢望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军队里的士卒会在这里开垦荒土,一切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朝廷下拨的粮饷到来。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情。然则,这次拨放的粮食谷物,比起之前,却足足少了一半。 朝廷的原话是,既然击退了鲜卑人,也就无须那么多的士卒戍边,故而粮食就少发了许多。 话倒是说得体面,可究其本质,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里生了蛆虫,致使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早已是步履维艰,根本无力供养各地的军队开销。 再加上近两年灾荒四起,底层百姓的田土也被世家豪强所兼并,上缴不起赋税粮食。 去年的蛾贼暴动,抢掠强夺,毁坏各地县府严重,都是逃亡的难民,无家可归的更是数不胜数。 世家们捂着口袋,宁愿这些百姓饿死眼前,也不愿放粮救灾。 而如今,凉州叛乱猖獗,朝廷忙着调度大把大把的粮草器械运往陈仓,供给前线。国库里囤积的粮物,早就被搬了个七七八八,哪里还有充足的物资,来蓄养各地军队。 并州是个穷苦地方,没了朝廷拨给的粮饷支撑,如果不裁军,断然熬不过这场劫难。 很快,州内其他诸郡陆陆续续的开始减少士卒数量,以求平稳度过。 到了五原郡这里,目前军中最高将衔的曹性则召集军中校尉,开了场简短会议。 如果按照朝廷分给他们的粮饷,起码得去掉三分之二的人数,才能勉强撑得过去。可如此一来,那些用于壮大势力,辛辛苦苦从颍川带回的黄巾悍卒,就全部付诸流水。 将来等到吕布回来,曹性是真的没脸开口交代。 众人为此争论了许久,最后实在没法子,才去城内书塾,请教了戏策。 这位教书先生听闻此事,淡然的给了两个字来:屯田。 屯田有军屯和民屯之分,而戏策给出的方案便是军屯。这是一种不依赖百姓和朝廷供给,而达到自给自足的一种手段方式。 汉武帝时期的桑弘羊,就在关于轮台的治理中,提出了屯田的奏议。 并州地广人稀,原野肥沃,除了畜牧放养,也最为适合屯田。在征得郡守严信的同意后,西边的大片荒地,划入了屯田的试验范围。 午时将至,吕家院落里逐渐热闹起来。 不仅有郡内的要职官员,军中的将校军侯,连远在雁门的老将军和上党的严老爷子也都一并出现在了院里。 作为郡内一把手的严信,今儿个也暂将公务搁置一边,里里外外的忙活起来,迎宾纳礼。 吕布这个当爹的不在,小东西的周岁礼,就只有由他这个当舅舅的亲力亲为,举办操持。 不大的院落里,很快就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物。甚至于一些吕布根本就不相识的人,也都厚着脸皮,携带礼物前来道喜恭贺。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天是个吉庆的喜日,断然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由于激增的宾客人数超出了预想,起初备好的一人一桌,不由改成了两人一桌,甚至是三人共挤而坐。 面对这种临时的调整,不少前来送礼的宾客心中都颇为不满,觉得有失身份。好歹他们在各自的地界也是具备一定名声的人物,哪能就这样的被人随意安排。直到看见张、严两家的家主坐在一起聊天畅谈,才咽下这股不甘,与他人共座。 “没想到吕布一个寒门出身的武夫,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的人物来给他捧场。”坐在戏策旁边的郭嘉见到陆续而来的宾客,微微有些诧异。 戏策端起桌上的凉水,浅呷一口,淡然的神情里夹着些许漠然:“这些人哪里是来给将军捧场,他们多半是有求于郡守严信,或者是想借机攀附严、张两家,亦或是想垄断五原,崛起成为新的门阀豪强……” “先生可是姓戏?”一名相貌随和的中年男人走来,语气缓然。 戏策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记忆中并不识得此人,反问起来:“阁下是?” “在下章丰,太原阳曲人氏。”中年男人神情略显倨傲,在他看来,他能称呼戏策一声‘先生’,显然是给足了戏策脸面。 太原章家。 戏策低念一声,并州稍有名气的门阀,他都留有备案。这个章丰,就是章家下一代家主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至于为什么章丰会找上自己,戏策暂时还不明白,不过章丰接下来的话,就道明了来意。 “我欲从先生这里购置战马两千匹,钱不是问题,还请先生行个方便。”章丰俯视起戏策,说得淡然从容。 两千匹战马,这不是个小数。 更重要的是,章家突然间要这么多的战马作甚? 戏策心里给章家做了个标记,脸上却是无奈摇头,惋惜的朝章丰说着:“兄台,你怕是找错人了。我不过是个依附寄居的寒儒,哪拿得了这种大主意。” 章丰审视起戏策,见他脸上毫无撒谎欺骗的痕迹,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关于可以找戏策购买战马这件事情,他也是道听途说,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以讹传讹。 “兄台,坐下喝一杯否?”戏策招呼起章丰,脸上笑容灿烂。 “不了,我还是事。”章丰的脸色明显冷淡许多,甚至连‘先生’的称呼都直接抹去。 第二七四章 格局 “也就你忍得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章丰走后,郭嘉没好气的说着。 “很正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想结交攀附的都是大人物,哪会将我们这些没靠山的穷酸书儒放在眼里。”戏策对此人的轻视态度,倒并未太过放在心上。这些年的奔波,他早已见过无数白眼与冷视。 直到遇见吕布,那个当初还没升任将军,甚至连校尉都不是的青年躬身对他喊了声‘先生’,眼神纯粹,没有抬高,也没有任何的歧视与傲慢。 后来,他管他叫先生,他唤他为将军。 这一喊,不知不觉,就已两年。 回想起时光飞逝,戏策悄然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里的意味,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侧过头去,见郭嘉依旧满脸不爽的表情,将手摁在小鬼才的额头安抚,笑着说道:“不过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得改改,不然将来早晚会在官场会吃亏。” “切,改了性子,那还能是我郭奉孝?”白狐脸的少年郎将头一偏,挣开戏策手掌,回答得潇洒不羁。 戏策知道这小子不喜欢别人压他一头,偏偏他又最喜欢打磨这块顽石璞玉,尤有兴趣的说着:“奉孝,你我不妨猜猜,站在这章家背后的人,又会是谁。” 郭嘉闻言嘴角一撇,颇有不屑的说道:“荀师说过,大聪明我赶不上你,小聪明你不如我。” 说着,郭嘉手指在碗中蘸水,戏策亦同时在桌面写了起来。 仅仅眨眼的功夫,两人同时收手,待到遮盖的手掌挪开,桌面上的水迹写着的竟是同一个人姓氏。 “你这小子,真的快成妖孽了。”戏策哈哈大笑起来,荀师有大智慧,不过人老后,总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郭奉孝这只小狐狸骗得过您老,却瞒不过我。 “你两谈什么呢,笑得这般高兴?”穿着深褐长衣的男人坐下,大拇指和食指分开,轻抚唇上的文士须。 “哟,这不是逢长史吗?”见到来人,郭嘉故作惊讶的回应起来。 “奉孝,莫要揶揄为兄。” 担任起郡内长史的逢纪笑着回道,他本想伸手去抚郭嘉头顶,却被后者麻利闪开,只好讪讪收回手来。 至于原先担任长史一职的崔绪,则被遣去了洛阳,带上千万钱。此事如若成了,今后朝廷内有所变动,起码也会有人知应一声。 逢纪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来找他商议事情,他只好对两位友人投以歉意的目光,起身跟着来人走了。 “在颍川的时候,这些稍有身份地位的人呐,别说主动找我搭话,就是连看,都未必会正眼瞧我一眼。” 这是逢纪的原话,由此可见,权力这东西,的确很不错。 望着逢纪起身离去的背影,郭嘉的脸色微沉,不由提醒起戏策:“不要以为你帮了逢元图、辛仲治他们的忙,这些人就会对你感恩戴德。相反,指不定在他们心里,早就想着要顶掉你的位置。” “有人能顶替我最好,省得我每天教书识字,还得花上许多功夫来瞎操心。”戏策无所谓的说着,他说的是心里话,不过就眼下逢纪、辛评这几人,却还不够这本事。 “话说你真的不担心吕布?”郭嘉又问。 戏策呡了口水,丝毫不以为意的笑问起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难道你就从没想过,你在这里劳心劳力,万一吕布在凉州有个好歹,那这两年的心血可就全部付之东流了。别看这些将士对你毕恭毕敬,他们呐,多是看在吕布的面上,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没人会把兵权交到你的手上。”郭嘉的声音压低几分,叙说起最坏的局面。 虽然他来并州只有短短半年时间,然则在这半年里,郭嘉几乎跟着戏策形影不离。戏策的许多的布置方式别人或许看不懂,他却能一眼看破,这位相貌平凡的瘦弱青年,心思如海,所布的局简直大的可怕,甚至连鲜卑人和匈奴人都卷了进来,成为他盘内棋子。 与虎谋皮,一招不慎,极有可能会给整个并州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对于郭嘉的担忧,戏策曾经也有想过。如果有他在吕布身边帮着出谋合计,的确会稳妥许多,不过人嘛,总是要经历许多事情和磨难才会成长。 你我,他,皆不例外。 “你相不相信,一个人能从十五年后来?” 戏策忽地想起当日城墙上吕布的一番言论,他虽是不信,却也想听听这个小鬼才的看法。 “戏志才,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郭嘉白了戏策一眼,就算不想回答明说,但这话题的转移方式,也扯得太远了些。 大汉时期,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九成九以上的人都崇信神灵。但也有极少数个别例外,比如郭嘉,再比如,戏策。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在五原这里屯田。要按并州的地形来说,河套以内才是最佳的屯田之所。”郭嘉饮了口酒,又重开新的话题。 戏策微微摇头,郭嘉远来,不熟悉其中内情。河套地区虽为汉地,但近几年却被匈奴人掌管,再加上于夫罗传来的内部消息,可能不久就会爆发出新的战争。在那屯田,怕是还没等到收成的时日,开垦出的良田庄稼就会再一次被战火摧残得一塌糊涂。 “其实我也不想太早就进行屯田策略,因为这势必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疑。然则实在是老天爷不开眼,气候不好,风不调雨不顺,百姓自个儿都快养不活了,哪能还指望他们供养军队。” 戏策对此表示很是惆怅,按照他的计划,屯田策起码得在两三年后,等吕布的羽翼势力起来,才实施推行。可如今多出这么多张吃饭的嘴巴,实在找不到其他法子了,才唯有军屯以自养。 这也是为什么放有数万匹战马蓄养,骑军却连一万都不到的重要原因。 是真的养不起。 嗝~~~ 郭嘉打了个酒嗝,脸上泛起淡淡红晕,他伸手抹去嘴角酒渍,将葫芦揣回腰间,借着略微的醉意,言语间似有所指:“不管你我信不信风水相术,但并州这个地方,不管再怎么改善,格局终究是差了些,垫垫脚还行,难养真龙。” 一语成谶。 第二七五章 西凉姜家 凉州,汉阳郡。 盖勋所率的汉军在今天下午成功抵达郡治城冀县,自打在渭水畔遭遇过一次叛军伏击,盖勋一路走来几乎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而叛军则像是突然销声匿迹了一般,不仅再没遇到过叛军的突袭事件,甚至连影儿都不见了去向。 原本还以为会在城外与叛军血战一场,结果叛军得知了消息,提前撤离。 两万余汉军开进了郡城,这次救援,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城内百姓得知他们的太守回来,高兴得四处奔走相告,全都携儿带女的赶来城门迎接。 进城的时候,吕布在马背上看着这些褴褛衣衫、面容憔悴的百姓,当听到盖勋说‘留下来,不走了’的时候,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眼中,流下了喜悦的浊泪。 盖勋于他们而言,就是生的希望与寄托。 夜色清凉,月光如水。 营旅帐外的空旷地界,吕布独坐在一处微斜起的草坪坡上,双手反撑在身后,抬头仰望着上方的皎洁明月,怔怔出神。 圆圆的玉盘里,时不时会出现个小姑娘,挥舞抓弄起小巴掌,咿咿呀呀的冲他笑着;还有个温婉貌美的女子,在那躬身细心的呵护着泥盆里的花草,偶尔也会转过脸颊,轻唤一声‘夫君’,露出两个浅浅酒窝,有些羞涩,却是满满的幸福…… “小玲绮,生辰快乐。” 望着在月镜中爬动的小家伙,吕布笑容甜温的念上一声。 前不久他收到严薇的来信,说女儿已经可以在没人牵扶下,迈着小步,独自往前走上五六步的距离了。 “从小就这么厉害,哪像我这个当老爹的,连区区几个叛贼都搞不定,真是丢脸了呀。” 吕布想着想着又傻兮兮的笑了起来,神俊的脸庞上再无作战厮杀时戾气与狠厉,有的只是温润如水的柔情,还有一丝丝来自心底的骄傲。 虎父无犬女,小玲绮将来啊,肯定会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厉害。 丛草窸窣,身后远处走来名衣着光鲜的公子,相貌俊朗出尘,再配上他那身干净的衣衫打扮,颇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负责吕布安全工作的陈卫见到此人,脸上略有诧色,在他问清来意之后,便放了这名青年公子过来。 青年缓步上前,直走至吕布身后,微微躬身,语气里透着敬重:“将军,我父亲想要见你。” 望向夜空的吕布收回目光,回头看去,眼神里同样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随即他很快恢复如初,笑着说道:“果然是人靠衣衫马靠鞍,你这么换了身衣衫,我差点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以前都以为你是在吹牛胡侃,没想到还真是大家公子,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将军言重,不管何时,你都是我的将军,他们也依旧是我的生死弟兄,哪有责怪这一说法。”这位青年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在狼骑营任职军侯的姜冏。下午入城的时候,他特意向吕布告了假,说要回家看看。 其实姜冏老早就在军中说明过他的身份,可营中这些个处于底层的粗莽汉子,愣是没人相信,都当他是胡说吹牛。后来的杨廷也是一样,明明是太尉嫡孙,却没有一人肯信。 吕布听明来意,仍旧有些迟疑:“令尊要见我这个粗人?” 姜冏点头,他下午回家之后,正在院内走动的老父见到这个消匿年载的儿子回来,起满皱纹的眼皮底下,一瞬间有过许多种错综复杂的色彩。随后老人的反应便是抄起手里拄杖就往姜冏扔去,嘴里气骂着:“不孝子,你还晓得回来!” 姜冏如果是个逆来顺受的乖乖儿,当初也就不会大老远的背井离乡跑去并州。所以老爷子要打他,他肯定是要跑的。 父子间的追逐打骂引来了家里其他成员的加入,几位长兄赶忙撂下手头事务,出来拉的拉,劝的劝。 过了好半晌,老爷子才熄去心头怒火,瞪向这个穿着甲衣的不孝子,让他滚去把衣裳换了再来说话。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就算要打,老爷子也晓得轻重。 再后来,自然就是姜冏讲述这两年去了哪里,又经历过哪些事情。 在听到姜冏参与了对鲜卑人的数场恶战,又从一名军中小卒慢慢升到军侯职位的时候,姜老爷子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骄傲,倒不是因为军侯这个职位,而是因为他叛逆的小儿子,已经成熟长大。 “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姜冏向吕布如实以告,老爷子得知吕布也到了冀县,说什么也要请他到府上一叙,略尽地主之谊。 姜是凉州大姓,尤其是在汉阳、金城一带,更是著有很高的名望。如果要想在凉州站稳脚跟,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姜家。 “你既是姜家子弟,又为何要逃来我并州?” 吕布对此有些想不通透,就算姜冏杀了人,以姜家在凉州的势力,应该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说来也不怕将军笑话,我父亲是个热衷于权势的人物。早在好几年前,就给我强行安排了一桩可以向上攀附的婚事。而我呢,性子跋逆,不想去做的事情,如果非要强加到身上,我肯定不会接受。” 面对这个问题,姜冏犹豫了小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于吕布,他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小子居然还不愿意。”吕布笑着打趣起来,不过姜冏这性子,倒是有些像他。 月光映洒在街道,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两人在城内先后走着,吕布又从姜冏口中得知,他要娶的,竟是如今的破虏将军,董卓的女儿。 “在凉州陇西这一带,全是那位董姓男人的天下。不出这凉州,去哪儿都逃不出他的手掌。” 姜冏无奈说着,早先在凉州的时候,他就见过董卓,那个体型如熊,浑身上下充斥着暴戾和凶厉的野蛮男人。 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感到战栗不安。 第二七六章 发芽 “照你这么说,那董卓既有如此大的势力,为何先前会被叛军打得一败再败?”吕布放缓脚下步子,很是想不明白。 姜冏对此也是不知,摇头回答起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这些叛军的羌人豪帅,十个起码有八个都和董卓相识。有的是敬重,有的是惧怕,有的是依附……反正在凉州这一带,董卓基本上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姜冏无所谓的说着,可这些在吕布听来,却是另外一个层次的意思。 他开始在脑海里反思琢磨与假设构想,或许凉州叛乱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也许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在被人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入设好的圈套之中。 但要说这盘大棋的整体布局如何,以他现在的头脑,还不足以看清那布局人的脉络思维。 有些东西从脑中如流星闪过,却如何也抓不住那些重要的信息。 “将军,我们到了。”领路的姜冏停下脚步。 思忖着事情的吕布抬头望去,前方宽阔的府邸大门上方,门匾镌写有‘姜府’两个鎏金字体,端是大气磅礴。 吕布‘嗯’上一声,暂且将脑中琢磨的事情搁置一旁,随着姜冏走入府内。 姜府的庭院深远,一路走来,都有仆人行礼问安。与中原洛阳那些地方府宅的奢豪相比,凉州的世家宅院,明显是风格迥异,多是以沉朴与厚重为主的建筑风格。 老爷子姜眠坐在堂厅,听得屋外的脚步声近了,才睁开枯瘦的眼皮,起身往门口走去。 姜家的家主亲自相迎,算是给足了吕布面子。 然则当见到吕布时,老爷子还是微楞了刹那,没想到这位度辽将军,居然这般年轻。 好在老爷子也是饱经阅历的人物,很快便回过神来,邀请吕布入堂,语气和缓的说着:“深夜相邀,没有叨扰到将军吧?” “姜家主言重,能来贵府做客,乃是在下荣幸。要说叨扰,也该我说才是。” 吕布笑着回道,神态谦和而不失礼节。 此行来凉州平叛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他对凉州抱有些许想法。 自打在南阳再次历经生死之后,吕布所能望见的视野渐渐打开。如果能在凉州建立起盟友的战略关系,那对将来必会有莫大的帮助。 倘若能够得到姜家和盖家的支持,就已经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入了堂内,吕布跪坐在贵客的席位,姜老爷子又让仆人上了美酒肉食,以供吕布品尝。 吕布给杯中斟上美酒,朝向姜眠遥敬道:“多谢姜家主盛情。” “吕将军客气了,感激的话,还是应由老夫来说。” 姜眠举起酒樽,也向吕布敬了一敬,随后将酒水饮下肚中,才又接着说道:“仲儿从小就不受管教,性格莽撞叛逆,想必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老朽在此替他向将军赔罪。” “姜家主说得哪里话,仲奕他武艺了得,骑射俱是拔尖,乃是我营中不可多得的良才。不仅没惹过麻烦,斩获的功勋倒是不少……” 这般和气的世家家主,吕布还真是头一回见。就拿他的岳父严老爷子来讲,那脾气性情,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既然姜眠敬他一尺,他自然也要给姜老爷子足够的脸面。 要是单夸老爷子,他未必会愉悦高兴,但你要夸他儿子,就算他嘴上骂着逆子,可心里面,却是高兴得很。 觥筹之间,姜家的仆人从门外走进,手里端着两盘黯黄的金饼,恭恭敬敬放在了吕布身前的桌面。 “这是何意?”吕布举在半空的杯酒一停,眼眸微敛,问向此地的东道主姜眠。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姜家主笑着回答起来。 吕布将手里的杯酒往桌上一搁,看向那两盘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金饼,眼眸里没用一丝的贪欲,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遥想当初,他就是被严老爷子的一盘金饼给逼得落荒而逃。再加上如今姜眠脸上这熟悉的笑容与口气,着实有些刺激到他了。 世家的习性,就是从心眼里瞧不起他们这些寒贫出身的小人物。以为有钱有权,就可以随意去践踏别人心底的尊严。 但念在总归是一番好意,吕布也没有单场翻脸,而是低沉着声音说道:“姜家主如果真要谢我,那就请您将这些兑换成粮物,发放于城内受饥挨饿的百姓,以解他们当下之难。” 战乱的年代,粮食远比钱要值价。 姜眠听得吕布回绝,起初还以为他嫌少,心中亦不由生出几分鄙夷。 直到后来听完吕布这番话后,姜眠老脸发红,看向吕布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其他的深意,敬佩起来:“不曾想将军还有如此仁心,倒是老朽看走眼了。好吧,一切就按将军说的去做。” 姜眠挥手说罢,仆人便将摆上桌面的金饼,端了下去。 此番作为,使得吕布心中对姜眠的印象又改观了不少。 叙至后半,吕布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起来。这凉州的陈酒,初入肚腹时并未起多大反应,可聊着聊着,酒劲就慢慢涌上了脑袋。 他借着胸膛的那股酒意,眼神惺忪道:“仲奕不想娶那董家小姐,姜老您也不必勉强。成亲拜堂,还是得寻个喜欢的女子才行。” 听得这话,坐于对面的姜冏双目燃起亮色,悄悄给吕布点了个赞,这也是他想说的。 姜老爷子对此却是不与苟同,热情的语气也随之淡了几分:“这是姜家家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成亲迎娶,自古以来就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极为重要,哪能由子女自己做主决定。再者说了,难道他这个当父亲的,还会谋害自己的儿子不成。 坐在位置上的吕布摇头摆手,嘴里咕嘟咕嘟的说了许多话,浑然醉酒的模样。 随后,他起身摇晃着走到姜眠位置的前方,双手撑在桌面,脑袋微微垂下,一张口满是醺人的酒气。 声音不大,仅够他两人听见:“换句话说,董将军可以给的,或许在下也可以。” 在无人注意的眼眸深处,一抹锋芒如电掠过。 第二七七章 我欲走,天下谁人可拦之 姜是老的辣。 老爷子仅仅滞呆了瞬间,就快速反应过来,脸上堆笑着说道:“将军,你喝醉了。” 随后老人将目光狠狠剜了下方的儿子一眼,这个兔崽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能百分百的肯定,这件事情,绝对是姜冏捅出去的。 不过,这个姓吕的后生,眉眼间透出的野心也同样不小。但眼下这个世道,光有野心是不够的,还得有与之相符的实力才行。 吕布摇晃着身躯下来,老爷子没有明确拒绝,就说明还是存有希望。很多话点到即止,姜老爷子是个聪明人,能够给他传递到这个意思就行。 同时,吕布也很清楚,这些世家家主都是经历过大浪淘沙的人物,不上干货,就算他把天说秃噜皮,也依旧无济于事。 “叨扰了许久,某也该回去了。” 从台阶下来的吕布并未回去落座,而是转身向姜眠告辞。 老爷子得知吕布要走,似乎也并没有挽留的意思,他招来候在门外的管事,朝吕布说着:“那老朽也不强留将军了,就让管事替我送将军出府吧。” 吕布点头,随着管事走至堂门时,却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夹杂着愠怒的苍老声音:“你给我留下!” 吕布以为是在叫他,回头看去,才发现姜冏不知何时也跟在了自己身后,想要一同离去。姜老爷子自是不准,遂出言喝止。 “将军,我不想留在家里,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姜冏眼神里发出求救的信号,小声对吕布说着。 他直接这么说,老爷子是肯定不会放他走的,如果换作吕布说的话,又另当别论,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姜冏能有这种志气,吕布当然是会全力支持。他回过身来,朝姜眠拱手商讨:“本来姜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是不该过问掺和,但既然仲奕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家主也应该支持才对。此乃某之拙见,还请姜家主斟酌一二。” 姜眠闻言脸色略有不喜,挥手说道:“此事老朽自有定夺,吕将军还是早些回去就寝罢。” 吕布道了声‘告辞’,往门外走去,姜冏依旧跟在后边,没有任何的迟疑。 老爷子见状,气得将手中拐杖往地上狠狠砸了两三下,也不管有外人在场,当即发怒的低吼起来:“逆子,你今天胆敢走出这门口,我就打断你的腿!” “父亲,您于我有养育之恩,按理说我应该在您跟前孝敬侍奉。但我不想成为你的棋子,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姜冏衷心说着内心的想法,随后跪下朝父亲磕了三个头,在姜眠愤怒的眼神下,起身抬腿迈出了门槛。 “给我将这逆子拿下!” 伴随着老爷子的一声令下,五六十号府内护卫齐齐围了上来,环绕成半圆,将吕布和姜冏两人堵在了门口。 众府卫正欲上前,吕布伸出左臂打开,将这些手里握有齐眉棍的府卫家仆拦了下来。 “吕将军,你要管我家事?”从位置处起身的老爷子语气不悦,眼皮低沉,话语里添了几分寒意。 吕布微微摇头,“那倒不是,只不过仲奕是我手下的兵。既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该由我再带回去。” 看到吕布摇头的时候,老人脸上有过瞬间的松缓。然则当他听完后面的话时,布满风霜的老脸上再次浮现出了怒色。 “这是老朽的家事,将军若是执意插手,就休怪老夫无情!” 姜眠放出狠话,见吕布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开始步步往前走动起步子时,顿时喝了声:“拦下!” 就算不小心伤了吕布,闹到郡守那里,他也仗着一个‘理’字。 嚯! 众府卫齐吼一声,压下手中棍棒,抵向吕布面前。只要这个青年将军再往前走上一步,就休怪他们不客气了。 面对数十名府卫的拦路,吕布仅仅只是眯了个眼。 一合,一张。 然则当他再度睁开眼眸时,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势就变得与方才浑然不同起来。如果说刚才醉酒的吕布像只懒散休憩的野兽,那此刻的他,就更像一座磅礴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止。 眼前的府卫们艰难咽了口唾沫,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钻入了云层,黑暗侵袭而来,手中持有的火把跃动,没有虫鸣鸟叫,周围安静得可怕。 紧张压抑的气氛之下,每个人都能听见自个儿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打起精神的吕布,单从气势上,就已经完全碾压了这帮府卫。 这种在战场上杀过成百上千敌人的悍将,仅仅一个投射来的眼神,都凛厉得如同刀锋。 吕布回头望去,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脸上露出的笑意,都充满了强烈的自负与傲然:“不是吕某托大,我要走,至今还没人可以拦下。单凭贵府中的这帮虾兵蟹将,就想挡我,未免太天真了些。” 说着,吕布抬起脚,闲散无比的往前走上一步,那些拦住他面前的府卫,不仅没有上前动手,甚至全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上一步。 姜眠听他儿子说过这位‘飞将军’的手段,那可是敢一骑独冲六千骑的悍猛存在。如果不是儿子亲口所说,他也是万然不会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强大如鬼神的人物。 想到这里,老人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拦路的府卫家仆退下。 府卫们听到命令,紧绷的神经松去大半,躬身退去。 拦道的退散而去,吕布也省去了动手的麻烦,毕竟他也不想跟姜家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老话常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吕布觉得,这句话还是具备一定的道理。 看着两人往外走去,老家主坐在位置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偏堂之中,一名身型魁实的男人走出,带着质问的口气,询问起来:“姜家主何故叹气?还有那姓吕的,方才在你面前又说了什么?” 他目前对外的身份职位,是这位家主的心腹兼随从护卫。 “没什么,只是说让我给仲儿多一些选择的机会罢了。”老家主叹息着说道,像是在为儿子的离家出走而惋惜。 “到底是长大的娃,留不住也没什么好遗憾的。”男人对此也未作过多的深究,他自认这姓姜的老东西不敢骗他。 后来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大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的傻儿子。他不愿娶董家小姐,白白让我捡了这么大的便宜,真是蠢得可以,哈哈哈……” 后面这句话,字字扎心。 第二七八章 釜底抽薪 翌日上午,盖勋把将军们召到郡守府内议事。 讨论商议的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快速的找到叛军,并削去他们主力。 自打汉军进驻汉阳以来,此地的羌人叛军就不见了踪影。盖勋每天都在派人出去探查叛军动向,可这几万人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羌人看样子是准备打一场长久的战役了。”盖勋讲解完目前的形势,对此盖棺定论。 下方坐着的将军们倒无太大怨言,他们经历过战争,就算打个三年五载,也早已是司空见惯。 手下将军没有抱怨,盖勋心中很是满意,他扫视了下方一圈,将目光停留在了吕布身上。这个大有可为的年轻后生,似是很不喜欢主动发言献策,博人眼球。 “吕将军,你有何高见?”盖勋出言询问,想听一听吕布的想法。 吕布正想着姜家的事情,此刻听得盖勋发问,又见到堂内诸位将军的目光投来,他稍微整理脑中思绪,便出言回答起来:“某觉得除了找叛军决战,最重要的还是应该修缮城墙,巩固防御才是。不然就算我们暂时平定了叛乱,将来羌人再反,也一样会势如破竹的打进关中。” 从陈仓一路走来,吕布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凉州的叛军会这般猖獗,堂堂一地郡城的城墙都这般破旧不堪,就更别说辖境内的其他县地了。 城池作为最重要、也是最起码的防御工事,居然都不弄好,还怎么指望在城内抵御叛军。怪不得羌人叛军会轻易的肆掠各处,毫无忌惮。 这纯粹就是当地的官员,自己给作的。 听到吕布提及修缮城墙,盖勋无奈的摇起头来,这一点他早就想过。然则修缮城池需要大笔的钱财支撑,现在城内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城内储备的府库里,也早已经空空如也。 此等窘况,又该拿什么来修? “朝廷不是每年都拨有大量钱财,供各地修缮整理的么?”吕布对此不解,五原郡去年就拿到过一笔不少的修缮费用,相信凉州这边也应该不会例外。 别的地方或许还可能贪腐,但汉阳这里是盖勋亲自坐镇任职郡守的地方,以盖勋的人品,断然不可能会行此卑劣之事。 然而吕布却不知道,盖勋也仅仅是上任汉阳不久而已。他起初因苦口劝谏,而被打发至此为官。先前的那位刺史连招募征兵的费用都敢贪墨,凉州这里山高皇帝远,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所以凉州一贫再贫,底层的百姓水深火热,上面的官员不仅没有施以援手,反而压榨更甚,于是也就引起了这场以羌人为主的巨大叛乱。 毕竟高居洛阳的天子陛下都在卖官鬻爵,这些地方上的官吏不搜刮些钱财,又如何再往上爬。 想通这点,吕布便不再多说些什么。 报~~~ 正当盖勋准备散会,让将军们下去各司其职的时候,一名浑身染血的士卒冲进堂内,隔着老远就喊起了亢长的通报声。从甲衣上滴落的血水,在地面虚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红线。 盖勋见到士卒狼狈模样,心中咯噔一下,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准没好事。 士卒单膝跪于堂内,抱拳拜向盖勋,身上经历鏖战的血迹未干,沙哑的声音里透着股浓浓的愁苦:“郡守,我军在运送粮草至蟠冢山时,遭遇叛军伏击,损伤惨重,请将军速速发兵救援!” 听得这个消息,将军们全都坐不住了,脸上布满极大的震惊。要真让叛军截了粮草,那往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吃什么? “粮草可曾被劫?”从位置起身的盖勋急切问道,这是他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同时这也是所有人都在担忧和关心的事情。 “卑下不知,不过叛军人数众多,远超我方人数,傅都尉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士卒一路突围狂奔至此,喘息的大气,到现在也没能缓和下去。 蟠冢山距汉阳郡城不算远,骑马的话,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事态紧急,盖勋也没时间再作过多的啰嗦,直接喊道:“吕布、冯御。” “末将在!”两人同时起身抱拳。 “我令你二人统率五千骑,火速赶往蟠冢山,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务必不能让叛军劫走我军粮草!”盖勋的语气急速,并且很是坚决。 “领命!”作为盖勋眼下最为信任的两人深知此事责任之重,再度抱拳,铿锵答道。 如果这上万石的粮草一旦被劫,今后就不止城内百姓会啃树皮,他们也都得跟着啃树皮了。 怪不得叛军迟迟不见踪影,原来是打着这个釜底抽薪的主意,想要一口气将汉阳郡内的汉军逼上绝路。 五千骑在城门整顿完毕,事情的轻重缓急已无需多讲。待到吕布和冯御翻上马背的那一刻,火力全开往着东边方向的蟠冢山疾驰飞奔。 路旁的景象在眼中飞梭,急速后退,吕布无心停下观览,他和其他士卒心中的想法一样,都在祈求着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粮草补给一旦中断,纵使饿不死,也肯定要退离汉阳。 迎面吹来的山风凉爽,但由于战马四蹄的急速飞驰,致使清风刮过脸庞,如寒刃拂面,生疼无比。 到达蟠冢山的时候,四周一切都静悄悄的,显得那般寂静,只有偶尔的几只老鸦在林中干嗓着叫唤。 山野间流淌着血水,流进盘根粗干的树根底下,溶入了深地里的土壤。 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蟠冢山上早已没了叛军的踪影,有的只是死相惨状的数千名汉军将士,杂乱的尸体遍布了整座山林。 按照战斗的时间推算,叛军离开这里最多不过小半时辰,只要肯追,就一定能够追上。 吕布有这想法,羌人夺走那么多的粮草辎重,这里又是山路,肯定走不远。 而正当吕布准备率军追击的时候,担任此行副将的冯御拦在了吕布面前,脸色凝重的劝说起来:“吕将军,现在事态不明,叛军又诡计多端,恐设有埋伏而故意引诱,我们还是等郡守率大军来了再说。” 将先前的种种事迹联想起来,冯御说得也不无道理,羌人叛军在内部安插有暗线,对汉军的行动早就了如指掌。 或许此刻,他们正蹲守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等着汉军去自投罗网。 可就这样安然的放叛军带着上万石粮草离去,吕布又不甘心,几经思量权衡,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击的想法。 看着地上那些咽气的汉家儿郎,吕布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怒吼冲天:可恶! 第二七九章 破釜沉舟 清理战场,拖动尸体掩埋的士卒们意外发现,仍有近百名将士,一息尚存。羌人走得急,没有挨个戮尸检查,才使得他们从刀口下,逃过一劫。 吕布得知还存有活口,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带着这些重伤士卒回城治疗。至于这里,就暂且交由冯御代为处理。 返回的途中,吕布撞见了盖勋所率赶来的两万大军。 在得知吕布去晚了一步后,盖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也没多说什么。下令调转方向,一同跟吕布折返郡城。 粮草丢失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间,令他们喘息都变得极为艰难。 直至两天过后,带回城内的伤兵们陆续转醒,还有那位负责押运粮草的都尉,也脱离了危险,睁眼醒来。 都尉姓傅,单名燮(xie),字南容,北地灵州人。 去年,黄巾之乱爆发,朝廷征召各地有领兵作战才能的人至洛阳报道。傅燮入京,拜护军司马,随左中郎将皇甫嵩出征。 在出征之前,傅燮上书给天子刘宏,于奏折中对黄巾之乱的根源做了论述,并认为天子身边宠信的宦官也是祸乱之源。结果奏章未入天子之手,倒让中常侍赵忠先行看到,这位身份仅次于张让的大常侍将这封奏折强压下去,心中对傅燮的痛恨,可想而知。 但那时的傅燮已经跟着皇甫嵩出京南下,进行叛乱镇压,赵忠也就暂且将这件事情搁置一旁。 后来,皇甫嵩率军与黄巾在兖州东郡仓亭交战,大破黄巾军,斩首七千余级。傅燮所部更是生擒了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三人,位居首功。 平叛结束之后,应按功封赏。赵忠见傅燮功劳甚大,加上之前的记恨,于是便从中作梗,恶意诬陷,好在天子对傅燮有几分印象,也未作过多追究,将其任命为安定都尉,远离京都。 再往后,就是皇甫嵩据守长安,以平羌人之乱。作为安定都尉的傅燮积极响应,加入皇甫嵩的麾下,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皇甫嵩就因讨贼不力,而被召回洛阳。 得知傅燮醒来,郡守府内的盖勋当即放下手头事务,前来关心慰问。 吕布也跟着而来,他曾在南下讨伐蛾贼之时,与傅燮共同效力于皇甫嵩麾下,两人也算是颇为相识。 走进伤兵营中,傅燮躺在榻上,腹部和手臂上缠有好几圈密实的布带。见到盖勋到来,傅燮忍着伤痛坐起身子,想要下榻行礼。 盖勋见状,赶忙往前两歩,扶住傅燮的病躯,好言宽抚着:“傅都尉,你可莫要乱动,万一触发伤口崩裂,那老夫可就难辞其咎了。” 听得盖勋这般说着,傅燮点头应下,重新躺回榻上。 “南容兄,许久不见,还记得吕某否?”盖勋的身后站出一人,温和的脸庞上夹杂着些许笑意。 如此挺拔的身躯,外加那独特磁性的嗓音,傅燮不必细瞧就已然认出了这位青年飞将。对于吕布这种武艺登巅级别的强者,大多习武之人都有着股发自心底的敬畏与尊崇,傅燮也不例外。 他年少时虽在洛阳求学多年,但骨子里仍旧有着上阵杀敌的热血。望向吕布,傅燮双目流光溢彩,由衷赞叹道:“吕将军在战场上的骁勇英姿,纵使傅某仅见过一次,却足以令某一生难忘。” 简短寒暄过后,盖勋重回正题,问起粮草被劫的经过。 砰! 沙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床榻,傅燮的脸色愤恨,略显狰狞的咬牙切齿。 那日他们走至蟠冢山处,由于山路较为陡峻,崎岖难行,再加走上半日,士卒俱是疲乏。傅燮下令暂作歇息,结果就在这休息的片刻,突然从四周杀出上万叛军,直接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叛军的意图明显,摆明就是想要截粮断道。 而傅燮性情耿直,更不是软虾蛋,当即就招呼起手下士卒,跟叛军血战到底。 在敌众我寡的实力对比之下,傅燮让人突围出去报信,毕竟蟠冢山离汉阳郡城的距离,已经不远。 可惜紧赶慢赶,援军还是去迟了一步。 傅燮想不明白,叛军怎么会知晓押运粮草的时间以及路线。他一路上小心谨慎,几乎全程都有派斥候探路,结果却还是被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粮草辎重事关军事机密,知道此行路线的,仅仅只有盖勋张温以及总粮草官孙坚三人知道。如果真出了奸细,那最大的嫌疑,就该在孙坚身上。 然则这也只是暂时的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盖勋也不会断然去诬陷孙坚就是那潜藏于军中的内间。 临走之际,盖勋好言安慰傅燮一番,示意他不必太过自责。这件事本就不是他的责任,能够面临强敌不退半分,敢拼死作战,他已然尽到了军人应尽的职责。 数日之后,驻守陈仓的张温差人来信。信简中提到,不止运往汉阳这一路的粮草被劫,其他两路也没能逃脱厄运,叛军对他们的动向,简直了如指掌。 此事传至洛阳,朝野上下极为震动。天子在下发的昭旨中不仅严厉斥责了张温的无能,更是让他要在年底之前,解决掉这股叛军,否则就等着辞官回乡种田。 看着手里的昭旨,张温一个脑袋两大个。要重筹如此多的粮草,起码得要两三月的功夫,而如今汉阳城内的粮草仅供半月可食。 如果先让军队回来,再进凉州讨伐,又不知得拖到哪年哪月。陛下只给他半年时间,张温只能孤注一掷。 他让盖勋稳住汉阳,自己则会以最快的速度,筹措军粮运往。 盖勋看完信简,在郡守的座位上重重叹了口气。 朝廷要他们半年之内解决叛军,这事说得轻巧,可哪有那么容易。照他的估计,没个两三年,根本镇压不下这场叛乱。 理是这么个理,可话说回来,谁又敢跟天子讨价还价? 刘宏急功近利,安排下去的事情,你搞的定就是功劳一件,搞不定我就换人。堂堂整个大汉王朝,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平叛之人? 第二八零章 借粮 粮草被劫的事情,军营里已是人尽皆知,人心惶惶之余,都在担心会不会饿死在这城中。 盖勋对此同样担忧不已,如果真要熬到粮草耗尽,没得吃了,恐怕早晚会引起士卒暴乱。也许羌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等到汉军饥肠辘辘引发内乱之时,他们只需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然后不费丝毫力气,就能将汉阳的汉军彻底铲平。 局势紧迫,摆在盖勋面前的仅有两条路可选。 其一,率军离开汉阳,另寻去处,要么退回陈仓,要么迁往陇西。其二,找城内世家帮忙,让他们提供粮草,供应军队近两月的开销。 然则天子给的时限只有半年,如果不快速解决掉汉阳这股叛军,那这战争就可能会延续很久。 所以,方案二成为了最优的选择。 提及世家,就不得不谈到汉阳城内首屈一指的门阀,姜家。 得知姜眠的儿子在吕布手下任职,盖勋就琢磨着利用这层关系,让吕布去套套近乎,说通那位姜老爷子放粮。 吕布自认是个莽夫,谈不上口齿伶俐,要当说客他也着实差了好大一截,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在姜家府中,让那位家主当着那么多仆从府卫的面下不来台。 不过既然关乎到三军将士的存亡,吕布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一遭。 在院内散步的姜眠得知吕布拜访,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就直接同管事说了不见。 吃了闭门羹的吕布也不强求,他脸皮还没厚到赖在姜家的门口不走。姜眠不想见他,肯定是前几日的气还没消。 转身欲去,姜冏却强行闯入了府内。 一众仆人自是不敢阻拦这位姜家少爷,很快,姜冏便轻车熟路的将吕布带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姜眠见到两人横冲直撞而来,明显没有好的脸色,却也没有让仆人将眼前二人撵出府去。 他靠着假山的石墩坐下,将手中拄杖放于脚旁,轻捶佝偻的后背,目光并未投向吕布,而是放在了姜冏的身上,语气里透着几许刻薄:“吕将军怎么会想起来寒舍拜访,难道是嫌老夫前几日还不够丢人么?” 吕布正欲回话,老人却摆手制止道:“如果说是为了找老夫筹粮,那你不必开口,可以就此回去了,恕老夫不送。” 一句话,就断了吕布所有念想。 活到了这把年纪,老家伙的眼光毒着呢,如何会猜不到吕布此行目的。 被人揭穿,吕布脸上有过瞬间的尴尬,但他仍旧想要尽一份力,遂朝老爷子抱了个拳,劝说起来:“姜家主,可能您还在气头上,如果是,那吕某在此向您赔个不是,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们这些后辈一般计较。但眼下的局势紧迫,这已不是你我个人之事,在对抗叛军这点上,我们应当团结一心,共同抗敌才对……” “打住打住,杀敌平叛那是你们将军该操心的事情,又与老夫何干,不然朝廷和百姓养你们作甚?” 老爷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并且油盐不进。他拄握拐杖起身,唤来府中管事,挥了挥手,“老夫累了,送客。” “请吧,吕将军。”管事手往府门的方向一邀,示意吕布该走了。 吕布也没在多劝,跟这些人老成精的人物打交道,他还差了不少的火候。再加上他基本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留在这里没有多余的意义。 身旁的姜冏对此表现得极为不忿,他从小就和父亲性格不和,如今国难当头,父亲居然还只想着自己的得失利弊,这令他这个当儿子的感到无比失望。 他拦下想要回屋的父亲,义正言辞的做着最后努力:“父亲,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您还执着些什么。如果我们撤离了,等到叛军攻破汉阳,一样也不会给你留半粒粮食。这么简单的道理,儿子都明白,您怎么就想不通呢?”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叫我父亲,我可没你这么个忤逆子!还有,我做的决定,哪轮得到你来品头论足、指手画脚,给我滚,今后不许你再踏入我姜家一步!” 姜冏一个劲儿的胳膊肘往外,令老爷子气愤无比,老脸涨红的当场同姜冏断绝了父子关系,并指着大门方向,让他今生再也不要回来。 望着老爷子回屋的背影,姜冏傻愣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动弹不得半分,满眼通红。 管事送着二人离开,在府门口不忘叮嘱两人,说没事不要再来姜家,老爷子近两年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 姜眠慢腾腾的回了屋内,刚把手中拄拐放下,就听得耳旁传来‘嘎吱’开门的声音。 屋门推开,身型魁实的男人走进,敢不敲门征求同意就进来的,整个府内上下,也就仅他一人而已。 男人迈进屋内,反手将门推上,笑着同姜眠说着:“姜家主,消消气儿,可别为个忤逆儿,气坏了自个儿身子,不值当。” 姜眠瞅了男人一眼,压着心底的怒气与不悦,“董公那边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男人微微摇头,寻摸位置坐下,语气不咸不淡:“只要你不给官军救济粮草,按计划行事,保管将来能坐上凉州刺史的位置。至于汉阳郡守么,在撵走盖勋后,就由你的长子继任。” 听到这番承诺,姜眠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然则男人后面的警告,又令他如坠冰窖,“可如果你要横插一杠,那姜家族内的两百余口,我可就不敢保证,他们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男人在说这番话时,眼中寒厉的阴芒闪烁,宛如一头亮着幽光的鬣狗。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这位姜家家主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他以前只想一门心思的攀附董卓,使姜家在凉州爬到更高的位置。 而如今,正是因为这不安分的野心,才给姜家,甚至是整个凉州招来了祸患。 董卓手下的人,个个阴戾成性,没有一个是善茬。 说杀全家,肯定不会留有一个活口。 第二八一章 求救 吕布回到郡守府邸,将借粮未果的消息转告盖勋。 盖勋得知姜家不肯借粮,在位置上沉默许久之后,才颇为无奈的惆叹一声:“姜老兄真是枉活五十有六,竟如此目光短浅。他难道就不知破城之后,就算留有再多余粮,也同样会被劫掠一空吗?” 唇亡齿寒。 这么简单的道理,一个活了五六十岁的老人居然还看不通彻,着实令盖勋感到烦郁忧闷。 “郡守,实在不行,我们就抢吧。士卒们要是填不饱肚子,今后还哪来的力气去作战打仗。”心腹将军冯御给出最为干脆直接的建议。 办法是个好办法,实行起来也容易,只要敢干,起码最近个把月饿不着肚子。以世家护院的那些府兵,根本挡不住这群历经战场厮杀的大汉将士。 盖勋听完冯御建议,目光锐利如钩,盯着这位跟随他多年的亲卫,沉声斥责道:“此等话不准再说,我们是有纪律的军队,如果纵兵抢粮,这和叛军又有何区别。你随我多年征战,就应该知道,哪怕饿死,我也不会抢掠城中百姓的财物粮食,这是老夫的底线。” 眼下局势动荡,如果这个时候还不齐心,想着去抢世家储备的粮食,指不定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手下的内鬼还没查出,要是再把城中世家给逼反了,暗通叛军,到时稍微来个里应外合,这汉阳郡就彻底城破人亡了。 随着时间往后慢慢推移,所供营中将士的食物也越来越少,现在的碗内除了从城外挖来煮食的野菜草根,几乎看不到一颗米粒。照此发展下去,不出半月,真得过上啃吞树皮充饥的困苦日子。 所幸的是,盖勋及早向族内求援。凉州西边的敦煌、酒泉、武威三郡,都是盖家的势力范围,凑齐万石粮草,虽说有些困难,但也总算不负所托。 押运粮草的队伍从武威出发,昨天已进入陇西郡的地界。为防止上次蟠冢山的事故重演,盖勋特令冯御率军五千骑前去沿途护送。 “运不来粮草,末将提头来见。”冯御抱拳说得果决无比,然则当他低下面庞的眼神之中,却有着一抹晦涩难明的深邃笑意。 吕布在冯御抬起头时,恰巧对上了他的目光。这样阴晦的眼神令吕布心里觉得极不舒坦,就和过年黄鼠狼偷鸡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但愿是自己多虑,毕竟冯御是跟了盖勋多年的心腹,应该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吕布如此想着,对此也未有任何异议。 军营中的士卒得知不久就能再度吃上粮食,心里自然就又有了新的盼头,咀嚼在口中的菜根,也就没有以往的那般难以下咽。 冯御率军走后的第五天,一匹疾驰的骏马带着马背上的伤员,从远方狂奔,冲进了郡城。 盖勋赶紧命人对其进行紧急的治疗,半个时辰过后,好在有惊无险,几名医郎成功从死神的手里将他拼抢了回来。 吕布闻讯而来,来的路上他嘴里还念叨着,好事遇不上一件,坏事倒是一茬接一茬的接踵而来。 敌暗我明,汉军又整天干守着这破旧城池,实在显得太过被动。 盖勋仔细打量了这名汉子一番,他麾下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从他的衣甲装束上看,明显是个校尉级别的将官。 浑身是伤的汉子正欲开口说话,余光却瞥到了迈过门槛的那个青年将领。他如是见到天大救星一般,不顾一切的朝着吕布跪下,神情激动无比的恳求起来:“吕将军,快去救救我家将军吧!” 身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口,再度崩开,血水浸透了绷带,汉子却是不管,只顾向吕布磕头求救。 “徐蔺,怎么是你!” 吕布在看清此人的相貌模样后,赶忙上前扶起,脸上浮露出的表情尤为震惊。 徐蔺是严义身旁的亲信校尉,前年驱逐完鲜卑人后,数万汉军将士军营大庆。吕布在同严义喝酒的时候,也同徐蔺喝过两碗,故而脑中存有印象。 时间紧迫,徐蔺也没工夫在讲事情原委经过,长话短说,就是他们在略阳与显亲两县的交界处,遭遇了叛军埋伏,而作为领军将军的严义,此刻正身陷重围。 什么! 吕布得知严义身处险境,当场脸色陡变。如果严义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个好歹,真不知道今后回了并州,他该怎么面对妻女,以及严家的二老。 除此之外,严义麾下的可是足足五千西凉甲骑,单论战斗力,丝毫不下狼骑营。当初同鲜卑人的大决战,就是靠着严义率的甲骑及时救场,才能促使那场恶战反败为胜。 到底出动了多少叛军,才能将人数五千的重甲骑困在那里? 不过眼下不是该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严义被困,吕布就必须去救。 “那里距汉阳郡城隔有多远距离?” 吕布不熟悉凉州,对徐蔺所说的地名,也不甚了解。但他知道,眼下是争分夺秒,没有半点多余的时间。 晚去一秒,危险就会增大一分。 徐蔺听得吕布急促的语气,就知道这位飞将军肯定会去救援自家将军。心怀感激之余,他同样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当即给出了答复:“四十余里,半个时辰内就能赶到。” “好,我这就去召集人手。”吕布说罢,转身就欲出府。 盖勋到底是沉稳干练的西凉名将,出于方方面面的考虑,他拉住吕布腕袍,出言提醒:“奉先,你先冷静一下。此事可能没有你我想的那般简单,说不定叛军是故意放徐校尉出来报信,好引诱我们前去。也许他们早已设下埋伏,就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 盖勋话里的意思也不是不救,而是要有计划的执行,不能头脑发热的鲁莽行事。 “等你计划好了,我二哥的尸体,可能早就凉了。” 吕布丢下这么一句,在盖勋愕然的神情下,朝他抱了个拳:“郡守的顾虑我知道,的确,此行存在极大的可能性被伏击。但严义不仅是我大汉朝的将军,更是在下的二哥,于公于私,就算是狼窝虎穴,某也要走上一遭!” 第二八二章 山穷水尽 凉州东部多山,海拔较高,在显亲和略阳两县交界的群山环绕之下,形成了一处难得的平野河谷,山清水秀,水流潺潺。汉阳本地的百姓将这里称之为奚河谷,意为安静祥和。 谷内有两条来自不同方向的河水,自西北流向东南。出了河谷之后,两条河水与渭水相汇,再往东绵延两百余里流经陈仓,注入浊河的主道。 故而整个封闭平阔的河谷之内,也仅有这三个出入口而已。 然则就是这么一处世外桃源之地,此刻却充斥着与其极度不服的喧闹嘈音。上万匹战马在河谷之中奔腾嘶鸣,厮杀双方口中所爆发的愤声怒吼,更是直冲云霄。 流出的清澈河水,被染成了赤红,浸着无数热血儿郎为之付出的牺牲。 这一切,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十天前,右路主帅兼破虏将军董卓攻占叛军据点陇县,率军前来与暂驻成纪县的严义汇合,哪想半路遭遇叛军袭击,差人求救严义。 严义当时也没多想,他见那求救信上盖有董卓的将军印章,就未疑有他,带着麾下五千甲骑急忙赶往救援。 在此之前,严义和董卓的关系一般,仅仅只是打过几回照面。他不喜欢董卓那股子像悍匪似得嚣张跋扈劲儿,而且董卓这个人心术不正,野心勃勃。 但眼下事关紧急,两人又都是替朝廷效力,个人恩怨暂且放于一边,救下董卓及手下数万将士,才是当务之急。 严义集合完手下将士,带着五千甲骑一路狂奔,途中都未作歇息,直接赶到书信中所说的地点。 然则等严义赶到之后,静悄悄的深林里,没有丁点儿响动。莫说上万的汉军将士,以及前来袭击的羌人叛军,甚至连人的影子都没瞧着一个。 难道董卓已经遭遇毒手? 严义脑中蹦出这个想法,然则他很快便摇了摇头。董卓这个人虽然性情骄纵跋扈,但他的本事手段都远非常人能及。再者说了,董卓手底还养有一大帮子的心腹死士,有他们在侧,根本不可能让叛军损伤董卓半根毫毛。 那人呢? 正当严义轻扯下颌胡渣思忖之际,林中外围突的响起三两梆子声,接着喊杀之音大震,数不清的叛军从四面八方杀出,合围而来。 “驴草的,上当了!” 严义咬牙低骂一声,转眼间就冒出这么多的叛军,他哪会不知踏入了敌人设好的圈套。 将军印绶极为重要,象征着身份,叛军能够用这个来引诱他出击,就很足以说明问题。如今看来,只存在两点可能:要么是董卓被叛军俘虏,抢了他的将军印,要么就是他跟叛军串通好了,沆瀣一气。 不管是哪一点,情况都不容乐观。 “走!” 严义大吼一声,想往北退回成纪。既然董卓不在这里,那他们就必须尽快突出去才行。 叛军显然料到了这点,早就设下重兵,切断北边的退路。 严义几番冲杀都未能得逞,再加上叛军故意将他们引到这深林之中,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发挥出冲锋的优势。 重甲骑杀伤力大,其弱点也很明显,消耗快,经不起持久作战。 北退无门,严义只能带着手下将士且战且退,准备往南去找盖勋汇合,再做他法。 他却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位李姓谋士的算计之中。 数万叛军一路锲而不舍的追击围杀,对他们来说,严义手下的这批甲骑,实在太过碍事。 平野冲锋,严义根本不惧这些叛军,可如今在山岭之中窜逃,地形的限制,使得重甲骑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叛军追击的人数超过五万,硬碰硬的厮杀,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严义这般安慰着自己与手下将士,几天奔逃下来,从起初的骑着马跑,到后来索性弃了马匹,改为徒步在山野间而行。 几十斤的甲衣披挂在马背,身上还坐个同样穿着重甲的士卒,如此下去,战马早晚得活活累死。 严义正是因为明白这点,后来才放弃了骑马奔逃。地形限制了他们,也同样限制了叛军的追击速度。 一路上风餐露宿,饿了就在沿途摘些野果充饥。到了夜间,就随便找个山洞,进行歇息。天当铺盖地当床,他们应当庆幸现在还不是冬天,否则就得活活冻死在这连绵的山岭之中了。 这一天,严义带着手下将士走下山去,进入到奚河谷内。 一望无际的平野,遍地的青草之间,盛开着许多小小的花朵。 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凉爽山风,令身心俱疲的将士们感到心旷神怡。他们趴在河边,用水奋力的拍击到脸上,亦或者将整个脑袋都浸入河里,享受着新生。 老天不负,总算是活下来了。 近两日,羌人的叛军没有再度追来,也不知去向了何方。 严义手下的五千士卒,在一次次的浴血搏杀中,仅剩两千不到。 “这是何地?”吃完两个野果,严义振作起精神,询问身旁副将,他从没听说汉阳郡内,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从出成纪县的那天算起,至今已整整十天。 “回禀将军,此处名为奚河谷,乃是群山环绕所形成的一处天然河谷……”徐蔺侃侃而谈,还顺带给严义讲起了关于这奚河谷的一些民间传说。 大致了解之后,严义招呼着休憩完毕的士卒再度上路出发。凉州叛军肆掠,只要还没到汉阳城内,就不能掉以轻心。 徐蔺跟在严义身旁,指着前方:“将军,等出了这河谷,天黑之前,我们就能抵达汉阳郡城。” 严义点了点头,等他回去重整好旗鼓,定要将这伙叛军通通剿灭。 然则快要走至出口处时,前方河畔的平野之上,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披头系巾,露着右边臂膀,尽是叛军装束。 与此同时,后方也响起了沉重的步伐声,以及战马的咴咴低鸣。 驴草的玩意儿! 这句骂词从严义咬紧的牙缝中蹦出,他深吸完一口气后,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这两天羌人不见了踪影,合着早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去路和退路俱被羌人封死,值此一战,十死无生。 严义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凶狠之相,凝聚的眉峰之下更是眼神决绝。他将手中长枪一指,朝向前方那些数以万计的叛军,啸吼冲天:杂碎们,来啊! 第二八三章 等一个人 河谷右侧的高山,在其接近顶峰的位置,有一块横生突兀的巨石。远远看去,就像天上的某位谪仙人施展大神通,将这块巨石硬生插进了陡峭的山壁之外。 站在巨石上的共有三人,呈‘品’字形站立。一名中年文士,以及两位羌人的大豪帅。 两位豪帅的来头不小,一位是负责进攻汉阳的句就羌首领滇吾,另一位则是负责陇县周围的罕羌首领,弥定柯。 为什么盖勋一直找不到滇吾的队伍,就是因为他率军来了陇县这边,同弥定柯共同对付严义。 至于这位中年文士,相信不必说都知道,董卓的女婿——李儒。 而那位在汉阳城内监控姜家的魁实男人,见到李儒,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姐夫。也是李儒向他承诺,只要搞定姜家,就会在董卓面前替他谋个校尉的职位。 这场叛乱,就是李儒向董卓证明他实力的最好作品。 从最初的谋划,到后来暗中牵线搭桥,进行布局落子,将整个汉王朝的大军玩弄于鼓掌,皆是他一人之力。 陇西这边的羌人豪帅,九成都和董卓攀有交情。他们敬重于董卓的义气豪爽,并立下誓言,愿意听从董卓的调遣和指挥。 至于陇西以外的那些羌人族支,多年饱受当地汉家官吏的压榨剥削,生活得极为困苦艰难,心里对大汉朝的统治早就是一万个不满。 积攒的怒气聚在一起,只差一个点燃的火苗,就能将其彻底引爆。 而李儒,就是这根火苗。 他带上钱财,面见各地的羌人首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怂恿得这帮羌人对汉王室的愤怒高涨。在他的煽动之下,不久就爆发了这场叛乱。 董卓起初只是想在陇西,当个山高皇帝远的执宰者。反正这些羌人大佬都跟他关系不错,想要统治陇西这一带,轻轻松松。 然则当李儒加入之后,这位满腹谋略的儒士对此不敢苟同。 既然有实力,为什么还要偏居一隅。就算在凉州当了皇帝,也依旧是个穷皇帝,有什么意思。 这番话令董卓醍醐灌顶,他是个腹有大志的野心家,能够吃肉,就绝不会碰骨头。 而何况,前些年他替朝朝廷东讨黄巾,耗费钱粮士卒无数,功劳没捞着不说,最终还受了牢狱之苦,罢官免职。 如此不公的对待,若还能忍,那他就不叫董卓了。 岳婿两人一拍即合,董卓想要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李儒则是想向董卓证明自己的价值,帮他开拓更为广阔的版图。 这番话令董卓醍醐灌顶,他是个腹有大志的野心家,能够吃肉,就绝不会碰骨头。 而何况,前些年他替朝朝廷东讨黄巾,耗费钱粮士卒无数,功劳没捞着不说,最终还受了牢狱之苦,罢官免职。 如此不公的对待,若还能忍,那他就不叫董卓了。 话说回来,三路大军共同出发,两路损兵折将大败而退,只有董卓这里安然无恙。将来此事上报至朝廷,天子会怎么想,满朝大臣又会怎么想? 到那时,董卓必将成为抗击叛军的主要力量,据守关中。 等到坐稳关中之后,下一步就是将獠牙慢慢往东伸向洛阳。 当然,这也需要新的契机才行。 李儒给这个计划定的期限,十年之内。 下方河谷的战斗激烈,李儒却无心观赏,他将两只手掌弯曲成半圆,十指抵在一起。从他的角度,透过双手合成的圆圈望下,仿佛这一双手笼罩了整个河谷。 身旁的两位豪帅见李儒气定神闲,再加上刚刚又特意放走一名汉人,他两有些弄不明白,发着撇脚的汉音问道:“李功曹,我们还在等些什么?” “不着急,且再等等,正主就快来了。” 在董卓麾下挂名决曹掾史的李儒微敛双眸,绽放寒光。他故意让人放了个鱼饵出去,为的就是要钓盖勋这条大鱼。 早些年前,董卓就曾多次拉拢盖家。结果嘛,自然是盖勋不识好歹,还斥了董卓一番。 董卓心中虽有不忿,但念及盖勋在凉州的声威,事后也没有对他痛下杀手。 然则到了李儒这里,这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谋士先生,他的宗旨就是替董卓铲除路上一切的绊脚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严义如此,盖勋也同样难逃此劫。 如果此番盖勋来了,李儒就趁机将其带来的汉军一网打尽;如果不来,回去就让董卓状告他个玩忽职守,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数千汉军将士陷于死地。 或许在外面,两军相遇会有无数种的可能性,然而在这谷内,就只会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死。 两位豪帅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位文绉绉的汉人文士,看似人畜无害,但他眼眸深处的那抹阴毒,令他们都觉得后背生寒。 河谷内的战斗快要接近尾声,汨汨的鲜红血液在原野上流淌,给那些白色的小花换上了新的色彩。 数万叛军围攻之下,严义及麾下没了马匹的汉军将士,能够死撑到现在,已然超出了许多人的设想范围。 整个河谷长近二十里,中间这一片,几乎全是汉军将士的尸首。 严义背靠两名近卫,拄着枪杆,面庞和衣甲上尽是粘稠的血液。他环顾四周一眼,如今还能战斗的将士,不过百余人。 只需再过片刻,他们就都会死绝在这里。 “阿大,阿二,你两带着弟兄们投降吧。” 体内气机紊乱的严义喘着粗息,心中的希望磨灭,嘴里的语气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这场仗是我们输了,再打下去,一个也活不了。” 天地间,有过瞬间的死寂。 山风拂过,同样从西北方向吹来,却再无半点凉意,只有从头到脚的彻骨之寒。 回想当年,他从并州出发赴任西凉,带了二十名身手拔尖的家仆护卫。而如今,就只剩身后背靠的两人而已。 怎么着,也得留个带信儿的回去。 “将军,那你呢?”背后的两名汉子同样是呼吸急促。 “我是大汉的将军,断然没有被叛军俘虏的这种说法。”严义平淡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说完这句,他反而有些释然了,微微偏头,多了一份寻得归宿的宁静:“到时可能还要麻烦你两,把我的尸首运回,告诉我父亲,他的儿子是堂堂正正的战死沙场,没有给他丢脸。” “韩步武愿随将军,誓死不降!” 不等两人做出回复,距此不远的一位百夫长,将手中断截的长枪捅透冲来的叛军士卒,虎吼连天。 背靠严义的两名汉子,心照不宣,默默的念了声:“我兄弟二人,亦如此。” 许多士卒已经无力发声,可他们仍然缓慢的团聚到了严义周围,用各自行动表达着奋战到底的决心。 第二八四章 吾辈往,雄天下 靠拢过来的士卒们灰头土脸,浑身上下流血的伤口多得数不清楚,全凭着心底的意念,强撑最后一口气,与叛军鏖战厮杀。 凉州甲骑创建于两百年前,光武帝时期,伏波将军马援为针对羌人游骑而精心打造的重甲骑兵,在克制羌骑这一方面,起到了莫大的功效。 多年的传承,数不清的凉州汉儿郎以入甲骑营为荣,没想到传至今日,居然要全军覆没在这河谷之中。 “将军,下令吧!” 士卒们望向严义,投来的目光里眼神决绝,视死如归。 “且让我等,最后在吼一次出征时的壮言。” 严义卯足体内气劲,朝着周围士卒高声大喊:“凉州甲骑,袍泽何在?” “吾辈往,雄天下!” 仅存的数十人推开身前羌兵,仰天激奋大吼。 严义此刻也扔掉了手中长枪,拔出插入地面的大砍刀,猛地冲上前去,将前方杀来的叛军士卒,从天灵盖往下的整个身躯劈作了两截。 滚烫的血液溅了一脸,严义口中爆发而出的仅有一个字,声雷滚滚:杀! “杀杀杀!” 士卒们齐声呼应,于死亡的边缘,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双方再度厮杀到了一起。 长枪断矛,尸体横陈,流动的血水,惨痛凄厉的吟呻哀嚎,将这座静谧祥和的世外桃源,彻底变成了地狱里的修罗场。 山壁上的李儒稍微望了眼下方,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与同情,有的只是平淡如常的无动于衷。在他眼里,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死多少人,都无甚紧要。 流往渭水方向的河畔,扬起了烟尘。 李儒嘴角微微斜勾,浮露起不出所料的得意笑容,道了声:“呵,来了。” 火焰般的赤菟四蹄横冲,率先杀入谷内,从背后突击,撞得前方的羌人士卒人仰马翻。破开一道裂口之后,紧随其后的汉军骑卒,接连不断的加入到了战场之中。 待到这股子汉骑全部进入谷内之时,那道破开的防御裂口又重新合上,比起之前,严实了何止数倍。 李儒脸上明显很是失望,眼中添了几分阴骘。 他,失算了。 来的汉军尽是骑卒,人数大概在两千左右。他这些天辛辛苦苦布局这么久,想吞掉的可不止这么点儿人! “盖勋老儿,你可真是老谋深算,是我低估了你。”李儒略显愤懑的低声说着,眯合起的双眸里寒芒跃动。 在李儒看来,盖勋是害怕前来送死,又不肯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于是就使出这么一手,派个两三千人来意思一下,不管救不救得了,起码态度到了,也不会让别人揪住辫子,坏他名声。 而事实上却是,汉阳城内人心不稳,盖勋和吕布必须留个人坐镇城内。吕布执意要来,因为这件事情交由任何人去办,他都不会放心。 于是盖勋留守汉阳,城中骑兵大半调给了冯御去押运粮草,剩下的仅有三千不到,故而只分给了吕布两千余骑。 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和叛军交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救援严义等汉军将士回城。 李儒由于儿时的性格影响,导致其心态卑劣,所以看人看事的时候,总会往阴暗的方向去想。 吕布手握画戟,骑着赤菟趟过河水,目光焦急的四处扫动,于茫茫战场之中,寻找着严义的身影。 手中画戟翻旋飞舞,如噬人的猛兽发出阵阵低吼,将一名名袭杀而来的羌人骑卒挑下马背。 战场之中的吕布却无心杀戮,应付着周遭敌人的同时,放眼望去。河谷内一片混乱,无数叛军士卒的身影在眼帘晃动,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耳中,根本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两千骑融进战场,在近五万叛军的围剿之下,如泥牛入海。 河谷南北长达二十余里,汉家骑卒在这里面的行动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不是人人都有赤菟,也不是人人都有吕布那般骁勇的武力。 还未走至半途,这两千汉骑就被左右两翼不断进攻冲锋的叛军冲散,散落各处。 河流上方,严义身边仅有七八名士卒还在强撑死战,作为主将的他气力也几乎耗尽,手中大刀也因卷刃换了五六把。 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也许,是麻木了吧。 严义拄刀,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喘气,只是垂着脑袋,所能看到的世界,尽是一片血红。 他有心杀贼,却无力操刀,实在是杀不动了。 左侧方向的喊杀声忽然大了起来,人头耸动,周围不少的叛军士卒都在往那边涌去。 严义艰难的偏过脑袋,只见遥远的人群之中,有一名汉将正在左右突杀,无人可缨其锋芒。 看着那名汉将,严义心中没来由的一跳。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有些眼花,伸手抹了把血糊的眼眶周围,再度望去。 纵使看不清吕布样貌,也该认得头顶上的束发紫金冠,还有那一杆挥舞饮血的方天画戟。 吕布的武艺严义是知道的,他来了,弟兄们就能活了。 念及此处,严义奋发起精神,朝着那边哽咽的大喊起来:“妹夫,我在……” 哧~ 话音还未说完,斜上方一杆染血的枪尖刺进了他的胸膛。 深陷重围的吕布听得似是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他透过前方层层缝隙看去,恰好看到了羌人将军在马背上,刺出长枪穿进严义身体里的那一幕。 轰!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吕布眼中杀意升腾,横扫画戟,将周围羌骑逼退,暴戾怒吼起来,如坠疯魔:“唔~啊!” 前方冲来的百余骑想要拦下这名汉将,可哪里挡得了吕布燃起的熊熊怒火。仅仅一个照面,冲锋而过的羌人骑卒,有四十人被刺落下马。 “终于解决了这个扎手的家伙。” 觉乌看着眼前汉将,右手一抖,抽回枪尖,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他正欲下马去将这名汉将的头颅摘下,好回去邀功,却忽然听得耳旁传来怒冲九霄的暴喝:“给我死!” 一杆染满鲜血的画戟裹挟着无尽威势,在右侧竖起,用戟面横砸而来。 觉乌还沉浸在击杀汉将的高兴之中,根本来不及丝毫反应。他刚扭过脖子,整个脑袋就像被木棍砸中的西瓜,‘嘭’的一声,瞬间爆炸。 第二八五章 插翅难逃 觉乌死了,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却并未就此得以发泄。 吕布看着近在眼前的严义,红了眼眶,满是酸涩。 最初见面时,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话不多说,抄起家伙就跟他干了起来,二人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成亲拜堂的那天,严老爷子没来,就改拜了兄长。也是这个充满豪气的男人拍着吕布肩膀,爽朗大笑着:“以后啊,你就是我严义的妹夫了。谁敢欺负你,跟二哥说,我带人帮你找回场子。” 再到后来,牛佘野决战鲜卑人,基本上大局已定,是他带着西凉甲骑千里奔波而来,彻底扭转了败局。 一切的一切,回想起来,恍如昨日。 然而就是这般真性情重义气的男儿,此刻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了生机。 此时此刻,吕布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当薇娘问起她二哥的时候,该如何回答,也不知今后,又该如何去面对严家的老爷子。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四处搜寻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冲向这里,会不会就能够救下严义。 可惜,想得再多,世间也从来都没有过如果。懊恼、悔恨与自责,在这一刹,全部涌入了脑海。 后方羌骑追赶过来,欲将这名骁勇的青年汉将合力擒拿。 沉浸悲伤的吕布被这些喽啰打扰,本就是满腔的怒意,他猛然回头,眼中绽放出的杀意凛厉。那些冲过来的羌兵纷纷勒缰,坐下战马也跟着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 好恐怖的眼神! 近百名羌骑的同时打了个寒颤,心中被吕布的眼神盯得发毛,摸不着底。 手上不沾染个成百上千条性命,绝不会有如此强烈波动的杀意。即便隔了十余步的距离,他们都能清晰感受得到。 马头回转,吕布面向这帮羌骑,准备发起冲锋。既然严义死在了这里,那就把河谷中的羌人全部杀光陪葬,倘若不幸战死,又有何妨! 别说五万名持有兵器的叛军,就算五万只鸡站那不动,砍到手软,也杀不到一半。 所以,吕布这回,抱了必死之心。 噗~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吕布双耳清晰的捕捉到了这股声音的来源,他不敢置信的侧头看去。 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吐了口血水,捂着右胸口,刚刚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觉乌那一枪的力道可以,就是准心差了些,恰好刺到了严义胸口的肋骨,未入心脏。习武之人骨架结实,体魄健壮。 然则主要还是厚重的甲衣卸去了大量伤害,若换作一般布甲,恐怕也早就见了阎王。 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断掉一样,严义躺在草地,上方的天空湛蓝。他喘着微弱的气机,浑身提不起丁点儿力气,眼皮子打架,很是犯困。 长满粗茧的大手从马背上递了过来,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模样,只能听到一句饱含激动的声音:“二哥,上马!” 他伸出手去,想要握紧那只手掌,却被先一步的攥紧,拉上马背。 严义还活着,这令吕布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则此时的严义极为虚弱,坐在赤菟背上连抓紧吕布腰杆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不快点找个地方进行治疗,很有可能会丧命于此。 吕布骑着赤菟前奔两步,伸手扯下插于地面旗杆的汉家大旗,往后包裹住严义的身躯,绕过肩头和腋下,在胸前打了个死结。 “回家,回家……”严义阖上双目,疲累得昏睡过去,侧脸贴在背上的嘴角微张,声音很小。 前方拦路的叛军士卒数不胜数,吕布手里画戟斜拖,好似浑然没将他们放入眼中,神俊的脸庞稍微往后侧偏了一下,轻声说道:“二哥,坐稳了。” 赤菟前蹄高扬,喷洒出强烈的鼻息,重重踏在地面,发起了狂暴冲锋。 马背上吕布左右搏杀,于战场之中奔走救援那些受困的汉家骑卒,挥戟驰骋的身姿夺目,宛如地狱里染血的夜叉。 “不愧是单骑就敢冲阵的无双飞将,鲜卑人栽在你的手里,不算冤。” 李儒轻捻下颌短须,他曾两度派人去探听吕布底细。第一次是在吕布夺走董卓赤菟之后,第二次就是在去年,得知董卓想将其收为己用。 据暗哨传回的消息,吕布父母早亡,他有四个姐姐,因逃避战乱,不知去往了何处。前年娶了房正妻,是严家的千金小姐,二人育有一女,今年刚满周岁。 一介贫寒出身的武夫,从百夫长不靠任何关系爬到将军的位置,可见其能耐不小。 而且在这过程之中,围绕着他身边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能人异士,助他打理五原。 这样的家伙,会愿意投效董卓吗? 还有,他来凉州,真的只是来平叛的吗? 李儒在心间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得不到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毁灭。 他将目光从下方收回,笑问身旁二位羌人首领:“两位豪帅,拦得下此人否?” “李掾史大可不必担忧,此人之勇猛的确世间罕见,单对单的捉肘厮杀,也许没人是其对手。但这河谷四面环山,天然的铁壁一块,他已成笼中之兽,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翻不起多大浪花。” 说罢,弥定柯将手指往前一勾,巨石后方的护卫士卒立马恭敬小跑过来,垂耳听令。 “传我号令,所有人呈坚壁之势收拢战圈,一个汉人也不要放走。” 弥定柯传下将令,亲信护卫点头记下后,立刻飞速传达去了。 这边的命令刚刚下达,下方的吕布就已经重新汇聚齐了散落各处的汉骑,由他打头,往着来时的方向突围。 “看样子,吕布是想夹起尾巴逃跑了。”李儒细眯起的眼珠里精光烁烁,笑容戏谑的说了起来。 汉家骑军冲出不久,很快就又从那方折返回来,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突进。 “三个出入口都设有重兵,别说他这点人马,就算是天上神仙,也不可能在这一时半会儿突围出去。” 滇吾说得笃定无比,他和弥定柯两人,一个负责围剿,一个负责封锁退路。 进退无门,吕布必死! 第二八六章 逃出生天 厮杀仍在继续,驰骋的战马在河谷之内往来奔腾,践踏着地面沉积的尸首而过。马背上双方士卒挥动兵器,奋力咬牙同各自的敌人拼杀,看着落马的尸首,眼中没有丁点儿怜悯。 战争的残酷从来都是如此,强者生,弱者死。 来时的路口已被羌人彻底封死,仅凭这千余人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破围而出。 看清局势的吕布只好勒马转头,带着身后将士另寻出路。 几番冲奔下来,出口没能找到不说,还折去了两百余骑。 “将军,没别的路了。咱们跟这帮羌贼干吧,大不了一死!”满脸糊着血水的姜冏拍马追至吕布身旁,恳请下令。这样无脑的到处乱跑,被羌人撵着屁股打,真的令他感到很是憋屈。 吕布侧头看了姜冏一眼,目光笃然,“你们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该由我把你们全都带出去。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山谷之中,只有来时的那一个出口。” 说着,吕布又喊了一声:“陈卫。” “将军,有何吩咐。”紧随而上的陈卫闷声应道。 “你速带五十名狼骑弟兄去后方压阵,让其他的士卒跟紧我,不要再被叛军冲散了。”吕布迅速下发命令,手中画戟也不忘收割着前来挡路的羌人骑卒。 “喏!” 陈卫应了一声,领着五十骑出列,待到后方跟随的自家骑卒冲过时,再尾随跟上。 吕布比谁都清楚,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新的出路。否则,除了投降,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以千人之力硬撼这数万叛军,固然勇气可嘉,但结果只会是死路一条。 擒贼擒王的套路以前倒是用过不少,然则从起初到现在,吕布根本就没发现这股叛军的统帅大将身在何处。 “二哥。”吕布捂了捂背上的汉家旗,往后低声轻唤。 除了周围的交战厮杀,再没有任何回答。 “二哥。” 吕布加大声量,又喊了声,眼中透着浓浓担忧,语气也比方才急促了许多。严义依旧没有答复,这令他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得快点儿离开这里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如身处在这茫茫叛军的围困之中,连方向都很难摸清,又该往何处逃离。 胯下赤菟的冲击速度渐渐变缓,背上坐着两个敦实沉重的成年男人,外加严义身上还套着重甲。屡次来回奔波,就算是赤菟这样的神驹,也有些吃不消了。 “菟兄,我知道你很累,可眼下不是懈怠的时候,再坚持一会儿,好吗?” 吕布挥舞着画戟,胸膛的喘息起伏急剧,他背上伏着严义,动作灵活受到极大限制。以前能够一两合就解决掉的对手,现在打个五六合都未必能够取其性命。 赤菟像是听懂了吕布的鼓舞,振奋起精神,甩动两下马脖,打了个响鼻,再度往前发起冲击。 “滚开!” 接着赤菟的冲劲,吕布口中暴喝,手里画戟刺、挑、劈、砍,使出浑身解数,将迎面而来的叛军骑卒,接连挑下马背, 顺着河流往上游奔突,前方矗立高耸的两山之间,有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这说明什么? 很有可能就是新的出口! 吕布心中一喜,手上动作再次狠厉起来,率着身后士卒就往那边突去。 前方拦道的羌骑不少人都选择了主动避开这名染血的凶恶煞神,在经过一系列的冲杀之后,他们都明白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根本没人拦得住这个汉将,只能靠时间去消耗他的体力,然后利用人海车轮战术将他困死在这谷中。 不怕死是一码事,白白送死又是另外一码事。 出路就在眼前,吕布破开层层重围,身后近千名骑卒紧随而上。在他以为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之际,放眼望去,满心的希冀瞬间沉到了谷底。 山谷北边的出口处布满大量羌兵,列好了阵势,拒枪架盾,在原地以逸待劳。 呼~~~ 吕布呼出口大气,攥紧手中戟杆,后面的叛军紧追而来,他已没有时间再去找寻其他出路,唯有破釜沉舟,誓死一战。 画戟落下,吕布虎喝一声,拍马前冲:“儿郎们,随我——杀!” “杀!” 身后的汉军将士怒吼连天,发泄着心中积攒已久的压抑。 是生是死,就看这最后一次了。 “大人,汉人往我们这边来了!” 听着士卒的大声禀报,将枪尖擦拭得熠熠生辉的羌将停下手头动作,冷笑着念叨了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这份大功,我拿定了!” 他翻身上马,将铁枪插于地面,右手轻攥缰绳,左手抬起,时刻准备下令进攻。 冲锋而来的汉军进入到了视野之中,羌将抬起的手臂,却迟迟没有放下。 这股子汉军已是强弩之末,只需他一声令下,保管一个也别想跑脱。 “大人,是否出击?”身旁的骑都领小声询问。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过,镇守此处的房当瓦奴正做着这辈子最为艰难的决定。 他看到了冲在最前的那名汉家将军,纵使鲜血沾满他的神俊脸庞,辨不出模样,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雄武气势和手里的画戟,恰如当日长安城下。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房当瓦奴重重叹了口气,缓慢收回左手,回头向身后数千将士高声下令:“所有人,往两旁散开,给汉军让道。” “大人您……”骑都领目露惊愕,浑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将令。 一众准备发起进攻的羌人士卒愣在那里,他们听到了房当瓦奴说的话,却不知该不该照这命令行事。 “听不见吗,我说让开!” 房当瓦奴再度提高了音量,“所有的后果,自有我一人承担。” 羌卒们让开了道路,吕布起初还以为有诈,警惕起精神提防四周,直到看见房当瓦奴对他报以微笑。 吕布在他面前停下疾驰的马蹄,让魏木生带着后面的弟兄先走。 “你放走了我,回去如何交差?”吕布问向于他,随后又说了起来:“不如同我一起,离开这里。” 房当瓦奴摇头,用生涩的汉语说着:“快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今日之恩,他日必报!” 吕布抱拳许下承诺,轻扯马缰,胯下赤菟迈开四蹄,疾跑起来。 第二八七章 大石落地 略阳以西的偏远山脚,穷乡僻壤地,有着一处残破的小山村。 村中成员九成都是老弱妇孺,靠着那一两亩庄稼,勉强维持生计。 怎么说呢? 当初叛军两次路过此地,愣是什么都没带走,实在太过贫穷,下不去手,根本没有一点值价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这座小村落,在这遍地战乱的凉州,得以苟延。 六月十九,极为普通的日子。 然则也就是在这一天,远处踏踏而来的马蹄,再度打破了山村里的宁静。 数百近千的汉家骑军野蛮的冲进村庄,早就听得动静的村民们,尽皆躲回到家中,眯着眼,透过门缝往外边瞧望。 这支军队显然是吃了败仗,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卒,大多人的身上都挂了彩,沾染的血迹未干,神情之中掩饰不住狼狈。 “有人吗?”前方骑红马的将军高声问着。 村民们藏躲在家,喉咙里吞着口水,心中砰砰直跳,捂住孩子眼睛的手掌都控制不住的在微微颤抖,他们发自本能的感到害怕。 这些外来者浑身染满了鲜血,于村民的心中,就像是刽子手和屠夫一类的凶狠存在。尤其是当他们偶尔间咧开的森白牙口,在脸上猩红血液的映托下,更是像极了阴间索命的鬼怪。 这伙汉军将士不是别人,正是从奚河谷逃出的吕布及麾下将士。来时的两千余骑阵亡大半,存活下来的连同狼骑营士卒在内,也仅剩八百余人而已。 一路上马不停蹄,在确定叛军没有追来后,吕布才减缓速度,又恰好望见前方不远的村落,就计划来这村庄歇息调养。 村中无人回话,可能是外出耕作未归。 吕布挑开系于胸前的死结,将背后的严义松开,在士卒们的扶持下,将其放下马背。 连喊了好几声‘二哥’,严义依旧昏迷不醒。吕布赶忙伸手探了探鼻息,气若悬丝,仅有一息尚存。 必须得马上救治! 这是吕布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可问题是,他们这一行人都没个懂医术的行家。普通刀剑伤凑合应对还行,但这种伤及脏腑的重创,根本没有办法。 焦急万分之时,老里正佝着身子从屋内走出,来到吕布面前屈身作揖:“山野愚民,未习教化,在此给诸位将军行礼问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只能认了。 老里正抱着这种想法,不管结局如何,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才行。就算眼前这伙汉军打了败仗,也同样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够招惹得起,真要惹毛了,屠村都是小事。 吕布忙着给严义止血,手里不断的用扯下的布条,包裹严义身上的伤口,基本没功夫去搭理这名在村内当了几十年的老里正。 “将军,我们这里人丁稀薄,只有些孤老妇孺,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老人愈发卑躬起来,眼前的青年将领神经紧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头,看样子这个昏迷的男人对他尤为重要。 “有医郎吗?” 流血的地方终于止住,吕布头也不抬的问着。 老里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医郎算不上,土郎中倒是有一个。平日里有个小病小痛,就叫他给瞧瞧,开上两副方子,至于效果嘛,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也不管用。 老人担心的是,就怕万一没治好,令其死在了这里,将军一怒,很有可能会给他们村子招来灭顶之灾。 别看眼前的青年将军年龄不大,但他身上的那股子煞气,着实让老里正感到心惊肉跳。 这种人,没有一个是善男信女。 众将士围在身边,吕布见老里正没有回话,估摸到他在担心些什么,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去把他叫来。” 老里正知道瞒不过,心中叹息一声,只好去将那土郎中请来。 “草、草草……草民,见、见……过将军。” 听得声响,吕布侧头看去,在老里正的身旁站着个三十余岁的龅牙男人。相貌略显猥琐,牙齿发黄,胡须稀疏,穿着单薄麻衣,脚下的裤脚提至小腿,缩动身躯,显得局促不安。 吕布听他说话断断续续,以为是个结巴,遂问向于他:“口吃?” “不不、不……不是。” 自起绰号‘回天妙手’的黄仁义牙齿打颤,脚下的腿肚子也因害怕而直抽抽。 吕布眉头微皱,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医者,真的能够拯救严义吗? 但眼下确实没有其他选择,唯有和老天赌上一把。 吕布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过来诊治。 诊脉的过程,黄仁义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平日里跟老头们吹吹牛皮也就罢了,今日要动真格,说实话他心中没底,毕竟是半路出家,几斤几两,自个儿心里清楚。 不过看吕布神情,平静的眼眸底下杀意翻涌,还有他身边的这些士卒,个个如同吃人的活鬼,他敢说救不了这话吗? 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黄仁义想通这点,心里多了几分底气。方才他摸脉诊息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依旧有微弱的生命迹象,这就说明此人意志力顽强,不甘就此撒手人寰。 “给我找个干净的屋子,再来几名手脚麻利机灵的助手。” 黄仁义吩咐行动起来,他看得出吕布对于此人的重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存有私心,能不能混到大好前程,就在此一搏。 士卒抬着严义进入屋内,吕布最后朝黄仁义拱手行了一礼,态度诚恳的再度说道:“劳驾阁下,请务必救活我二哥!” 时光流逝,近两个时辰过去,紧闭的大门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中,终于打开。 黄仁义抹着额汗从屋内走出,吕布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眼神中布满急切的期盼:“如何?” 黄仁义不敢逗耍这位青年将军,抹了把髭须,语气里透着点点骄傲,如实回道:“幸不辱命。” 听到这个答复,吕布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百般情绪全部涌入眼中,当场湿了眼眶。他勾过跟前陈卫和魏木生的脖子,三个人的脑袋紧紧抵在一起。 他好怕听到眼前之人说‘我已经尽力’这番戳骨戮心的话音。 幸甚,一切无碍。 第二八八章 往北 吕布的军队在村子里驻扎了将近半月,在这半月时间里,重伤的严义身体恢复了不少,提枪上马肯定不行,但起码不用天天瘫躺在床上,已经能够独自下地走路。 在村子里驻下的次日,吕布就令人回去禀报,讲明事情因果,并告知盖勋,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汉阳。 从起初到现在,他们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再回去,吕布也能猜到是何等的下场。 村子很穷,仅有十余户人家,一如老里正所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连吃的,也是一些碎麦谷糠。 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更别说蓄养吕布这支近千人的骑军队伍。 老里正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将身子躬成了九十度,满脸的小心翼翼。 吕布没有为难老人家,他同样出身寒门,最能够体会这些底层百姓的疾苦。此等窘况之下,或许别人会纵兵暴掠豪夺,但他不会。 村民们养不起,吕布就自己想法供养平日里的衣食开销,士卒们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在这山野。 前几日还好,可以靠着从山中狩猎来的野兽果腹维持。可到了后来,山里基本上就看不到走兽的踪影,野果也被采了个七七八八。 周围的山林倒是挺多,可如今毕竟是在叛军管控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进行大范围的狩猎,肯定会引起叛军的注意。 最后,实在没法子,吕布只好下令宰杀那些伤残的战马。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手下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天天挨饿吧。 一匹普通的战马能卖到好几万钱,换作粮食,都足以养这支队伍小半月时间。 然则在这里,为了充饥,每天都得忍痛宰杀一匹。 马很贵,却并不意味着马肉好吃。 民间有谚:“驴肉香,马肉臭,有钱不吃骡子肉” 每回烹煮的时候,锅中都会散出一阵恶臭气味。战马的肉质很老,不容易炖烂,即便在煮好之后,咀嚼起来也尤为费劲。 每回煮好之后,吕布都会将马肉分一些给村里的百姓,这使得村民们对吕布的印象大为改观,并且感恩戴德。 上了年纪的老人,咬不动马肉,只能两手拿着,用嘴巴慢慢去啜。倒是一些饥瘦孩童啃得极快无比,他们大多从出生起就没沾过肉食,如今难得有了机会,管他香不香,先吞进肚里再说。 离去的那天,吕布并未通知村中百姓,只带走了那个叫黄仁义的土郎中,和着骑卒们重新上路。 汉阳在南,吕布往北。 至于具体要去何处,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途中休息的时候,严义走至吕布身旁,带着所有人的疑惑,询问起来:“妹夫,咱们为什么不回汉阳?” 喂食草料的吕布轻抚着赤菟鬃毛,眼中带有一许狡黠,却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好不容易才走出别人的掌控,为什么还要回去?” “别人?你是说盖勋?”严义忖着下巴,露出纳闷儿的思索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吕布所指的当然不是盖勋,而是设计整个局想要他们命的幕后推手。 “二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上书弹劾董卓么?” 吕布侧过脸颊,看着想破脑袋的严义,宛如看到了以前在戏策眼中的自己。 在村子里的时候,严义苏醒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同吕布讲清了整个事情经过的来龙去脉,当时他也仅仅只是怀疑董卓而已。 后来得知这位斄乡侯在陇县跟个没事人一样,严义就断定了是董卓勾结的叛军,准备上书奏报朝廷,告他一状,却被吕布当场否了。 不管是渭水交战、粮草被劫,还是奚河谷受伏,种种迹象,都只能说明汉军之中藏有内鬼,却不能直指到董卓头上。 至于那求救的信简,上面虽盖有董卓的印章,却也不能说明就一定是董卓干得。更何况那信简还留在成纪,现在已经沦为了叛军的掌管辖区,短时间内根本不存在拿回来的可能。 综合以上种种,只能说明内鬼是董卓的可能性极大,却不能一口咬定董卓就是那个内鬼。 暗中之人用此偷梁换柱的手段,或许就是想让他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董卓是那个幕后操纵者,他们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如果贸然上报朝廷,指不定还会被董卓反咬一口,说他们诬陷忠良。 毕竟现在的三路大军,只剩董卓这一路兵马还在稳打稳扎,朝廷对他也极为看好。 此时上报,朝廷是会相信董卓呢,还是会相信他们这伙子败军之将? 听完吕布的长篇大论,严义恍然大悟过来,望去的眼神多了几颗崇拜的小星星,搂着吕布肩膀笑道:“妹夫,看不出来你这老实人,居然还懂官场上的这些门门道道。” 老实人? 吕布听得这个‘新称呼’有些忍俊不禁,苦笑说道:“摔的跟头多了,也就稍微懂了那么一点。赶朝堂上那些修行数十年的老狐狸们,还差得远呢。” “那我们不回汉阳,又要去哪?难不成是回并州?”这个问题不问明白,严义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在鼓里,无头乱窜。 其实严义想得也并无过错,顺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北走,就是凉州的北地郡。过了北地郡后,就是与之相毗邻的朔方。 呼~~~ 一阵狂躁的山风呼啸刮过,带动得林中树叶枝头沙沙作响,落叶翩飞。 吕布合上双眸,将双手敞开,享受着大山里才有的舒爽凉意,垂落于额前的发丝飞洒飘扬,神俊而又不失英气。 等到风过林静,吕布才想起严义刚刚提到的问题,他也没说具体去哪儿,只是说:“去找我们的盟友。” “盟友?” 严义嘀咕了一声,更加想不明白,他们哪来的盟友。如果要说是驻守关中的车骑将军张温,那也该往东走,而不是往北。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吕布极目远眺,前方的群山绿林尽入眼帘。 随后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嘴角微勾,“先生说的。” 第二八九章 东羌 几百人的队伍沿途往北,经过五六天辗转,成功抵达安定郡边的高平,算是暂时脱离了叛军的控辖范围。 高平县令是个三十余岁的富态男人,他得知吕布到来,赶忙换上官服,带着县内的一众衙吏,到了城外相迎。 吕布行至城门,见到躬迎的县令周广,也不下马,知会他一声,说要在此地休憩数日,再行起身。 周广哪敢说半个‘不’字,也许在百姓眼里,县令是顶天的大官儿。然而在吕布这种将军级别的眼里,地位也就稍稍比平民高上那么一点。 县令一年的俸禄多少? 两百石。 度辽将军一年的俸禄又是多少? 比两千石。 光俸禄就差了将近十倍,地位高低自然就无需多讲。 吕布骑着赤菟走入城内,身后数百骑跟在后面,依次而进。 城内街道两旁布满了围观的百姓,有的探长着脖子,有的抱着自家娃娃,全部都在往这边张望。他们脸上的神情各异,有兴奋,有新奇,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突然驻来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难不成高平这里也要开始打仗了? 百姓们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于他们而言,平平稳稳的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喜欢战争。 晌午时刻,县令周广备好酒宴,特意让下人宰了头羊,在县府之中给吕布接风洗尘。 宴席间,周广敬酒连连,不断的阿谀逢迎着宾客位上的两位将军。 好话嘛,人人都喜欢听。 所以,吕布和严义对这位县令印象还算不错。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周广瞅了眼下方两人,试探性的问道:“二位将军,是欲往北退?” 如果真是前方抵不住了,那他也得早作跑路的打算,听说那些个叛军凶狠,每攻下一处地方,都会将县内贪墨暴敛的官员戮杀。 周广在高平当了七八年的令官,虽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小贪小拿倒是干过不少。 叛军一旦攻占高平,知道他的劣迹后,肯定也是在劫难逃。 “军中事务,岂是你一介小小县令可以过问。莫非尔欲结连羌人,暗为内应也!”严义眉头一挑,将手中酒樽重重往案桌一搁,冷声质问。 周广额上的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连忙摆手:“下官对大汉忠心耿耿,可昭日月,怎能干出那种勾结叛贼的勾当,将军若是不信,下官可以指天发誓,以证自身清白。” 正当周广准备跪地起誓的时候,吕布出来阻止了他,并主动当起和事佬,朝着严义说道:“严将军,周县令也只是一时口误。他若是叛军内间,那还会如此尽心竭力的招待我们,您以为呢?” 周广连忙点着脑袋,心中打鼓。他本意只是想了解下叛军动向,好给自己提前找好退路,哪想没留神触及到了刺探军情这条禁线。 严义盯着周广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不悦的说道:“既然吕将军替你求情,这次就暂且记下,下回如若再犯,本将军定不轻饶!” “下官晓得,晓得。” 得知逃过一劫的县令大人卑躬着身躯,伸手抹去额上汗珠,却没注意到下方这唱红白脸的两人,有过瞬间的相视一笑。 “那周县令可知东羌人的首领,所在何处?”吕布饮了口酒,提及此次而来的主要目的。 羌人种族繁多,细分可有百余五十种,同时也可以归纳为东、西两大支。 西羌人生活在陇西、汉阳及金城地区,这回叛乱,西羌便是主力。东羌人则是多与汉人杂居,在安定、北地、上郡三个地区活动。 东羌人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后来到了汉朝,西羌内乱,很大一部分人往东迁徙,与原来的东羌人融合,行成了新的东羌。 这伙迁徙而来的羌人,就是吕布要找的盟友。 自打西凉平叛以来,他就一直在别人的棋盘里蹦跶。如今他走出棋盘,当然得意思意思,回报一下那位幕后者才行。 我不知道你的意图何在,然而你当初没能弄死我,那就得做好被我疯狂报复的准备。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我脑袋上踩,不吭声,真当我好欺负? 吕布逃出奚河谷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心:布局我不会,那我就来搅局,搅他个天昏地暗。 反正凉州乱成了一锅粥,也不差我这一把火。 听得吕布发问,周广摇了摇头,他就一普通地方县令,哪有本事去结交那些个羌人大佬。 不过方才吕布帮他求情,这份恩情周广还是记在心里的。他看向吕布,缓缓说着:“羌人首领下官的确不知,不过本月底,就是羌人的祭天礼。这是他们极为重要的节日,很多羌人首领都会去参拜祭祀。将军若是要寻,不妨去那一试。” “在什么地方?”吕布紧接问道。 周广再度摇头,“这个下官就无从得知了,他们每年举办的地方都不一样,建议将军您往北再走走,问问,也许就能得知。” 看样子这位县令是真不知道,吕布也就没再强人所难。 歇整三日,吕布率着军队继续上路出发,依旧往北。 出了高平,很快便进入到北地郡的地界。 沿途的羌人渐渐多了起来,吕布也问过不少人,可这些羌人似乎对汉家军队不存在任何好感,不仅面色冷漠,更是一问三不知。 吕布只好继续往北。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队伍行至解城这里的时候,吕布终于得知了羌人祭天礼的具体位置——左谷。 城中的县令依旧热情,烹羊煮食招呼着吕布及手下诸位将士。 吕布也从县令这里了解到一些基本情况,羌人的祭天礼不允许汉家官府插手,如果带军队前去,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纠纷。 还有,像这种传统性的大节日,羌人必须穿戴民族服饰,才具备参加资格。 吕布得知后,于祭天礼的前几日,弄来两套羌族百姓的衣服,和陈卫各自穿上。 至于严义和其余士卒,则留守在了解城。 第二九零章 小鬼 爬坡上坎,一路往北。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吕布和陈卫均未乘马,选择了步行。 两人大清早就从解城出发,沿着官道往北。后来在途中遇到个好心的百姓,得知他两是要去参加祭天礼,还特意给他两指了条近道。 大概就是爬山爬山再爬山,然后下个坡,拐个弯儿就到了。 两人也没多想,觉着能够抄近道最好,省得多花时间走些冤枉路。 结果呢,两人在山上走了一整天。如果按照原计划走官道,黄昏的时候就能够赶到左谷。现在已经黄昏了,二人还在山上折腾,前面看去也是山,回头看去还是山。 别说出山的路了,人影儿都见不到一个。 “将军,咱们是不是走偏道了?”又翻过一个山头,陈卫终于按捺不住的问了起来。 “可能,大概,或许是吧。” 吕布看着周围茫茫大山,叹了口气,这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习惯了五原郡一望无垠的辽阔草原,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层峦叠嶂的高山峻岭。 两人歇了小会儿,继续往前,希望能够在太阳落山前,走出这片大山。 倒不是怕山中野兽,而是明晚就是羌人的祭天礼。他们必须得早些赶到才好,不然吕布的计划,可能会功亏一篑。 咔嚓! 利落的裂响随着风,从远处飘来。 陈卫神经绷紧,迅速扫视四周,这个时候万一从哪里突然窜出个大家伙可就棘手了。山猪野犲还好对付,就怕来个成了年的大虫。 那玩儿可是山里的霸王,不是吃素的主儿。 很快,陈卫将目光锁定在了前方,心里舒了口气,回头朝吕布说道:“将军,前面有个拾柴的孩童,您再此稍歇,待我前去询问。” 吕布点头,让他快去快回,自个儿则靠着棵大树,想着明晚的相关事宜。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陈卫很快走至那孩童背后,见他正在用一条布巾缠捆木柴,那些原先参差不齐的木柴枝,俱被他砍得齐齐整整。 “小鬼,你知道左谷在哪个地方吗?”陈卫张口就来。 青麻衣的男孩撇头回看了陈卫一眼,脸上似有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接着忙活起手中的动作,根本不去搭理背后这个无礼的男人。 “小鬼,我问你话呢?”陈卫见男孩未答应,以为他听力不好,又靠近了两步。 这回男孩明显是听到了,将柴枝系捆好后,他直起小身板儿,转身瞪着陈卫,气呼呼的质问着:“你叫谁小鬼!” 陈卫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语气轻佻:“哟呵,小鬼头,个子不高,脾气倒是比牛还大。” “你再叫一声,我可要揍你了!”男孩沉起眉头,初显英气的脸蛋咬牙切齿。 威胁的话,陈卫生平听过无数,但被一个五六尺高的孩子威胁,还真是头一回。这也使得他兴趣更甚,朝着男孩勾了勾手指:“来来来,小鬼,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瞧瞧。” 即便男孩现在手上握着把砍柴用的小斧头,陈卫也没丝毫惧怕,对付这种八九岁的孩童,就算给他把大刀,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熟料男孩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斧头放下,在陈卫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将背上的柴火担子撂下,然后从中取出根比他个子稍高一点的圆滑木棍。 “小心了!” 男孩稚声轻喝,算是给陈卫提了个醒。 就算嬴,他也要赢得光明正大。 陈卫对此极为满意,习武之人强不强是一码事,有没有德行,又是另外一码事。 男孩冲来起手就是一招长虹贯日,以迅雷之势直扑而来,在陈卫及时避开之后,木棍随之往上一挑,逼得陈卫再退两步。 “小鬼,你居然会使枪!” 棍棒讲究的是剃、滚、打,以力克敌,而使枪动作则与之相反,讲究的是轻盈灵敏,刺、挑,拦、扎则是使枪的基本技巧。 陈卫作为一名使枪的行家,男孩出手的那一瞬,他就辨认了出来,很明显的使枪动作。 对此,陈卫兴趣更甚,单从男孩那一招起手式来看,起码就下过两年以上的功夫。 木棍连刺带挑,拨动得空气呼呼作响。 男孩脚下步伐随之跟进,踢动地面的落叶纷飞。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恨不得打得眼前之人,跪地求饶才好。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几套枪法使完,除了将眼前这个可恶男人逼退了几十步外,根本没有碰到他半根毫毛,任何灵巧的攻击,都能被他轻松躲去。 男孩停下进攻势头,微微喘气,而眼前之人却依旧保持距离的站在那里,脸不红气不喘,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可恶贼,有本事别躲!” 男孩咽着发干的喉咙,气恼骂上一声,像只抓狂的小老虎。 “小鬼,难道你就这么点能耐?”陈卫抱着双手揶揄打趣,轻视的口气任谁都听得出来。 “少瞧不起人!看枪!” 天底下最不喜欢服气认输的,只有孩子。 男孩见陈卫如此小瞧于他,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甘,当即发恼的蛮冲过去,木棍狠狠捅向陈卫胸口。 陈卫见状,身躯往旁边稍挪,轻松闪开。在木棍刺空的那一刹,他伸手抓住棍头,拖着往后一绕,欣慰笑道:“小鬼,力道倒有几分,不过速度还欠火候呀!” 几岁的孩子哪斗得过陈卫这种沙场悍将的力气,纵使他使出吃奶劲儿,憋红脸也抽不出陈卫握在手中木棍,恼道:“快给我松开!” 男孩情绪渐渐暴躁,陈卫依旧没有松手的打算,反倒敦敦教诲起来:“习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哪怕遇到不可逾越的对手,也要时刻保持平常心。” 真要动起手来,两三合就能解决的事儿,但他一直没有出手,就是想看看这小子具有多大的潜能。 果然,他没有失望。 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凛厉狂猛的气势,只要稍加指点磨砺,将来成为坐镇一方的超级强者,完全不在话下。 念及此处,陈卫也起了心思,他露出笑容,看向男孩:“小子,你拜我为师如何?”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男孩恍楞了好久,但他似乎并不领情,哼哧一声:“想让我拜你为师,除非你是天下第一。” 听到这个答案的陈卫哭笑不得,他摊了摊手,一如吕布走不出这座大山的惆怅:“天下第一的那个人呐,他使戟,不使枪。” 第二九一章 风雨山河 男孩自然是不信陈卫这套说辞,撤回木棍,再度攻了过去。 他就不信仗着兵器的优势,还赢不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即便是父亲,也做不到赤手空拳夺下兵器,这个家伙刚才居然做到了。 对每一个小时候的孩子来说,父亲在他们眼里,都是无所不能,是他们的靠山,也是他们的骄傲。 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想到这里,男孩愈发生气,剔紧细黑的眉,刺出木棍在空中一顿,猛地往下方探去。既然上半身毫无破绽,那我就专攻你的下盘。 飞速推进的木棍在地面划出笔直的线条,积落在林中的树叶被男孩胯下带起的风势,卷起飘散于各处。 陈卫脚下连连直退,心中却是愈发喜欢起来,好个精灵的小鬼! 心中高兴,陈卫嘴上依旧不改,想气一气这个小家伙,以激出他更大的潜能,逗趣笑道:“你这小鬼,怎么就不听劝呢,都说了你打不过我。还是别白费力气,乖乖跪下,磕头拜师吧。” 男孩呲牙呜吼,恨不得当即给陈卫脑袋上,敲个拳头大的青包鼓起。 此时,东边方向的山坡响起一声大喝:“兀那羌人,休伤孟起!” 陈卫侧头看去,那是个身穿短褂麻裤的少年,年纪比男孩大了五六岁,个头也要高上不少。 少年姓庞,名德。 他本来是叫男孩一同回家,却意外看到了两人在林中交手。唯恐男孩吃亏,庞德扔下背上柴火,同样抄了根棍子,从不远处的斜坡狂奔而来。 至于这名男孩的姓名,相信不说大家也都能猜到,他就是日后被羌人奉作神威天将军的马超,马孟起。 庞德的加入,给这场胜负易分的打斗,注入了新的活力。 无论力道还是速度,庞德都比马超要强上很多。他于上月满了十四周岁,不管是在体能还是力气方面,都不是年仅九岁的马超可以比拟。 马超专攻下盘,庞德就在上方猛烈突击。 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之下,陈卫手脚并撤,上半身左右闪躲,脚下也还得跟着摆出各种步法,应对那个小鬼的干扰侵袭。 不多会儿,陈卫的动作就渐渐显得狼狈起来,有些招架不住,捉禁见肘。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打声,陈卫急往后退了三步,右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呜呼的甩起了左手。 方才避之不及,手背吃了庞德一记重棍。 那酸爽,可真疼。 “怎么,知道怕了?”见到陈卫示弱叫停,小孟起的脸上略微有些得意。 “我会怕你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陈卫搓着左手背,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望向两人挑衅叫嚣道:“方才我是没武器,才让你们伤着了我,如果有武器在手,我左手都能嬴你两。” “切,牛皮大王。”马超嘴角一撇,鄙夷十足,权当陈卫是拉不下脸面认输,才故意找的这么个蹩脚借口。 还有,左手怎么使枪? 自打出生以来,马超就没见过有人使枪会用左手。 “那你们敢不敢跟我打赌?”陈卫来了手欲擒故纵。 小孩子嘛,总是会在意输赢,喜欢意气用事。 所以两人在听得陈卫这么一激,当即将手中木棍往地上一跺,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赌什么?” “待会儿我也去寻根棍棒,你两如果还能再碰到我,就算你们嬴。当然,我也不会欺负你两,说用左手,就用左手。” 见到鱼儿上钩,陈卫鸡贼无比的说着,脸上却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开出自个儿的条件:“我若赢了,你两就得拜我为师,如何?” “这……”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面色纠结,拜师学艺可不是件小事。 “怕了就算了,输不起也没啥。” 陈卫表现得微微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给两位少年的心里添了最后一把火。 “谁怕了,赌就赌!” 孩子的自尊心极重,哪能容忍陈卫这般轻视小觑,两人一咬牙,应承下来。 “好志气!”陈卫对此大赞特赞,他转身去找趁手家伙的那一瞬,嘴角一笑,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给飞了? 不存在的。 在林中打了两转,陈卫走到一株幼小的树木前,目测了一下,大概二指粗细。他伸手折断树干,又剔去上面枝丫,弄好之后,大概和他眉心齐高。 “来吧,小鬼!”木棍握在左手,陈卫朝两人勾了勾手指,笑容自负。 “少瞧不起人了,啰嗦鬼!”马超鼻头皱起,呼喝一声,直接快步冲来。 庞德见状,唯恐马超有失,紧随而来。 七岁那年,凉州闹起了饥荒,他跟随父母往东逃难。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父母将他遗弃在了路旁,打那以后,庞德再也没有见过双亲。 是马腾收留了他,给他吃住,还授他武艺。 庞德是个很懂得感恩的人,每天劈柴挑水干农活,包揽了家中所有繁琐事务,从没喊过一声累。 对于马超,庞德几乎是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呵护关心,在心底将其视作亲生兄弟。 另一边,吕布在林中等了小会儿,仍旧没见陈卫回来,遂起身去找。 未走多远,便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响。 吕布脚下加快步子,以为陈卫遇上了麻烦。 熟知快要走拢的时候,才发现那边的三人噼里啪啦,打得不亦乐乎。看清场中局势之后,吕布眉头微皱,陈卫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两个顽童动起手来。 场中打斗的马超和庞德浑身是汗,热气升腾,两人也顾不得去擦,手中动作愈发猛烈。 然则,任由他两使出百般招数,也依旧破不开陈卫的防御,他手里的那根棍子,就像紧闭的大门,水泼不进。 两人的气力渐渐不支,陈卫也没了在斗下去的想法。他先是弹开马超的刺来的木棍,将其逼退数步,然后手中的棍子一撤,猛然攻向庞德,脸上带笑:“让你试试我的新招,风雨山河!” 刹那间,刺来的木棍化作无数道幻影,令人目不暇接,辨不出真假,就像暴雨落在山河之中,溅起无数的水花。 庞德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陈卫击中胸口,往后砸在了地面。 收拾完这个,另一个就不足为虑,哪怕不用兵器,都能轻松制服。 白捡两个天资过人的徒弟,想不高兴都难。 陈卫看了倒地不甘的庞德一眼,眉开眼笑的道了声‘好徒儿’,却忽然听得耳旁响起一声稚嫩的叱喝:“风雨山河!” 他不敢置信的侧头看去,刺来的木棍残影重重,如暴雨倾盆。 第二九二章 鸡同鸭讲 陈卫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根木头棍子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 “小鬼,你赢了。” 陈卫左手一松,木棍落地有声。 仅仅看了一次,就能将他的‘风雨山河’学个七七八八。这小鬼的天赋,何其妖孽! 煮熟的鸭子,还是飞了。 没能将二人收为徒弟,陈卫心里郁闷肯定是有,但他也安慰自己,可能大概天意如此,有缘无分。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惊叹于马超天赋的同时,陈卫也准备兑现承诺,他可没有曹性那种耍赖翻脸的泼皮性格。 “向我们道歉,不该小瞧我们。”赢了胜利的马超微微喘息,他挺起胸膛,严肃着脸郑重说道。 “就这个?” 陈卫楞了一下,很快便想明白过来。孩子的世界很小,很纯粹,没有尔虞我诈与利益得失计较。他们争强好胜,也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好在别人眼中,多一点点存在的分量。 仅此而已。 拱手抱拳,陈卫对两个年岁小他许多的少年躬身,语气诚恳:“两位少侠,刚才是我小瞧了你们,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陈卫认了罚,马超对此很是满意,尤其是在听得少侠这个称呼,更是心花怒放。 汉代游侠之风盛行,一些三四岁的娃娃都知道拿着棍棒打坏人,到了马超这个年龄,更是想骑上一匹快马,千里快哉风,当个仗剑走天涯的大侠客。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父母那里肯定过不了关。 这边的战斗落下帷幕,吕布走上前来,微露笑意:“陈卫,没想到你居然输给了两个孩子。” 陈卫闻言,脸色尴尬的转过身去,暗道这回出糗出大了,忘了正事不说,连自家将军什么时候站到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吕布看着两个小小少年,语气轻和的问着:“两位小兄弟,可否告知在下,从这里到左谷,还有多远。” 站到吕布身后的陈卫朝马超挤眉弄眼,又用手指悄悄指了指吕布,疯狂暗示,就差大喊出声:“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别愣着,赶紧抓住机会拜师啊。” 自己没能收成徒弟,陈卫自然想把两人,鼓弄到吕布那去。以这小鬼的聪慧,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马超看懂了陈卫的手势,可他不信。你说他是天下第一,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不过是比寻常人长得高点罢了,还想哄我? 不过这个大个子态度还算礼貌,马超也就勉强回答起来:“你们是去参加祭天礼?” 吕布也不瞒他,点头称是。 马超和庞德重新将柴火背上,收拾起东西,带着在山野里迷路的二人下山出林。 下山之后,四人在官道分路,吕布往北,马超往东。 看着两个少年渐渐远去,素来冷漠的陈卫表现得极为惋惜:“将军,你应该看得出来,这两小子稍加雕琢,将来绝对会是沙场猛将,就这样白白放走,太可惜了。” 吕布自然看得出马超和庞德的天赋异禀,但眼下时间紧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又怎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两个娃娃身上。 走至天黑,在官道旁边的草坪上,歇了一晚。 清晨起来的时候,裤腿上沾了许多的露水。 两人继续赶路,未走多久,天边的云霞散开。 金光灿灿,大好艳阳天。 随着时间推移,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看他们的打扮穿着,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去左谷参加今晚的祭天礼。 吕布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一路上也没主动搭腔,只是跟陈卫自顾走着。别的先不想,等晚上混进去再说。 可惜天不遂人愿,吕布走着走着,就看见旁边一名相貌猥琐的羌族男人走了过来,主动搭腔:“厄无嘞么噜咪。”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吕布脚下步子为之停顿。 从这名男人的语气和态度来看,想来应该是问好一类的话语,吕布尽量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见吕布报以微笑,羌族男人脸上也露出笑容,随口来了句:“厄乌尼格日木呐?” 还来? 吕布心头一凉,这回是真没辙了,前面还能靠猜,这下就算猜到了,他也没办法回。鲜卑语他倒是能顺口就来,至于这羌语嘛,他真是一点儿没学。 不是说东羌人已被汉化,小孩儿都会讲汉语了吗?怎么还说这古老的羌族语言? 吕布脸色发愁,如果他答不出来,很有可能会被眼前的羌人察觉,这个祭天礼原则上是不准许汉人参加。 他本着和平谈判的心思而来,可不想这么快就和羌人闹僵。 见到吕布在那绞尽脑汁,陈卫怀着颗为主上分忧的心情,主动上前,勾着羌人肩膀,语气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羊肉串儿味:“哦吼,亚克西,泥组撒起捏?喔闷祭天记!” 陈卫出来解围,吕布捏了把冷汗,心中给这名亲卫统领一个大大的好评。虽说他也听不懂陈卫在说些什么,但看他说得那般流利,想来应该也是羌族的语言吧。 然而吕布不知道的是,陈卫的这番话,也直接把羌人给整懵了。他也不晓得陈卫再说些什么,但又不想表现出自个儿的无知,就又说了起来:“厄乌基拉嘎呐。” “哈了麦斯都似求。”陈卫也不甘示弱的回应起来。 “厄乌基拉咪乌呐?” “噢吼诶,台歹来!” ………… 两人流利的交谈起来,很快就勾肩搭背在了一起,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有说有笑。 反正吕布是听不懂,就由着两人走在前面。 陈卫在前面走了小会儿,那羌人脸上依旧笑着,口中压低了声音,一针见血:“兄弟,你是汉人吧?” 这一回,他用的是汉家语言。 陈卫微微一愣,嘴上铁定咬死不承认:“不懂就别瞎说,我这是西北老边的西种羌语,你没听说过很正常。” 早些年,他给一支西域商队当过随行护卫,学得了一些西域的语言,如今正好用来滥竽充数。反正羌人种族繁多,鬼知道有没有这个西种羌。 “兄弟你就别胡扯了,我在北地郡呆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你这种调调的羌语。”羌人摇头否定,脸上笑容却是不减,他悄悄环顾了四周,再度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来干啥的,别怕,我也是。” 第二九三章 坑爹的祭天礼 感情刚才两人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大堆,全是鸡同鸭讲,都不晓得对方在说些什么,全靠眼神和意识在交流,还偏偏说得很是带劲儿,兴高采烈。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陈卫反问起来,关于此番计划吕布也只同他说过一些,眼前这个男人又怎会知晓。 “当然,我一眼就看出你们的来意了。”男人笃定回答,拍着胸口表现得大度无比,很是仗义的说了起来:“你们不会说羌语这个很麻烦,不过嘛,你两运气好,碰上了我。待会儿跟着我走便是,装作哑巴,有人问也别开腔。” 是敌是友? 陈卫心中权衡,听他说话的口气,有点像是同道中人的意思。 然则这种关于更改计划的大事,他一个亲卫肯定不能拿这主意,得去问了吕布才行。 歇息的时候,陈卫退回吕布这里,同他商量起来。 “他知道了我的谋划?”吕布听说此事,眉头一皱,又问起来:“知道底细吗?” 陈卫回头看了眼那个躺在草地晒太阳的男人,摇了摇头,低声说着:“是个很神秘的家伙,看样子对我们的计划,好像了如指掌。要不,我等会儿再去试探一番?” “不必了。” 吕布轻轻摆手,打消了陈卫这一想法。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男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计划,万一要真是个高人,那就得更加小心提防。 贸然前去试探,很可能会引起不满和怀疑。 或许是一路人,也说不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吕布如是说着,临时抱佛脚学羌语,肯定是来不及的,有个懂羌语的汉人带路也好。至于这个男人的底细,等到晚上自然就会知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随后吕布又交代了陈卫一番,如果他要问起两人身份,就说陈卫是外地来凑稀奇热闹的小家公子,他则是负责沿途保护的护卫。 下午,申时初刻。 两天的行走路程,此刻终将抵达。 左谷三面环山,从上空俯视下去,整座山谷像只没合上盖的杯子。空缺的那一面是北方,一望无际的平野草地,只有在极远的尽头,才能隐约看见一些隐藏于云雾之间的朦胧山头。 山下圈出一块空地,蓄养着成群的牛羊,它们也将会成为今晚的美食。 还未走进山谷,远远的就听见了里面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怪不得这祭天礼,是羌人除开羌历年外,最为重要的节日。 山谷的外围环上栅栏,仅有五处出入口,每一处都设有上千羌人士兵把守。毕竟是数万人的大活动,没有部队镇场子可不行,万一混进些寻衅惹事的家伙,也好及时处理应对。 到了入场口,站岗的士卒照例拦下三人,用羌语询问来意。 吕布不晓得如何回答,就和陈卫老实站在那名自称‘何常’的男人身后。何常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大堆,应对得从容不迫。 他时不时的还会指向吕布二人,这令吕布心中有些没底,做着最坏的打算。万一这家伙转头就把他两卖了,向羌人告密以坐好自个儿身份,也不是干不出来。 幸运的是,这一切并没发生。 入了场地,吕布和陈卫找了位置坐下,何常则在四周与其他羌人搞好关系。 时间尚早,起码还有两个时辰,祭天礼才会开始,可以先作休息。 吕布本想找一找那些羌人首领的位置所在何处,奈何一眼望去,原野之上俱是走动和闲谈的人群,视野有限,他也只好暂且作罢。 阳光微热,倾洒而下,令人不知不觉生了困意。 等到吕布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沉下西山。 “我怎么睡着了。”嘀咕一声,吕布起身轻微摇了摇脑袋。 “将军,你醒了。” 吕布熟睡之时,陈卫没敢打扰,此刻见到吕布坐起身来,他不露痕迹的靠了过去,低声说道:“羌人来得差不多了,首领大人也都来了,看样子祭天礼很快就会开始。” “那些羌人首领在哪里?” 吕布询问起来,祭天礼无关紧要,找到能主事的羌人头目才是此行的目的所在。 陈卫往某处方向指了指,吕布侧头看去,在目光所能望见的远处,搭好了一处新建而起的平台。上面设有羌人独有的大帐,四周站有守卫,由于距离过远,只能隐约看到有些人影晃动。 想来,那些人便是东羌的首领了。 吕布正欲过去,可还没迈出步子,就忽然听得亢长的号角吹响。随后,原野上的数万羌人一同跪下,将头磕在地面没有抬起,嘴中呜咿呀呀的念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就像他曾在洛阳白马寺,听到的和尚念经。 何常见吕布和陈卫两人还在那傻站着,心里那叫一个着急,要是让人发现了,三人都得遭殃。他立马趴身挪了过去,伸手扯了扯二人裤脚,示意他们赶紧跪下。 吕布无奈,也只好跟着跪下,将脑袋磕在地面,嘴里小声呀呀呀的乱说一气,混在人群中滥竽充数。 祭天礼开始了。 羌人长者走上山头,随行的扈从有的端着刚宰下的羊头,有的捉提一些鸡鸭活畜,还有的则是捧着美酒果食,拖着缓慢的步子,虔诚的跟在长者身后。 到了祭拜的地方,羊头摆放中间,然后给鸡鸭放血,其他献祭物品依次从左右排开,酒水放在最末。 摆放完毕之后,长者也跟着跪了下来,用最大的声音,念起一通干燥乏味的祭天陈词。大概意思就是求先祖庇佑,降下福祉,让羌族子民能够世代平平安安。 长者开口,下方跪伏的羌人全部停止了诵念,静耳聆听。 祭词念了很久,吕布听得头大如斗,不知所意。 好不容易等到念完,周围的羌人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打算。 这就很奇怪了! 吕布纳闷儿,问起旁边的何常:“我们得跪到什么时候?” “跪到月亮出来为止。”何常小声回应一句。 “今晚月亮要是不出来呢?” “那就跪到明天晚上。” 听到这个坑爹的答案,吕布内心崩溃。 第二九四章 装傻 从黄昏跪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月出。 跪得越久,就越能显示他们的诚意。 近两个时辰过去,在吕布内心的千呼万唤中,淡黄的月终于出了云层。 真要跪到明晚,吕布肯定是第一个不干,汉家神仙他都未必会信,更何况羌人祖先。 月光洒向山头,长者缓缓起身,走至堆积好的柏香枝前,接过递来的火把,将其点燃。 山上飘起浓烟,空气中飘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在长者的一声大喊之后,下方跪拜的羌人起身,呐喊着欢呼着,脸上的喜悦,就好像许下多年的愿望得以实现。 咚锵~咚锵~咚咚锵~~ 原野前方,锣鼓敲响,器乐齐奏。 孩童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大人们则三三两两的手挽着手,踢着碎步,快乐的跳起舞来,哼唱起欢快的民谣。 何常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他看着吕布和陈卫两人像木头一样愣在那里,不由催促着:“愣着干啥,跳啊!” 两人面露难色,依旧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领兵打仗上阵杀敌完全不在话下,可扭腰翘臀,大老爷们儿哪会这个。 吕布压根儿就没料到,一个祭天礼,居然会有这么多的繁琐过程。羌人的习俗真是一茬接一茬,令人防不胜防。 两人站着不动,很快便引起了周围羌民的注意,投来的目光里充斥着打量和狐疑。 这时,一名充满青春活泼气息的少女走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眼似月牙,抬起头望着比自个儿高上好多的青年男子,嗓音如山间灵鹊:“你是不是不会跳?没事,我教你。” 少女说着羌语,吕布听不懂,可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表演。 吕布也回应了个温醇笑容,少女情窦初开,再加上吕布高大神俊的相貌,顷刻就迷失在了那醉人的笑容之中,心里好像有根琴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然而吕布接下来的动作,完全可以用‘峰回路转,平地而起惊雷’来总结概括。 脸上笑容渐渐凝固,吕布两边嘴角同时咧开向上,目光呆滞的张开嘴巴,一张一合:“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啪! 心里刚刚拨动的琴弦,毫无征兆的断了。 少女俏美的脸蛋儿上有股说不出的失落,这么高大神朗的男子,怎么会是个傻子? 陈卫在一旁涨红了脸,努力憋着笑。本来说好的是扮演哑巴角色,将军这么一整,完完全全就是个憨憨的二傻子。 见惯了平日里冷血高傲的将军,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萌,简直让他大跌眼镜。 “牧雅,原来你在这里。” 一名气息粗野的青年望见少女,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笑的打起招呼。 少女根本就不理他,直接选择了忽视。 青年眼中划过一抹愠色,但被他很好的掩藏起来。他瞥了眼痴呆的吕布,略微责备起来:“牧雅,你怎么跟个傻子玩儿?” “要你管,我找谁玩是我的自由,关你什么事!” 牧雅没好气的反驳起来,随后她拉起吕布大手,露出个灿美笑容:“走,我带你跳舞去。” 看着二人从眼前离开,日渥不基气得牙直痒痒,却又不敢强拦,只能气恨的朝吕布丢下一句:“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吕布从始至终都没听懂两人在讲些什么,但这回他明显感受到了青年所散发出的威胁气息。 星星之光,也妄想与皓月争辉! 陈卫心头忍不了,作势就欲上前动手教训这个狂妄小子,吕布却先一步表态。只见他脸色不变,依旧呆痴模样,张嘴就来:“阿巴~阿巴~” 若是戏策在此,肯定会欣慰无比,这时候的吕布,比起之前,又成长了不少。 何常也为之舒了口气,他还真怕吕布露出马脚,殃及他这鱼池。 少女带着吕布走至前方人群较多的一处,主动挽上吕布胳膊,一边跳,一边教学:“伸左脚,身体前倾,右脚点地……”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根本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 脑壳痛,剩下的明天补上,抱歉抱歉。 汉建安元年(196年),马超的父亲马腾和西北军阀韩遂因为部下一些小摩擦导致原本称兄道弟的两人互相征伐。马超年轻时有“健勇”之称,随马腾与韩遂的战斗中与韩遂部将阎行相战,阎行袭击马超,矛被马超折断,阎行用断矛差点伤到马超的脖子杀死马超。三辅动乱时,马超率军攻破苏氏坞堡。 建安七年(202年),袁尚部将高干和郭援联合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进攻河东掠取关中,司隶校尉钟繇,写信给马腾、韩遂,陈述其中利弊关系,又派张既、傅干等人去劝说,请求马腾、韩遂出兵援助。马腾派马超率领万余人进入关中援助钟繇,朝廷任命马超为司隶校尉督军从事,讨伐郭援、高干等。郭援在率大军渡过汾河时,马超率领自己的军队在郭援渡河过一半的时候截杀。作战过程中,马超的脚部中箭受伤,但马超没有退缩,用布裹住受伤的脚,继续率军作战,大破敌军,马超部将庞德亲手将郭援斩杀,随后高干和单于呼厨泉投降。曹操担任丞相时,曾想招揽马超入朝为官,但马超没有前去赴任。讨伐郭媛后曹操借汉献帝诏拜封马超为徐州刺史,但马超依旧没去赴任。曹操改封马超为谏议大夫,徐州刺史的位置朝廷给了臧霸。 建安十三年(208年),马腾在张既的劝说下入朝为官,被任为卫尉。马超的两个弟弟马休,马铁也被封奉车都尉、骑都尉,唯独马超留守凉州,被封为偏将军、都亭侯,统领马腾的部队,割据原来马家势力所在的“三辅”,依旧屯兵于槐里。 建安十五年(210年),周瑜跟孙权提出攻占两川联合马超围攻曹操,但计策未实施就病逝了。 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与刘璋经过三年的斗争,收降西川不少将领,占领西川不少领土,与张飞、诸葛亮、赵云等逐步完成对成都的包围。同时马超的加入,不仅使得刘备军事力量得到进一步壮大,更对当时的刘璋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从而加速了刘璋军的投降。而后刘备与夏侯渊争夺汉中,虽然刘备占据西川后实力大增,但在攻打汉中的时候仍然出现了兵力不足的情况,甚至已经到了男子战女子运的地步。马超与张飞屯兵下辩,而马超在西凉一带素有威望,策动氐族雷定七部万余人响应刘备 第二九五章 世界可真小 靠近羌帐下方的前台处,牧雅双手搓着一名小男孩的脸蛋,如花儿般灿烂笑容:“小萌起,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 “不!要!搓!我!的!脸!” 小男孩咬牙切齿的张牙舞爪,发出巨大抗议。父亲说过,男人的脸是尊严,不可以让别人乱碰,尤其是女人。 牧雅特别喜欢马超这副生气的模样,嘟着嘴吧,尤为可爱。记得第一次见到马超的时候,他还是个三岁的小家伙,粉嘟嘟的脸蛋儿像个小姑娘,牧雅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软绵绵的,本来想逗他笑,结果却把他给逗哭了。 自那次过后,在马超心里,这个按照辈分该叫表姑的少女,完全当得起‘女魔头’这个称谓。 牧雅回头朝正在谈天的大人们说了一声,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转身就牵起马超的小手掌:“走,姑姑带你玩儿去!” 咚~咚咚~ 羌帐正对的中央场地,鼓声大震。四名健壮的大汉光着上半身,双手奋力击鼓。闲聊进食的羌民听到这鼓声,神色振奋,纷纷往这边聚来,但凡以往参加过祭天礼的人,都知晓这鼓声意味着什么。 好戏即将登台。 羌人尚武,喜欢用拳头说话,崇敬强者。每年的祭天礼上,都会推出一名最强勇士,同往年的第一在争高下。 这也是羌民们最喜欢看的重头戏之一。 比起虚无缥缈的诸天神灵,存在于现实中的强者,更能令他们感到心安。 要去往羌帐,就必须经过这擂场周围。 吕布途经的时候,已经有两名羌汉在那场地中央厮打起来,周围的羌民情绪高涨,爆发出阵阵欢呼喝彩。 吕布对此兴趣不大,升不起驻足观望一番的心思,眼神平淡如常,就好像是大人看小孩子过家家。 快要抵至羌帐,羌人守卫拦下了吕布,首领大人们商榷大事的牙帐,可不是普通羌民能够踏足的地方。 吕布停下脚步,拱了拱手:“劳烦通禀,度辽将军吕布,前来拜谒。” 那名将领模样的男人见吕布身穿羌人服饰,起初以为他只是个误闯此地的羌民,如今听到吕布自报家门,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阁下若是有事,还请改天再来。今日是我族盛典,还请阁下速速离去。” 羌将给了身旁士卒一个眼神,那两名士卒会意,前走至吕布身旁,见他脚下步子依旧一动不动,不由伸手推了一把,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走啊。” 吕布身子被推得微微前倾,随后他左腿往后挪上一步,嘴角微勾,双手左右拿住两名羌卒的脑后勺,往前稍微用力一碰。 砰! 两名士卒当场昏厥过去。 这还是吕布手下留情,他要动起真格,捏爆两人的头颅都不在话下。 不去看那倒地的两人,吕布望向近前的羌人将领,讥诮一声:“我若是不走呢?” 羌将见两名手下昏阙,再听吕布藐视狂傲的口气,这分明就是来闹场子的啊!他登时将手一挥,数十余名羌卒立马长枪直指,将吕布围在中央。 “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羌将如是说道。 吕布环顾半圈,眉头微皱,软的不行,看来就只能来硬的了。今天若是离开,再想找齐东羌各族的首领人物,可就得费很大一番功夫。 他可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 双方战斗一触即响,此时一名正往羌帐方向走去的青年见状,以为有人闹事,主动走来。当他看清吕布的样貌之时,竟惊喜万分:“恩公,你怎么在这儿?” 这世界可真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长安西市以卖柴为生,后被吕布出手救下的马腾。 因为马腾身材洪大、面鼻雄异的缘故,吕布对他至今仍留有不少印象。如今能在这里见面,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我有要事想拜谒东羌各族的首领,但这些士卒不放我过去。”吕布出言说道。 汉人来这祭天礼的确不合适,不过既然是救过他性命的恩公,自然另当别论,马腾上前跟那名羌将说了一番,替吕布作保,才放吕布过去。 “多谢兄出手解围。” 吕布拱了拱手,按照年龄,马腾比他大上三四岁,叫一声‘兄’也算客气。能不动手最好,免得伤了彼此和气,倒不是怕了这群东羌人,而是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计划。 马腾对吕布心怀感激,能够帮上一把,自然是在所不辞。 领着吕布到了羌帐最右边的位置,来到一名头发半百的老妪身前,马腾主动向她介绍起了吕布:“娘,这就是孩儿常常跟你提到的,那位在长安救我一命的恩人。” 老妇闻言,当场起身欲拜。吕布哪受得起这个,赶紧扶住老人,摆了摆手:“莫要折煞晚辈,当日之事,亦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寿成兄方才也帮我解围脱困。” 随后,马腾同吕布介绍了一番周围的诸位大人,当然,仅限于最右角这边,全是他老母娘家的人物。 马腾之所以能来,也是因为他身上流着一半羌人的血脉。 介绍完过后,马腾又四下环视了一圈,依旧没能找到自己的儿子身影。明明刚刚还在这儿的,一转眼,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吕布在此小坐片刻,向马腾询问了东羌的一些情况后,便起身朝着中间方位走去。 东羌人大小有五六十族,每个部族都由各自的首领统率。唯一能向各族首领发号施令的,就只有羌族大长老,也是先前祭天的那位老者。 吕布沿着木台边缘,一路往前走,直至大帐中间,才停下脚步。 眼前突然多了道身影,挡在视野前方迟迟不肯挪步。坐在位置上的诸位首领看不到下方比试,心中自然很是恼火。又没人出来认领,一名戴有兽骨的蛮汉最先质问起来:“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吕布听不懂,不过他猜也能猜到这话里的意思。 他看向正对中间须发皆白的睿智老者,不卑不亢,声音雄阔:“某,大汉朝,度辽将军吕布是也!” 第二九六章 将军,请指教 “我管你是谁,本族的祭天礼还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那名羌人首领霍然起身,用汉语说着,又招来护卫,作势欲将吕布撵出这里。 “这就是汝等的待客之道么?”吕布冷笑。 居于主位的大长老摆手,示意那些刀兵相向的护卫退下,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和气:“将军既然来了,便是我族的客人,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不过要说起来,今年的贵客,还真是不少。” 大长老让人给吕布挪了座位,吕布也不客气,到位置坐下后,准备向大长老讲明来意。 “将军,其他事务稍后再谈,暂先看看我羌族儿郎的勇武再说。” 大长老一句话,就让吕布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羌人好武,打斗起来也都是拳拳到肉。比试胜负的规则,就是以一方倒地不起,或者投降认输,来判定结果。 比试进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最后一场对决,尤为激烈,羌民们的助威声此起彼伏,山呼海啸,席卷了整座山谷。 吕布无心观赛,他望了眼天色,夜空中的月色正明,按时辰推算,应该过了子时。 未隔多久,从擂场方向走来一名体型壮硕的蛮汉,由于脱去了上衣,上半身果露出的爆炸性肌肉,极为惹眼。 他就是刚刚诞生的羌族第一勇士,氐匍。 按照惯例,每年夺得第一的人,都要来接受大长老的赐福。 氐匍在众人的目视下,步步走至羌帐,将拳头握紧贴于胸膛,朝大长老以及帐前坐着的诸位首领,躬身弯腰。 大长老轻轻招了招手,蛮汉往前走上两步。 “氐匍啊,这位呢,就是大汉朝的度辽将军,武艺勇猛精湛。即便在数千万的汉人里,也是拔尖儿的人中豪杰。”大长老并未着急赐福,而是意味深长的向氐匍介绍起居于下方的吕布。 “将军,请赐教!” 氐匍听得此人竟是汉人将军,当即抱拳,向吕布发起挑战。 吕布正欲开口,大长老接下来的一句话,断了他所有退路:“还请将军给老朽个薄面,不吝指点一二。” 慈眉善目的,大多是些老妖怪。 果然还是先生聪慧,吕布心中叹息一声,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推诿,便应承下来:“既有心讨教,切磋亦是无妨。” 听得吕布答应,方才那名胸戴兽骨的首领再度出言建议:“想来不止我等,子民们肯定也想一览汉家将军的风采,何不趁着气氛,去擂场一较高下。” “对对对,淳怀首领说得没错,这场比试肯定会赢得万众瞩目,本帅也相信吕将军肯定可以‘不负众望’。”另一名首领也随之附和起来。 所有人都想看吕布的笑话。 这些人的用意就差没写在脸上,吕布如何会看不出。虽然当众跟人搏斗,有失将军身份,但既然都想看我出丑,也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羌人崇尚武力,谈判之前,稍加震慑也好。 名叫淳怀的首领主动请缨,领着二人往擂场走去。 “安静,都听我说,经过大长老的同意,我们还要重新加赛一场。” 到了擂场中央的淳怀高声宣布,热情慢慢降下的羌民们听说要加赛,顿时欢呼起来,气氛高涨。 淳怀压了压手,围在擂场四周的数万羌人立马安静下来。他随后将手摆向氐匍,“这位呢,相信不用我说,大家都已经熟识,请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氐匍!氐匍!氐匍!” 无数的羌人百姓狂奋大呼,刚刚也是他们亲眼见证了,族内第一勇士的诞生。 “右手边这位呢,大家肯定都不认识。下面呢,将由我来为大家隆重介绍,他就是大汉朝的将军,坐镇并州北方的统帅,吕布吕奉先!”手往右边一摆,淳怀故意将尾音拖得极长。 呿~~ 在一片喝倒彩的声音之中,仅有两人,异口同声:“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还在努力写。 傅燮,本字幼起,后改字南容。身长八尺,容貌魁梧。年少时入洛阳求学,师从太尉刘宽。举孝廉后,听说举他为孝廉的郡将逝世,于是弃官去服丧。 匡扶汉室 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爆发,朝廷征召各地有领兵作战才能的人至雒阳报道,随军出征。傅燮进京,拜护军司马,随左中郎将皇甫嵩出征。在出征之前,傅燮上书给汉灵帝,对黄巾之乱的根源做了论述,并认为皇帝身边宠信的宦官也是祸乱之源,此奏章让中常侍赵忠看到后,非常不满。 八月,皇甫嵩率军与黄巾军在兖州东郡仓亭交战,大破黄巾军,斩首七千余级。傅燮所部生擒黄巾军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三人,位居首功。战事结束之后,由于赵忠从中作梗,诬陷傅燮,但是汉灵帝对傅燮印象深刻,不加问罪,任命其为安定都尉。后傅燮因病离职。 中平二年(185年),傅燮又被征入朝担任议郎。 怒斥崔烈 由韩遂、边章领导的凉州叛乱军越发壮大,车骑将军皇甫嵩也未能击败叛军,后被免职。司徒崔烈在朝廷会议上提出放弃凉州的建议,汉灵帝刘宏则诏令百官在朝会上讨论。傅燮站出来,厉声说道:“将司徒斩首,天下才会安定!”尚书朗杨赞则出来启奏,弹劾傅燮“在朝廷之上侮辱大臣”。刘宏则问傅燮,傅燮解释说:“当年匈奴单于冒顿忤逆吕太后,上将军樊哙夸口说‘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如此忠君爱国,季布仍然说樊哙可斩。凉州为天下要冲,国家藩卫,高祖(刘邦)与郦商平定陇右地区,世宗汉武帝(刘彻)开拓凉州,设立四郡,当时人都认为这样好比斩断匈奴人的右臂。如今凉州治理混乱,出现叛逆,天下为此骚动,陛下为此寝食难安。崔烈以宰臣地位,不能为国分忧,却要割弃一方万里疆土,我对此感到不解。若让异族得到凉州,则会发动更强大的攻势,这是最大的恶果!如果崔烈不知道这道理,那就是愚昧,如果他明知而为,那么他就是对陛下不忠!”刘宏认同傅燮的见解。 从此,朝廷百官都敬重傅燮的敢言,每当公卿职位有空缺时,大家都推举傅燮担任。实际上傅燮是不可能的,因为傅燮与宦官关系不好,或者傅燮为人正直,不会出钱买官的缘故。 第二九七章 认输 众望所归的第一勇士,居然在第一合,就被摔在了地面! 淳怀倒吸一口凉气,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周围呼喝的羌民也在那一瞬,如同被施了定身的法术,瞪大双眼,满目的不敢置信。 唾~唾~ 吐掉嘴皮上沾染的泥尘,氐匍双掌撑地,重新站起身。 “长年打雁,今天居然让雁啄了眼。” 氐匍摇头甩了两下,摔得晕乎的脑袋清醒过来。 吕布也没指望能够一招将其彻底击败,毕竟是从上万名羌人中挑选出来,即便再差,也该有几分真本事。 氐匍再度冲来,观战的羌人百姓没有任何欢呼,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场内,屏神凝气,心中紧张而又忐忑。他们都希望氐匍能赢,可方才那个汉人所表现出的实力,也是极其强悍。 两只铁拳挥进,每一次出拳,都有千钧之力,脚下步子贴近前踏,经过教训,氐匍选择了稳扎稳打。 吕布只顾后退闪躲,不去正面接他的拳头,然而这在氐匍看来,就是示弱的行为。 逼至场边死角,为防吕布逃走,氐匍挥出的拳头松开化为五指,左右搭在吕布肩膀,嘴中喝道:“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退!” 吕布后退的脚步停下,同样抓住氐匍肩膀。 两人的用意不言而喻,想通过斗力来博个胜负。 打斗技巧氐匍或许未必敢称第一,若要只论气力,整个东羌族至今还没人能够胜得过他。 想同我斗力?你真是找错人了。 氐匍胜券在握,双臂力量暴涨,猛喝道:“给我起!” 此刻,所有人全都聚焦于此。 然则…… 在氐匍奋力之后,吕布仍旧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不可能! 氐匍心中惊骇,又是接连的几声怒吼,将浑身气量全汇于双臂:“给我起!起!起!” 几番努力,依旧没能将吕布摔抛摔于地。 氐匍从未怀疑过自己力气,而是这吕布实在太过邪门儿,就像一棵千年老树,根已经扎入土地深处,凭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连根带起。 就在此时,吕布的身躯动了一下。 氐匍双目放亮,以为终于撼动吕布,脚下靴子却不由的往后滑了一步。他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惊愕的微扬起头颅,高出他小半个脑袋的青年,嘴角微挑。 吕布再往前一步,他亦不由的又往后退上一步。 这种强烈的压迫感,就像一堵大山,正从面前缓缓推进。 我不可以输! 氐匍心中呐喊,右腿攻向吕布下盘。 这类小把戏,吕布如何不知,他先一步踢出,踹在氐匍小腿。 氐匍吃痛的闷哼一声,下半身的崩塌,导致上半身也跟着重心不稳,前倾而倒。 吕布后退两步,双手擒住氐匍的脖颈和尾骨,用力向上一提,将近两百斤的身躯,举在头顶。 氐匍在半空中剧烈挣扎,想要摆脱吕布的掣肘,然则不多会儿,他便痛苦大叫:“呜啊啊啊!” 越是挣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就越是清晰无比。 “认输否?”吕布问他。 “不认!” 氐匍果断坚决,他就不信吕布能将他举在半空一辈子。 对付这种犟脾气的倔牛,吕布自有他的办法:“不认的话,那某就举着你,绕这擂场走上十圈,让所有人都看看你的威风。” 此话一出,氐匍顿时破口大骂:“你这卑鄙之徒,用此下作手段逼我就范,即便赢了,也不光彩!” 都是要脸的人物,被这样举着展览一圈,今后那还有脸在族人面前抬起头来。 吕布可不管这些,举着氐匍往擂场边上走去。 见吕布来真的,氐匍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语气里强压着满腔的愤怒和不甘:“你赢了,我认输。” 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羌民们唏嘘不已,获胜的吕布走向羌帐,帐下首领们的脸色可谓难看无比。原本是想给吕布个下马威,令他难堪,如今反倒成就了这小子的名声。 “微末之技,诸位见笑。”吕布抱拳拱手,坐回位置,语气平淡。 随后,吕布望向中间的长者,“大长老,武艺某已指点,下面该谈谈正事了吧。” 首领们一听吕布这淡然的口气,心里头就很是不爽,这小子看都不看我们一眼,是压根儿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吧! 首领们正欲起身发难,大长老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休躁,捋了把白须,笑意岑岑:“这倒是老朽疏忽,不知度辽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吕布喝了口马奶酒,缓缓道来:“听闻大长老是数十年前从西羌迁来,故土远在酒泉。在下来此,特意是为助大长老重回故土。如果欠缺兵器马匹,或许本将军能给你们资助不少。” 首领们明显有些意动,当年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撵了出来,心中的那股恨,纵使隔了数十年,也依旧难以抹去。 大长老却摇了摇头,“故土自然难舍,但如今我族已在这里安家生根,羌民们平稳幸福,老朽此生已了无遗憾。先辈们争斗了上百年,往日的恩恩怨怨,就让它们随风而去吧。” 活到大长老这个数岁,很多事情也都看明白了。 “那本将军倒想问问,近两年来,羌民们可曾过得踏实?” 吕布继续追问起来,在来解城的时候,他沿途问过不少羌民的生活情况,得到的答案各式各样。 除开近两年的天灾人祸不说,地方官吏的层层盘剥,才是致使羌民生活贫苦的主要原因。天子耳目为奸逆所蒙,根本不晓百姓现状,朝廷又不放心给予羌人官职,在西羌叛乱爆发之后,对羌人更是严加防范。 总结起来,羌人的生存环境就是一个字,惨。 大长老显然也知晓眼下的局势,但他实在不想重起战端,皱起干枯的脸,问向吕布:“那依将军的意思是……” “同我合作,我助你们重掌凉州!”淡然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笃定。 听得吕布这般口气,不待大长老回应,在其下方的一名相貌粗犷男人如同被踩到痛脚,当场掀桌而起,怒指吕布:“竖子,安敢在此口出狂言!” 第二九八章 书没白读 想打架,吕布自然不惧,但他还真不知哪里说错话了。 “这位是西羌北宫伯玉帐下的将军,提于蛩(qiong)。” 在大长老介绍过后,吕布算是明白过来,他想鼓动东西羌的战争,从中搅局,致使西凉更加混乱。 这位来自西羌的将军得知吕布用意,心中肯定是一万个不答应,恨毒了吕布。 提于蛩来此的目的,和吕布大同小异,也是奉了北宫伯玉的命令,前来联合东羌,怂恿他们叛离汉王朝,从北往南扑进关中。 除他之外,在其右边还有一名异族服饰的中年男人,头顶剃光,仅在后脑勺留有一条辫子,比起提于蛩多了几分阴戾之气,一看就不是善于之辈。 此人也被大长老点名介绍:“还有这位,匈奴左贤王帐下的使节,是楼番北。” 吕布看了他一眼,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匈奴使节来这里作甚。 现任的匈奴单于羌渠能力平平,大多部族的首领皆不服其管教约束,屡屡生事,甚至多次逼迫其退位让贤。 羌渠想把单于的位置传给儿子,也就是右贤王于夫罗。 而左贤王须卜骨都侯靠着手段和实力,赢得了多数人的拥护和支持。 双方俱不让步,导致南匈奴内部火药味弥漫,随时都可能为了单于之位,而爆发出新的战争。 此时此刻,双方自然要多拉些筹码来博取最后的胜利。 于夫罗找到吕布,左贤王则将目光瞄到临境的东羌。 “按理说,三位贵客远道而来,老朽应当热情招待才是。可如果你们是想让老朽出兵重起战事,那就无须再讲,各自请回吧。” 大长老毫不避讳的说着,他现在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想给族人招来祸患。 战争会带来辉煌,也同样能带来灭族之祸。 人老了,昔年的雄心斗志早已没入尘埃。 “东、西两羌本就是一家人,多年未曾开战,大长老莫要听了汉人的挑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同心协力,共同对付汉贼才是!”提于蛩高声说着,试图用民族仇恨来引起大长老的同仇敌忾。 旁边的是楼番北也同样出言,进行最后的拉拢:“左贤王说了,如果大长老不肯出兵,也无须强人所难。送来的两千头牛羊,同样请大长老笑纳,就当是左贤王送给您老的见面礼。” 两人都在努力的套近乎,拉关系,唯独吕布,一言不发。 “承蒙北宫首领和左贤王的抬爱,但老朽实在是年迈体衰,有心无力,只能在此说一声抱歉。” 大长老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两人也不好在多说些什么,起身准备告辞离去。 这时候,吕布也跟着起身,快走一步,挡在了两人前面。 “好狗不挡道。”提于蛩脸色不悦,此番未能说服东羌大长老联合出击,他心中本就憋着火气,更何况他看吕布极不顺眼,如今这一拦路,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吕布对此不置一词,只见他迅速出手,如鬼魅般的抽出一名守卒腰间短刀,寒光一闪,划过了是楼番北的脖间。 这位左贤王的亲信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瞪着对死鱼眼珠,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是楼番北死的莫名其妙,到了也没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他根本不认识吕布,甚至丁点儿关系都沾染不上,突如其来的就被抹了脖子,简直死的太冤。 连仅存于大脑中最后的一点意识也是:“又不是老子在骂你,你杀我作甚!” 干掉了是楼番北,吕布动作未停,刀锋急速而下,直指剩下的另外一人。 提于蛩躲闪不及,下意识的用手去挡。 哧~ 锋利的刀刃斜划而过,削去手掌的腕节血喷不止,提于蛩捂着断腕,眼神里满是惊慌和恐惧,嘴里发出巨大的痛苦哀嚎。吕布往前一步,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握刀的右手顺势而进,捅穿提于蛩的腹部,连刀带人往前一推。 咚! 身躯应力后倒,发出沉闷声响。 提于蛩口迸血水,浑身抽搐,已然是活不成了。 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在眨眼间便得以完成。 等到羌人首领们反应过来,早就为之晚矣。 “吕布,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杀人,真以为这里是你的汉家大营,可以为所欲为吗!”有人起身怒喝,拔刀欲上前擒拿。 吕布神色漠然,不去看那两具尸首,轻搓两下手掌,衣衫上下干净如初,没有沾上半点血迹。 他极为淡定的说了起来,“你们主要居住的北地、安定两郡,西北接连南匈奴,南方是汉家的关中之地,西边则是凉州的武威、汉阳。现在西羌和南匈奴的使节都死在了你们这里,你觉得你们还能置身事外吗?” “当然,你们若想擒杀我,送交其他两方以求宽恕。我只身力薄,肯定也逃不出去。顶多也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从在座之中寻几个顺眼的,拖上垫背,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方才拔刀的那名首领听得这话,不露痕迹的将刀收回了刀鞘。 “还有,你们也莫要忘了,我吕布是堂堂的大汉朝将军,如果我死在了这里,你们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难熬。” “威胁我?”早就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老人这次连老朽都没有自称,可见是真的来了火气。 他本想置身事外,但吕布这一做法,无疑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长老,是你老了。” 吕布对此笑容淡然,摇头否决。 随后他将目光移向帐下首领,“你问问在座诸位,有谁不想封妻荫子,成为朝廷认可的将军。可这些怎么来,是坐着干等,还是和你一样老而无为?” “这些都要靠我们的双手去搏,是碌碌无为一辈子,还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皆在一念之间。” “西羌叛军看似人数庞大,实则是数个部族的联盟,有西羌人、氐人、月氏人……既是联盟,就并非铁板一块,大可分而瓦解,各个击破。” 吕布侃侃而谈,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从容不迫的一天,像口才无双的辩士,滔滔不绝。 第二九九章 事成 首领们动心了,只有庸人才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他们则不然,有野心有抱负,又正值壮年,心中对权力与荣耀极为渴望。 “诸位想想,若是分裂数百年的东、西羌在你们手中得以完整统一,将是何等的盛举壮事。” 吕布振臂一呼,趁热打铁,“届时本将军再向朝廷举荐诸位功勋,想来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在座的首领们被吕布这番鼓动的话,整的是热血沸腾,心里那叫一个憧憬向往,恨不得立马就冲上疆场,斩敌立功,以获将相之封。 他们浑然没有想过,吕布要真有这般能耐,如何会只当个边防将军? 不过现在没那本事,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首领们动了心思,吕布心中稍喜,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来:“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战马以及兵器,至于诸位族内的妇孺老人,如果信得过在下,可以尽数迁往并州。本将军在此保证,让他们享受同本地汉民一样的待遇,修筑房屋,拨分田土。” “将军此言当真?” 靠右下方的某族首领忍不住出声询问,他迁来北地郡多年,族内子民哪怕已经融入了汉人的生活习俗,当别人得知他们是羌人的时候,仍旧会低看一等。 这种民族上的歧视,使得每个羌人的心里都非常难受。 “若有半句谎话,他日必万箭穿心而死。” 吕布当场立下毒誓,他是真心想将这些羌民迁往并州。 并州地域辽阔,数倍于青、兖、冀、徐之地,然而人口数却连其一半不到,为何? 因为穷。 越贫瘠就越是没有人来,去年的黄巾之乱,轰轰烈烈。逃难流离的百姓数不胜数,他们背井离乡,大多是往司隶、兖、徐、扬等几处避难,你何曾听说有人要逃往并州的? 一个地区想要发展,永远离不开人口,最底层的平民百姓,才是劳动力的基本保障。 如果没有人口,就算有再多出群拔萃人物效力,也同样有策难行。 这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一个道理。 吕布曾在五原同戏策秉烛长谈,那段时日里,戏策对五原郡乃至整个并州的未来,做了基本谋划。 并州难以发展,主要有三点原因:人口少,气候冷,产量低。 只要针对这三点进行改革扩制,并州慢慢发展起来,也未必没有可能。 以前因为与鲜卑人的战争,致使并州动荡,土地破坏和人口损失极为严重。少有人愿意主动来此定居,只有一类人,他们不为任何人效劳,同时也为所有人效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人的心思,大抵不过这十六个字。 等到明年,吕布就准备同西域、以及诸胡互通商市。在五原郡内建立起市集,就和长安城内一样。 只要能让五原发展起来,什么方法都大可一试。 戏策做了总体规划,只负责动动嘴皮。实施监管之类的繁琐事务,自然要轮到严信这位郡守头上。 “你们当我死了不成!” 羌族内,过半的首领都准备响应吕布,起兵讨伐西羌。大长老猛拍桌面,怒声呵斥诸位羌人首领:“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绝不准你们再起兵祸!” 吕布打得什么算盘,老人心中比谁都清楚。 “大长老,你不想飞黄腾达,也请你不要拦着我们。”某位首领起身,摆明了自个儿立场。 随着此人的表态,不少人都当场发声以应。 大长老差点被气得吐血,帐下这些瓜汉,个个以为自己聪明,却丝毫不知,全都被这姓吕的玩弄于鼓掌。 纵使将来赢得胜利,也不知会有多少族中儿郎为之殒命。 “今天谁敢起这个头,就是与我先零羌为敌!”大长老不惜放下狠话,也要制阻众人。 东羌各族里,就属先零羌人口最多,实力最强。 然而诸位羌人首领这会儿脑子发热,根本不买账:“大长老,西羌不敢打,就会在这里恐吓我们?” “我提议,废除大长老,推举新的首领带队指挥。”有人高声说着。 大长老气得怒呼,这摆明了是想造反呐,“来啊,将他与吕布给我一同拿下!” 吕布左右看了一眼,却没人动手,连大长老最为亲信的先零羌首领也劝说起来:“叔公,吕将军说得没错,这种受制于人的憋屈生活,我们已经过了几十年,也该翻身压一压西羌人了。” 大长老心中重重叹息,整个人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坐在那里,再也提不起半分精神。 是他握不动刀了。 众叛亲离,大势已去。 新的首领很快推举而出,是大长老的侄孙,也是如今先零羌的首领,无弋(yi)匈岿。 毕竟先零羌的实力摆在那里。 东羌人答应出兵,吕布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圆满落幕。 他在凉州几经生死,既然有人想坐收渔翁之利,那我就搅得凉州这滩水,更加浑浊。 “不知吕将军想要什么样的回报?”新晋的大首领无弋匈岿询问起来,吕布既然愿意给他们投入战马与兵器,在他看来,肯定是有所图谋。 然则吕布来此的最初目的,仅仅是单纯的想要搅局而已。不过能将东羌人迁往并州,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如今问起,如果不说些什么,无弋匈岿肯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既然大首领问起,那本将军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在来凉州的路上,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屡次设局想取我性命。大首领如果查到的话,烦请帮我稍稍施加惩戒。”吕布开出了自个儿临时想到的条件。 无弋匈岿听得这般简单,当即拍着胸脯允诺:“小意思,如今吕将军已是我族的贵客。有人敢对你下手,就是跟我们整个东羌为敌,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随后,无弋匈岿叫人端上酒水,和吕布共饮,当着所有部族首领,立下盟誓。 在左谷歇息一宿,醒来的时候,太阳还未升起,尚是清晨。 早起的吕布同无弋匈岿做了简单道别,便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他身后多了两个小子,这是昨夜陈卫找到马腾,死乞白赖讨要来的。 一个叫马孟起,一个叫庞令明。 第三百章 董卓的愤怒 回到解城,吕布给四哥写了封信。 信中的内容大抵是让他做好接应羌民的准备,又特令高顺带兵前来沿途护送。这件事情只有交给高顺,才最为放心。 羌人北迁并州,目前而言,可能会给当地带来沉重的负担。 但从长远的视野来看,却是一次难得的大好时机。既可以促进民族之间的交流融合,还能填补大量空缺的劳动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想让并州发展繁荣起来,肯定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完成的事情,最起码也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解城没呆两天,吕布便率着数百骑离开,出来这么多天,也该回去了。 沿途往南,经过十余天的跋涉,终于回到了久违的长安。 近些时日,车骑将军张温的头发都快愁白。 三路大军,两路俱已退回关中,仅剩董卓的右路军还在陇县强撑。 得知吕布率残余部众回来,张温脸上愁容总算消去不少,吕布可是个极为强猛的悍将,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张温心里自是高兴无比。 在吕布入城之后,盖勋第一个找上门来。对于当日之事,他心中怀有愧疚,毕竟才给吕布那么点人马,后面也没派人前去接应。 如今见到吕布完完整整的回来,盖勋心里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然则吕布望向盖勋的眼神里,充满诧然之色:“盖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吕布清楚的记得,驻守汉阳的时候,盖勋还很精神,哪怕粮草被劫,也没有太多的惊慌,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击倒。 而如今短短两月时间,这位凉州名将的头发尽已霜白,苍老得像个迟暮的老人, 要知道,盖勋今年才四十五岁,离半百之龄也还差了不少。 关于此事,盖勋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叹息,说自己看走了眼。 当天夜间,张温在府中摆起宴席。一是庆贺吕布归来,二是借机询问手下将军,接下来该如何以对。 朝廷隔三岔五的施加压力,他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打仗之类的事情,他本就不是行家,起初想借着平叛的机会,像皇甫嵩、朱儁那般大涨名声,结果却是烫手山芋,令他苦不堪言。 搞不好,还会弄得丢官罢职。 在座的将军们听得主帅发问,脾气燥一点的,直接嚷着明天就要带兵去夷平叛军;脾气稍好的,则力求一个稳字,建议据守关中。 张温对此很是头疼,进攻要是管用的话,左、中两路大军就不会被打得这么惨了。 至于求稳,他倒是愿意,可朝廷不答应呐。 天子已经放下话来,要在年底看到奏报,赢不了,就让张温收拾东西滚蛋。他这司空和车骑将军的位置,有的是人想干。 张温对此只能将目光投向吕布,想听听这位飞将军的意见。 早在前年,他就耳闻过吕布大破鲜卑的事迹,所以在对付异族人这件事上,应该会有独特见解。 然则,吕布的回答注定会让张温感到失望。 “末将以为,此时再行进军,胜算渺茫,坚守关中方为上策。”吕布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中,淡定回答起来。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出声讥讽:“素闻吕将军骁勇,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吕布顺着声音看去,说话那人大概四十多岁,相貌不俗,一袭甲胄披身,看样子也应该是个将军。 “强大的敌人并不可怕,怕就怕死在自家人的手里。”吕布呡了口酒,看似随意的说着。 “你莫非怀疑我们之中,藏有敌人的细作?”那人语气明显不悦,质问起吕布。 “不是怀疑,是肯定有。” 吕布笃定,如果没有内应,叛军怎么可能成功同时断掉三路大军的粮草,还屡次打得他们出其不意,损兵折将。 众将听吕布这么一分析,心中顿时信了八分,脸上表情愤恨咬牙,怪不得他们连战不利,原来是军中藏有内鬼,将他们的行动计划,透露给了叛军。 “那你且说说,内间是何人?”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看向吕布的眼神犀利,似乎想看穿这个年轻人的所有想法。 “我要是知道,还会费这么多的唇舌口水吗?”吕布反问一声,这个问题问得也太没水平了。 后来吕布才得知,这名与他争辩的男人,姓陶名谦,字恭祖,也就是将来的徐州刺史,如今尚在张温手下担任参军一职。 陶谦生于顺帝永建七年,今年五十有三,看起来居然不过四十来岁,不得不说,这老小子保养得可以。 无意中挖出军中渗有内间的情报,张温心中大惊之余,自然不会再提进军的事情。如果不把这个内间揪出来,今后的日子都别想安生。 酒宴散去,张温单独留下吕布。 用意不言而喻,既然内间这事是吕布提出来的,那就由他负责好了。 本来张温最信任的人是孙坚,然则在前不久,孙坚被朝廷征为议郎,直接传唤到洛阳去了。 随后的日子里,吕布在长安城内排查起来,看似认真,实际上也不过是走走形式罢了。 十月初,京兆尹司马防被朝廷征召,拜为光禄大夫。空缺出来的京兆尹一职,张温举荐盖勋,至于汉阳郡守,则由傅燮担任。 而此时陇县的汉军驻地,跪在帐内的将领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董卓坐在榻上,黑着脸近乎咆哮的吼道:“说,昨日是谁袭了本将军的粮草!” “是羌人。”押运粮草的将官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对视董卓,双腿打颤,唯唯诺诺的回答起来。 在得知左、中两路汉军退去之后,董卓大喜过望,这意味着他再无顾虑忌惮,也就放松了警惕。哪想就在昨日,运粮队伍却突然遭到羌人的猛烈袭击,夺取了他这两月供食的粮草。 董卓粗眉挑起,盯着那名答话的将领,言语间满是躁戾杀意:“你看清了?” “真的是羌人,卑职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欺瞒主公啊!”运粮官大声说着,脑袋在地面磕得砰砰直响,额头渗出血迹,也不敢伸手去擦。 第三零一章 回退关中 “李儒,怎么说?” 目光移到中年文士身上,董卓素来是极为听信这位上门女婿的意见。 “主公,陇县周围的豪帅俱是与您相熟,肯定不敢作此恶事。但运粮的将军又确定是羌人所为,那可能就是居住在北地和安定两郡的东羌人,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李儒不愧为董卓帐下的首席谋士,仅仅透过只言片语,便一针见血的得出了答案。 “东羌人?”董卓面色不善。 “这倒是我的疏忽,漏算了他们。” 李儒躬身致歉,其实在叛乱之前他就会晤过东羌的大长老,只是任他磨破嘴皮,那老头子也依旧不肯点头。 在别人的地界,李儒懂得分寸,没有挑起事端。既然大长老没那心思,他也就放任没管。 没想到千算万算,如今就是这群东羌人,坏了他的大局。 “李傕,去把营中斥候全撒出去,找到东羌人的营地,我要将他们踏为平地!” 董卓怒气冲冲,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真是找死。 “主公,请三思。” 眼下可不是该动武解决的时候,李儒赶忙出来安抚,“粮草被劫,军中食用无多,此时寻衅东羌人绝非上策。” “哼,如果不灭了这帮贼鼠,难消我心头之恨不说,今后这些羌人谁还会惧我服我!” 董卓此时根本听不进去,将手一摆:“粮草的事情,叫滇吾和弥定柯给我运两百车过来,再让他们每人出一万兵马,随我合剿了这群东羌人。” 有个暴脾气的主公,有时候也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至少李儒是这么认为。 董卓什么都好,就唯独这脾气,随着这些年造下的杀戮,愈发的暴躁嗜杀,极易动怒。 即便如此,李儒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说:“主公,这个时候不宜与叛军交往过密,恐引人耳目。稍有不慎,走漏了风声,捅到朝廷那里,对我们极为不利。” 如此大的动作,想不为人知是不可能的事情。万一哪天手下士卒胡侃瞎咧的抖了出去,这可是杀头的通敌罪名。 董卓心中火气很大,不过倒也分得清轻重。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洛阳那阴暗的牢狱之中,哪怕只是小住半日。 “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董卓重新坐回榻边,双手抄在胸前。 李儒略微思索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猜想:“东羌人突然发难,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唆使。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暂时还未可知,不过此人肯定是想挑起羌人之间的战争,让凉州局势变得更为混乱。” “他们不是想打吗,索性我们也退出凉州,腾开地方让他们打。反正主公志向不在凉州,随它自生自灭吧。”李儒躬身回答,凉州这个地方,可以用来征收吸纳兵力,但绝不可能用之以成霸业。 董卓想了想,有些犹豫:“就这样回去,别人会不会也笑我无能。” “主公多虑了,请您试想一下,其余两路皆是损兵折将。唯有我们,安然无恙的退回关中,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主公的实力吗?”李儒低声说着。 “那好,这回就先听你的。” 董卓虽然拿定了主意,但憋在心里的这口恶气,仍旧让他极为不爽。待到帐内将军退下之后,他面露狞态:“你去替我告诉北宫伯玉,我不管什么东羌人西羌人,他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能扶他当这个叛军首领,也同样可以让别人上位。” 李儒躬身说了声‘是’,退出帐外。 说服了董卓,李儒心里也舒了口气。 最初的计划本是利用羌人叛乱,来抬高董卓身份,如今两路大军已退,董卓只需在陇县坚守,假以时日,朝廷必将重用。 然而半路杀出的东羌人,却坏了他的大事。 现在退回关中,虽然也能得到朝廷青睐,但比起计划中的结果,却是大打折扣。 会是谁呢? 脑海里逐个排查起与董卓敌对的人物,仍旧没能推出,李儒破天荒的有些愠恼,眼中的怨毒之色极重。 如果让我揪出来,定教汝死无葬身之地! ………… 未隔多久,董卓的三万大军成功退回长安。 张温为此唏嘘不已,心中难受,没想到最后的希望也就此破灭。他主动给朝廷写了奏折,汇报战果,愿意承担指挥不当之过。 “吕将军,一别多日,可曾安好?” 董卓脸上笑意十足,浑然不知他的好女婿,当日在奚河谷差一点就害了吕布性命。 “托董将军的福,大难不死。” 吕布微笑说着,现在他有八分的把握可以肯定,董卓就是伙同叛军的内间,同时也是这次叛乱的最大受益者。 苦无证据,也不好直接撕破脸皮。 董卓挨个同将军们寒暄起来,当看到面色不善的严义时,董卓神情有过明显的愣神,显然是没想到严义居然还能活着。 在董卓看来,当日之事,只有他两自个儿知晓,就算严义点破,他肯定也是死不承认。 想到这里,董卓愈发的毫无忌惮,甚至故意刺激严义:“听说严将军的凉州甲骑,悉数阵亡。那为何在叛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偏偏就严将军一个人跑了出来,真是耐人寻味。” 董卓说这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把勾结叛军的罪名强扣到严义头上。 “董卓,我那五千甲骑怎么没的,你心中没点数吗!”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为眼红。 严义咬碎钢牙,直接喊了董卓名字。如果当初不是董卓勾结羌人,他麾下的五千甲骑,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听得这话,众人疑惑的看向董卓。 董卓像是完全听不懂一般,哈哈笑着:“严将军真爱说笑,本将军要是知道你中了羌人诡计,哪怕出动所有兵马,也肯定会来救援于你,实是不知,不知啊!” 看着董卓在那装腔作势的摇头摆脑,严义当场就想上前动手打人,却被身旁的青年拉住了手腕。 “凉州甲骑没了,不是还有董将军麾下的飞熊军么?到时候可得多加小心,不要重蹈覆辙才好。” 董卓神情微楞,他倒是忘了,按照辈分关系,吕布还得叫严义一声‘二舅哥’。 第三零二章 待君归 十一月,凉州叛军卷土重来,集结五万大军,入寇陈仓。 陈仓守将赶忙求救于长安,张温得知叛军来袭,星夜点齐兵马,奔赴陈仓增援。 汉家大军的到来,使得叛军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在陈仓十里外扎营,以观动静。 此时的气候,渐变严寒,早晚说话都能看见口中呼出的白气。 对峙十来天后,一个宁静的夜晚,有流星划过天空,光芒照进叛军营寨,驴马都嘶鸣起来。 叛军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准备退兵。 在征得张温同意之后,董卓和吕布各率三千骑,从左右两翼杀出,击溃叛军,斩首千余。 负责此行统兵的边章、韩遂两人,遭此大败,不得不向西退入金城郡的榆中。 陈仓之围,仅有半月,便得以解除。 而此时的洛阳朝堂,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论辩。 司徒崔烈谏言放弃凉州,只需守好关中之地即可,遭到大量朝臣的反对。此事传出朝野,再加上崔烈之前花五百万钱买来三公之位,导致天下士人指责诟病。 自此之后,崔烈名望渐退。 既然不愿放弃凉州,就得重新进行战略部署。 朝廷召回了作战无功的张温,派来了新的凉州刺史,耿鄙。 而此时并州朔方一带的南匈奴局势动荡,急需吕布回去坐镇。除了度辽将军,吕布还是使匈奴中郎将,维护南匈奴的稳定,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张温和吕布前后一走,镇守关中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董卓头上。 这也为以后的一场大祸,酿下了根苗。 ………… 并州,五原郡。 严信在收到吕布信简的当天,就开始着手办理忙碌起来。可以看得出这位年轻的郡守尤为高兴,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儿。 数万羌民不是个小数目,安顿不好,极有可能会与当地汉民发生冲突矛盾。 这很考验一方郡守的行政规划能力,为此严信还将郡内的各县县令,全部召来郡城,商讨了数天,才决策出较为稳妥的方案。 另一方面,由于吕布在信简中的点名道姓,负责沿途护卫的高顺带上陷阵营,还有两千训练完善的黄巾士卒,踏上了去往北地的征程。 经过两个多月的迁徙,总算不负所托的是将这一大股子羌民,安全护送至五原境内。 严信将羌民安排在西安阳、成宜两县,以及河套以北的小部分地区,东羌人与汉人杂居多年,基本上人人都会讲汉语,不用担心语言沟通存在障碍。 除此之外,严信还给羌人拨了上万石粮食。眼下这个年代,顿顿吃饱不太可能,有了这些粮食,起码不会饿得发昏。 在地方管理方面,严信撤去了西安阳和成宜两县的县令,换由羌人举荐任职,由他们内部选出来的人,治理当地。 这使得羌人们对这位年轻郡守的好感,噌噌噌一个劲儿的往上涨。 大长老作为此行的领袖人物,在来的途中,想了许多为羌民争取权益的方案说辞。然则如今看来,仅严信袒露的这份胸怀气魄,就让老人心生惭愧。 即便被族内后辈架空了权力,大长老在羌民之中,依旧存有极高的威望。 他点了两个羌人的名字,报与严信。 在数万期冀的目光之中,严信当场任命这二人分别担任西安阳与成宜县令,赢得了羌民们一阵又一阵的呐喊欢呼。 此情此景,大长老也不禁抹了把眼角的浊泪,感叹万千:“如今的汉人小子些,个个都不得了啊。” 羌人自治,这个方案在别人看来,极为冒险。 严信则以为不然,正如戏策所说,只要把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羌人就翻不起太大的浪来。 如今五原郡的兵力,与并州其他郡县相比,完全当得起强盛二字。 八百陷阵,两千狼骑,魏木生训练的四千飞骑,外加本郡原有的千余歩卒。 大汉军营设有明确规定,州郡内未起战事,每个州郡的兵力必须控制在八千以内。 至于从颍川迁来的九千八百名黄巾降卒,则没有算在编制以内,算是一股私人势力。五原实行军屯制,他们充当了大部分劳力。 为防万一,严信给他们全部上了五原户籍,省得到时别有用心的人来找茬,说吕布暗中蓄养部队,图谋不轨。 起初的时候,的确有想过全部充入军营这一打算,后来经过商讨,姑且作罢。 一是军中条令不允许,二是这么多的士卒,开销巨甚,以五原目前的生产力,根本养不起,否则也不会实行军屯。 再加上近两月给东羌人投入大量的战马和装备,原先从鲜卑人那里收缴的战马兵器,已经所剩无多。 战争、装备和训练,最为劳民伤财。 五原的郡城外墙,城楼上两道身影,一高一低。 “怕冷还出来,真的是。”穿着厚裘的少年灌了口酒,嘴里略有微词。 戏策驼背,缩着身子,将手收进袖袍之中,全身上下,仅有一张平凡瘦削的脸,露在外边。 “我第一次来五原的时候,这座郡城残败不堪,毫无生机。城内的百姓就像是孤魂野鬼在城中游荡,也是冬天,他们光着脚,就那么走着,浑然不觉得冷……”看着少年喝酒,戏策不自觉的咽了咽喉咙,缓缓回忆起来,语气里透着股怅然。 少年将酒葫芦扔给戏策,白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打住打住,我可不想听你叨叨,年纪轻轻的就跟个老头儿似得伤春悲秋,没劲透了。” “没劲你还天天跟着我跑。”戏策笑问,接住酒葫芦的他灌了口酒,霎时间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进入到了五脏六腑之中。 那感觉,就像肚子里升起了一把火,暖烘烘的。 “不让我跟着你,可以啊!放我走,我郭奉孝保证今生再也不踏足这鬼地方一步。” “别介啊,并州多少美貌女子等着你去拯救。高阳那妮子就挺不错的,你要有心思,我给你撮合撮合,怎么样?” “戏志才,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特别猥琐。” “呸呸呸,别瞎说,我可是个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 “臭不要脸!” 两人唇枪舌战一番,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时,城下有名背着襁褓的女子走出城外,在前方结冰的河畔驻足。 “哎,有时候我挺羡慕吕布这家伙,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郭嘉叹了口气,他来这里整整一年,只要下午日落时分登上城墙,就准能看到严薇背着小家伙,在河边等着丈夫归来。 春夏秋冬,一天不落。 “真是执着呢。” 郭嘉从戏策口中听过严薇和吕布的故事,他对这位追求幸福而敢于反抗的世家千金,心存钦佩。 想到这里,郭嘉收回目光,瞄了眼身旁的青年,揶揄起来:“戏志才,你也老大不小了,难不成还想等到钟意的女子才肯成亲?” “情啊爱的,不适合我们这种人。”提及这个话题,戏策眼眸中流露出几许哀伤,微微摇头。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 “那你这盘棋准备下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郭嘉呡了口酒,从颍川回来的路上,戏策沿途收养了近百名孤儿,回到并州悄悄的进行训练。这些孩子所学的,甚至比狼骑营的训练项目还多。 如此煞费苦心,恐怕是为了将来作为暗间。 戏策仿似没有听见,望了望天,伸出手,一片纯白的鹅毛落入了掌心。 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给大地披上了素白的衣裳。 站在河边的女子望向远方,秀美的眸子里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怔怔出神,趴在背上的女儿酣然入睡,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夫君,你听到了吗?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鸟已南飞, 还有妾和玲儿, 在这里, 等你归。 第三零三章 一家,三口 哒哒的马蹄在空旷原野响起。 火焰色的战马飞速驰骋,从长安到五原上千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天半的功夫。 前方的城廓映入眼帘,马背上的将军愈发催促起胯下骏马。 归心似箭。 仅仅两个晃眼,赤菟在城门口停下了疾驰的四蹄。 负责看守南门的青年门侯正想过来按例盘查询问,当他望见马背上的男人后,双目满是不敢置信的急跑上前,随后抱拳行礼,言语间满是激动:“卑职薛兰,拜见将军!” 昔日为祸一方的爪牙,如今也成了守城门的小校官。 吕布对薛兰印象很深,但他此刻心却不在这里,只是同薛兰点了点头,便骑马入了城中。 薇娘,玲绮,我回来了! 吕布拍马狂奔,一时间,脑中飘过无数重逢的画面。 如今的五原郡在严信的治理下,井然有序,蓬勃发展。仅郡城内的百姓人数,就已经突破三万,如果将郡内九县的人口数全部加起来,足有十二万人。 比起吕布走的那会儿,可谓是天翻地覆。 经过郡守府门前的大道右拐,就是自家的小院。 吕布下马,往着院门方向走去,激动忐忑的心境在这一刻,安宁无比。 回家了。 叮铃~~ 吕布耳朵微动,他听到了铃铛的响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院门右边大树底下,有个穿着厚袄绒靴的小家伙,红彤彤的稚嫩小脸儿,戴着毛茸茸的小虎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上走着,留下一串串的小脚印。 两名婢女跟在左右,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 叮铃~叮铃~ 小家伙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银铃般的响声。仔细看去,原来在她腰间别有两个串在一起的铃铛,一个赤焰纹身,一个银白如月。 吕布差点当场落下泪来,这是我的女儿啊! 在他想象中的温馨画面,是小家伙欢笑着跑来迎接,亲昵的唤着他阿爹阿爹。 而此时此刻,吕布心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楚难受,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慢慢走了过去,两只长满粗茧的大手在衣襟上揩了一遍又一遍,柔和的眼眸中只有那个踢着积雪的小不点。 两名婢女见到陌生男人往这边走来,心生警惕。然而当看清来人相貌时,她两先是一愣,继而福身行礼,喊了声‘老爷’。 小家伙见到吕布走至近前,在她的小脑袋里,可从没有过这么一号人物。怯怯的往后缩了缩,抓着一名婢女的裙摆。 婢女将小玲绮抱起,吕布搓了搓手,待到冰凉的手掌热和一些,他才伸出手去,眼中充满疼爱和希冀:“来,让爹爹抱抱。” 熟料小家伙根本不领情,也不去看吕布,两只小手环住脖子,直接趴在婢女的肩头。 婢女本想将小家伙递到吕布手上,然则小家伙抓得太紧,她又不敢太过用力,只能面露尴尬的看着近前风尘仆仆而归的家主。 吕布见状,伸手握住小玲绮的腋下,稍稍用力,便将小家伙抱到了怀中。 哇呜~哇呜~~ 小玲绮见落入了这个‘坏人’的魔爪,顿时大哭起来。 “玲儿,我是爹爹啊。你不记得了吗,以前你最喜欢爹爹抱的,别人抱你会哭,只有我抱,你才会笑……” 吕布心痛如绞,一个劲儿的说着,眼泪涌至眼眶,双眼也跟着湿润起来。 女儿这一哭,击碎了他这个当爹的心。 小家伙可听不懂这些,依旧嚎啕大哭,同时也不忘用力的推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担心女儿后仰下去,吕布换了个手势,用左手搂着小腿,托住屁股,右手护着女儿的后背,随后微微摇晃,两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了女儿额头:“小玲绮,你别哭啊!爹爹以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纵使面对生死危机的困境,吕布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然而此时满腔的愧疚,却让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不禁泪落两行。 哇呜的大哭声悄然间停了下来,小玲绮摸了摸脸上热乎乎的水珠,抬起小脑袋,乌溜的眼珠里充满疑惑,这个看起来好凶的人,怎么也哭起了鼻子。 是因为害怕吗? 小家伙本能的想着,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掌,擦去吕布眼角的泪水,学着娘亲哄她时的温柔模样,奶声奶气:“乖~不哭~不哭~~” 见女儿给自己擦去泪水,又好心的安慰自己,吕布更是鼻子发酸,口中答应下来:“阿爹听你的,不哭,不哭。” ………… “我怎么听见玲儿在哭,是不是摔着……” 院子里走出个容颜秀美的女子,儿女的痛,连着娘的心。 话只说到一半,后面的便戛然而止。 她就那么怔怔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向抱着女儿的那个男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生怕这只是场梦。 吕布抱着女儿脚步轻轻的走了过去,站在女子面前,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语气里是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有的柔情:“薇娘,我回来了。” 葱白的纤细手指慢慢触摸到那只宽大的手掌,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可以确确实实的感受到,这不是梦。 五百一十七天的漫长等待,她的夫君,终于回来了。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吕布满怀愧疚,他这个丈夫和父亲当的,真是太不称职。 严薇摇头,“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倒是夫君在外面征战辛苦,风餐露宿……”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大手将她拉入了怀中。 吕布低头亲吻妻子秀发,眼中藏有万千柔情,低声喃喃:“薇娘,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妾身也是。”严薇含情脉脉,她此刻也抛去了女子的矜持,环抱着吕布腰腹,钻进了自家男人的胸膛。 好暖和。 如此甜蜜温馨的画面,在小家伙看来,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她张开粉嫩小嘴,露出两排尚未长齐全的洁白乳牙,狠狠往吕布耳朵咬去。 敢欺负娘亲,咬死你这个大坏蛋! 画风陡变。 沉浸于幸福之中的吕布猝不及防,俊朗的脸庞上呲牙咧嘴:“小祖宗,你轻点,疼疼疼!” 第三零四章 虎父有虎女 晌午时分,煮好的饭菜端上桌来。 屋内香气弥漫,吕布肚里的馋虫早就垂涎不已。这两天狂奔赶路,基本没吃过东西,腹中空空。 一阵狼吞虎咽过后,三个大碗里的饭菜皆已见底。 哇,好厉害! 小玲绮扶着桌角,偷瞄这边风卷残云的吕布,乌黑的眼珠里充满了崇拜的闪亮光芒。 平日里,她连一小碗碎米粥都吃不完,而屋子里这个像巨人一样的大家伙,居然能吃这么多。 不经意间,父亲的形象在小家伙的认知范围里,变得高大起来。 吃得半饱之际,严薇端着小米粥出来,准备给小家伙喂食。 “噜~噜~~”小家伙摇着脑袋,表示抗议,她不喜欢吃这个。 现在的吕绮玲才一岁半,只会说一些个简单的字词。每当不会表达的时候,她就挥舞起小手,比起一些她觉得正确的动作,嘴里也不忘跟着噜噜。 这副可爱的模样着实将吕布给逗乐了,他放下手中碗著,起身走来,温和说着:“薇娘,我来喂吧。” 从妻子手中接过小米粥,吕布蹲下身子,用汤匙从碗里舀了一小勺,吹了吹热气,递向女儿:“小铃铛,来,张嘴,啊~~” 小家伙很喜欢腰间的两个铃铛,所以严薇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做‘小铃铛’。 周岁礼的时候,小家伙抓周,笔、墨、纸、砚、书籍、首饰、胭脂…… 数十样东西物件摆在面前,你猜她抓了什么? 她居然抓了根做饭用的勺子。 这令满怀期望的众人颇为惋惜,虎父未必有虎女呀! 小时候抓到的东西,会决定今后一生的命数。 这是当时人们普遍认同的道理。 严薇对此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在她这个当娘的看来,女儿今后未必非要大富大贵。即便当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要能够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得到想要的幸福,那就比什么都好。 看着递来的汤匙,小玲绮本能的往后缩了缩,抱住娘亲的腿,怯生生的偷瞄起这个该叫爹爹的大个子。 她现在见到吕布不哭,可不代表认可了他。 家中上到娘亲,下到婢女,清一色的皆是女子。突然冒出这么大个男人,小家伙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 “这是你逼我的。” 女儿不给面子,吕布严肃起脸,当场撂下狠话。 随即,他将手里的汤匙方向一转,投入到自己嘴里。 咀嚼的瞬间,吕布脸上流露出销魂的美味模样,与之前的严肃脸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然后便看见他做作无比的开始了新的表演:“哇,真的好好吃呀!” “小铃铛,要不要尝一口试试呀?”吕布挑了挑眉眼,试图引诱起来。 小家伙完全不为所动,甚至于小眼神里,还透着浓浓的嫌弃。这种套路,在娘亲用了几十次后,已经不新鲜,也不管用了。 吕布也不气馁,这个方式不行,那就再换一个。 “吃完这碗小米粥,阿爹就给你打一套拳,怎么样?” “噜~” “那我们去堆个大大的雪人,比爹爹还高,好不好?” “噜~~” “……” “……” “吃完这个,咱们就去骑大马怎么样?” “大马!” 小家伙的眼中光彩四溢,显然是听懂了吕布的意思。 说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个有用的。 吕布舒了口气,学着小家伙自创的动作,手脚并用的比划起来:“吃了饭饭,就可以长高高,长高高以后,就可以骑大马。” “大马,大马~” 小玲绮松开抓着娘亲的小手,高兴的手舞足蹈。 随后她主动走到吕布面前,张开了小嘴。 吕布将汤匙里的米粥吹了又吹,确定不烫之后,才喂进小家伙的嘴里。 小玲绮一心想着要骑大马,面对递来的米粥是当仁不让,大口大口的嚼吃起来。 看着女儿将一小碗米粥吃了个底朝天,吕布心中升起股父亲才特有的骄傲。这比打了胜仗,还要令他感到高兴。 哼哼,十几万鲜卑人我都能降服,要是还奈何不了你这小虎崽,那我这爹当的,不是很没面子。 父女间的斗智斗勇,看得一旁的严薇掩嘴偷笑,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活宝,会是令鲜卑人闻风丧胆的大汉将军。 “大马~大马~”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拉着吕布裤腿,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小星星。 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是对女儿。 上一世的愧疚和遗憾,使得吕布这一世,想要用更多的疼爱来弥补。 他轻轻抱起小家伙,爽朗笑着:“走,爹爹这就带你去骑大马。” 出至门口,吕布吹了声口哨,正悠闲溜达的赤菟很快跑来。 赤菟高逾九尺,从头到尾长一丈,四蹄粗壮,火焰般的鬃毛迎风飘动,神骏无比。 小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似是想用手去触摸,可又有些害怕,怕这匹大红马会咬他。 小家伙的心思,吕布这个当爹的一眼便看了出来。 大手握着小手,往赤菟的额头摸去,赤菟为之打了个响鼻,吓得小家伙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吕布对此忍俊不禁,笑着说道:“别怕,它也在跟你打招呼呢。” 小家伙像是听懂了一般,再度伸手。这回赤菟没在作出反应,而是很安静的享受起来。 小玲绮见赤菟在她手下如此温顺,小脸通红的兴奋大叫起来:“噜~噜~” “想不想骑着它,去城外跑上一圈?”吕布明知故问。 小家伙当然是一百个愿意。 吕布指了指脸,露出了狐狸尾巴。 小家伙会意,嘟起小嘴,用力亲上一口。 啵唧! 得到女儿甜吻,吕布嘿嘿一笑,心满意足的翻身上马,将小家伙放在前边坐好。 站在门口的严薇望着这对父女,不忘叮嘱起来:“夫君,路上慢点,小心些。” 严薇说完,吕布便将手伸向于她,温醇的笑着,意寓不言而喻。 严薇自然也想一起,但她犹豫了一下,便摇了摇头:“妾就不去了吧,让别人看见不好。” “载自己的媳妇儿,天经地义的事情,管别人怎么说呢!”吕布主动将严薇拉上马背,回答得霸道无比。 “坐稳了吗?” 侧坐马背的她轻轻‘嗯’了一声,双手环过腰间,将脸颊贴在吕布后背。 马蹄开始缓缓行进,载着幸福的一家三口,往前走去。即使走了许远,也仍旧能够听到空气中传来的稚嫩童声。 “喔~喔~骑大马啰~~” 第三零五章 所谋者,天下耳 五原郡城门口,魏木生陈卫等二十余骑成功返抵。 他们虽是与吕布同日启程,但胯下的战马跟赤菟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更何况吕布归心似箭。 城内东南角,起初的小乡塾从城外迁至了这里,占地面积比起之前大了数倍。原先只是一件破房子,房顶铺着茅草,如今已是鸟枪换炮,砖瓦盖顶,垒土修身,筑得严严实实。 这倒不是戏策的主意,而是那些孩童父母,向郡守请愿,然后出工出力修建起的新学堂。 城中百姓之前都是些穷苦人家,要么是流离失所,要么是在给豪绅当佃农。他们以前根本不敢想象,自家的娃儿也能够识字学本事,那是只有大户人家的子弟,才能够享有的待遇。 看着孩子们用枝丫、石块在地上写着学来的生字词语,他们这些当父母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骄傲自豪。 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戏策不收分文的传授知识,百姓们感恩戴德,但凡自家有了好东西,肯定第一个给这位先生送去。 塾堂里的弟子学生,从起初的几个,十几个,延至今日,已经超过两百之数。 小到六七岁,大到十三四岁。 读书是件神圣的事情,起码在质朴农汉们的眼中是这般。 每当路过塾堂前的街道,听到塾堂里传出的读书声,路上百姓都会放轻脚步,心存敬畏。但凡无紧要之事,绝不会迈进塾堂一步,怕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玷污了学堂圣地。能够远远的看上一眼自家孩子,便已然心满意足。 “小先生,这个字怎么念呀?”六七岁的孩童拿着竹简,凑到白狐少年的跟前。 戏策曾经向郭嘉发出过邀请,让他也来教书,省得整日里无所事事。结果郭嘉当场就给否了,他知晓自个儿的脾性,放荡洒脱,哪受得了教书这种苦闷的繁琐事务。 只有在闲得特别无聊的时候,才会来塾堂溜上两圈。 塾堂里的学生,则会称呼他一声‘小先生’。 记得郭嘉刚来的前两次,许多与他岁数相仿的少年学生,皆是不服于他,纷纷出题刁难。 结果嘛,自然不言而喻。 尽管现在的郭嘉还未成长为完全体的鬼才,但以他现在的聪慧头脑,也是少有人能够压得住他。 这帮村野少年,仅仅靠学了几个月的知识,就来显摆卖弄,想要难倒郭嘉,简直是异想天开。反倒是让郭嘉说得妖鬼传说,给唬得一愣一愣。 郭嘉顺着男孩手指的位置,微楞一下,随后便给他解释起来:“这个字呢,念‘轲’,荆轲的轲。” 小男孩明白之后,有模有样的行礼作揖,道了声:“谢小先生点拨。” 郭嘉‘嗯’了一声,站起身来,他走到一处屋门前,直接踹开了房门。 正在屋内烤火的戏策听得响动,侧目看来,见是郭嘉,脸上带有笑意的朝他招了招手,“奉孝啊,来来来,过来暖和暖和。” 郭嘉转身将门合上,走至近前劈头盖脸的叱问道:“戏志才,你疯了吗,居然教他们这个!要是传到了汉王廷,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荆轲刺秦王,出自于《战国策燕策三》。 汉家尊儒,而《战国策》中所提倡的政治主张和言辞策略,完全与之悖逆,没有半点相融,更是被汉家的大儒们,斥之为‘邪说’。 “儒家宣扬的那些礼数,无非是忠君爱国,愚弄百姓的手段。毕竟百姓们越蠢笨愚驽,他们掌控起来,才更加得心应手。” 戏策淡淡说着,郭嘉不是外人,也没有必要支支吾吾的欲盖弥彰。 “当今天子好大喜功,仁义不施,卖官鬻爵;储君未立,宦官干政,外戚擅权,朝堂之内明争暗斗。两次党锢之祸,异族连年寇边频繁,蛾贼之乱,凉州叛变……一系列的事情,都足以说明问题。” “盛世用儒,乱世么,当用兵。” “别人看不清楚,你我应该比谁都明白。汉王朝的气数,将尽了。” “相信不止是我,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也都在等一个机会,等大厦将倾,然后——众人推墙。” 戏策说完,郭嘉心里的火气也随之消散,他最能体会戏策的想法。他两既是同一类人,也不是同一类人。 郭嘉走来坐下,将手伸到炭盆上方,烘烤起来,清秀的脸上略有不忿:“你为吕布出谋划策,殚精竭虑。他倒好,回来这么多天,不来看你也就罢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将军他啊,素来是个极为顾家的人,妻女于他而言,甚至比他的将军职位都还重要。”戏策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着。 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撇头看着近前的小子,没好气的说着:“郭奉孝啊郭奉孝,你什么时候,也用起了这么拙劣的间计。” “我才没有闲工夫,管你两的事情。”被揭穿真相的少年轻咳两声,灌了口酒。 在整个汉王朝所辖控的州郡,世家门阀靠田土和书籍垄断当官的途径,以门生故吏来巩固他们的地位与传承。 五原郡这个地方,历年饱受战乱烽火,如今重建不久,别说世家,连豪绅地主都还未能形成。除了战事,也没有人会关注这里。趁现在撒下一把种子,等到他们成长起来,以后至少在小的方面,就不缺人了。 这种长远的战略目光,郭嘉都有些觉得自叹弗如。 “许久没见元直了。”戏策搓了搓手,目光柔和。当初在颍川书塾求学的时候,他们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同为寒门学子,又难得的意气相投。 听得戏策提起徐庶,郭嘉毫不为意的回答起来:“他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就酷爱习武,满脑子的纵马江湖,行侠仗义。五原郡的驻军营不就在城外不远吗,他天天去找人切磋,也不嫌累,跟个武痴似得。” “元直他不是习武的料。”戏策笑着说道,徐庶也是个倔强的脾性,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 “光我两知道有什么用,他自个儿又不晓得。”郭嘉对此表示很是郁闷。 戏策捡起脚旁的竹棍,挑了挑炭盆里的柴火,给这个话题盖棺定论:“等他哪天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捧起书籍,发奋图强。” 第三零六章 神医 临着学堂的对街,有间名为‘济善’的药堂,门前摆有两口烧煮的大锅,淡淡的药香从里面飘散开来,弥漫四周。 药堂门口排起两条长龙,远处走来名高个青年,脖子上骑着个小家伙,抱着青年脑袋,嫩嫩的小手指向药堂,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嘟着:“噜~~噜~~” 这对父女不用说就知道,吕布和他的女儿。 本来是想去城外的乡塾找戏策,毕竟回来两三天了,不去看看戏策,怎么都说不过去。 乡塾的旧址仍在,可塾堂里并无戏策踪影,后来吕布才被人告知,塾堂已经迁至了城内东南。 一年半没回来,郡城里的建筑布局,变化真大。 吕布心中如是感叹,至于骑在脖子上的小家伙嘛,在家的这两天,吕布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逗得女儿总算认可了他这个爹爹的存在。 塾堂就在对面,吕布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前方药堂的门口聚集了这么多百姓,他心中难免有些好奇。 吕布走了过去,轻碰排至末尾的老人肩膀,和善的询问起来:“老翁,你们排这么长的队,都是来看病的吗?” 穿着旧袄的老翁回头看了一眼吕布,见他带着娃娃,面露慈祥的笑问起来:“年轻人,外地来的吧?” 吕布不明所以,老翁便又说了起来:“看见这两条排着的队伍了吗?我们这边是领药的,如果要看病的话,得去那边排才行。” “听您老的口气,好像在这里领药不必花钱?”吕布好奇问道。 “前面锅炉里煮着的汤药,就是用来供行人驱寒御暖,不收钱的。” 反正前边排队的人还有很多,老人便和眼前的后辈晚生闲谈起来:“去年年底的时候哇,咱们郡来了个活神仙。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到了那位神医手中,只要按照他开出的方子,不出一月,保管药到病除。附近郡县的大户人家,很多都不远千里的赶来咱们五原,求着这位神医看病哩。” “有这么夸张吗?”吕布隐约猜到了这位神医的来头。 老翁见吕布似是不信,顿时来了脾气,觉得此人亵渎了神医的名声。当场将袖口往上折上两转,口中如说书一般的讲了起来:“县内的五官掾知道吧?前些日子他咳嗽不止,整天昏昏沉沉,有时候还口吐浓血。那日他被家人用担架抬至这里,神医摸脉一诊,说这是肠痈病,咳嗽的浓血并不是从肺里出来的,于是开了两钱散剂,给他服下。 五官掾服下后,当场哇哇的大吐浓血,他的家丁以为闹出了人命,怒遏的想要动手拆了这药堂,并将神医送去见官,告他图财害命。 然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位五官掾竟奇迹般的从抬着担架上爬了起来,随后呵斥了家仆一通,走到神医面前,作揖行礼,谢过活命之恩。” 老翁这边刚说完,那边又有个粗髯的中年汉子立马接口:“东边定襄郡中陵县的葛家老爷,当初也是患了重病,寻遍郡中医郎皆是束手无策。后来听说了神医的事迹,乘着马车来到咱们五原郡,神医诊断过后,几副药方一下肚,休息小半月,好了。 但这事儿没完,葛家老爷病好之后,神医叮嘱他说:‘你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没有完全恢复,不要过于劳累,尤其禁绝同房,否则会死’。 结果呢,葛老爷的小妾听说他病好了,从百里外来看他,当夜还行了房事。果不其然,第三天的下午,葛家老爷就发病身亡。 你说准不准? 除此之外,赤风岭的猎户,八里庄的货郎,白石桥的锁匠,魏公村的樵夫……” 说着说着,周遭百姓们都来了兴致,各自讲起了关于神医的一系列传说。 如果当初不是被张仲景医好了疫疾,吕布还真当他们是在讲神话故事。 恐怕也只有有着一颗仁心的张仲景,才会免费的施舍汤药,救济百姓了吧。 直到许多年后,吕布遇到了一名姓华的游方医郎,才改变了这一想法。 走进药堂,吕布环顾一圈,里面有十余名穿着学徒服的青年,诊脉,开方,抓药,忙碌不停。在张仲景的教导之下,基本的伤寒感冒,他们已经可以独自应付。 “张医郎可曾在此?”吕布走至诊脉的青年面前,出声询问。 听得是来找张仲景,药堂的大弟子樊阿走来,神态谦和:“家师上山去了,可能要明日才会回来。如果不是重症,还烦请您到后面排队。” 吕布点头应允,既然张仲景不在,他留在这里也没多大意思。 出了药堂,穿过街道,吕布迈进了塾堂。 在向一名孩童问清戏策的位置后,吕布便来到那屋子前,伸手推开房门。 嘎吱~ 随着一声刺耳的开门声,正在屋内烤火的戏策郭嘉二人同时看来,毕竟塾堂里的学生们,是不敢不敲门就直接进来。 不必看清相貌,仅从身高就能判断出来人的身份,郭嘉没好气的哼哧一声:“哼,还真是说吕布,吕布到。” 戏策早已起身,作揖行礼:“戏某见过将军。” “先生不必拘礼,倒是某回来这么些天,还从未来拜访过先生,真是深感惭愧。”吕布示意戏策坐下,随后他将小家伙从脖子放下,抱入怀中,也在炭盆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和戏策郭嘉呈鼎立之势。 对于刚刚出言呛他的白狐少年,吕布也没责备,如今的他心胸虽说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但起码不会同孩子一般见识。 毕竟是戏策当初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将他强掳至此。 “小铃铛,还记得吗?你满月的时候,可是尿了我一身的呢!”戏策‘啪啪啪’的拍起手掌,想要引起小家伙的注意。 吕布没在的时间里,除了严家老爷、夫人,以及四哥严信,再也没人踏足过那小院一步。 贵贱有序,尊卑有别。 小家伙浑似没有听见,望着炭盆里燃烧的柴火,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抓着吕布的食指又蹦又跳,欢呼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语言:“噜~噜~” 看着活泼的女儿,吕布眉眼间皆是宠溺,笑着回应起来:“噜~噜~” 第三零七章 莽夫身上有了枭雄气 抓起一根细柴枝,小家伙蹒跚脚步,往那炭盆靠近。 “小铃铛,不能玩火哟!小孩子玩火,晚上会尿床。”吕布笑着摇头,将女儿拉回身旁。 “将军可曾听说过章家?”戏策轻声说着,跃动的火苗在他双眸里噼里啪啦。 正用手指逗着女儿的吕布狐疑问道:“是太原的那个章家么?” 戏策点头,缓缓说了起来:“小铃铛满周岁的那天,章丰来找过我,说是要置购两千匹战马。” “章家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吕布眉头微皱,两千匹战马,足以组建一个精锐的骑兵营了。 世家豪门招募有护卫仆从,来安家护府,这不稀奇。但从来没听所过,有哪个家族会给自己配备一个骑兵营,这明显是想搞事情啊! “将军,这些战马并非章家想要,而是咱们的并州刺史。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可又拉不下脸面来求,就唆使章家前来探听。” 在章丰离开五原之后,戏策就差人跟着去暗查一番,没多久便有了回信,站在章家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并州的刺史丁原。 大汉十三州,除去洛阳所属的司隶,其余十二州皆派有刺史。 最初的时候,刺史的职责仅仅只是巡行诸郡,并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以六条诏书纠察不法。 所谓的六条诏书即是:其一,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其二,二千石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其三,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刻暴,剥截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訞祥讹言;其四,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其五,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其六,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正令也。 刺史职位在郡守、都尉之下,俸禄仅有六百石,品级虽然较低,却可以纠劾比自身品级要高的官员。而且刺史奏闻的折子不必经三公委派掾吏按验,可以直接面呈天子。 正因如此,各地的郡守、县令官员为之忌惮,争相巴结,甚至有的地方官员因得罪刺史,而解印弃官。 近几十年里,刺史的权力得以不断加强,俸禄也提升至与郡守相同的两千石。 丁原在并州任职的两年时间,拉拢了半数以上的豪族望门,比起上一任的张懿,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将来在我和丁原之间,只会存有一个。”听得戏策说完,吕布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更甚。 丁原想在并州当封疆大吏,早晚会将手伸到军营里来。而吕布,在南阳重获新生之后,就定下目标,要使并州之内,再无人能凌驾于他之上。 两人都不退让,势必会有一场关于决定谁才是并州之主的战争打响。 “那将军以为,留下来的会是谁呢?”戏策摸了摸下巴,投来的目光玩味十足。 “自然是我。” 和女儿拍着巴掌的吕布说得风轻云淡,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故作自信的强调。 戏策愣了一下,连郭嘉也看了过来,狐眸微敛。 莽夫身上有了枭雄气。 虽不明显,但的的确确是存在了。 寒冬腊月的季节里,戏策脸上露出春风拂柳的笑容。 那颗种子,终于发了芽。 ………… 郡守府。 五原郡守严信跪坐于案桌之前,提笔挥墨,处理着近两日的地方政务。 从他紧皱不舒的眉宇来看,显然遇到的烦心事情不少。 自打羌人迁来以后,大事小事一箩筐,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 羌人治羌本是件好事,但羌人不熟汉法,县内又有少数汉民居住,往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闹得满城风雨。 好在有长史逢纪从中调和,才使得一次次的矛盾,得以平缓下来。 不仅如此,五原东边相邻朔方郡的南匈奴,近些时日频频扰乱滋事。一切皆因为当初匈奴使节死在了东羌的祭天礼上,得知此事的左贤王须卜骨都侯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对东羌人进行打击报复。 除此之外,五原郡今年的收成也不算好。百姓们虽不至于饿死,却也基本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这让他这郡守当的也是愁苦不已。 “四哥,还在忙呢?” 府堂外边,吕布抱着小玲绮迈过门槛,走入堂中。 见到吕布前来拜访,严信呼了口浊气,暂将手中事务搁置一边,目光看向吕布调侃起来:“怎么,我家小妹舍得放你出来了?” 如果说吕布最听得进去谁的话,第一肯定是严薇,第二才是戏策。如今嘛,可能还得加上个一岁半的吕绮玲。 堂堂塞北飞将,居然被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给吃得死死的,倒也是一桩趣事。 “小铃铛,有些时日没见,又长高了不少啊!来,让舅父抱抱。”严信伸出手去,小家伙显然认得严信,乖巧的张开小手,任由严信将她从阿爹的怀中抱过。 “四哥,看你愁容不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坐下之后,吕布询问起来。 提起这个,严信叹了口气,既是一家人,他也没必要隐瞒吕布,出声说着:“还不是那帮匈奴人给闹的,这两个月,总是在郡边寻衅,已经伤了不少的羌人和汉人。” 严信对此是一忍再忍,毕竟好不容易才赶走了鲜卑人,五原现在需要的是和平安宁,而不是重启战乱。 吕布能够返回并州,也是因为匈奴的局势动荡,朝廷才遣他回来坐镇。 “四哥,我知道你是不想挑起汉、匈之间的战争,但有些事情纵容不得。”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越是纵容,只会让匈奴人更加的得寸进尺。 百余年前,匈奴人分裂,其中一部分不远千里的南迁至此,投靠大汉,以求庇佑。当时的朝廷大气,直接将朔方郡借给他们栖身,并每年给予粮草物资,供养着他们。 而如今呢,这帮匈奴人是真把朔方郡,当成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过几天我就去朔方郡走走,不说能够平定内乱,起码也要让他们知道,是在谁的地盘撒野。” 不爱住,就收拾铺盖给我滚蛋! 第三零八章 点兵点将 在郡守府用过午膳,吕布歇了小会儿,便带着女儿回了自家小院。 翌日,天气大好。 久违半月的太阳从云层冒出,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五原,给这霜白寒冷的凛冬,增添了一抹温暖。 吕布决定去军营里走走,回来至今这么些天,也还没去跟高顺曹性他们打过招呼。 然则还未走至军营,远远的就听得军营里面闹哄哄的一片,各种呼吼声不绝于耳。 吕布面色微沉,军营是个讲究纪律严明的地方,容不得士卒大呼小叫。看样子高顺肯定不在营中,否则哪能容许有这种聒噪的声音,准是曹性‘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别看曹性如今是裨将军,但吕布不在的这段时间,军中事务日常训练,一切还得听高顺的安排。 走到大营门口,吕布刚想让人将曹性叫来训斥,结果却看到了恰巧出来巡视的高顺。 吕布愕了一下,随后问道:“高顺,你怎么在这里?” 高顺见吕布到来,神情略微的有些激动,抱拳行礼:“卑职高顺,拜见主公!” “里面在干什么,怎么闹哄哄的?”吕布随之询问起来,以高顺的严谨,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出现才对。 “回禀主公,士卒们正在进行蹴鞠训练。五原冬季严寒,将士多有冻伤,于是卑职擅作决策,令士卒们蹴鞠抗寒。此事未经主公同意,请主公责罚。”高顺耿直的回答起来,并主动承担起责任。 蹴鞠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上至王侯,下至百姓,皆可参与其中。 高顺主动认错,吕布却并未施以责罚。 他自认对高顺还是很为了解,贪懒好耍可不是高顺的带兵作风,这其中肯定藏有玄机,遂问起来:“说说你的用意。” 高顺如实回答:“刘向在《别录》中有载: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 蹴鞠本身除了能够抵御严寒,丰富将士生活,令他们保持良好的情绪外,还象征着“兵势”。通过蹴鞠训练,可以锻炼强体,增进士卒间的配合默契。 听高顺这么一说,吕布也来了兴致,“走,看看去!” ………… “传过来!传过来!” “小心前面两个包抄,突进突进!” “右边来人了,快,拦下突进的徐二虎!” 军营的绿地上,士卒们分散各处训练,着急呐喊和助威声音此起彼伏。 吕布在高顺的陪同下,找了处较近的蹴鞠场,场中正有十来名士卒激战正酣。 皮革裹置的圆鞠在地上打滚,士卒们为了它你争我抢,各不相让,并未参与的将士则在旁边围观,加油助威。 每每看到一方将圆鞠踢进门框之内时,四周总会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喝彩。 尤其是在射门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场比赛结束,吕布犹有未尽。 期间,高顺向吕布讲解了蹴鞠的方法,连同比赛规则也一并说了。 规则很简单,两边各设有一个门框,只要将圆鞠踢入对方门槛即为得分。当然,门框前的三尺范围,不准有人堵门。竞技时,双方不得使用武力伤人,也不能用手碰拿圆鞠,只能通过头、肩、脚、膝,将圆鞠踢入对方门框。 以半个时辰为限,哪方进的圆鞠数量得分最多,就以哪方为胜。 吕布明白规则之后,自然也想亲身体验过把瘾。 趁着场中士卒下去休息,吕布走到中央,望向站立于原处的高顺,当场下了战书:“高顺,敢不敢过来同我赛上一场。” 士卒们听得响声,纷纷纳闷儿起来,这谁啊,居然敢直呼高顺的名讳。 待他们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心中又是一惊:花擦,这不是他们的将军吗! “有何不敢!” 高顺朗声应道,在上百道目光的注视中,走向蹴鞠场地。 吕布要和高顺比试的消息顷刻间传遍整座军营,那些训练和巡逻的士卒听闻之后,哪还有心思干这些,当即朝着这里围了过来。 仅仅小会儿功夫,蹴鞠场的四周就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 士卒们兴奋之色写于脸上,同时心中那叫一个激动。 瞧这两人架势,准会是一场激烈无比的龙虎斗! “主公想要如何比法?”接战的高顺出声询问起来。 “就按照你方才说的规则,你我各自为帅,再从军营里挑取五人为将。以半个时辰为限,得分多者便为胜,如何?” 吕布说完比赛规则,在征得同意之后,让高顺先选。 高顺也不客气,扫视了一圈围得满满的校官士卒,高声吼道:“黄汉升,可在此处?” “卑职在此!”人群中,一名声如洪钟的中年男人走入鞠场。 首选黄忠,很强势。 吕布心中点头,他当然认得这名曾以打猎为生的猛人。看着黄忠走至高顺身旁,他口中也跟着大喊一声:“陈卫何在!” “陈卫在此!”作为亲卫统领的陈卫高声答道。 “魏木生。” “宋宪。” “卑将在!”前来观战的两人同时应道,在众人无比羡慕的目光中,走往场内。 “郝萌。” “胡车儿。” 随着点将声起,人群中又有两人出列,走向场中。 “头儿,我在这里!”正往前挤的曹性唯恐自己落后,不断跳起挥舞着手掌,急得大喊。宋宪魏木生这些人都上场了,如果少了他曹性,估计他能怄气好一阵子。 要说最早跟随吕布的人,排字论辈,非他曹大将军莫属。 “侯成。” “李封。” 又两道名字响起。 “管亥。”高顺喊出了队里的最后一个名额。 人群后方的管亥双目中满是错愕,似是不敢置信。他本是蛾贼出身,受尽了别人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如今高顺念到他的名字,无疑是当众认可了他。 努力的克制住心中激动,管亥挺直起胸膛,洪亮的应了声:“到!” 轮到吕布这边了,最后一个。 “曹性。” 淡淡的口吻,熟悉的声音。 “是头儿!头儿他喊我了!” 心如死灰的曹性猛然扬头,用力往前挤着身板儿,脸上笑的稀烂:“诶诶诶,在呢在呢,前面的都给老子让开,让开!” 人齐之后,十二人在场中站立完毕。 吕布这边是陈卫,宋宪,胡车儿,李封和曹性;高顺那边则是黄忠,魏木生,郝萌,侯成,管亥。 张辽和马超担任起裁判一职,因两人岁数较小,所以才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在双方准备完毕之后,两人拖住圆鞠底端,将它往天上高高一抛。 落下的那一刻。 比赛开始! 第三零九章 球场如战场 脚尖点地,吕布纵身凌跃而起,率先抢下圆鞠。 如此亮眼的表现,赢得了周围士卒们一致的喝彩连连。 进攻! 夺得先手,吕布队声势大涨,朝着对面奔跑冲进,想要夺得头球。 “所有人盯紧对面,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拦挡陈卫的同时,高顺发下号令。 负责看守吕布的黄忠当即拦在前面,微弓着身躯,虎视眈眈。 吕布见状,脚下动作未有停顿,视黄忠如无物,双脚带动圆鞠正面攻上前方。 将军,加油啊! 士卒们见吕布正面迎击黄忠,情绪爆炸,兴奋呼喊起来,给吕布助威打气。 “将军,小心了!” 黄忠低喝,身子前倾压进,右脚往前一勾,拦下吕布的突击,使出一招‘风摆荷’,想趁机夺过圆鞠。 “想拦我,没那么容易。” 吕布嘴角挑起,脚下圆鞠从左脚踢到右脚,在黄忠勾来的同时,往前轻轻一蹑。圆鞠顺着黄忠的裤裆底下钻过,吕布也趁此机会,越过黄忠,再度将球控于脚下。 好! 围观的士卒们眼中神采激昂,大为喝彩,这一招出其不意,用得恰到好处。 反应过来的黄忠立马回转身躯,重新追向吕布。 “魏木生,侯成,拦下主公!”高顺看了眼场中队形,果断下令。 两人得令,丢下各自防守的胡车儿,李封,从左右两翼前来夹击吕布。 “将军,传过来,我这里没人!” “将军,我这里也没人。” 防守的两人去夹击吕布,处于真空期的胡车儿和李封顿时高声招呼起来。 这边的吕布却浑似没有听见,此时的他距离门框仅剩三四丈的距离。 双方竞技,自然都想在别人面前表现一番。 掠过侯成的拦夺,门框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此景,吕布心中不由的有些飘飘然,他看向那边的胡车儿和李封两人,露出自负的笑容,你们呐,只管安心的跟着我获胜吧! 这颗头球,我吕奉先拿定了! 这时,紧黏的黄忠再度袭来,以粘靠的方式,争抢着吕布脚下的圆鞠。 这令吕布颇为恼火,在原地控鞠,和黄忠绕起圈子。 “头儿,小心脚下!”右侧的曹性陡然大呼起来。 魏木生乘着空隙,从正前方滑铲而来,使出一招叶底摘桃。 吕布下意识的想将圆鞠收拢,可一旁的黄忠哪会让他如愿,后背往前一拱,使出双肩背月,将吕布牵制得难以迅速回摆。 “嘿嘿,将军,对不起了。” 魏木生抓住机会,右脚奋力一蹬,将圆鞠从吕布的控制中踹飞出去。 圆鞠被蹬到了侯成脚下,场中局势瞬间为之一转。 反攻! 冲往高顺方的陈卫曹性等人连忙回防。 吕布被人从脚下抢走了圆鞠,自是大为光火,明明差一点就能夺得头球了。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心有不甘的吕布迅速追向侯成,习武之人首练力量,其次便是速度。 综合吕布的实力来看,他的速度自然也是矫捷如豹。 三五两下,吕布便已追上侯成,身躯往前一拦,小腿横拐,口中低喝:“看你往哪跑!” “汉升,接着!” 侯成自知不可能突破吕布防守,脚下一顿,将圆鞠踢向黄忠。 黄忠控下传来的圆鞠,顾了眼四周,抬腿准备射门。 此时黄忠距离吕布方的门框,仍有七八丈的距离。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给他机会,也未必能够射进。但不喜欢输的吕布自然不会让其得逞,哪怕仅有一小撮的机会。 卯足气劲儿,吕布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正好拦在黄忠正前两丈位置。如果他敢射门,吕布有九成把握可以将球断下。 见到吕布拦道,黄忠不忧反喜,脸上带有笑意,抬起的脚换了个方向,以适宜的力道踹了过去。 上当了! 吕布神情一愕,霎时明白过来,心中愤恨的道了声‘可恶’。 顺着圆鞠方向看去,球已传至管亥脚下,而他的四周,无人防守。 现在就算扑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在所有人屏声凝气的注视下,管亥右脚往后扬起,随后奋力击踢在圆鞠上。 他距门框的距离,仅有四尺。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圆鞠不偏不倚的射进门框。 担任司正的张辽随之比出手势,口中宣布:“高顺队,得分!” 哟呼! 高顺队的队员们为之欢呼起来,纷纷击掌相庆,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周围看戏的士卒们喝彩叫好,因为吕布的出现,使得所有人都格外看好吕布这边。 然而事实却是高顺方率先斩获一分。 高顺队的快速反攻,以及队员之间的默契配合,使得士卒们刮目相看,不少人还为他们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吕布看着眼里,心中略微有些懊恼。如果刚才不逞英雄,而是选择将球传给李封或者胡车儿,可能他们已经赢了。 “没事将军,比赛嘛,有得有失很正常。”陈卫走至吕布面前,轻声说着。 “就是,先让他们高兴小会儿,等下要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将军,这回我们全部掩护你,准能得分。” “头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知道你刚才已经尽力了。” 几名队员全走了过来,纷纷出言安慰起吕布。 “我是那种受挫就一蹶不振的人么?”吕布看着围在身旁的五人,他确有冒失之过,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吕布重新定下目标:“刚才是我小看了高顺他们,这次,我们把刚才失去的分数,重新追回来!” 越是逆境,就越能激发起吕布的斗志。 他伸出手掌,陈卫等人也跟着将手伸了出去,挨个叠在吕布手背。 看着叠在一起的六只手掌,吕布大声问着:“有没有信心!” “有!”五人激奋大吼。 “击垮他们!” “嚄!” 吕布队的士气陡然高亢,比起之前更是信心倍增。 高顺遥望着这边,见吕布他们并未气馁,甚至斗志高昂。他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期许,这样才有意思。 输队开球。 曹性将球踢传出去,吕布控下圆鞠,手往高顺方的门框遥指,虎喝一声:进攻! 第三一零章 精髓所在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吕布这回明显长了心眼,在对上黄忠的时候,只要是一对一,吕布就跟黄忠耗着,并趁机突进。如果有其他人来截断,吕布就把鞠传给队内其他人员。 几经厮磨,圆鞠落到在曹性脚下,负责阻挡他的人,正是对方的主帅高顺。 “高木头,刚刚没选小爷我,你就准备后悔吧你!本将军可是号称营中第一脚,你们乖乖投降认输,才是正道。” 曹性盯着面前的高顺,出言刺激起来,他想趁高顺分神之际,带球突围过去。 然则高顺根本不为所动,紧拦曹性,完全不给他任何突进的机会。 这就令曹性很是愁烦,脚下一招虚幻,想诱骗高顺过去,来个声东击西。 却不料高顺早就看穿他的套路,在他虚动的那一刻,高顺迅速果决的出脚,将那圆鞠一脚长传出去。 魏木生跳起用前胸停下圆鞠,随后双脚带动起往前发起冲锋。 “拦下他!” 吕布队的成员们各自呼吼起来,冲向魏木生。 魏木生显然对蹴鞠尤为在行,三下五除二就越过了挨个前来狙击的对手。 如今,前方仅剩吕布一人。 “管亥,接着。” 魏木生嘴里招呼,吕布听得这话,当即冲往管亥拦截,心里笃定无比:同样的诡计,我可不会再让你们得逞! 熟料,当吕布身形冲向管亥的那一瞬,魏木生脚下猛地将圆鞠奋力踢出。 不是传球,而是射门! 嘭!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哇吼! 得分的高顺队成员们再度欢呼起来,士卒们也跟着连绵不绝的齐呼呐喊:“魏将军,魏将军,魏将军……” 一时间,高顺队士气如虹。 曹性耷拉着脑袋,主动向吕布承认过错:“头儿,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大意被高顺切断,这一分未必能让魏木生夺去。 “曹性,这不怪你。” 吕布微微摇头,他现在开始有些明白了。看似简单的蹴鞠,根本不是靠你我他的个人之力,而是要大伙齐心协力,团结与配合,尤为重要。 刚才的他们看似都在努力拼劲,实际上却是一盘散沙,各顾各的。而吕布作为主帅,丝毫没有起到主帅应尽的职责,只顾单枪匹马的横冲直撞,根本没有顾及场中大局。 而对面却与他们截然相反,有高顺的指挥,彼此配合协调,才能连续拿下两分。 这,就是差距。 想通这点的吕布将队内五人招来,开始起新的布局:“等会儿曹性负责盯守黄忠……” “啥?” 曹性惊呼一声,面色尴尬,颇为头疼的说着:“头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目前军中明面上的人物,除开吕布,黄忠妥妥的实力第一。 让自己去盯守黄忠,这不是纯属找虐吗! 吕布显然知晓曹性的顾虑,再度说道:“等会儿你只管黏着黄忠,限制他的行动便是,其他事情由我们负责。” 只有将他们拧成一条绳,劲儿往一处使,才会有击败对方的可能。 随后,吕布做出具体部署。 陈卫盯梢魏木生,宋宪盯郝萌,胡车儿盯管亥,李封盯侯成,吕布则去盯住高顺。 来个兵对兵,将对将。 高顺用的是鹤翼阵,大将位于阵形中后,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两翼张合自如,机动灵活,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 左右包抄的同时,也能迅速的回援防御。 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要破此阵,唯有用锥形之阵,破其两翼,再破中军主阵。 不知不觉,吕布已将眼下的蹴鞠竞技,提升到了战场交锋的高度。 布局完毕之后,吕布发起了最后的确认:“等会儿即便被对方断抢了圆鞠,也不要乱。听我指挥,各司其职,明白了吗!” “明白!”五人异口同声的大声应道。 按照规矩,依旧是吕布这方开球。 陈卫将球传出,吕布控球再次向对面发起进攻。 黄忠正欲上前阻拦,一道猿猴似的身影矫健而来,笑嘻嘻的说着:“黄汉升,你这是想去哪?留下来,我两耍耍。” 黄忠可没心思同曹性耽搁,当即从左边绕过,曹性却再度贴粘上来,跳动起身躯,双手上下挥摆,百般阻拦。 此时的吕布,已经突破中场。 “魏木生,侯成。”黄忠受到掣肘,高顺只好从两翼各调一人,前去阻拦吕布。 而负责与之相对的陈卫和李封,则不需提醒,主动迎上各自的对手。 伸出去的两翼被缠住收不回来,看这架势,高顺已然明白,吕布是摸清了他的套路,想要各个击破。 郝萌,管亥也相继被宋宪和胡车儿各自阻在外围,此时的吕布脚下带着圆鞠,正往门框方向攻进。 而高顺,就是坚守在门框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吕布突至近前,看着巍峨而立的高顺,语气里有着稍许的骄傲:“高顺,你的鹤翼阵被我破了。” “主公,莫要高兴太早,鞠没进框,就不算嬴。” 高顺对此并未有太大的神色变化,在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他的字典里从来都不存在放弃和认输两字。 如果单论武力,高顺肯定不是吕布对手,但如今是蹴鞠,讲究技巧,而并非一味的蛮力。 两人间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高顺身材魁实,哪怕升任校尉之后,也从没落下过日常训练。 正面强突,未必能够讨到便宜。 念及此处,吕布心中有了计较,带球左拐,企图快速绕过高顺,直冲门框。 然则高顺怎会让吕布得逞,左扑过去,脚下勾挑发难,欲夺下吕布控着的圆鞠。 绕不出去,吕布也微微有些着急,只好将圆鞠往后方轻轻一拨,随即转身,来上一招燕回巢,再度将球控于脚下。 高顺的进攻性或许不算强,但他的防守,绝对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眼看魏木生等人往这边靠拢,吕布这里依旧僵持不下。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忽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陆地不通,那就走空中。 脚尖勾住圆鞠底端,轻微用力挑动,皮革制成的圆鞠飞向半空,吕布也随之点地而起,凌空而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吕布右腿扬起,狠狠的朝向圆鞠击去。 凌空抽射! 第三一一章 那是我没在 半个时辰的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 士卒们意犹未尽,担任司正的张辽宣布比赛结果,比分四比三,高顺队获胜。 “如果头儿那一脚没射到门框架上,就是平手了。”输了比赛的曹性颇为懊恼,目光看向高顺那边,透着一股子忿懑。 吕布对此倒是看得很开,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相反,他通过这场蹴鞠赛,明悟了许多道理。 简简单单几个人布开的阵,他指挥起来都尤为费劲,倘若将来哪天让他坐阵指挥上万兵马,那还不得要了老命? 要学的,依旧还有很多啊! 吕布心中感概,随后将手下一众将士,招至帅帐议事。 大帐中,众将按照军衔职位依次落座。 坐于主帅位的吕布扫视一圈诸将,唯独少了李肃。吕布与李肃是同乡,故而对其印象较深,况且李肃在军中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如今没见到人,吕布难免有些纳闷儿。 后来才得知,李肃被调去了郡城,担任贼曹掾一职,负责执掌牢狱刑法,审问犯人。 而跟随吕布参与平叛的姜冏,此时也同样不在帐内。吕布将他留在了凉州,并拨给他一百狼骑,令其密切注视凉州局势。 东羌人只是盟友,这种盟友关系究竟是铁打的还是泥捏的,目前还不好定论。 吕布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同盖勋谈过多次,让他帮忙照拂姜冏。 如果可以的话,吕布想将姜、盖两家也连在一起,组建新的武装力量形成第三股可以平衡凉州的新势力。 当然,这目前也仅仅只是构思而已。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步子稍微迈得大了,就容易扯着蛋。 吕布倒是动过凉州的念头,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就算有那么大的胃口,也没那么大的饭量。只怕到时还没吞下凉州,自个儿就先被撑死了。 收回思绪,吕布看向众人,语气温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军营内外的事务,辛苦大家了。” 众将闻言,皆是抱拳以向,齐声说道:“将军言重。” 吕布微微点头,询问起来:“如今军中粮草物资,士卒配备如何。” 离开五原一年半,军营里具体情况,他心里是真的没数。 对此,高顺起来作了详细汇报:“战马还剩两万四千匹,军屯开荒共十万亩,虽然量产不高,却也基本可以不依赖朝廷,自给自足。军中在编士卒八千人,陷阵营八百,狼骑营两千,飞骑营四千,冲骑营重建,填充了黄巾降卒一千二……” 小半会儿后,高顺才汇禀完毕。 “发展得这么快?”吕布吃惊不小。 “这还不算军屯的八千黄巾卒,为掩人耳目,没给他们配备军甲兵器,并给他们上了五原户籍。如果将他们扩充进来,就是一万六千人的军队。”郝萌补充起来,面色略显激动。 不仅是郝萌,其余诸人也是目光矍铄。 能够坐在帐内的校官军侯,无一不是吕布的心腹班底。他们可谓是跟着吕布,血战无数,从最底层的士卒百夫长一步步爬上来的。回想起那个时候,他们手下才几个人啊,就连吕布,也不过只是个区区的百夫长而已。 如今呢,一万六千人!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远的不谈,就拿并州来说。 经过前几年的战乱,并州元气大损,土地房屋破坏严重,整个州境内的兵力撑死不过四万人。 而如今吕布麾下就能调齐一万六的兵马,并且还是战甲装备应有尽有的那种,就连屯田的八千黄巾士卒,也都是历经战火洗礼的沙场老卒。 如果此时吕布生出二心,来个南下入关突袭,趁机将并州收入囊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种事情嘛,闲得蛋疼想想还行,真要实施起来,估计覆灭也不过是转眼的事情。 朝廷不会允许,并州郡内的世家豪强,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能不能坐稳一州之地,自身的实力占一部分,最重要的还是这些盘踞城内的世家。他们承认了你,你才能够坐稳,否则,就别想安生。 当年,号称百万的蛾贼之乱,仅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被镇压了下去,为何? 在普通百姓看来,皆是因为官军的强行镇压,才能够平息此乱。 而吕布作为参与者之一,却是熟知不少内情。 叛乱爆发的时候,蛾贼抢占了先手,攻掠城池无数,使得朝廷大为震动,天子甚至差点因此御驾亲征。 然则好景不长,由于蛾贼们的强抢豪夺以及对世家豪绅的公然屠戮,引起了各地世家们的不安与仇视。 原本许多打算作壁上观的家族,在得知蛾贼的暴戾手段之后,唯恐会重蹈覆辙,也都接连站了出来。 那些有名望的人物们振臂高呼,以致平日里受他们恩惠的百姓纷纷前来助拳。再加上他们主动出钱招兵买马,又派族中杰出子弟给官军作行军规划,如此一来,官军实力自是大涨。 蛾贼人数虽多,却大多是字都不识,更别谈什么行兵布阵,全凭人数来取得胜利。一旦败退,就彻底成了群乌合之众。 原本以为起码能够支撑三年五载的蛾贼,仅仅九个月的功夫,土崩瓦解,逃散山林。 事态的转变,令不少人瞠目结舌。 那也是吕布第一次感受到,那股无形力量的恐怖与可怕。 话题扯的有些远了,重回正题。 吕布随后又问了些军中事务,诸将挨个起身作答。 了解完毕,吕布在散会前,对众将下达了新的命令:“五日之后,把营中所有骑卒全部召集起来,随我去朔方郡边走上一遭。” 诸将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摩拳擦掌,当兵训练不打仗,那多没意思。 “将军是打算去找匈奴人?”高顺出声询问。 吕布不置与否,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明摆着板上钉钉的事情。 “严郡守之前打过招呼,让我们不要插手这档子事儿。”高顺继续说着。 四哥不想给五原添祸,可我吕布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 吕布站起身躯,语气里透着股从容淡然。 那是我没在。 第三一二章 祸事 西安阳以西,靠近五原朔方两郡边界的原野上,升起了炊烟袅袅。 这是一支近百人的匈奴骑卒,他们头戴毡帽,裹着兽皮制成的戎衣,围坐在火堆前,伸手烤火取暖。 在其右手一旁,砌有简单的土灶,柴火正旺,上面架起缸鼎,不久便沸腾起来,里面的腥臊味飘散而出。 冬季里吃羊肉,喝羊汤,可以驱寒生暖,亘古不变的道理。 羊肉汤尚未煮熟,匈奴人便借着闲聊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现在的羊,真是越来越不好抓了。”有名长满腮胡的匈奴人感叹起来。 刚来的那会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畜牧的羊群,随手一抓,就是好几十头。扒皮下锅,够他们吃上好些日子。到了如今,即便走上五六里地,都未必能够见着一只。 用汉人的话来说,还真是世风日下。 “顿顿吃羊,我都有些腻了。”旁边的男人扒开衣服,手指往里抠了抠胸毛旺盛的胸脯,说得满不在乎。 话是这么说,然则当他闻到钻入鼻中的羊骚味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喉咙里的口水。 众人说得起劲,有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心翼翼:“百骑长,这里好歹是五原郡,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 “阿里扎,你这样胆怯怕事,哪有我匈奴男儿的半点血性。”一名匈奴骑卒嘲笑说着。 “就是,别说背着他们煮羊吃,就算当着他们的面吃,他们又能如何!” “他们要是会反抗,哪能任由我们吃到今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哄笑起来,身为百骑长的呼衍曷对此也同样只是笑笑,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本是左贤王的心腹近卫,然则前不久,左贤王的亲信谋臣是楼番北死在了东羌人的祭天礼上。羌人对此的说法是,一名混入的汉人击杀了是楼番北,但在须卜骨都侯看来,作为东道主的东羌各族首领,也同样难辞其咎。 后来得知东羌人迁入五原,便派出了呼衍曷来寻衅滋事。 起初呼衍曷还是在边界偶尔骚扰,随着东羌人的不管不问,他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发展到隔三岔五来偷鸡吃羊的地步。 只要东羌人敢反抗伤人,须卜骨都侯就立马提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杀来兴师问罪。 汉人喜欢掌控平衡,须卜骨都侯就抓住这点。如今的汉军在凉州泥足深陷,他就不信汉廷在这个时候,还敢同他再起兵祸。 到那时,须卜骨都侯只需等着汉人认错求和即可,然后趁机索取物资装备,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若是换在早些年前,匈奴强盛之际,哪还需要这些卑劣手段。直接数十万铁骑一挥,汉人还不乖乖的主动将牛马奉上,派出公主前来和亲? 等我当上单于,定要重拾昔日的荣光! 左贤王须卜骨都侯发下宏愿,在这一点上,他和死对头于夫罗的想法竟出奇一致。 缸鼎里的汤水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肉汤的香味愈发浓烈。 前方的原野上,走来一大帮羌民,男女皆有,黑压压的一片,逾越千人。他们各自的手中握有扁担、木棍、农锄等一系列家伙,看他们的面相,群情激愤。 “大长老,就是这伙人,这已经是他们本月第五次来偷我们的牧羊了!”被偷走牧羊的羌民指向这边,极为气愤的说了起来。 因为南匈奴使节死在祭天礼上的事情,大长老对这些人也是一忍再忍,尽量避免与匈奴人正面交恶,想要息事宁人。 结果却是匈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寻衅惹事,再放纵下去,他们早晚会骑到自个儿头上来作威作福。 “你们是哪个大当户的手下,竟敢越境来西安阳偷鸡摸狗!”大长老作为羌民心中的精神支柱,羌民受难,他自是义不容辞,当场拄着雕有羊头的拐杖上前喝问。 呼衍曷还未开口,手下的骑卒倒是先骂了起来:“老不死的,滚!再在我面前晃悠碍眼,老子弄死你!” 堂堂的东羌大长老,从来都是受人尊敬供奉,何曾被人这样侮辱过。 大长老吹胡瞪眼,手指着这些个蛮夷的匈奴人,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身后的羌民们见大长老受辱,全都抄起家伙,准备上前跟这帮人拼了。 锵锵锵锵~ 一连串的拔刀声响起,匈奴骑卒们纷纷上马,握刀在手的呼衍曷望向这千余名羌人,不露丝毫惧意,甚至目露些许鄙夷:“听说你们羌人也是好战的民族,今日我匈奴倒要讨教一二。” 他不怕把事情闹大,须卜骨都侯要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住手!” 眼见双方准备动手开干,大长老赶忙出声阻止,他仍存有最后一丝幻想:“只要你保证以后再无来犯,今日之事,老朽可以权当没有发生。” 羌民这边看似人多,然则除去妇孺老弱,能打的也没有多少。更何况他们没有兵器战马,匈奴人则是个个乘马提刀,真要动起手来,他们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 呼衍曷对此嗤之以鼻,弱者哪有谈条件的资本,弯刀一挥:“杀!” 百余匹战马轰地冲驰过去,羌民们亦挥起手中家伙,想将马背上的匈奴人击下马背。 骑兵和歩卒的差异可不是一丁半点,更何况这些羌民连基本的歩卒都算不上。 仅一个照面,羌人这边倒下大片,起码有两百之数。 呼衍曷勒马回头,带着百余骑再度冲锋而来。 “跟你们拼了!” “弄死你娘的畜生匈奴人!” 在羌人的怒吼咆哮声中,马蹄踏踏,掠过的刀光剑影,挥砍得地面的羌民接连倒地。 血肉横飞,溅洒各处。 短短半炷香的功夫,羌民这边能打的几乎全都倒在了地上。 反观匈奴人这边,尽管身上吃了不少棍棒,却无一人阵亡。 呼衍曷拍马行至大长老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名须发皆白的老人,语气轻佻:“大长老是吧,听好了,回去给我准备两百头牛羊。明天一早我就要看到,否则……呵呵,后果你应该清楚。” 说罢,呼衍曷强掳了十几名羌族女人,往着西边而去。 第三一三章 曲线救国 匈奴人很快没了踪影,倒在地上的羌民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而有的人,却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妻女伏在死去的尸身上,痛哭流涕。 “大长老,匈奴人欺人太甚,咱们去把首领们都叫回来,跟他们干吧!”脾气较为暴躁的鲁莽汉子出声建议。 “蒲巴吾说得没错,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我这就去通知首领们回来,打死这些匈奴人。”又一名汉子出声说着,只要大长老点个头,他立马就去凉州叫人。 “凉州距此路途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首领们回来了,咱们还不知得死多少族内儿郎!”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明显看得更远,这里距凉州腹地起码将近三千里路,等他们回来,早就为时晚矣。 “实在不行,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拼,怎么拼?人家有军队有战马有甲兵,我们有什么?锄头还是木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散伙,各自逃命得了!” “…………” 混乱的声音吵得耳朵嗡嗡作响,得知死了几十名族人的大长老本就心情沉重,此刻听得众人还在这里争吵,当即将手里的羊头拐杖重重跺在地面,脸色涨红的怒声斥喝起来:“都当我死了不成!” 其势虽去,其威尚存。 争吵不休的众人见大长老发火,顿时安静下来,垂头听训。 大长老不是没想过派人去叫那些首领们回来,可如今凉州战事吃紧,那些个后辈首领一门心思的想要建功立业,恐怕这点小事,就算传到了他们耳中,也没人愿意回来。 两百头牧羊好找,可匈奴人的肚子,根本填不饱。 这一点,大长老比谁都清楚。 回到附近的村落,大长老让羌民们凑齐两百只牧羊,准备明天一早送去给匈奴人。也正是这番息事宁人的态度,使得羌民们对这位平日里尊崇有加的大长老,大失所望。 “要是当初没有拒绝严郡守的意见,那该多好。” 羊毡篷内,炉火烘暖了整个帐篷,平躺在兽皮榻上的大长老愁苦叹息。 当初确定好羌人治羌的方略后,严信本欲在西安阳和成宜各派五百军士镇守,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可以提起做好防范准备。 然则那时候的大长老却以为是严信不放心羌人,故意派下汉军将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大长老因此据理力争,好说歹说,总算推去了这桩事情。为此他还暗自窃喜了许久,终于不必再受汉人的辖控,可以自由自在的进行他们的放牧耕作生活。 如今想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大长老,您找我?” 帐篷的门帘掀开,穿着羌族服饰的少女走了进来,面容姣好,眼似月牙,声音如山间鹊灵,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大长老见到少女,显然颇为高兴,朝她招了招手,脸上露出和蔼笑容:“是牧雅啊,来,过来说话。” 牧雅不知大长老唤她前来所为何事,她的出身仅比普通羌民高上一些,是个小部族首领的女儿。她从没想过大长老会特意召见自己,受宠若惊之余,也收起了平日里的野性子,脚下莲步前挪稍许,走至大长老的榻前。 见到少女这般拘谨模样,大长老摆了摆手,宽慰着她:“不必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大虫,你把我当成普通的老叟就好。” “是。”牧雅应上一声,仍旧小心翼翼。 “有些时日没见孟起了吧?”大长老询问起来,像是普通的闲聊家常。 牧雅闻言微怔了小会,没想到大长老这种级别的人物,居然还知道马超这小家伙。不明用意的她暂且如实回答起来:“回大长老的话,祭天礼过后,牧雅就没见过他了。” “这小子不得了哇,将来肯定会是个人物。” 大长老笑着夸奖起来,他以前的确没见过马超。不过吕布从祭天礼上带走了马超和庞德,悉闻此事的大长老,为了安全起见,难免要调查一番,也就牵出了马腾以及牧雅这边的人物势力。 好在马超身上留着羌人的血,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血脉。 听得大长老夸奖马超,牧雅心里也很高兴,不过嘴上却是嘀咕起来:“那小子哪有出息,小时候是个爱哭鬼,脸都不让人捏……” “等会儿你便带着族人,牵赶百头牛羊去五原郡找孟起,顺便见见驻守军营的度辽将军。”大长老可不管小姑娘在那里自言自语,提及了正题。 南匈奴咄咄逼人,想要脱离他们的侵害,唯有向五原郡守求救。 可之前严信说要设立县尉,却被大长老义正言辞的拒绝,如今他实在拉不下脸去求严信。 只好来个曲线救国,让牧雅去找吕布求救,请他发兵前来援助。 至于为什么不自个儿亲自前去,大长老可是记得当初在祭天礼上,狠狠斥骂了吕布一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怀恨在心。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 那两百头羊只是缓兵之计,等吕布来了,想必匈奴人应该会卖他一个面子。 “为什么要找那个什么将军!”牧雅明显有些不愿,当初吕布扮作傻子骗她,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女人嘛,不管是老妇、新妇还是少女,皆憎恨别人欺骗自己。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吕布总归是骗了她,这是没得辩的。 “现在的局势,只有他才可以救咱们。” 大长老见少女不愿去,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你和孟起关系最好,又是他的小表姑,吕布也十分看好于他。你去找孟起说说,让他请吕布发兵来救,定然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事成。” 少女木杵杵的站在那里,仍旧不发一言。 大长老见牧雅不肯应允,急得剧烈咳嗽起来:“是不是要老朽跪下来求你,你才肯去?好,那就受我一拜。” 说着,大长老挣扎起身体,从床榻起身,作势要下地给牧雅跪拜。 少女哪当得起这个,赶忙上前扶着大长老的身子,又给他舒了舒背,勉强答应下来。 此事宜早不宜迟。 很快,大长老便安排了数名族人,带上牛羊,跟着少女往五原方向去了。 第三一四章 为所欲为 少女去而复返。 大长老眼中藏有讶色,出言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牧雅不答,大长老急了,正欲再问,却听得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大长老,数月未见,可还安好否?” 帐帘掀开,显现出来者的高挺身影。 牧雅一行人刚出行不远,便遇到了率着汉家骑军而来的吕布。 听说大长老在这里,吕布也就顺道来看看。 吕布的突然出现,令大长老始料不及,他揉了揉老眼,以为是自个儿老眼昏花。当看到吕布的的确确站在帐内之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激动情绪让他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吕将军,救救我羌族百姓吧!”大长老将身子挪至榻边,望向吕布恳求起来。 “大长老何出此言?” 吕布脸上露出些许诧异,在他的印象中,东羌族的大长老是个睿智的长者,处事不惊,对任何事物都看得清晰透彻。而如今居于榻上的老人,披散着乱蓬蓬的白发,面容憔悴,如同枯槁,哪还有半点初见时的精神矍铄。 大长老将匈奴人的所作所为同吕布说了。 吕布听完顿时火冒三丈,面带怒容的斥喝起来:“岂有此理,本县的县尉呢!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敢瞒而不报!去把他给我叫来!” 东羌人迁来五原是他的主意,匈奴人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前来抢掠,还杀了人。这摆明是没把他这个度辽将军放在眼里,亦或是没有将整个大汉朝放在眼里。 吕布的怒气反应,使得大长老愈发羞惭,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豁出老脸如实以禀:“回吕将军,一切皆因老朽愚钝无知,以小人心去猜疑郡守用意,致使本县并未设职县尉,如今子民受戮,老朽罪莫大焉。” 吕布听完大长老的这番陈词,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怪不得没听到响动,敢情西安阳连县尉都没设置一个。看样子这大长老是还想在这里引导羌民游牧群居,继续过他的土皇帝生活。 能够让羌人自治,这就已经是开了天恩。哪还会再让他们在县内建有武装势力,毕竟西羌叛乱,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严信不放心,朝廷也同样不会放心。 前后联系起来,眼下的这一切,都纯属是大长老自个儿作的。 吕布当然不会傻到直言不讳,如今的他,隐隐的有了几许城府。 走至榻前,吕布轻拍着老人的手背,出言安抚起来:“大长老,您放心,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们既然迁到了五原郡,那自然也是我大汉的子民。匈奴人敢来主动寻衅,如不还击一下,还真当我们汉家军队是摆设,是泥捏的了。” “一切全依仗将军做主!”大长老见吕布态度笃然,准备许久的说辞还未出口,便又咽回肚内,感激再三。 “您老先好生歇着,等明儿天亮,我们再去会会那位匈奴百骑长。” 吕布说完,暂且告辞出帐,计划起明日的相关事宜。 翌日清晨,西安阳以西的原野。 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匈奴的百余骑早先到达这里,其中不少人还在打着呵欠,黑黢黢的眼眶,看样子是昨夜操劳过度。 “女人真是个好东西,滋味儿可比羊肉有趣多了。百骑长,等会儿得让他们给咱们一人配置两个女人,不,五个……”麾下的某位骑卒将手势从二变作五,回想起昨夜的激情,他仍是满脸沉醉,意犹未尽。 “祁木札,你当你那玩意儿是骡子造的吗?还五个女人,小心榨得你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 某个腮胡汉子玩笑起来,引得众人亦是哈哈大笑。 名叫祁木札的骑卒也不气恼,当即反击起来:“去去去,说得好像你们没干过似得。你们不要是吧,到时候统统给我,老子一天换一个,变着方儿的玩。” 匈奴人在这边玩笑打趣,从东边而来的羌民也渐渐走向这里。 “羌人来了。” 眼尖的骑卒向呼衍曷汇报起来。 羊群咩咩的叫声逐渐清晰,赶羊的羌人也越来越近。呼衍曷面露不屑,嗤夷一声:“这群东羌人,还算识时务。” 等到羌民将羊群赶至面前,那名叫祁木札的骑卒催马上前,朝着羌民们恶狠狠的威胁说道:“去给老子找五百个女人送上,否则,明天老子就一把火烧了你们房屋!” “我有说要将羊给你们了吗?”人群中,一道极为淡然的声音响起。 祁木札乐了,还真有不怕死的? 他瞅了眼说话的这名青年,也仅仅只是个头比别人高上一些罢了。 “小子,不要以为长得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趁着老子这会儿心情不错,你只要肯磕头说上三声‘爷爷我错了’,我便不杀你,如何?” 祁木札说得猖獗无比,他骑在马背,有刀在手,难道还会怕这个赤手空拳的羌人? “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坟头草该有好几尺了吧。”扮作羌人的吕布摸了摸下巴,望向祁木札,笑意盈然的说着:“要不然,你跪下叫我得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跟我嬉皮笑脸,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祁木札胸口升腾起怒气,锵的一声,拔刀朝着吕布脑袋直接劈下,口中怒吼:“去死吧,杂碎!” 如果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手段都能伤着吕布,那他当初早就在鲜卑人手里死过无数回了。 吕布侧身轻松闪过晃眼的刀锋,右手迅疾如电,捻住祁木札的手腕。祁木札哪吃得消这股子力道,疼得‘啊哟’一声,吕布手臂微一用力,将他拽下马来,在众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呼衍曷见自家手下吃亏,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当即将刀一抽,虎喝道:“好小子,竟敢还手,给我杀!” 话音刚刚落地,恍如闷雷的蹄声骤起。数不清的汉家骑卒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环绕着这百余骑奔跑两圈过后,才立下阵脚,将他们困在当中。 然后这百余匈奴骑卒便看见那名高个的羌人青年抬了个手,马背上的汉家骑卒尽皆取出马侧的弓弩和羽箭,搭箭上弦的动作,整齐划一。 瞄准的方向嘛,自然不言而喻。 只要呼衍曷等人敢动上一下,保管瞬间就能被射成筛(shai)子。 呼衍曷就算再傻,此时也猜到了这名高个青年的身份。他促使自己尽量保持着镇定,朝向吕布说道:“这是我们匈奴和羌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 吕布听着呼衍曷的言论,摆了摆右手食指,面露笑容的替他纠正起来:“首先,这里是五原,你们越界了;其次,就算没越界,你们也照样归我管;最后,你说话的口气让我很不爽!” “曹性,把他们抓下来,每人赏二十耳光!” 哪怕说到最后,吕布也依旧保持着笑容。 “好叻!” 得令的曹性爽快应道,招呼着狼骑营的士卒过来,准备好好赏这群匈奴人二十个大嘴巴子。 当众被人掌掴,这种羞辱呼衍曷断然无法接受,当即大声反驳起来:“哪怕你是度辽将军,你也无权拿我,我是左贤王麾下!” 吕布对此置若罔闻,语气里带着只有凛冬才独有的寒意:“忘了提醒你们一句,在我面前,敢反抗者,死!” 第三一五章 好生招待一番 有了这句话压阵,奉命而来的曹性等人很轻松的便将这百余名匈奴骑卒从马背上拽下,伸起手掌,啪啪啪啪的狂扇起来。 挨了两巴掌的呼衍曷脸已经肿得老高,烙下五道长长的手指印,他望向吕布,仍旧不甘的大声吼着:“汉人,你会后悔的!” 吕布对此只是置与一笑。 “哟呵,还有气力还嘴。”招呼着呼衍曷的曹性将袖子往上撸了撸,加大力劲儿,‘啪’的一巴掌甩在呼衍曷的脸上,当场将他抽得嘴角出血。 响亮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此起彼伏,匈奴骑卒被抽得七荤八素,两眼直冒金星,有的还没撑完二十下,就已经晕厥过去。 可见狼骑营这帮汉子下手之狠,不过羌民们倒是看得大快人心,解气无比。对旁边的这位汉家将军,充满崇敬的同时,却又心生敬畏。 二十个耳光赏完,呼衍曷等人个个鼻青脸肿,腮帮子鼓得老高,此刻就算他们亲娘在此,恐怕都难以辨认。 “我们走!”呼衍曷心里窝着怒火,他恨不得立马将这支汉军全部大卸八块,将吕布剁碎了拿去喂狗。奈何形势比人强,纵使再不甘,他也只能咬牙下达撤走的命令。 想走?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吕布嘴角微挑,言语依然温和:“站住,我有让你走了吗,嗯?” 听得吕布这口气,呼衍曷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心里的憋屈,转身低头抱拳问道:“不知吕将军,还有何赐教?” 吕布对呼衍曷的态度颇为满意,看来这耳光没白挨,这不,起码晓得对上级将军抱拳的基本礼仪了。 “那个谁。” 吕布招了个较为年少的匈奴骑卒,对他吩咐起来:“回去告诉须卜骨都侯,如果还想要这些人活命的话,就来这里见我。” 骑卒不知该不该应,万一吕布提早设好埋伏,那他岂不是害了大家? 呼衍曷对他点头,让他尽管去叫。 “等左贤王来了,到时有你好受的。”呼衍曷心中怨毒想着。 骑卒领了命令,乘着快马飞一般的逃离了这里。 吕布望了眼天色,时日尚早。 左贤王须卜骨都侯的驻地在朔方的申屠泽,距这里大概有七八百里,就算再快,估摸也得明天下午才能抵达。 吕布走至呼衍曷的面前,怀揣双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语气里透着戏谑:“刚才打你呢,是你们对本将军出言不逊,我替须卜骨都侯管教管教你们。” “现在嘛,也没别的事情,其他的几笔帐,等你们左贤王来了再算。哦对了,你们喜欢奸吟取乐对吧,放心,我们汉人是最为好客的,肯定不会让你们白来。” 吕布说着,转头问向陈卫:“有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可以拿出来招待一下?” 陈卫看了眼那些忐忑不安的匈奴骑卒,笑着回道:“巧了将军,前两日我军在山中猎到两头山猪,五六百斤呢,恰巧也是母的,还没下崽,刚好可以用来好好招待一番这些个‘匈奴勇士’。” 呼衍曷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他哪会不知道这话里的用意,汉人的伎俩,简直歹毒!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一个劲儿的求饶起来:“吕将军,您可不要乱来啊!我们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们这一回吧!” 吕布权当没有听见,依旧面带笑容:“百骑长不必拘礼客气,尽管好好享用便是。陈卫,把他们带下去,好好伺候。” 呼衍曷见吕布油盐不进,执意要凌辱他们,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当即起身大吼:“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匈奴骑卒们听到呼衍曷的呐喊,一个个激愤的想要反抗冲出。然则他们本就被扇耳光,伤得不轻,再加上之前又被卸了兵器,哪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几百个狼骑营的汉子上来,三下五除二的将他们尽皆放倒在地,像拖死狗一样的拖着走了。 回到村落,同去的羌民们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的散播开来。 这股子匈奴骑卒不仅受到了应有惩罚,连带那些被掳去的羌族女子,也都救了回来。 霎时间,吕布在羌人心中的地位一涨再涨。 羌民们但凡在路上遇见吕布,会学着汉人礼仪施福行礼,亦或是恭敬的立于道边,等吕布先行之后,他们才继续行走。 走进羊毡篷,年迈的大长老坐在帐内,长吁短叹。 按理说收拾了这些寻衅的匈奴人,又将掳去的女子救回,大长老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会在这里愁眉不展。 吕布望见后,有些不解的询问起来:“大长老,您老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啊。” 大长老见到吕布进来,拱手弯腰行了一记大礼:“吕将军不计前嫌,今日肯施以援手,老朽在此,代表所有羌族子民感激将军。” 可以看得出,老人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吕布。 吕布上前两步,伸手扶起老人,他心中对大长老尤为钦敬。以前大长老的做法对与不对,暂且不说,但起码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族人日后的和平与安稳。 仅此一点,便值得人去敬重。 “将军扣押了百余名匈奴骑卒,只怕左贤王未必会善罢甘休。如今的匈奴已有兵马十万余,秣马厉兵,我族的儿郎又远在凉州和叛军交战,眼下这里根本无力与之对抗。” 大长老说出自己的忧虑,甚至有那么一刹,他都想要带着族人离开五原,另寻大山深林暂避。 吕布对此倒未有丝毫担心,他出言安慰起眼前老人:“大长老且放宽心,某这回来此,不仅要警告匈奴人一二,更要让他们长足记性。令他们知道,犯下过错,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听吕布的口气,好似浑然没把匈奴人放在眼里,大长老闻之心安了不少。 不过随后一想,老人便释然了。 纵横塞北的鲜卑人都被吕布打得元气大伤,他又怎么会惧怕,曾经被鲜卑人逐出草原的手下败将。 眼前的这个年轻后生,可是享有‘飞将军’之谓的当世强者啊! 闲谈小会儿后,吕布告辞出了营帐。 外出巡视的宋宪快马来报,眉眼间满是凝重:“将军,匈奴人来了。” 第三一六章 须卜骨都侯 吕布抬头望了眼天,夜幕将临,按照时间推算,起码要明天下午才能抵达的匈奴人,居然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这里。 既然来了,总归是要见见的。 翻身上马,吕布领着麾下众将士,出了村落,往匈奴人来的方向而去。 两万匈奴铁骑在原野依次排开,居于前方领头的男人样貌雄武,头戴匈奴王族特有的绒帽,上面斜插有五根长羽,身穿厚皮裘衣,胯下是墨如黑夜的八尺骏马。 此人正是匈奴的左贤王,也是最有希望继承下一任匈奴单于的人,须卜骨都侯。 空旷的原野不见汉军踪影,须卜骨都侯问向那名回来报信的骑卒:“是这里吗?” “大人,就是这里。” 骑卒记得清楚,点头回答起来,至于汉军去了何处,他也不知晓这其中原因。 身旁的匈将轻声征求起须卜骨都侯的意见:“大人,要不然末将带队人马,去附近搜寻查探?” 左贤王摆了摆手,面色淡然:“不必,我们既然到了这里,想必那位度辽将军,早已知晓,我们只管耐心候着便是。” 正主发话,身边的众将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果然,未隔稍许,汉家的六千骑从远处缓缓而来,在原野前方同匈奴人对立而峙。 吕布轻拍赤菟,往前走上两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位在匈奴声势滔天的左贤王。 打量着须卜骨都侯,吕布笑问起来:“左贤王气势汹汹的带这么多人,是想来踏平我五原郡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来上一顶大帽子扣上再说。 这顶帽子须卜骨都侯可不敢接,眼下南匈奴还是汉王朝的藩属之臣,军备物资全得靠汉王朝养着,还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 “吕将军玩笑了,本王可不敢作此大逆之事。”须卜骨都侯当场否认,这要应了,那才是傻子白痴。 “那左贤王远道而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呀?”吕布脸上摆出纳闷儿的神情,明知故问。 吕布的装傻充愣,使得须卜骨都侯颇为恼火,他同样催马往前走上两步,以问责的口气说了起来:“听闻吕将军无故扣留本王麾下百余骑,倒不知他们所犯何种过错。” 须卜骨都侯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物,自然不甘屈居朔方一地。西羌人可以攻占凉州,使汉王朝束手无策,他也一样可以在朔方起事,迫使汉廷遣使谈和。 当然,前提是得等他坐上单于的位置。 起初派呼衍曷等人前来滋事,为的就是想要挑起双方的矛盾摩擦。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军队前来发难,用实力迫使羌人亦或是汉人,大肆赔偿。 为此,须卜骨都侯还特意将行旅驻地从申屠泽,迁至了朔方郡边的广牧。 当骑卒回来禀报呼衍曷被扣的时候,须卜骨都侯心里比谁都高兴,但他脸上却是做出了无比愤然的神态,当即召集齐麾下部将士卒,浩浩荡荡的杀来兴师问罪。 至于呼衍曷他们干了什么事情,做的对与错,皆不重要。 这个世界讲究的实力,只以成败论英雄。 听得左贤王道明来意,吕布连连摆手,“诶,左贤王此言差矣,不是扣留,是招待。我一听说他是左贤王您的人,就马上让手下将士好生招呼去了,哪敢有半分怠慢。” “你胡说!”那名报信的骑卒当场戳穿,二十个嘴巴子挨下来,脸到现在都还没有消肿。 须卜骨都侯对此显然也是不信,当场出声问道:“那他们人在何处,吕将军可敢叫他们出来见我。” 想见,那就见吧。 吕布将手往前一招,顿时一群光赤着身子的汉子被推上前来,仅有一块白布兜着裤裆。 呼衍曷等人见到须卜骨都侯,那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情绪一下子翻涌上来,顿时间哭的稀里哗啦。 憋屈受辱,就为等这一刻的到来。 “大人,千盼万盼,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受尽凌虐的呼衍曷仰天悲号,捶胸擂地,再也没了起初时的镇定与躁气。如同受伤的羊羔一般,回头指着汉军将士,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着:“汉军欺人太甚,您看看我们被打成了什么模样,这还不算,后面他们还逼我们和母野猪做那……做那……” ‘媾合之事’这四个字,呼衍曷实在说不出口,恐怕这辈子都逃不出今天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不等须卜骨都侯发难,吕布先一步的叱问起来:“陈卫,怎么回事,我是让你们这般招待的吗!” 陈卫对此也表示很是委屈的说着:“将军,我们可没逼他,是他们自愿和野猪进行深入交流,我们是拦都拦不住啊!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如我所说。” 吕布闻言,恍作惊讶之色,看向左贤王的眼神里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没想到匈奴族的男人,竟还有此嗜好,今日吕某倒真是长了见识。” 须卜骨都侯冷冷的盯视着那些个光赤身子的士卒,呼衍曷将头重重磕在地面,愤恨中满是酸楚:“大人,他们给我们吃秃鸡散,又将我们同那两头野猪关在一起,药性一发,我们根本克制不住……” 回想起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所谓的秃鸡散,乃是一种极其强烈的阳性猛药。 据传是位不知名的山野医郎所造,连服六十日,可御六十妇! 昔日蜀郡有名太守,七十岁时纳一小妾,但其已无能力,终日愁眉不展。后有山野医郎取一药方送之,太守服食之后,居然接连生下三个儿子。后来妻子的胯下长出疹子,疼痛难当,不能坐卧。郡守认为是此药所害,难忍自责,遂将药弃之于庭院中。不料被公鸡啄食后,使公鸡雄心大发,满院子追撵母鸡交尾。如此连续几天都不停息,最后竟将母鸡头上的毛给啄光了。 人们惊讶于药力之强,遂名之为秃鸡散。 得知真相以后,须卜骨都侯的脸上难掩怒容,麾下士卒都报了他左贤王的名号,吕布还敢这样对待,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还于无形之中狠扇了他一巴掌。 “吕将军,你这么做,过分了吧?” 须卜骨都侯眼色阴寒下来,今天吕布要不给个说法,这汉家六千骑,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第三一七章 汉家礼仪,先礼后兵 须卜骨都侯话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而吕布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回顾完身后将士,又扭过头看向左贤王,笑问起来:“过分了吗?” “吕将军今日如果不给个合理说法,本王回去,恐难以服众!”须卜骨都侯懒得再同吕布兜圈子,直接要他给出解决方案。 吕布表示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好接着问道:“那依左贤王之意,此事应当如何?” 听说话的口气,须卜骨都侯以为是吕布主动认了怂,他心里霎时也有了底气,雄朗着声音说道:“将那些动手参与之人,全部交由本王处置,再给我这些受伤的儿郎赔上汤药费。吕将军,这不过分吧?” “当然。”马背上的吕布笑着应道。 见吕布这么好说话,不趁机敲上一笔,实在说不过去,须卜骨都侯遂又暗示起来:“还有,本王的军队千里迢迢而来,沿途损了不少战马,又耗了数车粮食,总不能白来吧。” “那是自然,五千匹战马,十万石粮食,左贤王以为如何?”吕布回答得极为爽快。 身后的曹性坐不住了,头儿这是傻了吗! 他正欲上前,却被宋宪拉住,摇了摇头。 虽然宋宪也不明白吕布的用意,但跟了这么些年,吕布的脾性他多少清楚一些。任由别人踩到脸上,这不是吕布该有的作风习惯。 须卜骨都侯对此极为满意,先前他还听别人说吕布是个硬茬,不要轻易惹上。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几十名匈奴骑卒得令上前,准备将那些之前动过手的狼骑营士卒抓绑起来,等候发落。 这个时候,吕布不急不缓的开了口:“慢着。” 那些走至一半的匈奴骑卒为之停下,须卜骨都侯也随之看向吕布,雄武的脸庞上眉头微皱:“怎么,吕将军莫不是想反悔?” 吕布摇头笑说起来:“当然不是,只不过刚刚左贤王算得是自个儿的帐,现在嘛,我们再来算算另外一笔。” “什么帐?” 须卜骨都侯面色一怔,心中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也没什么,就是在左贤王到来之前呢,贵部手下骑卒越边滋事,滥杀我五原百姓近百口,还掳人妻女以为吟乐。如今嘛,左贤王阁下又未经允许,便带着两万铁骑,擅闯入我五原郡地,这可有违当初立下的条令啊。” 一桩桩的事情从吕布嘴里说出,云淡风轻。这些事情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最后一件,倘若要往大了说,可以捅破天。 “是你叫我来的!”须卜骨都侯心有不甘,他起初只顾着满脑子的高兴,却忘了当年先辈们同汉王朝立下的条令,这时候才醒悟过来,似乎已经落进了圈套。 吕布对此轻耸双肩,摊手表示无奈:“我是叫你来啊,可我有让你带这么多兵来吗?” “你!” 须卜骨都侯恼羞成怒的指向吕布,一时词穷的他也不知该如何驳斥,只能怒哼一声:“这是我们匈奴和羌人的恩怨,不劳将军记惦。” 吕布轻摇其头,顺带提醒起来:“看来左贤王似乎忘了,承蒙朝廷恩赏,吕某身上还担着使匈奴中郎将一职。” 使匈奴中郎将,主要有持节出使、领护或卫护匈奴,维护民族稳定团结等一系列职责。 这是官家话,实际上主要任务还是,负责监察匈奴动静。 关于拥节,和郡守与天子剖符不一样,是持节出使,具备一定的临时性和更大的独立性。 使匈奴中郎将这个职位,比度辽将军低上些许,但在监管外族这一方面,可是拥有着度辽将军都无可比拟的权力。 “回去我就写封奏折,传至洛阳。详详细细的写着,中平二年腊月冬,匈奴左贤王率铁骑两万,侵我五原边界……” “吕布,你是在逼我向你开战!”须卜骨都侯断然大喝,连‘将军’二字都省了,直接呼喊起吕布的姓名,可见其内心之愤怒。 堂堂的匈奴左贤王被一个小了自己十来岁的汉家青年,当着双方数万将士的面摆耍了一通,会不生气才怪。 “开战?好哇!” 吕布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场朝着身后喊了声:“宋宪。” “末将在!”宋宪抱拳应道。 “等会儿去临戎走一趟,给老单于递上本将军的照信。就说左贤王未得准许,擅自带兵闯入我五原郡边,纵容士卒杀戮五原百姓,吟人妻女,抢掠财物。而左贤王本人对此概不认错,也不交出人来,本将军身为度辽将军兼使匈奴中郎将,决不能坐视不理。从明天开始,本将军会亲率五万大军,踏平朔方!” “喏!”宋宪高声回答。 匈奴这边一听吕布要动真格,皆是一阵骚动。 作为此行主帅的须卜骨都侯也是怔了一下,随后望向那个汉家青年,硬着头皮说道:“本王就不信,你敢真打!” 他本来是想拿着开战的噱头来吓唬吕布,这也是他惯用的杀手锏,起码对上一任的使匈奴中郎将是百用百灵。 须卜骨都侯看准了如今并州的实力空虚,根本不敢轻启战端,所以想趁机扒拉点油水,好用来拉拢人心,巩固地位。 如果真打起来,匈奴也同样够呛。 “左贤王,你可知我这身甲胄战衣,是如何而来的吗?” 吕布掸了掸肩部出的鳞甲,显摆起来:“这可是天子所赐,以彰我大破鲜卑之功。” 须卜骨都侯不明白吕布炫耀这个是何用意,一边琢磨,一边静听下文。 “记得当初,吕某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全凭一身力气,还有身后的这些弟兄,一步一步的打拼到了度辽将军的位置。这个位置啊,坐至今日,也足有两年。我呢,也有些厌倦了,想再往上挪挪。” “我这个人呐,是个莽夫,莽夫要想往上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 “既然左贤王想打,吕某自当奉陪到底,一年半载,亦或是三年五载……” 吕布独自在那慢悠悠的说着,前方的匈奴骑卒已经按刀在手,随时都可以蓄势发起冲锋。 “还是说,左贤王现在就想试试我汉家儿郎的兵甲,是否锋利?” 吕布淡淡说着,眼皮抬起,无形之中,望向须卜骨都侯的眼神,霜寒凛厉。 第三一八章 宰肥羊 与之对视的须卜骨都侯不由打了个寒战,那股子发于眼眸的阴寒杀戾,绝对是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才能有的眼神。 眼下的局势,可谓是骑虎难下。 须卜骨都侯来之前算盘打得叮当响,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想到,居然会遇到吕布这么个铁脑壳。 这个不按套路常理出牌的家伙,令咱们的左贤王很是头疼。 如今的南匈奴看似平稳,实则内部分化,主要还是关于他和于夫罗的单于之争。 如果因为自己而引起了汉家的战争,这件事情一旦在族内传开,他肯定会名望大降,说不定迫于压力,老单于还会把他交由吕布处置。 毕竟老单于是于夫罗的生父,这老家伙做梦都想着将自个儿给送上断头台去,然后好让他的儿子继任单于。 我可不会让你这老鬼如愿! 能够成为匈奴一人之下的左贤王,须卜骨都侯脑子里装的自然不会是豆腐渣。 思虑再三,摆在面前的也仅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回去做掉老单于,号集全族儿郎,跟吕布干仗;二是将这里的人,全部灭口,不走漏半点风声;三就是现在认怂,丢车保帅,忍一时风平浪静。 须卜骨都侯起初是准备选择走第二条路,但方才吕布的那个眼神,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汉、鲜大战,须卜骨都侯也关注过好一阵子战局,本以为汉军会溃败而亡,结果却奇迹般的赢了,还割下鲜卑人的头颅,筑建京观十二。 在那之前还有人提起过,吕布单人独骑强冲鲜卑人六千精骑,那时候的须卜骨都侯压根儿没信,天底下哪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人物。 而如今,哪怕兵力三倍于汉军,他却不敢赌了。 至于回去做掉老单于,说得容易,要是没有详细计划安排,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成事,而且这也是最下之策。 两条路都否了,看来只能暂时性的选择第三条路,忍辱负重。 怒意按下,须卜骨都侯打起了哈哈:“吕将军,本王素来是爱好和平,动刀动枪的事情,还是免了吧。” 成大事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须卜骨都侯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身后的匈奴将士闻言,按住刀把的手掌悄然放回了原处。 “那左贤王说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须卜骨都侯没了之前的脾气,吕布便顺着来了个反客为主。 谈判这种事情,比的就是定力。 谁稳得住,谁就是赢家。 “他们竟敢犯下此等罪孽勾当,本王实在不知。”须卜骨都侯先把锅甩到呼衍曷等人的身上,然后才向吕布继续说着:“请吕将军准许本王将他们带回严加惩处,以示族人。” “大人,我等不甘……” 呼衍曷主动开口说着,受了这么大屈辱,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今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闭嘴! 须卜骨都侯怒斥一声,直接打断了呼衍曷后面的话语。局势发展到现在,已经脱离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左贤王此言谬矣。” 光听这前半句,须卜骨都侯就知道要糟。 吕布紧接着说了起来,语气铿锵有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些死去的百姓皆是良善,而并非作奸犯科之徒,唯有以命抵命,本将军才能服众。” 呼衍曷等人一听这话,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图一时痛快,杀死那些羌民了。 吕布想当着众人的面,判决杀死百余匈奴士卒。 且不说身为左贤王的须卜骨都侯会怎么想,但此事若是成了,身后的两万将士,肯定会对他这个左贤王,寒心无比。 连自个儿的亲兵都保不了,今后还会有谁替他卖命。 吕布是个穷兵黩武的疯子,好战嗜功。 起码在须卜骨都侯看来,是这个样子。 他眼下实在不想同吕布交锋,只能再按火气,催马前行至吕布近前,低声说着:“吕将军,念在他们是初犯,可否卖本王一个情面。” 堂堂的匈奴左贤王,何曾有过如此忍气吞声。 但为了将来的长远,也只能暂时忍下。 “左贤王肯为他们屈身求情,真的是令吕某为之动容,不愧是爱兵如子,深得族人颂扬的贤王。” 吕布一番‘情真意切’的感慨过后,在须卜骨都侯那渴望的小眼神下,终于点头应允:“既然左贤王都主动来求本将军了,本将军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今日便破例一回,饶他们不死。只不过那些死去的百姓,左贤王总得拿点东西出来,抚恤其家人才行。” “这是自然。” 须卜骨都侯点头应下,他再一次觉得,吕布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正欲答谢之际,却听得吕布先开出了条件:“那就拿十万石粮食好了,左贤王财大气粗,相信也不会差这九牛一毛。” “什么,十万石!”须卜骨都侯听到这个条件,顿时炸毛了。死了区区百来个羌民,居然就要十万石粮食,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拿他当肥羊宰。 “怎么,左贤王不愿?”吕布眉头微挑,暗示性极重。如果不愿意,那他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这些个犯了事的匈奴士卒,该怎么处置,还得怎么处置。 我给! 权衡利弊之下,须卜骨都侯咬牙答应下来。他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嘴角带笑的青年,仿佛是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吕布这摆明是拿住了软肋,吃定了他。 两人约定交接之后,须卜骨都侯便准备离去。 浩浩荡荡的来,如今却要灰溜溜的回去,更痛心的是,子儿没捞着一个,反倒还搭进去十万石粮食。 今日之辱,他日定要你百倍偿还! 须卜骨都侯回望了吕布一眼,在心里咬牙切齿。 “左贤王,别着急走呀。”吕布出声叫住了想要离去的一行人。 不要欺人太甚! 须卜骨都侯努力克制着自己,回过身来,脸上的怒容已经清晰可见:“吕将军,还有何指教。” “今天呢,得见匈奴左贤王的英姿风采,以及匈奴儿郎的威武身影。本将军心情难免有些激荡,决定在临别之际,讲个故事,为你们送行。” 吕布说得无比轻松,嘴角却含有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第三一九章 某非东郭 “既然吕将军有此闲心,本王自当洗耳恭听。”须卜骨都侯耐着性子,他倒想看看吕布能耍何花样,听一听又有何妨。 吕布清理思路,这个故事,还是戏策闲谈时同他讲起。 春秋战国时期,有名书生,号东郭先生。 某天,东郭先生赶着毛驴,背上一口袋书籍,要到中山国去谋求官职。 走至途中,一只带伤的狼窜到面前,哀求说:“先生,我现在正被猎人追赶,他用箭射中了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求求您把我藏在您的口袋里,将来我肯定会好好报答。” 东郭先生知道狼是会害人的,但他看这只受伤的狼很可怜,考虑了一下说:“我这样做会得罪猎人,不过,既然你求我,我就一定想办法救你。” 说着,东郭先生让狼蜷曲了四肢,然后用绳子把狼捆住,尽可能让它的身体变得小些,以便装进放书的口袋中去。 不一会儿,猎人追了上来,发现狼不见了,就问东郭先生:“你看见一只狼没有?它往哪里跑了?” 东郭先生说:“我没有看见狼,这里岔路多,也许狼从别的路上逃走了。” 猎人相信了东郭先生的话,朝着别的方向追去。 狼在书袋里听得猎人骑马远去之后,就央求东郭先生:“求求先生,把我放出去,让我逃生吧。” 东郭先生性情仁慈,经不起狼的花言巧语,把狼放了出来。不料,狼却嗥叫着对东郭先生说:“先生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饿极了,你就再做一次好事,让我吃掉你吧。” 说着,狼就张牙舞爪地扑向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徒手同狼博斗,嘴里不断对狼喊着忘恩负义。 正在这时,有一位老农扛着锄头路过。东郭先生急忙拉住他,向他讲述自己如何救了狼,狼忘恩负义要伤害自己的事,请农民评理。 可是狼却一口否定东郭先生救过它的命。 老农想了想说:“你们的话,我都不相信,这只口袋这么小,怎么可能装下一只大狼呢。请再装一下,让我亲眼看一看。” 狼同意了,它又躺在地上,蜷作一团,让东郭先生重新用绳子捆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老农立即把口袋扎紧,对东郭先生说:“这种伤害人的野兽是不会改变本性的,你对狼讲仁慈,简直太糊涂了。” 说罢,抡起锄头,把狼打死了。 故事讲完,其中的寓意再也简单不过。 大汉朝在危难时刻收留了匈奴人,还赐予他们土地,供其物资,就和故事里的东郭先生一般,仁慈宽厚。匈奴人则是那头中山狼,在濒临灭亡之际求救于汉王朝,等到度过了劫难,便开始养精蓄锐,到了如今,已经开始显露出狰狞獠牙。 须卜骨都侯自然听明白了吕布话里的意思,但他装作糊涂,发表着自个儿的意见:“本王疏略,未曾听过这个故事。然则在本王看来,这狼委实太蠢,既然出来了,又何必为了讲所谓的道理,再钻进去,简直愚不可及。” “左贤王,不觉得这头狼和你很像吗?”吕布冷不丁的问了个刁钻问题,意味深长。 须卜骨都侯为之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吕将军又在玩笑了,我匈奴儿郎虽是狼的后裔,却也不会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左贤王胸怀坦荡,断然不会干那悖逆之事。”吕布打了个哈哈,活络起肩膀,看向须卜骨都侯笑意愈甚:“更何况,还有我这个大字不识的农夫在,什么狼来,我都一锄头给他薅了。” 最后这一句话里,藏着有恃无恐的威胁。 须卜骨都侯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马鞭一扬,勒马调头带着两万骑卒,往回走了。 行至两三里外,回头已看不见汉军踪影。 “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吗?”换上衣衫的呼衍曷面色阴沉,语气里满是不甘。 这个平日里看似挺机灵的家伙,怎么这时候蠢得跟猪一样! 须卜骨都侯是越看越来气,当场一巴掌将呼衍曷从马背呼了下去,望向呼衍曷以及那些被赎回的士卒,怒骂嘶吼:“废物,一群废物!” 憋着的火气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道旁手臂粗的树木应声而响,被锋利的刀刃拦腰斩断。 “吕布,我要你死!” 须卜骨都侯赤红着双目,仰天怒吼,面色狰狞至极。 身后将士看着他们的左贤王如同发疯一般的狂奔乱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唯恐惹祸上身。 纵马一连砍断了十几棵树木,须卜骨都侯心里的那股怒气,才算泄去不少。 他将手里砍卷刃的弯刀随手扔掉,灰褐的眼眸抬起,招来心腹将领,细细吩咐于他:“你快马回去,取二十条上好的狐裘衣,外加三十箱珠宝玉器,去洛阳找我们的人。让他想办法见到能够给汉朝皇帝通话的人物,告诉他,吕布在并州一日,我匈奴便永无安宁!如果事成,本王愿再加五十箱,以为回报。” ………… 天色已暗,返途的吕布令士卒打起火把,将道路照得亮亮堂堂。 “头儿,为什么不杀了那些匈奴人?”曹性蹭上前来,其他的将领也都侧耳倾听,显然有这种想法的远不止他一个。 如果鲜卑人敢不答应,大不了就是干。 他们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激烈厮杀的准备。 吕布看了眼曹性,之前同左贤王相对时的张狂霸道不在,俊朗的面庞上透着一丝落寞,微微叹息:“死者已矣,就算杀了那些匈奴士卒,死去的羌民就能活过来吗?死去的人不会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谋生……” “再者说,我也不能把须卜骨都侯逼得太过,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匈奴位高权重的左贤王。” “那咱们就跟他们打啊,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曹性浑不在乎的说着,并州儿郎没有怕死的种。 吕布抬手赏了他一记板栗,疼得曹性‘啊哟’直叫。 好不容易并州才安定下来,让州内的百姓们都好好歇歇吧。 不知从何时起,吕布的视野和思维发生了转变。 以前他只想着怎么带队伍打胜仗,现在他更注重于一场战争会耗费多少钱财,会让多少百姓人家再度流离。 还是先生说得对,能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动刀动枪呢? 看着前方的高挺背影,不明所以的曹性挠了挠头,大喊了声:“头儿,等等我!” 第三二零章 你家将军,可曾纳妾 村落里,羊毡篷内的大长老尚未就寝,村中住着的各户人家,也都还亮着烛火。 今夜注定难眠,闻知匈奴来犯,吕布带着汉家将士出去已有两个时辰,迟迟未归,恐怕是遇上了大麻烦。 大长老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几粒黯淡星辰,问向身旁族人:“几时了?” “回大长老,亥时了。”族人恭敬的回答起来。 又等了稍许,静悄悄的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大长老叹了口气,吩咐下去:“让各户都带好家当物件,准备走吧。” 吕布的未归,使得大长老不得不做出最坏打算。如果吕布没能让匈奴人退走,那以匈奴人的性情,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还是早走为妙。 村中的羌民们很快聚集在了大长老面前,拖家带口,手中拿着火把,眼巴巴的望向前方这个族内最具声威的老人。 他们好不容易才适应安定下来的生活,如今又要远走他乡,心中自是一百个不情愿。可匈奴人随时都可能入寇他们村子,性命和安稳,自然是前者更为重要。 清点完村中人数,大长老带着羌民们走出村落。 然则刚走至村口,前方马蹄声轻稳踏来,数不清的火把在黑夜中散发出通红的光芒。 “大长老,你们这是欲往何处去?”吕布拍马上前,主动询问起来。大半夜的不在家中睡觉安寝,反倒带着全村百姓往外走,这是要闹哪样? “吕将军回来啦!” “是吕将军啊!” “吕将军打败匈奴人,我们不用在往别处逃了!” “……” 羌民们得见吕布,顿时欢呼高喊,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散下来。 吕布能够带着将士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就说明这场仗是赢了。 大长老在族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枯老的干巴脸皮上有着一丝羞赧:“说来惭愧,老朽迟迟不见吕将军归来,以为此事有了变数,便擅作主意,想将族民们带往安全的地方,暂避匈奴。” 吕布了然,大长老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羌民们的目光中满怀期冀,吕布自然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说着:“你们皆是我大汉子民,吾身为一方将军,定当护汝等周全。关于先前的事故,我已向匈奴索要粮食十万石,用以赔偿。” 十万石! 羌民们顿时炸开了锅,在这个饥荒遍地的年代,十万石粮食够他们整个羌族,吃上一个多月了。稍微节制一点,熬过这个冬天都不成问题。 吕布要将这十万石粮食全部赠与羌族,这是羌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能够赶走匈奴人,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哪敢还有其他奢望。 在他们看来,吕布提起索要到了十万石粮食,也应该是纳为己用,充作军粮。 而如今吕布却说,要将那十万石粮食,赠与他们,这是何等的慷慨! 一时间,所有的羌民都愣在了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将军宽厚!将军仁德! 这是所有羌民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共同呼声。 “从今日起,我羌族儿郎愿以将军为尊,赴汤蹈火,义无所辞。” 大长老挣开族人的搀扶,跪在吕布面前,双手抱拳,沧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铿锵。 匈奴来犯,强取豪夺戮杀族民。值此危难之际,只有眼前的青年挺身而出,不仅解去这场灾祸,还为他们索来了十万石粮食。 甚至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半点要求条件。 以前总说汉人奸诈狡猾,可也有忠肝义胆之士,不是吗? “将军为尊,义无所辞!” “将军为尊,义无所辞!” 羌民们见到大长老跪下,也全部跪于泥土道上,崇敬的望着这位汉家将军,大声的呼吼起来。 吕布赶紧从马背跳下,扶起面前老人,望向那跪满道路的羌民,大声说着:“诸位羌族勇士,快快起身。吕某不过只是恪尽职责,护国安民,当不起大家一拜,千万莫要折煞了小子。”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之前在北地郡嘴皮子都快磨破,大长老也没点头吱声,如今本意只是想借机威慑匈奴,却不料意外的得到了羌人的效忠。 嘴上说着谦和的话语,内心的底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欢喜。 人群中的少女抬眼望去,前方和大长老攀谈的高挺男子笑容纯和。 秀美的桃花眸中,悄然间,满是星辰。 在村落驻歇一晚,第二天清早,吕布便要率军返回郡城。 为防匈奴人耍赖,吕布特意将魏木生留在了这里,并拨给他两千骑卒。 如今吕布麾下将校倒是不少,能打的更多,但要说可以统筹全局,独自带兵的将领,除了高顺,也就只有魏木生可以担当大任。 张辽倒是可用之才,但毕竟才年满十五,仍需磨砺。 对于吕布的指派,大长老再无微词,就算吕布不派人驻留,他也同样会主动请求。 经过匈奴人的侵寇,大长老也看明白了许多。这个世道,不管何时,永远都是实力至上,哪怕你想讲道理,也得先有让别人听话的实力才行。 在羌民们感恩戴德的目光中,吕布领着队伍,缓缓远去。 直到数千道身影消失于视野,大长老才收回目光。 他看着身旁留下的青年将领,如是闲聊家常般的笑说起来:“魏将军可真是年少有为,不到而立之年,便已成为军中校尉,今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老朽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夸赞的话人人都喜欢听,魏木生也不会例外,大长老这般和气,他也拱了个手:“大长老言重,某不过斥候出身,承蒙将军照拂,才委以校尉之职。” 要说前途,当初张懿就许过魏木生将军一职,要知道那时候的吕布还仅仅只是个校尉而已。面对如此大的个人利益,魏木生却选择了留在吕布身旁,甘当下属。 时至今日,他也从未有过后悔。 “吕将军雄武不凡,想来也应该纳了不少妾室吧?”大长老看似随意的问着。 魏木生很实诚了摇了摇头,如是说着:“我家将军只有一位结发妻子,如今诞有小女,尚未纳娶妾室。” “不应该呀,以吕将军如今的地位身份,怎会没人上门提及纳娶之事?”大长老纳闷儿说着。 如果换作曹性,此时肯定会吧啦吧啦的讲上一大堆。但魏木生不一样,他已经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眼前的老人可不是寻常羌人,乃是羌族的大长老。 念及此处,他不由生疑起来:“大长老问这个作甚?” 老人眼中睿智的光芒一闪而过,笑着回了声:“随口问问。” 第三二一章 小铃铛,你爹爹回来了 五原郡,吕家小院。 院子里铃铛声清脆,严信从屋内拿出胡凳,摆在门口左旁,坐于其上。 这位五原郡里的大忙人,今天难得的有了闲暇的时光。 小家伙在两名婢女的看护下,在院子里使劲儿的跑趟趟,腰间衔挂的铃铛,叮铃叮铃。 严信看着活泼的小外甥女,心情显然也是极好,拍了拍巴掌,等到小玲琦看过来时,笑着伸出手去,招了招:“小铃铛,来,舅父抱抱。” 小玲琦‘阿噜’一声,很快又将脑袋偏了回去,继续自乐无比的在院里跑动起来。 “这么小就喜欢满院儿的跑,我看小铃铛将来,准像他的父亲。”没能得到小家伙的青睐,严信收回手掌,望向在院里给花苗除草的小妹,笑说起来。 “夫君是个温柔的人,像他才好。”严薇剪去杂草,起身将秀发挽回耳后。提及自家夫君,她的笑容里,满是幸福小两口才独有的甜蜜。 小妹能够安稳幸福,他这个当兄长的,自然也跟着高兴,更何况如今还添了个这么可爱活泼的小家伙。 “小铃铛,你爹爹回来了!”严信见小玲琦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也起了玩心,逗起了这个小外甥女。 正蹲在地上戳泥土的小家伙听到‘爹爹’这两个字眼,黑溜溜的眼珠里顿时迸发出闪亮的神采,偏过小脑袋望向开着的院门,紧接迈起小腿,踉跄着小脚往门口跑去。 “小妹,父亲昨天来信,让我们今年回上党团圆。”严信讲了起来,从当初决然离开严家,严薇便再也没有回过严府。 二老年岁已高,总不能每回都让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五原吧。 这不是子女应尽的孝道。 “我得问了夫君才行,他去我才能去。”严薇轻声回复,从小玲琦的周岁礼后,她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双亲,平日里,也只能靠书信传递问安。如今她成了吕家的媳妇儿,出嫁从夫,回不回上党过年,还得吕布说了才算。 很快,小家伙气鼓着腮帮子走了过来。 生气都这么可爱,严信乐得哈哈大笑。 此时,院门外响起了奔跑的马蹄声。 正生闷气的小家伙眼睛忽地一亮,随即又迈着小步,转身摇扭起被厚袄裹得臃肿的小身板,叮叮咚咚的往门口跑去。 到了院门口,小家伙已然看见了那匹火焰色的大马。 无奈院门的内门槛于她而言实在太高,小家伙趴在门槛上,也仅仅只能露出半个脑袋。她向前抱着门槛,抬了抬左腿,又踮了踮右脚,使出吃奶劲儿想要翻过这道门槛。 奈何力气还是太小,抬起的左腿如何也够不着上面,爬不出去。 小家伙急了,趴在门槛上使劲儿摇着小手,急躁之下,连爹爹两字都忘在了脑后,一个劲儿的摇手呼呼着:“噜!噜!” 从西安阳回来,吕布先把队伍带回了军营,然后才动身回的小院。 见到女儿盼他的急切模样,吕布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感动。抬腿滑下马背,两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将女儿一把抱起,搂在胸膛,随后往她嫩白的脸蛋儿上狠嘬了一口,大脑袋抵着小脑袋,大眼睛望着小眼睛,眉眼间满是宠溺的笑意:“小铃铛,有没有想爹爹呀?” 小家伙啄点着脑袋,明显很是高兴,将手掌往老爹的脖子一放,被寒风吹呼过的小手,在触碰到热和无比的脖子时,那酸爽…… 突然遭受袭击的吕布猝不及防,脖子顿时往里一缩,这下更好,带动着小手直接往下滑到了胸口。 嘶~ 一口凉气,从嘴里喷吐而出。 “小铃铛,快把手拿出来。” 小家伙可不管这些,既然寻到暖和的地方,另一只手也当仁不让,从脖子后面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我的小祖宗,是拿出来,不是又放一只进去啊!” 感受到那股寒冬腊月里的透心凉,吕布简直欲哭无泪。 看着老爹求饶的凄惨模样,小家伙反倒又往里蹭了蹭,乐个不停。 直到那股子暖劲儿过后,小家伙才将温得热和的小手抽了出来,满足的蹂躏起老爹的脸,龇牙笑着。 走进院里,吕布看见了坐在堂屋门口的严信,点头打起招呼,喊了声‘四哥’。 严信也点头与之回应。 两人走入屋内,各自安坐。 “妹夫,匈奴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坐下之后,严信询问起来,这也是他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吕布将女儿抱坐在腿上,淡淡回应起来:“雷声大雨点小,他们想趁机讹我们一笔,我就反其道而行,先敲他门一笔再说。对付这些人,虚与委蛇是没用的。讲不得情面,他们发狠,咱们呐,就不能怂,得比他们更狠,今日若是压不住,以后就更难了。” 吕布这番言论使得严信霎时间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过来,以前他总是为了五原郡的发展着想,以为能不动干戈最好,反倒忽略了匈奴人的本性,他们哪是随便给上一两块肉,就能喂得饱的。 小铃铛听不懂两个大人在讲些什么,挥舞起一双小粉拳,嘿嘿哈嘿的捶着吕布胸膛,颇为起劲。 这种程度的打击,于吕布而言,跟挠痒痒似得,小家伙玩得起劲,吕布便没有制止,他问向严信:“四哥今天怎么闲得空了,想起来我这里坐坐?” 严信摇头苦笑,他对自家的这个妹夫倒是羡慕的很:“妹夫,你可以高枕无忧的当甩手将军,我可不行,平日里郡中大小事务数不胜数,也就这两天稍微清闲一点,于是就想着来看看小妹,还有我这小外甥女。” 说着,严信还特意瞅了瞅呆在吕布怀中的小家伙,都说外甥女喜欢舅舅,到了他这,怎么就不灵了呢。 吕布对此却有不同的意见,笑着说道:“四哥,老爷子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既能文又能武,治国安邦的本事也是深藏不露。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全是先生跟我说的,你要知道,先生看人,可从没走过眼……” 第三二二章 因小铃铛而流传千古的美食 两人闲谈了小会儿,婢女们将膳食端上桌面。 看着碗里像月牙一样的东西,吕布有些发懵,不禁询问起来:“这是何物?” 不仅是他,饶是见多识广的严信也有些踌躇不定,拿起竹箸迟迟没能下手,显然也是头一遭见到这类食物。 在大碗的旁边摆有一只小碟,里面混有酱醋调料,这是要用来蘸着吃吗? 严薇走入堂中,见到夫君和兄长皆未进食,秀脸浮起一丝疑惑,轻声询问起来:“夫君,可是妾做的月牙馄饨不合胃口?” 吕布用竹箸掳起一个,细盯着观赏小会儿后,才问向自家夫人:“这个东西叫月牙馄饨?” 严薇点了点头,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郡内的医郎,张仲景。 五原冬冷,百姓们极易患上风寒,手脚冻伤长疮已是家常便饭。前不久,小家伙也冻伤了耳朵,鼻涕流个不停。 张医郎开下方子,随后取来药材煎煮。 汤药煮好后,盛于碗内,熟料小家伙死活都不肯喝,哪怕捏鼻子灌嘴,小家伙也死活不咽,吐得浑身皆是。 严薇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满脸愁容担忧,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马不喝水,又岂能强摁低头? 偏偏小铃铛就跟他老爹一个脾性,不喜欢的东西,哪怕你说破天,都不好使。 后来还是张医郎想到的法子,将面团擀成薄片,然后将药材切碎,混上小家伙喜欢吃的蜜糖,放进沸水中烹煮,待到药性融进面皮里面之后,再捞出来,供小家伙进食。 果然,小家伙对此享用无比,一连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 可能张仲景自个儿也没想到,这个为哄小家伙喝药的方法,会流传后世,并被后人起名为‘饺子’。 小家伙的冻疮不久便好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小家伙不肯吃肉,甚至连掺有肉粒的小米粥都不肯吃了,这哪行啊! 她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可不行。 严薇是个聪慧的女子,想到前不久张医郎的法子,她就干脆来个现学现卖,亲自动手下厨,擀上薄薄的面皮,将剁碎的肉沫,包裹其中,然后下锅烹煮。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管用。 因为其形状酷似月牙,周身又无孔窍,便起名为月牙馄饨。 吕布听完来由,当场大赞起自家夫人,随后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这月牙混沌的味道。 他将掳起的月牙馄饨放入小碟中蘸了酱醋,正准备捻起放入嘴中之时,却看见怀里的小家伙往桌边爬了过来,双眼放光的喊着:“咕~咕咕~” 每当小家伙喊‘咕咕’的时候,就代表着她也嘴馋想吃。 吕布这回可没心软,左手将小家伙往回一拢,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扑腾,像是商人间的讨价还价,笑着说道:“你都吃了这么多回,这次呀,就让爹爹一回,如何?” 小铃铛自然听不懂这一大串的语言,舞刨着小手,仿似想将那月牙馄饨抓入口中。 吕布怕她烫着,牢牢的将女儿固定在怀里,右手将小碟里的馄饨投向自个儿张开的口中。 霎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在舌尖绽放,那是一种用语言难以描述的美食味道,和着调料的肉香竟比烹烤时的肥羊,还要美味。 吞入肚中,一股暖暖的热量流经五脏六腑,仿佛将整个人都烘得暖和起来。 当真是回味无穷。 吕布又捻起一个,不顾怀中女儿的强烈抗议,再度咀嚼入腹,细细品味起来。 ………… 后面的暂时欠着,明天再改,今天实在困得不行,熬不动了……抱歉抱歉。 饺子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名目繁多,古时有“牢丸”“扁食”“饺饵”“粉角”等名称。三国时期称作“月牙馄饨”,南北朝时期称“馄饨”,唐代称饺子为“偃月形馄饨”,宋代称为“角子”,明朝元代称为“扁食”;清朝则称为“饺子”。饺子起源于东汉时期,为东汉河南南阳人“医圣”张仲景首创。当时饺子是药用,张仲景用面皮包上一些祛寒的药材用来治病(羊肉、胡椒等),避免病人耳朵上生冻疮。 饺子起源于东汉时期,为医圣张仲景首创。饺子多以冷水和面粉为剂,将面和水和在一起,揉成大的粗面团,盖上拯干的湿纱布或毛巾,放置(饧)一小时左右,刀切或手摘成若干个小面团,先后揉搓成直径约3公分左右的园长条,刀切或手摘成一个个小面剂子,将这些小面剂子用小擀面杖擀成中间略厚周边较薄的饺子皮,包裹馅心,捏成月牙形或角形,先将冷水烧开,包成后下锅并用漏勺或者汤勺(反过来凸面朝上)顺着锅沿逆时针或顺时针划圆弧状以防饺子粘连,煮至饺子浮上水面即可(如为肉馅可在沸腾时添少许冷水再烧,反复两三次)。饺皮也可用烫面、油酥面或米粉制作;馅心可荤可素、可甜可咸;成熟方法也可用蒸、烙、煎、炸等、荤馅有三鲜、虾仁、蟹黄、海参、鱼肉、鸡肉、猪肉、牛肉、羊肉等,素馅双分为什锦素馅、普通素馅之类。饺子的特点是皮薄馅嫩,味道鲜美,形状独特,百食不厌。饺子的制作原料营养素种类齐全,蒸煮法保证营养较少流失,并且符合中国色香味饮食文化的内涵。饺子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民间吃食,深受老百姓的欢迎,民间有“好吃不过饺子”的俗语。每逢新春佳节,饺子更成为一种应时不可缺少的佳肴。 三国时期,饺子已经成为一种食品,被称为“月牙馄饨”。魏张揖所著的《广雅》一书中,就提到这种食品。据三国时期魏人张揖著的《广雅》记载那时已有形如月牙称为“馄饨”的食品,和饺子形状基本类似。 到南北朝时,馄饨“形如偃月,天下通食”。据推测,那时的饺子煮熟以后,不是捞出来单独吃,而是和汤一起盛在碗里混着吃,所以当时的人们把饺子叫“馄饨”。这种吃法在中国的一些地区仍然流行,如河南、陕西等地的人吃饺子,要在汤里放些香菜、葱花、虾皮、韭菜等小料。 第三二三章 白兔将军 待过两日,天空放晴。 宽阔的大道上,两架马车缓缓而行,五十名狼骑士卒换上便装,护卫车驾两旁。陈卫握枪御马,在前方开路。 如此大的阵势,车驾中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前一驾里坐着的是当今五原郡的郡守,后一驾里的则是度辽将军吕布,以及他的妻女。 兴许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小家伙一路上都很兴奋,哪怕爹娘再三让她乖乖坐好,她依旧探张着小脑袋,看到外边倒退的青山绿树,兴奋的噜噜不停。 这一日,车驾进入西河郡内,往南行至通天岭的山脚深林。 据附近的百姓所说,前不久在这通天岭里聚起了山贼,多达数百人,枪矛弓弩应有尽有,好些途径的商队都遭了劫难。 陈卫去请示了吕布,问要不要绕道而行。 如果绕开通天岭,走至上党,可能要多走大半日的功夫。 吕布对此表示,无须绕道,尽管直走便是。从来都只有匪怕兵,哪里听说过兵让匪。 得到明确回复的陈卫了然,催马继续前行。 说句托大的话,就算真遇上了那伙山贼,该说倒霉也是他们。这里的五十名护卫尽是狼骑营里的好手,就算来了三五百人的山贼团伙,基本上也是单方面的蹂躏吊打。 马车在山脚下缓缓行进,右侧山地被草木掩盖的灌丛后方,几十双眼睛盯着下方的两架马车,眼中透着贪婪。 “二当家,咱们要不要动手?”趴着的喽啰小声问向身边的短髯大汉。 这位通天岭的二当家姓张,名青牛,据说刚出生的时候,恰逢家里养的大青牛产了崽儿,便给他取了个青牛的名字。 张青牛瞪了眼这名心腹小卒,没好气的说着:“你傻啊,也不看看人家的护卫,五六十个呢,咱们这才多少人手!” “那是要放他们过去?”名叫孙茂的小喽啰猜测说道。 张青牛一听,目光盯着下方的车驾,语气更为鄙嫌:“说你蠢,真是侮辱了‘蠢’这个字。我们是山贼,哪有眼睁睁看着肥肉从嘴边溜走的道理。” “明明是二当家你自个儿说的。”孙茂动了动嘴皮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起来。 随后,想不明白的他继续询问:“又不抢,又不放,那要怎么办?” “我说过不抢的吗!” 张青牛眉毛竖起,朝孙茂颁下命令:“你速速回去告诉大当家,就说来了票大的,让他把寨子里的弟兄全部带上,这票要是成了,咱们两三年都不愁吃穿。” 下方两驾宽阔马车,外加五六十骑护卫,光看他们所骑乘的马匹,个个都是上等的胡马。如果能够劫下他们,别说敲诈勒索,光那些匹战马卖出去,都能大发一笔。 孙茂领命,从灌丛缩着身子,往后小跑而去。 通天岭深处的山贼木寨。 “大当家,大当家!” 孙茂轻车熟路回来,沿途大声喊着。 正坐在地面给孩童们讲着故事的魁挺男人直起身子,看向火急火燎的孙茂,眉头微皱:“何事如此惊慌?” 孙茂跑至男人面前,杵着膝盖喘上几口大气,随后才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大当家,二当家巡山的时候,撞上票大买卖,人手不够,特叫我来请您带着寨中所有兄弟,前去援助,还说这票要是成了,咱们三两年都不愁吃穿。” “对方有多少人,是郡内的大户吗?”男人出声询问,想要摸清底细。 平日里只要不跑到郡城县地里去抢劫,或是主动挑衅官府权威,朝廷对他们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浪费钱财兵力来征剿他们。 故而当山贼也是颇有讲究,想要日子过得长远,天底下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是官府朝廷,二是像严、张那样的庞大世家,他们间接地统治着州内郡县,得罪了他们,有时甚至比得罪官府还要严重。 当然,如果聚集的是群亡命之徒,那不管是官府朝廷,还是世家门阀,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待宰羔羊。 很显然,通过男人的问话,盘踞在通天岭内的山贼们,都非亡命之徒,只是简单的想以抢掠维持生计。 “对方大概有五六十骑,护卫两架大马车,至于是哪家的大户,这个倒是没有注意。”孙茂如实回禀起来。 男人稍作思虑,便决定走上一遭,若来的是行旅商队或者普通大户,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 “白兔叔,你又要带着大伙去搬东西了吗?” “是不是又能给我们带些甜糖回来?”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也想像你一样,穿威风凛凛的盔甲,当天下无敌的将军。” “……” 听故事的孩童们如闹山麻雀般,叽叽喳喳的闹说个不停。 偌大的山寨中,只有这位大当家,有着一身完整的甲衣军胄,孩子们也格外喜欢他,称呼他为‘白兔将军’。 “将军”两个字,在阔首男人听来,不免有些唏嘘感慨。他自小习武,也想过报效家国朝廷,然则出身低贱,根本无路可选。后来入了蛾贼,成为一方小帅,大贤良师死后,黄巾军崩离,他唯有带着流难百姓妇孺,在山沟里求个僻静生存。 小男孩抱着头盔,喊了声‘白兔叔’,男人便弯下腰去。 听到这声‘白兔叔’,孙茂在一旁忍俊不禁,但随后被男人瞪了一眼,他很识相的选择了噤声。 这也不怪孙茂,堂堂高膛阔首的七尺男儿,能有这样的名字,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给男人正正矩矩的戴好缨盔,小男孩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军人礼仪。 寨中四百山贼集结完毕,朝着二当家张青牛所在的位置赶赴。 临走之前,男人像以往一样,照例吩咐着:“如果天黑之前,我们没能回来,大伙儿就往别处逃命去吧。” 话里的潜台词大家都明白,回不来,那就只能是死。 “白兔叔,你肯定会像故事里的将军一样,凯旋而归!”小男孩咬着嘴唇,响亮的大声说着。 男人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笑了笑,但愿如此。 第三二四章 劫道 四百名山贼在男人的带领下,一路小跑,直到赶至山岭半道,才放轻脚步,悄然摸至张青牛的蹲伏之处。 在此之前,张青牛左顾右盼,前望后瞧,等得焦急冒火,心里催了不下千遍。此时见到大当家带着弟兄们到来,才算舒了口气,嘴里埋怨着:“兔老弟,你要再来晚点,这群肥羊就溜掉了。” 整个山寨,除了那帮孩童,也就只有张青牛敢唤他别名。 “什么来路?”阔首男人询问起来。 张青牛摇了摇头,“不晓得什么路子,也没打旗号,估摸着是外乡的豪绅,或者是发了迹的商人。” “这些护卫看上去似乎有些扎手啊。”阔首男人打量着下方行进的车驾,面色沉吟,盘算起能有多大把握。 他耐得住性子,张青牛却躁得不行,不断催促起来:“老弟,别犹豫了,再等下去,他们就出这通天岭了,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咱们五百号弟兄,难道还怂了这几十个人?” “你要不放心,我去给你打头阵,如果风头不对,我往丛林里跑总行了吧。” 他们在这通天岭安寨小半年,见过的人和事多得去了。其中也不乏一些豪商大户,专门弄些护卫来充当门面,其实都是些草包枕头,一打就散。 阔首男人还在犹豫,张青牛等不下去了,比划个手势,霎时间数百名山贼从高坡上直冲而下,拦住车驾去路。 嚯~嚯~嚯~~~ 环围道旁以及道路中央的山贼们呼喊声连成一片,张青牛将八尺大刀往地上一跺,喽啰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杀出这么几百号山贼,陈卫瞥了一眼,抬起左手,示意暂停行进。 “噢~噢~噢~~~” 车驾里的小铃铛听着外边的响动,也随着有模有样的呼吼起来,摇晃着腰间的铃铛叮叮响个不停。 严薇第一时间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搂护着她, 吕布则伸出大手,轻轻的搭在妻子手背,在严薇看过来的时候,温和的笑着,示意她无须紧张。 吕布的笑容让严薇放下心来,心中也有了股莫名升起的信心和勇气,仿佛只要有夫君在的地方,便是全天下最安全的港湾。 吕布温柔的搂过妻子香肩,让她靠在自己胸膛,正欲偷偷啄上一下,然则怀中的小家伙却很不安分起来,因为她发现马车不动了,这让好动成性的她如何能忍? 耸动起糯米团似得小身板,小铃铛嘟起粉嫩小嘴,比划着拳头,得劲儿的喊着:嘿嘿哈哈! 她想通过自己的力气,来催动马车。 见女儿并未吓哭,还颇为起劲的在那扑腾打拳,吕布也就懒得下车,如果这些个山野蟊贼都要他亲自动手的话,那陈卫这个近卫统领也该下岗离职了。 道路中央,张青牛见车驾停下,脸上的神色愈发得意起来,手指着前方,大声喝道:“车驾里的人给我听着,想要从这通天岭安全过去,可以,留下百万钱,我张青牛保证不伤你们分毫,如果不给,嘿嘿,那就别怪我……” 聒噪。 陈卫根本没心情听张青牛在这里罗里吧嗦,直接催动胯下战马急冲而前,手中长枪如银蛇般探来取命。 包括张青牛在内的所有山贼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酷酷的冷峻青年竟敢独骑冲来。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陈卫已经冲至近前,那一杆刺来的银枪在张青牛的瞳孔里急速扩张,宛如一道电芒。 刹那间,近在咫尺。 完了! 张青牛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仅仅给出的只有这两个字眼,随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死寂。 他眼睁睁的看着枪尖逼近,却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握刀的右手想要努力的挥动兵器,却发现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锵! 电光火石间,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鸣响而起。从斜角刺来的枪尖恰好抵在刺来的枪头,其所携带的力道,将原本刺入张青牛咽喉的轨迹打偏,两杆泛着寒光的枪刃,几乎同时从张青牛的脖间划过。 那股犹如死神临世的凉寒,使得张青牛连口水都不敢下咽,双脚发软,若非手里拄着长刀,恐怕得当场瘫痪在地。 方才那短短刹那,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陈卫一击未果,目光中微有诧色,枪尖一摆,朝着半道杀来的阔首男人横扫而去。 能够当上山寨的大当家,男人自然有几分实力,躲过陈卫的两波横扫,他连退五六步后,赶忙伸手喊道:“壮士,请高抬贵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陈卫的实力在军中稳稳排进前五,阔首男人虽有几分勇力,却也明白,自个儿根本不是眼前青年的对手。 再斗下去,不出二十合,他必败无疑。 听得这位大当家叫停,陈卫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衣着打扮,他身上所穿的,明显是大汉军营里高级将领才独有的兽面吞身甲,莫非此人之前也是个将军? 陈卫勒马收枪,询问起来。 “在下眭固,不知壮士如何称呼?”陈卫停手,阔首男人也随之抱拳见礼。 陈卫对男人的姓名没有兴趣,更没想过要报上自个儿的名号,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乌合之众,最后将目光停在男人身上:“你还没有回答,你身上这身甲衣是从何处得来?” “这……” 眭固明显有难言之隐,通过陈卫说话的口气,他已经隐约猜到,眼前的青年极有可能是行伍中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身甲衣,是同汉军作战时所获的战利品,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当家,跟他们费什么话,咱们一起上吧!”觉得丢了脸面的张青牛又有了起初的精神,浑然像是忘记了刚刚那足以致命的一枪。 张青牛鲁莽冲动,眭固却不会同他一样犯傻。倘若开道的青年真是军营里的士卒,那车驾中的人物,最起码都是校尉级别的存在,甚至更高。 若真惹恼了此人,一个不高兴,就带着麾下士卒武装而来。 到那时,踏平这通天岭,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两样。 第三二五章 那位将军 眭固深知严重后果,抱拳向陈卫主动致歉:“我这兄弟性情莽直,若有冲撞贵驾的地方,还望阁下海涵,我这就带着他们离去。” 说着,眭固令手下喽啰全部收起兵器,欲往林中退去。 “慢着,我叫你们走了吗?”陈卫冷声说着,目光在眭固身上停留了稍许,“你若单单冲撞了我,倒没什么,但惊着了车驾中的人物,你们的死活可就由不得我来做主。” “劳烦壮士通禀,我等愿意赔偿。”眭固听到陈卫喝止,溜之不成的他只好回头躬欠着身子,愈发的放低了姿态。 眭固的态度不错,陈卫也就没有过多为难于他,“汝等在此候着,待我询问之后,再来定你们的死活。” 说着,陈卫勒马回头走至吕布车驾的窗帘处,小声请示起来:“将军,这些个山贼如何处置。” 车驾中,闭目养神的吕布微微敛开双眸,脸色如沉没万年的古井,掀不起丁点波澜,却于眼眸深处悄然多了一丝阴戾:“将军、郡守的车驾都敢拦劫,我看他们是嫌命太长,要我给他们垫上一步。陈卫,去把他们给我通通……” 话还未说完,吕布宽大手掌被嫩软的小手指轻轻拉了一下。 “阿爹,大马怎么不走了?”小铃铛睁大着乌溜水灵的眼珠,满是好奇。 吕布低头看向女儿,脸上不觉的添了几分温和,摸着她的小脑袋,笑说起来:“马上就走,我让陈叔父去前面催催。” 透过车帘,吕布轻轻挥了挥手,看在小铃铛的份上,这次就饶过这群不长眼的山贼。 陈卫领命而去。 得到宽赦,眭固自是叩谢连连,领着一帮子山贼主动避让在道路两旁。 马车缓缓行驶而过,躬着身子的眭固依稀听到从车驾里传出的幼女欢呼。 直到车驾走了许远,眭固才慢慢直起身来。 “我说兔老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张青牛极为不满的嚷嚷起来,他觉得眭固胆子实在太小,还错失了天大良机。 张青牛发着牢骚,眭固瞥了他一眼,悠悠叹了一声:“蛮牛,你知道车驾中的是什么人吗?” “我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我们这地儿,还用得着给他们脸?”张青牛依旧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本质。 “难道你就没注意到那个青年腰间的牌子?” 张青牛一怔,“什么牌子?” “一块正面镌刻有‘狼骑’两字的牌子,狼骑两个字你不会不认得吧。”眭固也是在后来同陈卫交锋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所以他后面的态度,才一直保持着谦卑。 因为在那时,他便猜到了车驾中人的身份。 “什么,他们是狼骑营!那车驾里的人,岂不是……” 张青牛的眼珠瞪得如同牛铃,语气也从惊呼变为了不敢置信。 并州好赖也有四五十万人,吕布这种级别的人物居然让他们给碰上了! 吕布,何许人也? 整个并州恐怕无人不知,大英雄大将军。据说当初率领军队在牛佘野同鲜卑人大战了三天三夜,十几万鲜卑大军被他打得狼狈北逃,再也不敢南下半步,以致鲜卑小儿听到吕布两字,皆是夜不敢啼。 “你摸摸,我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张青牛愣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望向眭固的表情都快憋哭了。 哪怕对面只有五十骑,可那是狼骑营的五十骑,不是普通的杂牌军,是无数次战火厮杀中,造就而出的铁血骑兵。 他这滥竽充数的几百喽啰,就算给人家塞牙缝,都还不够资格。 张青牛这回是真的怂了,眭固捡起地上的长枪,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中略微夹杂着些许告诫:“脑袋还在,以后再干事情,要先多动动脑子,幸亏方才没做出太过火的举动,否则……” 眭固的话点到即止,能活着,就值得回去烧高香了,那还敢奢望其他。 张青牛慌不迭以的点着脑袋,平时听不进去训导的他,在这一刻彷如听话的乖宝宝,不停的点头称是。 “兔老弟,不,打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了,还是你有头脑,要不是你,咱们几百弟兄今天就都得玩完儿。” “现在一想到我是在跟狼骑营还有那位将军叫板,我两腿就使不上劲儿,软得慌。” “我就说那小子的枪术,快的离谱,敢情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还有,你说那位将军,是不是真的有人们传言的那般厉害……” 回寨的途中,张青牛喋喋不休的讲了一路。 ………… 上党郡,严家府邸。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府中仆人婢女里里外外的忙碌行动起来,掸尘扫叶,祭灶祈福,备好一桌桌的美食佳酿。 府堂之内,严老夫人在堂中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叨着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词句:“礼儿昨天也到家了,就剩薇娘和信儿。十多天前就来信说动身出发,今天都二七了,怎么还没到,也不见个身影,可真急人的紧……” 严老夫人一边走,一边说,絮絮叨叨个没完。 “老婆子,别在我眼前蹿蹿,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坐在主位上的严老爷子听得不耐烦,板起脸来,“天天念,天天念,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五原到上党,将近千里的路程,哪能这么快就到……” 话虽如此,老夫人心中却仍旧放心不下,惦念不安,“会不会遇到了什么豺狼虫豹,要不老爷你派赵护卫,带上几十名护院,去走上一趟,也好做个接应。” 老爷子闻言后,没好气的说了起来:“玲绮他爹不也跟着一起的吗,有他在,别说蛇虫鼠蚁,就是山贼大王,都未必敢动他。” 这话还真给老爷子说中了。 严老夫人却坚决不同意,愁容满面,“老爷,那可是咱们的儿子和女儿啊……” “行行行,老婆子你先消停会儿,我这就让赵丰去接应他们。” 受不了啰嗦的严老爷子赶忙打住,正当他准备唤来赵丰吩咐的时候,府外的管事急忙跑至堂门,站在门槛外边大喜过望的禀报起来:“老爷,四公子和小姐回来啦!”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高兴和喜悦自是不必多说,当即就往外走,嘴里又开始了新的叨叨:“老爷,信儿和薇娘回来了,我们快去接他们进来。” 严阚也起身急走两步,那股子望儿盼女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但他很快便顿下了步子,转身回到座位,轻咳两声:“回来就回来吧,又不是什么贵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第三二六章 父女 严府外,两架马车停于大门前的宽阔石道。 车帘掀开,吕布从车驾内探出身子,麻利的下了马车,随后伸手将钻出来的小女儿抱下,然后才扶着妻子,小心的下到地面。 抬眼望去,府宅正门匾额上的‘严府’两字,依旧气势磅礴。 吕布上次来严府的时候,还是一年前征讨完蛾贼回来。途经上党,吕布寻思着来拜会老爷子,结果老爷子恰巧外出,倒是丈母娘热情款待了一番。 镇府的两头大石狮,栩栩如生,立于梯道左右,威武不凡。 头一回来这里的小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拽着吕布的大手,指着石狮又吼又跳,小眼珠里满是兴奋的神采。 “走吧,别让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们久等。”严信招呼着吕家三口,迈上了梯坎。 小家伙站在石墩下方,仰起脑袋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生物,被吸引得迟迟挪不开步子。 吕布见状,遂将小家伙抱起,看向那边的严信和严薇,笑着说道:“四哥,你和薇娘先进去问安,我带小铃铛在这玩会儿,稍许便进来。” 严信点头,说了声早些进来,便带着小妹入了府门。 留在石狮处的吕布则陪起了女儿,看着小家伙想摸又不敢摸的可爱模样,作为父亲的吕布自然要做出表率,大手伸出往石狮的脑袋上轻拍起来。 见到爹爹的大胆举动,小家伙眼中神采飞扬。 “摸摸它。”吕布轻声细语的鼓舞起女儿。 小家伙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鼓起腮帮子,嚯然大吼起来。 呜噜噜!噜啦~啦! 听她那口气,仿佛是在说,本萌主,才不怕你。 小家伙大声的示威了好一阵子,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半分进展。 吕布看在眼中,大手握着小手,轻轻的往那石狮的脑袋摸去。 小手微微有些抗拒,吕布的力气小家伙自然挣脱不开,他温柔的告诉女儿,“别怕,有爹爹在,任何猛兽都伤不了你。”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一般,不再抗拒,顺着摸向石狮。 手指触到狮子脑袋的那一瞬,微凉。 小家伙却惊奇的张大了乌黑的眼珠,摸了好一会儿后,拍了拍,又拍了拍,回头看着老爹,眼中满是邀功请赏的雀跃。 “对不对,不会咬你的吧。” “嗯!”小家伙重重点头,对爹爹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呢。 “我家的小铃铛呀,最勇敢了。”吕布亲昵的刮了下女儿的精致粉鼻,毫无保留的夸赞起来,眉眼间皆是宠溺的笑容。 随后,他抱起小家伙,骑在了石狮的背上。 哇~ 小家伙伏在石狮后背,张大着嘴巴,脸蛋儿因兴奋的欢呼而变得红润起来。 女儿开心,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更为高兴。 在石狮这里玩耍了小会儿,吕布担心女儿着凉,便抱起小铃铛迈上梯阶,走入府中。 严府很大,吕布几乎是一路走,一路问。好在那些仆人都晓得这位身材高挺的男子是严府的姑爷,一个个的也不敢怠慢,问安行礼,主动带路。 到了用膳的大堂,吕布跨过门槛,堂内坐着的人可是不少。 居于上方中央的便是严家的老爷子严阚,他的正室妻子严氏坐在身旁,见到吕布进来,慈祥的招呼着:“贤婿,快去薇娘那里坐着,你到了,我们也好开宴。” 老夫人对这名女婿,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不仅相貌堂堂,而且在并州声名卓著,每当百姓们提及吕布的名字,总会忍不住夸赞一番。 听到别人夸赞女婿,她这个当丈母娘的,自然也是高兴得紧。 最重要的是,吕布是真心对待自家女儿。 一颗真心,对女人来说,比天底下任何金银珠宝,都要值价。 吕布向二老行礼问安过后,才回到严薇的身边坐下。 “嗡嗡,嗡嗡~” 坐在严薇怀里的小家伙抓握着小手,眼睛闪闪的望向老爷子那边,一个劲儿的想要往外爬动。 跪坐中央的严老爷子古板着脸,看到小家伙要他抱抱,心里的那种感动,像是冰山消融。他不喜欢吕布,可这并不妨碍老爷子对小外孙女的疼爱。 当年,有名游方相士为女儿卜卦,并料言女儿将来会贵不可言。 什么叫贵不可言? 普天之下,当得起这四个字的,只有皇家。 所以当初严阚宁肯以断绝父女关系相逼,也不愿让女儿下嫁给吕布这么个边塞校尉。 如今女儿成了将军夫人,严阚对吕布的评价,也仅仅只是勉强及格。 毕竟在老爷子看来,吕布再怎么能拼能打,这辈子也不可能和贵不可言这四字,沾上丁点儿关系。 女儿跟着他,总归是吃了亏。 “小铃铛,快来外祖母这里,让我好好瞧瞧我们家的小心肝儿!”老夫人朝着小家伙招手,同床共枕几十年,她哪会不清楚身旁老伴儿的想法。无非是这么多儿女孙儿在场,老头子想要抱抱外孙女,却又拉不下脸,害怕丢了家主的威严。 男人呐,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么爱惜脸面。 老夫人心中觉得好笑,只好代老头子说出他心中的那番话来。 既然老夫人都发了话,严薇便由着小家伙去了。两父女天天在院子里跑闹追逐,这点距离,小家伙一个人都能上去,用不着她抱。 小铃铛蹒跚起步子,顺着地面铺着的红毯,来到通往中央主位的梯坎前,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然则,她并未去往外祖母那里,而是绕过桌角,爬向了另外一边的严老爷子。 看着小家伙爬到近前,老爷子古板的脸色为之松和了许多,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和高兴:看见没有,哪怕这么久没见,我的小外孙女依然还记得老头子我。这回你们知道了吧,她有多喜欢我这个阿翁。 都说男人越老越像孩子,这话一点儿没假。 大半年没见小家伙,看上去好像又壮实了不少。 来,让阿翁称称你的体重。 老爷子心中如此想着,正欲伸手抱起小铃铛,小家伙却先一步伸出小手,一把揪住老爷子的白胡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开心的吊起了秋千。 第三二七章 严礼 小家伙可以无法无天,大人们却不能坐视不理。 “小铃铛,快下来,不要揪着翁翁的胡须。”严薇最先出言,轻声唤着小家伙,自家女儿毕竟还小,作此举动,纯属是高兴所至。 严信也同时朝小家伙招手,示意来自己这里坐着。 老爷子宁可憋疼也不肯说出口,大家伙看着心疼,唯独严义和吕布心里暗爽。 一个是在老爷子训条下,从小打到大的,另一个则是总不给好脸,就像欠了他百万钱财似得。 如今小铃铛正义出手,简直是在给受苦多年的二舅父和老爹平反昭雪啊! 小家伙听得娘亲的呼唤,很听话的放下手里的白胡子,这让存心看好戏的二舅父和老爹,心中一阵惋惜。 还没抱呢,这就要走了。 老爷子心里很是不舍,但碍于脸面,又不能主动伸手把小家伙抱回来。 熟料,小家伙在往前走上两步后,忽地调过头来,走回到老爷子面前,在堂内众人皆以为她又要再揪老爷子胡须的时候,小家伙却甜甜的往翁翁脸上‘啵唧’一下。 那一刻,老爷子起了皱纹的眼眶里,泪光闪烁。 他再也不顾什么家主脸面,伸手抱过心念念的小外孙,忽略掉下方愕然的满堂儿孙,大手一挥,开席! 仆人们从堂外依次而进,将端着的美食逐次放到每一张案桌上。 趁着这会儿功夫,吕布微微扫视了一圈堂内诸人,却恰巧与严义的目光对上。 因奚河谷一役凉州甲骑全军覆没,作为统领的严义难辞其咎,朝廷为此大为震怒,如果不是兄长严礼从中斡旋,这件事情哪能就这么轻易了之。 “妹夫,见到舅哥们,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上一个?莫不是嫌我如今没了官职,看不起我了吧?”严义玩笑起来,他对这个妹夫可以说是极为满意,更何况吕布还从数万叛军的围剿之中,救过他的性命。 “二哥玩笑了,我这才刚坐不久,正欲抱拳见礼,结果二哥你倒先开了口。”吕布笑说起来,整个严府里性情最为直爽的,当属这位严家二公子。 严义将夫人儿子尽皆招至身旁,同吕布一一介绍起来:“妹夫,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夫人。这两个呢,是我家的傻小子,大的十二岁,取名叫严武,小的这个,半月前才满的四岁,叫严磐。” 严磐? 吕布望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嘴角挂有笑意。记得第一次来严府见薇娘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被严薇抱在怀里哄着入睡,醒来之后还哭哭嚷嚷的唤唤着要找娘亲。 如今仿似转眼,竟也这般大了。 “侄儿见过姑父。”两孩童朝吕布有模有样的行礼问安。 吕布冲那美妇人喊了声‘舅嫂’,又对两个后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以后来五原,姑父带你们去骑马射箭,别的不敢说,马匹弓箭管够。” 两孩子一听,顿时双眼绽放欣喜,恨不得立马就飞去五原。 随后,吕布摆正姿态,望向严义落座的旁边一桌,那里坐着个饮酒温儒的中年男人。不用猜就知道,这位素昧谋面的男人,便是吕布的大舅哥,严家的大长子,当朝议政的侍郎,也是未来接任老爷子家主的最佳人选,严礼。 吕布拱了拱手,面向严礼,谦恭的喊了声“大舅哥”。 然则,在严礼的身边却并无女子,仅有一名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坐姿得体,和他父亲一般,文质彬彬。 少年名叫严简,是严家的嫡长孙,如今在洛阳读书进学。 后来吕布才得知,严礼的夫人在十几年前就已难产而死。 打那以后,严礼陆续纳过几房妾室,却再未续娶。 严礼随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妹夫。 吕布认不得他,他却认得吕布。当初吕布进洛阳面圣的时候,严礼就在朝堂之中,又听说吕布是并州人氏,故而多加留意了几分。 只是那时候,吕布还是个单身汉,尚未迎娶严薇。 膳宴过后,妇人们带着孩童走出堂外,严薇也带着小家伙跟着一块儿离开。 男人们议事,女人不能进行干预旁听,甚至连在场都不允许,这是妇德。 妇人们离开之后,堂内的仆人也尽皆屏退,喝了两大坛酒的严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老爷子看着来气,遂让仆人将其扶回了房内歇息。 如今的大堂,仅剩下老爷子、严礼、严信以及吕布四人。 静默了小会儿,严礼呡了口茶水,如似平常的起了话头:“四弟,你这五原郡守,当得如何了?” “大事没有,日常繁琐事务一大堆。”严信苦笑说着,“哪能比得上大兄你,在朝为官,能够天天得见圣颜。” 伴君如伴虎啊! 严礼微叹一声,寻常人眼中,朝臣便是当廷要员,能够时常面见天子,权势荣华,可谓享之不尽。 这些话倒也不错,但那种整日如履薄冰的惊悚感觉,又有几人能知。 尤其是近两年陛下的脾性,愈发乖张阴戾,难以捉摸。好几位素有名声的朝臣,都因出言直谏,而触怒陛下,送了性命。 听得严礼叹息,从小教育子女要奋发向上的老爷子,罕见的改变了态度,望向大儿子说着:“老大,实在呆不下去,就辞官回来。和老四一样,做个州内郡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总比在朝廷里担惊受怕强。” “父亲,我没事。” 严礼温和回答,并示意老爷子不必担心。 永远屈居并州,严家根本不会有发扬光大的出头之日。在并州能够呼风唤雨,但要放在洛阳,撑破天也就只是个二流世家。 所以严礼才努力的想在洛阳站稳脚跟,他从小就接受老爷子的传统教育,已然将严家的未来前程,当成了此生的使命。 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努力让严家走出并州。 起码要让天下人知道,在大汉北方,还有个严家。 严家父子间的交谈,吕布插不上话,只好坐在位置上静静听着。 此时,严礼却忽然问来了一句:“妹夫,你恨不恨十常侍?” 第三二八章 新的格局 十常侍,其实是十二个人,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 韩悝前年被吕布结果在了鱼尾坡,所以十二人变成了十一人。 提起十常侍,在整个大汉朝可谓是臭名昭著,天下士人无不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群臣亦常常规劝天子,将十常侍罢免下狱,以慰天下苍生。 然则,刘宏根本不理会这些大臣,哪怕有人撞柱死谏,他也同样无动于衷。 刘宏即位时,仅仅十二岁,说是孩子也不为过。 这么些年,身边的朝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张让赵忠等人,依旧陪在身边,并想法设法的讨好于他。 年少的时候,刘宏甚至还说过‘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之类的荒唐话语。 直至现在,刘宏依然称呼张让为‘阿父’,可见其对张让之宠信。 严礼突然问起这个,吕布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恨吧,谈不上。 那个十常侍之首的老宦官,吕布在洛阳的时候见过,有手有脚,与普通人无二,要杀他,一招足矣。 至于其他蹇硕、赵忠诸人,吕布脑海里印象不是很深,如今也想不起他们的音容相貌。 可要说不恨吧,又不可能。 在洛阳的时候,宦官们就处处刁难,平蛾贼的时候又故意扣他功勋,还害他差点死在疫营。 但即便如此,吕布对张让这些人,依旧升不起多大的仇恨怨念。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觉得十常侍这类的宵小鼠辈,根本不配为自己的对手。 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屑居多,怨恨居少。 吕布不是那种喜欢嚷嚷着锄奸去恶,满腹救国理想的大人物。他只觉得,能够守好并州这一方土地,不让州内百姓遭受战乱,不让妻女担忧,不让弟兄埋骨黄沙…… 此生,便足矣。 就算真的憎恨十常侍,他也懒得再去洛阳走上一趟。 “大舅哥怎么问起了这个?”吕布找不到确切答案,反问起来。 “不过是想听听你对朝廷的意见和看法罢了。”严礼放下陶杯,风轻云淡。 这个大舅哥,看上去文儒彬彬,实际上藏有很深的心机。 不过想来也是,洛阳朝堂那种地方,没有点心机路数,根本活不下去。 吕布摇头说着:“大舅哥太看得起我了,布乃一介武夫,打打杀杀的还行,国家政事,又岂敢妄论。” 听到这番毫无实质性的言论,严礼的脸色有过刹那的凝固,再看向这个妹夫时,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记得在洛阳面圣的时候,吕布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不仅狠揍了一通享有‘洛阳第一’称谓的蹇硕,更是当着天子的面射杀了将领窦威。 那时候的吕布,就像一把利剑,锋利至极,与其相斗,必会为其所伤。 而如今坐于对面的男子,还是两年前的那副样貌,气势上却从锋芒毕露变得浑圆了许多,大有几分重剑无锋的味道。 “我说,都是一家人,还在这里试探兜圈,有意思吗?” 严信看不下去了,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妹夫,本为一家人,却要整得疑神疑鬼,君子坦荡荡不好吗? 严信的这番话,算是戳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严礼便不再试探,开口询问起吕布:“妹夫,我听闻你在南下征讨蛾贼的时候,屡立功勋,可知为何迟迟没能得到朝廷褒奖。” 吕布自然知道,但他仍想听听严礼的答案:“请大舅哥赐教。” 严礼这回没再和吕布兜圈,说得坦荡,“是十常侍从中捣鬼,悄悄把你的功勋抹了。我也是在后来,无意之中得知的此事。” 吕布心中道了声‘果然’,此话从严礼口中说出,就彻底坐实了这件事情,已是板上钉钉。 既然严礼开诚布公,吕布也没有在遮遮掩掩,将心中所想如实说了出来:“不满你说,我现在对十常侍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他们在洛阳,而我在并州,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着。我现在想的是,该如何坐稳并州。” 要想在并州稳坐,谁都可以少,唯独不能少了严家。没有严家的点头首肯,吕布想靠自己的实力坐稳并州,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那么多的世家门阀,必须得有人去掣肘平衡。而能在并州一呼百应的严家,无疑是最佳之选。 “你是想将并州收为己有?”严礼微微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吕布的胃口着实不小。 吕布知道严礼误会了他的意思,摇头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什么意思?”严礼有些不明白。 “大兄你在洛阳为官,所以我想将四哥推上并州刺史的位置。以后,军队战事归我,州内郡务归严家。”吕布如是说着,想一人独吞并州,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联合严、张、王三大家,来实现新的格局。 反正他对内政无感,通过这两年五原郡的发展,绝对能够证明严信是一个善于治理内政的好手。 将刺史的位置给他,吕布放心,严家也肯定会全力支持。 怎么又扯到我这来了? 严信一听,表示极为抗议:“一个郡守就够我忙的了,还刺史,谁爱去谁去!” 严礼吕布两人却不管他,一个权衡思量着家族的利益,另一个在想着如何说服于这位严家的下任家主。 “朝廷有明文,当地官员不得担任本州刺史。就算我们有心,也难以实行。”思虑了稍许的严礼给出回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吕布微露笑意,听严礼的口气,八成是同意了他的方案,只是不知该如何让严信坐到并州刺史的位置上去。 “你有办法?”严礼侧头看来,眼中的目光像是要将吕布洞穿一般。 “虽无把握,却可一试。” 吕布借着酒意,打了个呵欠:“更何况,朝廷欲设州牧,不过早晚的事情。” 听到后半句,严礼的脸色顿时大变,语气里甚至有着一丝的惊诧:“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第三二九章 且以深情共白头 自从上任刺史张懿死在鲜卑人的手里,身为皇室宗亲的刘焉就上奏皇帝,请求改刺史为州牧,总揽地方行政军事权宜。 当时虽被天子否了,但这个建议却让不少人,起了心思。 “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舅哥觉得我方才所说,可行否?”吕布望向严礼,等待着他的答复。 事关严家未来,兹事体大,严礼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老爷子不出声,朝严礼招手道:“老大,你过来。” 吕布见状,识趣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笑着对老爷子以及两位舅哥说着:“这桂花酿的酒劲儿太强,容我出去透透风。” 脸上在笑,心中却有些委屈。 终究是外来的女婿,比不得儿。 某处苑内,趴在假山石头上的小铃铛见到老爹走来,迈着小脚朝着吕布扑扑跑来。 见到女儿,吕布阴郁的心情总会飘散远去,继而升起暖暖的阳光。 蹲下身,将小家伙抱在怀中,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院落中央的古树,依旧盛开灿烂,粉色的叶瓣挂满枝头;大树底下的凉亭,四角飞卷,亭内不沾一丝灰尘;苑墙下的花草,生机盎然。 回想起第一次来这苑落,纯属是因为喝多了酒,误打误撞。 吕布嘴角微微勾起,带有一丝温暖和煦的笑意,也不管小家伙爱不爱听,指向那边树底的亭子,缓缓回忆起了初次相遇的情景。 “第一次见你娘亲的时候哇,她就站在那个凉亭里,梳着飞仙髻,一袭淡紫留仙裙,亭亭玉立,跟个仙女儿似得,看得我啊,哈喇子都流了一地,哈哈哈……” “那个时候,你娘亲手里也抱了个小不点,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呢!” “你娘亲是大家闺秀,你老爹我呢,是个武夫粗人,按理说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身份关系,结果不仅成亲拜堂,如今还生下你这么个可爱兮兮的小家伙……” 一切的一切,都仿如昨日。 吕布在那越说越起劲,站在身旁的严薇可没吕布这么厚的脸皮,听到那些往事,秀美的脸庞不禁升起一抹微羞,略带责备的娇嗔了一声:“这些羞臊的事情也拿出来说,可别教坏了女儿。” 吕布闻言,便不再言语,轻轻的握着妻子小手,抬头望向那棵古树。 岁月静好。 如果那天吕布没来严府,或者没有喝醉,亦或是没有错进这间小苑…… 冥冥之中,有缘,也有分。 ………… 在苑落里闲呆了小会儿后,吕布见天色尚早,准备去城外走走,说是要去‘还愿’。 心思细密的严薇哪会猜不到丈夫的想法,抱着小铃铛,也随之一同出了城去。 郡城南边的小道上,掺着泥沙河石的马路有些硌脚,小家伙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 吕布便将女儿抱起,放在脖子上骑着,双手握住她的小脚,一路往前走着。 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前边的路旁显现出一块丈余高的大石,形状怪异。 这块石头名为‘三生’,据说将自己和喜欢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两人就能够举案齐眉,携手共老。 在三生石处,吕布驻足停留。 数年的风吹雨打,使得石头上密密麻麻的姓氏名字,许多已经辨认不出,可吕布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两个他亲手用石子刻上,紧挨在一起的名字。 当时因为着急匆忙,故而字迹看起来有些蹩脚。 吕布笑了笑,似乎并没有修正的意思,晃了两下脖子上的小铃铛,听到女儿乐呵呵的笑声,他也尤为高兴,连带往前迈进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严薇站在三生石前,沉默了少许。 本以为夫君会写上他两的名字,以求白头偕老,结果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了。 这令她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不管是女孩、少女,还是成了亲的女子,在她们掩藏的心底,总会有那么一颗憧憬幸福甜蜜的少女心。 看了眼前方走着的夫君,严薇悄悄拿起石旁架子上的朱砂笔,偷偷写上了两个娟秀的名字。 奉先,薇娘。 过了三生石,再往前走不远,便是此行的终点,长生古树。 尽管如今是寒冬腊月,依旧有着数以百计的人,来此祈福许愿。 古树的树叶早已落完,光叉叉的枝丫上挂满了红绸,每当有风吹过,便呼呼的随风起舞飞扬。 万条飘扬的红带,说不尽人们心中祈下的美好愿望。 吕布也曾在这里提笔许愿,希望可以大破鲜卑。 那条红带还有没有在树上挂着,吕布无从得知,但既然愿望达成,鲜卑人北退草原,他自然应当前来还愿。 对着古树恭恭敬敬的作揖三下,算是还愿。 随后,吕布又从旁边的商贩处买来了新的布条,一家三口,一人一个。 小家伙不会写,就在布条上戳了个红手印,由吕布抱起举高,亲手挂在了枝头。 由于只有一张布条,严薇在那提笔写了许久,也写了很长一段。 等到写完,再由吕布挂上树枝。 新的愿望许下,吕布走回到严薇面前,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语气温柔:“薇娘,还记得以前,我在这树下给你念过诗吗?” 严薇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啊,眼前的男人穿起儒生服,系着文人的纶巾,傻不楞丁的,还错将关雎念成了蒹葭。 也正是在这棵千年古树下,吕布勇敢的向严薇表白,掳获了佳人芳心。 故地重游,吕布再度将妻子拥入怀中。如今的他,很难再开口说出那种喜欢或者爱之类的字眼,但一个拥抱,就足以说明他对妻子的感情。 严薇小鸟依人的依靠在丈夫怀中,很是心满意足,笑起来的两个酒窝里盛满了幸福。 小铃铛见到爹爹和娘亲在面前抱抱,却没带上自己,很不高兴。嘟着嘴用力拉了拉爹爹的裤腿,仿佛是在抗议,你们怎么可以忘了我! 见到小家伙可爱的吃醋模样,吕布忍不住哈哈大笑,宠溺的刮了下小家伙的脑袋,大手牵小手。 “走,咱们回家。” 夕阳的余辉,将这一家三口的身影,在布满细小泥石的道路上,拉得极长。 原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第二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完) 第三三零章 少帅军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不知不觉中,大地送走寒冬,迎来了新春。 春天的到来,总是会令人感到心旷神怡,静谧舒和。 万丈高空洒下的金灿光芒,带着暖意披在人们肩头,连带吹拂过绿叶的风,都变得格外温柔。 绿叶们托出了一个个娇嫩浴滴的花骨朵,河边垂柳舒展开青绿嫩叶的枝条,下田的水牛载着农具,发出一声声的哞叫…… 大地复苏,万物齐放。 五原郡城外的军营,十余名少年正努力的挥动拳头,练习着基本的拳脚功夫,看架势倒是有模有样。 清一色的男孩之中,夹杂着一名束发马尾的少女,乃是高顺的女儿,高阳。 高顺本来不准高阳习武,可这小妮子跑去找了严薇,又让严薇找吕布说情。 父亲高顺是一根筋,正面硬怼的话,肯定说不通。好在高阳聪明,她晓得高顺听命于吕布,而吕布又最听严薇的话。 所以她抓住重点,轻而易举搞定了古板的父亲。 别看高阳是女儿身,发奋努力起来,这群少年之中,少有人能及之。 张辽、徐庶、黄叙、高阳、成材、成器、庞德、马超、曹隽…… 吕布坐在草地,看着前方大汗淋漓的少年们,眼中蕴有欣慰。 这一批小家伙们,可不得了啊! 张辽不必多说,十四岁就跟着吕布上过战场,又得戏策指点谋略,年方十七的他已然有了将帅之风。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武艺兵法,在这群少年郎中,张辽都稳居第一。 他本不想来跟这群熊孩子过家家,但吕布说可以允许他组建一支少帅军,并由他来担任统帅,这让张辽大喜过望,一口应下。 军营里,提起张辽的名字,别人第一反应就是老将军的孙儿。 这让张辽很是恼火,到了他这个年纪,正是热血沸腾的青春时光,但凡有点志向的男儿,都不愿靠祖上蒙荫来显露名声,而是想通过自己的奋斗,而扬名天下。 少年之中,习武天赋最高的当属马家孟起,平日训练的招式技巧,到了他这里,也就小半晌的功夫。连陈卫私下教给他的枪术技巧,这小子只需三两天就能融会贯通,令陈卫大呼妖孽。 相比之下,徐庶的习武天赋就差了许多。但要说到勤奋卖力,徐庶当属第一,说他是‘武痴’亦不为过。 每天的时间,除了侍奉母亲,几乎就是在不停的练剑,练剑。 他心中有个游侠梦,想以手中剑,平尽天下事。 戏策因此便告诉于他,什么时候能够在军营里排进前十,就可以放心的出去闯荡。因为行侠仗义,也是要建立在强大的武力基础之上。 这让徐庶深以为然。 但要说到岁数最小,当属那个在草地上爬动得正为起劲的小家伙。 看着女儿一天天的茁壮成长,吕布这个当爹的,心里很是开怀。 哒哒的马蹄声,从郡城方向疾驰而来。 郡守府的士卒跳下马背,低声说上几句后,吕布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连少年们的武艺都没来得及指点,便带着女儿,快马回了郡城。 ………… 五原郡,郡守府。 吕布抵至府外,快步走进。 “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要召见于我?”见到严信,吕布直接询问起来。 严信对此也是毫无头绪,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刚刚从洛阳发来信件,让你即日启程,面见圣驾。” “信件呢?” “在这里。”严信将案桌上的信简递给吕布。 迅速浏览了一遍,上面只有寥寥三四十字,言简意赅,就是让吕布赴京面圣,具体原因是什么,信中没说。 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召人入宫,这其中肯定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两人商讨了半天,仍旧没能得出结论。 “要不然,你去问问戏策,让他拿个主意。”严信给吕布指明方向,要说这类琢磨心思的问题,还得靠戏策才行。 吕布想想也是,方才一着急,居然把先生给忘了。 出了郡守府,吕布又急匆匆的去了塾堂。 同戏策见面过后,吕布不兜圈子,直接坦言以告。 戏策听闻天子要召见吕布,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这件事情,充满了怪异和蹊跷。 如果是要针对吕布,以天子的脾性,根本不可能召吕布入京,肯定是直接打发使者下来,将吕布给罢官免职,一了百了。 可如果是好意,那为何连个理由都没有,也没说要褒奖功勋之类的话语,况且远在洛阳的崔绪也没事先给个口风。 总归不是陛下突然想起了吕布,想要见见他吧。 吕布好歹是个将军,肩负镇守边关的重任,不出大事,是不能够轻易的离开驻地。 但也保不准是痛恨吕布的人在暗中发难,会谁是呢?鲜卑人、匈奴人、西羌人、或者丁原,十常侍? 戏策眯起眼,这些个家伙虽然都有可能,但细细排查之后,嫌疑最大的一目了然。 能够接近当今天子的,唯有十常侍。 “要不然我称病不去,如何?” 吕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好不容易才有了段安生日子,他不想离开妻子和女儿,况且他也不喜欢洛阳,更不喜欢那个充满肃杀气息的皇宫。 或许在别人眼中,洛阳是个繁华锦盛之地,可对吕布来说,称洛阳为龙潭虎穴,亦不为过。 听到吕布的这番言论,戏策直起了微佝的身躯,在那一瞬,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高大了许多。 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吕布,像是要透过吕布的双眸,看清其内心的所有想法。 “先生,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对视了稍许,吕布避开了戏策的目光,看得他有股毛毛的感觉。 吕布的心虚,使得戏策黯然惋叹。 以后,他不会再给吕布有温存的时间。 温柔乡是英雄冢,只有在生死之中,才能促使吕布成长。 而妻女,只会让他固步不前,怠惰懒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子要你去面圣,只要没死,爬都得爬到洛阳。”戏策表明态度,既然天子在信诏中没有责备吕布的意思,那此行就未必会是坏事。 老话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三三一章 故地重游 二月初六,吕布动身从五原出发,前往洛阳。 与之相随的有黄忠、曹性、陈卫、戏策、郭嘉五人。 五原到洛阳,两千余里的路程。 由于信诏中并未明确规定时限,所以吕布也没必要争分夺秒,花了足足六天时间,才从河内郡渡过浊河,进入司隶。 来过一回洛阳,吕布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在谷门下马,老老实实的接受完城门官的盘检,牵马入城。 入了城中,吕布再一次叮嘱起来,别的人他倒不担心,唯独担心曹性这个爱惹事闯祸的家伙。 曹性是地痞出身,又不懂礼仪规章,现在混到个将军职衔,在军中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可洛阳不是五原,别说他这个裨将军,就是吕布,也得老老实实的低头走路。比他官阶高的将军、大臣,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在洛阳,没人敢说自个儿官大官高,真龙天子盘踞城中,有谁敢大放厥词。 按照惯例,吕布要去抬宣馆登记,候旨面圣。 戏策郭嘉四人则并未相随,皇帝想要召见的是吕布,而并非他们。 走过太和道,兴盛的洛阳之景映入眼帘。 鳞次栉比的屋舍,超乎想象的宽广街道,熙熙攘攘的百姓行人,门庭若市的酒肆作坊,南来北往的商旅…… 一眼望去,漫无边际。 他们五人站在那里,就像大海边上几粒孤零零的细小泥沙。 曹性更像是傻掉了一般,眼神呆滞,长大着嘴巴,半天合不上嘴。 在来的途中,他已经尽最大努力的去想象洛阳的盛大场景。可如今一见,其繁华热闹显然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怔了小会儿,曹性才傻愣愣的冒出一句:“咱五原郡整个郡的百姓,都没有这洛阳城里装的多吧。” 如今的五原郡,在羌人迁入之后,已有十二万人,仅次于太原、上党和雁门三郡,像什么云中、定襄这些郡地,在籍的百姓也才刚刚破万而已。 “何止是五原郡,据统计,洛阳境内的人口数已经逾越百万。”戏策缓缓说着,纵使是整个并州,所有在籍的人口,也不过才五十四万余人。 这就是边塞城池,和中央帝都的差距。 吕布来过一次,所以心中的震撼没有头一次来的那般强烈。但身为一名汉人,见到如此繁盛之景,很难不升起一股子发于内心的自豪和骄傲。 巍巍大汉,理当强盛如此。 戏策曹性等人选择了在城中游逛,难得来一次大汉的国都,怎么都得好好走走看看,哪怕瞧两眼稀奇热闹,也是好的。 吕布则与他们分道,去往了南边的抬宣馆。 如果外臣奉诏来了洛阳,第一时间没去抬宣馆报道,而是四处瞎逛。这要传到天子耳中,可是有亵渎天威之嫌,弄不好来两顶罪名扣上,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上回来洛阳,就是先跟胡车儿瞎溜达,随后才去的抬宣馆。这件事情后来还被张让拿来煽风点火,在皇帝面前诟病了好一阵子。 也亏得那时候的吕布博得了刘宏青睐,否则,哪还能活蹦乱跳的熬到今天。 至于戏策的安危,吕布并不担心,有黄忠和陈卫两人随行,就算是他,都很难破开两人的联手。 走的时候,吕布不忘让戏策多看着点曹性,千万别让他惹祸寻衅。毕竟这里不是五原,在洛阳惹出麻烦,可不是吕布能够左右得了的局面。 戏策说了声晓得,有事会让人去抬宣馆找寻吕布。 挤出热闹的人群,吕布穿过胡同,进入祥符道。 这条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颇为清净。顺着道路往南,没多久,吕布便到了抬宣馆的大门前。 将近三年时间没来过洛阳,城内的街道府宅、路线布局,反而却记得更为清楚。就好像生前走过许多回,已经牢牢的烙在了脑海深处,抹之不去。 大门前,守在门口的四名士卒拦下了吕布。 这也不怪他们,如今的吕布依旧是麻布粗衣,脚穿布鞋,身上也没点像样的玉佩饰品。这种洛阳城里常见的平民打扮,与天子要召见的臣子形象,完全是格格不入。 在来之前,严信本来是给吕布准备了一身行头的。奈何吕布穿惯了粗麻衣,实在不习惯丝绸滑腻的感觉,他身上伤痕遍布,丝绸的摩擦,会令他觉得很痒。 反正到了洛阳以后,面圣的前一晚,抬宣馆里的侍臣会给他缝制出一套新的礼服,穿上后方可入宫面圣。 不过小铃铛倒是从小就穿起了丝罗绸缎,打扮得跟落入凡间的小精灵一样。 富养女儿,穷养儿。 有条件,当然得富养才是。 “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其中一名士卒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能够来此面见天子的,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锦衣玉带,从未见过有眼前这般寒酸之人。 面对士卒的驱赶和目光里透出的鄙夷,吕布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脸庞带笑,颇为乐趣的说着:“我要是走了,张沅可能饶不过你们。” 这一幕,和他三年前来的那会儿,简直一模一样。 他如今已是将军之尊,胸怀自然不会小到,要跟这些看门小卒斤斤计较。 “您认得张奉常?”听到吕布喊出张沅的名字,士卒们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连称呼都从‘小子’变为了‘您’。 在洛阳当差,遍地都是皇亲贵胄、朝中重臣,他们这些看门的守卒,不仅得有眼力劲儿,还得懂得机灵善变。 吕布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三年的时间过去,张沅还在这抬宣馆里担任奉常。 守卒想探吕布的身份底细,吕布却也懒得和这些小卒多讲,从怀里掏出信诏,丢给那名最先问话的士卒,“把这个交给张沅,他自然会晓得出来见我。” 守卒赶忙双手接住信简,说了声‘稍候’,恭恭敬敬的捧着,往抬宣馆内小跑进去。 即便吕布不说,这个时候他也看出来了,这位个子挺拔的高个儿,身份非同寻常。 第三三二章 埋子 抬宣馆内,奉常张沅跪坐于案桌前,清点统计着昨年外臣入京的记录文案。 忽然间,右眼皮跳了两下。 古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他向来是一个极为信奉神明的人,今天右眼毫无征兆的跳了两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即将鸿运当头,或者是得遇贵人。 “神明庇佑,如若我能就此高升要职,或者攀上贵人,保证以后日日三炷香,以供您老。”张沅在位置上虔诚的拱手作揖,心里默默焚念祷告。 他看上去心平气和,平日里也与人无争,可只有他自个儿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表面。实际上,他心里头急着呢,当年和他一起在抬宣馆办事的同僚,早已入了宫廷当值,许多比他晚来的后辈,也因机遇人缘,而升职去了别处。 唯有他,六年了,依旧还在抬宣馆里干着接待统计的事务。 眼瞅着昔日的同僚一个比一个混得风生水起,要说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熬得出头,那位将他安排到这里的大常侍,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还有他张沅这么一号人物。 给张让卖命办事这么些年,捞着的钱财基本上都往上充了孝敬钱。六年下来,所剩无几,官职也一直是个奉常,不升不降,芝麻大的小官。 张沅不怕吃亏,也不怕低头摇尾,但他就怕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最后熬到死,也依旧只是个奉常。 “张奉常,外面有人求见。”门口守卒的禀报,打断了张沅的思绪。 “见我?” 张沅狐疑稍怔,继而大喜过望,难不成真是老天开眼,给我派来了达官贵人。 但他转眼一想,不对啊,如果是达官贵人,还用得着求见我这么个奉常? 再说了,这些守门卒哪敢将那些人物挡在门前。 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张沅心里叹吁口气,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如同飞向云端,又急坠大地。 他手中笔锋未停,继续统计着往年记录,头也不抬的询问着:“来人可曾通报姓名?” “未曾通报,但他给了小人一封信简,让我交由大人。”守门卒上前两步,将信简恭恭敬敬的呈至案桌。 张沅瞥了眼那竹简,搁下笔墨,拿过打开翻阅。 竹简上的内容很少,拢共也不过三四十个字。 当看到‘度辽将军’的军衔时,张沅心头忍不住为之一跳,然则当他接着往下看到那个所属的名字,几年前的记忆犹如大坝开闸,倾泻注入了他的脑海。 三年前,赴京面圣的人物,张沅许多已经想不起来,但唯独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吕布。 张沅能够记住他,并非是因为吕布异于常人的身高,而是当年的他,仅仅只是一介小小的边塞校尉。 自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级别的校尉,可以奉诏入京朝圣,更别说得到陛下青睐。 所以,张沅对吕布的印象很深。 没想到三年未见,当年的边鄙校尉,居然成了如今的塞北重将。 倒是自己,唉…… 微微摇头,张沅不再多想,整理好心情,随着士卒走出了抬宣馆外。 “一群混账东西,真是瞎了眼了,知道你们拦着的这位将军是谁吗!”匆匆出了门口,张沅满腔怒气的叱骂起这几名在台阶下看门的士卒。 几名士卒被骂得傻眼儿,哪里会想到眼前的麻衣青年,居然是个将军,回想方才的那番鄙夷和不屑,几人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诶,不知者无罪,他们也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张沅不必责怪为难这些士卒。此番举动,将这几名士卒感动得稀里哗啦,他们从没见过这般和善好说话的将军,心中对吕布自然是千恩万谢。 随后,吕布望见张沅过来,拱手笑道:“张沅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吕布这个举动,着实是惊着了张沅,他赶忙还礼,惶恐说道:“吕将军可莫要这般称呼,实在是折煞下官了,唤我姓名张沅即可。” 要放在三年前,两人称兄道弟还差不多,可那时候的张沅,心中多半是不屑的。而如今,吕布成为度辽将军,从官职品级上高出了他一大截,张沅哪里还敢让吕布同他称兄道弟。尽管这声‘张沅兄’听起来,是那般的悦耳舒坦。 吕布这般做法,自然有他的缘由。 奉常这个职位看起来干的只是接待的琐碎,位卑品低,可实则不然。 外臣奉召入京,皆须在抬宣馆内候旨。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天子每年召见的外郡将臣,张沅都会是第一个知道? 如果能将此人发展成为自己的眼线,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今后天子召见了哪些地方的臣子将领,他都能够了如指掌。 有些时候,能够起到作用的,往往是这些不起眼,容易被忽视的渺小人物。 天色渐晚,在洛阳城内转悠了一下午的曹性等人,看足了稀奇杂耍,也吃撑了肚皮五脏,开始关心起了今晚的住宿问题。 “戏志才,这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去找住处,难道真想带着我们混睡大街?”曹性跟着戏策走啊走,期间路过了无数住宿的驿馆旅店,戏策也仍旧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这才刚开春,选择睡大街的话,陈卫黄忠不谈,就他们三人的身板,根本熬不住这股春寒。 陈卫黄忠也将目光投向戏策,吕布不在,戏策就是主心骨。 “曹性,你少在我耳旁聒噪,你们想睡大街遭罪,我可没那受冻挨冷的嗜好。” “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你又不说!” “当然是去找住宿的地方。” “…………” 半个时辰后。 通往南边开阳门的街道上,戏策望着两旁雄伟的建筑,这条街道的两旁,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住处。 三公九卿的府邸,亦在此处。 走着走着,戏策停下了脚步,面庞微微一笑,“喏,这就是咱们今晚的住处。” “戏策,你没开玩笑吧?” 望着那额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饶是自封‘英雄好汉’的曹性,也忍不住往喉咙里吞了吞口水。 第三三三章 琴音 戏策未答,抬腿迈脚拾级而上,将郭嘉三人留在原处。 朱漆的府门大开,戏策走上前来,没有贸贸然的就往里闯,而是拱手问向看门的仆人:“这位小哥,敢问杨廷杨公子,可在府内?” 看门的仆人一听,上下打量起充满穷酸气的戏策,疑惑道:“阁下是……” 杨家在洛阳,乃至于整个大汉王朝,都是名望卓著的世家大族,平日里来往结交的也是各路权门皇贵。戏策这模样,稍有点眼力劲儿的,都能看得出来,落魄的儒生。 戏策朝陈卫招了招手,陈卫走来后,戏策让他取下腰间牌子,随后拿过递给了看门的仆人,“将这令牌交给你家公子,他看了自会出来接我。” 仆人将信将疑,拿着那块令牌往府内通报去了。 未几,杨家大公子火急火燎的从府内直奔而出。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佝偻书生时,杨廷大喜过望,是又惊又喜,当即脱口而出:“戏策,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将目光往四周一扫,不仅是戏策,还有陈卫、曹性。至于郭嘉和黄忠,杨廷并不认识。 不过既然能够跟着戏策一起,想来也不是外人。 杨廷今天本在府里招待贵客,结果管事来报,说有人前来求见,又将那块牌子递上。 牌子上刻着雄悍而又不失飘逸的两个文字:狼骑。 那些曾被掩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霎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从刚入狼骑时的费尽心机逃跑,到慢慢融入狼骑营,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卒;从杀人都会呕吐一路的新兵蛋子,成长为杀伐果断的百人之长;从平日里与兄弟们的嚷嚷闹闹,到后来的生死离别…… 其中的酸甜苦辣,可谓样样俱全。 所以杨廷在看到那狼骑令牌的瞬间,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府外。 果然,是他们! 那一刻杨廷的心情,激动地无以复加。 “花擦,杨廷,居然是你这狗日的东西!” 曹性揉了揉眼睛,刚开始还以为是眼花认错了人,细细一瞅,居然还真是杨廷。一高兴,什么乌七八糟的词儿都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杨廷,而且看杨廷的架势,显然是这府邸中的公子少爷。 郭嘉和黄忠不认得这位世家公子,就静静的呆在原处。从杨廷和戏策的关系来看,今晚上的住宿肯定是有了着落。 “府中有白事?”戏策低声询问。他见杨廷身穿缟素,左袖的上端戴有孝布,这说明杨府中有男性成员逝去,而且还是杨廷的长辈宗亲。 提及这个,杨廷脸上的喜色黯淡下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哀凉:“先祖父在去年入冬的时候,撒手西归,溘然长逝。” 老太尉归天,天子听闻消息,万分悲痛,身穿丧服,三天不上朝,赠东园棺椁、衣物,赐钱三百万、布五百匹。并下诏哀悼,命左中郎将郭仪为使持节,追赠杨赐骠骑将军、司空印绶。 等到安葬时,刘宏又命侍御史持节送葬,兰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下令骠骑将军下属及司空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 朝中公卿以下的官员都被要求参加了葬礼,赐谥号文烈,以其子杨彪袭爵。 杨彪,便是杨廷的父亲。 父辈逝去,其子女要守孝三年。 杨廷的父亲、叔伯们,为表孝心,在老太尉的墓地旁,搭建起草芦,日日作陪。这种孝行,令当时的百姓们赞口不绝。 所以如今的杨家府邸内,在父亲叔伯们守孝归来之前,杨廷则顺理成章的成了主事人,负责招待来客和处理家中事务。 “呜呼哀哉!老太尉一生尽忠汉室,功秉无数,我辈晚生,憾未能生前拜会。今得知驾鹤西去,痛兮!痛兮!” 老太尉逝去的消息,令戏策变得极为沮丧,捶胸顿足,沉痛悼念。 他这么一嚎啕,杨廷也跟着悲怆难受。 相比于戏策的哭号,陈卫则只是轻轻拍了拍杨廷肩膀,出言安慰:“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刚入狼骑营那会儿,杨廷吃不消苦头,老想着逃跑,是陈卫奉命,一次又一次的把他抓拉回来。 入了府中,戏策提议要拜祭老太尉,上两炷香,以示晚生的追敬。 能有这份心肠,杨廷自然允许。 祭奠完老太尉,天色已晚,由于服丧期间,不能高声畅谈,也不能大摆筵席会宴宾客。 故而杨廷安排府内管事,带着戏策等人暂先下去休息,随后再将膳食送至他们房中。 ………… 用过晚膳,戏策等人陆陆续续的进入梦乡。 明月升起,高挂于空。 霜冷的月光洒下,给这座宽广幽深的府宅,添更了几分孤寂。 迷迷糊糊之间,睡眠尚浅的戏策似乎听到了缕缕琴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侧耳倾听,琴声袅袅。 这些年,戏策听过无数的琴声,无论是名家大师,亦或是山间隐贤,他们所弹奏的曲子,都从未让戏策有过此番感受。 这种感觉,令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魂飞天外,自由的飘散在天地之间。仿佛这天下,再也没有能够关得住他的囚牢。 飘啊飘,飘啊飘…… 不知不觉中,落入了澄澈的湖泊。 一双纤细的玉手,十指轻弹,拨动着那一汪春水,泛起涟漪,在心间回荡。 曲落声息,戏策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起身下榻,穿好鞋袜衣裳,推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素来喜欢琴乐的他,决定去拜访这位府中的大师。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 月光清幽,洒在长长的走廊,拖长了这位青年儒生的瘦弱身影。 他走了几步,便又伫立不前。站在走廊中央,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似乎忘记了琴声传来的方向。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过于沉溺其中,而是应该探明方向,先行拜访。” 戏策心里微微有些懊恼,如今琴音匿去找寻不到,再心痒难耐,也只能克制压下。 明日再问杨廷罢。 戏策只能这样安抚自己,他走回到宿屋前,在伸手快要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琴音再起。 第三三四章 蔡家小姐 大概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推门的双手收回,戏策转过身子,往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迈步走去。 府内,西苑。 天空中月色正明,苑内的石亭处,一名身着素白衣的女子跪坐于亭内。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七弦瑶琴,女子的手指轻抚,拨动琴弦,发出悦耳清雅的曲章。 戏策顺着琴声,来到西苑。 当他发现演奏之人竟是名女子时,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 他本是想来寻觅知音,讨教切磋一二。照他的估计和推测,能够将古琴演奏到这个水平的实力,怎么也应该是个有些年岁的长者才是。 结果…… 他失算了。 没想到此曲竟会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从背影来看,这名女子的年纪应该不过二八之龄。 月色落在她的身上,倍添圣洁。 戏策刚往前走上两步,便顿住了步子。 就算他是诚心想讨教,现在也不是时候。如果对方是个男人,倒无所谓,可偏偏是个女子。孤男寡女的相会石亭,这事要被传了出去,两人的声誉肯定是保不住的。 戏策倒不在乎,反正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可女子的名节,就全毁了。 从她的坐姿举动来看,显然是位大家闺秀。 又弹奏两遍过后,女子见夜色已深,起身离开石亭,往着歇息的地方,轻移莲步。 女子离开之后,戏策走进了石亭。 在那石桌上面,除了瑶琴,还有一张铺开的绢布,上面是方才所演奏的曲谱。 戏策来回细品了两遍,在惊叹于旋律美妙的同时,发现一处似有不通,但未征得许可,他又不敢试弹瑶琴,更不敢擅改曲谱,只好提笔将那一处需要稍作修改的地方,写于石台之上。 写完之后,戏策便原路返回,回了自己的宿屋。 ………… 清晨,晶莹的露珠挂在青草树叶,微风吹过,鸟语花香。 居住在西苑的少女伸开藕白的小手,起床梳洗。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蔡琰。 于此之前,她也是居于洛阳,不过因父亲得罪了朝廷权贵,而在几年前被流放朔方,还在五原居住了半年之久。后来遇到大赦天下,她的父亲也因此得以赦免。为防小人私下报复,于是全家便迁往了南方吴地,避祸江东。 此番前来洛阳,蔡琰是随着兄长奉了父命,来祭悼老太尉杨赐。 说起蔡琰的父亲,整个大汉朝的读书人,恐怕无人不知。 蔡邕蔡伯喈,当世之大儒。不仅通音律善辞赋,还自创了新的书体格式,取名为‘飞白’。这种书体,笔画中丝丝露白,似用枯笔写成,绝有妙伦。 熹平四年,蔡邕有感于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被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于是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任,奏请正定《六经》的文字。天子予以批准,蔡邕于是用红笔亲自写在碑上,让工人刻好立在太学的门外,这就是第一部石经“熹平石经”。 当时的儒者学生,都以此为标准经文。碑新立时,来观看及摹写的,一天之内,车驾就有一千多辆,街道也因此堵塞。 除此之外,蔡邕所作的《述行赋》《青衣赋》等辞赋,也是广为流传。 蔡邕同杨赐有着近三十年的交情,听闻故人辞世,自是悲痛欲绝。奈何当时染上寒疾,难以下地行走,只好嘱咐一对儿女,将他写好的《太尉杨赐碑》带入洛阳,用以追悼故人。 杨廷按礼招待了蔡家兄妹,并安排他们在府内住下。 蔡琰的兄长也没故作推辞,他此番前来洛阳,除了追悼老太尉,当然还有其他意图。 洗漱之后,照例是要练琴弹曲。 蔡琰走出房舍,来到石亭之内坐下。 正欲弹上一曲,却看见了石桌上的飘逸字体。 黛眉下意识的微皱起来,这首曲谱乃是她父亲近来的得意之作。她已演奏过数次,并无有过问题偏差,这是何方狂徒浪子,竟敢擅改其中音律。 不过还好,此人应该也懂得轻重分寸,没有在曲谱上涂鸦乱画。 蔡琰开始了清晨的演奏,一切如常。 当弹到那处更改的地方时,她竟鬼使神差的按着石桌上的韵律拨动了琴弦,一连串的音符叮叮咚咚的在脑海里跳动,那琴弦所带来的乐感与旋律,令她惊愕的睁大起一双很好看的细雨梨花眸。 外行人听来,左右都是那个意思,只有真正懂乐律的人,才会明白,这处改动,简直有如神来之笔,有画龙点睛之妙。 东苑的房屋内,某个才刚睁开眼睛的家伙,听到琴声,嘴角悄然有了笑意。 话分两头,昨日夜晚,抬宣馆的张沅便将吕布抵达洛阳之事,往上逐次通报。 消息传入到张让耳中,这位如今权势滔天的大宦官,枯瘦的老脸上多了几分阴寒。 他也算是头一回对这种蝼蚁类的低级人物,如此费劲心机。 朝中多少大臣,他稍微使点手段,就能立马将他们构陷下狱,偏偏这个姓吕的,还真是朵奇葩。 跟鲜卑人鏖战数十场没死,派往南下平叛蛾贼也没死,连患上疫疾都能死里逃生,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连在一起,还真是邪门儿…… 韩悝死在了鱼尾坡,奏报上写的是,慷慨杀贼,为国捐躯。 这封奏报,估计也就只能骗骗天子。 张让信吗?肯定不信。 是不是吕布干的,张让没有定论,但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就这样划上句号。 敢动十常侍,这就代表着已经向他们的权威,发起了挑战。 这些年来,很多自以为是的朝中臣子都这么干过。结果呢,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抄家灭族的也不在少数。 前两月,有人重金贿赂了张让,将吕布叫嚣匈奴的事情,告与了这位大常侍,并希望张让能够帮助他们解决掉吕布。 如若事成,定当再补上数十箱的珠宝,以为重谢。 第三三五章 针尖对麦芒 挑起边塞的民族矛盾,这可不是小事。 张让得知事情始末后,心中略有窃喜,以为抓住吕布把柄,赶紧将此事添油加醋的秉奏了天子。 本以为刘宏会勃然大怒,下令将吕布处死,以示对匈奴人的友好。 结果呢,张让怎么都没想到,刘宏听完之后,非但没有怒气腾腾,反倒让他起诏,召吕布来洛阳面圣。 伺候侍奉了天子十余年的大宦官有过明显惊愕,这还是他少有捉摸不透帝王心思的时候。 清晨,长秋宫。 张让迈着步子走来,途中的小黄门、小内侍见到这位大宦官,路过时无不躬身低头,敬立两旁。 张让没搭理他们,一直走到长秋宫紧闭的门外才停下步履,像是随口问道:“陛下醒了吗?” 当值的那位内侍官哪敢怠慢半分,恭恭敬敬的小声回答起来:“回大常侍,方才已经醒了,这会儿奴婢们正在里边儿伺候,梳洗换衣。” 张让‘嗯’了声后,便不再言语,佝着身子,在门外闭目养神。 长秋宫是皇后的居所,当今的皇后姓何,巧的很,和大将军何进一个姓氏。而事实上,这位何皇后与何进,也的确是兄妹关系,只不过同父异母罢了。 何皇后身高七尺一寸,其家本以屠宰为业,后因相貌媚美而被选入掖庭,得到天子刘宏的临幸,并顺利生下皇子刘辩。刘宏早年曾有数名皇子,但都先后夭折,他怕皇子刘辩早逝,便将他寄养在了道士家中。 光和元年,前任皇后因遭中常侍王甫和太中大夫程阿的诬陷诋毁,被刘宏废黜皇后之位,送入暴室,最终忧郁而死。 光和三年,刘宏立何氏为新的皇后,并追封何氏的父亲何真为车骑将军、舞阳侯,谥号宣德。 何氏能够坐稳皇后的位置,这一切都离不开十常侍的暗中推扶。 从她进宫初露头角,十常侍便在她的身上下了本钱。 光和四年,王美人诞下皇子刘协,何氏听闻此事,派人用鸩酒毒杀王美人。刘宏知晓勃然大怒,当场就欲废黜何氏,是张让等人跪地磕头苦劝,此事才得以罢休。 何氏也因此更加感恩十常侍等人。 与她那猪油蒙了心肝的兄长不同,何氏对张让、赵忠等人可谓是厚待有加,不仅赐予他们财物,还将赵忠升任为大长秋,负责掌宣皇后旨意,管理长秋宫事务,秩为二千石。 所以即便何进在朝堂上跟他们不对付,张让也是一忍再忍。有何后庇佑他们,这条船就翻不了。 长秋宫的大门打开,宫女们端着洗漱的盆盂从里面陆续走出。 张让见状,微躬身躯,候在门外右侧。 未几,身穿墨黑帝服的刘宏从长秋宫内走出,看他的神态表情,似乎心情大好。 这位汉家天子已有好些日子没有上过早朝,照他的意思就是,各地事务有三公交接处理,用不着他再去浪费脑筋。 前些时日,从长安传来捷报,猖獗的凉州叛军也被董卓打得西逃而去。 刘宏得知此事,哈哈大笑着,到底是一群蛇虫鼠辈,不堪一击。 随后,刘宏升了董卓震威将军,令其驻守关中。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大汉王朝,已是风雨飘摇。 见到张让候在门外,刘宏笑问起来:“阿父,你怎么来了这里?” 为了体恤张让年迈,刘宏特许过他,不上早朝的时候,张让可以留在府中,不必入宫问礼请安。 “秉奏陛下,度辽将军吕布奉旨,已入京师。”在回话的那一刻,张让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毒。 “哦?吕卿家来了?” 刘宏听闻此事,顿时来了兴趣,当即朝张让吩咐着:“差人将他召进宫来,朕现在就要见他。” 张让领命,唤来两个小黄门,令他们速去抬宣馆,将吕布带入宫中。 ………… 上一次面圣,吕布在抬宣馆等了好些日子。 没想到这回屁股还没坐热,就从宫里来了两个小黄门,说奉了天子口谕,要带他进宫面圣。 吕布自是没有推却的份儿,戴上雀羽冠,换好面圣的朝礼服,跟着两人往洛阳皇宫去了。 相比上一次来的忐忑敬畏,吕布这回明显镇定了很多。 走过御和道,穿过飞凤阙,进入洛阳城内的南宫。 入了宫墙,两位小黄门并未带着吕布走朝临门,而是往北边的方向而去。这令吕布心感疑惑,难道不是该去崇德殿早朝面圣的么? 走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两位小黄门脚步停下,吕布也见到了那位十常侍之首的大宦官。 “吕将军,跟咱家走吧。”张让抬头瞅着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飞将,枯沙的声音里,透着笑意盈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吕布同样面带笑意,虚与委蛇:“那就有劳张常侍,替吕某引路。” 话虽这般说着,但在吕布心里,不由的对这位老宦官,提高了几分警惕。 张让在前,吕布在后。 两人往前走了小会儿,冷不丁的,张让突然冒出一句:“韩悝是死在你手里的吧?” 前面的老宦官并未回头,但吕布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令他极不舒坦。 “张常侍说笑了,韩监军英勇杀敌,实乃我辈典范。只可惜,老天不庇,说起来,某也有护卫不周之过。”吕布大摇其头,语气里满是叹息。跟了戏策这么久,强大的智谋没学到,哄人的鬼话,倒是学了三三两两。 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认,也不能认。 “吕将军敢做不敢当,这可非好汉行径。”张让脚步不停,语气里带有一丝揶揄,如似在和吕布闲聊家常。 “没做过的事情,你叫某如何能认。”吕布笑着应道,回想起来:“倒是张常侍,抹去了吕某平蛾贼时的功劳,这笔账,何时肯还?” 突如其来的反将一军,令张让微顿下步履。他回过头来,凝视了吕布稍许,随后的语气和吕布方才如出一辙:“没做过的事情,你叫咱家如何能认?” 第三三六章 大海捞针 中平元年,蛾贼为祸。 刘宏任命何进为大将军的同时,将何进原来车骑将军的职位给了赵忠,令他负责对讨伐黄巾的将领进行论功行赏。 吕布的功勋,就是这样没的。 这件事情,张让也同样不会认。 圭临园位于皇宫北苑,桓帝时期,这里曾是一处静谧的修养之所。 张让领着吕布,入了园中。 除了郊外的西园,整个皇宫,刘宏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里。 吕布随着张让走进,然则还未走上两步,接下来映进眼帘的景象,简直令他感到惊愕。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就和撞见鬼一样,不,可能比撞见鬼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说到皇宫,绝对是帝王皇家的象征,不仅磅礴大气,每一处建筑都充满了庄严和宏伟,这于天下的百姓臣民而言,更是神圣而又肃穆的地方。 而今天,吕布居然在这圭临园里,看到了集市! 没错,就和平日里民间赶集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街市、商店、摊贩,应有尽有,小贩们在叫卖吆喝,往来的行人讨价还价;酒坊内,食客们饮酒作乐,或借着酒劲划拳助兴,或与店主相互吵嘴、打架厮斗;有的还在前方空地起舞卖唱、耍猴遛狗…… 一幅幅场景,好不热闹。 如果不是张让在此,吕布几乎就要以为他已经出了皇宫,到了洛阳市集。 “吕将军,请吧。” 张让见吕布杵在原地不动,声音陡然提高两度,比了个请的手势,又让人端来香炉,往上面插了一根刚刚点燃的熏香。 “张常侍,这是何意?”吕布愈发的不解。 “陛下就在这圭临园中,吕将军尽管去找便是。” 张让笑眯眯的说着,往回走上两步,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朝吕布嘱咐起来:“哦,有件事情忘了提醒吕将军,如若熏香烧尽,你仍未能寻得陛下,那陛下可就要治你一个怠慢之罪。” 吕布听得这话,心中霎时凉了半截。 这园林占地面积极大不说,在这里面走动的人数起码逾越五百,想在这里面寻得天子,无疑是大海捞针。 最为致命的是,吕布根本就不记得天子长得什么模样! 上一次来洛阳面见天子,吕布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刘宏的真实面貌。天子上朝时,头上戴有冕冠,前后各有十二串毓珠垂下,压根儿看不清天子鼻梁以上的容颜,而且当臣子的也不能抬头直视天子,这将会被视为大不敬。 张让找了个地方坐下,也不去看吕布,只管悠哉的闭目哼调,大有一副静观好戏的态势。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吕布定下心神,往那‘市集’走去。 在此之前,深居内宫的刘宏曾挖空心思,尝试着各种玩乐的新花样。 内宫无驴,有名善于逢迎的小黄门从外地精心选了四驴进宫。刘宏见后,爱如至宝,每天驾一小车在宫内游玩。起初,还找马夫驾车,几天后,他索性亲自操持,在宫内游逛。 皇帝驾驴车的消息传出宫外,京城许多官僚士大夫竞相摹仿,以为时尚,一时民间驴价陡涨。 正当京城弥漫着驴车扬起的烟尘时,刘宏又对驴车失去了兴趣。于是又有宦官别出心裁,将狗打扮一番,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摇摇摆摆上了朝堂。 待刘宏认出乃一狗时,不禁拍掌大笑,赞道:“好一个狗官。”满朝文武虽感奇耻大辱,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吕布走在市集之中,左顾右看。 道路两旁摊肆中的货物令人咋舌,随便选出一件,都得让寻常人挣上好几十年,甚至是几辈子。 观察了好几处摊铺,时间于不觉中,流逝了许多。吕布回头望上一眼,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燃烬过半。 如何是好? 吕布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是着急得紧,再这样逐个逐个的排查下去,就算再多给他两炷香的时间,也完全不够。 “不要慌,让我好生想想。” 吕布强行镇定心神,先生说过,在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完美无缺的事情。不管是计谋、布局,还是高手间的较量厮杀,只要出现了问题破绽,就一定会有与之相对的答案。 数百人中,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出天子所在的位置。 苦思冥想之际,一道电光,蓦然间从脑海闪过。 在这园林之中,九成九的人都是宫中的黄门、宦官,以及宫女、妃嫔。而在这数百人中,也仅仅只有一个是九五之尊。 那也就是说,这个人应该是尤为惹眼易辨。 集市之中,只有三种人存在,买家、卖家,还有杂耍。 天子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你让他学玩杂耍,肯定是不太靠谱的事情。更何况这些杂耍功夫,没有数年苦练,难有这身本事。 那就得从剩下的两类人中来选,假设天子是买主,那么摆摊的商贩,肯定不敢同他大声争执;如果天子是卖主,那这些人肯定会争相购买他的货物,用以讨好邀功。 想清楚这点,吕布脚下的步伐,渐渐提起了速度,目光也从逐个排查,变作了迅速扫视。 行走的途中停留好几次后,吕布在一处倒卖玉石的摊铺前,再次停下了脚步。 摊前有五名商人打扮的宦官正在询问价格,并且没有丝毫要还价的意思,在摊主报价之后,纷纷掏出钱财,说要买下一些。 正常的买家在买东西时,应该会细细审视货物的质量,说话的口气也较为随意,或者是想着方儿的进行压价,而不是拘谨和顺着卖家的心意。 同样,卖家的态度也很有问题,你见过哪个卖家在买家付钱掏腰包时,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和笑容。反倒是在看到吕布来到摊前,他的眼中有过明显的一丝惊诧。 看来没错了。 这位脸上透着股病态白的青年,就是当今的大汉之主,天子刘宏。 吕布于摊前抱拳躬身,朗声说道:“臣吕布,拜见陛下,愿吾皇长生百载,千秋无期。” 第三三七章 可愿在宫中当值 吕布抱拳行礼,刘宏并未应答,以为是在故意诈他。直到吕布再度朗声问安,刘宏才确定吕布是真正的认出了他来。 此时,香炉里燃烧的熏香,尚存有小截。 被吕布辩出,青年天子起身从摊位里走出,非但不恼,反倒极为开怀的哈哈大笑,显然是颇为高兴。 张让也往这边走来,刘宏看向这位大常侍,笑着说道:“阿父,你输了!” “陛下圣明独照,天下间哪有人能够赢得了陛下。”张让躬身赔笑,曲意逢迎的功夫已然是登峰造极。 看了眼依旧躬身于摊前的吕布,刘宏抬了抬手,显得尤为平易近人:“吕卿平身,这里不是崇德殿,无须那般多的繁文缛礼。” 吕布这才直起身来,天子不叫起,臣子不可以自作主张。就算弓着身子挨到天黑,也必须得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否则,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方才在你来时,阿父同朕打赌。说若是吕卿能在这圭临园中找出朕的身影,便算朕赢。反之,如若找不到朕,那就得罚你庭杖五十。” 刘宏出了摊位,走在细沙石铺成的灰白街道上,背手前行,吕布和张让跟在其后。 天子不以为意的随口说着,可这在吕布听来,心中的感受简直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如果方才不是生出急智,恐怕这会儿,就已经在领命受罚了。五十庭杖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瘫上好几月。 这老阉宦,真是阴毒! 吕布心中发寒,偏头看向张让,恰巧这位大常侍也同样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吕布的眼中多了两许愤然,而在张让褶皱起的眼皮子底下,更多的则是难以捉摸的笑意。 “吕卿,朕很好奇,你是如何在这茫茫数百人中,辩出了朕来。”刘宏的声音将两人的目光拆开。 如果这个问题让张让回答,他肯定会说‘陛下九五之尊,所在之地蕴有真龙盘旋于顶,纵使千万里外,亦能望见’,又或者是‘陛下身披红芒,如圣人临世,目盲者亦能见之,何况臣乎!’ 溜须拍马的功夫,吕布自然是没有学过,所以当他如实的将方才所想的方法,告知了天子后,喜怒无常的青年帝王脸上起了愠色。 那五名本想借此来博天子欢心的小宦官,偷鸡不成蚀把米,遭了无妄之灾,全被拉下去庭杖了三十,打得皮开肉绽,以作惩戒。 走近雕有飞龙的亭阁,刘宏掀起衣摆,跪坐于亭中的软蒲,张让从身旁黄门的手里端过羹汤,递至天子手中。 “吕卿,知道朕为何召你入宫吗?”天子吹起微微有些发烫的汤羹,说得漫不经心。 “臣不知。”吕布老老实实的回答起来。 “朕听说你在五原跟匈奴人起了摩擦,可有此事?”天子嘬上一小口汤羹,将精美的玉瓷碗搁在了面前石桌,淡然询问。 吕布一听是这事,抱拳拱手,说了声‘是’。 这件事情本是边境上起的小摩擦,没曾想居然会捅到天子这里,如果说其中没人捣鬼,打死也没人能信。 “那你可知,你差点就给大汉朝招来了兵祸。”天子的语气里增添了两分凝重。 “臣知道。”吕布也不狡辩,恭声回答。 如果当初须卜骨都侯忍不下那口气,选择双方斗个鱼死网破,可能此时的五原和朔方,已经重燃起了战火。 “吕将军,你可不能因为个人的荣辱,而给朝廷带来巨大灾祸啊!一旦起了战事,你知道将会给朝廷增加多大的负担,又会让多少的无辜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 瞧准机会,张让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这番昧良心的话,也亏得他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得出口。 吕布没有搭理张让,他很清楚,跟这老阉宦比嘴皮子心机,肯定会是以卵击石。他望向天子,语气铿锵有力:“陛下如要因此而降罪于臣,臣甘愿领罪受罚,但臣心中有一席话语,不吐不快。” 见刘宏没有出声制止,吕布就又接着说了起来:“臣以为,匈奴人在数十年前投奔于我大汉,寄居在朔方一带游牧,不过是我大汉番臣罢了。如今,他们越边在先,又擅自屠杀我五原上百汉民,臣深受天恩,受封度辽将军兼使匈奴中郎将,若坐视不理,任其宰杀大汉平民,那岂非是上负陛下圣恩,下负黎民百姓。” 早在五原的时候,戏策就推算过,天子千里迢迢的召吕布入京,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降罪于他,大可不必费此周章。 如今天子提及此事,那就说明,吕布当时的所作所为,至少是符合天子心中所想的意思。 “恕臣斗胆,说一句越权的话,不管是鲜卑人、匈奴人还是乌桓人,在臣的眼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完,吕布主动跪下,将头磕在地面,等候天子判罚。 刘宏听完这话,非但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反而手掌用力的拍在桌面,满脸激扬之色,赞赏有加:“好!好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果然没有错看于你。” 一旁的张让本想接着落井下石,在听得刘宏的赞赏后,当即语气一转,跟着陪笑起来,“吕将军,你做的没错,对这些异族人呐,最是讲不得心慈手软。陛下方才,是在考验你呢。” “起来吧,吕卿家。” 刘宏重新给吕布赐了座位,对于这个杀伐果决的青年将军,他是越看越喜。按照年龄,他比吕布也仅仅只大了三岁而已。 “吕卿啊,这回来洛阳就别走了,留在宫内当值,如何?” 刘宏笑着询问起吕布,作为大汉朝的第一人,能够主动征求臣下意见,这也算给足了吕布脸面。 此话一出,吕布和张让俱是一惊。 “陛下,臣性情莽直鲁钝,若在宫中当值,恐冲撞了宫中贵人。恳请陛下将臣发放五原,臣愿为陛下世代镇守边疆,驱逐蛮夷。” 刚刚坐下的吕布,再度站起,躬身抱拳。 第三三八章 羽林中郎将 吕布婉言拒绝,这令事事顺心的天子陛下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天子给你脸面,你就得兜着。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往这皇宫里钻,偏偏就你一个,宁愿跑去那穷苦之地,也不愿在宫廷当值,这是摆谱给谁看呢? “上次朕让你在洛阳任职,你不愿。怎么,难道这回也想抗旨不成?”天子的脸上多了两分阴霾,盯着吕布的眼神里,起了些许愠气。 天子有发怒的征兆,吕布见状,只得再度跪下,抱拳应道:“臣不敢。” “不敢就好。”天子压低眉宇,冷冷的说上一声,这回他没有立刻叫吕布起来,显然是对他不识好歹所给予的惩罚。 “阿父,宫内可还有空缺的职衔?”刘宏问向大常侍张让。 从天子的态度来看,摆明了是很喜爱吕布,如果留其在宫中任职,万一哪天抢了他们的宠信,调转头来反戈一击,那可就不好办了。更何况,也不知道这姓吕的,究竟什么来头,是不是站在何进与士家大夫那一边的眼线。 思虑再三,张让轻声答道:“回禀陛下,宫中已无空缺。” 吕布心里舒了口气,觉得张让这次算是做了回善事,他是真不想在这充满未知凶险气息的皇宫当差。 “满了?那就给朕腾个位置出来!”刘宏的语气里透着火气,今天还真是想啥啥不顺,干啥啥不行,这对于九五之尊的他来说,很是不爽。 听天子这口气,今天肯定是留定了吕布。 深知其脾性的张让不敢再做顶撞虚与,在脑海中迅速盘算之后,给出了新的答复:“陛下,南门司马如何?” 刘宏听到这话,偏过头剜了一眼这位陪他十余载的老宦官,语气里微微有些不悦:“阿父,别人糊涂,你也糊涂了不成。吕卿之前好歹也是度辽将军,你弄个南门司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罢了他的官职,将他贬为宫廷守门的司马官。” 张让连忙诺诺应下,心里在盘算新职位的同时,也升起了一丝许久未曾有过的嫉妒。 “羽林中郎将如今何人当值?”青年天子敲打起石桌,看似随口问道。 上一回许给吕布的职位是虎贲中郎将,这回可能给不了他。因为任职虎贲中郎将的人选乃是袁家的嫡子袁术,袁家在大汉朝极具名声,假使毫无理由的就把袁术职位停了,这可能又会使那些百官们,喋喋不休的说上好一阵子。 刘宏最不喜听那些啰里吧嗦的废话连篇,他素来是一位个性鲜明、喜欢独断专行的君主。 倘若给的小了,他又觉得亏待了吕布。 张让听到刘宏的问话,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这位青年天子的意思,大惊之余,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躬身回答着:“回奏陛下,是中郎将胡广林。” 天子眉头微皱,他平日里虽纵情享乐,但宫中主要人员的名单他还是有个大概印象。 胡广林? 这家伙谁啊! 刘宏根本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当场大手一挥,吩咐着张让:“叫他滚蛋,把羽林中郎将的位置给朕腾出来!” 天子不晓得胡广林,张让可是清楚得很。两个月前,胡广林供奉了西域运来的翠绿宝石,张让喜欢得紧,便让他往上爬到了羽林中郎将的位置。只可惜,这才两月不到,就得让他重新收拾铺盖滚蛋。 这也别怪我,要怪就得怪这姓吕的家伙。 张让心中如此念叨,天子的意思他自是不敢忤逆,当即点头应下。 “吕卿,过两日便来宫中任职,羽林中郎将,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刘宏对待吕布的脾气,可以说算得上是格外和气了。若换作别人,敢这样出言违逆,早就拉下去庭杖或者下狱了。 看着跪在那里的吕布,天子也不勉强,语气淡然:“愿意就起来谢恩,不愿意,那你便继续跪着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吕布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叩谢天恩,接下这个中郎将的职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要杀他一人,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吕布这会儿还不熟悉宫廷里的官职体系,直到任职后才逐渐明白过来。 羽林军,又称禁卫军。 早在武帝时期,就已经出现。 朝廷选拔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郡的良家子弟,守卫建章宫,初期称为建章营骑,后改称羽林骑,其意是‘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军最高统帅便是羽林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其麾下从属官员有羽林左监、羽林右监以及羽林郎。 羽林军隶属光禄勋,为天子之护卫,其战斗力可想而知。从羽林中走出的高级将领也有很多,最为著名的,便是昔日被誉为‘帝国双璧’的卫青和霍去病。 吕布接受任命,天子的脸色也变得和善,至少吕布并非迂腐的朽木一块,还是值得雕琢。 “陛下重恩于臣,臣唯有舍身以报。只是卑臣若不在军中,万一鲜卑人南下侵扰,恐无人可以调动三军将士,奋起御敌。”吕布进言,言辞恳切的同天子讲了起来。 鲜卑人被打伤了元气,南下的概率不大,但吕布担心的是,丁原得知他不在五原,会将手伸到军营里去。 到那时,好不容易才发展起的队伍,可就给丁原做了嫁衣。 这是吕布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这好办,朕派个人去接任你的度辽将军便是。”刘宏听吕布说得很有道理,当即就有了决策。 “老奴以为,将军窦豹可以担当此任。”张让瞅准机会,开口说道。 刘宏点了点头,这个窦豹他略有印象,窦氏族人,擅使长刀,能骑射,颇有勇力。 “臣以为不然,欲对抗蛮夷,得有熟悉之人统帅,才能够达到克敌制胜。” 吕布哪能让十常侍插上一脚,当即抱拳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陛下,臣举荐陷阵营校尉高顺,可以接任此职。” “此人声名不显,又不知出身来由,用其为将,蛮夷恐会笑我大汉无人。”张让阴阳怪气的说着,以他的眼光哪会看不出来,吕布也正在囤积着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第三三九章 将军与宦官 大汉朝历来讲究名望地位,高顺如今任职校尉,但因其出身卑贱,近两年又未有显赫功绩。仅仅靠吕布的举荐之词,升他为度辽将军,显然不太可能。 刘宏考虑到这点,否了这条建议。 别看天子平日里行事荒唐,不理朝政,但在用人的大方向上,还是拿捏得比较准确。 就拿当初蛾贼叛乱来讲,在各地蛾贼攻破州郡,将矛头直指洛阳时,朝中大臣皆是人心惶惶,不少人还因此提出了迁都长安的想法。唯有刘宏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强硬,各路讨伐叛军的兵马纷纷受挫,这位青年天子就自己从皇位上起身,下令调拨兵马,准备御驾亲征。 后来还是有人举荐了吕布,才让刘宏暂缓亲征的想法。 早在熹平六年,二十之龄的天子陛下为彰显大汉国力,就曾大规模的征讨过鲜卑,不过结果不太好,近五万汉家将士,被鲜卑单于檀石槐率着步度根、夫弥等三部大人,打得惨败而归。 由此可见,刘宏并非怯弱守成的君主。好大喜功、卖官鬻爵、建市养狗、重用宦官等一系列措施,这在史官们的笔下无疑是昏聩之主的表现。然则用后世的眼光去看,或许,用‘个性鲜明’这四个字来形容刘宏,再也贴切不过。 心情好,就去崇德殿早朝,和朝臣们唠唠嗑,听听他们的意见想法;心情不好,就大手一挥,任何事情,朕说了算! 既是独断专行的独裁者,又是贪图享乐的汉天子,想干什么,就会立马着手去干,肆意妄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任何的顾虑与约束。 从即位至今,已有一十八载。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天下万物,千万生灵,皆为朕所有! 刘宏曾如是说道。 所以在他死后,谥号为孝灵皇帝。 昏而不庸,曰‘灵’。 举荐高顺的事情黄了,吕布也没做太多的叹息。毕竟资格摆在那里,高顺的校尉职衔,赶度辽将军,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陛下,臣再举荐,昔日的冲武将军严义,可担此任。”吕布将二舅哥抬了出来,如果要论地位身份还有资历经验的话,严义无疑是最佳人选。他在凉州跟羌人打过多年交道,又曾为将多年,带兵打仗的本领自是不会差到哪去。 “就是那个让凉州甲骑全军覆没的严义?” 刘宏面色微寒,他对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印象很深。当时上报朝廷的时候,刘宏得知此事,在朝堂上勃然大怒,要不是严礼四处塞钱走关系,严义哪能至今毫发无损的留在并州。 蓄养这么一支精锐重骑,每年所花的开销,足以养活好几十万人。 “臣恳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令其镇守五原。严义得获陛下鸿恩,必将感激涕零,将功补过以死报国。”吕布拱手请命,倘若严义能够当上度辽将军,丁原就算想拿军营开刀,也得先掂掂自个儿有没有那个同严家抗衡的实力。 “既然吕卿开口,那朕便给你这个人情。” 刘宏此刻的心情显然不错,他侧过头看向张让,“阿父,你差人去知会太尉一声,把朕的意思告诉给他。” 太尉作为大汉朝的最高武职,除了评定全国武官的功绩高下,将军以上的任职升迁也都要经过太尉之手,只有太尉盖章批准后,方可下达实行。 张让见大局已定,也不敢多说什么,躬身应下,随后招来名小黄门,让他带上天子口谕,去太尉府走上一趟。 “哦对了,吕卿新来,在这洛阳城内,可有府邸住宅?”刘宏问向吕布。 吕布摇头,如实答道:“回陛下,臣目前暂居抬宣馆内。” 天子一听,摆了摆手,极为豪气的说了起来:“你既领了羽林中郎将,今后就不能再住抬宣馆,这样吧,朕赐你座宅子。” 说着,天子再度看向张让,面有笑意:“阿父,方才你打赌输了,朕就罚你在洛阳城内腾座宅子出来,权当是朕给吕卿的见面礼,如何?” 天子都发话了,张让再不情愿,又能如何,心在滴血,脸上却是笑脸逢迎:“陛下高瞻远瞩,有此宽宏体恤之心,实乃我大汉之福,百姓之福。就算陛下不说,老奴也定会为吕将军觅得住处。” 又赐官,又给府院,如此的恩宠,近年少有。 “臣吕布,叩谢天恩。” 随着这句谢恩,此次面圣,也算落下帷幕。 出宫的时候,依旧是张让领路。 本来这种带路送行的琐碎小事,随便差一两个黄门小宦官,就能办得妥妥帖帖,大可不必让他这位权势滔天的大常侍亲自相送。 然则,张让却坚持要来。 一来呢,他是想表明态度给天子看,二来,他的确有些话想私下对吕布说说。 “吕将军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宫廷中郎将,将来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老朽在这里,先给将军道喜了。” 较宽的宫廷白石道上,张让朝吕布拱了拱手,脸上似是藏有深意:“将来若是老朽有难,还望吕将军,帮衬着拉上一把才是。” “当然,将军平日里若有不懂之处,也可来老朽府中请教。上阵杀敌的本事,老朽不如将军,但要说到洛阳为官,老朽还是可以传授一二。” 张让看似真诚的说了起来,这番话既有拉拢吕布的意思,也藏有微微的自瞒。 服侍天子这么多年,对于官场形势,张让看得再也清楚不过。 陛下宠信你,哪怕你是条狗,整个大汉朝都没人敢踩上一脚;假使哪天天子不待见了,就算你是三公九卿,也照样会摔得粉身碎骨。 吕布初来乍到,自是不懂这些,但他也没单纯到将这视为张让的主动示好。 眼前这位老宦官,看起来慈眉善目,人畜无害。可别因此就忘了他的身份,十常侍之首! 这些年,张让祸害过的士族党人,加起来比吕布杀的都多。 吕布出身军营,人情世故和为官之道,知之甚少。这也导致了吕布很难对张让这种三番五次、明里暗里都在整他的人物,报以微笑。 而想在朝野为官,这还是基本操作。 边塞讲究武力,到了洛阳,尤其是在皇宫大内,更要讲究脑子。 走出皇宫,张让将吕布送到了御和道方才止步。 “将军请先回抬宣馆暂歇两日,等老朽腾出府邸,再遣人来请将军。”张让如是说着。 吕布侧身回头,后者见他望来,和善无比的笑眯起眼睛。吕布这才发现,他不仅看不清天子的心思,甚至连这位看似薄暮的老宦官,他也捉摸不透。 第三四零章 府宅 回到抬宣馆,奉常张沅笑脸迎来,说了些‘将军辛苦’之类的阿谀话语,又令馆中扈仆去放上热水,为吕布沐浴更衣。 期间,张沅若有若无的探询起吕布入宫的相关事宜。 吕布似乎并没有要瞒他的意思,并告诉张沅,天子封了他羽林中郎将,要他执掌羽林军,还给他赐了府宅。 此番际遇,听得张沅那叫一个眼红心热。 他在洛阳当差这么多年,别说入宫朝圣,就连天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至于升迁,更是遥遥无期。 数日后,抬宣馆来了名身穿灰衣的中年管事,说是要求见吕布。 此人正是张让派来,要带吕布去看新住宅的府中管事。 临走之际,吕布走到张沅近前,在其耳旁低声说着:“张奉常,这些时日受你照顾,布铭记在心。等将来某在这洛阳站稳脚跟,必当为陛下引荐于你。” 此话一出,张沅心中猛地剧烈跳动,他甚至有些想哭,这么多年,总算有一个能够记得他张沅的人了。 他想当场拜谢,却被吕布用眼神制止下来。 吕布跟着管事在洛阳城内走了许久,从南走到北,进入到一条名为‘北宁’的街道后,再走了不远,便在一处府宅前,停下了脚步。 “家主,我们到了。”管事躬立一旁,为吕布让开道来。 映入眼帘的府邸高有两丈余,兴许是洛阳的建筑偏好,大多府宅皆是以阙为门。 吕布这座府邸也不例外,左右各自立有单阙,以实木砖瓦架连为门,放置匾额的位置空空荡荡,朱漆色的大门大大敞开,虽不如朝中那些显赫公卿的大宅,但也绝非普通平民能够居住得起。 在洛阳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有钱,都未必能够买得到这么好的宅院。 上流人群的府邸,更是身份的象征。 站在门前的婢女仆人多达三十余人,见到管事带着吕布而来,皆是没能想到,新的家主竟会如此的年轻神俊。 在管事轻咳一声后,他们纷纷行礼问安起来:“奴等拜见家主,家主福寿安康。” “这是张公特意给家主准备的婢子下人,还望家主不要推却张公的一番心意。”管事在一旁谦恭的做起了介绍。 吕布微微点头,上了石梯,迈步走入府中。 府宅很大,起码比在五原的小院,大了数倍不止。不说府内各处的苑落厅堂,光是住宿的屋舍,都多达二十余间。 这令吕布感到大为吃惊,他真没想过张让会有如此大的手笔,心中不禁对这位大常侍的魄力,起了些许钦佩。 可实际上,张让也很心痛,谁让这是皇帝下的意思。 天子最在意的是什么?脸面! 倘若哪天皇帝闲得无聊,想来吕布的府上坐坐,要是一看这么穷酸,你让天子的脸面往哪搁。 张让熟知天子脾性,所以哪怕再不情愿,也给吕布送了这么大一所府宅。 吕布在管事的陪同下,足足逛了小半晌,才算把这座宅院走完一圈。 后来吕布才知道,这所府宅的前任主人,乃是昔日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因弹劾十常侍结党营私,而被下狱灭族。 这座按律应该充公的府宅,也被见风使舵的盘点官员,划到了张让名下。 当然,送这座府宅给吕布,张让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就是以此来暗示吕布,跟他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逛完府邸,吕布决定去趟杨家,将戏策等人接回府中居住。 不然这么大的一处宅院,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得多无聊。 到了杨家府邸,吕布跟看门的仆人说了声:“劳烦通禀,羽林中郎将吕布求见。” 府中,杨廷正同戏策、曹性等人闲谈往事,听得管事来禀,说羽林中郎将前来拜谒。 杨廷对此很是纳闷儿了,羽林中郎将胡广林此时应该在宫中当值才对,而且胡广林是经过张让推举才坐上的中郎将位置,跟他们杨家也是从无来往,如今来此拜会,莫不是张让在背后授意? 至于为什么杨廷会晓得羽林中郎将的名字叫做胡广林,那是因为在老太尉辞世之前,他就是宫中的羽林右监,在羽林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羽林中郎将。 老太尉离世,作为其后代的子女儿孙,必须回去守孝,就算是在朝为官也不能例外,得等到守孝期满,方可重新回朝为官。 在摸清胡广林的来意之前,杨廷自然没有将其挡在门外的道理。他让戏策等人稍坐,自己则同管事去了府门迎接。 来到府门,门口立着道高挺身影。 这道身影于杨廷而言,再也熟悉不过,他当即高喊了一声,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吕奉先,你终于来了!” “杨公子,别来无恙啊!” 吕布见到杨廷,同样颇为高兴,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兵,要说没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随后,杨廷迈出门槛,招呼着吕布的同时,又往左右看了看,别说胡广林的人影了,街道上连个过路的都没有。 他不由微微有些恼怒,以为是仆人胡诌瞎传,便直接斥责起管事:“你说的羽林中郎将呢!” 熟料,身旁的吕布轻启嘴角,笑说起来:“我便是。” 杨廷愕然。 ………… 入了府内,吕布见到各处挂起的缟素,一颗心很快沉了下去。 得知吕布是来拜会祖父,杨廷便将老太尉辞世的消息,说了出来。 果然如此…… 猜想得到证实,吕布心中的沉重感不由加重几分,这令他觉得胸口有些难受发堵。和老太尉虽仅有一面之缘,但那个老人同他说得那些话语,至今也仍是记忆犹新。 更何况,老太尉曾多次站出来帮他说话,也救过他于水火。 如今,恩情未报,老人便已撒手西去。 吕布上完香,在老人的遗像前站上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 会客的厅堂里,戏策等人见到吕布到来,俱是各自起身行礼,同时也替吕布舒了口大气。 戏策心中虽有把握,但还是忐忑那位青年天子,会不按常理出牌。 如今吕布安然无恙的归来,这就说明,一切皆在他的推算之中。 第三四一章 斥责 闲聊半响,吕布道明来意。 得知有了新的住处,曹性等人皆愿随往。 在杨府的这些日子,饮食起居方面没的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杨廷还特意给他们配置了使唤的仆从,可以说他们在杨府里的小日子,过得跟些富家老爷一般,惬意无比。 然则杨府虽好,总归不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寄居在这里,时间长了,纵使别人不说闲话,自个儿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待下去。 更何况老太尉辞世不久,府内严禁大声说话喧哗,更不能耍刀弄剑,担心会惊着阴灵。许许多多的细节礼仪,也憋坏了他们这几个粗人。 杨廷尊重曹性等人的意见,并未强留,军营中人性情直爽,没有那么多的虚礼客套。 将吕布等人送出府外,杨廷抱拳行了军中的饯别礼,并告与曹性他们,有空就可以来杨家找他,随时欢迎。 点头应下过后,吕布转身的瞬间,居然从戏策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眷念。 这可是稀奇事。 从认识戏策的那天起,吕布就觉得这位先生,与寻常人物不同,不仅博古今,晓阴阳通八卦,性情也是淡然随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仿佛在这世间,从来都没有人或事可以羁绊于他。 这位谋士的眼中,似乎永远只有天下的山川与河流。 “先生,怎么了?”吕布出声询问。 “没什么。” 戏策微微摇头,将目光从杨家收回,迈开步履,率先走了开来。 途中,吕布同戏策等人简单说了下入宫的事情,以及天子授令他为羽林中郎将的职衔。 听闻吕布得到天子青睐,戏策等人自是拱手恭贺了一番。能在皇宫里边当值,这是多少人一生都梦求不到的事情。 吕布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摇头苦笑:“皇宫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美好,我倒宁愿在五原当个闲散自由的将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听到吕布的牢骚,戏策笑着宽慰起来,“将军,把握好机会,说不定封侯拜相,已经近在咫尺。” 一路闲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宁街的府邸。 站在府邸门前,吕布迈上石阶,往大门走去。 曹性几人却仍站在街道上,迟迟没有挪步,眼珠瞪得极大,神情里满是惊愕。 “头儿,这是你的宅子?”曹性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在他想来,吕布所说的新住处,应该是像五原那样的精致小院儿,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都尤为气派肃威的深府大宅。 更何况,他们此行也没带多少家当。洛阳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买下这么大所宅子,就算把他们全卖了,估计都买不起这扇敞开的朱漆大门。 那么问题就来了,吕布是通过何种方式,成为了这座府宅的主人? 吕布见曹性在那贼溜溜的转着眼珠,就知道他脑子里准没想着好事,估计这会儿正琢磨着,是不是他杀人越货,抢来的这座宅子。 “别瞎想了,这是陛下赐给我,用来暂做栖身之地的住所。” 吕布讲明来由,几人听完顿时恍然大悟,如果说是天子的手笔,那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了。 守门的仆人见到吕布走来,躬身齐齐喊了声‘家主’。 吕布没作任何回应,直接迈入府中。身为这座府宅的主人,自然无须同这些下人回礼。 然则这声‘家主’在曹性听来,心里那叫一个爽,就好像那些仆人是在喊他一般。他跟在吕布后头,背着双手,有模有样的学起吕布走路的姿态,奈何因身材不够高大,本该气势十足的走姿,在他走起来,倒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滑稽。 吕布将几人带至会客的堂屋,逐次坐下后,又有婢女轻移莲步,缓缓走来。 她们端着煮热的茶水,挨个盛满器具,放于每人面前的案桌。 曹性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狠狠嗅动鼻子,从那些女子衣衫里散发出的香气,令他快要神魂颠倒。 倒好茶水,婢女们向吕布轻曲身姿,依次而出。 曹性探长脑袋,眼巴巴的看着那些貌美女子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影,才回过头望向吕布,意犹未尽:“头儿,这些个婆娘,可真是水灵。要是能让我睡上一宿,死也值了。” “以后老子也要在洛阳当个大官,让皇帝老儿也送我几座大宅子,还有很多漂亮的女人……” 曹性转过身,看向戏策等人,在那口无遮拦的说得起劲儿,坐在主位的吕布却直接打断了曹性,低沉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曹性,我只说一次,以后给我管好你的嘴巴。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不是并州五原。可能因为你说错一句话,不止是你,连带我们,甚至是我们的家人亲朋,一个都逃不了。” “今后再敢胡乱说话,就给我滚回五原!” 吕布对手下将士很少说过重话,都是生死与共的弟兄袍泽,即便犯些小错,他也会尽量宽恕。 但曹性这回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皇帝老儿这种话,以前在军营里胡诌诌也就罢了,到了洛阳还敢这么说,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吕布动怒,曹性被吓得话都不敢再说,双手捂住嘴巴,一个劲儿的点头回应。 “还有,这些仆人婢女都是张让送来的,你要不怕死,大可去试试。”吕布见曹性被他吓得不敢吱声,语气也随之稍微缓和了些许。 经过吕布的训斥,曹性哪还敢再动歪门心思,估计没个一两天功夫,是缓不过来了。 “将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居于曹性下方的黄忠侧身向吕布拱了拱手,说出了自个儿的意见看法:“张让送将军这么些仆人婢女,其目的会不会是想让他们暗中监视将军?”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说换个人送,比如杨廷、皇甫嵩,自然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但张让是谁,或许大汉朝见过张让的人,仅有那么一小撮。可要说到张让的名字,十三州郡的百姓,大多都是晓得此人,并且是臭名昭著。 “先生,你有何看法?” 吕布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戏策。 第三四二章 琐事 在入府的时候,吕布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他当时存有顾虑。如果二话不说就将这些仆人退回给张让,这无疑是表明要跟张让撕破脸皮。 而如今的吕布在洛阳城内根基都没站稳,又如何跟那老宦官斗。 所以吕布当时也没说什么,想等着戏策来后,问问他的意见。 戏策往堂门外边看了一眼,坐于下方的陈卫会意,立马起身出门探了探,见无人窃听,他便守住门口,朝戏策点了点头。 “照我估算,这些仆从肯定不全是张让的耳目,只是有个别混入其中。” 戏策呡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或许你们以为这是坏事,其实不然,这应该是件好事。” 这回不止黄忠想不明白,吕布也跟着起了些许纳闷儿,有人监视,为什么还成了好事? 只有郭嘉嘴角露有不屑,十常侍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郭嘉不出声,戏策只好自个儿点破这其中关键:“因为如此一来,我们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会知道什么。而我们不想让他知道的,他连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听完戏策分析,吕布顿时恍然醒悟,茅塞顿开。 这样明着让其监视,总比暗地里被人窥探要好。将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通过这些传递的‘情报’,来反客为主,引诱张让上钩。 “将军,要不要我从狼骑营里调些弟兄过来,护卫府宅安全?” 陈卫低声说了起来,毕竟这里里外外的仆人都是张让安排来的,他们也总该有些自家的弟兄照应才是。 “这件事情不急,我新来洛阳,宫廷里的规矩礼仪都还很陌生。等我正式任职之后,肯定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咱们这里。在此之前,不宜有过大的动作,招人耳目。” 吕布暂时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现在已经不是度辽将军,没有调动和支配狼骑营的权力。如果让狼骑营的士卒来充当府内护卫,让有心人发现并且抓住这点,将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洛阳城的治安,不说夜不闭户,起码没有大规模的贼匪,敢来寇犯这里。更何况有吕布、陈卫、黄忠三人镇宅,就算来个百来号的亡命之徒,他们也能带着戏策、郭嘉全身而退。 “还有,你们今后行事也要低调小心些,不要被人拿住把柄。洛阳这块龙虎地,看似繁华,实则遍地杀机。当步步谨慎,如履薄冰才是。” 这番话主要是对陈卫、曹性、黄忠三人所说,至于戏策和郭嘉,根本无须叮咛,都知道该如何在这洛阳城内处事为人。 “我等明白!”几人起身抱拳以应。 再度坐下,戏策的眼中藏有蔚然,这个时候的吕布,性子已经从最开的锋芒,变得渐渐沉稳起来。 将来的路通向何方,他现在还不能妄下决断。 但起码,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 随后的下午,吕布独自去了城内的东边。 来洛阳也有些时日了,不去拜访在洛阳为官的大舅哥严礼,怎么都说不过去。 按照之前给的位置,吕布一路走一路问,花了不少功夫,才算是找到了严礼的府邸。 报上‘羽林中郎将’的名头,看门的仆人不敢怠慢丝毫,赶紧入府通报。 严礼听说羽林中郎将前来拜访,起身出来迎接,当见到站在门口的是自家妹夫时,明显愕了一下。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吕布会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吕布应该在五原才对,怎么会突然就来了洛阳? 严礼如今在朝中任职议郎,隶属光禄勋,俸禄仅有六百石。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有载: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 与中郎、侍郎这些郎官不同的是,议郎可以参预朝政。 这就代表着,朝堂上所讨论的事情,议郎也可以耳闻,并且可以抒发己见。 除此之外,议郎的职位也比较悠闲,没有繁沉的公务,一般都是负责天子或者上属的应答,以及等候诏令,听宣行事。 入了府内,吕布将来洛阳的事迹同严礼说了。 这位严家的大舅哥听完后,并未因吕布官拜羽林中郎将而有所喜悦,反倒不厌其烦的教起了吕布为官之道。 “在洛阳城,尤其是皇宫,行事绝对不能太过高调,枪打出头鸟,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还有,更不要卷进了朝堂里的势力党争,现在外戚和宦官斗得厉害,几乎快要达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界。” “你如今身为羽林中郎将,天子出行狩猎的时候,你得保护天子周全,事事也得顺着天子。千万不要做鲁莽举动,触怒圣颜。” “伴君如伴虎,任何事情皆需慎言,慎行……” “…………” 严礼在那叨叨的说个不停,吕布心中涌起一股子感动,这些事情他晓得,却也没忍心出言打断,静静地听着大舅哥在那苦口婆心的为他出谋划策。 上一次在严家见面时,老实说,这位大舅哥给吕布的印象不是很好。相比二哥严义的爽朗率直,四哥严信的温和灵睿,严礼给吕布更多的感觉则是,具有极深的城府。 到了今天,吕布才算是明白过来,想在朝野安安稳稳的谋求生存,光会看清形势远远不够,还得存有自身的价值,以及别人难以琢磨的心思。 感受到那股真情实感的关怀,吕布看着近前这位面冷心热的大舅哥,拱手感激起来:“谢过舅哥指点,布受教了。” 两人聊了小会儿,吕布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严礼也没留他在府中用膳,吕布既在宫内当值,两人今后还是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府邸门口,吕布走下台阶的时候,一名相貌清秀的儒服少年正迈着步子,走了上来。 吕布低头看他,他亦抬头。 “侄儿严简,见过姑父。” 少年认出吕布,出于礼貌的主动开口,站立在原处,从他的表情来看,似是存有一丝怯意。 吕布点了点头,面带笑意的问着:“下学回来啦?” 他这个大侄儿可了不得,在太学读书。 太学是什么地方? 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及的‘天人三策’中,其中一策便是: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第三四三章 禁军 四月二十三,吕布正式入宫任职羽林中郎将。 天色未亮,吕布便已更换完赤色武官服,腰衔佩剑,穿好鞋履,头戴武弁冠,冠上双鹖尾竖于左右。 出了府门,陈卫掌灯,提着灯笼在旁边照亮。 吕布的府邸在洛阳靠北的街道,而他每天当值都要去往南宫,这就意味着要徒步贯穿整个洛阳城。 在去南宫之前,吕布先去了趟太尉府。 大汉朝在行政上采取三公九卿制,太尉领属太常卿、光禄勋、卫尉。 司徒领:廷尉、太仆、大鸿胪。 司空领:少府、宗正、大司农。 吕布作为羽林中郎将,不具备参朝议政的资格。但他作为光禄勋的属官,又是新任,所以应该先去光禄勋那里,获悉近些时日要做的事务。 到了太尉府,里面的官员可真是不少,他们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的处理起与之相应的政务。 大汉十三州上呈的奏折,九成九都是三公府内的署官在处理批阅,只有遇到重大事件,或者拿不准的时候,才会往上呈报天子,请求天子定夺。 吕布去光禄勋那里报了道,时任光禄勋的丁宫正在吩咐手下几名属官事务,从他说话的口气和面色来看,似乎颇为生气。 然则当他听得吕布的名讳时,立马暂停了眼前的吩嘱,转身看着这位高高大大的武官服青年,脸上展露出欣喜的笑容,和气无比的招呼起来:“是中郎将啊,本官对你的大名是早就如雷贯耳,恨未能一见,如今得见中郎将之威容,真乃天神之姿矣!” 丁宫的这一番猛夸,使得吕布在原地楞了小许,明明自个儿是他的下属,为何搞得自己倒像他长官一样? 到底丁宫是上司,还是自个儿是他的上司? 回过神来的吕布拱手说道:“光禄勋谬赞,布不过一介匹夫,哪当得起如此盛赞。” 两人在这边彼此寒暄,这番看似平常的举动,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可就变得不一样了。 外戚和宦官的势力党争,朝野上下无人不晓。丁宫虽然没有明确站队,但从他平日里的行事来看,显然是比较偏向于宦官集团。 如今他对吕布说话又这般和善,看来这个姓吕的,也应该是入了宦官旗下。否则,又怎会得陛下赏识,升任羽林中郎将这类要职。 与十常侍不对付的官员们,纷纷在心底鄙夷起来,已然将吕布打入成了宦官的同伙。 那日入宫面圣之事,别人不晓得其中内情,丁宫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光禄勋是干什么的? 总领宫内一切事务,属官多,机构庞大,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没一件能瞒得过他。 陛下不远千里的将吕布从边塞召入洛阳,还赐了官宅,又封了中郎将,这般恩宠,近年罕见。 丁宫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物,别人都说他为宦官办事。可实际上,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他跟张让等人,还是隔有一定的距离。 他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想法,凡事都想留有余地,正如他的立场,不管将来哪方赢了,他都能求得生存。 如今天子看好吕布,他自然也要交好,且不说吕布以后能够走到哪步,是富贵在天,还是死无居所。眼前先给他好的态度,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总归不是坏事。 羽林中郎将的日常职责,大抵只有两件事情可做。要么陪同皇帝随行,宿卫殿外,要么就去营中训练羽林儿郎。 “中郎将,可曾去过羽林驻营?”丁宫出声问道。 吕布摇头,不免有些纳闷儿:“羽林军难道不在宫中?” 丁宫闻言,便知晓吕布不懂这其中缘由,笑着为他解说起来:“中郎将新来,不明白也很正常。羽林军虽为皇家禁军,却并未在宫内设营,而是驻营于宫廷南边的城垣之下。” 随后,丁宫还极为耐心的给吕布讲起了洛阳城中的军队情况。 除了光禄勋领下的虎贲、羽林两支皇家禁军外,洛阳还存有另外南北两支禁军。 南军由九卿之一的卫尉统领,主要负责守卫两宫。皇宫以外的地方,则是由北军负责,例如看守城门,巡卫城中,制压城内动乱。 除此之外,在洛阳北郊,还设有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部校营,也是隶属于北军。 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光禄勋就是负责御前保护天子以及后宫妃嫔的安全,卫尉则是负责掌管宫门、守卫皇宫,以及宫内的昼夜巡防。 执金吾则是护卫京师,维护城内安稳。 三方职责各不相同,却都要受到卫将军的节制。 听丁宫这么细细一讲,吕布才算是明白了大概。 丁宫的意思是,让吕布先去驻营熟悉熟悉,好明白一下中郎将的日常流程。 吕布初来乍到,凡事自是以学习请教为主,上司让他去驻营巡视,便先去趟驻营吧。 羽林军的驻营位于南宫城垣外,还未走进,就望见了宽阔的校场与整齐相排的营帐。与他行军打仗时的安营扎寨不同,这里的营帐皆是一排排的紧连在一起,坐落有序。 站岗的羽林卒见到吕布走来,尽管这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看起来尤为年轻,但他们还是很容易的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纷纷行礼喊道:“见过将军!” 吕布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这些站岗的羽林卒手握长戟,一身精良的甲胄披身,头上的兜盔顶部插有白色长羽,看起来个个英姿飒爽。 到底是皇家军队,派头都气势十足。 吕布心中感叹起来,狼骑营的装备倒是不赖,但要拿来跟羽林军比,仍旧差了不少。哪天狼骑营要是能有这么一身派头,那些鲜卑人、匈奴人,还不得吓得远遁三千而去。 吕布走入营中,此时的天际才刚刚透出鱼肚的微白。 羽林军的将士依次从营帐走出,穿好衣甲的他们,在校场中开始摆开阵势,进行训练。 吕布并未急着过去,而是远远的坐在一旁,决定先看看这支皇家禁军的实力。 第三四四章 冲突 羽林军列成方阵,于校场之中挥戟演练,每出一戟,口中必随之大喝。 吕布坐于远处,听得这吼声气劲十足,心中不由暗自点头。来的时候,他还在猜测这羽林军会不会只是徒有其表,如今看来,倒是他小觑了这支皇家禁军。 是确有本事,还是花拳绣腿,作为久历战场的猛将,吕布最具发言权。 观摩了半晌,他起身拍去膝上泥尘,准备过去会见这些羽林将士。 然则此时,数百道蹄声奔踏而来,从外边一路闯进了校场。 吕布顺着马蹄声回头看去,从营门口而来的数百骑,装备战甲几乎同羽林军相差无二,唯一可以辨识的地方,便是兜盔上的羽毛,羽林军是白羽,而他们,是黑羽。 “魏长林,你来此作甚!”羽林左监周游走上前来,挡在了那匹黑色骏马前头。 马背上的领头男人相貌雄魁,他瞅了眼周游,手肘压着马脖,嗤夷的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左监,失敬失敬。” 周游同样认得这个骑马带队的雄悍男人,虎贲营的左仆射,和他一个级别的将官。 “魏长林,这里不是你们的虎贲营,请你离开!”周游压着心里的怒火,尽量平和的说道。 “周左监,别动气嘛!这不,我们那边的校场,弟兄们正在早练,不方便我们溜马骑跑,我就琢磨着借你们羽林军的校场用用。” 魏长林仿佛充耳不闻,依旧面带笑意。 “我们也正在早练!”周游咬牙,一字一句,面上已有怒容。 魏长林一听,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了格外好笑的事情,劝说起周游:“哎呀,你们练这个有什么用,费力不讨好,还不如回营多睡会儿,可别累着了羽林军的弟兄。” 虎贲营和羽林军皆为皇家禁军,职责上也是大同小异,但仅从地位而言,虎贲营是要稍高羽林军一筹。 “这个就不劳你魏仆射费心了,还有,这里不欢迎你们!”周游语气冷漠下来,再度下发了逐客令。 “欢不欢迎,不是你周左监说了算。去把你们中郎将叫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欢不欢迎!” 魏长林依旧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脸上甚至毫不遮掩那抹不屑之色,“现在陛下恩宠的是我们虎贲,也不想想,你们羽林军多久都有没入宫当过职了。我劝你们呐,还是早些散伙,投靠我们虎贲营得了。周游,到时我留个陛长的位置给你,如何?” 魏长林身后的骑卒,尽皆哈哈大笑。 虎贲营和羽林军历来不和,这已经不是秘密。私底下的争强斗狠,互相殴斗,更是家常便饭。 以往这些事情也曾传到过天子耳中,不过天子却从未有过明言责罚,照他的意思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优胜劣汰,胜者为王。 面对虎贲营的寻衅以及冷嘲热讽,一些个暴躁的羽林儿郎忍不了了,纷纷吼骂起来:“期门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虎贲营在此之前,名为‘期门’,到了平帝元始元年,才正式改名为虎贲。 这些个虎贲营的将士哪里是来训练骑御,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此机会,特地来耀武扬威,奚落他们羽林。 之前也有过许多类似的事情发生,任职羽林中郎将的胡广林在得知虎贲中郎将是袁术后,他这个靠买通张让上位的中郎将,哪里得罪得起袁家。当场就认了怂,赔礼道歉不说,还主动给虎贲营腾出地方,并要求手下将士,以后不得寻衅惹事。 羽林军的将士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这姓胡的没当两月,就被下了职位,打发到外地去了。 魏长林听到羽林将士称呼他们为‘期门奴’,脸上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阴沉。他将手里长戟一指,愤然说道:“我虎贲营乃是陛下近卫,你们居然敢如此放肆,辱我虎贲!今天要不给个说法,就休想了结此事!” “是你们欺人太甚,我最后再说一次,尔等若再不退出我们羽林驻营,就休怪我周游翻脸不认人!” 羽林左监的态度一如起初的强硬,并未因魏长林的威胁恐吓,而退后半步。 他这回也是豁出去了,新任的中郎将尚未到来,羽林军中就属他最大。宁愿受陛下责罚降罪,他今天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要他们道歉认错,绝无可能! “羽林儿郎!”周游大喝一声。 “唔!”身后的羽林将士齐声应道。 “上马,御敌!” “吼!” 转眼之间,羽林军的将士也全都骑上战马,同虎贲营对峙起来。 双方相隔了不到两丈,望向彼此的眼神中,皆是充满了愤恨与仇视。 虎贲营来此的仅有三百余人,而羽林军却是将近两千。 人数悬差如此之大,魏长林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就这样灰溜溜的退出,他又心有不甘。 今天一旦认了怂,以后肯定会沦为双方将士的笑柄,再也抬不起头来。魏长林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他让两名骑卒离去,回虎贲营搬救兵前来助阵。 不管是虎贲营还是羽林军,里面大多都是些热血儿郎,并不会因为人多人少而感到胆怯畏缩,心中只有奔腾的热血,在为之流淌。 魏长林没有下令动手,只是如一头觅食的野豺,时刻监视着羽林这边。 周游也同样没有贸然出击,倒不是担心打不过,而是先动手的注定理亏,后动手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能够算是正当防卫。 而且他也看见了魏长林叫人去搬救兵,按照以往的惯例,等到双方的中郎将到来,这件事情也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周游按下方才心头的冲动,他也不想捅出太大的篓子,毕竟他还想在羽林军里继续待下去。他只是不甘于虎贲营的打压,想给出一个强硬态度,证明羽林军并不是软弱可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凝固在空气里的氛围,变得越发的紧张起来。 对峙的双方谁都没有吱声,整个驻营在这一刻,安静得出奇。 嗖~ 一粒小石子从某个角落激射而来,带着破空声,不偏不倚,正中魏长林的额头。 这下,沉寂许久的大海,陡然掀起了惊天巨浪。 第三四五章 路中悍鬼袁长水 虎贲营和御林军的战火触之即发,在魏长林被暗算的那一刻,这位虎贲营的左仆射怒从胸中起,大声的招呼起身后弟兄,怒吼起来:“给我上!” 三百虎贲将士听到魏长林的号令,当即催马挺戟,呼吼着杀向对面的羽林军。 周游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盘查是哪个扔的石子,既然虎贲营要打,他们同样也不会胆怯,将手里长戟一挥,下令羽林军也发起了冲锋。 两支皇家禁军顷刻间交锋在了一起,战马鸣啸和兵器交戈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了这座驻营。 远处观望的吕布嘴角微勾,抱着臂膀看起好戏,似乎并没有要过去劝架的意思。 别看双方吼得厉害,其实下手都晓得轻重,知根知底。弄出人命不至于,最多就是见点红,给对方身上添上几道血痕。 他们心里都明白,真要弄出人命,谁都担待不起。 三百对两千,在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虎贲营的将士大半都落下马背,败相显露。 魏长林狼狈在地,周游勒马停在他的面前,语气冷漠:“魏仆射,带上你的虎贲,老老实实的回你们虎贲营去。我们这里,不欢迎弱者!” “滚回去!”身后的某个士卒高喊了一声。 其他羽林士卒也都纷纷大吼起来:“滚回去!滚回去!” 被虎贲营屡屡欺压,这回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魏长林从地上强撑着站起,吐了口血痰,望向羽林军的周游,从他脸上的表情就能得知,他并不服气。 “周游,你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不然凭你们这些三脚猫的把式,也想赢我们!”魏长林嘲讽起来,在他眼里,虎贲营就应该比羽林军强,而且强得不只是一丁半点。 输人不输阵,纵使败了,虎贲营的将士也并未有太多的气馁和沮丧,反倒是胸中燃起的好胜之心,愈发激昂。 “到底是天子禁军,远非寻常军队可比。”吕布心中微微感叹,胜负已定,看情形也打不起来了。 那颗石子的确是他所扔,他之前也说过,在洛阳要行事低调,尽量不要惹事。 但有些事情可以忍让退步,有些事情,他半步都不会纵容。 一个虎贲营的左仆射都敢来羽林军这里耀武扬威,今天若是将校场借他演练,那明天呢,后天呢? 人善被人欺,亘古不变的道理。 今天不给他们些教训,这些虎贲营的人就长不住记性。 在自家的地盘上,还被别人给熊了,那吕布今后也干脆垂着脑袋,低起腰杆,苟且偷生算了。 当然,吕布这么做还有一点个人的原因,他的确想看看虎贲和羽林,哪方更胜一筹。 虎贲营虽然输了,却并不意味着他们比羽林军差,而是吃了人数的亏。 双方的实力,吕布总结起来就八个字:棋逢对手,旗鼓相当。 “手下败将,也敢言勇。等你把伤养好,我们再找个地方,一决高下!”周游见魏长林口出狂言,也是忍他不得,当即发下战书。 “好,你们羽林军的挑战,我接下了,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魏长林撂下狠话,当场应了下来。他忍着身上疼痛,走回到战马面前,牵起马缰,回头朝那些虎贲将士虎吼一声:“儿郎们,我们走!” 就在魏长林等人准备往营外离去时,外边忽然马蹄声大震,从营门方向,疾驰而来。 听得此番蹄声,魏长林的脸上顿时大喜过望,而周游的眉头,却锁得紧紧。 来者不善啊! 千余名虎贲士卒趋马而入,自觉地立于两旁。 在所有虎贲士卒勒住马缰之后,后方再度响起清悦的蹄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吕布侧头看去,那人的衣着配饰同他无二,身份也就不言而喻,此人便是掌管虎贲营的中郎将。 当看清马背上那位虎贲中郎将的模样时,吕布的脑海里忽地响起了一些各式各样的言语,或狂妄、或轻蔑、或自大,或不甘。 “那袁本初何许人?庶子尔!” “玉玺在手,天道昭命于我!汉室天祚已尽,唯吾可继之!” “吕布,同我结了这门姻亲。天下间,再无人可敌你我!” “代汉者,当涂高也。天下为何负我!” “…………” 当所有的声音全部沉静之后,吕布深吸口气,再望向那位大摇大摆骑马而来的虎贲中郎将时,脸上多了一抹讥诮,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袁公路。 上一世,两人可谓是有过欢喜有过愁,相互攻伐过,也联盟约誓过。甚至还差一点,就成了儿女亲家。 没想到,这一世居然会在羽林营中见面。 骑着高头大马的袁术来到魏长林的面前,看到他的凄惨模样,故意提高声音,询问起来:“怎么回事啊?” “将军,您可算来了!” 袁术带着虎贲营的将士到来,这就意味着有人替他们撑腰。 魏长林的身板儿也随之硬朗起来,恶人先告状:“今早起来,我本想带弟兄们练练骑术,为了不妨碍营中士卒练戟,于是我就琢磨带着手下弟兄来羽林军这里借场地用用。他们不肯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动手打人,仗着人多,您看看弟兄们都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袁术仅仅瞟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周游的脸上,沉敛起眼皮,淡淡说道:“周左监,过分了吧。” 袁术能有这股子嚣张气焰,除了官职比周游高外,更重要的还是他的背景。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自老太尉杨赐离世之后,袁家已然成为了官吏集团的首脑人物。 而这位虎贲中郎将袁公路,便是袁家的嫡子。 只要不出意外,未来的袁家家主之位,便是他的。 早在任职虎贲中郎将前,袁术还担任过一阵子的长水校尉。仗着身份家景,袁术到处摆耍威风,骑乘豪华的车马,气势压人,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便起了外号,讽刺于他。 路中悍鬼袁长水。 第三四六章 鞭笞 “袁将军,是魏仆射辱人在先,我等迫不得已,才出手教训一二……”周游上前抱拳,想要说出事情的细节详情。 袁术却直接打断了他,面色嗤夷:“呵,我的兵,轮得到你来教训?” 周游哑口,袁术这摆明了是要偏袒魏长林等人,所以才故意避重就轻。 奈何不管是官职还是家景,他都远远不如袁术。 “回袁将军的话,虎贲营的将士自然轮不到卑职教训。但魏仆射擅自率兵强闯羽林驻营,未经中郎将允许,我作为羽林左监,自是有权利将其驱逐出去。” 周游不卑不亢的回答起来,他所说的中郎将,自然是指吕布。 袁术极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和本将军扯这些没用的,我不管这些。我就问一个问题,方才是谁先动的手?” “是他们,是他们先用石子扔的我!”魏长林见状,当即跳出来指证。 周游对此无以反驳,唯有沉默以对。 “这件事情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暂且不论。但你们仗着人多,率先动手打人,仅此一点,便是你们不对。” 袁术看似‘公平’的下了结论,“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交出那个扔石头的士卒,当众鞭笞三十,再向我们受伤的将士,赔礼道歉。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了了。” 周游回头探望,身后的羽林将士见周游望来,心中皆是一凸,生怕自个儿会被拉出去顶罪挨罚。 你看我,我看你,都像是在寻找那个扔石子的人。 周游扫视一圈,回身抱拳说道:“袁将军,卑职也不知道那石子是何人所扔。” “那就是交不出人来了?”袁术看向周游,质问起来。 他以为是周游故意包庇,但也懒得去说这些,拿起马鞭用大拇指摸了摸鞭条,似有所指道:“那总得找个人来挨这三十鞭吧,否则今后,谁还会把本将军的命令放在眼里。” 袁术的这番话寓意明显,反正今天不管你们怎么说,始终要找个人出来,让他抽上几鞭子,这件事情才能算完。 “既然袁将军想替手下泄愤,周某愿意承担罪责。”周游放下手中长戟,摘去头顶羽林盔,开始卸甲。他也算看出来了,今天要是不交人,袁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袁术的父亲在朝中任职九卿,其叔父也刚从三公的位置下来,朝野上下一大帮子都是袁家的人,连大将军何进都格外拉拢袁家,他哪斗得过人家。 身份地位皆不如人,也只能认了。 羽林将士们见点周游主动认罚,心涌感动,一个个皆是主动承认起来。 “是我干的,让我来!” “我赵长棱敢作敢当,你们都给我安静点儿!” “赵长棱,你小子就别逞英雄了,明明是我扔的,刚刚那颗石子儿,就是从我顺手脚边捡的。” “…………” 羽林儿郎在那争相承认,说得有模有样,个个都和真的一般。 袁术见状,哼哧不屑。在他这里,从来都没有法不责众这一说法,都想挨鞭子是吧,好哇,那就把那些承认了的,全都押上前来,每人赏三十鞭好了。 他一个人抽不过来,手下有的是虎背熊腰的将士。 很快,在袁术的示意下,二十余名羽林卒被拉到了前方,扒去衣衫,露出扎实健壮的上半身。 周游见状,不由有些着急,当即向袁术求情起来:“袁将军,此事皆我管束不当之过,你要罚我,我没有怨言,还请你饶过其他无辜儿郎。” 袁术充耳不闻,根本懒得理他,叫上魏长林在内的三十名健硕士卒,手握马鞭朝周游这里走来。 “周左监,这件事情不是你的过错,而是这帮虎贲狗崽欺人太甚。既然要罚,我们愿意同你一起承担。” “没错,不就是几十鞭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来吧!” 那些个即将受罚的羽林将士丝毫不惧,面对走来的执刑之人,仿佛视若无睹。 魏长林走到老对头的面前,左右扭摆两个脖子,将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得呼呼作响,笑容里透着一丝狰狞:“周游,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皮子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他特意向袁术请令,要求前来执刑。 “魏长林,你也就狗仗人势而已,要不是有人给你撑腰,你现在早就滚回你的虎贲营了吧。”周游蔑视的说着。 魏长林听到这话,脸上有过短暂的愠怒之色,但他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怒色不在,语气里充满了讥讽:“那也是本事,我受了欺负,起码我家将军知道给我出头。你遭难的时候,你们的中郎将在哪呢?估计这会儿正窝着躲着,是不敢出来了吧!” 这番话令周游沉默了下来,他也不知道新任的中郎将在哪,就算来了,估计也不敢招惹袁家的吧。 北宫,合欢殿。 洛阳皇宫有南北,南宫是天子行政的地方,北宫则主要是皇帝及妃嫔寝居的宫殿。里面的建筑风格,与南宫的庄严肃穆大相径庭,极尽豪华气派,富丽堂皇。 合欢殿,听这殿名,就知道其主要作用。 吟呻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极尽妖娆的魅惑之音,撩拨着人的心弦。寻常男人听了,根本把持不住。 一番云雨过后,天子趴躺在龙榻上,任由方才宠幸的两名侍女为他按揉腰背。 这位大汉的天子陛下看似风光满面,实则患有隐疾,近些年来愈发的力不从心,如今更是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早早的没了兴致。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 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堂堂汉家天子,天威何在! 宫廷里的医官们使尽了浑身解数,祖传方子,民间方子都试过不少,仍旧是束手难策。被刘宏怒而处死的,也不在少数。 “陛下,老奴张让求见。” 殿外,大常侍张让躬立于宫柱旁边,他来的时候,刘宏还在‘办事’。熟知天子脾性的老宦官,自然宁愿等上小会儿,也不会冒然的出言惊扰。 “进来吧。”刘宏对张让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 老宦官迈过宫殿门槛,躬佝着身子,垂低脑袋。他可不敢抬头,因为此时龙榻上的天子,还是光溜溜的一片。 “陛下,虎贲和羽林又打起来了。” 第三四七章 强势带队 “吕中郎将到任没有?” 相比虎贲和羽林的冲突,天子似乎更为在意这个问题。 “回陛下,今儿一早中郎将就去太尉府报了到,此时应该也在。” “走,陪朕看看去。” 校场上,执刑和受罚的双方皆已就绪。 袁术正欲下令,却有人抢先了他一步,“虎贲中郎将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来啊?” 众人顿时看了过去,新任的羽林中郎将轻踏着步子,缓缓而来。 “将军,将军……” 羽林将士们纷纷喊了起来,这位新任的中郎将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站出来,就说明还是有些骨气。 念及此处,将士们的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期盼。 袁术瞥着往这边走来的家伙,狐疑问道:“羽林中郎将吕布?” 羽林中郎将换人的消息他是知道的,虽没见过吕布,却也晓得世间有这么一号人物。 “是我。” 吕布走至羽林军前,淡然点头。 袁术见这厮居然没有笑脸来讨好自己,心中略有不悦,试问在洛阳为官当值的人,有几个不晓得他袁术之名。 巴结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这个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愣头青,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想来是常年在边塞为将,不熟悉他的家世背景。 袁术拿捏起语气,带着问责的口气:“吕将军,你手下的人伤了虎贲营的将士,本中郎将略施惩戒,不过分吧?” “明明是你们先……”羽林军的将士们急着辩驳。 吕布抬起手掌,他又不是瞎子,方才种种,他早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羽林营,而不是你虎贲驻地吧。” 针尖对麦芒,吕布也是丝毫不让:“袁将军方才质问羽林左监,说他哪来的资格教训虎贲营的将士。现在某也想反问一句,我羽林军的儿郎,轮得到你虎贲营来指手画脚?” 此话一出,羽林将士皆是为之一振。 没想到这位新任的中郎将看起来年纪轻轻,行事作风倒是强硬无比,不失为一条好汉。 虽说这是第一次见面,但吕布的形象,在这些羽林将士的心中,早已无形的上了好几个台阶,好感度更是蹭蹭蹭的直往上涨。 吕布的公然驳斥与叫板,显然让袁术尤为火大,堂堂的袁家嫡子,什么时候这么下不来台过。 恼羞成怒的袁术当即下了命令:“给我打!” 魏长林等人领命,刚准备动手,吕布这边也下了将令:“羽林军!” “有!” 羽林将士们个个奋发大吼,吕布的强硬态势,让他们再无所惧。 “盯着那些人,谁敢先动手,就给我上前按住,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吕布轻描淡写的说着,反正他和袁术走不到一块儿,所以也就无所谓得不得罪袁家。 “诺!” 羽林将士领命,齐齐抱拳应命。 吕布的口气强硬,羽林军又虎视眈眈,执刑的魏长林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主意,只好纠结的回头看向袁术,想听听这位主子的意见。 袁术打小起便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种窝囊,他将目光挪到吕布身上,阴沉的说着:“姓吕的,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得罪了我,今后又有何等下场?” “我的下场,我不知道。但我晓得,你将来肯定会因求蜜水不得,而气极呕血而死。”吕布一语成谶,剧透了袁术未来的结局。 “你敢咒我!” 袁术怒声斥道,区区蜜水,以他的家世背景,要喝多少就有多少。若是因此而亡,岂非天大笑话! “吕布,你不过是个边鄙乡夫,靠踩着狗屎运才能入京当值。给本将军提鞋都不够资格,竟也敢同我作对!” 气急败坏的袁术也顾不得身份,对着吕布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乱骂。 想骂就骂吧。 吕布懒得搭理,此时的袁术在他眼中,与跳梁小丑无二,不仅鼠目寸光,而且心胸狭隘。 这倒令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曹孟德。 两人的度量,可谓是天壤地别。 可笑自己前世,居然还想跟这种人联姻,怪不得到头来,身死人手。 袁术骂了许久,见吕布也不同他置气相争,以为是吕布认识到了错误,心里总算是稍微好受了一点。 袁术歇口气,吕布便接替着说了起来,他也不怕撕破脸皮,沉闷着声音,如庙寺里的瓮钟:“吾乃王臣,而非你袁家家奴。我倒想问问,这天下是陛下之天下,还是你袁家之天下?” 校场外,一袭黑墨帝服的刘宏恰好听到这句。 他顿下步子,嘴角挂起旁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陛下,怎么不走了?”跟随身旁的张让低声询问。 天子没说,却也不着急进入校场,他倒很想听听袁术的说法。 袁术行事嚣张不假,但起码还是带了脑子。这个锅他肯定不能接,否则传至天子耳中,他袁家满门都得从历史上抹去除名。 “吕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我等为臣,岂能动有私念。”袁术‘义正言辞’的说得慷慨激昂,宛如一片赤胆忠心的良臣贤将。 吕布没控制住自己,嘴角不由偷偷笑了一下。 这一笑,盯着他的袁术就更为冒火,语气愈发阴沉:“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这一世的袁术是不是忠诚汉室,吕布不清楚,但在上一世,汉家天下分崩离析之后,第一个跳起来称帝的家伙,就是眼前这位袁家的嫡子。 此时的天空,已然大亮,万里无云映照着又将是个美好的晴天。 吕布望了眼天色,也没心思再跟袁术干耗,说得直截了当:“袁将军,时辰也不早了。你要走,我不拦着,但你要我交人受罚,那也绝无可能。纵使闹到陛下那里,我也一样是这个态度,孰轻孰重,袁将军你自个儿掂量。” 吕布下了逐客令,袁术心里虽然不忿,却也没再要求魏长林等人执刑,撂下狠话:“姓吕的,你小子有种!今天这话,我记下了,你最好祈祷,以后不要有把柄落我手里。否则,你终将为你今天的愚蠢,付出代价!” 这件事情真要闹到天子那里,袁术同样也脱不了干系,姑且不论对错,他起码得有个治下不严之罪。 最主要的还是,打起来他根本讨不到便宜,据说眼前这个姓吕的,强得离谱。虽未亲眼见过,但三年前的皇宫比试,他还是有所耳闻。 袁术都认了怂,魏长林也只能灰溜溜的跟着走了。 然则袁术带着虎贲营的将士,刚刚调转马头,便听得一声嘹亮清肃的宣报声响起:“陛下驾到。” 第三四八章 七日之后,再较高低 吕布、袁术皆是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天子会驾临此地。 两人赶忙带着各自的麾下将士分列开来,拱手抱拳:“臣等恭迎陛下,陛下千秋无期。” 刘宏从两人中间的道路走过,也不开口,找了位置坐下,随后也没有要叫两人的意思,和旁边的张让闲聊起来。 吕、袁两人及麾下将士只能躬着身子,谁也不敢直起身来。 晾了好一会儿后,刘宏才让众人平身。 袁术怕吕布抖落实情,干脆先咬一口,满脸委屈的说着:“陛下,请您为臣做主,吕将军这才刚来,就唆使手下将士……” “原因什么的朕不想听,朕只想知道,谁赢了?” 刘宏瞅了袁术一眼,淡淡的语气里透着股帝王才拥有的威严气势。 天子这么一问,两人心中皆是没底。听天子的口气,显然是知道了他们殴斗,那他问这话,又是何意呢? “陛下明鉴,臣等不过是闹着玩的罢了,哪有什么胜负之分。”在天子面前,袁术可不敢有丝毫的嚣张。 “吕将军,真是这样吗?你若是有委屈,尽可当面全说出来,陛下会为你做主。”张让这时候插了一句,他看向吕布的时候面带笑意,尤为和善。 这是在帮我? 吕布有过短暂的狐疑,然而这番话在袁术听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怪不得这姓吕的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张让老贼在背后给他撑腰,仗着陛下的宠信,横行无忌。 哼,等大将军灭了这帮阉宦,我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袁术心中阴毒的想着。 吕布没有读心术,自然不会知道袁术的阴狠心思。见天子看向自个儿,吕布抱拳回道:“袁将军说得没错,臣等不过玩闹罢了,未有胜负之分。” 既然袁术都先认了错,吕布也没有将此事捅大的想法。 双方都想息事宁人,天子却并未就此作罢,手指有节律的敲打起石桌,漫不经心的说着:“没出胜负,那就找个时间,分出胜负。” 两人一听,静默于原处,皆是不懂天子话里的意思。 “朕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后,依旧在这个校场。你们双方各派三人出来比试,朕想看看,朕的两支亲军,到底哪支更胜一筹。” 刘宏定下了比试的日期,思虑片刻:“至于比试的内容嘛,朕想想……有了,就比武艺,骑射,还有胆量好了。” “两位卿家可敢?” 吕布、袁术同时抱拳应道:“臣领命。” 羽林军长期被虎贲营压制,既然吕布来做了中郎将,不说反压虎贲一头,起码双方应该平起平坐。 借此机会,也稍稍打压虎贲一番,让他们今后不敢再擅自来闯羽林驻营。 袁术想得就更简单了,本来他看吕布就不顺眼,今天的事情没完,正好借天子设下的比试,好好教吕布做人。 两人应答果断,刘宏对此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并立下承诺:“比试输了的人,朕也不怪罪。至于胜者嘛,朕下月想去广成苑狩猎,就由获胜的一方陪同随行好了。” 双方将士一听,眼中浮起战意,皆是跃跃欲试。 随行天子左右,这便是他们的荣耀。 少许,天子摆驾回宫。 吕布袁术等人再度抱拳行礼:“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天子的身影出了营门,消失于眼帘,双方将士才直起身来。 “吕将军,山不转水转,咱们七日后见高低,到时候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袁术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听他的口气,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 是谁给你的勇气? 吕布很想这样问他,笑着说道:“袁将军若是想亲自找吕某过招,现在就可以腾开空地,咱两比划比划。” “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袁术冷哼一声,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吕布,却也不肯承认,丢下这话,带着虎贲营的将士离开了这里。 天子、袁术相继走后,羽林营剩下的便是自家的儿郎弟兄。 穿好衣甲的周游走到吕布面前,跪地抱拳,脸上带着感激与羞惭:“将军,卑职无能,给您添麻烦了。” 羽林将士全都看向吕布,想知道这位新任的中郎将会如何责罚周游,毕竟这件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周左监,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 温和的声音传来,周游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头望向那个高大的青年将军,由于逆光的原因,他第一眼并未看清吕布的样貌。 一双大手从黑暗之中将他托了起来。 那一刻,周游觉得,他仿佛是迎着光芒而生。 “危急时刻,你宁可自己出来受罚,也不愿交出人给虎贲营。这就说明,你是个硬堂堂的汉子,我吕布素来敬奉热血男儿,你又何罪之有?” 吕布慷慨陈词,不知不觉间,口才也在慢慢进步。 他问向众将士:“弟兄们,你们说,周左监错了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羽林将士举动着手中长戟,集体高呼。 这回派来的将军,真是对了他们的胃口。 “将军……”周游语气哽咽,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泛起了泪光。 吕布好言安抚他一番,随后望向营中将士,继续凝聚起了人心,高声说着:“还有你们,也都是好样的,打得好!下回谁再敢来犯,别来问我,先打了再说!” 羽林将士听到这话,顿时群情澎湃,纷纷欢吼起来:“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回宫的御道上,刘宏躺坐于龙撵,双手拢进袖口,眯合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 “阿父,你觉得吕卿家,如何?”天子淡然开口,依旧没有睁眼。 跟在龙撵旁的老宦官迅速琢磨起天子心思,可能因为吕布那一句‘吾乃王臣’,今后明面上,估计就没人动得了吕布。 除非,天子厌恶了此人。 “老奴嘴笨,说不上来。但吕将军总给老奴这样一种感觉,就像是困在笼子里怒吼咆哮的猛兽,每每与他对视,老奴都心惊胆战。” 张让回答起来,吕布冷下来的眼神,确实让人感到后背发凉。 天子未再作声,入了梦乡。 第三四九章 孤臣 傍晚,吕布回到府邸,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同众人说了。 曹性听完最先发言,满不在乎的说着:“不就是比试吗,小意思。头儿,改明儿你将我、黄汉升,还有陈卫带上,保管三战全胜。” 黄忠和陈卫皆是点头,以他们三的本领,要赢这三局,并不算难事。 “你以为这还是并州呢,羽林军乃是天子的贴身近卫,里边每一个人都要知根知底。由六地举荐,经过层层筛选,才能进入羽林当值,我哪有那种神通。” 吕布显然也是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当他得知想将曹性等人混入羽林的难度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能不能随天子狩猎护驾,于吕布而言,无甚紧要,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输在袁术的手里。 “汉王朝几个顶级的世家,袁家就在其中。况且袁家四世三公,门生广布天下,得罪了他们,将军今后在官场上的路,可不好走啊!” 戏策沉吟起来,早些时候吕布还说要低调行事,却没想到第一个捅出大窟窿的,就是他的这位将军。 这令戏策感到有些意外。 “嘿,我说戏策,听你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头儿去赔礼认错,给人家装孙子?”曹性对此表示不满,管他什么袁家李家,先用拳头教他做了人再说。 “现在想认错也来不及了,听将军所说,那位虎贲中郎将心胸狭窄,目中无人。就算将军肯认错,他也一样会记恨在心。”戏策面色平淡,摇了摇头。 曹性是只顾眼前的典型例子,随便给他设个坑,他都能往里跳。戏策不同,他是谋士,目光自然不会仅仅局限于眼前的丁点利益得失。 “不过这种人,靠着祖上萌荫而狂妄自大,目光短浅,用冢中枯骨来形容,再也合适不过。就算我们不对付他,天也要亡此人。” 戏策仅仅通过吕布的叙述,便给袁术下了定论,他唯一有些担忧的就是:“将军你上次来洛阳得罪了宦官,这回来又得罪了世家,两边不容你,今后就只能做个‘孤臣’。” “敢问先生,何为孤臣?”吕布不解,出言询问。 “当今朝堂,宦官当道。继士族党人之后,外戚成为对抗宦官的中坚力量,双方争斗至今,也有数年。” 戏策并未作答,而是先讲起了当今朝堂大势,“将军无大的背景势力支撑,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出了事故,没人会出来替将军出头求情。既如此,将军何不也站队一方。” “那依先生之见,某应该站队哪方?” 吕布微微皱眉,再度询问起来。按照戏策方才的说法,自己两边都已得罪,现在站队,又会不会太迟了点。 戏策拢进袖口里的手拔了出来,蘸着杯中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吕’字,尤是破釜沉舟:“当然是站队将军自己。” “我?” 吕布更加听不懂了。 “所谓孤臣,便是只奉天子令而行事,为此甚至得罪全朝也在所不惜。”戏策解释起来。 “戏策,照你这种做法,那些王公大臣还不得恨死头儿啊?”曹性撇了撇嘴,表示这个方法不行。 戏策倒觉得并无不妥,继续说着“他们恨将军不要紧,只要天子肯保,那就没人动得了将军。” “布,受教了。”吕布听完,朝戏策拱了拱手,显然又涨了知识。 “做官之道我不会,朝堂黑暗我也没见过。戏某能教的,只有这些权谋伎俩,能不能过这一劫,还是得靠将军自己。” 戏策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这是一步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熬过了这段时日,那时候的吕布必将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虎啸山林,龙腾于海。 ………… 洛阳城内的某处深宅。 寝屋里燃着烛火,时任太仆的袁逢正在秉烛夜读。 嘎吱~ 屋门推开,走进来个散漫青年。 “父亲,你这么晚叫儿子来,所为何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任职虎贲中郎将的袁术。 “听说你今天又惹事了?” 袁逢将手中竹简往桌案上一放,目光看向袁术,质问起来。 “哪有的事,不过是个边鄙武夫,仗着有十常侍撑腰,就来挑衅我们袁家,儿子当然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才是。” 袁术不以为意的回答起来:“陛下已经让我们七天之后校场比试,父亲您放心,孩儿肯定不会给家族丢脸。” 袁术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显然是将他老子气得不轻,连着‘砰砰砰’的拍了好几下木桌,袁逢才控制住心中的怒火,指着袁术厉声教训起来:“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往日你骄奢嚣张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将你送进虎贲营,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在陛下面前,能有表现立功的机会。” “你倒好,仗着家族势力,打压羽林军也就算了,今天还敢带着虎贲营前去闹场,你真是反了天了!” “陛下没处罚你,你以为是你聪明?是念在我袁家几代效忠,你还觉着你能瞒过天子,愚蠢!” 越说越气的袁逢朝袁术招了招手,怒声道:“你过来!” 袁术走了过去。 啪! 毫无征兆,一个大耳刮子直接糊在了袁术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老子的气算是消了不少,儿子的眼里倒是添了几分怨毒。 看着儿子的神情变化,袁逢想伸手去安慰,袁术却往后退了两步。 老爷子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怒其不争:“术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收你的性子,不要整天到处惹是生非。看看本初,结交的都是忠义贤能之士,又在大将军手下任职,深得大将军信任,你应该多向他学习才是啊!” 受完父亲的训斥,袁术回到自个儿屋内。 此时夜已深沉,独自坐在榻上,袁术也不招妾婢侍寝,而是满目阴沉。 “袁本初,凭什么别人都说你好,就你成器,我袁公路就该一辈子窝囊!我才是袁家嫡子,而你,不过是个贱婢所生!” 怀着满腔怨气,袁术难以入眠,他招来门外的心腹:“你速去汝南一趟,让纪灵他们七日之内,快马赶到洛阳。” 眼下,先赢了那姓吕的再说。 第三五零章 小露身手 清晨,吕布来到羽林驻营。 门口站岗的士卒见到吕布,挺直身板,喊了声‘将军’,眼神之中充满敬意。 吕布点头回应,迈步走入营中。 羽林将士已经训练了小半时辰,吕布将他们聚拢于校台下方。 “相信大家也已经知道,六天之后,我们将同虎贲营比试高低。所以,我要从你们之中,挑选出六名勇士,代表羽林军迎战虎贲。” 至于为什么要选六个人,当然是有备无患。 “虎贲营的实力我不清楚,但我会按照我的方式来训练你们。现在,我要问的只有一句,尔等,敢应战否?” 说至最后,吕布蓦然高喝。 羽林将士受此激励,胸中顿时热血奔腾,齐声大吼:“战!战!战!” 一时间,士气如虹。 经过昨天的事情,他们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青年将军。抛开实力不谈,起码吕布知道护着他们,仅此一点,就值得他们敬重。 按照天子定下的规矩,比试总共有三轮,武艺、骑射,以及勇气。 勇气的比试内容是什么,吕布不知道,但三局两胜,只要赢了武艺和骑射,就算他们赢了。 试问天下间,有几人能在武艺和骑射方面,胜过吕布? 吕布看着下方将士,高声询问:“你们之中,谁的实力最强?” 听得这个问题,羽林将士们一阵骚动,关于这个事情,还真没有个定论。 羽林军不像狼骑营,有个排名榜,实力前一百的都有特制的令牌,上面刻着一到九十九不等的数字。 为此,狼骑营眼红那些牌子的人,可不在少数。那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弱者想变强,强者想变得更强。 “将军,你问这个,是想同我们之中的强者比试吗?如果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同将军过上两招?” 人群中,一名蓄有浓腮胡的汉子高声说道。 吕布确有此意,点了点头:“好,那你便上来试试。” 敬重归敬重,羽林军中没人见过吕布出手,所以他们对吕布的实力,或多或少的持有些怀疑。 这个浓腮胡、体型健壮的大汉名叫徐魁,虽说未必能够算是军中第一,但也绝对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因此,羽林将士对这一战,皆是充满了期待。 徐魁走上校台,同吕布报了个拳,以示武人之间的行礼。 吕布同样回敬一礼,双方各自挑选好兵器,相峙而立。 “将军,得罪了。” 见吕布准备就绪,徐魁道了一声,脚下疾走两步,手中大刀斜劈吕布胸膛。 锵! 一声金属的轻鸣,众人还未看清吕布如何出手,这一招就已经被他轻松化解。 “别压制,尽管全力来攻便是。” 吕布微微笑道,他看得出,刚刚徐魁故意保存了实力,兴许是顾及到自己将军的颜面,怕一招不敌,下不来台。 听得吕布这话,徐魁眼中诧色闪过,方才那一招虽谈不上杀伤十足,但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轻松挡去。 这个新来的将军,是真有本事的! 徐魁再不敢有丝毫怠慢,提神凝息,气贯丹田,手中大刀带动着破空的声响,虎虎生威,前方停手,后手又起,一刀接连一刀重劈而出,宛若山崩摧压,气势十足。 处于防御之中的吕布长戟挥动自如,‘锵锵、锵锵’的兵器交碰声不绝于耳。 吕布的身形依旧立于原处,不偏不倚,仿佛立于云海之巅看潮起潮落,无关胜负,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轻描淡写。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自荐上台的徐魁,起码还是有几分真正本事。 这点,吕布可以感受得到。 两人在台上交锋,台下的羽林士卒们看得是目瞪口呆,对这位新任的将军,简直崇拜得无以复加。 吕布站在原地,任由徐魁强攻二十余合,身形没动分毫,甚至从始至终连脚步都没挪过。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无需多讲。 两人的实力,相差了何止数倍!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大刀被长戟砸入地面。 “将军,我输了。” 徐魁放弃了进攻,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他选择了主动认输。 再斗下去,他仍旧是赢不了。 吕布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委以重任:“把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把关任务? 徐魁莫名所以,但他随后便看见中郎将指着他,朝着校台下的众将士说道:“能在二十合内击败徐魁,便算合格。” 吕布这也算使了个小聪明,要是羽林军一千八百人挨个挨个挑战,那还不得把他折腾个够呛。 先选个标准出来,再来慢慢筛选,这才是上策。 校台下的将士一听这标准,不少人当场都打起了退堂鼓。徐魁的实力不低,要在二十合内击败他,于九成九的人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 吕布将长戟插回兵器架上,回头对徐魁说了声:“好好替我把关。” 这可把徐魁感动到了,在他心里觉得,吕布肯将此番重任交于他手,就是对他的绝对信任。 “定不负将军所托!” 徐魁回答得笃定无比。 评选武艺的标准有了,吕布还得着手另外一件事情,骑射。 “你们要是觉得没信心赢得过徐魁,也可以来试试骑射。”吕布说完,让人在校场上立起箭靶。 随后,吕布下了校台,从一名士卒手中牵过骏马,翻身乘上。 吕布轻拍,胯下战马开始围绕着校场奔跑起来。 骑射和比武不同,武艺偏向于力道,骑射则更偏向于技巧,与其说技巧,倒不如说是感觉。 那种弓手在猎取目标时才独有的感觉,一旦拿捏住,几乎箭无虚发。 有的人弓马娴熟,有的人,只能在陆地称王。 天赋这种东西,还是尤为重要。 战马前奔,此时箭靶距吕布的位置,大概还有一百五十步。 从箭筒里抽出羽箭,吕布搭箭上弦。 通过刚才比武展示出的实力,再也没人敢小看这位年轻的将军。 吕布手中的箭还未射出,但在羽林将士们的心中,都升起了这样一种感觉。 稳了。 第三五一章 第一局,虎贲胜 咚! 激射的羽箭破空而出,不负众望,稳稳的扎在靶心。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已经称得上是神射了。 羽林将士们为之欢呼,等到再看吕布时的神情,已经由崇拜上升到了信仰。 吕布抬腿下马,用戟尖在地面划了一道笔直的长线,从这里到箭靶,约莫一百二十步。 “骑马到这里进行射击,命中箭靶者,合格。”吕布说出筛选条件,射中靶心,估计比较困难,所以他又降低了要求。 羽林将士们一听,皆是跃跃欲试。 一天的时间下来,整个羽林军通过比武合格的,仅有五人,而骑射合格的,居然有十七人之多。 吕布将这二十二人召集到另外一处,今天的天色已晚,暂歇一宿。从明天起,吕布将对他们进行特别训练,增强实力。 至于最后会选哪几个出阵,到时候就全凭本事说话了。 五月初一,天气大好,金灿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洛阳。 早在朝阳初升的时候,天子就带着朝中文武百官,驾临羽林营的校场。 知道今天是比试的日子,吕布前两日就已经布置好了场地,御座、看台、比武场,一应俱全。 天子对此布置很为满意,居于中间,文武百官依次向两边排落而坐。 吕布、袁术作为羽林和虎贲的代表,在天子百官落座之后,从左右两旁走了过来,朝向天子抱拳见礼。 “袁太仆,想必这就是令郎吧。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堂堂,端的是好生英俊威武。” “英雄出少年,下官也看好袁中郎将,准能旗开得胜。” “没错没错,有我等在这里替袁中郎将助威,保管能将那姓吕的边鄙武夫,打得落花流水。” 挨在袁逢周围的官员纷纷奉承拍马,睁眼睛说瞎话,也不嫌害臊。 英俊威武,那是说袁术吗? 袁逢满脸黑线,九尺高的吕布,和不到八尺的袁术,不管是气势还是体型,吕布都是完全碾压。 伸手不打笑脸人。 混迹官场多年的袁逢自然不会到处树敌,面对周围官员的阿谀,他也拱手说着承蒙吉言之类的应对说辞。 望子成龙,他还是希望自家的儿子,能够击败吕布。在天子面前,好好替袁家扬扬声威。 由于刘宏之前只说了个比试大概,具体内容和规则,全都没说,于是吕布抱拳询问起天子。 刘宏稍作思量,很快给出了答复。 第一轮比试,就比双方武艺,兵器任选,先落下校台一方者,为败。 双方领命,各自遣人出战。 羽林军这方出战的人,名叫赵武,使长枪,率先登上校台。 虎贲营那边也走出个中年汉子,蓄有短髯,身形魁梧健壮,八尺有余,手中提着三尖刀,名唤吴匈。 两人上了校台,先向看台处的天子行礼,然后又彼此抱拳。随着施令官的一声‘开始’,两人脚下手上同时行动起来。 锵! 兵器的交戈瞬间炸响了这座校台,看台处的百官眼中流露出兴奋,若不是天子坐在这里,恐怕不少人都得欢呼喝彩起来。 外行瞧热闹,内行看门道。 百官们兴奋激动,只是因为汉人的骨子里,流淌着好斗的血。你若要那些个官员们点评一番,说说这些招式套路,大多都是不知所以。 吕布站在校台右方,眉头微微皱起。 这第一场,很有可能会输。 毕竟六七天的时间不可能打造出绝世高手,如果能的话,吕布早就带着狼骑营平推了鲜卑匈奴,哪还能让他们蹦跶到现在。 任何强者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过时间的历练和沉淀,慢慢提升起来。 赵武的实力不弱,经过吕布的指点之后,更是有了质的飞跃。然则比起眼前的吴匈,还是差了稍许。 别人看不出来,吕布看得明白。 初次的交锋,赵武便往后退了两步,不是他的力气不够,而是吴匈手里的刀很沉,赵武吃了兵器的亏。 台上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斗了二十余合,赵武从起初的硬碰,已经改为了游击突袭,奈何与他对阵的吴匈不仅实力压他一头,身手也是同样敏捷。他游走半天,愣是没能讨到丁点便宜。 硬碰斗不过,游走也不行,基本上是输了。 台下的吕布微微摇头。 果不其然,五十余合后,赵武狼狈的避开劈下的刀锋,露出破绽,被吴匈抓住,顺势将他从台上踢了下去。 “第一局,虎贲胜!” 施令官大声的报出结果。 看台上的官员自然又是一阵吹嘘,说着袁术如何如何啊,统兵管教有方,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将才。 相比之前,袁逢这回心情明显舒坦了不少,回话的时候,脸上也是带有笑容。 没想到,他这个没长进的儿子能够慧眼识人,派出的人居然赢了吕布那边,这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倍儿有脸面。 天子同样看得过瘾,大手一挥,赏! “谢陛下。” 吴匈抱拳谢恩过后,走下台去。 走至近前时,袁术赞了一声:“干得好。” “能够为主公效力,乃某之荣幸。”吴匈抱拳,谦卑的低下了头颅。 袁术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随后又探长起脖子,看了看对面的吕布,眼中的得意之色更甚。 落地的赵武拾起长枪,耷拉着脑袋,走至吕布面前,不敢抬头去看将军的目光,强忍着眼眶里的泪珠,声音有气无力:“将军,对不起!” 个人输了也就算了,可他代表的是羽林军,一千八百名弟兄的期望全在他身上啊! 他恨不得立即自裁谢罪,他辜负了将军,也辜负了大家。 “输了就输了,没什么。我看得出来,你离吴匈还是差了些许,实力不如人,那就努力提升,以后再赢回来便是。” 吕布出言安慰着赵武,他心中虽然有些不甘,但这些事情,他还是能够看得开的。 袁术没有用下三滥的手段,赢得光明正大,他无话可说。 “去那边歇着吧,你已经尽力了。” 吕布让赵武先回羽林那边,随后又招来名羽林士卒。 接下来,便是第二轮的比试,骑射。 第三五二章 第二局,虎贲胜 比试之前,同样要请示天子。 刘宏再次定下规矩,普通的射靶没意思,他让人在校场上竖起两丈高的横杆,从横杆上面用细线垂下一枚五铢钱,百步开外,谁能先将五铢钱射下,即为胜。 规则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五铢钱的大小连半个巴掌都不到,百步开外,寻常人的视力根本难以捕捉,更别说骑射了。 其次,五铢钱只有一枚,双方必将因此产生争夺,这不仅仅只是弓术的较量,更是骑术的比拼。 前面两点或许还好,最后一点,才是比试的关键,同样,也最为困难。 天子立的规矩是将铜钱射下,而不仅仅只是射中。 因此,射在钱币身上,肯定不行。只有射中铜钱中间的那个小孔,利用箭矢的冲击力,将其射落横杆,方可获胜。 巧合的是,吕布之前在给羽林将士训练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办法。 真是天助! 上场之前,吕布招来即将登场的羽林士卒李乘。由于输了先手,他担心李乘会因为压力,而发挥失常,所以觉得有必要再提点他一下。 “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当成平常训练就行。你觉得可以了,就脱弦放箭,往往契机只在那瞬间刹那,稍纵即逝。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李乘重重点头。 随后,李乘辞别吕布,牵着马往校场中央走去。 此时,羽林左监周游走了过来,在吕布近前小声禀报起来:“将军,有个弟兄说,那个吴匈,并非本人。” “确定吗?”吕布眉头一沉,压低了声音。 周游点了点头,将所知的如实回道:“那名弟兄以前在宫内交接轮值的时候,见过吴匈,两人因为一件小事,还大打出手过,因此印象特别深刻。” “将军,我们要不要……”周游试探着询问起来,只要吕布肯将此事上报,不论比试的结果输赢,袁术起码是要栽大跟头了。 “先看完这场比试再说。” 吕布脸上不见喜怒,语气平和淡然。 天子明言,要从羽林虎贲里挑选人手,袁术也是胆子够大,为了赢,居然敢找人冒名顶替。 这种事情一旦拆穿,那就是欺君大罪。 天子不高兴,脑袋搬家都很正常。 李乘牵着战马,到了校场中央。 虎贲营那边的人也同样走了过来,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眉毛歪扭,头上长有癞疤,大小眼,还是个歪嘴,样貌看起来极为猥琐。 名叫韩沮。 两人同天子抱拳见了礼,刘宏一瞅韩沮这模样,打趣起了袁术:“袁卿,你是不是手下无人了,这种歪瓜裂枣的都敢派上场来,也不怕百官笑话。” 古时候的人们一般讲究相貌品行,长相英俊的人,想来其德行也不会差到哪去。比如作者君,要是回到古代,光看长相就知道,肯定一个德行很好的人。 丑的人,一般都不招人待见。 “陛下,韩沮虽然貌丑,但骑射的本领可是不差。”袁术拱手回道,并未因天子的取笑而换人。 当初他见此人的时候,同样是被恶心了许久,但因此人确有本事,袁术才勉为其难的收为麾下。 “哦?” 天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那朕等会儿,可得好好开开眼界才行。” 刘宏挥手,两人牵着战马,到了校场的起始点。 施令官询问完两人状态,将手中赤令旗举起。 随着赤令旗落下的瞬间,两人眼中同时斗意暴涨,催马狂奔。 胯下战马四蹄奋力,以最快的速度冲往横杆的位置。都是膘养的好马,灰黑两匹战马几乎是齐头并进,难分伯仲。 起始点到横杆的位置不算远,所以仅仅两个眨眼的功夫,两人距那横杆只剩两百步的距离。 两人同时放开手臂,拿起硬弓,搭箭上弦。 一连串的拿弓上箭动作,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由于天子说的是百步开外,所以两人也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在寻找最佳的弓射机会,亦或是在寻找着那股子射手独有的灵感。 一百七十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三十步! 凝视着那枚悬挂半空的铜钱,蓦然间,一股子熟悉的感觉涌入身体。 就是这里! 李乘眼中一亮,没有丝毫犹豫,然则就在此时,异变突起,胯下战马猛地一个前倾,跪倒在地,将李乘扬落下马。 手里的羽箭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别说射下铜钱,连碰到都差了好大一截。 叮! 随着白羽箭的落空,一声清脆的声音紧接响起。 黑色的羽箭带着那枚铜钱,飞出了横杆。 孰胜孰负,无需多言。 两人各自回到双方将军那里,连赢两把的袁术自然是眉开眼笑,嘚瑟无比。 这也意味着,无需等待第三局的比试,就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今天的胜方就是,虎贲营! 见到李乘回来,吕布也没过分责骂,倒是身后的羽林将士个个垂头丧气,没了激情斗志,焉了吧唧。 “怎么回事?” 吕布询问起来,按理说,李乘不可能犯这种御马不当的低级错误。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该死的,偏偏早不来,晚不来,就在我出手的那一刻,战马就倒了。” 李乘的神情尤为懊恼,本来还指望他扳平比分,然后在最后一轮比试中,反败为胜。 现在却要因为他的失误,而不得不接受羽林军惨败的事实。 坠马之后,他也仔细检查过战马,身上并无伤口,也没有吃坏肚子。 战马倒地仅有须臾,很快便又站了起来,活蹦乱跳,和起初时一模一样。 不是战马的问题,那这个失误,就只能出在自个儿身上。 越想越是懊恼的李乘直接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望向吕布,满是悔恨:“将军,你责罚我吧!打我骂我都好,不然我胸口堵得慌,我简直恨死了自己!” 比试输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还压上了羽林军的尊严脸面。 吕布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待着。 这个时候,该他和袁术去天子面前,听取比试的结果了。 第三五三章 为什么非要作死呢 两人从校场走向天子,赢了的袁术趾高气扬,鼻孔朝天,输了的吕布却也不卑不亢。 胜负已分,看台处的百官们自然又是一阵吹袁贬吕,借机用来讨好九卿之一的袁逢。 “早听说这姓吕的带兵打仗有一套,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些个武夫啊,吹嘘得厉害,其实啊,本事也就那样。” “到底还是袁公子大家出身,文武兼备,有勇有谋,比那粗鄙武夫不知强了多少……” 这边的百官低声逢迎,那边的吕、袁二人已至天子近前。 天子让二人免礼平身,心情显然不错,哈哈笑着:“如今看来,果真是袁卿更深一筹。过些时日的广成苑狩猎,就由袁卿及虎贲将士随行好了。” “臣,领命!” 袁术躬身抱拳,偏头看向吕布的眼神里,是数不尽的得意。 俗话说,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然则袁术平日里行事嚣张惯了,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奚落吕布的大好机会。 直起身后,袁术就直接望向吕布,笑容里满是耀武扬威:“吕将军,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该承认,羽林军不如我虎贲营了?” 他想当着天子百官的面,让吕布下不来台,以雪当日之辱。 比试的事情,既然天子都开了金口,吕布就不欲与袁术一般计较。偏偏这家伙赢了还不满足,想来继续找茬儿,这就有点恬不知耻了。 “输了我认,但你要说是输给了虎贲营,恕某不敢苟同。”吕布冷声应道。 袁术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话什么意思,袁将军会听不明白?” 吕布反问起来,换做话说就是,你是怎么赢的,难道心里就没点数吗? 两人的对话传到天子耳中,刘宏察觉到了这话里的玄机,便问向吕布:“吕卿,何出此言?” 天子发问,吕布作为臣子,自是不会隐瞒,如实回道:“陛下,据臣所知,此二人根本不是虎贲营内的将士。至于是什么来头,臣亦不知,恐怕得问过袁中郎将,才能知晓。” 天子的目光挪向了另外一旁,袁术心里一突,赶忙跪伏于地,额头叩于手背,大声说着:“陛下莫要听信奸佞之言,这根本就是吕中郎将输不起,故意造谣,诽谤中伤于臣,请陛下明鉴!” 袁术只当吕布是在故意诈他,这件事情他不能认,一旦认了,就是坐实欺君的大罪。 刘宏瞅了瞅吕布,又看了看袁术。 吕布不像是在无的放矢,可袁术又说得言辞恳切,这就让天子陛下有些为难了。他思索稍许,望向百官之中的袁逢,询问起他的意见:“袁太仆,你以为呢?” 袁逢是袁术的父亲,心中自然是向着自家儿子。但多年为官的他,第一反应并非是要替儿子出声,而是琢磨着天子问这话的用意。 “回陛下,臣亦难辨。” 袁逢拱手回道,袁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能有几斤几两,他这个当父亲的再也清楚不过。刚才上场这两人,九成九是袁术从别处搬来的救兵。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袁术是正确的,他也同样不会替袁术说话,这就是为官之道。 袁逢采取了两不相帮的态度,这个时候,就需要轮到百官出来捞袁术了。 百官们也乐意如此,因为他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来刷袁家的好感。 “陛下,臣以为虎贲中郎将断不敢欺瞒陛下,做下此等违逆之事!”担任尚书御史的吴和第一个出言。 “吴御史说得有理,臣愿意为袁中郎将作保。” “臣也以为如此……” 将近半数的官员纷纷表态,站边袁术,反观吕布那边,则是没有任何一人替他说话。 天子见状,也似有了定论,望向吕布说了起来:“吕卿,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今天便要治你诬陷诽谤之罪。” “回禀陛下,吴匈既在虎贲当值,想必虎贲营里的将士,或者宫内当值的小黄门,必有不少人都见过,不防将他们招来一问,便能得知此人身份真假。” 吕布给出建议,他之所以不让羽林军的士卒出来指认,是因为其力度不够,没有十足的说服力,很容易就被人歪曲事实。 袁术听到这话,冷汗‘唰’的一下就集满了额头。为了不露出马脚,他故意找了两个在营中存在感极低的人物进行冒充,却没想到吕布居然可以辨别出两人的身份,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是如何看穿的? 袁术想不明白,但眼下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吕布这手釜底抽薪,简直快要了他的老命。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去故意挑衅这姓吕的了。 袁术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只能是死撑到底:“陛下,臣愿意同吕将军当面对质!” 只希望到时能想办法临场发挥,随机应变,掩下这场风波。 袁术同意对质,天子便准备招人前来询问。 此时,吕布却再度拱手抱拳,说还有其他方法,无需对质就能辨出真假。 这也是他刚才在不经意间,想到的法子。 既然有更便捷的方法,天子也就懒得遣人前来对质,询问起吕布:“吕卿,你还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来听听。” “陛下可还记得那韩沮的模样?”吕布看似问了个无用的问题。 韩沮那磕碜模样,但凡看上一眼,估计在两三年内,都难以忘掉。 此话一出,袁术起初还有些纳闷儿,这关长相什么事。随后当他醒悟过来的刹那,顿时如遭雷击。 心如死灰的叹了声,完了! 虎贲营是什么地方? 帝王的禁军,负责专门御前护卫天子的人身安全。 其选拔的要求,除了是各州郡的良家子弟,相貌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不说貌赛潘安英俊无比,起码也要能看得过去。 否则,惊着了天子,同样是大罪一条。 故而,虎贲营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貌丑的将士! 只顾看戏的天子和百官,显然都忽略了这点。 第三五四章 吕卿,敢应战否 刘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当他再度看向袁术时,起初的赞赏神情不在,变得阴戾深沉。 “陛下,臣万死!” 感受到那股子喜怒无常的帝王气息,袁术‘砰砰砰’的磕着脑袋。他现在终于知道怕了,万一天子下定决心,真要将他砍头处死,可能任由谁来劝说,都不好使。 最重要的是,他犯了欺君之罪,谁还会出来替他求情。 百官们缄默了,这会儿天子摆明动了怒气,傻子才会往枪口上撞。连太仆袁逢都跪在了地上,自请罪责:“臣教子无方,请陛下重罚。” 唯有一人出列,朝着天子拱手抱拳:“陛下,臣以为这件事情,未必只有表面那般简单。或许在这其中,袁中郎将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陛下不妨先听他作何解释。” 此人乃是当朝的国舅,大将军何进。 这杀猪的,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呢! 刘宏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沉,但还是决定先听听袁术的说法。 这种危难时刻,何进这个矮胖子居然愿意挺身救他,这令袁术自是感激倍增。 “陛下容禀,非臣有意欺瞒,实是那二人在昨夜受了臣的责骂,心怀怨恨,逃出了城去。臣唯恐扫了陛下兴致,故才用此拙劣手段。” 情急之下,袁术竟也生出了急智。 这样一来,也算是能够比较说得过去。 “恳请陛下念在他的一番孝心,饶他死罪。”何进接过袁术的话语,拱手求情。光有袁绍还仅仅不够,他想要的是将整个袁家都拉到自己的战车上来。 何进开了口,朝中文武自是得卖他一个面子,齐声替袁术求情:“恳请陛下,饶他不死!” 群臣求情,按照刘宏以往的脾性,从来都是想杀谁杀谁,任何人求情都不管用。但他这回却是将目光投到了吕布身上,想听听这位羽林中郎将的意见。 “臣以为,袁术欺瞒圣上,罪犯欺君,当斩!”既然选择了孤臣这条路,在天子让他抉择的时候,吕布就不会、也不能留有半点余地。 袁术本以为局面有了新的转变,结果听到吕布这话,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指着吕布怒骂起来:“匹贼,你就是借机报复,怀恨在心!你妒忌我手下有能人异士,抢了你的风头,想故意陷我于死地!” 百官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吕布的行径在他们看来,无非是落井下石,与小人无二。 吕布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当他听到袁术这番话时,却是嗤夷连连:“能人异士?嫉妒?你那两人在某眼里,不过土鸡瓦狗,蛇鼠之辈。” 袁术更为光火,同时激将起来:“那你可敢同他们比试!” 吕布没做回应,将目光投向天子,以示征求意见。天子如今高坐此处,一切事务,自是轮不到他来决定。 见此情景,刘宏又来了兴致,他暂先将袁术的事情放在一边,问向吕布:“吕卿,敢应战否?” 吕布抱拳,“固所请耳!” 比试仍是之前的比试。 登台之前,袁术走至吴匈面前,压低声音嘱托了一声:“杀了他。” 吴匈眼中有过明显的错愕,天子面前杀人,不太好吧。 袁术却不管那么多了,满脸的阴冷:“出了事,我来扛。” 他今天索性豁出去了,就算会被天子处死,他也要拉吕布垫背。 两人登上校台,彼此行礼过后,施令官说了声‘开始’,两人便应声而动。 吴匈率先发难,手中三尖刀当头纵劈吕布头顶,既然主公想要他死,那就留他不得。 这一招杀气极重,吕布也不硬接,当即拖戟倒退数步。 吴匈以为吕布这是怯了自己,心中顿时信心大增。然则接下来的一幕,差点令他气到吐血。 倒退之后的吕布顿下脚步,将手中长戟往地上一插,竟赤手空拳的迎了过来。 这是要空手搏白刃! 竖子,狂妄! 气得发狂的吴匈须发倒竖,怎么说他在汝南也是颇具实力的人物,吕布居然这般托大,不用兵器就想获胜,简直是目中无人。 小看于吾,那就用你的性命来作歉礼吧! 吴匈拖起三尖刀,脚下发力,直奔吕布。 看台处的天子百官见状,霎时又将目光转移到吕布身上,本以为吕布会知难而退,谁知他仍不避退,反倒加快速度,猛地迎上前来。 去死吧! 两人冲至一起的瞬间,吴匈心中怒吼连连,手中刀锋更是毫不留情的斩向吕布头颅,力求一击毙命。 刀锋斩落,寒芒大振。 吴匈眼中的狰狞已是清晰可见,然则那股子狠劲儿,很快便化作了惊愕。 吕布的身形迅疾如风,在刀锋起落的同时,就已经预算好了其劈下的轨迹,身子往左偏动两步,轻松的便闪开了三尖刀的攻势。 借着落空的刹那时间,吕布连肩带肘,狠狠撞击在吴匈胸口。吴匈受力下倾,吕布便顺势抓稳吴匈肩膀,抬腿挺膝,直接就是一记膝撞重击。 这一击有多凶残,恐怕只有吴匈才能感受得到。 天子百官还未看清动作,便听得‘哇’的一声,吴匈的嘴巴张开,胃里泛黄的胆汁,全都吐在了校台。 那分泌物看着都恶心,众人自是一脸嫌弃。 垂下脑袋的吴匈仍是不甘,握着三尖刀的右手再度平砍吕布。不过此时的攻击,已经没有多大的力道,吕布轻松捏住那只握刀的手腕,发力一捏。 吴匈吃痛,握刀的五指散开,‘咣当’一声,五十斤沉的三尖刀,坠落于地。 卸去了兵器,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抓住吴匈的腰部和颈背,吕布轻喝一声,双臂发力,在众人瞩目之下,将他给举到了头顶。 随后,一步步的往袁术所在的方向,走动过去。 吴匈见状,像是提前看到了结局一般,抗议无比的晃动着手脚,剧烈挣扎起来。 当初以力著称的西羌第一勇士都挣脱不开吕布,更何况是吴匈。 走到袁术所在的边角,吕布对其置之一笑。 随即双手往前一抛,头顶上方的吴匈便从丈余高的校台摔落下去,重重砸在地面,也落在了主子面前。 短时间内,肯定是爬不起来了。 第三五五章 责罚 吴匈如此快的败北,百官瞠目结舌的同时,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校台上那个青年中郎将的强悍实力。 第一场比试结束,接下来便是骑射。 吕布挑了匹高大的赤色鬃马,来到起始点,与韩沮并排而立。 两人骑上马背,施令官照例询问完两人的状态,将手中赤令旗举起。 伴随着令旗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拍马前冲。 冲至两百步的时候,吕布按下了想要取弓的冲动,继续往前。 他想看看,李乘究竟是因何坠马,输了比赛。 及至一百五十步处,吕布取出弓箭,搭箭上弦。 而此时,与他齐头并进的韩沮嘴角露出抹阴气笑容,故技重施。 夹着马腹的左脚悄然松开,趁吕布拉弓不备,张开踢向其胯下的战马。鞋尖上露出的寸长绵针,在灿烂阳光上,泛起一星亮眼的白芒。 针尖不长,因此不会给战马带来巨大的伤害,但绝对可以让战马感觉到那股子刺心的疼痛。 由于两人挨离不远,所以这番小动作,基本上不会有人察觉得出。 却不料吕布早就防范着他,伸出右脚踩住韩沮的脚踝,牵制着不让他把左脚收回。 与此同时,吕布还将手中弓弦拉满。 韩沮见阴袭失败,眼中闪过诧异,但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考虑对策了,必须得射击铜钱,赢得比赛才行。 韩沮拉弓速度也是飞快,搭箭上弦,一气呵成。 正当他准备射下铜钱时,一股巨力狠狠踩在了他的左脚。韩沮猝不及防,连手中弓箭都没来得及射出,身躯便因重心不稳而摔下马背,战马疾驰的后蹄重重踏在他的腿上,响起一声骨裂的闷响。 呜啊! 倒地的韩沮猛地坐起,双目瞪得极大,痛苦嚎啕一声,便又直挺挺的往后倒在了地上,已经是昏死过去。 叮! 白色的羽箭毫无意外的射中铜钱,并将其带落下了横杆。 这一局,又是吕布胜了。 两个得力手下接连惨败于吕布,袁术对此仍旧不肯买账,大声怒叱:“吕布,你这卑鄙小人,居然使诈!” 走至天子近前,吕布也同样出言反击:“袁将军,你这话说的。羽林军的将士落马,就是骑术不佳,怎么到了你手下的人落马,就该是我使诈?某倒想问问,这算哪门子说法?” 要说卑劣使诈,也是韩沮动手在先,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袁术找不到辩驳的话说,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只好转身对着天子拱手,“陛下,请您为臣做主!”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来这么多的借口。” 刘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看向袁术:“别扯远了,咱们接着讨论,你欺瞒朕的罪过!” 袁术心头一惊,赶忙再度跪下,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天子扫视了群臣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吕布身上,“吕爱卿,你还是坚持以为,袁卿家非死不可吗?” “回陛下,袁公路罪犯欺君,罪无可赦!”吕布的回答,依旧坚定不移。 袁术见吕布一心想置他于死地,天子谁都不问,偏偏只问他一人,这说明了什么? 想到这里,袁术的心已经凉去了半截。 百官们不敢再替袁术发声,全都立在一旁,静候天子的最终处置。 刘宏板起脸,问向袁术:“袁卿家,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冒犯天威,罪该万死!” 这时候的袁术再也嚣张不起来,他是真的知道怕了。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保证会好好的听父亲教导,收敛性子,再也不到处惹是生非。 “既然你知罪,肯悔改,又有大将军及百官替你求情。朕念在你袁家世代效忠大汉的份上,就宽恕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天子的声音传入耳中,以为必死的袁术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随着连忙叩头谢恩。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给你些惩处,你就难长记性。来啊,将袁公路拉出校场外,重则军棍二十。” 天子发下命令,立马就有十数名士卒前来,拖着袁术,出了校场。 “一、二、三、四……” 很快,校场外的计数声,和着挨打的声音,一并传入了校场。 袁术倒是有点骨气,从头到尾没喊一声疼。只不过他把这些痛楚和仇恨,全都记在了吕布的头上。 二十军棍打完,袁术被两名士卒架扶到天子近前。 此时的袁术脸色苍白,仅吊着半口气,坚持到了天子面前。 “长记性了没有?”天子问他。 “长了。” “长了就好,从今天起,你的虎贲中郎将也别当了,带着你这两个手下,滚回去给朕好好反省,听到了吗?” “听到了。” 在天子面前,袁术是升不起半点脾气的。丢了虎贲中郎将他并不心疼,以袁家的势力人脉,当官只是早晚的事情,捡着条小命才是最为重要。 刘宏处罚完袁术,又将目光移到了袁术老子的身上,“袁逢,你太仆的职位也暂时卸下,回去好好教教你的儿子,告诉他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一直跪着的袁逢听到这个结果,重重磕了个头,语气感激万分:“谢陛下天恩。” 这也就意味着,天子已经原谅了袁术,不会再针对于他。 处理完袁家父子,按说此事也算是该告一段落。 可天子似乎并没有起驾的意思,他转头看向吕布,同样责斥起来:“我大汉自建国起,历代贤君皆以仁孝治天下。你和袁术同朝为臣,他落难时,你不仅不替他求情,反倒心思歹毒,一心想置其于死地。你也给朕回去,好好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再来羽林!” 吕布眼中有过明显的惊愕,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天子会连他一块责罚。 跪在地上,吕布将脑袋磕于手背,沉闷应道:“臣,领命。” 百官们见吕布受责,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仿佛在说:该,让你瞎嘚瑟,这下挨骂了吧,活该! 期待已久的比试,最终落了个不欢而散。 天子摆驾回宫,吕布也拖着疲倦的身躯,离开了校场。 走在回府的路途,头顶上方的阳光很是刺眼,吕布用手遮了遮,神情充满迷茫。 错了吗? 第三五六章 熊是怎么死的 府邸门前,曹性站在门口张望,当看到吕布回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满怀期盼的询问起来:“头儿,怎么样,赢了吗?” 看着曹性那迫切的表情,吕布摇了摇头。 “那是输了?”曹性脸上的喜色明显淡去许多。 吕布又摇了摇头。 曹性搞不懂了,那这到底是输是赢? 吕布叹了口气,往府内走去。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赢,还是输。 回到府中,吕布本想去找戏策解惑,结果戏策没在,说是去了杨家。 戏策不在,那就好好的面壁反省吧。 怪不得历来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天子的心思,委实太难琢磨。 “哟,吕奉先,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怎么,在天子面前丢了脸面?” 路过的郭嘉心情似是颇为不错,顿下脚步,主动打起了招呼。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吕布这般状态低落,神情萎靡。 从被强行拖到并州起,他对这位戏策口中的‘将军’,就似乎不太上心。 郭嘉不喜欢吕布,这点他从不掩饰。不管是玄学上的面相,还是吕布的性格脾气,在他眼里,始终难成大事。 尽管戏策在不断的雕琢改造此人,但他仍旧觉得,那是在白费力气,徒劳无功。 深山里的猛虎,不管你再怎么磨砺驯养,终究还是要噬人的,难道你还能指望让他吃草?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之所以还肯留在身边,一是戏策不放他走,二是他也想看看戏策谋划多年的计划,能否功成。 亦或是,天下之大,他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同样,吕布对郭嘉也有所排斥。这种排斥并非出于他的本愿,而是潜意识里不喜欢这个长有罕见白狐脸的青衫少年。 他上一世应该见过郭嘉,只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再有两月,郭嘉就要年满十六。这小子的模样那是没得说,嫩白脸,弯梢眉,端的是俊俏无比,风流洒脱、玩世不恭的气质也渐渐成形。或许再长两年,肯定会有无数的女子为之思慕,非君不嫁。 话题扯得远了,回归正题。 面对郭嘉的好奇和询问,吕布并未回话。 这使得郭嘉的兴致更浓,他凑了过去,抖了抖眉梢,故意刺丶激起吕布:“吕奉先,不要老是黑着脸嘛,把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呗。” 吕布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这家伙开玩笑难道不分场合地点吗!如果不是戏策三番五次的叮嘱,他估计真想把这欠扁的少年,提起来胖揍一顿。 既然郭嘉这么想知道,吕布闲着反正也是闲着,便将今天校场之事,简明扼要的同他说了。 郭嘉听完后,顿时做出气愤填膺的样子,猛地一拍桌面,仿佛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揭竿而起:“天子这般无道,那就反他……” 不等郭嘉把话说完,吕布赶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怒目而视:“小鬼,你想找死啊!” 直到看见郭嘉眼睛眯弯成了月牙,吕布才醒悟过来,这小鬼头原来是在故意激刺自己。 吕布松开了手,郭嘉也没再接着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像老大哥一样的拍着吕布肩膀:“对嘛,精神点,事情哪有你想的那般糟糕。” 吕布瞅着跟自个儿哥两好的郭嘉,拿起他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挪开,板着脸反问道:“陛下当着群臣百官的面责斥于我,还叫我回来面壁,难道这还不算糟?” “我跟袁家已经不死不休,宫中宦官同样也不会容我。今后的皇宫大内,我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还不算糟?” 吕布连续反问了两次,可见其内心的波动之大。 “动动你的脑子啊!” 郭嘉这是被吕布给气着了,为什么所有事情,吕布都非得往死胡同里面钻,难道就不能换个方向? “知道熊是怎么死的吗?” 吕布不明白郭嘉问这话的意思,摇了摇头,事情怎么又扯到熊的身上去了。 郭嘉翻了个白眼,对吕布的死脑筋已然绝望,开始了漫漫讲解之路。 “你想想,今天校场比试,袁术丢了官罢了职,还当众受罚二十军棍,连带他那个当九卿的老爹,都跟着暂免了官职。” “而你呢,不过是被责骂了一通,天子罢了你的官吗?还是说要杀你头了?只是叫你回来面壁而已,让你好好想想天子的用意啊!” “他罚你,无非是做个态度给朝臣百官看看,让袁家好惦着皇家恩情。”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你干脆别在洛阳呆了,不然早晚会被那些官场上的老狐狸给玩死。” “等到这段风波过去,你可就不一样啰。谁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只有死路一条,今后天子罩着你,别说皇宫大内,整座洛阳城,你都能横着走了!”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居然还在这里发愁沮丧,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泥巴?” 郭嘉一通讲解过后,吕布主动忽略掉了那些说他愚笨的话语,顺着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郭嘉,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以往被他忽略的少年。 戏策说他是鬼才,吕布起初是不信的。 郭嘉被吕布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他基本上可以说是百毒不侵,倒是有点方所谓的龙阳之好。 话讲完了,吕布也悟了。 郭嘉站起身来,他可没心思在这里跟吕布浪费光阴,据说城内的桂香坊,又酿出一种新的美酒。 不去尝尝鲜,可对不起他这‘酒中仙’的自诩。 至于钱财么,戏策在这方面,从来都不会吝惜。 吕布见郭嘉起身要走,也不挽留,捎带问了句:“先生去杨府作甚?” “鬼晓得嘞,他又不让人陪同,就跟做贼似的。” 郭嘉浑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走出堂外。 吕布虽说想明白了天子的用意,但府中布有张让的眼线,起码还是得做做样子,继续‘痛定思痛’。 袁家这种明面上的对头还好,就怕十常侍笑里藏刀,暗地使坏。 不防着点儿,可不行。 第三五七章 狩猎 几日后,一个天大的消息在洛阳城内不胫而走。 当世大儒郑玄受大将军何进所召,将于半月后,在太学外布堂讲经授学。听闻这个消息,无数的士人学子趋之若鹜,从各地纷纷赶来洛阳。 一时间,帝都的人口再度激增。 听闻郑玄要来洛阳,连戏策和郭嘉这两个平日不闻外事的闲人,都变得无比期盼起来。 吕布久居塞外,自是不晓得郑玄这号人物。在戏策同他耐心解释过后,才明白郑玄在士人学子眼中的地位,就跟文学上的皇帝差不多。 故而,吕布也决定到时跟着去瞅瞅,好长长见识。 然则就在郑玄讲经的前一天,光禄勋丁宫差人来到吕布府上,告知他明天陛下要狩猎广成苑,并指名点姓的要他随行。 吕布先是微怔,继而点头应下。 到底还是被郭嘉给料中了。 不过这陛下也真会挑日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明天。本来说好要一起去听大儒讲学,现在看来,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吕布心中嘀咕着,毕竟在这大汉天下,皇帝才是主宰。 次日,天未亮。 吕布照例早起,当他穿好衣衫走至客堂,竟惊奇的发现,平日里日上三竿才会起床的戏策和郭嘉,这时候居然已经整理完毕,准备出发了。 他两想趁别人未起,抢先占个靠前的位置。 这令吕布不得不再度感叹,郑老爷子的魅力之大。 三人同时出门,在城中的玄武街分道,吕布要去羽林驻营,戏策他们则去太学。 羽林军的将士见到吕布归来,皆是大喜过望,纷纷上前行礼喊着‘将军、将军’。 当时吕布被天子训斥,他们还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到吕布了,没想到仅仅半月功夫,吕布又重回羽林。 这于他们而言,可以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 吕布去营内换了身将军甲胄,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随行天子狩猎,穿平时的武官服自然不行。 辰时初刻,天子御马戎装,仅带了十余名黄门内侍,在吕布等羽林将士的护卫下,朝着广成苑进发。 广成苑位于洛阳以北,在北邙山脚圈起大片山林,乃是专供天子狩猎骑马的皇家园林。 站岗看守的士卒见到圣驾来此,赶忙上前行礼问安。 天子摆手,催马走入广成苑中。 广成苑内的大道很宽,天子走在前头,吕布跟在旁边,稍稍落后丁点。 未走多远,刘宏便问起了吕布:“吕卿,是否还在为那日校场之事,而埋怨朕的不公?” 吕布听得天子发问,抱拳回道:“臣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了。”刘宏笑眯起眼睛。 吕布一听这话,赶忙解释:“臣……” 见到吕布的着急模样,刘宏哈哈大笑。 天子的笑声爽朗,吕布这才明白过来,天子是在故意打趣于他。 此时,林中前方的道路中央,一头麋鹿正在低头食草。 天子见状,当即勒住马头,眼中闪过一抹雀跃,从内侍的手中取过宝雕弓,金鈚箭,拉了半满,满脸自负道:“那日校场之上见了吕卿的骑射,今日,便也让你瞧瞧朕的箭术。” 说罢,‘咻’的一声,箭去如飞。 众人随着那箭矢方向看去,结果因为力道不足,还未射至麋鹿那里,就已经先偏落进了草丛。 “可恶!” 天子心中怒骂,刚才还对吕布夸下海口,没想到居然瞬间就被当众打脸,这让他如何下得来台。 “久未狩猎,手有生疏,且看朕这一箭。” 刘宏找了个蹩脚理由,又取过箭羽,拉弓上弦,这回他是卯足了气力。 吕布初步估量了一番,心中微微摇头,力道倒是够了,准心却偏差太多。 果不其然,第二箭又射偏了。 “该死,朕就不信,射不中你这头畜生!” 两箭不中,天子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刘宏再度取过羽箭,当他准备再射时,那头麋鹿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撒开四蹄往深林跑去。 “戏耍了朕,还想跑?” 刘宏咬牙切齿,当即收起手中弓箭,拍马猛追。 吕布赶紧跟上,天子独骑去追,要是出了丁点差错,谁都兜不起这责任。 麋鹿在前边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刘宏在后面狂追,他今天是和这头鹿杠上了,不猎到它,也是不肯回头。 一番追逐过后,麋鹿渐渐同刘宏拉开了距离,越跑越远。 刘宏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好在此时,吕布已经策马追了上来。 话不多说,刘宏直接将手里的弓和箭递向吕布,“吕卿,给朕射死这头畜生!” 以刘宏目前的骑御技术,远远达不到骑射的水准,他必须得有一只手握住马缰才行,否则极易坠下马背。 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在追逐的时候,同时取箭开弓。 吕布当时脑子里也没多想,天子有命,他这个当臣子的自是应当遵循。 接过天子递来的宝雕弓和金鈚箭,吕布松开握绳的手臂,搭箭上弦,微微瞄了一眼,在松弦的那一瞬,道了声:着! 弓开似秋月行天,箭去如流星落地。 急奔的麋鹿应声而倒,扑进了深丛。 刘宏见状,也不急着追了,勒住胯下飞驰的骏马,喘上两口大气后,才得意无比的笑了起来:“死畜生,带着朕兜了这么远,这回跑不起来了吧!” 后方追随而来的羽林将士很快靠上前来,见到天子无恙,心中也是落了口大气。 “去,把那畜生给朕抬过来!”在马背上缓息的刘宏用手指了指前方。 得令的羽林将士跳下马背,往天子所指的杂草丛中摸索起来。 很快,将士们便发现了那头约莫两百来斤的麋鹿,安安静静的躺在草丛中,颈脖被羽箭贯穿,一击致命。 羽林将士又从尸体旁边不远,找到了那支羽箭。众人一瞧,乃是天子独有的金鈚箭,以为此物是天子所猎杀,架抬起麋鹿,纷纷欢呼起来:万岁!万岁! 听到这番欢呼,低头看着手里的宝雕弓,吕布脸色蓦然大变,当场滚落下马,跪倒于地面,叩头请罪。 臣,万死! 第三五八章 天子失其鹿 羽林将士为此纳闷儿不已,中郎将这是唱的哪一出。 刘宏瞥了眼跪地叩首的吕布,羽林将士已经停止了呼喊万岁,他抬了抬手:“吕卿,起来吧,箭是朕让你射的,你又何罪之有?” 吕布见天子并不怪罪于他,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同时心中也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如此耿性,做事之前,先想清楚结果再说。 别的他倒不怕,就怕将来那些个言官借题发挥,说‘天子失其鹿,而吕布,逐之’。 这种隐晦的暗喻,一旦天子信了,灭族都不为过。 随后,天子显然没了狩猎的心思。天天在宫中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再加上又不肯锻炼运动,刘宏的身体早就垮了,根本受不起长时间的驰跑颠簸。 在广成苑内的楼阁内歇息稍许,刘宏起身,朝吕布说着:“走,朕带你去个地方。” 吕布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违抗。 羽林军见天子动身,便也跟着上马,然则天子却命令他们留守原地,不得跟随。连同带出来的那些黄门内侍,也是如此。 天子骑马往林中深处走去,吕布跟随其后,有他在身边,普通的野兽山猪,根本近不了天子之身。 绕过大半北邙山,天子终于停下脚步,下马将马绳交由吕布牵着。 两人一前一后,天子不说话,吕布也不开口。 走上小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座道观,几名道童正在劈柴担水。 吕布颇为惊奇,这深山之中居然还藏有这么一处洞府。但看天子的神情,平淡如常,似乎对这里并无半分惊讶。 刘宏踩着石梯登上道观,吕布则将马匹拴好,紧随其后。 道观空地,打坐的老道士知有贵客前来,睁眼起身,拂尘一掸,行了个道门礼仪:“贫道见过陛下。” 天子‘嗯’了一声,找了个蒲垫坐下,询问起眼前道士:“史道人,朕的丹药练得如何了?” “回陛下,仍在提炼之中,估计还需半月,方可炼成。”老道士回道。 刘宏点了点头,也没多作催促。两人摆谈小会儿,刘宏又问起来:“辩儿呢?” “史侯在偏殿读书。” 老道士不敢直呼其名,唯有以‘史侯’相称。 刘宏有两个儿子,刘辩和刘协。 刘辩出生之前,刘宏之前生下的皇子们都已夭折。所以刘辩出生以后,并未养在皇宫,而是养在了道人史子眇的观里,何氏想凭借其道术来保护自己的儿子。 二皇子刘协的命运就更为坎坷,其母王美人,是前五官中郎将王苞的孙女、王章之女,出身于名门世家,举止文雅,再加上容貌姣好,深得天子宠爱。 当时的何氏已经登上后位,执掌后宫,对王美人的嫉妒自是不必多说。因此在怀有身孕时,王美人怕招惹何皇后更深的嫉妒,就没有告诉皇帝,而是偷偷堕胎。然则堕胎药并没奏效,孩子最终还是生了下来。 刘协生下不到一月,王美人便被何后毒杀。 听闻此事的天子勃然大怒,本欲立即罢黜何氏的皇后,却被宦官们跪地劝阻。他怕刘协再遭暗害,于是将其抱到了永乐宫,请董太后抚养。 这些皇家的秘史,吕布也是后来才知。 刘宏带着吕布去了偏殿外,站在门口,却并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殿内,一名八九岁的男孩穿着蓝白的小道袍,跪坐于蒲团,面前的案桌上摆有厚厚几摞竹简。 看样子是在读书,可实际上,却是偷偷的在玩弄手掌上的虫蚁。 这番小动作落在天子眼里,其内心的失望,可想而知。 很快,刘宏便离开了这座道观。 归去的途中,刘宏对道观的事情只字不提,他问了个与此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吕卿,你觉得大将军此人,如何?” 何进? 吕布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略微思索,如实答道:“臣与大将军私下并无来往,对其也是知之甚少。” 刘宏盯着吕布看了稍许,似是在判断其所说内容的真假。 “那你说说,他千方百计的征召郑玄来洛阳讲学,这又是意欲何为?”刘宏又问。 这点吕布还是知道的,“大将军出身低廉,大约是想借此机会,来提升自己在士人心中的名望。” “提升名望之后呢?”天子又问。 吕布顺着这话,细细琢磨起来,提升名望之后嘛……还不就是…… 难道说,何进想取而代之? 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将吕布给吓了一跳。 要真是这样,那可得早些防着才是。 “陛下,臣愿为你手中之刃!” 反应过来的吕布当即抱拳,表明态度。 刘宏却是笑了笑,他知道吕布想跑偏了,那个杀猪的,还没那胆量,起码在朕活着的时候没有。 “吕卿,你觉得皇子辩如何?”今天天子陛下的问题,似乎格外的多。 “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吕布同样也很惆怅,天子的问题是一个比一个难答,这摆明了是奔着储君的方向在问。 刘宏骑马慢走,吕布的回答似乎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于是又问:“那你觉得,朕的两位皇子,谁更适合立为储君?” “立谁为储君,难道不是陛下说了算么?”吕布反问。 刘宏叹了口气,有些伤神:“何进及百官已经不止一次在朝堂奏请,要朕立大皇子为太子。然则,皇子辩轻佻顽劣,偷懒耍巧,没有一点帝王应有的威仪。无论是性情还是样貌,跟朕都一点不像。”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刘宏话里的意思。他是想立皇子协为储君,只是以何进为首的百官俱不同意。 如今的何进势力日日见长,身后还站有无数的世家门阀,为其擂鼓助威。 吕布替那位道观里的皇子惋惜稍许,小孩子爱玩,其实没什么不好,只可惜他生在了皇家。 “朕十一岁即位,大将军窦武因扶龙之功而权倾朝野,当时的朕,同傀儡无二。所以朕啊,不想将来,朕的儿子也变为别人的傀儡……” 那天回去的路上,刘宏同吕布说了许多。 第五八九章 策权 回到广成苑内的楼阁,天子没了继续狩猎的心思,摆驾回往皇宫。 吕布将天子安然无恙的送回宫中后,才回羽林营卸去甲衣,也回了自个儿府中。 戏策、郭嘉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戏策的脸色似是不大好,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沧桑落寞了许多。 吕布以为是半道出了岔子,上前主动询问起来:“先生,你怎么了?” 听得吕布的主动关怀,戏策脸上有了丝丝暖意。他微微摇头,只是说累了,想要歇歇。 戏策不肯明说,吕布也不好再问。 等到戏策回了房间,吕布才找到郭嘉,问他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郭嘉对此也是无奈的耸了耸肩,他告诉吕布,戏策在半途就和他分道扬镳,今天白天压根儿就没和他在一起过。 吕布听完,愈发的疑惑起来:先生今天究竟去做了什么,而且最近的行踪,也是神神秘秘,还不愿让人随行。 想不通彻,吕布也就不再多想,戏策跟着他已有三年,事事替他着想,总归是不会害他。 ………… 小铃铛的两岁生辰在即,吕布开始筹备起了女儿的生日礼物。 去年送了两个铃铛,小家伙喜欢的不得了,今年又该送什么好呢? 拿不定主意的吕布决定去洛阳城内的市集转转。 《汉律》有言:吏五日得一下沐,言休息以洗沐也。 就是说,大汉朝的官员,每工作五天,就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根据每个官员的职责情况,休息的时间也会轮流错开,避免全都放假,无人处理政务。 轮到吕布休息这天,他捎上陈卫,出了府邸,去洛阳市集游逛。 城内的行人商旅一如既往,再加上前两日大儒郑玄的讲学,更是添了许多人口。 还未走至市集,吕布却先撞见了一个熟人。 “吕将军,别来无恙。”迎面走来的孙坚拱了拱手,笑意盈然。 如今的孙坚,在洛阳任职议郎。 吕布对他的印象不错,两人曾一起平叛蛾贼,又共讨过凉州叛军,可以说是存有渊源。 孙坚身旁左右跟着两个孩子,大一点的约莫十来岁,相貌俊秀,双目有神。以吕布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子是块练武的好材料。 小一点的男孩,仅有四五岁,抱着孙坚的裤腿,有些怯生。不过小家伙的相貌倒是差了他兄长许多,看起来有些貌丑,但在他睁眼的时候,竟会有浅绿的光芒闪过。 这倒是件奇事。 吕布看着孙家兄弟,抬头朝孙坚笑着说道:“想必这两位,便是文台兄的两位小公子了吧。” “将军见笑,犬子孙策、孙权。” 孙坚依次介绍起了两个儿子,由于好几年都未归家,所以两兄弟在家仆的陪同下,特意从吴郡赶来洛阳,看望父亲。 “小子孙策(孙权)见过将军。”两兄弟异口同声。 吕布点头示以微笑,挨个摸了摸孙家兄弟的脑袋,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两小子将来定非寻常之辈。 “听闻将军有一小女,年满两岁,孙某今天也厚起脸皮,不如……” 孙坚的话还未说完,吕布就笑着打起了哈哈,错开话题:“文台兄,某观两位公子样貌品行皆是不俗,想必将来定成大器!” 孙坚方才话里的心思,吕布会不明白? 这种政治上的联姻,上辈子有过一次就行了。 今生,他不想再拿女儿的终身,来换作为政治上的筹码。 吕布没有明确答复,孙坚也不强求。听得吕布夸赞儿子,他嘴上说着两个不成器的崽子,心里却是无比的高兴。 得知孙坚此番也是准备去往市集,两人便一路同行。 走到市集入口,吕布顿了一下脚步。他望见前方不远,有个蓬头散发、衣衫破烂的乞丐,因为瘸了条腿,正匍匐身子摇着破碗,求讨乞食。 “陈卫,去买两个炊饼给他。”吕布淡淡说着。 陈卫不明白这其中缘由,也没多问,去买了两个炊饼,小跑至那乞丐面前,将饼子放进了他的破碗。 乞丐埋着头,感激的说了声谢谢。 任务完成,陈卫刚准备离去,一帮子巡卫的士卒立马赶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粗暴夺过乞丐手里的炊饼,撕成碎块,又往地上重重的踩了踩。 他们快活的大笑着:“吃吧,臭乞丐!” 陈卫见状,握紧了铁拳,是怒从胸中起,这些个官兵简直是欺人太甚! 但他想到吕布之前所说,不要在洛阳惹事,那对攥紧的拳头,又渐渐松了开来。 乞丐没有任何的抗议,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身手捡着那些被踩得肮脏的饼末,缓缓的往嘴里递去。 咀嚼,咽下,又伸出手去。 领头的兵官见乞丐还要来捡,抬脚往饼末上又重重碾上两脚,随后吐上一口唾沫,踢到乞丐面前,“喏,吃这个。” 乞丐迟迟没有伸手。 这惹得吴向颇为不满,盯着乞丐的眼神变得尤为不善,语气更是随之阴沉了不少:“怎么,聋了,我叫你吃了它!是不是皮子又痒了,想挨打?” 乞丐听到这话,身子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畏惧。 很显然,他挨过的打,不止一回。 周围的百姓似是见惯了这种情形,没人愿为这个毫无相关的乞丐,去踩这趟浑水。只能在心中咒骂吴向这些官兵,王八操的,丧尽天良。 此时,一张完整的炊饼从上方递来。 “来,吃这个。” 当着自己的面还敢给这臭乞丐投食,吴向一见这炊饼,顿时也来了火气。他偏头看向这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青年,以二流子般的口气质问着:“嘿,你丫谁……” 啪! 话还没有说完,吕布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了吴向脸上。 吴向差点被这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他轻捂着胀痛的脸,那叫一个疼。 不过他却没有立马下令逮捕吕布,而是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起来:“恕小人眼拙,敢问是哪家的公子?” 敢在洛阳城里这样嚣张行事,绝对不是善茬。 吕布懒得搭理吴向,他问了个在外人听来极为古怪的问题:“怨我吗?” 乞丐一个劲儿的摇头,蓬垢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张丑陋的脸。 第三六零章 群星耀于洛阳 他起初也恨过、骂过,但他后来想明白了。沦落到如今的田地,不怨吕布,只怪自己眼瞎,跟错了主子。 他用卑鄙手段在先,阴袭吕布不成,反倒落马被马蹄踩断右腿,这是报应。 袁术丢了官职,见他又瘸了腿,觉得已经是个废物,将他扫地出门不说,还让他在洛阳乞讨,令吴向这些官兵爪牙,日日羞辱于他。 若不是他卑贱的残存求活,恐怕早就被逼死在了街头。 以为遇见的明主,到头来,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如今,赠给自己食物的,却是当日他欲害的那名将军。 以德报怨,马忠的内心觉得羞愧无比。 很快,袁术得知有人故意跟他作对,想要搭救马忠,立马带着数名家仆赶了过来。 到了这里一看,好嘛,真是冤家路窄。 “吕布,又是你!” 见到这个令他差点丧命的并州莽夫,袁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吕布名字,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本来自己在洛阳是顺风顺水,又在天子近前效命,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然则因为吕布的到来,一切都变了,他丢了官罢了职,还差点把命给搭了进去。 他对吕布的痛恨,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不共戴天。 “袁将军……不,是袁公子,好巧啊,又见面了。”吕布笑了起来,反正他和袁家已经撕破脸皮,也没必要去逢迎这位袁家嫡子。 听到吕布话里的嘲讽语气,袁术气得快要双目喷火,他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然则,吕布既然能够空手击败纪灵,这些家仆上去就是送菜,对付不了吕布,就只有拿贬作乞丐的马忠出气。 袁术手往马忠那里一指,怒喝道:“给我打!” 身后的恶仆听令,为讨主子欢心,当即呼吼着冲了过去。 不需吕布出手,陈卫就知道该怎么做,铁拳握起,轻松将那些个袁家的家仆撂翻在地。 袁术见家仆倒了一地,躺在地上抱着腹部啊哟连天,盯着吕布,面沉似水:“怎么,我教训家奴,你也要管?” “且慢动手!”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人群后方响起一声高亢的大喊。 围观的百姓纷纷回头看去,两名相貌不俗的男人,正从后方缓缓走来。 居左的那人短髯小眼,身材不高。 与他同行的另外一人,却是姿貌威容,头戴贤冠,走起路来威仪十足。 吕布认得那个短髯的男人,也是注定与他宿命羁绊的男人,曹家孟德。 “颍川一别,已有两年,奉先别来无恙乎?”曹朗笑着,打起了招呼。 样子还是那个样子,下颚的髯胡却长长了不少。 或许唯一变的就是,比起平黄巾时的那股子热血,曹操身上的气质内敛了许多。 “曹孟德,好久不见。”见到故人,吕布嘴角微翘。 自从患染疫疾再经生死,许多事情他也就明白了。 他这一生,不是单纯的靠杀一个曹操就能逃脱解决。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纵使杀了眼前的曹操,也还会再有第二个‘曹操’出现。 吕布的反应令曹操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和吕布见面,如果不是有皇甫嵩出言,恐怕这个强猛的青年就已经握戟杀死了他。 在那之后,吕布对他的态度也是冷漠淡然,蕴藏杀机。 如今两年之后再度相逢,吕布的态度竟然有了质的转变,没了以往的敌意和杀机。 虽不知道这其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总归是好事。 念及此处,曹操拱了拱手,却发现站在一旁的孙坚,同样笑着打起了招呼:“文台兄,没想到你也在此处,失敬失敬。” 曹操主动打起招呼,孙坚自然不能失礼,笑着还礼道:“孟德,听说你做了济南相,如今现身洛阳,莫不是已经在朝堂谋求到新的职位。若真是如此,可要好好恭喜你了。” 曹操摇了摇头,没有明说。 当初蛾贼平定,曹操因功迁任济南相。 济南国有县十余个,各地县吏多依附贵势,贪赃枉法,无所顾忌。之前历任的国相皆置之不问。曹操到职后,大力整饬,一下奏免十分之八的长吏,济南震动,贪官污吏纷纷逃窜。 曹操任职的这段时间,济南郡国‘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后来,朝廷内的权贵觉得曹操不会做人,拜他为议郎,调往洛阳朝堂。 曹操不肯迎合权贵,托病回归乡里,春夏读书,秋冬弋猎,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前两日因郑玄讲学,他才来的洛阳。 本来今天他约着袁绍出游,没想到碰到了吕布和袁术在这里起了争执。 双方曹操都认识,所以这个和事佬嘛,自然是由他来当。 “算是卖我曹孟德一个面子,都是自家弟兄,别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曹操走上前去,左手拉起袁术,右手拉着吕布,同时也招呼起孙坚:“走,今儿个我做东,咱们去找个坊间,一醉方休!” ………… 距此较远的西北,有个体格健壮的豹头青年探头望向这边,眼中浮现出的兴趣颇浓,朝着前方两人喊了起来:“大哥二哥,那边好像出了热闹,咱们去瞧瞧呗。” 走在前方的儒纶青年回头,其面如冠玉,耳垂阔大,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摇头说道:“三弟,毌丘将军还在城外等着我们,眼下还是快快出城为好。” 他本是安喜县尉,因不满朝堂派下的督邮谋求私利,将其捆绑鞭打两百下后,带着两个弟兄,弃官而走。 此番来洛阳,是为了求见恩师卢植。 卢植较为看好这个学生,给他谋了个职位,随同毌丘毅去往丹阳募兵。 “大哥,我就去看一眼,绝不耽搁正事,好不好?”豹头青年央求起来。 此时,儒纶青年身旁的绿袍高个也出声了,其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三弟,就别给大哥再添麻烦了。” 青年闻言,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人后头。 一行三人,往着洛阳城外走去。 第三六一章 八校尉 喝完酒回来,吕布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左手握着木鼗,也就是后世所称的拨浪鼓,花了十三钱;怀里蜷缩着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黑猫,据说是从西域大食国经丝绸之路贩旅而来。 头一回来洛阳,吕布瞅见洛阳的贵妇人喜欢玩弄这种乖巧的小畜生,便也琢磨着给薇娘捎上一只。 却没想到这小东西的价钱,竟比普通战马的价钱还要昂贵,吕布一年的俸禄折合成现,十二万钱。 这只小东西,一口价就是十五万钱。 至于他和袁术之间的矛盾,肯定不会因为曹操的一场酒宴而彻底消除。心胸狭隘,这是袁术的秉性,再加上身份背景上的差异,他和吕布注定不会是一条路子上的人。 倒是那位如今在大将军手下当值的袁本初,能够折节下士,不因身份差异,而主动和吕布攀谈,言语之间,似有拉拢吕布的意思。 吕布跟十常侍不对付,却也不会去投奔何进。可能他一旦投靠了何进,第一个要他性命的人,就是当今的天子。 以前有得选,现在,早已断了退路。 回到府中,那个名为‘马忠’的青年也候在客堂。 在去同曹操等人喝酒之前,吕布让陈卫带着此人去看了医郎,给断裂的腿骨绑上木块,行动虽然不如常人,但起码可以拄着拐棍直起行走。 吕布到堂内坐下后,询问了马忠身上的伤病情况,又招来管事,“去取两千钱来,赠与这位壮士。” 管事领命而去,盘点好两千钱放入钱袋,交到马忠手里。 “不用感激我,你的腿瘸了,也有我一份责任。带上这些钱,离开洛阳城,再也不要回来,袁术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吕布叮嘱完后,示意马忠可以随时离去。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又看了看主位处的吕布,马忠心里的那股子感激之情,根本难以用语言述说。 昔日的主子对他赶尽杀绝,吕布对他却是存有敬重,不仅救他于危难,还让人带他看病,赠与返乡的盘缠。 这,不就是我苦苦寻觅的良主吗! 马忠心情激荡,钱袋放于桌面,拄着拐杖走到堂中。随即整个身躯直坠而下,重重跪于地面,叩完三个响头,才抱拳笃定的回道:“将军不以小人卑贱貌丑,救于危难,又赠钱财。如此礼遇厚待,小人无以为报。马忠今生,愿为将军效死,为奴为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违此誓,甘受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说完,马忠又将脑袋磕在了地面。 “壮士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吕布从位置处起身,往马忠这里走来。 “将军若不答应,小人便长跪不起。”说着,马忠又将头颅重重磕在地面。 “小子,你这撒泼耍赖的功夫,是跟我学的吧?”曹性在一旁揶揄起来,据他对头儿的了解,吕布是最不吃这一套的人,更何况马忠样貌丑陋,衣衫穿着破破烂烂,同乞丐无二。 然则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曹性大跌眼镜。 吕布走至马忠面前,亲手将其扶起,语气诚挚:“能得壮士相助,实乃某之荣幸,袁公路不会识人,弃用阁下,此乃其无知也!阁下骑射之术,万中难觅一人,想要跟随于我,吕某自是万分欢迎,只是你又何须立此毒誓,陷自己于死境。” 马忠听后,挣开吕布的搀扶,退后两步,喊了一声‘主公’,抱拳跪下,口中笃然激昂:“为图将军之恩,忠愿以死相报!” 吕布在见到马忠流落为乞时,就存了收服的想法,能让袁术拿出来在御前比试,又岂会是寻常的泛泛之辈? 腿瘸了不要紧,只要心中的那股希望不灭,稍作努力,他迟早会变成那个骑射强猛的神射手。 习武之人,哪会有不遇挫折的道理。 有的人因此一蹶不振,成为废人;有的人,越挫越勇,突破瓶颈,一举晋升强者之列。 马忠在沦为乞丐时,觉得生活了无希望,开始自暴自弃。是吕布的出现,给了他一个人应有的尊严,让他焕发出新的斗志,重新回归武途一道。 客堂外,两个听墙角的家伙在堂内落下帷幕的时候,也都站直起了身躯。 戏策脸上笑意盛放,搂着那个白狐少年的肩膀倍显亲近,嘴角勾起笑意十足:“郭奉孝,你又输了。” 郭嘉撇了撇嘴,哼上一声:“运气好而已。” 五月二十三,晴。 这一天,在后汉史上极具意义。 崇德殿内,汉天子刘宏做出了一项重大决策,将于洛阳西园征召壮丁两万,进行训练编制,设八名校尉进行统管。 人选名单已经拟好,分别是:右校尉淳于琼,左校尉蹇硕,助军右校尉冯芳,助军左校尉赵融,典军校尉曹操,下军校尉鲍鸿,中军校尉袁绍,上军校尉吕布。 当‘吕布’名字最后报出的那一刻,朝堂内的官员们不淡定了,不少人更是直言其恐难当此大任。 按照天子设定八校尉的等级,上军校尉总管各军,直接受命于皇帝,连大将军何进亦要受其辖制。 如此重要的职责,岂能由一个毫无背景家世的人来出任。 刘宏懒得听百官们的絮叨,直接大手一挥,众卿无需多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由于这八人之中有五人来源于外戚及世家,所以一些个大佬对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怎么说他们不管,自个儿捞着好处就行。 被宣召至殿内的八人拱手谢恩,百官们无奈,也得跟着齐呼:“陛下圣明。” 退朝之后,吕布前脚走出崇德殿外,后脚就有朝官紧赶追上,“吕将军,恭喜恭喜。不知将军今晚是否有空,老朽那里有好几坛陈年佳酿,想请将军往府上一尝。” “吕将军,府上新纳了八名西域歌姬,舞姿婀娜,请将军务必赏脸。” “吕将军,前两日我亦得了一把宝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正所谓宝刀赠英雄……” “吕将军……” 七八名官员围在吕布身旁,如闹山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争闹个不停。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吕布脸上有过瞬间的愕然,随后他便明白过来,心中不由为之冷笑。 记得初来洛阳时,百官视他为草芥,冷嘲热讽,嬉笑怒骂。 后来,大破鲜卑、平定蛾贼,天子招其于洛阳,授予羽林中郎将。百官知其功绩名声,对其仍是鄙夷居多,避而远之。 如今,天子授他为上军校尉,这些个昔日鄙夷他的官员,竟然厚着脸皮,如同许久未见的故人好友,开始对他笑脸逢迎。 这也让吕布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权利和地位,真的是个好东西。 第三六二章 洛阳新贵 伸手不打笑脸人。 众人盛情相邀,吕布却也不知该如何推却,应酬交际这方面,一直都是他的短板。总不能把他们全抓起来,挨个暴揍一顿吧。 此时,天子近前的小黄门快步而来,告知吕布,说天子要见他。 几位力邀吕布的官员一听,自然是陛下为大,邀请吕布入府的提议,也只能暂且作罢。 跟着小黄门一路走到章德殿外,通禀过后,吕布才得以面见天子。 “臣吕布,参见陛下。” 虽说不在朝堂,但礼仪觐见这些环节,自是不能缺少。 刘宏给吕布赐了座,问他是否知晓设立西园八校尉的用意。 这点吕布自然晓得,近两年来,大将军何进的派系发展得过于壮大,天子想要稍加压制,所以才成立的西园八校尉,好借机分去何进在洛阳执掌的大半兵权。 刘宏对吕布的这番回答不置与否,他又问:“那你可知,为何朕要力排众议,独独将你推上上军校尉的位置?” 吕布摇头,这点他还真没想明白。 八人之中,五人来源于官宦世家,蹇硕和冯芳则属于宦官派系。按照亲近远梳,也是蹇硕更讨天子欢心。 为何上军校尉的职位没到蹇硕身上,反而给了自己? 吕布想不通彻。 天子见吕布不知,也没有要点明的意思,同他闲叨几句,便摆手让他回去。 蹇硕固然不错,但仍旧要听命于张让赵忠等人,在某些时候,肯定会更偏向于宦官。而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吕布,反倒恰恰成了最佳的人选。 以前的时候,刘宏想让双方相互制衡掣肘,现在他更想将吕布培植成周旋其中的第三方势力。无论外戚宦官哪方的强势,都可以用吕布来进行联合压制,达到双方平衡的效果。 临走之际,吕布犹豫了小会儿,抱拳问向天子:“陛下,臣有个问题,不知该如何应对,想要请教陛下。” 刘宏目光投来,示意吕布继续说下去。 吕布便接着说道:“朝中许多官员,都邀臣去他们府上做客。臣不知当去,还是不当去。” 这件事情令吕布颇为头疼,即便今天躲过去了,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他还受天子宠信,这些个官员肯定还会天天来请。 吃饭喝酒倒在其次,就怕个别的不怀好意,给他暗中下套。 刘宏听完也没给出明确答复,只是说着:“这是你的事情,朕就不给你做主了,去不去的,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从皇宫回到府邸,亮闪闪的几十箱礼品摆在厅堂。 吕布见状,顾不得歇息,招来府中管事,略微有些愠怒的质问起来:“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一番时日的相处,管事也大致了解熟悉了吕布的脾性爱好。听得主子发问,他当即躬身回道:“回老爷,是城中的一些老爷大人们,遣家仆送至府中。” 不是别人送的,难不成能是它们自个儿长脚飞进来的! 吕布心中怄气,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别人送的,他要问的是:“谁让你把这些东西收进府中!” “是小人自作的主意,请老爷责罚。”一听吕布的语气,管事就知道自个儿不该收这些礼物,当即跪下,赶忙主动认起错来。 其实这也不怪管事,主要还是吕布之前,也没说过不能收礼纳钱。 想到这里,吕布的口气为之和缓了许多。他先让管事起来,随后定下规矩:“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退回去。还有,以后再有人来送礼,一概给我否了,一个子儿也不要带进府里,明白了吗!” 管事赶忙点头应下,立马着手叫仆人把这堂内的东西,挨件挨件的全都退回去物归原主。 此时,戏策听得这边响动,走了过来。他打了个招呼,见到吕布脸上怒气未消,好奇的询问起来:“什么事情,让将军这般动气?” 吕布望见戏策走来,脸色好了不少,将管事擅自收礼的事情同戏策说了,并说要定下今后不得收礼的规矩。 “先生,你知道这事吗?”吕布问道。 戏策点了点头,毫不遮掩道:“当时我就在府中,看着他们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搬进厅堂。” 今天朝堂里发生了什么,戏策不知道,但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吕布在官职上,肯定有了极大的突破。 平日里府内苍蝇蚊虫都不来一个,今儿个,光送礼的都来了七八趟。 这已经表明,吕布成为了天子宠臣,洛阳新贵。 “先生你也是,既然在府中,怎么就不叫人拦着,这事情要是捅落出去,叫别人抓住了把柄。我之前的种种努力,岂不全都付诸东流!”得知戏策当时就在府中,吕布语气里略有怨言,他觉得戏策这回犯了个天大的糊涂。 戏策倒是淡然得很,不紧不慢的劝说起吕布:“将军,胆子放大些,别人敢收,为何你就不敢?刚来洛阳的那会儿,低调些没错,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有了天子作为坚实后盾,那还怕些什么!” “可是……”吕布欲言又止,这样私下收取贿赂,岂非成了百姓口中的‘贪官’。 “将军,你得露出破绽,得有把柄落在天子手上。否则,无欲无求,天子同样也不会毫不保留的用你。”戏策微微摇头,压低声音,随后还赠了吕布一句名言。 水至清,则无鱼。 吕布在那慢慢琢磨戏策话里的意思,这时候戏策却从堂中抱起了案桌上的那一大摞的请柬,不由分说的全部塞在吕布怀里,委以重任:“从今天起,将军你就好好去摸索学习,官场上的应酬交际。” 吕布看着怀中堆叠的红艳请柬,虽没能琢磨透那番话的意思,却也觉得戏策说的颇有道理。他告诉正忙着盘点箱子的管事,不必去退还那些物件,今后若有东西礼品送来,照单全收便是。 管事起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吕布刚才还斥责他不该收这些东西,怎么一转眼,又变了呢? 不过既然老爷都发了话,管事自是无不遵从。 吕布将那些请柬交给管事,并让他从明天起开始安排行程。 交代完事情,吕布觉得有些乏了,便准备回房歇息。 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戏策的眼神之中藏有复杂。 郭嘉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凑到戏策面前,满脸笑意道:“戏志才,我就这点服你,敢把吕布这样连蒙带骗的往火坑里推。” 吕布起于微末,南征北战,未尝享过富贵荣华。偏偏这洛阳城又是繁华地靡乐场,声色犬马、奇珍异宝,数不尽数。 “等到吕布沉迷其中,玩物丧志,到时候你就哭吧你。”郭嘉勾起嘴角,他输给戏策这么多回。 这次,也该扳回一局了。 第三六三章 讨好 翌日,吕布清晨去了西园任职,新招募来的两万壮丁,自然得开始进行整合训练。 西园八校尉以上军校尉为尊,其余七名校尉皆要受吕布统辖。不得不说,看着曹操、袁绍这些世家子在自己手底听令行事,这种感觉,真是莫名的爽。 下午,吕布去了光禄勋丁宫的府邸。 管事按照请柬主人的官职高低,给吕布逐个拍好行程,作为九卿的光禄勋当然得排在首位。 到了丁府大门,吕布报上名号,看门的仆人赶忙进去通禀。 很快,丁宫就亲自到了门口迎接,在其身后,还有许多的洛阳官员皆在此处。 “哎呀呀,吕将军屈尊至此,寒舍蓬荜生辉,将军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一身紫裳常服的光禄勋脸上挂笑,和蔼无比的招呼起来,俨然是将吕布当做了自家贵客。 看到丁宫身后的众人,有些个吕布还觉得面熟,疑惑询问起来:“他们是……” “我等见过将军。”众人拱手作礼,他们都是在洛阳为官的官员。品级高一点的是朝堂上参政议事的臣子,品级低一点的是洛阳城内负责各种事务的各级官吏。他们得知吕布要来丁宫府上做客,也都是厚着脸皮给丁宫送了礼,先一步而来。 吕布如今可以说是天子眼中的红人,任职上军校尉。关于这个职位,天子也没给出具体定位。如果说只是普通的军营校尉,那么这里半数人都比吕布官职要高。 可问题偏偏就在于,不能以等闲校尉视之。 普通校尉之上有将军管束,可吕布的上头,便是直通天子圣听,连大将军何进在某些时候,都要受其节制,这是何等的权力与荣耀。 谁知道凭着天子的恩宠,吕布会不会成为新的像十常侍那样的人物。所以他们就想先混个脸熟,打好关系,今后遇见麻烦,也好开口一些,指不定吕布到时还能出手救上一救。 当官的,从来都不能只考虑眼前。 地方是这样,洛阳这里,就更是如此。 丁宫见吕布询问,便逐一为其介绍起来,名字、官衔、府邸何处…… 经过一番漫长的介绍过后,吕布算是有个大概了解,拱手回礼道:“吕某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也连忙回礼,说着将军客气。 轮到进府的时候,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谁先谁后。 “吕将军,您是贵客,您先请。”丁宫长了吕布十来岁,说话称呼用得却是‘您’字,由此可见他对吕布的敬重之意。 吕布微微摇头,在这些官员之中,属他的年岁最小,遂推辞道:“小子乃是晚辈,何德先行,还是诸位大人先请。” “将军客气了,您先请。” “诸位大人请。” “吕将军请。” 一番推辞过后,在众人的再三邀请之下,吕布半推半就的与丁宫并肩,走在了前头。 这要放在以前,别说和九卿并肩,连这些中等级别的官员,都不可能跟吕布同进同出。 到了府内,仆人们端上美酒佳肴,身姿婀娜的舞姬们也开始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丁宫端起酒杯,招呼着众人:“诸位,吕将军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能得到天子青睐,委以重任。这第一杯酒,我们是不是应该敬敬吕将军,祝他荣升上军校尉,今后前途无量啊!”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附和起来:“对对对,光禄勋说得没错,这第一杯酒啊,必须得敬吕将军!” 众人齐齐起身,遥向吕布敬酒,吕布也只好端起酒樽,跟着一饮而尽。 “老朽早就听说,吕将军威震塞外,打得鲜卑人溃不成军,恨未能一见。如今得见真颜,将军相貌雄武,英姿勃发,实乃天神之姿也!”一名髯白老者起身,缓缓讲起了三年前的并州战事,说得有模有样,就跟亲眼见过似的。当然,在这其中,他肯定是无限夸大吕布实力,什么雁门关一个人退十万雄兵啊,鱼尾坡痛歼鲜卑主力啊,反正他能想到的大胜场面,一股脑儿的全都加到了吕布身上。 其余诸人不晓得老者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但这些都不重要。纵使是假,他们也会当做是真,在座之人心中皆是看得明白,没有哪个会傻到缺心眼儿的去质问其存在的可能性,纷纷跟着酬和起来。 老人向吕布敬完酒后,又一人起身接着夸耀讲述起来:“将军神武之躯,区区异族蛮夷,又岂是将军敌手?当年凶狠无比的蛾贼作乱,大伙儿都知道吧,各地沦陷蛾贼横行,朝廷派了数万军队前去征剿,结果呢?被蛾贼打得连连败北。然则,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吕将军他横空出世,带着手下将士,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那些犯上作乱的蛾贼打得仓惶四逃,没有当时没有吕将军的平叛,你我,还能如此高枕无忧的再次喝酒聚会乎?” “对对对,我等应再敬吕将军!” “吕将军前程无量,日后位居三公,也是指日可待,某这里提前给将军祝贺了!” “将军,我也敬你!” ………… 可怜了吕布这个刚刚踏足官场的雏鸟,哪说得过这些摸爬滚打多年的政客。 总之就是一个字,喝。 走出丁府,已是夜深。 丁宫再三留宿,可吕布却坚决不肯在此宿夜,执意要回自个儿府邸。丁宫只好叫来两名仆人,左右搀扶着吕布,让他们将其送回府去。 空旷的街道上,已经没了闲散游人。 繁华热闹的洛阳城,在这一刻,沉寂下来。 宵禁之后,若还有人在街上游荡,可直接将其送至洛阳城内的部尉署,交由其问责处罚。 三人的走动,很快便引起了夜间巡防士卒的注意。 几十名士卒在领队士官的带领下,迅速围住了三人,并出声质问起来:“汝等何人,深夜在街中游逛,是否有所图谋!” 搀着吕布的仆人脸上并未露出惧色,如实回答起来:“我俩是光禄勋府上的家仆,这位是吕布吕将军,我等奉命送其回府。” 吕布? 好熟悉的名字。 士官略微皱眉,似乎在哪儿听过。 蓦然,脑海里一道电光闪过,士官猛地反应过来,连问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谄媚:“可是西园八校之一的上军校尉,吕布吕将军?” 现在的洛阳城内,恐怕没几人不知道,西园八校尉的存在。 两名仆人点头,证实了吕布身份。 士官再无多言,当即从队伍里拨出二十号士卒,打起火把,将道路照得明亮堂堂,陪着两仆人,一同护送吕布回府。 迷迷糊糊之中,吕布睁眸看了眼天空高挂的月亮,低声嘀咕一句,便又睡了过去。 第三六四章 将军变了 醒来的时候,屋外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吕布从榻上坐起身子,揉了揉胀疼的脑袋,踏着鞋履出了屋外。 关于昨晚是怎么回到的府邸,他已经记不得了。 守在门外的仆人见到吕布出来,行礼唤了声‘老爷’。 吕布揉按起额边两处的穴位,问了声:“现在,几时了?” “回老爷,寅时二刻。”仆人恭敬回道。 “这么早啊。” 吕布低念,现在让他回屋去睡,肯定也是睡不着了。不如趁着精神,四处走走,也好给自己透透气。 来到府内西北角的练武场,这里距寝睡歇息的房屋隔有许远。即便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训练打斗,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休息。 吕布本想进去练上两手,却发现有道身影正在里边挥使长刀兵器。 劈砍、展挑、削撩…… 一招一式,都颇具气势。只是其下盘不稳,行动起来一瘸一跛,移动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长刀出手的方向。 没想到马忠除了箭术,武艺也同样不俗。如果腿没瘸的话,将来绝对能在战场驰骋。 吕布心中微微叹息,却也没作打扰,挪步离开了这里。 清晨,戏策尚未早起,吕布出门去了西园校营。 现在营中主要事务就是练兵,然则练兵这种事情,没有数月年载的功夫,很难收到成效。吕布觉得,眼下洛阳无战事,训练的事情,也没着急的非要往死里练,顺其自然就好。 下午回来,吕布按照各家的请柬行程,去了御史中丞王宣的府邸。 起初的时日还好,知道克制。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吕布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奢靡酒醉的生活。 行为也从起初的谨慎小心,变得放开言辞,府上送来的礼品越来越多,吕布不问缘由,照单全收。 宿醉之后,早上就去军营里呼呼大睡。睡醒了,又接着去各家的府邸继续喝酒作乐,完全沉迷其中。 大半月的时间过去,吕布回府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吕府门口,戏策端了个小马扎放在梯前的街道,他坐在上面,背靠镇府石狮,拢起双手,享受着夕阳的余晖。 这一坐,便是天黑。 到了用膳的时点,郭嘉没有瞧见戏策。从府里走出,当看到那个靠着石狮快要睡着的瘦削文士,这位有‘鬼才’之谓的白狐少年心中难免有些发酸。 走至戏策近前,郭嘉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了句:“别等了,他不会回来的。” 戏策偏扬起脑袋,眸子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失落。在与郭嘉对视的时候,戏策故意避开了视线,伸手打着呵欠,似是无所谓的转移起话题:“原来都这么晚了,我也该回房歇着了。郭奉孝,明儿见。” 戏策慢腾腾的收拾起马扎,拎起拾级迈上石梯。 郭嘉追了上去,戏策来洛阳这段时日里的情绪变化,没人比他更能感受得到。 “戏志才,我就不明白。你既然想做吕布的谋臣,不惊醒点拨他也就罢了,反倒明知是陷阱火坑,还把他往里面推。我们这类人应该比别人更清楚,金银珠宝,名器女人这些东西,有时候比战场交锋,更容易致人性命。” 戏策没有回应,继续抬腿迈步。 郭嘉见到他这状态,顿时来了火气,一把拉住戏策胳膊,陡然提高了几度声音:“那些个官员费尽心力的讨好吕布,你以为是想要真心对他好吗?无非是看他现在有天子撑腰,想拿来当枪使。一旦吕布失了势,第一个跳出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就是这些个家伙,你明不明白!” 府内黄忠、陈卫等人闻声赶了出来,见到郭嘉拉着戏策,颇有痛打一番的冲动,赶忙过来拉开两人。 “你问问他们,现在的吕布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贪图享乐,沉迷其中,哪还有一点当初平蛾贼时志气!” 郭嘉指着黄忠等人,质问起戏策。 “喂,姓郭的,你说什么!信不信老子锤扁你!”曹性撸起袖子,骂他可以,如果要骂头儿就绝对不行。虽然现在的头儿有些日子没和大家在一起吃饭说话,但他相信,头儿还是以前的头儿,不会抛弃他们。 陈卫、黄忠等人皆是缄默不语,吕布近些日子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分明是被酒色财气迷了心志,疏远了大伙儿。 他们这些当属下的觉得,吕布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拼杀,如今享享乐,也是理所应当,人之常情。 只要吕布一句话,他们照样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说吕布,沉迷酒色,已经是废人一个!”面对曹性的威胁,郭嘉不甘示弱,一字一句都说得尤为大声。 “你个小犊子,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跪地求饶,你就不知道心花为谁开!” 曹性气极,说完直接握拳冲向郭嘉,陈卫黄忠两人赶忙过去抱拦着曹性,让他不要冲动。曹性的武艺在狼骑营中虽然垫底,但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郭奉孝,还是不在话下。 两人又拉又抱的将曹性扛回府中。 没了曹性的胡搅蛮缠,府外瞬间为之清静了不少。 戏策走进府苑,往自个儿的歇息处而去。 “戏志才你可真能沉得住气,明明你稍加点拨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在这犟着不肯开口,你就不怕吕布迷失在这繁华地里?到时候,小心你哭都哭不出来。” 郭嘉紧黏在其身旁,叨叨个不休,仿佛今天不得到戏策的答案,就绝不罢休。 戏策本就心情不好,加上郭嘉在耳旁一直叨叨,板着脸给了郭嘉一板栗,没好气的说着:“我宁愿他今天在这里声色犬马,成为废人,也不愿他将来权赫一方时,沉迷其中,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关过不去,那也是他自己心志不坚,怪不得旁人。 “说话就说话,你敲我作甚!”郭嘉揉着吃痛的脑勺,脸上满是幽怨。 见到郭嘉委屈模样,戏策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他找了处石凳坐下,抬头问向郭嘉:“你觉得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第三六五章 暗箭 “不怎么样!” 郭嘉赌气的答道。 戏策笑了起来,他现在反而心境平和了许多,“你说的那些我也明白,但我就是不肯死心。我啊,就是想看看,将军他凭自己,能不能幡然醒悟。” 自己醒悟和别人点破,是两个级别的境界。 前者叫心志弥坚,后者叫亡羊补牢。 “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郭嘉嗤夷一声,脸上透着几分不信:“你说得简单,天天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不说别人,就是你我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吕布这样头脑简单的家伙要是能够自己醒悟,那才是有鬼了!” “郭奉孝,你老这样门缝里看人可不好。” 郭嘉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低声嚷嚷:“什么叫门缝里看人,分明是你对吕布的要求,定得太高,不切实际。” “老天爷既然让我于茫茫人海中遇到了将军,那他就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以前如此,我相信以后,也同样如此……” “戏志才,你没救了!” ………… 夜深人静,戏策郭嘉等人早已歇息入睡。一道黑影鬼祟的翻出吕府院墙,往着别处去了。 次日清晨,朝阳升起。 张让早早去宫里给天子请了安,闲叨着一些奇闻异事,其中有意无意的说了些吕布近日现状。 天子在圭临园玩得兴起,听到这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白玉卵石往摊上一掷,起身走到处较为偏僻的石台。 张让跟在天子身后,故作疑惑道:“陛下,怎么不玩儿了?” 刘宏背对张让,阴沉着脸:“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老奴不知陛下所问,是哪件事情。”张让选择装傻充愣,这种事情得让刘宏自个儿说出来,才能达到效果。 刘宏自是不知道张让的心计,顺着说道:“就是你近日听到关于吕布的传闻。” “回陛下,这些事情老奴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张让躬身回道,故意吊起刘宏心中的胃口,有些事情过早的盖棺定论,可信度就不那么高了。 此时,黄门近侍小跑至天子面前,禀报起来:“陛下,左校尉求见。” 左校尉蹇硕,从前几年起,就一直深受刘宏宠信,不仅长得人高马大,还懂得纸上谈兵。曾经是‘打遍洛阳无敌手’,尽管输给了吕布,但这并没有影响刘宏对其的恩宠。 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八校尉人选之一。 刘宏暂压心头怒火,道了声:“让他过来。” 蹇硕手里捧着一堆竹简,进来看到张让也在这里,两人仅仅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蹇硕向天子行礼问安,随后将手中端着的竹简,呈给天子:“陛下,这是我等拟好各校尉之间的人员名单,请陛下过目。” 刘宏瞥了眼那些竹简,似乎并没有心思翻阅,语气不善道:“吕布呢,这些事情不是该由他负责的吗?” 听得天子发问,蹇硕支支吾吾的回答起来:“上军校尉他……”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刘宏皱起眉头,压低了眼眶。 “回禀陛下,上军校尉此时仍在军中大睡,臣奴不敢惊扰将军好梦,又恐贻误家国大事,就擅自做主,将各校名单送来交于陛下过目。” 如果说张让那番话使得刘宏将信将疑,那么蹇硕的这番说辞,无疑就成了实锤,板上钉钉。 刘宏听罢,心里头的火气是再也压不下去,猛地将那案板用力一掀,上面堆放好的竹简霎时全部打翻在地,怒不可遏的骂了一声:“混账!” 在场之人见到天子动怒,除了张让,无不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半分。 “朕拿他当肱股之臣培养,力排众议,又委以重任。他倒好,借着朕的威风,到处花天酒地,怠惰渎职。偶有为之也就罢了,天天如此,这样下去,百官还不得戳着朕的脊梁骨,骂朕是个昏君!” 刘宏显然是气坏了,又是拍桌又是怒骂。浑然忘了他自个儿享乐纵色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陛下息怒,吕将军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张让这时候当起了好人,他熟知天子脾性,天子处于气头上的时候,你要敢替其求情,就责罚越甚。 所以,张让自然得给吕布好生‘求情’一番才是。 “阿父,你不必替他说话。” 刘宏摆了摆手,眼中怒意浓重:“我看他是贪图享乐,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蹇硕见天子已有罢免吕布的心思,赶紧趁热打铁,抱拳请命:“臣奴愿为陛下,担此重任。” 他垂涎上军校尉的职位,可不是一天两天。 张让听得这话,低埋着的老脸上笑容霎时凝固,眼看着吕布倒台在即,你这蠢货急个什么劲儿! 吕布下了位,还愁轮不到你身上?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张让在心中怒骂了一声:“愚蠢!” “你?” 刘宏瞅了眼蹇硕,积攒的怒气消去大半,宠信归宠信,能力归能力。吕布的实力和忠心,刘宏心中透亮,如果没有吕布的话,蹇硕的确是最佳人选。 可惜,没有如果。 既然上军校尉不能落到自家人的手里,那也绝不能拱手送给何进那边的党徒。 计划失败,张让便又心生一计,朝着刘宏建议起来:“陛下不妨召吕将军的妻女前来洛阳,请她们帮着劝说一二。” “管用?”刘宏脸上写满了狐疑。 张让点头称是,“据老奴所知,吕将军可是宠爱妻女得很。犹记当年,吕将军大破鲜卑凯旋,雁门关内的官员百姓都在夹道欢迎。可吕将军人却不在,骑着马单骑直接飞往家宅,先见了妻女。” “不仅如此,不管是在平蛾贼,还是讨西凉,吕将军隔三差五的就会写上家书,让亲信士卒快马送回五原。” “如今吕将军沉迷酒色,奴等出言劝说,总归是外人,将军未必听得进去。倘若是其夫人规劝,想来吕将军也会听上几分。” 刘宏对此深以为然,原先朝野中很多事情,他都是听了何皇后的枕边风,才临时篡改的决定。 关于吕布在并州的过往由来,张让前些日子遣人基本上挖了个底朝天。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作为要挟吕布的筹码。 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本事没有,这些鬼蜮伎俩,张让自认还是可以手到擒来。 第三六六章 觉醒 吕布不知天子震怒,更不知自己因此差点丢了官职,依旧过着逍遥闲散、纸醉金迷的日子。 戏策没有出言提醒,吕布便以为自己做的并无大过,如果错了,戏策肯定会提醒于他。 这天,吕布从校营忙活完后,去了城南的一座府邸。 府邸主人姓王,名允,字子师,太原祁县人。此人也是并州三大世家之一王家的家主。 早在前些年,王允也奉命参加过豫州黄巾的征讨,并在战争结束后,从黄巾军中搜查到一封张让幕僚所写的书信,信中涉及汉军一系列的军事内容。 王允将此写成奏折,上奏天子。 可他哪里斗得过张让这类狡诈圆滑的人物,不仅没能给张让定罪,还被反咬一口。张让一番巧言令色,说自己对陛下、对朝廷是如何如何忠心耿耿,王允完全是出于嫉妒诬陷于他。 张让脱罪后,对王允自然是接连而来的连续性报复打击。 后来,洛阳的牢狱,王允成了熟客。如果不是有大将军何进、太尉杨赐、司徒袁隗再三求情,又赶上天子大赦,王允估计早就黄泉路上投胎做人了。 王允今年四十有九,未至半百之年,头上却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 来到王府门前,王允亲自前来相迎,这令吕布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以前,你们个个都看不起我,视我如草芥。如今,我一人之下,你们这些世家家主,还不是照样得来巴结讨好。 别人不知道王家,吕布这个土生土长的并州人却是知根知底。 现在的并州只剩下三大世家,严家、张家和王家。 王允在自个儿面前卑躬屈膝,吕布心里很是舒坦,心中嗤笑着:如果以前能有这态度的十分之一,估计要我替你在天子面前说话,也是绝无问题。 可惜啊,以前没人看好我这山野莽夫。 进了府中,王允招待吕布落座,自是好酒好肉的招待起来。 席间,王允猛夸吕布骁勇,可谓世间猛将第一人。 吕布越听越舒心,不禁有些飘飘然了,手里的酒也是一碗接一碗的咕咕下肚。 “将军,将军……” 不知喝了多少,迷迷糊糊间,吕布听到有人在轻声唤他。 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王允那一张沧桑的脸。 吕布坐起身躯,揉了揉额头,“我怎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将军都喝了三坛陈酿,有倦意也是人之常情。” 王允陪笑,随后接着说道:“昨日府上新纳了几名歌姬,老朽福薄,特请将军一赏。” 说罢,王允轻拍手掌,在清雅的乐声之中,歌姬们逐一登场,薄纱披身,半露香肩,伴随着优雅的曲乐,翩然起舞。 论相貌,个个皆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但吕布的眼神,却盯在了最后入场的那名少女身上。 青丝如瀑,红绳系结;高挑婀娜的身材,凹凸有致的胸臀;尤其是那双水灵璨亮的细梨眸,仅仅一个欲拒还迎的眼神,就足以勾人心魄。 除此之外,少女还蒙有白色的薄丝面纱,隐隐可见其下的细美红唇,更是为此增添了一分额外的神秘。 而这种神秘感,最是能撩拨男人的春心。 吕布盯着少女,眼睛许久都未曾眨上一下。 见到此景,王允嘴角笑意愈深。 一曲舞毕,歌姬们朝着吕布施礼福身,缓缓退下。 吕布眼中藏有不舍,目光停留在那少女身上,从未离开。 王允哪会看不穿吕布的心思,对那少女招了招手,“婵儿,还不快些过来,给将军倒酒。” 少女闻言,轻提青瓷酒壶,莲步朝着吕布轻移。 然则就在少女即将走至吕布近前,脚下却不小心的踩到了一处坑地,崴了脚重心不稳,眼看佳人摔倒,这时候,吕布没有半分犹豫,果断出手,将少女揽进怀里。 面纱落地,也露出了少女的容颜。 清水出芙蓉,世间竟有如此惊艳的女子! 吕布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对眼珠子看得直愣发痴。 “小女子谢过将军搭救之恩。” 少女从吕布的怀中起来,施礼谢恩,声音悦耳如山间清泉,流过心田,酥麻了吕布整个身躯。 后来经王允介绍,这是他的义女,名唤貂蝉,芳龄二八。 在貂蝉的陪同侍奉下,吕布碗碗下肚,喝得更为尽兴。 他时不时的会瞄上一眼坐在身旁倒酒的少女,每当少女对他一笑,吕布的心里就愈发快活起来。 酒宴结束的时候,吕布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王允趁机把少女往吕布怀里一推,脸上是只有男人才懂的谄媚笑容:“夜已深了,我叫蝉儿服饰将军,还请将军务必给老朽这个薄面,万勿推辞才是。” 看着偎依怀中的少女,吕布嘴角微勾,直接将其抱起,往着王府宿寝的房屋走去。 一夜驰骋。 次日,天色大亮。 王允轻轻扣门,压低声音:“将军,太师唤你前去,有要事相商。” 太师,什么太师? 朝中除了天子,便只有三公,又从哪里冒出的太师? 吕布不懂,却也换好衣衫,跟着府外的传令卒去了。 在一座极为奢豪的府邸中,吕布见到了一个他根本不会想到的人,董卓! 这个时候,董卓不是在关中镇守长安吗? 吕布用力的摇了摇脑袋,当他再度睁开眼眸时,所能望见的,只有漫天的熊熊烈火,还有上万士卒浴血厮杀的拼砍。 “将军,李傕郭汜攻进长安城了,咱们快撤吧!”身旁,一脸血水的高顺急忙大喊起来。 一连串的变化,吕布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好催马狂奔。 不知跑了多远,众人才下马暂作歇息。 此时,有名儒衫文士起身,为他做起了新的谋划。 这不是当初在平蛾贼途中,所遇到的那个满腹经纶的中年文士吗? “你怎么在这里?”吕布问他。 文士没有回答吕布,继续陈述着战略部署。 后来吕布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叫陈宫,是个极其厉害的谋士。 奔波逃跑了一天,吕布很快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越来越紧,越来越紧,都快拧成了麻花。 睁开眼,似乎又换了地方,吕布环顾周围环境,这里应该是一处断壁残垣的城楼。 吕布想要活动躯体,却发现整个人都被粗实的绳索给捆绑住了。 搜索记忆,捆住自己的人,居然是……宋宪! 吕布眼中惊愕,他如何也不肯相信,这个屡次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居然会叛变对着自己下手。你要说别人还有可能,但宋宪,绝对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吕布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然则,宋宪却说话了。 他的脸上再也没了以往的敬重和追随,有的只是压抑于心的怒气:“听妇人之言,不听良将之计,沉迷酒色,肆意责罚弟兄将士,视吾等如草芥,才有今日之下场!” “将军,对不住了!” 说着,宋宪将吕布脚旁的方天画戟拾起,从城楼上高高抛了下去。 听着下方山呼海啸的冲杀声,吕布无奈的闭上双目,心中悲凉,完了。 “将军,将军……” 此时,有人在耳旁轻轻呼唤。 睁开眼眸,看见的是王允的脸。 周围一切,表明仍旧是在王允府上。 吕布擦去额上汗水,心有余悸,反手摸了摸后背,衣衫尽已湿透。 王允见到吕布醒来,陪笑着说道:“将军,昨日府上新纳了几名歌姬,老朽福薄,特请将军一赏。” 此话一出,吕布双眸里顿时杀戾横生,狼视锁盯着王允,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声:“滚!” 第三六七章 夜谈 王允莫名其妙的挨了骂,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吕布,满头雾水。怎么才小睡一会儿,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王允不明白,吕布却很清楚。他懒得搭理王允,起身也不说告辞,直接出了王府。 夜空中,不见了明月,群星闪烁。 回到府邸,已是亥时。 敲开紧闭的府门,开门的仆人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时候,老爷居然回来了。 迈过府门,吕布也不要仆人伺候,去了戏策的住处。 咚咚咚~咚咚咚~~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这个时候,府中的人基本都已歇下。吕布犹豫了稍许,还是敲响了戏策的门,他脑子里格外的乱,有很多话,在这洛阳城内,只能对戏策一个人说。 “奉孝,别来扰人清梦,我困着呢,有事明天再说。”被吵醒的戏策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显然是将敲门之人当做了郭嘉。 “先生,是我。”吕布在门外低声说着。 将军! 这两个字穿过脑海的一刹,戏策陡然睁开双眸,眼中睡意全无。 麻利的起身踏上布鞋,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雄武男子,可不正是吕布吗! “将军,你怎么来了?”戏策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好奇,往日这个时辰,吕布要么在自个儿房中呼呼大睡,要么在其他官员府邸之中留宿。 戏策跟了吕布三年,三年的时光,吕布从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吵醒惊扰。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戏策脑子里打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且看吕布的脸色,似乎颇为凝重。 吕布拱手抱拳,诚恳说道:“布有惑,欲求教于先生。” “将军,先进屋吧。” 说着,戏策将吕布引进屋内,又合上屋门。 两人坐于小方桌前,点燃一根烛火,映照着两人红通的脸。 “将军有何疑惑,不妨先说来听听。”戏策提起茶壶,倒上杯水,给吕布递了过去。 看着杯中茶水,吕布端起之后却又很快放下。有些话他不知该怎么开口,但终究还是要说的。 “我这些时日的所为所为,让先生失望了吧。” 吕布低垂起目光,像是做了错事的孩童。 戏策闻言,嘴角已然有了笑意,脸上却仍是故作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屋内就吕布和戏策两人,吕布也不怕揭自己的短,将回府途中所想的种种,尽与戏策说了:“我沉迷酒色,疏远先生与兄弟,武艺也是多日荒废。仗着天子鸿恩,以为山鸡成凤凰,变得目中无人,纵情享乐。致使心志颓败,迷失在这片靡乐林里……” 听着吕布的诚心忏悔,戏策眼神温和,暗自点头。这也彻底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他的这位将军,终于不负所望的依靠自己,醒悟了过来。 “失望呢,是有那么一点。” 吕布闻言,心里不免有些沮丧,刚想开口说话,戏策却又继续说着:“将军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出言提醒?因为我啊,更想看到的是,将军不借外力,凭自己走出困境。为此,我还和郭奉孝打了赌,不过看样子,小鬼头这回是又输了。” 说道后面,戏策颇为开怀,能趁着郭嘉成长起来之前,肆意打压。那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这番话落入吕布耳中,如良师之言,令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动:原来先生竟在我的身上,寄予了如此厚望! 如果不是猛然醒悟,可能我现在仍旧浑浑噩噩,过着堕于酒色的日子。 吕布心中懊恼,起身当着戏策的面立下誓言,保证今后再不沉迷于此。 “我在你身旁,你便总会觉得,事事我都会提醒于你,这种习惯不好,也是人的劣根性。假使哪天我不在了,你又当如何?” “今后很多的事,都得靠将军自己来琢磨,我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 听得戏策愈发落寞的语气,吕布不由有些急了,与戏策四目相对:“怎么,先生要走?” 见到吕布这般着急的神情,戏策内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作为一介谋臣,能够得明主如此看重垂爱,此生,当无憾矣! 他微微摇头,笑着说道:“我是说以后,以后……” 戏策顿了一下,压下心底的悲凉,接着说道:“以后,总会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 “偶有分别,也会再有重逢嘛。”吕布面带笑意,完全没能理解戏策话里的意思。他以为戏策所说的分别,是像当初平蛾贼和讨西凉一般,分别不久,就又能重逢。 咳咳~咳咳~ “不会再重逢了。” 戏策剧烈咳嗽两声,心里叹息,却也没有说出。 “好了,将军的疑惑已解,快回屋歇着吧,时辰也不早了。”戏策估摸时间,准备让满身酒气的吕布回去歇着,既然已经醒悟,那他也没啥好交代的了。 过了这一劫,算是往前迈进了一个大坎儿。 吕布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重新坐回位置,语气里透着几分凝重:“先生,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戏策眉头皱起,愣了小会儿。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眼下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事情,让吕布感到困惑。 以前吕布不管想些什么,他只要稍稍动脑,就能揣摩得一清二楚,而此时此刻,戏策竟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男子的心思。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他却看不透了。 灌上一口凉水,戏策才接着说道:“将军请说。” 吕布没有开口,左手提起烛火,往方桌正中的边上挪了挪,另一只手朝戏策招了招。 戏策心中不解,问个问题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吗?但他也没有多说,胳膊肘压在桌面,脑袋往中间凑了凑,吕布也将脑袋伸了过去。 两人几乎快要额头抵着额头,烛火将两人的头颅影子映照在墙面,硕大而狰狞,像极了神话故事里的远古妖魔。 吕布压低着声音,熊熊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动:“我想问先生,倘若山陵崩,天下乱,吾当如何?” 第三六八章 策吕对 戏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他怔在那里,目光里透着老年人才特有的呆滞,嘴巴一张一合:“将军,你再说一遍。” 吕布很是不能理解戏策的神情,遂低声又说了一遍:“我想问先生,倘若山陵崩,天下乱,吾当如何?” 没有听错!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递到神经中枢,戏策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试探的问道:“是郭奉孝让将军问的?” 具备这么远的视野和目光,又认识吕布,除了郭嘉,戏策目前还想不到第二个人。 吕布摇了摇头,是他自己想问。 听到这个回答,戏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五花八门,右手比着动作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吕布以为戏策是发了病,赶忙过去给他抚背顺气,担忧的询问着:“先生,你怎么了?” 戏策沉淀下波涛翻涌的心境,请吕布过去坐下,反问起来:“那将军以为,有朝一日汉室崩颓,天下当如何?” “必定贼患四起,天威不在;世家诸侯割据争霸,战乱不断。”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吕布回答得笃然无比。 戏策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吕布的回答可以说是深得他心,遂又问:“若诸侯不遵王令,将军当若何?” “奉诏以讨不臣,灭群雄,扶汉室。”在戏策面前,吕布毫不避讳。 或许吕布自己没有感觉,但坐在对面的戏策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吕布身上的那股枭雄之气。 这还是那个之前一心想着偏居并州的闲散男人吗? 戏策呡了口茶水,笑容里有着一抹玩味:“从古至今,不管是春秋战国,还是秦末乱世,想要平定天下,就必须得有足够的实力。将军,你有么?” 吕布摇头,望向戏策:“正是因为没有,故而来请教先生。” 吕布的态度诚恳,戏策也不兜圈子,既然选择了吕布,自当倾力相助,他挪开桌上杂物,仅留有烛火照明。 随后起身从携带木箱里,取出一幅素边绢裹的大汉江山图,这是他闲暇时所画,不敢说百分百符合各处地形,起码相差不远。 “将军,还记得我教你的对弈之道么?” 戏策将大汉江山图铺于桌面,淡淡问道。 吕布点头,他下棋的技术虽然不咋样,但其中的规矩和门道,他还是知晓明白。 “征战天下,亦如执子落棋。” 戏策的目光放回桌面,指尖在地图上自西向东逐一划过,遥想起来:“我这大半生,都在钻研天下之势。天下在我眼中,亦如棋盘,四角四边,腹地中原。” 所谓四角: 山河四塞,百二秦关——关中。 上游之势,临驭六合——河北。 龙盘虎踞,东南形胜——江东。 山川险固,天府之土——西蜀。 何为四边? 河东都会,用武之地——并州。 依山凭河,战守之冲——徐州。 枢纽江汉,砥柱江南——荆州。 南北胶着,东西伸展——汉中。 “自桓帝起,大汉朝堂外戚专权,宦官当政,天灾瘟疾横行一时,苛捐杂税苦民久已。然为君者不思民而独乐,为官者不善言而谄上。至此,汉之衰败,不可逆转。” “将军若有天下之志,则当从四角之中选其一立脚筑基。并州虽为将军故土,州内百姓多尊于将军,却非成就霸业之地。虽能东凭壶关以自守,然,自鲜卑檀石槐起,并州以北尽为胡夷所掠,自云中、五原以东抵辽水,皆为鲜卑。数犯塞寇边,并苦之,田地薄而民稀,故此,非用武之地也。” 听戏策这么一番细说,吕布也明白了并州只能暂时落脚,而不能成为最终的根据之地。他看向桌上地图,脑海里回想着戏策方才说得四角四边,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冀州,试探的问道:“先生想让我先取河北?” 江东、西蜀太远,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距离并州最近的就是河北冀州。 “冀州多世族,必不容将军。” 戏策摇头,将手指滑至并州以南,轻敲了一下:“我说的是这里。” 关中! 留侯张良曾说:夫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候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关中山河四塞,南有秦岭横亘,西有陇山延绵,北有高原,东有崤山,更兼浊河环绕,可谓‘山川环抱,气势团聚’。” “除此之外,关中周围大小关塞甚多,但地位重要者,当属四塞,即函谷关、武关、散关、萧关四座关口。这四塞关口控制着关中地区几个主要方向的出入通道,形势有利,就出关进取;形势不利,则可闭关自守。” “对将军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关中世家薄弱,将军想要占据不难,再加上将军之前交好东羌,可以进一步借此控制陇西,进而掌控西域。” “其后,再以汉中、并州为两翼,往东扩张,占据豫、兖,图谋冀、幽,盘踞中原,席卷天下!此,策为将军所谋之宏图也!” 戏策战略部署说完,吕布听了之后,亦是豁然开朗,仿佛是看到了将来,手握重兵雄踞天下的那一天。 但好在吕布明白,这些话听着容易,想要做到,起码得花上数十年的功夫。 至于为什么不先取中原,戏策稍加点拨,吕布也就明白了。 中原处于四方之中,可以合天下之全势,四通八达,为各地之枢纽。 故天下陷入战乱,中原必将四面受敌。逐鹿虽在中原,然则真正能够参与逐鹿的群雄,却多不起于中原。 纵观历史,那些最终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势力,大都是起于四角山川险固之地。先据有一到两个角,然后积累力量,继之向东西扩展,最后才走向中原,进取天下。 吕布明白了关中对他的意义,也决定以关中为基。但在此之前,有个很扎手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如今的关中是由董卓据守,根据记忆,吕布很清楚的知道,董卓以后会靠着汉中以及西凉的军队,成功问鼎洛阳。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董卓和记忆中骄奢淫逸的董太师,完全不一样。不仅不胖,而且熊魁凶悍,手下将士也是战斗力极强的一群虎狼之士。 以吕布现在的实力,想要正面打赢董卓,很难。 而且,天子尚在,江河未崩。 戏策摸了摸下巴,有种黄鼠狼偷鸡的狡黠。他虽然没有见过董卓,但吕布既然对其有所忌惮,那就得想个办法,将他调离关中。 第三六九章 举荐 两人相谈许久,不知不觉,天色朦胧渐亮。 曹性今天起得较早,刚出房门,就有人同他打起了招呼:“大哥,早啊!” “小弟啊,这么早就起来活络筋骨了?”曹性看向马忠,痞笑着问道。对这位小他两岁的瘸腿青年,曹性觉得很是投缘,遂并连哄带骗的忽悠着马忠拜了自己作大哥。 跟着主公已有月余,府中陈卫、黄忠等人对他不错,每个人都很好说话,不像外边的人,嫌弃自己容貌丑陋。 吃饭的时候,也会叫上他一起,这令马忠感到无比的庆幸。 以前跟袁术的时候,袁术不准他同堂用膳,府中若有宾客,更是要将他打发出府。 今昔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也更坚定了马忠要报效吕布的决心。 嘎吱~~ 一声轻缓的开门响起。 “哟呵,戏策这厮今天起得倒是挺早啊!” 听得响动,曹性看了过去,来洛阳好些日子,还真没见过戏策这么早就起来。 然则,从戏策房屋中走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却是曹性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吕布从里面走出,伸了个懒腰,轻拍起嘴巴,打着大呵欠。 “将……”马忠刚准备上去给吕布问安,曹性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将其拉向一旁的小山石处躲避,暗中观察。 两人作为神射手,眼力自不会差。 曹性敏锐的发现,将吕布送至门口的戏策居然只穿了件白色的内衫,隐隐可见其蓬松内衫里的白滑肌肤。 而且,看戏策的模样似乎颇为憔悴,两只眼睛顶着大黑的眼袋,怕是一夜都没睡好。 这个时候,吕布制止了戏策的出门相送,带着歉意的开口了:“折腾一宿,先生也该累了,还是早些上榻歇着吧。” 戏策手扶门框右侧,脸上带有欣慰笑容:“将军日后若有需求,尽管来找我便是,纵使再累,也是值得。” 两人脸上的表情,以及口中的对话,在曹性马忠听来,完完全全的变了味儿。 马忠前些日子才从曹性口中得知,吕布只娶了一房正妻,并无纳妾,而戏策也是个大龄单身汉,至今也没成家。 种种事迹联想在一起,两人不禁同时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两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吕布过来时,发现了石头后面的两人,有些好奇。 被抓住现行的马忠做贼心虚,支支吾吾,倒是曹性处变不惊,咧嘴笑道:“头儿,我们在这练拳呢。” 说着,给了马忠一个眼神,马忠会意,立马和曹性假模假样的打起拳来。 两人的姿态使得吕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没有多说,简单交代几句,出了府门。 “敢说出去,就杀了你!” 吕布走后,曹性故露凶相,恶狠狠的威胁着刚收不久的小弟。在他心中,头儿英明高大的威武形象,决不能倒,更不能被这些东西给玷污。 ………… 到了西园校营,吕布见到其余七名校尉,打起招呼:“诸位将军,早啊。” “见过上军校尉。” 曹操袁绍等人抱拳行礼,礼仪虽然到位,眼中却没有任何敬奉之色。 本以为吕布又会像往常一样,去军帐睡觉,结果今天他倒是来了兴致,说要阅览八校士卒的训练情况。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众人心中嘀咕,却也不敢违逆。八校虽各自统有各自的兵马,但作为八校之首的吕布,还是具备代天子巡检的资格。 然则当八校将士齐聚,吕布还没来得及检阅,就有小黄门来到校营,宣天子口谕,说要召见吕布。 吕布担不起抗旨的罪名,跟着小黄门走了。 检阅之事,也只好暂且作罢。 望着吕布离去的身影,任典军校尉的曹操眼中神情熠熠,他朝向身旁的袁绍说着:“本初兄,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上军校尉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有些奇怪。” 袁绍点头,有着与曹操相同的感觉。至于具体奇怪在哪,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到了皇宫大内的明德殿,吕布见到天子,行礼问安。 刘宏摆手示意吕布无须多礼,笑着说道:“有些时日没见卿家了,朕听说吕卿近来的日子,过得滋润无比。故想看看吕卿是否发福,也鼓起了臃肿的肚皮。” 吕布听得这话,哪里还不明白天子已经晓得了他近来的劣迹,也不辩驳,抱拳请罪起来:“臣近些时日沉迷酒色,有负于陛下厚望,请陛下责罚。” 大殿之内,掷地有声。 刘宏瞧吕布的请罪态度诚恳,之前原本准备的那些话,就暂搁了一旁,抬了抬手让吕布起来,语气和善:“朕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并没有要罚卿家的意思。朕虚长你三四岁,明白你的想法,年轻人嘛,喝喝酒玩玩女人,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不要因之废公,忘记你的职责任务。” 在某些方面,刘宏可以说是很开明的皇帝了。 天子旁敲侧击,吕布自是明白,偷偷瞄了眼天子的气色,已是大不如第一次见时的精神状态。 吕布拱手应道:“臣明白。” 此时,黄门侍郎从殿外走进,双手奉着奏简,喊了声‘陛下’。 刘宏懒得翻阅,出声问道:“何事?” “回禀陛下,少府卿李皖请辞,请陛下定夺。”黄门侍郎恭敬回答。 “哼,顽固愚夫,以为凭此就能威胁朕了?这么想辞官,那就让他滚吧!” 天子面色阴寒,就在前两天,少府卿因不满十常侍的欺压,与天子据理力争,最后挨了刘宏一通斥骂,弄得不欢而散。 如今李皖想辞官,那就辞好了,刘宏根本不在乎朝中个把人员的流失。 少府属于九卿之一,凡皇帝衣食起居,医药供奉,园林游兴,器物制作,皆归少府所领。 有人辞官,就得有新的人来顶上,三公九卿级别的官员,都得由天子来亲自指派,刘宏正琢磨着该用谁来继任。 听得少府卿的官职空出,吕布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拱手说道:“陛下,臣有一人举荐。” 第三七零章 天子的大礼 “哦?爱卿有人选,不妨说来听听。” 刘宏面露好奇,想听听吕布所荐何人。 吕布也不兜圈子,拱手说道:“臣以为,广武将军董卓,或许可担此任。” 既然决定了以后要取关中,那就得想办法先将董卓调离,而眼下就是最好时机。只要天子一道诏书,他就不信董卓敢不来洛阳任职。 更何况,九卿之位的诱惑,天下间有几人能抵挡得了。 刘宏对董卓存有印象,但是不深,他想不通为何吕布会举荐这么一个人。难不成是平叛西凉的时候,两人勾搭上了? 天子藏疑,吕布便将心中所想,大半说出:“陛下,关中之地甚为紧要,山河四塞。函谷关东出,首当其冲的就是河南尹,而河南尹的中心即为洛阳。近两年,朝廷屡屡增兵长安抗击西凉叛军,驻扎关中的军队已逾十万,如今更是兵强马壮,若生变故,恐防不胜防。” 吕布话里的意思通透,说白了,就是不放心重兵在手的董卓。 刘宏听完吕布的言辞,坐在皇位上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吕布分析得没错,倘若关中生变,最先受到波及的便是以东的洛阳。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凉州叛军来犯时,刘宏不惜加大兵力投入,也要守住长安的重要原因。 但话又说回来,方才吕布所说的那些,也不过只是他的臆想。迄今为止,董卓还没有做出过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董卓心怀不轨。 倘若董卓是个忠臣,那朕岂不成了残害忠良的昏君? 可万一…… 刘宏眼中升起寒意,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很清楚。因此,也不得不提防着点。 多疑,是历代皇帝都藏在骨子里的帝王心性。 “阿父,差人去将皇甫将军请来。” 天子口中的皇甫将军,指的自然是皇甫嵩了。 自从去年凉州平叛回来之后,皇甫嵩朝堂上是起起落落,如今闲赋在家。 刘宏决定先将董卓召来洛阳观察一阵子,如果董卓真存有异心,刘宏自是不会心慈手软。倘若没有,到时候再放回去也是一样。 至于镇守关中的要任,就暂先交由皇甫嵩好了。 刘宏不大喜欢皇甫嵩说话时的耿直,毕竟忠言逆耳,所以平日里也就不太待见。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假使当今天下只有一人是良将忠臣的话,那么,必是皇甫嵩无疑。 皇甫嵩不会为官,但生于将门世家,擅长领兵作战,对大汉朝更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刘宏下诏,给了皇甫嵩左将军的职衔,令他去往长安,替守董卓。 此时,有名小黄门在殿外对张让小声说了起来。 张让听完,又走到天子近前,低声汇报。 刘宏听着张让的禀报,脸上展露出笑容,朝吕布摆了摆手:“吕卿,今天朕给你放天假,回府去吧,朕给你备了份大礼。” 大礼? 吕布面有疑惑,有赏赐为何不在殿内,而非要自己回府? 但洛阳城内,凡事都是天子说了算。 吕布不明所以,却也躬身告退。他倒要回去看看,天子的大礼,究竟是为何物。 ………… 吕府门口,一辆宽大的双轮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前街道。 车架两旁的护卫,多达五十余人,个个身形强壮,牵着清一色的北方骏马。 “夫人,我们到了。”带队的沉魁汉子朝着车驾内恭敬说道。 看门的仆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赶忙通禀了府内管事。 管事得知此事,放下手中杂务,出了府外。 以往前来送礼的官员,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如今门前之人不仅大张旗鼓,护卫们还个个腰间带刀,莫不是想闯进府中闹事? 管事心中暗自琢磨,明面上礼数却不能少,上前躬身作礼:“敢问贵人来此,所为何事?” “将军呢?”沉魁汉子瞅了管事一眼,出声问道。 “将军去了校营,黄昏时分才会回府。贵人若是要见将军,可至府中等候,若不愿久等,也可发下请柬,小人必当替您传至将军手中。” 管事不愧是社交上的好手,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即便真是来者不善,他也不怕,也不想想,这是谁家的府邸。 如今的吕布可谓是当今圣上近前的红人,又封了上军校尉,洛阳城内的大小官员,哪个不敬上三分。 敢在这里闹事,信不信分分钟叫人将你们抓入官府,全部下狱。 曹性本来就在府中闲得无聊,看门的仆人说有人带了几十号人来府门口闹事,他这性子能忍? 二话不说,当即拉上黄忠、陈卫,抄上家伙,出门迎敌。 到了府邸门口,见到来人,原先还杀气腾腾的曹性顿时傻愣住了,随后竟惊喜无比的上去擂了那汉子一拳,咧嘴笑道:“宋蛮子,怎么是你!” 黄忠、陈卫等人自然也都认得宋宪,点头打起招呼。宋宪周围那些个带刀随从,自然是狼骑营里的弟兄。 至于车内人物的身份,不用猜都知道,能让宋宪沿途护卫,狼骑营千里随行。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将军的妻女,才能享受这般待遇了。 严薇从车驾走出,抱着小铃铛下了马车。 同行服侍的两名婢女一左一右,其中一名婢女的怀里,还抱着只稍显慵懒的猫。 “我等见过夫人。”陈卫黄忠等人低头抱拳,躬身行礼。 管事一听这是将军的夫人,赶忙也跟着见礼问安。他知道将军娶了门亲事,只是从未见过夫人,没想到如今居然不远千里的来到了洛阳。 将军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管事心中如此想着。 性子顽劣的曹性上前笑嘻嘻的喊了声‘嫂子’,性格使然,他没陈卫黄忠那么拘束,朝着小家伙伸出双手,一个劲儿的夸赞:“小铃铛,好久不见,又变漂亮啦!来,让曹性叔叔抱抱!” 他可一直都没放弃将小铃铛培养成自己儿媳的想法。 小铃铛看了眼怪叔叔,搂着娘亲脖子,小脑袋趴在肩头。 在管事的躬身引路下,严薇走上石梯,到了大门前,她将小家伙放了下来。 第一次入府,这门槛还得让小家伙自己来过。 第三七一章 上对政策,下有对策 吃过晌午,小铃铛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门外,等着他的爹爹回来。 尽管娘亲说了,爹爹要太阳落坡才会回来,小铃铛依旧趴在府门的门槛上,张望着门前清冷的街道。 吕布出了皇宫,一路上还琢磨着天子所谓的大礼,究竟会是什么。 还没走到府门,就望见一个小家伙翻过门槛,迈着小脚步,扑棱扑棱的朝他小跑而来,腰间的铃铛叮叮铃铃,嘴里高兴的喊着‘爹爹、爹爹’。 “小铃铛。” 吕布下意识的轻喊出声,随后便用力揉了揉眼,似是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小家伙不是应该在五原么? 难道,又是在做梦? 吕布过去抱起了小家伙,小铃铛‘啵唧’一口亲在爹爹脸上。 “小铃铛,又长高了哟!” 吕布宠溺的笑着,不管怎么说,能够见到女儿,他这个当爹的,肯定是满怀的高兴。 进了府内,宋宪以及狼骑营的五十名士卒,朝向吕布行礼。 吕布却并没有太好的脸色,将宋宪、戏策等人全部召到客堂,扫视了一圈堂内诸人,语气里颇有不满:“说吧,是谁出的主意?” 如今的洛阳城内波谲云诡,外戚宦官斗得不可开交,官员们有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时候还把薇娘和小铃铛送来,不是故意给他添乱吗? 家人团聚固然很好,但吕布不想在一口水深火热的锅里团聚,而且还是一口随时都会炸开的锅。 见到吕布责问,宋宪拱手回道:“将军,这是陛下的意思。” 天子之命不可抗。 吕布明白这点,这下他也算是明白了,天子口中的大礼,居然会是他的家人。 如果现在就把妻女送回五原,基本上就等于抗旨。 吕布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 想通了这里,吕布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至于宋宪带的这些狼骑营将士,吕布通通留了下来,充当府卫。 如今他深受天子重用,不比刚来那会儿,养个几十名府丁,根本不在话下。 交代完事情,吕布去见了薇娘。 许久未见,小两口自是有说不完的相思寄语。 到了晚膳的时候,吕布才从房内出来。 席间,吕布瞅到下方马忠的脸上,戴着块银灰色的斑纹面具。即便是吃饭,马忠也只是将面具稍稍往上抬起一点,通过面具张开的缝隙,将食物递进嘴里。 往日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戴过面具。 吕布稍微一想,便猜测到这是马忠的自尊心在作祟,便同他说着:“取下来罢,好好用食。”在场之人皆是生性豪爽的汉子,即便是发妻薇娘,也同样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 马忠却是不肯,如果吕布非要逼他摘下面具,他宁肯挪位到外面去吃。 原来在小铃铛入府迈门槛的时候,因为偏头看了马忠一眼,而被吓得嚎啕不止。 自尊心受挫的马忠赶忙转过身子,面墙而站。 他本想说主公的女儿,真是可爱,却没想到自己的容貌,吓哭了她。 后来他就去城内的市集,买了这张斑纹面具。 马忠抬头望去,小少主正坐在主公怀里活泼撒娇。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哪个会不喜欢? 可是,一旦他摘下面具,小少主见到他的丑陋模样,就会嚎啕大哭,也会更加讨厌于他。 所以,马忠宁肯戴着面具过一辈子,也不想再吓到这么乖巧萌萌的少主。 马忠不愿摘去面具,吕布不好强求,便由着他去了。 几日之后,数百里外的长安。 董卓府上的议事厅堂,灯火明亮。 偌大的堂内,仅有两人,董卓和他的女婿兼心腹谋士,李儒。 皇甫嵩今天下午抵达了长安城,不仅找到董卓,还当众宣读了天子的诏旨。 这令董卓很是忧愁,他打仗干架是把好手,但是搞政治不行啊,所以还是得问问李儒的意见看法。 “贤婿,朝廷召我去洛阳任职少府,你以为当去,还是不当去?” 天子这番举动,九成九是想要夺去董卓兵权。 李儒看得透彻,躬身回应起来:“主公,此事来得蹊跷,极有可能是有小人在天子面前教唆,故意设计坑害于您。” 少府卿虽为九卿之一,管的却是皇帝及后宫一系列的吃喝拉撒,稍有丁点不慎,就有可能引来杀头的重罪。 哪有在关中自由自在的好,这样的九卿,不要也罢。 更何况,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的关中,又岂能就此付之流水。 听李儒这么细细一分析,董卓很快也就明白过来。 然则他依旧存有顾虑,知道不能去是一码事,去不去又是另外一码事。这是天子下的圣旨,要是不去,那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人,我董卓是个悖君之臣? 可要想留下来,就必须抗旨。 董卓愁啊! 李儒这时候拱手献策:“儒有一计,或许可解主公之困。” “快快说来!”董卓双目放光,急忙催促。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这个女婿,永远都是最有办法的人。 李儒压低声音,将计策一五一十的说了。 董卓听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庞大的躯体将木榻压得咯吱咯吱,“到底是还是你有法子,好,吩咐下去,就照你说的办。” 翌日上午,皇甫嵩按照流程,来找董卓索要兵权。 行政办公的府邸前,早有密密麻麻的士卒全都堆积在了大门口,看这架势,足有上万人。 见到董卓从府内走来,士卒们哗啦啦的一下子全都跪在了地上,不让董卓出去,涕泪四流的深情挽留。 “将军,您就留下来吧,我们舍不得您走啊!” “您视我们如兄弟袍泽,您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将军,如果您执意要走,那我也跟你一起走好了。” “…………” 熟不料,董卓听到这番话后,是勃然怒斥:“混账,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皆为朝廷效力,如今朝廷提拔我为少府卿,我自当去洛阳任职。你们也要好好坚守岗位,保家卫国,切莫要让西凉叛军打来才是。” “倘若今后有缘再见,卓定当好酒好肉的招待大伙儿!” 说完,董卓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钻入停在府门前的马车。 第三七二章 熬 士卒们当然不会放董卓离去,又齐齐跑了过来,团团围着马驾,不让他走。 进退不得,董卓只能再从车驾中走出,熊魁的身躯直起,站在车夫的位置上,高声吼道:“汝等,欲陷卓于不忠乎!” “将军,留下来吧!” 士卒们一次又一次的深情呼喊着,那份难舍与执着,如心头割肉,令人动容。 董卓亦是熊目含泪,当他看到人群后方的皇甫嵩时,主动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左将军,非吾不应诏,实乃将士兵丁难舍,请将军体谅。稍顷,我自当以写奏折,呈报天子请罪。”董卓抱拳,说得恳切。 听到董卓不走,士卒们喜出望外,高兴得鼓舞欢呼起来。 皇甫嵩看不透董卓的想法,只能默认。即便看透了,他又能如何?兵权不在他的手里,长安城现在仍是董卓说了算。 回到府邸,李儒早已恭候多时。 “哈哈哈,贤婿,你这法子可真灵!”人未至,豪爽的笑声先到。 董卓迈着步子,走入堂中。 李儒起身,行礼喊了声‘主公’。 董卓摆手让他坐下,随后问道:“贤婿,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 “朝廷既然派了皇甫嵩来,那我们仍旧尊他为左将军,不过他这个左将军,只能是有名无实。主公可在府中称病避客,也不要放兵权给他。”李儒捻着下颚的寸长短须,目光里阴寒渐重:“总之就是一个字,熬。” “熬?” 董卓的脸上露出疑色,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耗着的意义何在。 主上不懂,李儒自然要为其解惑:“熬到天子崩薨,熬到天下有变。到时候,主公尽可挥兵东进,以勤王之名占据洛阳。两位皇子年幼,主公大可独揽朝权,号令天下!”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彻底点燃了董卓胸中的热血。他这一生所奋斗的目标,就是要做一个权倾天下的大人物,受万人敬仰。 想着想着,董卓的心又凉了下来。 天子今年才二十有九,正是年轻力健时,这样熬下去,就怕天子没熬死,先把自己熬进黄土堆里了。 李儒知道董卓的担忧,拱手毫不避讳说道:“主公有所不知,根据洛阳城内眼线传来的消息,天子近年身体已是羸弱不堪,又纵情酒色,照此下去,应该没有多少日子了。” 李儒掌握着董卓手下所有的情报信息,他一旦出谋,不说百分之百的把握,起码十拿九稳。 “好,那我便依你之言,从即日起,闭门称病。”董卓眼中凶芒大盛,笑容里透着狰狞。 ………… 洛阳这边,吕布已经不再参加他人的请宴,开始将重心放到校营练兵。 他要练就一支精锐,纵使不能以一敌百,起码也要能和董卓的军队过上两招。 根据记忆,董卓会在三年后以勤王的名义来到洛阳,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残暴施政,独断专权。 最后一把大火,将洛阳付之一炬。 既然重生了,吕布就不能再让这种事情重演。 三年时间,足够将这支新募的队伍,练成熊虎之师。 吕布每天到西园督促练兵,这在其余七校看来,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大将军府。 议事的厅堂里,何进沉着眉头,跪坐在竹席,他本就生得矮胖,此时跪坐于地,像极了竖立在地里的胖冬瓜。 下方坐着的都是他的亲信心腹,别看何进出身不咋样,但如今他手下,可谓是人才济济,就连袁绍、曹操这些未来的大佬,现在也都是跟着何进在混。 今天召集众人齐聚,主要是因为何进听说吕布最近练兵练得厉害。当初天子设西园八校尉,何进知道是天子不放心他,但因为八校尉中有四人都是他的心腹,故而何进当时也没作抗议。 如今吕布勤奋练兵,使得何进有些坐卧不安,这是不是在传递着天子的某种讯息。 西园校营两万将士,上军校尉吕布一个人就掌管了八千,其余七校共分余下一万二。 吕布的身份,在何进以及众多士族眼中,并不坐好,超过七成的人都以为吕布早已同十常侍等人站在同一阵线。 何进在那发愁,中军校尉袁绍率先起身抱拳:“将军,请您早作决断,诛杀宦官奸佞,助陛下重振大汉!” 这些话何进耳朵早已听出了茧子,其实吧,仔细想想,他跟十常侍也没啥深仇大恨。主要还是袁绍这些世家党人,在背后一个劲儿的出言怂恿推波助澜,才搞到今天双方水火不容的局势。 “吕布练兵,未必会是冲着我来的吧?”何进思索许久,冒出这么句话来。 “不是将军,难道还会是阉宦不成?” 袁绍快被何进给气坏了,他是胸怀大志,想要留名青史的人。诛杀宦官,绝对可以让他留名于史,遂苦口婆心的再次劝说着这位当场的大将军:“陛下即位的那会儿,大将军窦武准备诛杀内宦,结果事机不密,言语漏泄,最终反受其害。” “如今将军位高权重,兄弟并领强兵,军队将吏都是天下英杰,乐于为将军尽力效命。将军应抓住机会,清君侧,为天下除掉祸害,以名垂后世!” “可是……” 何进踌躇犹豫小会儿,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定。他之前只是个杀猪的屠户,骨子里有着君威神授的理念。要他带兵进宫,当着天子面弄死张让这些宦官,他是脚底发凉,真没这勇气。 “不能再等了,等到吕布将那八千军士训练出来,以吕布之勇,天下何人能挡?”看到何进的优柔寡断,袁绍是急得不行,就差当众上蹿下跳了。 此时,曹操也起身帮衬着说起话来:“大将军,我也以为本初说得不错,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容易生变。” 在场之人,估计也就曹操和吕布攀有几分交情。他不知道吕布练兵的用意何在,但眼下的确是铲除宦官的良好时机。 何进看了两人一眼,又扫了众人一圈,仍抱有念想的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我等皆有此意,请大将军下令!”众人纷纷拱手,表示赞成袁绍意见。 这些人要么是世家后辈,要么是先前受‘党锢之祸’波及的党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仇恨阉宦。 不过嘛,凡事无绝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个别意见,何苗就是其中之一。 何进是大将军,他这个当弟弟的,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官拜后将军。他给何进出起了新的建议:“兄长,既然难做决定,何不去宫中问问妹妹的意见。” 嘿,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何进赞赏的看了何苗一眼,再无之前的踌躇犹豫,当即拍板:“你们在此稍后,待本将军去宫中问问皇后的意思,回来再做决断。” 何进兴冲冲的离去,曹操掩面愁叹:“国家大事系于妇人,安能不败!” 第三七三章 张让相请 不仅大将军府人心惶惶,十常侍这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十一位中常侍聚在一起,以张让为首。 “大常侍,你说那姓吕的练兵,会不会是冲着我们而来?”十常侍之一的郭胜低声询问起来。 十常侍以张让为首,在称呼他的时候,其余诸人多称之为大常侍,以赫其名。 “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姓吕的可是早就跟我们结过梁子,我觉此番练兵,他九成是冲着我们来的!”另一名中常侍高望也出声应和。 “我觉得未必如此,说不准是冲何进去的呢?”中常侍张恭给出了自己意见。 “别忘了,当初我们可是派人暗杀过他,又抹了他功勋,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地位仅低于张让的赵忠开口,平蛾贼的时候,天子让他担任车骑将军,呈报上来的功勋都是经他之手,吕布的功劳自然是他叫人抹去。 十位常侍在那低声争论,张让一直没有说话,垂低着眼眉,他在犹豫,在琢磨。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对付何进,为什么不重用蹇硕,而要用一个同他们仇怨深重的吕布。可如果是对付自己等一伙人,天子一句话就能完事,又何必费这番周章。 “陛下近来性子,摸不透啊!” 张让心中叹了声,好在吕布府上有他安插的眼线,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吕布跟袁家为首的世家集团不对付,照他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投靠何进。 看来,是时候下点血本,把他拉拢过来了。 张让眼中蕴含着老谋深算,在这位大宦官眼里,从来都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天子近来宠信吕布,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倒他,那就先试着拉拢再说。 有了主意的张让瞅着还在争论的诸人,这些个家伙平日里圈钱耍威风厉害,就是脑子不太好,小聪明居多。如果上面不是有他罩着,‘十常侍’这个利益集团,不知完蛋多少回了。 张让微有愠怒:“别争了,过两天咱家便请吕布来府上做客,探探他的口风。” 郭胜等人见张让有火气,霎时间噤若寒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应声允道:“喏。” ………… 几日过后,从校营归来的吕布回到府上。 刚踏进门口,管事便过来躬身禀报,说张让差人来递了请柬,希望将军去府上一叙。 “张让请我?” 吕布愣了一下,他和十常侍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张让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邀请自己,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吕布找来戏策等人商议,该不该去赴这场宴席。 “头儿,还是别去了,十常侍里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曹性首先出声,愤愤说着。 当初吕布在宛城身患疫疾,留守城中的将军张里拒绝拨给食物药材,想看着他们全部自生自灭,可谓歹毒至极。 张里,就是张让手下的人。 而且,吕布平蛾贼时候的功劳,也是一点没有。 肯定也是张让他们从中捣鬼。 曹性这种简单头脑都能看得明白,更何况堂内的其他人,遂纷纷劝说吕布不必前往。十常侍名声不好,跟他们交往,只会把自己也弄得名声败坏。 戏策也建议没必要去张让府上,此事天子如果知道了,估计也会怀疑吕布站边了十常侍。天子想用吕布这把利剑来制衡外戚和宦官双方,如此一来,就很有可能会寻找新的目标来取代吕布。 “十常侍这个时候邀我赴宴,会不会是有求于我呢?” 吕布思索起来,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张让此举的用意。如果只是单纯的鸿门宴,那张让未免也太蠢了点,会把地点选在自个儿府上。就是安排些亡命徒来暗杀,都比这要靠谱。 想通了这点,吕布决定去张让府走上一遭,看看这位张常侍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众人见吕布有了决议,戏策便提议让黄忠、陈卫跟着同去,就算张让发难,也好有人接应。 吕布本不想带人同去,但终究拗不过众人的担忧,只能将就答应下来。 小铃铛也缠着想去,吕布没让,不管是不是鸿门宴,张让那里都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吕布带着陈卫黄忠出了府邸,他的府邸在城北,张让的府邸在城南临近皇宫,所以自然又要走上许久。 公车府内,一名儒衫文士迈过大门,从里面走出。 所谓公车府,即为朝廷选贤任能的地方。每年从各地举荐至洛阳的有学之士,皆要在此等候天子的召见。 来洛阳足有两年,他因不肯逢迎上官,故而一直在公车府内待职。比他晚来的那些浅薄愚士,懂得做人塞了钱,早早的就去往了城内府衙或者州郡各地任职。 只有他,天真的以为陛下总会诏他觐见,到时候只需一展胸中才华,让天子看重,委以重任。 到那时,铲除以‘十常侍’为首的奸佞,匡扶汉室,定然指日可待。 结果呢,春去秋来,白白贻误两年光阴。 两年的时光,磨灭了他所有的幻想与热血,他也渐渐看明白了,公车府早已沦为张让等阉宦收刮钱财的工具,想当官? 可以,先把钱交了再说。 他虽有小资,但身存傲骨,倘若为官要靠向张让这伙人低头献媚的话,那他宁肯这辈子都不做官。 公车府内有人同情他的遭遇,亦或是觉得他这身才华可惜,偷偷帮他交了钱,弄来个中牟县令的职位。 起初的时候,他是不愿做此等地方县官的,一心想为天子效力朝堂,铲除奸臣。 后来,他想通了。 既然安不了朝廷,还不如去到地方,造福当地的百姓黎庶。 走在洛阳城内的街道,儒衫文士的神情落寞,呆了两年的地方,今天终于要说再见。在他心中,仍旧抱有丝丝希望,他觉得,是金子,总会放光。 只要天子圣明,总有一天,一定会遣人来将他请入宫中。 文士如此想着,抬起头,已然能够看到洛阳的城廓,以及敞开的城门。 忽然间,他似是听到了一声略显激动的呼喊,所喊内容正是他的名字。 “公台!” 第三七四章 昔年共死,今朝再重逢 陈宫回过头去,街道上的百姓走卒川流不息,来来往往,那个高高挺挺的青年就那么站在离他两丈的距离,神情很是激动。 陈宫自是不认识此人,却也觉得面熟,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是在哪儿见过呢? 蓦然间,一道电光闪过脑海。 对了,是在荥阳城外的泥道上! 陈宫想了起来,那一年,蛾贼叛乱,恰巧也是他受朝廷所征赶往洛阳。 途中,他见到了许许多多南下平叛的汉军将领,其中有一人印象最为深刻。 约莫是此人给了逃难小姑娘食物,让她在流离中存得一口生机。 陈宫觉得此人心中有善,便过去和他攀谈了稍许。不过两人也就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直至分别,也都是不晓对方姓名。 本以为萍水相逢,今生再以难见,却不料在这繁锦洛阳城中,再度相逢。 唯一令陈宫想不通的是,两人只见过一面,为何吕布在唤他之时,脸上浮现出的欣喜表情,就和见到失散多年的好友亲朋一般。 不过既然吕布主动同他打起招呼,陈宫自然不能失了礼数,拱手还礼说道:“将军,好巧。” 吕布走了过去,看着比记忆中要年轻许多的老伙计,露出欣然笑意。 回想上一世,他败亡于下邳,受擒于白门楼,最后陪他走到生命尽头的也不过两人而已,高顺、陈宫。 侯成宋宪等人先后背叛,张辽降曹…… 吕布不怪他们,他反思过无数次,上一世的自己,性格缺陷太大,纵使不死在曹操手中,也绝不可能笑到最后。 陈宫一介文士,在生死之际,却推掉了曹操拉拢,宁愿陪自己赴死。 这份情,很深。 所以吕布从见到陈宫的那一刻起,就下定了主意,要将他再次拉回到自己身边。 得知眼前青年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上军校尉吕布,陈宫的脸上有过短暂的惊愕,吕布这个名字,可以说是这几月他耳边听到过响起最多的名字。 陈宫原以为此人不过是个和张让一样靠阿谀奉承上位的谄媚人物,却不想,竟是昔日所见的善心将军。 “公台欲往何处?”吕布出声询问。 陈宫没作隐瞒,如实回道:“领了朝廷诏令,去往中牟任职。” 吕布一听,陈宫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听取陈宫建议,肯定也不会那么早就退出争霸舞台。 如今陈宫只去当个小小的县官,未免太屈才了。 想到此处,吕布遂出言说道:“公台一身才学,只做区区地方县令,未免太过于大材小用。不如暂且跟随于某,布必将视公台为座上宾,门中客。” 陈宫面有狐疑,他和吕布的身份可谓相去甚远,一个是深受圣宠、掌有实权的上军校尉,一个是落魄出京的地方县令。 要讨好,也应该是他讨好吕布才对。 再说了,吕布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就有真才实学。 吕布有记忆,陈宫却没有。 吕布无缘无故的对他好,反而令他生出了几分警惕,以为吕布存有别的心思。 “将军的好意,宫心领了。不过既然受了朝廷旨意,定然是要去中牟上任。”陈宫婉拒了吕布提议。 听到陈宫的拒绝,吕布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为了弥补上一世的主臣情谊,而急着想将陈宫收为麾下,以至于陈宫认为他心路不正,反倒弄巧成拙。 强扭的瓜不甜,而且陈宫是个什么性子,吕布比谁都清楚。他也不想强迫陈宫,遂歉意说道:“是布失礼了,公台日后若有困难,尽管来找我便是。” 随后,吕布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走到一处贩卖字画的摊铺前,扯过一张素布,在上面提笔挥墨。 “这是一封举荐信,公台若是哪天厌烦了县令职位,大可凭着这封书信去到五原,找郡守严信,他见书信之后,定会对你委以重任。”吕布将写好文字的素布对折两次,交到陈宫手里。 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吕布没有强行发难,使得陈宫对他的印象再次改观不少。他谢过吕布好意,收起那绢布写着的举荐信,望了眼天色,同吕布告辞。 吕布没做挽留,只是说了声‘公台珍重’。 走至城门口时,陈宫回头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吕布仍旧站在原地,目送着他。 那目光中夹杂的不舍,落入到陈宫眼中,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扑通跳了一下。 如果你是陛下,那该多好。 这个想法滋生,着实将陈宫自己给吓了一大跳。他素来忠君爱国,怎么会有这种忤逆不道的念头。 他赶忙清醒了神志,快步走出洛阳。 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感觉,他和这位将军,早晚还会再见。 陈宫走了,吕布也收回目光。 今天没能将其收为己用,吕布心中虽有遗憾,却也选择尊重陈宫的决定。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再见。 命数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身后陈卫、黄忠见吕布如此折节下士,心中难免有些好奇此人身份。然则主上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过问,只好将心头念想强行压下。 吕布见二人皆是好奇,也不瞒他们,笑着说道:“一位故人。” 送走陈宫,吕布接着在街道上走动起来。 沿着请柬上所标记的位置,一番摸索过后,吕布很快便来到了张让的府邸门前。 得知吕布到来,张让亲自出门相迎,这也算是给足了吕布脸面。 走进府中,吕布着实惊着了一番。 张让的府邸,居然是仿造皇宫殿室所建,其奢华程度简直匪夷所思。他原以为自己的府邸就已经够大,现在跟张让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天子以前喜欢登永安侯台,凭杆瞭望洛阳。 张让知道后,心中没底,他不知道天子看到自家府宅会作何感想,于是就安排党羽中大人尚但,前去规劝天子说:“陛下不应登高,登高,老百姓就要虚散。” 天子觉得有那么些道理,从此就不再登临亭台楼阁。 第三七五章 交易 进府入堂,张让吕布各自落座,府内仆人很快将瓜果食物端上了桌面。 这些果物皆是从西域番邦进贡而来,其中还有当日在长安市集所见价值上千钱的‘蒲陶’。 “张常侍,此番请某过府,不知所为何事?” 吕布出声询问,顺带摘下一粒葡萄,放入口中品尝咀嚼,酸甜可口,回味无穷。随后他又摘下两粒,递给站在身后的陈、黄二人。 两人恭敬接过,吕布能够事事都想着他们,这令二人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咱家慕将军威名已久,早有心结识,奈何小人从中挑唆,使咱家一次又一次的误会将军。今儿请将军过府,就是想当面给将军赔个不是。”穿着紫色绸袍的张让语气和善,脱下了宫廷宦官服的他,看起来就和城内普通的富家老翁无二。 “张常侍,有话就直说吧,吕某是个粗人,没那么多的弯弯肠子。” 吕布沉着语气,张让几次三番的想弄死自己,他怎么可能凭这假惺惺的一两句话,就既往不咎。 张让也不生气,轻拍手掌,门外仆人捧着个方方正正的红漆木盒,走进堂中,放在吕布面前的案桌。 吕布看向张让,张让冲他笑着,做了个请他打开的手势。 陈、黄二人恐这其中有诈,一左一右上前,两人各自握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箱。 吕布起初以为张让是想通过送礼的方式,来抹去他们之间的恩怨,所以这里面装的应该是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或者是稀奇古怪的西域宝物。 然则打开之后,吕布面上微有诧异,里面装的并非金银玉石,而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吕布久历战场,杀过的人数不胜数,区区一颗人头,自然吓不到他。 他所诧异的是,盒子里装的这颗人头,居然会是张里。 张里本不姓张,他投靠张让之后,为了讨好主子,才特意改的姓。至于原来姓什么,已经无从得知。 这个曾在宛城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家伙,估计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他最想讨好的主子手里。 吕布瞥了头颅一眼,便挪开了目光,问向张让:“张常侍,这是何意?” “将军有所不知,此人先前曾多次阴害将军,险些置将军于死地。” 张让故作痛心,细数起张里的过往劣迹:“这还不算,后经咱家派人查实,他竟谎报功勋欺上瞒下,把将军的功劳全都揽到了自个儿身上。此等小人,咱家断然是留他不得!” 不管三七二十一,张让一股脑儿的把所有事情全都归到张里头上,让他替自己背锅,反正张里已死,这会儿也开不了口。 张让能够从普通宫廷内侍混到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厚黑的心计与手段,手下依附的那些个党羽徒众,只要有必要,他一样可以随时杀死抛弃。 如今为了表示与吕布和好的诚意,前两天特地派人去刺杀了张里,又快马将其人头运往洛阳。 在吕布看来,他和十常侍的仇怨,光一个张里的人头可不够。 吕布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吕某有一事,张常侍若是能够帮我完成,以前的过往恩怨,咱们就一笔勾销。” 张让听得这话,面色重视起来:“将军请说。” 天子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张让比谁都清楚。 他是希望能够把吕布拉到自己这条船上,为己所用。这样一来,即便今后何进强行发难,凭吕布的实力,要保住他们,也不算难事。 “我想让五原郡守严信,出任并州刺史。”吕布开出条件,他本想等自己地位彻底稳固后,再向天子请求。不过现在既然张让想拉拢自己,那何不趁此机会,令张让先去探探口风。这个老阉宦,一向都摸得清天子的心思。 “这……” 张让的语气拖得很长,明显感到了为难,迟迟没有应下。朝廷有明文,大汉十三州的州刺史,皆不能由本地官员或者士人担任,以防相互勾结,形成庞大的割据势力。 他要促成了这事,估计朝堂上立马就会有人拿此来作文章,攻讦于他。 吕布见张让在那犹豫,便猜到张让能够促成此事,只是心中权衡未定,遂给他戴起高帽:“这件事情,别人肯定办不到。照某估计,能成此事的,仅张常侍一人耳。” 听到吕布这般抬举,张让心里自是有些高兴,思量再三之后,他给出回复:“此事难度不小,但若是能成,咱家也有一件事相求将军。” “张常侍请说。” 张让松口,吕布无疑是感到高兴的,只要张让的条件不太过分,他都可以答应下来。 因为吕布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刺史,就是将来的州牧。 所谓州牧,便是一州之内的主宰,位居郡守之上,掌州内所有的军政大权。 换句话说,就是朝廷官方所认证的地方土皇帝。 张让想要的是在洛阳城内的权势,吕布想要的则是一州之地的统辖。在利益这一点上,他们是没有直接冲突的。 “咱家同大将军的恩怨,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大将军偏信手下那一帮子士族党人,想除掉我们,也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只因有陛下的制衡,大将军才没敢轻举妄动。”张让先给吕布讲解了一番形势,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要求:“咱家想求将军的是,倘若将来有一天,我等落难,大将军要取我等性命时,请将军救我等一命。” 听完这番话后,吕布心中颇为惊讶。世人都说张让靠阿谀媚主上位,今天看来,未必全是。 单说老宦官的眼光,就是数一数二的毒辣,居然能有这么敏锐的危机意识。 “好,我答应你。倘若将来张常侍落难,吕某必当全力相救。”吕布应下张让的请求,如果能够让严信坐上并州刺史的位置,即便存张让一命,于他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所谓。 张让见吕布应下,干瘦的老脸上再度恢复了和善。 这笔私下的交易,算是达成。 临走的时候,张让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十余件稀奇珍宝,取来赠予吕布。 吕布没收,东西是好东西,就是烫手得很。 第三七六章 天子之怒 两日之后,皇宫明光殿内,司空府呈来奏简,请天子过目。 刘宏不常早朝,并不意味着他不翻看群臣奏折,尤其是三公府呈上的奏简,刘宏多少还是会阅览一些。 近些时日,天子陛下的心情颇好,正如当空的艳阳红灿。 原因很简单,前些日子身边的小黄门给他弄来了壮阳的药方,据说药性刚烈。刘宏服用过后,重拾男人雄风,杀得妃妾是丢盔弃甲,连连讨饶。 刘宏自是高兴无比,当即擢升了小黄门为黄门侍郎。 打那之后,刘宏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服用一次,在后宫妃嫔之间,以显帝王之雄。 得知司空府有加急奏简,心情不错的刘宏便让人取来一阅。 然则奏简还没看完,天子的脸色倒是变得阴沉如霾。再看了两行,刘宏更是直接将手中竹简扔到了地上,随后猛地将桌上的奏简全都掀落于地,起身一脚,当场把摆放奏简的桌案踢翻。 “反了!反了!反了!” 明光殿内,充斥着这位大汉天子的愤怒咆哮。 殿内的侍官们低头瞥着那散落一地的竹简,没人敢上前去捡,皆是噤若寒蝉,心怀忐忑,不知道是谁又惹了陛下生气。 咳咳~咳咳咳~~ 愤怒还未消停,殿内又响起了一阵剧烈而又急促的咳嗽声。 天子身旁的近侍赶忙上前,从袖袍内掏出绢帕,小心翼翼的递给天子。 刘宏接过绢帕,捂嘴咳了好一阵子,觉得舒坦许多之后,便将绢帕扔给了那名近侍。 近侍看着绢帕,呆若木鸡。 刘宏见他神色异样,冷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近侍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扑通’跪在地上,口中喊着‘陛下饶命’。 刘宏夺过他手中绢帕一看,白色的丝帕上面,有着一小口猩红的血。 霎时间,刘宏整个人如遭雷击,宫殿里的人和物也都变得天旋地转起来,他想挪动步子,却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刚迈出一步,身子便往后倒了下去。 “太医,快传太医!” ………… 不知昏睡了多久,刘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张让那一张充满关切的干瘦老脸。 “陛下,您醒啦。” 见到刘宏醒来,张让的眼中多了几分欣喜。得知天子昏倒的那一刻,张让直接撂下了手中事务,疾步走来。 “是阿父啊,你怎么来了。”刘宏的语气显得有气无力,手拄着床榻。 张让见他想要坐起,便将软枕靠在榻上,随后扶着天子,慢慢靠坐龙榻。 从刘宏十一岁登基起,张让就一直服侍着他,可以说是看着刘宏从一个小娃娃,一步步的成长为喜怒无常的大汉帝王。 他是个无根的男人,也注定了不会有后人传宗接代。 除了利用天子加官进爵,或许张让自己都不知道,在他阴黑的骨子里,对刘宏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亲情。 “朕这是怎么了?” 刘宏问向张让,他今年还未满三十,正是人这一辈子中最身强力壮的时候。突然间的晕倒,再加上绢帕上的血,令他心里有着股说不出的惊慌。 “陛下安心,太医们已经诊过脉了,说是天气渐热,陛下心火过重,再加上怒急攻心,才会晕倒过去。只需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张让替刘宏舒着胸口,随后又补充了些许:“太医们还说了,陛下近些时日最好控制情欲,少动肝火,这样有利于调节病情。” “朕知道了。” 得知自己个儿并无大碍后,刘宏舒了口气,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然则张让却没有照实以说,经太医诊测,天子晕倒的主要原因,皆是因为近些时日纵欲过度,再加上多年的沉迷酒色,早已掏空了身体,导致腑气内虚,加上方才急火攻心,才导致晕厥。 如果再继续放纵下去,身体恐怕会严重负荷,承受不住。 后面的话,太医没有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张让之所以没有如实以告,是因为他熟知天子的脾性。 以刘宏的性子,即便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戒去酒色,反而还会大发雷霆的骂这些人是庸医,并将他们推出去斩首。 这些年来,宫内医师被刘宏斩了个七七八八,要是再斩了这批老医官,就真没几个靠谱的了。 “阿父,差人去把吕卿叫来,朕要见他。”靠着软枕的刘宏吩咐说着,脸上恢复了些许血气。 张让点头应下。 走至宫殿门外,招来心腹。 张让交代了他两件事情,一是派人去请吕布入宫;二是将那新晋的黄门侍郎,以及明光殿内的那些侍官…… 说到这里,张让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双目阴寒。 小宦官领命而去,不出半个时辰便来到殿外汇报张让。 “义父,明光殿里的内侍全部解决,唯独那黄门侍郎,似是提前知晓了风声,不知去了何处。要不要发下人去,全城搜捕?”小宦官汇报完情况,征求着张让的意见。 “算了,逃了便逃了吧,区区一个黄门侍郎,没必要弄得满城风雨。”张让摆了摆手,示意小宦官暂且退下。 他最怕这件事情传到何进耳中,所以才将所有知情者尽皆灭口。至于那些太医们,张让已经让他们封了口,今后不得再谈此事。 走出大殿,天空中的阳光正灿。 这位宫中当值三十余载的老宦官长长叹了口气:“风雨欲来啊!” 洛阳城,城东的某处僻静街巷。 两名身份迥异的行人,正在这里会面。 “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好,您看……”中年男人左顾右盼,似是做贼一般,说话的声音也是细声细气,全然没有一点男人应有的雄豪气概。 “好,办得不错,拿着这些地契和钱财,带上你喜欢的女人,去过喜欢的日子吧。”身穿绸衣的青年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城内某处府上的大家公子。 中年男人见青年做事爽快,贪婪的接过那些够他几辈子挥霍的东西,出言告辞:“谢过公子厚赠,要没其他吩咐的话,小人就先走了。” 青年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时可以离去。 中年男人提着包袱,欢欢喜喜的走了。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青年嘴角微挑,勾了勾手指。 黑暗中,一道身影闪过。 出了巷道,转过几个街角,青年走进了一处豪宅大府。 从府门匾额上的名字不难看出,这家大户人家,姓崔。 第三七七章 代朕往长安 正在西园校营练兵的吕布听说天子召见,放下军营事务,去了宫内面圣。 明光殿内,换了一批新的侍官,天子坐在大殿中央的殿台,手衬着脑袋,似是有些疲惫。 吕布通禀之后,迈过宫殿门槛,走到大殿中央,抱拳朝天子行礼:“臣上军校尉吕布,参拜陛下。” “吕卿,你来了。”刘宏坐直身躯,语气里透着慵懒,抬手免去吕布礼仪。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吕布恭声问道。 刘宏从侍官们收拾好的案桌上拿起一卷竹简,近侍会意,恭敬的接过竹简,下了殿台,交到下方的吕布手中。 “吕卿,你先看看这个。” 吕布遵命将竹简打开,缓缓阅览起来。 “大汉天子在上,臣董卓拜言: 蒙陛下之厚爱,使臣镇守关中,至今已有数载。前日,朝廷征臣以少府卿之任,位列九卿高位,此乃陛下之圣明显照也!感激涕零,纵死亦难报天恩。然,臣掌戎多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州,效力边陲……” 吕布看完,眼中升起凝重之色,随后将竹简卷好,回呈给天子。 本来是想利用少府卿之职将董卓调离关中,但令吕布没想到的是,董卓这厮胆子真的够大,即便面对天子调遣的圣旨,也都敢违抗不遵。 在大汉疆域之内,天下人都知道,天子发下圣旨,奉旨之人不管是有什么理由,只要没死,那就得以天子之令为尊,否则,视为叛逆之贼。 比如之前,天子两次召吕布入京。 纵使吕布万般不愿,也同样只能奉诏前来。 董卓倒是敢想敢干,别看奏简上写得诚惶诚恐,但谁又知道他的心里,藏着什么心思。 吕布之前就见过董卓数次,别看其外表粗熊,大大咧咧的像个莽夫,实则有着极深的城府与胸襟。 如果不将董卓调离关中,那么三年之后,一旦天子驾崩,九成九都会按照上一世的历史重演。 到那时,又将会是一场生灵涂炭。 吕布脑海推演,这时候,天子发话了:“吕卿,你以为广武将军这奏简如何?” 这让我怎么说? 是说董卓三年后会挥师东进,还是说陛下你大限将至? 不管怎么说,都不靠谱吧。 吕布面有难色,拱手回道:“臣言语寡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知怎么说,那就听朕说。” 刘宏摆了摆手,语气里透着帝王独有的阴戾:“朕叫他来洛阳任职少府卿,也算抬举了他,九卿的位置,放眼朝堂天下,多少人趋之若鹜。” “可董卓呢?竟拿朕当无知的稚童,还是说,他以为凭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关?” “好一个‘士卒大小,相狎弥久’,好一个‘乞将之州,效力边陲’!” “董卓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越往后说,吕布就越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天子胸中那股喷之欲出的怒火。 刘宏厉声斥骂,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潮红。 咳咳~咳咳咳~ 怒气过重,导致再一次剧烈咳嗽起来。 侍官递来绢帕,刘宏咳完之后,低头瞅了一眼,将其揉作球团,仍在了地上。 “陛下保重龙体,若是烦心此事,可派人前去问责,交于廷尉府发放审问。”吕布注意到,方才天子低头看那绢帕之时,有过瞬间的失神。 “吕卿,事情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朕何至于生此大怒。”刘宏平复下心境,语气和缓了许多,尽量使自己不再动怒。 董卓不肯来洛阳就职,等于是向皇家天威发起了抗议。 这是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忍的事情。 要照刘宏以往的性格,早就差人将董卓押赴回京,下狱候审。 然则,现在的天下局势令刘宏心存顾虑,蛾贼平定不到两年,辽东又起新的战事,关中西凉对峙已久,可谓遍地狼烟。 如果贸然派人擒拿董卓,很有可能会将其逼反,他奏简都敢怎么写了,狗急跳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要是董卓把心一横,放西凉军联合进攻司隶河南,那洛阳城也就悬了。 “今天叫吕卿来此,是有重任欲委任于卿家。”刘宏思前想后,在他信任的人当中,这件事情或许只有吕布能办。 天子有事相托,吕布自是躬身抱拳,朗声应道:“臣愿为陛下效命。” 吕布声音落下,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天子坐在帝位,合着双眼,手指轻敲案桌,似是在压抑心中怒气。许久之后,才吸了口长气,沉声说道:“你代朕去长安一趟,就说朕不同意他的请辞,让董卓即刻赴往洛阳任职。” 天子的命令,吕布不得不从,但他仍有疑虑,躬身询问:“陛下,若是广武将军仍旧不肯来呢?” 既然董卓敢上奏拒绝天子的任命诏书,那即便自己去了,董卓也未必会乖乖就犯,来洛阳任职。 这点,吕布很是清楚。 不然的话,先前去往长安皇甫嵩,早就把兵权接到了自个儿手上。 听得吕布征询,天子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睁开阴狭的双眸,勾了勾手指。 身旁的宦侍会意,捧着拟好的诏旨,下台交到吕布手中。 诏旨打开,里面的内容不多,除了怒斥董卓不遵圣命,收尾的时候,‘就地,格杀之’那五个蕴含杀意的字迹,也尤为瞩目。 内容的最后,加盖玉玺章印。 阅览完毕的吕布将诏旨收好,放入怀中。 “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犹豫小会儿之后,吕布还是决定出声请求。 “哦?爱卿有何事,说来听听。”自打吕布当职以来,还从未求请过任何事情,今天这一开口,倒是令刘宏不禁有些好奇。 “臣深受陛下重恩,又委以要任,自是当竭尽所能以报陛下。” 吕布瞄了眼天子神色,顿了口气,接着说道:“然则,臣之妻女初来洛阳,臣忙于校营事务,还未尽过一天人夫人父之责,故想请陛下容臣休假一天,在家陪伴妻女,后日再做行程。” 刘宏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居然只是这个,哈哈笑了起来:“没曾想卿家竟如此眷家,一天哪够,朕准你三天休假。” 董卓这个事情,于刘宏而言,不算特别紧急,即便延迟些许日子,也不无紧要。 第三七八章 父女斗法 领了天子旨意的吕布回到府邸,将这些事情同戏策等人以及夫人一并说了。 兴许是觉得董卓还不敢乱来的缘故,亦或是觉得带上了兵马,很有可能会引起董卓戒备怀疑,故而天子并未拨给吕布军队,只让他挑些仆从随行。 “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戏策第一个站起来反驳,开什么玩笑,现在的吕布可以说是已经完全成长起来。有了开阔的视野格局,具备了人主的条件,哪能再像以前那样,涉身犯险。 再者说了,关中那里没有丁点根基,董卓又经营多年,手下熊虎之士不在少数。吕布以前也同他提起过董卓,根据其描述,完全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枭雄式人物,戏策哪还放心吕布孤身前去。 “是羊入虎口,还是虎口拔牙,得去了才知道。”吕布出声婉拒了戏策提议,天子让他去长安,就是因为看重于他,如果自己推诿,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流水。 这样的结果,不是吕布想要看到的。 见戏策仍旧想要劝说,吕布微笑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生,这是你教我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几乎眨眨眼,就已经是最后一天。 前两天都待在府中温存,今天吕布决定陪妻女上街走走。 洛阳城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各地的贩商走卒,本地的来往百姓,熙熙攘攘,亦是络绎不绝。 宽阔的白石大道上,小铃铛左右牵着爹娘的手掌,头上编着很好看的小花辫,蹦蹦跳跳。 “爹爹,爹爹,那是什么呀?” “娘亲,娘亲,那边有好多好多的花花!” “哇,我好想吃这个……” 小家伙的嘴巴从到了市集就一直没有歇着,像个话篓子般‘呀呀、呀呀’的说个不停。 看得出来,她今天很是兴奋,头一次来到这么热闹的市集,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事物,小家伙自然是拉着爹娘,东瞅瞅西看看,小脑袋里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两岁多的小铃铛,已经不会再像以前噜噜,会说许许多多的简单句子。 小姑娘活泼可爱的蹦蹦跳跳,吕布高大的身材惹眼,生于世家的严薇亦是走路端庄,这样的一家三口走在市集里,自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更何况,成亲之后,少有男子会陪夫人出行逛街。 这一点,倒是羡煞了许多逛集的婚后妇人。 吕布宠女儿得紧,再加上手头又不缺钱,但凡女儿想要的东西,就是一个字,买! 很快,小家伙的手上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食物,头上也别了些美丽的紫白小花。 小铃铛舔着裹有酥梨的糖果,随后似是想到什么,眨巴起漂亮的眼睛,朝着吕布说道:“爹爹,你快弯下腰,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哟,这么小就开始藏小秘密了! 吕布极为得意的抛了个媚眼给妻子,颇有炫耀的意思。似是再说,看看,到底是我的小棉袄,心里有了秘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老爹说说,你这个当娘的呀,还差些火候哩。 吕布满怀好奇的蹲下身子,小铃铛扶着爹爹脖子,凑上前来,将嘴角的粘稠红糖在吕布脸上啵唧一口,糊了老爹满脸。 看着爹爹脸上的‘o’型糖印记号,小家伙乐个不停,笑起来像只快乐无忧的精灵。 吕布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妻子递来手帕让他擦脸,吕布没接,反倒是抱起小家伙,作势想将脸上黏黏的红糖还到小家伙的脸上。 小铃铛看穿了爹爹的意图,小手赶忙使劲儿把吕布往外推,生怕爹爹脸上的红糖,糊到自个儿的粉嫩脸上。 一个要还回去,一个不让还。 父女俩的‘斗力’架势,不少路过的行人见到,皆是会心一笑,心里的疲倦和低沉也因为这对父女的‘耍宝’,而扫之一空。 当娘的严薇捂嘴偷笑,夫君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小铃铛一般胡闹。 闹腾小会儿后,小铃铛打了个呵欠,逛上这么久的集市,小家伙来了困意。 小铃铛年岁尚幼,自是比不得两个大人。 严薇本想将小铃铛抱起哄她入睡,结果吕布先一步蹲下身躯,让女儿趴在了自己背上。 没了小铃铛的闹腾,一路上清静了许多。 看着女儿趴在背上睡着,严薇过去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女儿嘴角溢出的口水,并取下她小手里攥着的糖果玩具。 “睡着啦?”吕布小声问着。 严薇轻轻点头,又替女儿撩去飘到嘴角的两缕头发,语气有些颇为无奈:“夫君,小铃铛都快被你宠坏了。” “当爹的都不宠女儿,那还能指望谁来宠咱们家的小铃铛?”吕布面带笑意的反问起来,不过有件事情,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妻子说说:“你空闲的时候,也记得多教教小铃铛,不能单凭人的相貌而定好坏是非。” 吕布所说的自然是指上回马忠的那件事情,小铃铛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却因为她的错误理解,而于无形之中伤到了他人的自尊。 这在吕布看来,并不是一种好的现象。 作为爹娘,他们有义务教育好小铃铛,如何去正确看待这个世界。 然则吕布每每看到女儿,别说呵责了,就是声音都不忍加大提高。更何况他又只会带兵打仗这类的粗活,教育女儿的伟大重任,自然就只能落到妻子薇娘身上。 “妾身知道。”严薇小声回复,其实她早就同女儿说过这些。然则小铃铛虽然听娘亲的话,也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个大概,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很多道理,得长大了才会明白。 吕布侧身看着妻子,如今的薇娘早已褪去了并州时穿的粗布襦裙,在来的第二天,吕布就命人为妻女裁作好了新衣。 换上步留裙,系有青丝带,腰间挂有娟绣香囊,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严家锦衣玉食时的风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严薇的发髻上还插着当初从长安给她买来的木簪,吕布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别人家的夫人都是穿金戴银,薇娘跟着自己,苦了不少年,如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哪行! 第三七九章 重逢一故人 来到一处首饰铺子店前,仅看门面就与那些个摆在街上贩卖的商贩不同。从里面走出的女子也俱是衣着奢华,光彩照人。 看样子,这铺子里面的东西也应该价格不菲。 “走,薇娘,为夫带你买首饰去。”吕布颇为豪气的同妻子说道,迈步走向店内,大有一掷千金为红颜的意思。 如今钱财对他来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且不说战马与私盐的高额利润,光洛阳城内那些个官员讨好送来的礼箱,都够他花上好几辈子。 然则吕布还未走上两步,严薇便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臂膀,秀美脸庞上带有幸福之色,丹唇轻启,却是示意吕布不必如此:“妾身有木簪就够了,夫君何必再破费这些钱财,不若留得这些钱,去周济穷苦百姓也好。” 吕布对此却是执有不同意见,若不是双手要护着趴在后背的小铃铛,他此时肯定已然拉着妻子进了店内:“薇娘,以前在并州的时候穷,我给你买不了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是洛阳,整个大汉王朝最为繁华的地方。你身为将军夫人,如果就只戴个普通农妇的木簪,未免也太跌身份。别人知道了,肯定会笑话你的。再说了,周济天下,也不差咱家这三瓜两枣。” 严薇知道吕布这是想令自己开心,然而以前在五原郡的时候,见多了穷苦人家的生活,可能这里面随便一支珠钗价钱,就够寻常百姓,过上好些年的安稳日子。 最为重要的是,自家的夫君常年征战在外,手上染了太多的鲜血。即便杀的那些人是鲜卑人、匈奴人,可也是活生生的生灵啊! 严薇常听人说,杀孽太多过重,会损阳寿,更会被戾气蚕食心志。 所以她平日里才多行善事,给吕布积福纳德,以此祈求老天保佑夫君可以长命安康。 “知足者常乐,夫君为什么要想和别人攀比呢?如果处处都在意别人的目光,那这一生岂非活得太累。更何况,这木簪是夫君的心意呀,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家里还有四支,够戴好些年了呢!” 以往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也不能因为有了钱,而胡乱挥霍。 这是持家之道,也是古代女子的勤俭美德。 吕布听完,也放下了心中坚持要给妻子买首饰的执念。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没钱就没钱呗,说这些虚头巴脑的故作清高,有意思吗?”从店内走出的一名胖妇人恰巧听到了严薇后面的这番言论,尖酸刻薄的讥讽起来。 随后,胖妇人又瞅了眼不及她体重一半的秀美女子,身上的布料一般,只是比普通人家好些,浑身上下也没件像样的首饰,估计只是从地方上来的小家小户,再看她身旁的男人…… 胖妇人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这瓜汉倒是生得俊朗,身材高大雄武,体格强健,连脖间滑落下的汗水,都显得那般性感,若是能和他一夜风流,嘤嘤嘤…… 一身金玉首饰的胖妇人飞了一个媚眼过去,见吕布压根没有鸟她,心中不由来了小小火气:老娘年轻时那会儿,不知多少才俊青年拜倒在我的裙下,你还不识抬举。 哼,估计也就是个倒插门的女婿。 胖妇人是个寡妇,因丈夫早亡的缘故,内心的嫉妒心极重,最是看不得这些‘虚情假意’的男女。 本来想离去的吕布听得这话,瞥了眼这名体重比他都沉的刻薄妇人,作势就要上前。他素来不喜欢与女人计较,但这胖妇人的话,明显是在讽刺薇娘,这着实让他起了火气。 至于胖妇人那个飞眼,吕布差点没给腻吐。 然则当吕布准备去教训那胖妇人的时候,妻子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臂,秀美脸庞带着微笑,轻轻摇头,示意自家夫君不必为此添惹麻烦。 此时,一名身穿天蓝色祥云服的俊美公子见到这边的胖妇人,神色似是颇为欣喜,放下手中把玩的女子饰物,快步走至胖妇人近前,出声喊道:“姑母,你瞧我是谁?” 胖妇人上下打量了俊美公子一番,方才的尖酸刻薄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宠溺和疼爱:“哎呀珏儿,你才大病初愈,怎么跑出来了?要让你父亲知道,肯定是又要罚你的!” 俊美公子俏皮的吐了吐小舌,笑嘻嘻的说着:“父亲去了长安,现在家里主事的是兄长,天天在家养病,都快闷死我了。” 俊美公子说着,当他发现前面不远那道高挺身影时,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有些不敢置信,她顺着胸膛往上看去,真的是他! “吕奉先,你怎么在这里!”俊美公子的言语间充满了惊喜和雀跃。 吕布当然也认得此人,遥想他第一次来洛阳的时候,也是眼前的这位公子,给了他多次帮助,还带他游逛白马寺,同他并肩作战对敌。 “皇甫公子,好久不见。”吕布同他寒暄起来,既然胖妇人是他的姑母,方才的事,便也算了,算是还皇甫珏一个人情。 这边的皇甫珏正欲上前,却发现了在吕布身旁亲昵拉着他手臂的严薇,迈出的步子生生顿下,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变得极不自然,但她仍旧抱有着最后的期冀问道:“她是……” 吕布侧头同妻子对视一眼,眼中藏有万千柔情,声音温和:“她是我妻子,严薇。” “妾身见过皇甫公子。”随着吕布的介绍,严薇福身施礼,礼仪大方端庄,没有丝毫的小女子忸怩。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严薇,这位皇甫公子身上,有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是我妻子,是我妻子…… 大病初愈的皇甫珏脸色苍白,险些站立不住,那番在脑海里回想的话,仿如一盆冷水将火热的心凉了通透,浑浑噩噩。 “珏儿,你怎么了?”发现侄女异样的胖妇人紧忙关心问道。 皇甫珏摆了摆手,“姑母,我没事。” 说着,皇甫珏又将目光移到吕布这里,故作欢笑道:“吕奉先,你可是好福气啊!娶得这么美貌贤淑的妻子,怎么成亲的时候,也没通知我呢?” 吕布还没来得及作答,趴在背上的小家伙却给他们闹醒了。起床气十足的小铃铛,阿噜噜的吼个不停,像只发怒的小老虎,气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见到女儿醒来,吕布便同皇甫珏出言告辞:“有空的话,等我回来再同你细说。” “你又要走?”皇甫珏眼中失落。 “嗯,已经领了皇命,准备动身去往关中。”吕布点了点头,随后将小铃铛抱骑在脖子上,方才还起床气十足的小家伙立马高兴欢呼起来。 “哦~哦~骑大马啰!” 第三八零章 烂事一箩筐 从洛阳市集逛完回来,候在门口的管事小跑上前,告诉老爷,宫里来人了。 一抹凝重从脸上划过,天子这个时候差人来府,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吕布将小铃铛交到妻子怀里,迈步去了府堂。 候在堂内的小黄门来来回回的踱着碎步,此刻见到吕布回来,赶忙走了过来,满脸着急的说着:“吕将军呐,您这是上哪儿去了?可急死小奴了,陛下还在宫里等着您呢!快换上衣衫,跟小奴去宫中面圣去吧。” 吕布见这小黄门神情焦急,猜到肯定有大事发生,也不多作磨蹭,换好入宫的服饰,跟着小黄门往皇宫去了。 崇德殿内,天子坐在帝位,从朝会结束之后,刘宏一直坐在这里,手肘压着桌面,手掌握拳抵着头颅,在位置上打盹小憩。 即便是贪图享乐的帝王,也同样会有忧愁烦心的事情。 吕布随小黄门来到崇德殿外,张让守在门口,见到吕布来了,老宦官上前同吕布说着:“吕将军,你可算来了,陛下都等了你好些时辰,快些进去吧!” 这是得吕布更为纳闷儿起来,低声询问着:“张常侍,出了什么事情?” “一言难尽,进去将军便知道了。”张让摇起头来,只言片语根本说不清楚。 吕布推开殿内走入,门外的张让随后便将殿门拉合关上,守在殿外。 “臣吕布,拜见陛下。”吕布站在朝殿中央,躬身行礼。整个崇德殿内人数寥寥,除了上方的天子,仅有六七名侍官伺候。 刘宏从休憩中醒过神来,见到下方行礼的吕布,摆了摆手:“吕卿,你来了。” “不知陛下急着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吕布直奔主题,他明天就要去往长安会面董卓,这个时候天子召自己入宫,莫不是改了主意,不想让董卓来京。 “明天你不必再去长安,朕另派他人前往。”天子揉了揉额头两侧,语气里夹杂着深深的疲倦。 吕布不知道天子为何会改变主意,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天子这般颓然。但这些都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抱拳应了声‘是’,随后低声说着:“陛下不要太过操劳,请善保龙体。” 刘宏摇了摇头,颇为伤神的说着:“朕也想好好玩乐啊,可这世间总有些逆贼,觊觎朕的江山。” 说罢,天子往前轻摇了两下手掌,身旁的近侍会意,端着备好的奏简走下台阶,来到吕布近前。 “吕卿,你先看看这些吧。”天子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力。 吕布点头领命,从左往右此次翻看阅览。 第一卷: 江夏郡都尉赵慈起兵,杀死南阳太守秦颉,占据了南阳城。武陵郡蛮夷反叛,攻掠郡县,祸乱当地。 看完这卷奏简,吕布心中有些失落。回想当初,他奉旨南下平叛时,也和秦颉一同抗击过蛾贼,这个性情率真的汉子曾于卷城浴血奋战,吕布至今还存有印象,没想到如今居然就这样死了。 真是人命如草芥。 吕布微微叹息一声,拿起下一卷竹简。 第二卷: 西凉叛军重新集结队伍,杀死凉州刺史耿鄙以及治中程球,在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倒戈之后,叛军合围陇西以东的汉阳。时任汉阳郡守的傅燮决心誓死守城,在与叛军的冲锋中,孤注一掷,身死阵亡。 夺取汉阳之后,叛军休整兵马,进攻陈仓。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叛军头目名叫王国,至于之前的北宫伯玉和李文章,皆是死在了韩遂手中。 韩遂推王国为帅,号合众将军。 傅燮也死了。 吕布心中惋惜,不知道盖老爷子,还是否安在。 第三卷: 蛾贼余孽郭太、韩暹、胡才、李乐等人在白波谷叛乱,聚众数万,寇犯河东、河内、上郡诸地。 第四卷: 南匈奴发生政变,单于姜渠被杀,左贤王须卜骨都侯继任单于,联合鲜卑左大将轲比能,进犯五原。 轲比能,即为昔日鲜卑三王之一,轲比冢的第二子。 看到这里,吕布很是吃惊,没想到鲜卑人居然这么快又卷土重来,并且还和南匈奴挂上联系。 狼狈为奸这个成语,估计说的就是他两。 须卜骨都侯继位单于,那么于夫罗的单于梦,基本上是告吹了。 好在五原郡有高顺坐镇,狼骑营也留在那里,加上之前收拢的蛾贼降卒,要抗击南匈奴和鲜卑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可惜了那些百姓开垦的良田,估计又要因为马蹄的践踏和战火的蔓延,而变得荒芜衰败。 该死的异族人! 吕布心中杀意泛起,五原郡可是他看着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如今重启战事,无疑会让五原的农业耕作,再遭重创。 难道这些家伙,就不知道消停两年吗! 强压下心头火气,吕布拿起了最后一卷。 第五卷: 渔阳人张举、张纯,联合乌桓大人丘力居在辽东发动叛乱,张举自称天子,封张纯为弥天将军、安定王。 随后,张纯领军劫略蓟中,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聚众至十余万人,屯兵肥如,掠夺幽、冀两州。 看完这五卷奏简,吕布算是明白为何天子会这般疲乏了,敢情天下所有的烂事儿,今天都撞到一块儿去了。 这也更加说明,大汉王朝的气数将尽,已是风雨飘摇。 “陛下欲令臣征讨何处?” 吕布拱手问道,天子不让他出使长安,其目的不言而喻,肯定是要他带兵前去平叛。 然则,这些个叛乱地方,分别处于大汉疆域的东西南北。不在一处位置,所以就不可能让吕布同时征讨这些地方,只可能去往一处。 如果要吕布自己选的话,肯定会选并州。 毕竟五原那里是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知根知底,而且在对战匈奴人和鲜卑人的经验上,吕布也是独有心得。 再者说了,高顺、魏木生,以及狼骑营这些老下属,使起来也会顺手许多。 第三八一章 今日你为君,我为臣 天子的答案却不如吕布所想,阴冷的声音仿佛令这座大殿都为之森冷下来:“吕卿,替朕去趟蓟中,把张举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吕布愕然,居然是辽东。 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原由,如果张举仅仅只是叛乱的话,估计未必用得着他前往。但这厮好死不死的敢自称天子,还分封手下将军,这就触及到了刘宏的逆鳞,这是他所不能忍的。 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个天子,那就是朕! 刘宏的心思正如吕布所想,如果仅仅只是平叛,他根本用不着派吕布前去。但他要用张举的人头,来警告天下所有的反贼,告诉他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大汉主宰,九五至尊! 千军万马中,能取贼将首级者,当属何人? 唯吕奉先耳! 这是天子的心声,见证过好几次吕布的强猛武艺和精湛骑射后,刘宏觉得,能够帮他达成这个事情的人,非吕布莫属。 关于其他几路的平叛方略,刘宏也未瞒着吕布,大致同他说了。 令荆州刺史王敏,带兵剿灭盘踞南阳作乱的赵慈;武陵郡的那些个蛮夷,则由振威中郎将丁原前去讨伐。 至于他原先并州刺史的位置,便让给了张让举荐的五原郡守严信担任。 虽说不太合规矩,但张让投其所好,又求何后给天子吹吹枕边风,再加上他说严信愿缴六百万的岁钱,这才使得天子点头。 天下规矩本就是刘宏定的,卖官鬻爵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改一改刺史的调任制度,于他而言,又有何难。 西凉那边,刘宏换了人去,也不要董卓即刻入京,而是善言安抚。这个时候逼不得董卓,得留到击退西凉叛军以后,再来收拾。 为害浊河上游的郭太、韩暹等白波贼,刘宏派人去给河内郡守王匡、河东郡守许议打了招呼,令他们联合征讨。 而并州北边的鲜卑、匈奴,刘宏则是诏旨度辽将军严义带兵,并且允许他调动并州北边四郡的兵马,进行抵御反击。 吕布听完,心中微有惊诧,没想到平日里只知贪图玩乐的天子,居然还有此等雄略。 只可惜,这位大汉王朝的掌权者,已经时日无多。 吕布此番北去辽东,刘宏特意调集了北军的越骑、长水两校营,合计一万人,随吕布同行出发。 北军五校本是何进的势力,天子这么做,似乎有分大将军权的意思。 吕布没再往深处去想,抱拳领命,躬身准备退下。 “还有……爱卿啊,妻女就别带着同行了。省得你一路上费心劳神,平添累赘。” 殿台上,天子望着躬身低头往后退去的吕布,忽然开口了。说这话的时候,天子的言语温和,甚至还存有丝丝笑意。 退至殿门的吕布身躯陡然僵直,在那瞬间,双眸里划过的眼神,凛寒如刀。 看来,天子终究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他方才的确想过,借此机会,将妻女带离洛阳。不管是随他去往辽东,还是遣送回并州上党娘家,都远比洛阳城要来的安全。 帝王多疑,董卓的事情,让刘宏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怕吕布平定贼乱之后,也效仿董卓,在辽东自成一家,受诏不应。 “臣,知晓了。” 吕布拱手应下,看不清他低下头颅时的表情。 推开门,走出了朝殿。 ………… 回到府邸,恰巧是用晚膳的时辰。 管事吩咐着下人们将一盘盘的美味食物端上桌面,供老爷、夫人品尝享食。 曹性宋宪等人得知即将出发,去往辽东平叛,个个脸上都掩饰不住兴奋。 他们这些人和吕布不同,即便成了亲,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家意识。从骨子里认为,男人应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封侯拜相,那才是男人这一辈子应该努力追求的东西。 只要有了地位,何愁没有女人跟荣华富贵。 用膳期间,吕布说了一些相关事宜,明日动身去往辽东,自然少不得戏策随行,平日里布局划策也好有个商量。 除了宋宪留下来看府护院,其他人则通通带上。 黄忠正直巅峰之年,实力强悍几乎不亚于吕布,如果留他看家护院,未免有些大材小用。而且黄忠本人也存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之前儿子一直是他的心病,为了猎取珍惜的兽药,不得已才在山中当起猎户。 现在黄叙在张仲景的医治下,几乎完全康复,没有后顾之忧的黄忠,自然也想驰骋疆场,为自己和儿子的将来,谋求更好的生活。 本来马忠也是要留守府中,但他却主动向吕布请命,要求同去。 自从被吕布救回来后,马忠自觉是在府内蹭吃蹭喝,空吃干饷。不仅没有立过功劳,反倒还吓哭过小少主。 再看府内其他人,且不说曹性宋宪这些跟随主公多年的老弟兄,就连那些个护卫,也都是跟着主公征战数十次的沙场悍卒。 对比之下,马忠更加想通过实力来证明自己,证明他不是一个只会在府中白吃白喝的瘸腿废物。 吕布考虑到马忠的心情,最后答应下来。 府内有五十名狼骑营弟兄巡守,以及赵庶等十二名暗卫,安全这一块儿基本是没有任何问题。 “爹爹,我们要去哪儿呀?”小铃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抬起小脑袋仰望着父亲,满是天真无邪。 吕布伸手抚摸女儿的软嫩脸蛋儿,眼中流露出不舍,心里酸涩,却要强装欢笑:“小铃铛,爹爹明天要去很远的山里打大野猪呢,可能好些日子都不会在你身边。你要听娘亲的话,知道吗?等过一阵子爹爹回来了,再带你去骑大马,好不好?” 小家伙似懂非懂,不过在听到后面可以骑大马时,立马兴奋的挥舞起手来,坐在父亲的大腿上,又蹦又跳,仿佛已经骑上了快马。 吕布看着活泼好动的小铃铛,是哭笑不得,你老爹我就要走了,你还这么高兴,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内心感受吗? 晚膳过后,吕布找到宋宪。 此时宋宪心里正憋屈得紧,辽东之行吕布带上了其他人,独独没有带他。 在宋宪看来,这是一种‘落后’的行为,亦或是吕布不再像以往那般看重他了。 宋宪性情沉闷,即便心里有不高兴,也会憋着不说。 吕布带着宋宪在一处僻静的石桌坐下,笑问起来:“宋宪,你是不是在心底埋怨我,将你留下看家护院?” 宋宪闷在那里,没有说话。 吕布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跟我去辽东,但眼下我还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若是交由别人,我不放心。” 听得吕布这番交心,宋宪心里的抑郁霎时一扫而光,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语气更是笃然万分:“宋宪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很好。” 吕布点了点头,将宋宪扶起:“从明日起,你带上心腹弟兄,日夜兼程,从府内挖一条密道出来,通往城南以外。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临走在即,他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宋宪虽搞不懂吕布的用意,但他也不像曹性那样喜欢刨根问底。将军既然交给自己任务,那就一定要完成得妥妥当当。 宋宪在心底如是对自己说着。 第三八二章 奉剑讨不臣 回到房间,小铃铛已经睡着,妻子正收拾着明日所要携带的行囊,衣衫、点心、瓜果应有尽有,满满装了四袋。 吕布感动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这让他想起了上一回征讨蛾贼时,妻子也是大口袋二口袋的给自己装了许多,生怕路上饿着。 “我这是去讨逆,又不是闲游,带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够了。”吕布颇为无奈的说着。 男人嘛,总是喜欢洒脱一些。 “此去辽东有好些远呢,多带些总是好的,有备无患。”严薇则是事事关心着丈夫,生怕漏掉丁点。 坐在榻上的吕布看着红烛下的妻子,愈发贤惠淑人,他轻伸臂膀,将薇娘拉到怀里,对着她的樱唇,深情吻了下去。 一夜缠绵。 翌日,早起的吕布在妻子的服侍下,已经换好行军衣甲。他走到榻边,弯腰低头吻了下小铃铛的额头,看着睡梦中萌萌可爱的女儿,吕布心里已然化作了一团柔棉。 随后,他将妻子拥入怀中,低声喃喃:“薇娘,今后家里的事务,就辛苦你了。” “夫君放心,妾身自当打理得妥妥帖帖。” 严薇柔声应着,如小鸟般依靠在夫君怀中,享受着最后的片刻温存。 未几,整装待发的曹性等人来到吕布屋外,曹性上前低声说着:“头儿,我们都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吕布缓缓松开了妻子,纵使再不舍,他也该走了。 推开门,大步而去。 ………… 洛阳以北,三十里外的平皋。 越骑、长水两校营的将士在浊河岸集合完毕,吕布骑马握戟,巡视着这两支精锐兵马。 “陛下驾到~~~” 往来间,随着一声尖细的宦官传呼声,天子的御驾已经抵临平皋。 刘宏束发披甲,骑马佩剑,一扫往日疲颓,英姿勃然。在羽林军的拥护下,缓缓走上前来。 刘宏昨日说过,今天要来给吕布送行,这也是身为臣子的一种荣耀。 “臣吕布,拜见陛下!”吕布首先行礼抱拳。 随后,身后的将士们齐整排开,亦是躬身抱拳,齐声向天子行礼:“我等参拜陛下,愿吾皇千秋。” 刘宏让众人平身,又令黄门郎宣诏。 “大汉天子圣诏:上军校尉吕布自上任以来,勤于军务克己奉公,深得朕心。此行讨逆,特擢拜吕布为征北将军,铲除叛逆以复太平,望卿勿负朕恩,早日班师凯旋,钦此。” 宣旨的黄门郎大声诵读。 “臣,拜谢天恩!” 吕布再度躬身抱拳,心中怀有些许的震惊。没想到临行前,天子居然封他为征北将军,这个军衔在军中已然不低,纵观大汉建国四百载,能在三十岁之前坐到这个位置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只要再往上爬一步,就是坐镇北方的镇北将军了。 刘宏骑马行至吕布近前,看着这个躬身谢恩的年轻将军,语气淡然:“朕赏过你骏马,也赏过你甲胄金冠,今天朕还要再赐你一样东西。” 说着,刘宏往前轻轻摇了摇手指。 身后的中年宦官会意,捧着柄篆纹镶刻的剑走上前来。 马背上的刘宏伸手握住剑柄,猛地拔剑而出,众人只听得‘锵’的一声清鸣,那柄宝剑便已出鞘,剑身通体墨黑,两边的剑刃在阳光普照下,反射出白幽的寒芒。 吕布不是使剑的行家,但也见过不少的强兵利器。 天子手中这柄剑,无论是剑鸣,还是剑锋,或是剑意,都透着股凛冽的气息,绝非世间凡品。 “这柄剑,名为‘中兴’,是朕在建宁三年以寒铁精魄所铸。剑锋三尺三,净重七斤十三两……” 刘宏对这柄剑如数家珍,随后他将剑收回了剑鞘,左手握住剑鞘中段,提于半空,对吕布沉声说道:“今天,朕将这把剑赐予爱卿。朕希望,你能用此剑,为朕荡平天下所有叛逆之贼。” 吕布上前迈出一大步,低头双手接过,笃然应道:“臣愿为陛下手中利刃,克讨贼子,虽死无悔!” 刘宏很满意吕布的态度,挥了挥手:“好了,朕要说的也说完了,爱卿可以动身出发了。” 吕布翻上马背,抱拳同天子道别:“陛下,臣去了。” 勒马调头。 一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或许吕布自己都没想到,这将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到这位执掌江山的大汉天子。 此去一别,再无经年。 ………… 并州,五原郡,西安阳。 县府大堂里,坐满了校尉以上的军中将官,高顺、魏木生等人也尽皆在此。 匈奴反叛,鲜卑来袭,高顺等人本以为朝廷会让吕布重返并州,率领他们抗敌,营中士卒也是眼巴巴的盼着吕布归来。 不是说严义统兵不好,而是吕布在并州的名声远非他可比拟。并州军中的将士,大多也都将吕布当做了心中的信仰,只要有吕布在,他们心中就有决胜的意志,一往无前。 对匈奴、鲜卑来说,那个有飞将军之谓的汉军青年,也是让他们最为忌惮、头疼的人物。 然则前两日,朝廷发来信简,任用严义为帅,统兵抵御蛮夷。 于是严义调兵遣将,将两万军队开进西安阳,力求阻击鲜卑和匈奴,不让其踏足五原。 与此同时,并州以北同鲜卑的交界处,高阙。 一支上万的鲜卑骑兵队伍轻踏草地,缓缓而来。 还未踏进汉界,视野远方的十二座京观,便首先映入眼帘。 数万颗头颅经过风吹雨淋,皮肉早已被风化浸腐干净,成了一颗颗没有血肉的枯颅。 原野上的清风吹拂,灌过那些空洞的头颅,发出了鬼哭悲号的声响,令人听了不由倍觉凄寒。 闭上眼,仿佛就已经置身其中。 那场大规模的屠杀,胜利者扬起了刀,死去的人却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日夜哭嚎。 领军的首领是个相较年轻的男子,见到这一幕,他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强者生弱者死,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跟在青年身边的胖军官见到这一幕,几乎是滚下马背,一路疾跑而去。 他跪在那些京观面前,泪水抑制不住的潸然而下:“弟兄们,我回来了!” ………… (作者君之前读书少,弄混了征北和镇北的位置,现在改也改不过来了,请大家谅解一下。) 第三八三章 幽州刺史 三年前,须于氐奉王命出使并州,愿以数万头牛羊为报酬,请求吕布放了俘虏的五万鲜卑士卒。 结果吕布却在高阙大开杀戒,并用砍下来的鲜卑将士头颅筑了这十二座京观。 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缘故,须于氐得以活命,被放逐回了鲜卑。 回去之后,须于氐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如坠梦魇,那一张张狰狞嗜杀的脸庞,即便惊醒,也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三年了,终于又来到这里。 “左大将,那里立有一块石碑。”眼尖的士卒指着右前方,大声禀报起来。 轲比能骑马过去,与鲜卑其他部落首领不同,轲比能可以说是一个尤为进取的人物,不仅在所统辖的部落里传播和学习大汉先进文化技术,连兵法韬略也令人译成鲜卑文字,传于各处。 长长方方的石碑上刻有这么两排汉字:凡日月之所照,皆为汉妾,凡江河之所至,皆为汉土。 数年来,任由风吹雨晒,碑上的文字也依旧完好无损。 好大的口气。 轲比能心中哂笑,步度根当初也是,明明胜券在握的一场决战,愣是被汉军翻盘,以就吕布之名。 他骑马绕着石碑走上一圈,发现石碑背面也刻了文字。 擅入边者,斩。 ………… 从洛阳到幽州涿郡,近两千五百里的路程。 吕布所领的一万将士,骑卒只占了两成不到,也就是说剩下的八千名士卒,全都是步卒。 一名普通士卒的步行速度,大概是一天六十里,走快一些的话,估计能达到八十里左右的。 照这样算下来,抵达涿郡,起码也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幽州的具体战况,吕布不甚清楚,他也只是从天子嘴里获晓了一些。 天子估计也没考虑到路程远近,所以才给他指派了这么一万将士。 撵是不可能撵回去的,吕布在途中做了新的布置,由他率领骑卒先行,剩下的步卒则交由越骑校尉陈亭带领,赶往幽州。 经过十多天的行军,吕布率领的两千骑,终于抵达涿郡。 到了城门口,城楼上守城的校官简单询问两句,得知是从洛阳赶来的援军,赶忙令人打开城门,放友军入城。 涿郡这个地方,吕布是第二次来了。 重生之初,他就急急忙忙的来过这里。当时的来意也很直接,杀死刘备,永除后患。 如今想来,当时的想法,委实太过幼稚。 结果刘备没撞见,倒是和张飞先动起手来。 关于此事,吕布心中还存有疑惑,记忆中的张飞豹头环眼,虎须倒竖,虽说对他的态度极为恶劣,但也不能因此否认,张飞是个世间难得的猛将。 然则他在涿郡所遇到的张飞,模样俊美,也无虎须,和他记忆中的持有丈八蛇矛的粗犷男人,完全没有一丝吻合。 还有那个叫樊灵儿的小姑娘,也不知有没有离开涿郡。 将兵马安置好后,吕布去了郡守府邸。 议事厅堂内,坐有十余名身穿甲胄的中年将领,以及郡守、治中从事等一些文官干部。 众人正商议着该如何对敌的时候,府门外的守卒来报:“镇北将军,已至府外。” 堂内诸人听到这个消息,皆是一惊。 在座之人的军衔,估计没有比镇北将军更高的了。 “还不快请镇北将军进来!”时任幽州刺史的刘虞出声吩咐。 不多会儿,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眼帘。 众人见到这位镇北将军的样貌时,着实怔楞了稍许。 无他,太年轻了! 在场之人,有将军、有中郎将、再小一点的校尉都尉也有,他们的年龄大多在三十至四十之间,甚至个别的头上都已经生出了些许白发。 而眼前这家伙年纪轻轻,居然就混到了镇北将军的位置。他们心中是不服气的,所以仅在这初次见面时,便觉得此人八成是靠着关系,或是花了重金,才得到的镇北将军一职。 有这种想法,也实属正常。 人的心态,往往如此。 吕布进来后,先扫视了圈堂内众人,发现竟没有一个他认识的,随后抱拳见礼道:“小子吕布,见过诸位将军。” 他没有说本将军,而是自称小子,这也算是给足了众人脸面。 众人没想到吕布会先一步对他们见礼,反应过来之后,也是齐齐拱手还礼:“见过镇北将军。” 幽州刺史刘虞听到这个名字,讶然道:“可是平鲜卑的飞将军,吕布吕奉先?” “不知您是?”吕布点了点头,也顺带打量眼前起来说话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宽松的紫绸服,相貌温和柔善,蓄有浅短的缁须。 堂内的将军们见到吕布点头,这才明白过来,刚刚因为年龄的关系,而忽略掉了吕布的名字。 幽、并两州衣带相连,吕布当初驱逐走鲜卑人,还用五万鲜卑降卒的头颅筑起京观,这件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幽州诸郡。虽不说像并州那样家喻户晓,但也是多为人知。 “这位是幽州刺史,刘虞刘伯安。”有人为吕布介绍起来。 他就是刘虞! 吕布心中念道,以前虽未见过刘虞本人,却也听过他的名字。 刘虞在幽州极具名声,在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之间也同样有着崇高威望。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对异族采取‘怀柔政策’,地方政务上又宽仁体恤,懂得安抚百姓,因而深得人心。 当然,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的身份,正儿八百的皇室宗亲。在这个凡事都靠身份背景说话的年代,皇室宗亲无疑是一块很亮、也很具号召力的招牌。 “原来是刘使君,小子失敬。”吕布拱手再次见礼。 嗯,不骄不躁,进退有度。 刘虞对吕布的初次印象显然很是不错,心中暗自点头,脸上哈哈笑着:“吕将军的事迹,我可是早有耳闻,少年英雄,威震塞北。如今天降将军于涿郡,那些个阿猫阿狗,便猖狂不得几日了!” 第三八四章 两日之后,进军广阳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开始讨论正事。 吕布新来,对幽州战事不甚熟悉,便有人专门为他讲解起来。 幽州辖境郡国十一,叛军占有广阳、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玄菟、乐浪,以及辽东属国。 说到玄菟、乐浪两郡,就不得不讲一讲它的由来。 元封三年,汉武帝刘彻剿灭卫满朝鲜,在朝鲜半岛北部和中部设立了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并称汉四郡。 汉四郡的设置,也标志着大汉王朝将将朝鲜半岛北部地区,纳入了汉帝国的统治范围。 后来,玄菟郡迁往辽东,其余两郡合并入乐浪。 眼下幽州汉军的势力范围只有上谷、涿、代三郡,自称天子的张举在右北平稳坐,受封弥天将军、安定王的张纯则率军驻守在与涿郡相邻的广阳,随时都有发难的可能。 大致了解一番形势过后,吕布问:“叛军兵力如何?” “约莫有六万人,其中有两万是乌桓人。”某位将军起身回答。 “我军呢?”吕布又问。 那名将军便再次回答起来:“算上将军带来的两千骑卒,我军共有骑兵一万,步卒两万七千,还有几千兵马留守在上谷、代郡两地,守城以作接应。” 吕布点了点头,两倍不到的兵力差距,应该问题不大。想当初斗鲜卑的时候,常常数倍兵力悬殊,他几乎也都赢了下来。 一场战役的胜负关键,主要还是得看主帅的调度才能,以及对战局的宏观把控。 吕布走到堂内右侧的空位处,正欲坐下,刘虞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吕将军,这是我的位置,你的座位,在那儿。” 顺着刘虞的手指方向看去,吕布摇头说道:“那是您的位置,小子如何能坐?” 刘虞指的,正是堂内的主位,也是此番统兵主帅该坐的位置。 “吕将军,我虽为本州刺史,但我不通兵韬,也没上过战场。这点我自己明白,让我带兵统帅,反倒可能会害了这数万将士。” 自己的本事,刘虞心里有数,内政外交还好,如果要他统兵打仗,他真不是那块材料,“而将军你不一样,你身负皇命而来,又领着陛下近卫的北军将士。未到而立之年,便已战功赫赫,天下谁人不知将军之名?由你统军,再也合适不过。” 刘虞说着,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吕布腰间别着的那把篆纹佩剑,心中又是一惊。这柄名曰‘中兴’的天子剑,他之前在洛阳为官时,是亲眼见到过的。 刘虞的退位让贤,就注定了这个统帅的位置,只能由吕布来坐。 众人的军职皆要低于吕布,在得知吕布身份后,心中的那些不满也都消去了七七八八,遂纷纷起身抱拳,表明态度:“我等愿尊将军号令。” “既然诸位抬爱,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刘虞有心相让,吕布也不矫情,当场应了下来。如果真让不懂行军打仗的刘虞统兵,可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会害了大家。 当年的张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吕布刚走到主位坐下,下方将军们的目光便齐齐投来。 好在他见惯了这种场面,内心早已是波澜不惊,简单的询问过一番将军们的意见后,吕布有了决策。 堂内将军们各有各的建议,有的建议静观其变,有的建议主动出击。 按理来说,将军们意见不合,应该会带来诸多不便。然则到了吕布这里,这就不算太大的难事。想静观其变的,就留在涿郡守城,想要主动出击的,就随他同去讨伐叛逆。 吕布从来都不是一个慢性子的人,对峙干耗完全不是他的风格,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扫清叛逆,才是他想做的事情。 不去交战厮杀,又怎么知道敌人的深浅。 就像以前习武的时候,如果切磋的双方都不出手,那永远也分不出胜负。只有通过不停的战斗,才能提升自己的实力,或是找出别人的破绽。 吕布大手一挥,声音浑厚:“传我将令,两日之后,进军广阳!” “遵令!” 堂内将军们齐声喝道,吕布下令时的干脆果决,令他们心中重燃起了热血。 大的战略方针制定过后,将军们各自告辞离去,回到驻营调整兵马,准备两日后的进军出发。 将军们离去,大堂内霎时冷清了下来。 吕布也准备离去,此时刘虞起身过来,同他低声说着:“吕将军,吾还有一事相求。” “使君请说。” 吕布停下脚步,看向刘虞。 刘虞呼出口浊气,抱有很大的期望说道:“我希望将军在得胜之后,不要再用那些降卒的头来筑京观了,毕竟他们都是大汉的子民。即便作逆,也是迫于生计,请将军体谅。” 这番话让吕布始料未及,没想到这位皇家的宗亲,居然还有这股子宅心仁厚的菩萨心肠,实属难得。 “既然使君开口求情,布无论如何都是要给使君一个面子。使君说不杀,那便不杀吧。”吕布笑着回应起来,他又不是个嗜血冷漠的屠夫,自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取人头颅筑观。 以前用鲜卑人的头来筑京观,一是因为他们本非汉人,二是因为常年的掠夺屠杀,不给他来些狠厉手段,他们根本不会长有记性。 后来平蛾贼讨西凉的时候,他又何曾再筑过京观。 吕布的爽快,令刘虞怔楞了小会儿,似是没有想到传言中冷血的飞将军,竟会这么好说话,不由的又进行了一遍确认:“当真?” 吕布点了点头,清清楚楚的告诉这位幽州刺史:“当真。” “将军仁慈,虞在这里,代所有人谢过将军大恩。” 刘虞再度听到吕布答复,心中的激动一时间难以述说,当场就欲给吕布躬身行礼。 吕布哪当得起这个,赶忙扶住刘虞:“使君宽厚之心,某不及也。” 爱民如子,估计说的就是刘虞这类的人物了。 但与此同时,刘虞这样的性格,也很容易让他成为第二个‘东郭先生’。 第三八五章 人的名,树的影 两日之后,吕布亲率大军从涿郡出发,进军广阳。 驻守广阳的张纯丝毫不知吕布已经带兵前来,依旧在郡守府中,歌舞升平。 他本是中山郡守,前年凉州叛乱的时候,朝廷从幽州征调三千精锐骑兵前去讨伐。张纯得知后,自荐为将,结果却被张温毫不留情的驳斥拒绝,说他能力不足。 这可就让张纯满心怨气了。 好,你不让我去是吧?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能耐! 心怀愤恨的张纯联络同样心怀鬼胎的泰山郡守张举,又派人去同乌桓豪帅丘力居取得联系。 里应外合之下,轻松攻占幽州数郡,大有席卷之势。 然则等到打下广阳,张纯将大军屯驻在这里之后,便没了动静。 张纯本人似是没有再往南下的意思,作为天子的张举也不催他。两人心里都明白,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像前几年的黄巾军,闹得那么厉害,结果呢,还不是全军覆没,死的死散的散。 他两只想安安心心的在幽州这边地境,当个山高皇帝远的土大王,不想闹到那种与全天下为敌的地步。 幽州本地的汉军,他两压根儿不怕,刘虞这个人,搞内政有一套,但要说沙场决胜,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两人却不知张举在自号为天子的时候,就已经触到了刘宏的逆鳞。 你哪怕是给自己封个王侯,都不至于弄到刘宏出动北军的地步。 这天,张纯正斜躺在榻上,右手托着脑袋,饮酒醉卧,欣赏着眼前美姬的翩翩舞姿,小日子过得是那叫一个舒坦。 “报~~~”士卒的传报声从远处传来。 好心情被打扰,任谁都不会开心。 张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这些歌姬下去。 斥候跑至张纯近前,单膝跪地抱拳:“大王,汉军出现在城外十里的胡柚坡,人数约莫两万,正朝着我们这里而来。” “哼,刘虞这厮,终于坐不住了么。”张纯冷笑,既然来了,那就让我好好教教你,该怎么排兵布阵。 斥候听得张纯话后,再度回应道:“大王,汉军的旗帜里似乎并没有‘刘’这号将旗。” “不是刘虞统兵?” 张纯狐疑纳闷儿,他就想不明白了,按照朝廷的尿性,幽州这里应该就属刘虞最大、也最具声望号召了,不是他,又是何人? “回大王,汉军的主将旗是一杆吕字旗,随后还有孟、许、陈、况等十余杆副将旗。”斥候如实回禀。 “吕字旗?” 张纯嘀咕了一声,幽州境内似乎没听说过有姓吕的人物。如果要把范围放大到整个大汉朝,那应该是…… 冷不丁的,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人来。 失神间,托着脑袋的手臂一软,整个人从榻上滚了下去,随后便听得一声:“啊呦,我的腰!” ………… 半刻钟后。 广阳郡的议事大厅里,张纯右手扶着方才闪了的腰,在堂内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叨:“遭了遭了,怎么把这瘟神给弄来了!” 从他脸上显现出的表情,可以判定出这位安定王,尤为的焦灼和不安。 人的名,树的影。 吕布破鲜卑的事迹,张纯很是清楚。当初他为了图个好奇,瞅瞅所谓的京观,还特意去了趟高阙。 当看到那一座座枯颅垒筑成的京观后,他心中的那种震撼,根本无以述说。 听别人讲,倒不觉得,只有在自己亲眼见证过后,才知道那一幕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此时听到吕布带兵前来,双方还未交战,张纯便已怯了三分。 他心中没底,亦或是在不自觉的害怕,他怕自己的脑袋也会被吕布砍下来,成为垒筑京观的其中一颗。 想到这里,张纯身子一缩,不由打了个冷战。 未几,堂外走进来几名高大粗莽的蛮汉。 “安定王,你这么着急叫我等来此,是又要送女人给我们吗?”其中一个还未进堂,就先扯着嗓门儿大声问了起来。 这些粗莽蛮汉,自然是丘力居派给张纯的乌桓将军。 别看张纯如今手下有六万兵马,听起来貌似很多的样子,但如果去掉乌桓的两万人,基本上就全是些乌合之众。就和当初的蛾贼叛乱一样,许多底层百姓生活过不下去,为了不被饿死或是杀死,就裹进来跟着一块儿混口饭吃。 他们的主要作用在于,可以给汉军造成一种他们人多势众的假象。 之前的攻城略地,基本上靠的都是乌桓人在出力,张纯只是在后面出出主意,然后跟着捡现成的城池。 不过事后张纯也没亏待这些乌桓人,好酒好肉,金玉珠宝,漂亮的女人,一样不落的送到他们住处。 乌桓将领们得到这些赏赐,自是高兴得很,心里也都觉得张纯这人不错,念着他的恩情。所以每当张纯找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乐意过来。 蛮汉们进堂还未坐下,张纯便沉声说了句:“汉军来了。” 咋?这些汉军还敢来? 乌桓将军们见张纯这像是死了娘的表情,有些弄不明白,之前攻掠城地同各地守军作战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过这种哭丧表情。 普通的将领张纯自然不怕,问题是这回来的人不一般啊! 他看向诸位乌桓将军,扶着腰杆往前走上两步,“你们可知汉军的统帅是谁?” “管他是谁,只要敢来,老子包叫他有来无回!”长有络腮卷胡的蛮汉抄起双手,浑不在乎。 张纯见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重点,于是直接点明,语气陡然提高:“是吕布,击退十几万鲜卑大军的飞将军!” 檀石槐时期,鲜卑人吊打北方各族,大一点的部落,如匈奴、夫余等,被打得狼狈四逃。小一点的部落则常常因为一场战争,就惨遭灭族。 乌桓人在与鲜卑的对抗中,落败南逃,避入辽东。 当时的汉天子收留了他们,还专门设立辽东属国,用来庇佑那些千余人的小族部落。 鲜卑人的强悍勇猛,令许多部族,望而却步。 乌桓也是近几年,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回一些失地。 遥想当年,十几万鲜卑人都被吕布给打得元气大伤,他们现在这里仅有两万乌桓士卒,能是人家对手吗? 张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试探性的问向诸人:“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撤,以后再做打算。” 第三八六章 白马公孙 作者君喝多了,四两白酒下肚。基本上没了意识, 明天再改,对不起大家了,万分抱歉,对不起 …………” 两日之后,吕布亲率大军从涿郡出发,进军广阳。 驻守广阳的张纯丝毫不知吕布已经带兵前来,依旧在郡守府中,歌舞升平。 他本是中山郡守,前年凉州叛乱的时候,朝廷从幽州征调三千精锐骑兵前去讨伐。张纯得知后,自荐为将,结果却被张温毫不留情的驳斥拒绝,说他能力不足。 这可就让张纯满心怨气了。 好,你不让我去是吧?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能耐! 心怀愤恨的张纯联络同样心怀鬼胎的泰山郡守张举,又派人去同乌桓豪帅丘力居取得联系。 里应外合之下,轻松攻占幽州数郡,大有席卷之势。 然则等到打下广阳,张纯将大军屯驻在这里之后,便没了动静。 张纯本人似是没有再往南下的意思,作为天子的张举也不催他。两人心里都明白,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像前几年的黄巾军,闹得那么厉害,结果呢,还不是全军覆没,死的死散的散。 他两只想安安心心的在幽州这边地境,当个山高皇帝远的土大王,不想闹到那种与全天下为敌的地步。 幽州本地的汉军,他两压根儿不怕,刘虞这个人,搞内政有一套,但要说沙场决胜,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两人却不知张举在自号为天子的时候,就已经触到了刘宏的逆鳞。 你哪怕是给自己封个王侯,都不至于弄到刘宏出动北军的地步。 这天,张纯正斜躺在榻上,右手托着脑袋,饮酒醉卧,欣赏着眼前美姬的翩翩舞姿,小日子过得是那叫一个舒坦。 “报~~~”士卒的传报声从远处传来。 好心情被打扰,任谁都不会开心。 张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这些歌姬下去。 斥候跑至张纯近前,单膝跪地抱拳:“大王,汉军出现在城外十里的胡柚坡,人数约莫两万,正朝着我们这里而来。” “哼,刘虞这厮,终于坐不住了么。”张纯冷笑,既然来了,那就让我好好教教你,该怎么排兵布阵。 斥候听得张纯话后,再度回应道:“大王,汉军的旗帜里似乎并没有‘刘’这号将旗。” “不是刘虞统兵?” 张纯狐疑纳闷儿,他就想不明白了,按照朝廷的尿性,幽州这里应该就属刘虞最大、也最具声望号召了,不是他,又是何人? “回大王,汉军的主将旗是一杆吕字旗,随后还有孟、许、陈、况等十余杆副将旗。”斥候如实回禀。 “吕字旗?” 张纯嘀咕了一声,幽州境内似乎没听说过有姓吕的人物。如果要把范围放大到整个大汉朝,那应该是…… 冷不丁的,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人来。 失神间,托着脑袋的手臂一软,整个人从榻上滚了下去,随后便听得一声:“啊呦,我的腰!” ………… 半刻钟后。 广阳郡的议事大厅里,张纯右手扶着方才闪了的腰,在堂内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叨:“遭了遭了,怎么把这瘟神给弄来了!” 从他脸上显现出的表情,可以判定出这位安定王,尤为的焦灼和不安。 人的名,树的影。 吕布破鲜卑的事迹,张纯很是清楚。当初他为了图个好奇,瞅瞅所谓的京观,还特意去了趟高阙。 当看到那一座座枯颅垒筑成的京观后,他心中的那种震撼,根本无以述说。 听别人讲,倒不觉得,只有在自己亲眼见证过后,才知道那一幕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此时听到吕布带兵前来,双方还未交战,张纯便已怯了三分。 他心中没底,亦或是在不自觉的害怕,他怕自己的脑袋也会被吕布砍下来,成为垒筑京观的其中一颗。 想到这里,张纯身子一缩,不由打了个冷战。 未几,堂外走进来几名高大粗莽的蛮汉。 “安定王,你这么着急叫我等来此,是又要送女人给我们吗?”其中一个还未进堂,就先扯着嗓门儿大声问了起来。 这些粗莽蛮汉,自然是丘力居派给张纯的乌桓将军。 别看张纯如今手下有六万兵马,听起来貌似很多的样子,但如果去掉乌桓的两万人,基本上就全是些乌合之众。就和当初的蛾贼叛乱一样,许多底层百姓生活过不下去,为了不被饿死或是杀死,就裹进来跟着一块儿混口饭吃。 他们的主要作用在于,可以给汉军造成一种他们人多势众的假象。 之前的攻城略地,基本上靠的都是乌桓人在出力,张纯只是在后面出出主意,然后跟着捡现成的城池。 不过事后张纯也没亏待这些乌桓人,好酒好肉,金玉珠宝,漂亮的女人,一样不落的送到他们住处。 乌桓将领们得到这些赏赐,自是高兴得很,心里也都觉得张纯这人不错,念着他的恩情。所以每当张纯找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乐意过来。 蛮汉们进堂还未坐下,张纯便沉声说了句:“汉军来了。” 咋?这些汉军还敢来? 乌桓将军们见张纯这像是死了娘的表情,有些弄不明白,之前攻掠城地同各地守军作战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过这种哭丧表情。 普通的将领张纯自然不怕,问题是这回来的人不一般啊! 他看向诸位乌桓将军,扶着腰杆往前走上两步,“你们可知汉军的统帅是谁?” “管他是谁,只要敢来,老子包叫他有来无回!”长有络腮卷胡的蛮汉抄起双手,浑不在乎。 张纯见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重点,于是直接点明,语气陡然提高:“是吕布,击退十几万鲜卑大军的飞将军!” 檀石槐时期,鲜卑人吊打北方各族,大一点的部落,如匈奴、夫余等,被打得狼狈四逃。小一点的部落则常常因为一场战争,就惨遭灭族。 乌桓人在与鲜卑的对抗中,落败南逃,避入辽东。 当时的汉天子收留了他们,还专门设立辽东属国,用来庇佑那些千余人的小族部落。 鲜卑人的强悍勇猛,令许多部族,望而却步。 乌桓也是近几年,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回一些失地。 遥想当年,十几万鲜卑人都被吕布给打得元气大伤,他们现在这里仅有两万乌桓士卒,能是人家对手吗? 张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试探性的问向诸人:“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撤,以后再做打算。” 第三八七章 斩将立威 吼! 赫力戍感受到那股强劲,怒吼起来,将浑身力量注入双臂,因奋力顶扛,而使得面目扭曲,鼻梁上纹痕深皱。紧咬着钢牙,露出暗红的牙根,以及两排深黄的牙齿。 纵使他使出浑身力道,上方的刀锋也依旧在步步往下压动。 赫力戍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就该备好状态再来,眼看刀锋已经逼近眼球,一双手臂都开始不自主的发抖打颤。 上方的长刀忽然起开,在赫力戍缓息的刹那,以闪灵之势,横刀一斩。 哧~~~ 马背上的赫力戍身下一凉,继而血水喷涌,整个身子从腰斩作两截。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头看去,眼中满是惊愕。 扑通~ 上半截身躯,栽下马背。 刚回阵营的公孙瓒正准备回头看看战况如何,方才他可是连一声兵器的交锋声都没听到。 想来那信黄的汉子,也心中没底吧。 公孙瓒如是想着,然则当他回头看去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黄忠在马背上擦拭染血的刀锋,而赫力戍只剩下半截身子骑坐马背,另外半截已经落在地面,死的不能再死。 这家伙,是怪物吗? 公孙瓒怔楞在那里,神情飘忽迷茫。 “武!武!武!” 黄忠两合斩将,汉军将士无不奋声大吼,霎时间士气高涨。 “吾乃南阳黄汉升也,城上贼子,谁敢下来,与我决一死战!”黄忠勒马在原地打上两转,随后手中长刀直指城墙。 赫力戍身死,张纯及一种将领心中的那股震撼可想而知,仅仅两合,居然就要了这个乌桓猛将的性命。 而有着飞将之名的吕布还未出手,手下随便派个人出来都这么猛,再看城墙上这些站岗的守卒,个个被吓得面无血色。 铛铛铛~铛铛铛~~~ 城楼上鸣金声响起,城下的乌桓骑卒拨马而回,连赫力戍的尸身都不敢上前去捡。 叛军退至城内,黄忠回头看向吕布,等候着新的命令。 吕布要的就是这种威慑效果,他同旁边的文稷说道:“去告诉叛贼,我给他们十天时间考虑。除张纯外,其他人等,投降不死。若有人将张纯人头送至我处,赏十万钱,并委以军侯之职。” 听完吩咐,文稷点头,扛着画戟大摇大摆的走到城下,仰头高声说道:“城上的叛贼听着,我家将军说了,给你们十天时间考虑。除了贼头头张纯以外,其他人等,只要放下兵器投降,就饶你们不死。如果有哪位勇士可以割下张纯头颅,送到我军处,赏钱十万,并且可以直接任职军侯。” 张纯听到这话,心头急剧不安,左右望去,好像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贪婪起来,想要取下他的头颅前去讨赏。 众人皆赦,独不赦我。 张纯心中惆怅,这也断去了他的所有退路。 按下潜在的恐慌,张纯哈哈干笑两声,手指下方吕布,大声说道:“你以为凭此等拙劣伎俩就能离间我军将士了吗?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军上下团结一心,又岂会受你蛊惑,吕布,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张纯也用起了吕布方才的方式,加高筹码:“汉军将士们听着,如果有人能拿吕布头颅来我这里,赏钱百万,官封将军。” 汉军之中大多人嗤之以笑,且不说他们有没有杀死吕布的本事。单从身份来讲,张纯这个所谓的弥天安定王,在他们眼中,和昔日的黄巾渠帅,基本上是一个尿性。 只有傻子才会弃明投暗,去做他的将军。 “希望十日之后,你还能说得出这些话来。” 吕布冷冷的留下这句话后,率着汉家大军缓缓退去。 入夜,汉军营寨。 某处寝帐内,戏策双手枕在脑后,眯合着眼睛,呼吸均匀,看似已经睡着。 同睡一张凉席的郭嘉光赤着胳膊,也学起戏策将双手枕于脑后,一对桃花眸望着被他剪去一个小洞的帐顶,恰巧可以望见夜空中的些许月色。 “戏志才,白天那出攻心计,你教吕布的吧?” 月光透过小孔,洒落在郭嘉脸上,像极了圣雪山上的白狐。 “怎么,你也以为是我教的?”看似‘睡着’的戏策眼睛未睁,只是稍微的动了动嘴皮。 “不是你教的,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出的主意?”郭嘉表示不信。 “呵,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小子。” “我就知道是你教的吕布!” 听到戏策默认,郭嘉显然很是满意,却浑然没有注意到睡在身旁的家伙,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一下。 “可怜的张纯哟,估计这十天都要寝食难安了。” 郭嘉念叨起来,通过今天白天张纯的表现,几乎就可以断定,他肯定是个多疑的家伙。 疑心生暗鬼,正气不为邪。 “对了戏志才,你觉得以吕布现有的兵力,扫平这群乌合之众,得花多长时间?” 回答他的,是细微的呼声。 “哼,怠懒的家伙!” 郭嘉不满的哼上一声,也合闭上了双眼。 小半时辰后,平躺身躯的白狐少年再次睁开了眼睛,嘟囔一声:这种睡姿,根本就睡不着嘛! 随后,他将双手从脑勺下抽出,蜷身弓背,背抵戏策,侧卧而眠。 帐外,巡夜无聊的曹性见吕布寝帐里亮着灯火,掀帐而入。 “头儿,还没睡呢?”进帐的曹性先打起招呼。 “时辰尚早,看完这一卷,便再去睡。” 读的古籍越多,就越发的感慨,前人的智慧无穷。烛火下夜读的吕布放下手中竹简,看向曹性:“怎么,有事找我?”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不明白。为啥白天士气正盛的时候,我们不进行攻城,反倒还给叛贼十天时间考虑。万一他们要是跑了,那咱们不是亏大发了么?”关于这个问题,曹性想了很久都没想出其中用意。 “城中贼军六万,冒然进行强攻,难免会折损许多将士。而且我军步卒不过万余,未必就能有十足把握。与其这般搏命,不如利用汉升白天给他们造成的威慑,施以压力,或许可以达到不战自溃的效果。” 吕布给曹性详细讲解起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将伐谋之策。 第三八八章 偷鸡不成 广阳郡府,天色已晚。 作为天子张举封予的安定王,张纯独自坐在榻边,屋子里点着烛火,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 门外,是他特意安排的亲信护卫。 即便如此,张纯也依旧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人会动了心思。 十万钱,以及军侯的职位,又有几个普通人能够抵挡得了。 长夜漫漫,睡意袭来。 咚咚咚!咚咚咚! 恍然间,门口处传来急切的拍门声。 垂点着脑袋的张纯猛然惊醒。 “谁啊?”他试探的问了一声。 无人回应,但门外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密集的脚步在外边走动。 张纯心中忐忑,拔出利剑,准备出门看看情况。然则就在此时,‘轰隆’一声,房门被撞了开来。 门口,一大堆士卒举着火把,右手提刀,看向张纯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张纯见状,心里叫了声糟,面上却是强做镇定,厉声斥骂起来:“汝等意欲如何,想造反吗!” 领头的士卒嘿嘿一笑,“造反?是你在造反吧,你这山沟里自封的王爷,又算哪门子皇亲。哥儿几个,我先说好了,张纯这颗脑袋我要了。” “那把腿给我,估计也能换个几万钱。” “那我就要他两只手好了。” 士卒们嚷嚷争吵起来,他们的狰狞落在张纯眼里,就和野兽抢食一般。 “众位好汉,能不能给条活路,我愿拿出所有的财产送与你们。”危难当头,张纯只求活命。 “想活命?没门儿,去死吧你!” 领头士卒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随后一众士卒全都涌了上来,乱刀砍向张纯。 不要! 张纯惊呼出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屋子里烛火通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呼~呼~~ 张纯双手杵着大腿,喘着浓重的气息,还好,只是一场噩梦。 咚咚咚!咚咚咚! 门口再次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张纯浑身一个哆嗦,口齿有些打颤的问着:“谁啊?” “大王,我等方才听到你的惊呼,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门外亲信关切回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张纯悬着的心总算又收回了肚里,他抹去额上渗出的密汗,呼了口气,平静下心情后,才缓缓说着:“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而已。” 门外亲信得知,便不再言语。 很快,四周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 惊醒之后,张纯再也没了睡意,坐在榻边发呆,直到天亮。 太阳升起的时候,张纯派人去请将军们来府中议事。 将军们陆陆续续到来,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没了以往的精神。 很显然,昨日汉军的威慑,起到了作用。 他们之中,虽然有不少人觉得实力不下赫力戍,但若要说两合就将其斩于马下,他们自问还没有那种实力。 “诸位将军,本王今天召你们前来,是想问问关于眼下的局势,诸位有何见解。”张纯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将军们你瞅我,我瞅你,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堂内的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 此时,有名乌桓将军起身,抱拳说道:“安定王,我军士气较为低落,正面交战我们的胜算不大。倒不如趁其不备,出以精骑,夜间劫了汉军大营,杀他个血流成河。” 众将一听,神情俱是为之一振,不少人都觉得此计可行,纷纷出言附和。 老话常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只要打他个出其不意,即便是吕布,也照样回天乏术。 张纯思索之后,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夜间偷袭,手段虽然卑劣了些,但兵不厌诈,只要能赢,管他什么手段。 计划定下后,名叫‘豪武黎’的乌桓将军主动请缨,说是要为昨日的赫力戍报仇雪恨。 有人主动请命,张纯自是高兴得很,心中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哈哈大笑着:“好,既然豪将军有此雄心壮志,那本王就先在这里,预祝将军得胜归来了!” 随后,酒肉端上,一众将军饮了个痛快。 夜深,广阳城内,三千骑兵悄悄出了城门。 按照斥候所探来的情报,豪武黎领着三千骑来到汉营之外。 斥候下马先摸过去,趴在草林里探了一番,很快便回来禀报:“将军,汉军俱已睡下,巡夜的士卒也都靠在篝火旁边打盹儿。” 哼,这些个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将军今晚会来夜袭的吧! 豪武黎听得斥候回报,心中冷笑起来。 随后,他大手一挥,口中激喝道:“儿郎们,斩敌立功的时候到了,随本将军杀光这些汉人,冲啊!” “冲啊!” “冲啊!” 一声声大吼随之响起,乌桓士卒们个个精神焕发,纷纷拍马狂冲,杀进汉营。 然则那些汉军将士似是睡死了一般,哪怕他们冲至背后,也依旧靠在篝火旁一动不动。 领头的豪武黎一锤砸在背对他的汉军士卒头顶,却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咣当~ 被他铁锤砸中的头盔滚落在地上,露出枯黄的稻草和支撑盔甲的粗杆木枝。 连砍了好几个后,皆是如此。 怎么回事? 豪武黎一头雾水,此时马踏营帐的士卒纷纷开始禀报,说帐内并无汉军踪影。 糟糕,中计了! 豪武黎心中猛地惊醒,他就是再傻,此时也猜到了这是汉军提前就设好的布局,为的就是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进来。 “快撤,快撤!” 豪武黎勒马调头,高声呼喊。 此时,从林中传来一声嗤夷:“乌桓小儿,来都来了,怎么不多耍会儿再走!” 随着声音落下,无数的火把从四周亮起,将三千乌桓骑卒困在当中。 火光之下,以吕布为首的汉军将士,全都现出了身影。 “将军神算,这帮乌桓贼子果真劫营来了。”扬寅将军洪海恭声说着,看向吕布的眼神里,都变得多了几许崇敬。 他们起初对此还抱有怀疑态度,没想到果如吕布所料。 然则只有吕布自己知道,料敌来袭这件事情,全是戏策的功劳。 看着那些惊慌的乌桓骑卒,吕布将手一挥,语气冷漠:“杀!” 第三八九章 猎杀 汉军将士得令,跃马提刀呼吼着冲杀而去。 风声呼啸,战马驰骋,汉军营寨火光四起。 受了埋伏的乌桓骑卒士气大降,再加上汉军人数远多于他们,还未交锋,就已然全无斗志。 豪武黎见状,知道再难取胜,也不迟疑,当即招呼着手下乌桓将士:“跟我撤!” 然则四面八方都是汉军,该从哪方突围? 豪武黎心中发愁,吕布守着的那方,肯定是不能去的,那就只能从另外几个方向突围了。 随便选了个方向,豪武黎还未靠拢,便望见前方一员汉将骑白马,握铁矛,口中大喝:“贼将休走,公孙瓒在此!” 白天见识过公孙瓒的厉害,豪武黎不敢恋战,加上四周汉军围杀将至,交锋数合之后,心慌之下虚晃一锤,勒马调头而走。 带来的三千骑卒早已被汉军的铁骑冲垮,乱成一盘散沙,死的死伤的伤,各自逃命,跟在豪武黎身后的已经不足百人。 然则还未走上多远,又一名汉将拦在了前方,提刀凝神,中气十足的喝道:“兀那贼子,黄汉升在此,还不乖乖下马受降。” 一看之下,几乎是肝胆俱裂。 这不是那个两合之内斩杀赫力戍的汉将么! 豪武黎自知不敌,但此时后方汉军逐渐杀拢,喊杀生大震。他已是退无可退,只能破釜沉舟的怒声吼道:“儿郎们,握紧你们的武器,随本将军冲杀过去,杀!” “杀!” 身后的乌桓骑卒也被激起了斗志,进退都是死,索性拼了这条性命。 双方同时发起冲锋,豪武黎耍了个心眼儿,故意避开与黄忠的交锋,冲往边角,杀死两名汉卒,趁着黄忠被乌桓士卒拖住的时机,丢下手底将士,直接拍马冲了出去。 豪武黎头也不回的跑路,仍在拼杀的乌桓将士们直接傻眼儿了。明明方才还是他在那里视死如归,激起大家斗志,谁料想一转眼的功夫,就把他们全给卖了。 豪武黎倒是安全跑了,手下的将士们却是心如死灰,在汉军齐吼着‘投降不死’的同时,纷纷扔掉手中兵器,下马投降。 杂草丛生的密林里,豪武黎像只无头苍蝇般拍马急速奔跑。虽然他也很看不起这种出卖袍泽以求生的小人行径,但如果不这样做,或许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必须得有人回去报信才行。 “对,没错,我就是为了回去报信,所以才出此下策,不得已而为之。”逃脱的豪武黎心中替自己开脱,不管怎么说,捡着条性命才是最为重要。 月光映照着的深林,光影斑驳。 一支霜寒的羽箭从树干背后缓露出箭尖,泛着天上银寒的月光。 在那马蹄疾驰而来的身影出现之后,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上翘,拉开弓弦的手指悄然松开。 咻~~ 箭羽如电,划破长空。 马背上的豪武黎应声而落,坠下马背。 摔在泥土地面,豪武黎闷哼一声,好在这一箭并未射中要害,只是射伤了手臂。 千辛万苦的逃出汉军伏击,居然差点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豪武黎心里憋着火气,他没有那种连箭头一同拔出的魄力,用短匕削去箭杆,左手提着铁锤起身环顾。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鸦雀无声。 或许,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还有羽箭正瞄着自己。 “是谁,给我滚出来!”豪武黎怒声吼道。 照他的估计,对方人数也应该不多,否则早就围上来取自家性命了。如果人数不多的话,就算右臂受了伤,要对付三五个普通士卒还是不在话下。 丛林某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豪武黎听得动静,顿时绷紧神经,急速的扫视起四周。 很快,他便锁定住了那道暗箭伤他的身影。一个脸上带着银灰色斑纹面具的家伙,只露出两只眼睛,像异世的审判者,手里拖着被月光映照得明晃晃的朴刀。 不过看他走路时的方式,似乎是个……瘸子? 此人又穿着一身寻常汉军士卒装束,豪武黎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个帮手都不叫,想来只是个想独揽军功的贪婪家伙。 “瘸子,就你还想杀我?” 豪武黎嗤之以鼻,如果来者是黄忠或者公孙瓒,他估计早就跑了。 区区一个瘸子,莫非也想拿我当软柿子捏不成? 豪武黎今夜中了埋伏,又折了兵马,心里早就窝着团火气。吕布这些人打不过,你一个小小士卒,我还奈何不了你! “好,本将军就先用你的鲜血,来祭奠我那些英勇阵亡的将士儿郎!” 说罢,豪武黎怒吼着冲了过去。 林中空地相遇的瞬间,铁锤直接当头砸下,力求一合就把对手的脑袋,砸他个稀巴烂。 马忠顺势往旁一滚,绕至后方双膝跪于地面,倾斜上半身呈四十五度角,手中朴刀横向在豪武黎的脚后跟来上一刀。 轰隆! 铁锤砸空的同时,豪武黎后脚跟也裂开了血口。 感受到那股钻心疼痛,豪武黎怒吼一声,提起铁锤转身重砸,马忠再度翻滚,绕到身后又是一刀。 顷刻间,后背传来了火辣辣的灼痛感。 一个瘸子的动作反应,竟能够有这般迅疾。 豪武黎再也不敢托大,他还没碰到对手,自己身上就已经多了两道口子。这瘸子的攻击路数,实在是太过邪门儿了。 豪武黎停止了主动进攻,转为防守,马忠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手里朴刀凌空斩下,力劈华山。 豪武黎见状,只能举锤抵御。 哐锵! 一声响亮的交兵声响彻林中。 随后便听得豪武黎失声痛叫起来:“呜啊!” 马忠刚才的杀招他虽然是挡了下来,但与此同时,受伤的右臂也基本上是废了,承受了太过沉重的力道,已经笔直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此时的他彻底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瘸子的对手,抱着剧痛的右臂,开始往前方出逃。 然则脚下刚一起步,脚后跟的伤口裂开,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忍痛往前走。 马忠见他想走,拖起舔血的刀锋,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跟着追。 豪武黎边走边往回头看,马忠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心中早已丧失斗志的他,只剩下了无尽的害怕和恐惧,努力的想要提高脚下的速度,嘴里一个劲的求饶着:“别杀我,别杀我!” 马忠哪会离他,赶上前来,举手抬刀,直接劈在豪武黎的背后。 豪武黎本就因脚下吃痛,此时再挨一刀,顿时脚下一软,整个人扑通摔在地面。他慌忙的往后挪着身子,口中一个劲儿的想要求活。 此时,马忠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格外怖狞的脸。 豪武黎心中本就惊恐万分,此刻再见马忠相貌,再配上林子里的阴森诡异,当场就被吓得精神失常的大喊起来:“鬼啊!鬼!救命,救命!” 马忠听得这话,整个人都浑似陷入了魔怔,手中的刀再度扬起,面目扭曲的怒吼起来。 “说我丑,看不起我!” “瘸子是吧!” “来啊,把武器捡起来,杀了我!” 每有一声怒吼落下,豪武黎的身上就会新添一道伤口,无论他如何求饶,马忠都是冷漠的无动于衷。 平日里的他,看似已经和正常人无二,可只有马忠自己明白,深藏在骨子里的那份悲哀,如何也驱散不去。 整整二十六刀。 躺在地面的豪武黎瞪大着眼珠,曾经无比得意的脸庞布满了惊恐,死得不能再死。 解决掉这条漏网之鱼,马忠重新戴上面具,提着鲜血淋漓的头颅,拖着瘸腿,消失在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第三九零章 立信 汉军营寨,被俘的乌桓士卒抱头蹲地,脸上的表情可谓是沮丧万分,他们正等候着汉军的最后处决。 至于下场么,他们心中也大概明白,好一点的估计就是充军塞外,运气不好,那就是直接人头落地。 身披甲胄的吕布走了过来,陈卫上前禀报:“将军,俘虏一千三百七十六人,除了将军豪武黎逃脱,其余无一漏网。” 这场伏击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吕布点了点头,绕着俘虏的乌桓将士迈起脚步。 当走到一名神情畏惧的俘虏面前时,吕布蹲下身躯,笑着问他:“想死想活?” 那人如何也没想到吕布会来亲自问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人想死,但如果说想活,今后别人肯定会笑他胆怯、懦夫。 “将军问你话呢,聋了吗!” 陪同一旁的中郎将孟益可就没有吕布这么好的脾气,扬起鞭子就要动手打他。 吕布摆了摆手,制止住这位暴脾气的中郎将,换了个不那么难回答的问题:“那你有家人吗?” 木札不明白吕布问这话的意思,又怕挨鞭子,只好点了点头,怯声回道:“有个老父,还有个儿子。” “那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今天死在了这里,你的老父怎么办?你的儿子,又怎么办?”吕布和他攀起了家常,周围的俘虏们尽皆竖耳倾听,似是想从这里面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木札垂下脑袋,眼中满是愧疚。他何尝不想在家里安安心心的陪着老父和儿子,然则他又没别的本事,为了养家,只能投身行伍。 “你回去吧。”吕布淡淡开口。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札抬头看向吕布,眼中期冀的神采闪烁。 “我也有女儿,今年两岁,会叫我爹爹,每天都在家里念叨着我回去。所以,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吕布说起自家女儿的时候,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仿佛那个软糯糯的小家伙,就在眼前。 木札做梦都没想到,这种好事居然会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一时间怔楞在那里,手足无措。 “别傻着了,还不谢过将军大恩。”孟益在一旁催促提醒。 木札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着响头,拜谢吕布恩情。 “好了好了,等下把头磕晕,就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吕布同他玩笑说着,让人牵匹马来,交到木札手里,示意他可以走了。 木札牵着马,在一众俘虏羡慕的眼神中,三步一回头的缓缓离去。 吕布起身,又走上两圈,那些个蹲着的俘虏们都眼巴巴的望着他,等着吕布来问自己问题,然后也像木札一样,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 然则吕布似乎并没有要问他们的意思,转悠两圈,准备回营。 希望就此破灭,被俘的乌桓将士们心中自是失落至极。 看着吕布渐渐远去的身影,有名俘虏忍不住了,出声喊道:“将军,我家里也有老父和儿女!” 背对众人的吕布脚下一顿,露出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问道:“想死想活?” 那人不答,吕布便接着又走。 “将军,我想活!” 急忙之下,也顾不得这些了,那名士卒高声回答起来。 “很好,给他匹马,让他离去。”吕布吩咐起来。 很快,那名俘虏得获战马,感激涕零的再三谢过吕布大恩。 其余俘虏见状,俱是高声喊了起来:“将军,我也想活!” 求活的声音,从起初的一两声到后来群情澎湃。 此起彼伏,渐渐高涨。 求活之人,吕布并不食言,尽皆赠与马匹,准备放他们归去。 当然,也有个别的硬骨头,宁死不降,也不求活,更是对着那些求活的乌桓士卒破口大骂。 吕布话不多说,叫人直接砍了他们脑袋。 顷刻间,十几颗头颅滚落在地。 那些个乌桓士卒面如土色,没想到吕布说杀就杀,根本没有丝毫迟疑。 而当事人吕布却风轻云淡,都没去看上一眼,只是淡然说道:“你们回去之后,替我转告张纯,让他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他一个人的得失,而连累了城中所有无辜将士。破城之日,有愿降的,我既往不咎,不愿降的,这些人就是下场。” 那些个被震慑到的乌桓士卒哪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的应下之后,飞也似的逃离了汉营。 忙完正事,吕布回到营帐。 戏策正和郭嘉在棋盘上厮杀得酣畅淋漓,吕布上前观战,默不做声。 郭嘉喜欢先手大天元,也就是落子棋盘中心。 这种开局方式,赢吕布都尤为困难,更别说是戏策了。 果然,不出意外的,郭嘉再度败北。 “将军,有事吗?”戏策拾捻棋子,出声问道。 “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放那些乌桓士卒回去。”吕布不做掩饰,不懂就是不懂,在他看来,放这些人回去作用寥寥。还不如杀了,然后把尸体垒筑到广阳城外,绝对能对城内守军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戏策正欲开口,郭嘉却先一步说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些许轻佻:“吕奉先,你那是下一城的法子,戏志才给你出的主意,可是搞定这次叛乱的上上之策。” 吕布仍是不懂,戏策便放下棋子,约郭嘉改日再战,随后为他详细讲解起来。 这样做的目的有三:其一,让吕布在乌桓人心中立信,就和战国时期,商鞅徙木为信是一个道理;其二;杀鸡儆猴,让这些乌桓人知道,同吕布作对的下场;其三,等这些人回去之后,势必会在私底下宣扬吕布的观念,进一步给张纯施加心理压力,从内而破,远比从外威胁恐吓要好。 最为重要的是,可以让吕布在乌桓人心中得以改观,树立起新的形象。 吕布听完,顿时恍然大悟,拱手赞道:“先生之才,布难及也!” 此时,曹性掀帐而入,满脸的焦急之色:“头儿,我小弟不见了!” 第三九一章 主与臣 曹性口中的小弟,自然就是马忠。 之前伏击乌桓骑卒的时候,马忠还跟在曹性身边。结果曹性射杀得起劲,忽略掉了马忠,等到围剿结束,回来时哪里还有马忠的身影。 曹性在周围喊了大半天,都没人回应,又四下寻找了小半时辰,仍旧不见马忠身影。 好不容易收个小弟,就这么没了? 曹性心里着急,只好跑来求助吕布。 得知马忠不见踪影,吕布并没有太大的急色,出声安抚着曹性:“你先别急,等会儿带两百骑出去找找,说不定是在山林里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方向。” 如果不见踪影的是曹性高顺这些人,吕布肯定是会焦急忧虑,因为他潜意识里把当他们当做兄弟。而马忠、文稷这些人,虽说也是在他近前效力,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主仆君臣的关系。 曹性也不含糊,领了吕布命令,出帐迅速点齐两百人马,准备从东西南北各个角落,扩大搜寻范围。 然则就在此时,前方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马背上那家伙不是马忠,又是何人? 曹性见状,是真想上去给他一锤子,然后吼他两嗓子:深更半夜的瞎跑啥呢,不知道老子很担心你吗! 既然马忠回来,那集合完毕的两百骑自然也就没了作用,原地解散。 马忠的回归,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从涿郡出发的这些天,途中时不时的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得好听点是,身残志坚,带病上阵,说得难听就是,瘸子也能打仗,故意来拖后腿的吧? 更为可恶的是,有些人还酸溜溜的说他是靠着吕布的关系,才能够在帐前效力,吕布可以当做没有听见,可他不能。 主公对自己有再造之恩,马忠能够忍受别人说他无能,却不允许他们这样去诋毁将军。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这个道理,是教马忠识字的老夫子教给他的。 你们说我不行,那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马忠翻身下了马背,左手提着乌桓将军血迹淋淋的首级,右腿一瘸一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走向吕布的营帐。 “头儿,马忠回来啦!”小弟取了敌将首级,作为大哥的曹性也是觉得倍儿有面子,在外面高兴的大喊起来。 听得喊声,吕布掀帐而出,戏策郭嘉,一左一右。 “主公,卑职幸不辱命,将贼将首级带回。”马忠双膝跪地,将那头颅捧向吕布,语气笃然。 逃掉的乌桓将军,居然栽在了马忠手里,这倒是出乎了吕布的意料。 不过他却并未上前扶起马忠,反而是厉声责斥:“马忠,你不遵将令而擅自出击,害得所有人都在为你担心,你可知罪?” 一顿劈头盖脸的问责,不止是马忠懵了,围观的众人也都跟着懵了。这算个什么说法,独自斩杀敌将首级回来,大功一件的事情,居然还要受罚? 马忠满怀喜悦的回来,本以为主公会大大嘉奖于他,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心中不免有些沮丧,抱拳答道:“卑职知罪。” 既然认罪,吕布便高声吼了起来:“来啊,给我将马忠拖下去,军棍二十。” 见吕布不是在开玩笑,曹性当场就急了。 好在此时戏策悄悄给了他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跪地抱拳道:“头儿,请你念在马忠初犯,又带回敌将首级,就当他是将功赎罪吧。” 陈卫黄忠等人见状,也都跟着跪地抱拳,替马忠求情。 吕布本就没有责罚马忠的意思,此时正好借坡下驴,看向马忠冷声说道:“看在大伙儿求情的份儿上,本将军就饶你这一回,如敢再犯,绝不轻饶!” “将军英明!”曹性等人齐呼。 “谢将军恩典。”马忠亦是叩头拜谢。 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众人各自回了寝帐。 自此之后,吕布之令,再无人敢违抗。 ………… 吕布回到营帐,身后跟着耷拉脑袋的马忠。 “还在生我气呢?”吕布坐下之后,出声询问起来。即便马忠戴着面具,他也能猜到面具后的脸庞肯定是尤为委屈。 “卑职不敢。”马忠低垂脑袋,有气无力。 吕布倒上一杯水,同时说着:“我是将军,这里是军营,凡事都得按照规矩来,今天若不罚你,别的人私下会说我赏罚不分,偏袒属下。” 听得吕布这番说辞,马忠心里总算好受了不少,也明白了吕布的苦衷。 吕布朝马忠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马忠不知其意,走上近前。吕布将方才倒好的水杯递到他的手里,语气温和:“斩杀贼将,又跑了一路,辛苦你了!” 水杯里映着吕布的面容,马忠此刻心里竟有着说不出的感动,主公居然亲自为自己倒水,还安抚自己,纵使有再大委屈,在这一刻,也都烟消云散。 “还有,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的擅自行动了,起码也要带几个帮手。万一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值当。”吕布接着说了起来,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凉水。 马忠将水杯端在手中,迟迟没喝,低声回道:“如果回不来,我也不怨别人,只怪自己实力不济,也不配在将军手下效命。” 这种想法虽好,但长此以往的单独行动,早晚得出事情。 正准备喝水的吕布放下陶杯,轻拍桌面,眉峰轻皱,口吻渐渐严厉起来:“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你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是损我一员大将,折我手臂乎?” 吕布的语气严厉,但在马忠听来,却是无比的舒心,眼中甚至起了雾气。他从没想过,自家主公会在自个儿身上寄予如此厚望。 毕竟,连他自己都知道,他只是个瘸子。 “将军?我可以吗?”面具下的马忠神情激动,满怀期盼。 “孙伯灵膑膝,都能助齐王称霸。你不过才瘸一条腿,就这般没信心了么?” 吕布的大声斥喝,令马忠为之一振。 他将端在手中的凉水一饮而尽,胸中豪气蓦然而生,跪地抱拳:“为图将军之志,忠愿效死而战!” 第三九二章 小鬼,这里有汉军吗 视线回到广阳城内,张纯这些天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常常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摸着脖颈上的脑袋。 脑袋还在,他便重重舒上一口气。 距离吕布所说的十日之约,只剩三天不到。 期间,汉军也的确按照约定,没有再来搦战。 自那日夜袭失败之后,回来的乌桓士卒们在私底下传播着吕布的意思,使得整座城内人心惶惶,斗志全无。 他们倒也聪明,回来的途中一合计,觉得说被俘放回来很丢脸,就谎称是突围而出。 至于武豪黎,人头在第二天就被送到了城外。 张纯心中压抑,再也没了往日的无忧风光,甚至连士卒们围在一起说话,他都觉得是在谋划想要割取自己头颅。 那些乌桓将军们似乎也转了性子,闭口不谈进攻汉军的事情。每当张纯问起,都是答非所问,亦或是缄默不言。 张纯知道,他们都有退路,唯独自己没有。 汉军攻城在即,要么死守,要么弃城。 只有这两条路,别无他选。 可人心都散了,又该怎么守? 更何况来者不是平凡之辈,乃是克敌无数的飞将吕布。光他往城下一站,随便高呼一声,估计到时就会有无数的人为之倒戈相向。 那种场景,张纯不愿细想。 他写了信令人飞马去右北平报与张举,告诉他吕布来势汹汹,自个儿抵挡不住,还请早做打算。 信简写完,张纯便下了决策,他决定撤离广阳郡,暂避锋芒,把这座郡城池拱手相让。 撤离之前,张纯下了狠手,坚壁清野。 城中近十万的穷苦百姓被他无情抛弃,储存的粮食全部搜刮带走。不仅如此,连带城池周围以及撤走途中所有的麦田谷地,也全都践踏干净,不给汉军留有丝毫。 如此一来,即便汉军拿下广阳城,也得头疼好一阵子。要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百姓饿死,要么就发粮救济百姓。只是这样一来,吕布的行军势必会受到影响,为之缓慢,想再来进攻渔阳,就得重新筹备计划了。 事实也确如张纯所想,吕布在约定的时日,统率大军而来。 被张纯留守城中的将领根本没作任何抵抗,直接高挂白旗,让人打开城门迎吕布入城。 吕布入城之后,迎接他的是一群面黄肌瘦的褴褛百姓。他们饿了两天,向吕布投来无辜和祈求的眼神,眼巴巴的望着。 张纯撤离之时,恐百姓暴动,便哄他们说吕布仁慈,只要等到吕布入城,肯定会给他们发放食物,绝不会见死不救。 没被逼到绝境,百姓们心中就存有希望,告诉自己,忍一忍,等到汉军入城就好了。 面对这样的烂摊子,吕布也是颇为惆怅。杀异族人他可以罔顾一切,心狠手辣,但要眼睁睁的看着数万汉民死在自己眼前,吕布如何也狠不下心。 无奈之下,只好拨出部分军粮,暂缓燃眉之急。 随后,吕布派人速去涿郡飞报刘虞,问他这些百姓如何安处。 刘虞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刺史,在幽州广具威望。他自是不会见死不救,但眼下的幽州已经筹措不出这么多的粮食赈济,于是便向冀、青两州的刺史写了书信,请他们拨些粮草过来。 冀、青两州刺史收到书信,碍于刘虞是皇室宗亲的缘故,多少也得卖他些面子,合计拨了五万石粮食运往幽州。 刘虞收到回信,亲自去了趟广阳,安抚郡内百姓。 冀、青两地距此距离遥远,粮食还得好一阵子才能运到,吕布也只能暂时将队伍驻在广阳,等粮草到了之后,再做打算。 逃亡渔阳的张纯也因此得以喘息。 ………… 并州,五原郡。 自鲜卑人南下高阙以来,战火在这片土地上,已经蔓延了三月有余。 鲜、匈联军在广牧会师之后,往东开进,猛攻五原郡的门户西安阳。 这一打,就是三个月光阴过去。 西安阳北靠阴山,南临浊河,城塞地势极为险要,在加上之前的修筑,其防御能力早已非寻常城墙可比。 尽管轲比能学得汉人技术,造出了云梯和攻城锤,人数上也占有绝对优势,然则强攻数日之后,也依旧没能攻克。 几番攻杀下来,双方俱是伤亡无数。 镇守西安阳的乃是度辽将军严义,别看他平日里生性莽直缺心眼儿,但骨子里却是粗中有细。他曾在凉州与羌人作战,熟悉这些马背上民族的强弱。 野外骑战,是他们的强项,攻城攀墙,则是他们的弱点。 如果他的重装甲骑还在,严义肯定会出去浪他一波,可惜已经在西凉全军覆没。 以后有空了得和四弟商量,重新弄支重装甲骑出来,虽然耗钱,但杀伤力强啊! 城楼上巡视的严义摸起下巴,眼中神采卓然,身旁是侯成、郝萌、管亥、胡车儿四人。 他曾放下狠话,要想入寇五原,得先从他尸体上踏过。这句话也激发出了汉军将士们的血性,将军不走,他们自当死战。 这使得轲比能和须卜骨都侯俱是头疼不已,没想到南下的第一个关卡都打得这么焦灼,真是扎手的硬茬。 轲比能甚至都有些怀疑,当年的步度根究竟是怎么打到的雁门关去。满怀信心的南下,却在西安阳止步,这是轲比能所不能忍的。 但如果强行攻取,结合之前的数场厮杀来看,估计得把所有兵力全部推上战场。只是那样一来,即便拿下了西安阳,他们也同样会死伤惨重。 这是轲比能不愿见到的事情。 直走不通,那就只能换条路走了。 打开地图,轲比能和须卜骨都侯一番研究之后,制定了新的路线。 从朔方往南渡过浊河,绕道攻取广衍、美稷。 西河郡一带正在闹白波贼,郡北的广衍、美稷这些县城,肯定会疏于防范。拿下之后,可直接往北渡河攻入五原,来个前后夹击。 到那时,嘿嘿,汉军必败! 制定好计划,须卜骨都侯决定亲自统兵前往。 至于为什么不是轲比能带队? 因为南匈奴曾是寄居在大汉境内的番臣,对于并州,他熟啊! 为了防止汉军发现他们的计划,轲比能仍旧隔三差五的前去西安阳搦战叫嚣。 这天,南匈奴的先锋官派出斥候,前去探路。 其中一队斥候,在田野间撞见了七八个正蹲在地上,玩着水泥巴的粗布少年。斥候队长扫视一圈四周,催马上前,用流利的汉语询问起来:“小鬼,这里有汉军吗?” 第三九三章 给我杀了这群小畜生 几名少年浑似没有听见,依旧背对斥候,和着脚下泥巴。 “喂,问你们呢,聋了吗!” 斥候队长催马上前,然则话刚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那名年岁最大的少年回头,眸子里透着的竟是狼的霜寒眼神! 蓦然相接之下,匈奴斥候心中咯噔,竟不由的猛地抽搐一下。 啪! 沉着愣神的功夫,张辽手中的稀泥直接扔到了斥候脸上,浸进了他的眼睛。 “啊!!!” 小小砂砾钻进眼中都很不舒服,更何况是带水的稀泥。 匈奴斥候在马背上吃痛大叫,一边双手刨着混入眼睛的稀泥,一边怒火冲天的吼着:“给我杀了这群小畜生!” 身后的斥候们得令,刷刷刷的拔出腰间弯刀,挥舞着拍马冲来。 在他们眼中,要对付六七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完全不在话下。 张辽箭步上前,脚尖轻点,矫健的身形腾空而起,宛若一只张开翅膀飞向天空的雏鹰,右手握拳猛地一摆,击在斥候队长的左侧额穴。 只顾着糊眼的斥候哪里能想到这汉人小子会有这般敏捷的身手,还没做出反应,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栽下马背,当场昏厥过去。 跃在空中的张辽顺势岔开双腿,坐骑马背,左手扯缰。 这一套夺马动作,可谓是洒脱帅气无比。 此时,旁边的草垛后方露出两个脑袋,手中拎着铁锤径直扔了过来,口中喊道:“成材成器,接着!” 两名麻衣的憨莽少年双手接住各自的大铁锤,在战马冲来的瞬间,铁锤左右狠狠招呼下去。 轰!轰! 两声闷响,冲在最前头的两匹战马被数十斤的铁锤砸中脑袋,毙命倒地,马背上的斥候也被掀落在地。 成家兄弟见状,奔过来就是两锤砸下,滚地的斥候赶忙挥刀抵御。只听‘铛铛’两声,铁锤轻松破开弯刀,落在胸膛,擂碎了胸骨。 弯刀这种兵器顺手是顺手,但要硬挡数百斤的锤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两名斥候口吐闷血,当场身亡。 成家兄弟从小就有蛮力,一对几十斤的铁锤,在他两手中挥使起来,仿佛轻如竹竿,左突右砸,毫不费劲儿。 此时张辽也接到了扔来的长刀,迎上前方而来的两名斥候,仅在交锋的瞬间,便将两人斩杀马背。 他今年已经十七,实力早非当年可比,别说普通的士卒,就连宋宪管亥等人,前些时日也相继败在了他的手上。 可以说在年轻一代中,张辽的实力已经登顶。 少年们当中,有一道格外亮眼的风景,扎有马尾的高阳使起枪来,身姿很是飒爽,起码在一旁观战的马超是这么认为,目光也常常停留在她的身上。 徐庶更不必说,从小就有着游侠梦的他,在并州这些时日,也是实力见长。只是他习武的天赋不甚出众,只能勤以补拙。 这支斥候小队很快便迎来了全军覆没,马背上最后一名斥候见状,赶忙勒马回逃,心中不由骂道:见鬼,居然遇到了这么一群小怪物! 吁儿~~~ 一声响亮的哨音之后,灰黑的骏马从不远处疾驰而来。 一名看似羸弱的少年把住骏马脖颈,身手矫俊的翻身上马,随后取出骏马腹侧的牛筋硬弓,右手取箭。 想逃?嘿嘿…… 父亲的武艺没能传承,箭术却是学了个七八成,搭箭上弦的少年口中轻喝一声:着! 声落箭去。 扑通! 远处传来落马的声音,逃跑的最后一名斥候栽倒在地,那支激射而出的羽箭,从后往前,贯穿了他的咽喉。 这支南匈奴的十二人斥候小队,无一逃脱,并且还生擒了斥候头目。 张辽收拾收拾,牵着缴获的兵器战马,又让成家兄弟绑上晕厥过去的匈奴斥候,准备返程。 西河郡以北的大城塞,这里前不久新建起了数座营寨,意在阻断从朔方进往广衍、美稷的道路。 驻在这里的汉军人数足有五千,统兵的不是别人,正是统领陷阵营的高顺。 早在月前,他就猜到了匈奴人攻不进西安阳,肯定会转道广衍,来个腹背夹击。于是提前在此处建起城塞,阻挡匈奴人东进偷袭。 按照时间推算,匈奴人应该就在最近十来天内,赶到这里。 高顺准备派出斥候前去探听,张辽得知后,主动请缨自告奋勇。 少帅军大多都是军中将校子女,尽管只有四五十人的规模,但却是吕布亲口承认过的。 高顺听得张辽主动请命,也觉得该让少帅军的小家伙们出去历练历练。训练了这么久,正好借着此番战机,好好磨砺一番。 小孩子的话,更不容易引起匈奴人的怀疑。 于是,高顺便将这项任务交给张辽。这几年,他是亲眼见证了这位小将军的成长。 随着年龄增长,张辽不仅武艺提升迅速,心思谋略也是愈发缜密,进退有度,有他带队出行,高顺心中还是比较放心。 下午阳光斜照时分,张辽带着缴获的兵器战马而归。在那些守营士卒的惊诧目光下,少帅军的小家伙们是洋洋得意,觉得倍儿有脸面。 平日里,这些士卒总以为他们是在过家家闹着玩儿。即便此次高顺让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士卒们也多是抱着瞧热闹的态度。 然则事实却无情给了他们一巴掌。 这些个他们眼中的黄毛小子,居然真的立功了,不仅缴获战马兵器,还擒住了一名匈奴斥候。 这令营中的不少士卒改变了以往的看法,重新审视起这支战斗力极强的少帅军。 来到高顺所在的营帐,张辽抱拳禀报战果。 初次作战成功,少帅军的小家伙们,大都高兴得很,连女儿高阳也是满脸期冀的等着高顺的夸奖。 只有张辽和徐庶两人很是淡然,仿佛理所应当。 高顺心中点头,面色却是万年不变的冷漠脸,看向那名被擒住的匈奴斥候,盘问起来:“此番匈奴出动了多少兵马,是何人统兵带领?” “哼,你以为我会做那背主之贼?” 匈奴斥候哼上一声,满脸的正义凛然。他听说汉人敬重忠义之士,说不定这位将军看在自己硬气的份儿上,就会放了自己。 只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高顺不喜欢啰嗦,招来帐外的两名士卒,指着匈奴斥候,干脆利落道:“拉下去打,打到他说为止。” 匈奴斥候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他可不想受那皮肉之苦。 每个民族都会有宁死不服软的硬骨头,不过这类人,终究是占少数。 脚下一软,匈奴斥候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认怂起来:“将军开恩,我说,我说。” 第三九四章 对峙 夕阳斜照,临近黄昏。 靠近潺潺水流的原野,扎上了许许多多的匈奴营帐。 撒出去的斥候陆陆续续的回来,唯独还剩最后一队,迟迟不见踪影。 又等了半晌,负责收集斥探消息的将军眉头皱起,决定派人沿着他们探寻的方向去找。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出去搜寻的士卒骑马而归,同时也带回了十一具斥候尸体。 还有一人不见了踪影,估计九成是被汉军擒了过去。 这名负责情报的将军猜到这点,不敢耽搁,赶忙去将此事禀报了新单于。 须卜骨都侯是个聪明且有野心的家伙,在得知那名斥候性格外强中干之后,便已猜到,他肯定会向汉军透露匈奴的行军动向。 既然汉军知道他们的行程,那么双方的交锋,势必在所难免。 河套这一带不像西安阳地势独特,依山靠水,基本上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适合大规模的骑兵作战。 纵使汉军在此筑了营寨,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劳无功。 其余路的斥候带回来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驻守在这里的汉军足有五千,在大城塞的位置安寨。 须卜骨都侯研究一番地形之后,下令三军早做歇息,明天一早,动身出发。 翌日,金阳高照,万里无云。 须卜骨都侯换上戎装,骑御骏马,领着三万匈奴儿郎,浩浩荡荡杀往汉军所在的大城塞。 匈奴的大举到来,早有人飞报了坐镇此处的高顺。 一系列的将令吩咐下去之后,高顺带着麾下陷阵营,准备出寨迎敌。 须卜骨都侯到了寨外,抬手一摆,麾下三万将士排开阵势。只需新单于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发起进攻,踏平这座汉军营寨。 这种建于平原上的营寨,防御力并不算强,在双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想要攻克,不算难事。 营寨的大门打开,身穿甲胄的高顺面容威严,左手按剑,踏着大步而出,身后紧随的是八百陷阵营。 面对匈奴人的三万兵力,陷阵营的重甲士们丝毫不惧,想当初在和鲜卑人对决的时候,鲜卑的兵力,可比三万多了好几倍。 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匈奴大军这边,须卜骨都侯显然没想到汉军居然还敢出来迎敌,本想下令发起进攻的他不由缓了一缓,定眼望去。 走出寨门的汉军人数虽说只有寥寥数百,但他们每人所配的战甲铁盾,俱是尤为精良。 军阵整齐,临危不乱,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肃杀之气。 再看领头的那员汉将,面容冷漠,一张国字脸上威严十足。 此番情形,不禁令须卜骨都侯想起一个人来,他催马上前数步,出声问道:“这位将军,可是陷阵营的高顺高将军?” 当年汉、鲜双方的牛佘野大决战,其他塞外民族虽为亲眼所见,但情报却是掌握了不少。在这一场堪称惨烈的大战中,除了狼骑营大放异彩,另外一支队伍就是高顺所统辖的陷阵营。 就是这么几百号重甲士,竟生生挡下了近二十倍的敌军兵力。 再后来,这支重装铁甲,几乎成了所有塞外骑兵的噩梦。 须卜骨都侯自然不想跟陷阵营耗上,倒不是他觉得赢不了,而是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招揽高顺。 “高将军,你一身本领,何苦在汉军当个几百人的统领校尉。不若来我帐下,本单于必将厚待于你,如何?” 须卜骨都侯在阵前大声说着,声音传入到了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要战便来,不战便走!休要在此聒噪,白费唇舌!”高顺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当面的严词拒绝,无疑令这位新单于感到很没面子。他愤恨咬牙,在心中暗骂一声:不知好歹的家伙! 大不了多费些时间,本单于也定要将尔等碾为齑粉! 须卜骨都侯再看高顺之时,眼中已然没了欣赏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意。 他正欲下令进攻,旁边的将军眼尖,指着营寨后方压低了声音:“单于,你看。” 须卜骨都侯朝着所指方向看去,在那营寨的后方,竟有尘沙弥漫。 这说明什么? 汉军藏有伏兵! 隔了这么远还可以望见,就更加说明,伏兵不在少数。 怪不得高顺这般有恃无恐,这些汉军将士在听到自己大军到来,脸上连些许的畏惧之色都不存在。 原来这一切,是早就设计好的! 须卜骨都侯瞬间想明白了许多,高顺之前故意激怒自己,为的可能就是引诱他一气之下,下令发起进攻。 至于斥候所说的汉军人数在五千左右,极有可能是高顺特意放出的幌子。说不定营寨里面的汉军已经超过一万,或者与他们旗鼓相当,也说不准。 越是上位者,所想的事情就会越多。 须卜骨都侯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他也没有派人前去试探。因为派去的人少了,过不了高顺这关;派的人多了,万一人家真有埋伏,全都折在里面,须卜骨都侯又会觉得心疼。 “高顺,小儿之计也想诓我?” 犹豫踌躇之间,须卜骨都侯语气嗤夷的大声笑道,想要借此来试探高顺真假。 熟料高顺压根儿不再搭理于他,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他前去进攻。 越是这样,须卜骨都侯心中就越是没底。 在局势明朗之前,他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想办法摸清对方实力再说。 留下一番狠话之后,须卜骨都侯率军离开了这里。在距汉军营寨十里处下营,也好随时观察汉军动向。 入夜,被汉军所俘的那名匈奴斥候趁着看守外出之机,悄悄弄断了捆着手腕的绳索,蹑手蹑脚的在营寨里东躲西藏。 幸得老天庇佑,一路走来,竟没被汉军察觉。 出了汉军营寨,他便撒开脚步,飞也似的狂奔。 负责情报的匈奴将军见他归来,很是惊讶,出声问道:“乌须儿,你去了哪里?”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有重要军情,要当面禀报单于。 匈奴将军见他神色焦急,便带他去见了须卜骨都侯。 进帐之后,乌须儿擂胸捶地,悲痛万分:“单于,你被那些奸诈的汉人,给骗啦!” 第三九五章 追击 乌须儿言语恳切,须卜骨都侯听到这话,当场粗墨眉一挑,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营寨中的汉军只有五千人,上面要他们坚守十天后,才会派来援军。至于那些‘伏兵’,全是汉人使的诡诈伎俩,用树枝拖在马尾上,往回奔跑,扬起烟尘,为的就是让单于您以为他们寨中有伏兵,不敢冒进。” 乌须儿不敢作瞒,将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多疑的须卜骨都侯哪会这样轻易相信他的一面之词,面色阴沉的指着乌须儿大骂起来:“你当本王是傻子,还是以为本王好骗?你竟敢勾结汉人,想引我前去中计。哼哼,来啊,给我将此人拖下去斩了!” 帐外的士卒听得命令,迅速走进,左右架起乌须儿的双臂,作势就往外拖。 “单于,被汉人所俘,乃是小人终生之耻。本想一死了之,可苍狼神让我听到了汉人计划,所以才苟且偷生至今。就是为了将这一情报,传到您的耳中啊!” 乌须儿大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两名士卒束缚,跪在地上,身手扯开上衣,露出满是鞭打的累累伤痕,“单于,您若还是不信,小人愿意以死证明,我绝没勾结汉军!” 说着,乌须儿就欲夺刀自刎。 他肯定不会真的想死,好不容易才逃出升天,现在不过只是想在单于面前做做样子。 果然,须卜骨都侯见他愿以死自证清白,再加上身上的鞭笞伤痕,已经是完全相信了他,赶忙命令道:“拦下他!” 两名心腹近卫轻松卸去乌须儿的手中刀,再度将他反押起来。 须卜骨都侯摆了摆手,示意两名近卫松开乌须儿,暂行出去。 此时,又有斥探来报,汉军似乎撤离了营寨。 乌须儿听得这话,仿似沉冤昭雪一般,神情激动:“单于,汉军肯定是发现小人逃脱,知道军情泄露,也抵挡不住您的大军,故而想要趁夜悄悄开溜啊!” 须卜骨都侯脑中一番思索,当即下令:“传本单于将令,令左都尉扶密雍率五千骑即刻去汉营搦战,查探虚实。如果汉军撤走,让他立刻差人迅速回报!” 心腹士卒得令,立马下去通传。 须卜骨都侯吩咐完这里,又看向帐内跪着的乌须儿,收敛方才的怒骂语气,好言说道:“刚才是本单于错冤了你,你干的不错,本单于擢升你为百人将,如何?” “谢单于恩典!”从鬼门关走上一圈的乌须儿擦去额上冷汗,有些不解的问向须卜骨都侯:“单于,既然知道汉军撤走,为何不直接大军碾压过去,还要再探。” 须卜骨都侯当然有他自己的思虑,即便斥候来报,他也仍旧有所怀疑,他怕高顺是故意而为。 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半时辰不到,前去搦战的左都尉差人来报,营寨里的确没了汉军踪影,按照退走的车痕蹄印来看,应该是往广衍城的方向去了。 须卜骨都侯得知此事,心中大定,当即下令集合麾下一万精锐将士,随他连夜追杀汉军。 “单于,现在天色已晚,将士们视力受阻,不如明日再追。”麾下一名将军出言建议。 这时候的须卜骨都侯已经是铁了心要去,堂堂匈奴单于,连番被人戏耍于鼓掌,这是他所不能忍的。 高顺作为统军将领,手下陷阵营又全是步卒,纵使跑了一两个时辰,也跑不了多远。 只要想追,半个时辰不到,就肯定能够追上。 今天,就是陷阵营从史上除名的日子! 须卜骨都侯眼中寒意凛冽,他要去亲眼见证陷阵营的全军覆没。 ………… 乌云遮月,辽阔的原野上一片宁静。 偶有微风吹过,原野上尺深的草叶随风左右摇摆。 陡然间,阵阵蹄声如雷,从远处响起,马踏而过。 “单于,前方有大量火把!”先遣士卒来报。 须卜骨都侯看去,果然,在快到视野尽头的方向,有许许多多的零星火光。 追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让我逮到你们了! 须卜骨都侯冷笑,拔出腰间弯刀,朝着身后将士大呼起来:“众儿郎,随本单于去灭了他们!” 喝! 一万匈奴骑卒大声呼吼,拍马追击。 听得蹄声,那边火把的移动速度明显加快了起来。 想走?晚了。 须卜骨都侯心中嗤笑,越发笃定了这是高顺的汉军队伍,领着上万骑卒一路狂冲直进。 汉军步卒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须卜骨都侯就已经望见了前方的汉军。 不过这时候的陷阵营已经排开阵型,躲在陷阵营后方的则是两千弓弩手,随手都可以拉弓上箭。 位居中间的高顺虎吼一声:“陷阵营!” “在!”将士们齐声大吼。 “可敢同本将军杀敌!” “杀!杀!杀!” 前方的杀声咆哮,气势倒是不小,不过这在须卜骨都侯看来,更像是临死前的垂死挣扎,他振臂高呼,同样激励着身后将士:“儿郎们,一个汉人头颅,一百钱。高顺头颅,钱十万!” 匈奴骑卒们听到这话后,俱是双眼放光,一万骑卒对四五千步卒,估计两个来回冲锋,就差不多可以灭了他们。 随着新单于的下令冲锋,一万匈奴骑卒拔出腰间弯刀,胯下战马越发疾驰如飞,整个匈奴骑军像是撒开的大网,在原野上铺张开来。 想一口将前方的汉军,吞进肚内。 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时的双方相距已经不足半里,士卒们眼中战意激增。匈奴骑卒飞驰而来,汉军将士则是在高顺的命令下,将手中火把奋力往前抛出。 数百只火把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落地的瞬间,轰! 熊熊的火焰瞬间绽放,拔地而起,点亮了整个夜空。 汉军近在咫尺,却因燃起的火势太大,不得不勒马停留。 勒住马绳的须卜骨都侯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他嗅了嗅空气中燃烧的味道,满脸戾气,咬牙切齿。 火油! 第三九六章 须卜骨都侯,死于此处 燃起的熊熊火焰阻断了匈奴骑卒与汉军的交锋,将双方隔在左右两旁。 高顺并没指望这把大火能够烧死一万匈奴铁骑,通熟兵略的他当然知道,平原用火攻,本就是不彻实际的事情。 放这把火的主要目的,就是阻挡匈奴骑军进攻的节奏和步伐。 如今看来,显然是取得了成功。 “杀啊!” 蓦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 左右两翼潜藏的汉军骑卒见到这边火光燃起,收到信号,在第一时间呼吼着冲杀过来。 少帅军今晚没有分配任务,就老老实实的跟在高顺身旁。张辽隔着火光,见到须卜骨都侯身边的老熟人,计上心头,大喊一声:“乌须儿,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有幸跟随新单于左右的乌须儿听得这话,完全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却认得张辽,就是用泥巴糊他眼睛的那小子。 新仇旧恨,也该算算了。 乌须儿心中如是想着,拔出弯刀,怒气腾腾。 然则还没等到他冲过去和张辽动手,就看见眼前寒芒一闪,随后便觉得脖子一凉,多了一道血线。 乌须儿不敢置信的偏过头去,须卜骨都侯满脸愤怒的又是一刀劈下,当场结果了他的性命。 倒下马背的乌须儿在地上抽搐,双手捂着流血的脖间,一双眼睛瞪得极大,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须卜骨都侯现在彻底明白了,这就是高顺和乌须儿合伙布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引他出兵追击。 自知上当的须卜骨都侯怒火汹汹,大声命令着:“都不要慌,汉军的骑军撑死不过两三千人。儿郎们,随本单于灭了他们!” 此时两翼的汉军已经冲杀过来,左翼的汉家骑军持着杆猩红吕字旗,在赤焰之中,仿佛浴火重生。 狼骑营! 不少的匈奴骑卒认出了这支骑军的番号,作为吕布麾下最具传奇色彩的骑兵营,战绩辉煌,声震塞外漠北。 狼骑营在魏木生的带领冲锋之下,如一群发狂的猛兽,横冲直撞。 眼看就要重新集合完毕的匈奴骑军,被狼骑营这样鱼贯直入的狠狠一冲,瞬间散了开来。 不过这一万匈奴骑卒也是须卜骨都侯帐下精锐,不可能像普通杂牌军一样,触之即溃。被冲散的匈奴骑卒们就近各自抱团,开始反扑,和狼骑营以及其他的汉军厮杀起来。 只要须卜骨都侯还在战场,他们就能和汉军浴血厮杀到底。 平野上,刀剑声起,战马嘶鸣。 士卒们奋力厮杀,滚烫的血液早已沾满盔甲和脸颊,每个人都透着杀戮的狰狞,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战斗!战斗! 高顺看在眼里,左手按着腰间佩剑,脸庞依旧冷漠,没有惋惜,有的只是敬重。 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战斗进行了已有两刻钟的功夫,高顺再度喊道:“张辽!” “在!”张辽抱拳大声回应,俊逸的脸上略有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候高顺会点他的名字。 “带上身后这两千步卒,去进攻须卜骨都侯。如果他要逃,就把他往东边的茂林里面赶。”高顺严峻的目光审视着战场,沉声下令。 “领命!” 张辽应下之后,翻身上马,朝着陷阵营后方的两千步卒大声招呼着:“跟我走!” 这还是他头一次带兵上阵,不过有了之前的磨砺,心性早已成熟许多,并没有过多的激动和忐忑。 目的只有一个,直取须卜骨都侯的项上人头! 双方在平原上交战激烈,身为单于的须卜骨都侯武力自然不弱,加上身旁又有一种心腹护卫,厮杀起来,几乎没有太大压力。 唯一令他感到可气的就是,现在双方全都乱了,到处都是火把乱舞,再加上天色漆黑,火焰熄去飘散的浓烟又熏得眼睛生疼,很难辩清敌我。 原野上,完全就是一片混乱的乱打一通。 “单于,我们撤吧,汉军人数实在太多了,熬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先行回营,等到天亮再来报仇!” 一名浑身染血的将军骑马冲到须卜骨都侯面前,大声说了起来。 “不可能,汉军哪来这么多的兵马!”须卜骨都侯自是不信。 此时,张辽带着人已经杀了过来,口中喝道:“须卜骨都侯,快快下马受死!” 须卜骨都侯见一汉军少年都敢这般叫嚣,自是心有不忿,当即领着一干护卫直接冲了过去。 兵对兵,将对将。 由于须卜骨都侯在之前的作战中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而张辽却是全力以赴,精神抖擞,你来我往斗了二十余合之后,须卜骨都侯避之不及,被张辽划伤了手臂。 自知不敌的他拨马便走,张辽哪会让他从自己眼前逃掉,拍马猛追。 两人你追我赶,跑了五六里地。 须卜骨都侯见甩不掉张辽,恰好旁边有处茂林,决定先进林中躲避。说不定还可以利用林中地形,干掉这个麻烦的汉军小鬼。 天上无月,林中一片漆黑。 须卜骨都侯升起火把,慢慢往前。 然则走至深处,不知道那个缺德的家伙,在路中放了棵巨木,险些将他绊倒。 须卜骨都侯准备绕道而行,却发现那巨木上有他们匈奴独有的文字。 好奇之下,他下马将火光往那儿照了照。 不看倒好,这一看之下,他竟是脸色大变,巨木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须卜骨都侯,死于此处。 这位匈奴单于心中大骇,竟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两步,想要上马而逃。 然则就在此时,林中火光陡然亮起,数百根火把照亮了这片区域,也照亮了他们手中的弓弩。 须卜骨都侯被围在当中,四周数百上千的箭矢,瞄准了他。 “左贤王,好久不见。” 道路前方,曾经的手下败将,满脸笑意。 须卜骨都侯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死对头。 于夫罗出现的那一刹,他便明白了,为何汉军的兵力,会凭空多出那么多来。 之前汉军要他们去帮着守西安阳,于夫罗没答应,他又不傻,当枪使,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要对付须卜骨都侯,即便当回枪,对他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林中的箭弩散发着幽寒的气息,濒临绝境的须卜骨都侯望向于夫罗,近乎乞求道:“给我一个机会。” “呵,怎么给你机会?”于夫罗嗤之一笑。 “放过我这次,以后单于你来当,我给你卖命。” “我给你机会,可你给过我机会吗?”于夫罗面有怒色,他的父汗就是须卜骨都侯派人暗中杀害,对他更是赶尽杀绝,要不是命大,他这会儿早就下了黄泉。 “以前我没得选,都是族内那些个老不死给逼的!”须卜骨都侯急忙说着,把锅甩给别人,他只求可以渡过眼下这劫。 “其他的话,留着下辈子再说吧。” 于夫罗语气淡然,抬起的手往下轻轻一放。 万箭,齐发。 第三九七章 略备薄礼,请将军笑纳 中平三年,十月。 汉军将领高顺于大城塞击破匈奴骑军,斩首匈奴单于须卜骨都侯。曾经的匈奴右贤王于夫罗趁势收编须卜骨都侯残部,成为新任单于。 南匈奴横生变故,反戈一击,始料不及的轲比能遭受重创,强攻不下西安阳,只能灰溜溜的北退而去。 至此,并州北境危机,得以解除。 幽州,广阳郡。 爽朗的笑声在吕布的临时府邸响起,一袭黑色裘服披身的吕布大笑而来。 “将军,何事如此高兴?”坐在炭火炉前的戏策烘烤着双手,笑着问道。 庭院里黄忠陈卫等人正在斗武,听得吕布笑声,纷纷停下比试,全都走了过来。 吕布扬了扬书中竹简,极为开怀:“方才收到的书信,二哥和高顺在并州力阻鲜、匈联军,使其止步西安阳外,没能踏足五原一步。不仅如此,高顺更是取下了须卜骨都侯的首级,新任单于于夫罗向大汉称臣,宣誓世为汉臣。” 书信的末尾,高顺也不忘提上一笔,少帅军的那些小鬼头们,也都表现卓越,大显身手。 捷报传至朝廷,天子大为高兴,恩赏锦缎万匹,有功之士,尽皆封赏。 高顺战功卓著,杀死叛乱的须卜骨都侯,促使匈奴再度俯首称臣,从校尉直接晋升为使匈奴中郎将,负责对北方异族相关的监视事宜。 因为之前与吕布达成的合作关系,张让这回倒未从中作梗。 高顺立下如此大功,一跃成为中郎将。黄忠陈卫等人听了,羡慕的同时心里俱是斗志满满,摩拳擦掌的请命说道:“将军,给了渔阳叛军两三月的喘息时间,我们也该重新发起进攻,夺下渔阳郡了!” 吕布摇了摇头,暂否了这个提议。如果当初张纯没有坚壁清野,或许他们早已攻下了渔阳,甚至是结束了这场叛乱。 然则现在即将步入凛冬,已经过了领兵攻进的最好时节。幽州这里的气候,远比并州更为寒冷冻骨,不到万不得已,少有人会选择在寒冬腊月的季节作战攻城。 原因在于,冬天行军会受到暴雪所带来的行军阻碍,积雪不仅会影响士兵的行军,同时也会造成后勤给养运输的困难。而且在很多北方的战争,尤其是中原王朝对更北方的少数民族战争中,寒冷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陈卫黄忠他们这些高阶实力的武夫,倒是不惧这点严寒,但底层的士卒,身体是承受不住这股寒冷天气的,冻伤风寒,屡屡可见。 除此之外,幽州刺史刘虞也已经派人前往辽东,劝说丘力居看清局势,只要他肯归降,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招降计划在吕布看来,是可行的。刘虞在北方各族间素有声望,他肯担保的话,丘力居归降也不是没有可能。没了乌桓作靠山,张举张纯只有死路一条。 注意到信简的落款时间,戏策微微皱眉:“怎么是一个月之前的书信?” 书信落尾时间,中平三年十月十三。 吕布倒是习以为常,他写家书的时候,往往都要一两月的功夫,才能传到妻女手中。 幽州这里,道路难行,消息蔽塞,不管是外面的消息传进,还是里面的消息传出,都需要费上许长一番时间。 此时,府门看守的士卒来报:“将军,府外有人想要见您。” “何人?”吕布面有疑色,如果是麾下那些个将军,守门的士卒应该认得出来才是。 “属下问了,那人没说,手里提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说要见到将军之后,才会说明来意。”士卒恭声回道。 “相貌如何?”戏策收卷起信简,开口问了声。 “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短须男人,面容稍显邋遢,穿着厚厚长衣,看起来无甚出众的地方。”士卒脑子里回想起门口男人的样貌,如实答道。 吕布仍旧毫无头绪,戏策则笑了起来:“说不定是某位寒门学子,自荐上门,想要依附将军呢!” 文人有风骨,但并非所有士人都是铁骨铮铮,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毕竟只在少数。相反,九成九的人读书识字,都是为了‘学得权谋术,或与帝王家’。 只是如今当官的途径,俱已被世家所垄断,一些没落的士族子弟想要出仕为官,就变得尤为艰难。 故而不少人在投效朝廷无门时,就转变了目光,去给权贵大人物们,充当起了府宾幕僚之类的参谋人物。 说不定此人,就是在得知吕布威名之后,前来投效的呢? 吕布听完,觉得颇有道理,令看门士卒将其带至会客堂,先观察观察。 很快,士卒便带着中年男人进入府邸。 会客堂内,吕布居于中间,左右下方两旁坐着的则是戏策黄忠等人。 迈进客堂,中年男人目不斜视,轻放手中木箱,躬身向吕布抱拳行礼,声音浑沉:“小人王政,见过将军。” 吕布打量此人一番,除了守门士卒所报的那些欣喜,吕布还察觉到此人眼窝微微凹陷,颧骨突出,身上有着股刻意压抑的阴冷气息。 “不知阁下来此,所为何事?”吕布收回审视的目光,询问起来。 “小人得知将军正为叛军之事发愁,故特意备了一份薄礼,前来送于将军。”王政卑躬说着,双手将那木箱拱手奉上。 陈卫过去接过木箱,在吕布的示意下,将其当众打开。 木箱里盛着一颗面色惨白的首级,披头散发,看来死之前,应该是受到了巨大惊吓,并且程度不轻。 在堂诸位,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物,一颗死去的人头自然吓不倒他们。 曹性瞅了一眼之后,便兴趣缺缺,枉他刚才还好奇万分,撇嘴说道:“一颗头颅而已,这算什么礼物?” “将军,请您仔细看看他的样貌。”王政请求的朝吕布说着。 难不成另有玄机? 众人心中嘀咕,再度看去。 当看清那人的真容样貌时,皆是不由的吸了口凉气。 此人不是别人,竟是盘踞渔阳郡的叛军头目,张纯! 第三九八章 用人当疑 张纯一死,基本上就已经意味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渔阳。 至于城内的乌桓将领,在那些放回的乌桓士卒散播下,估计也早没了同吕布作战的勇气。 “王政,你这份礼物,本将军很是满意。” 吕布心中虽喜,面上却是极为平静,招了招手,语气深沉的吩咐着士卒:“去,取十万钱来,赠与义士。” 或许他自己还没察觉,但下方的戏策等人明显可以感觉得到,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已经渐渐在吕布的身上凝聚。 “将军,小人刺杀张纯,非为钱财而来,而是想在将军近前效命,请将军给小人这个机会。”王政掀开衣摆,抱拳跪地,说明此番来意。 能够只身入渔阳杀死张纯,王政的能力已经无需多言。 然则令吕布感到犹豫的是,这种流浪江湖的剑客,其忠诚度,将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忧患。 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背叛者。他今天可以杀死张纯投靠自己,保不准哪天同样可以杀了自己,去投靠新的下家。 以吕布的实力,王政想要刺杀成功,固然很难。可是,薇娘呢?小铃铛呢? 吕布眉头锁起,思量之际,下方的戏策对他示以眼神,微微颔首。 其实,吕布心里也已经决定了要收下此人,毕竟忠诚度高低难说,但王政的本事是有目共睹。与其放其离去替他人效命,不如暂先留在自己手中,倘若发现有变,也可以直接抹杀,除去后患。 想通这点的吕布点头应允:“那就先屈驾阁下,暂为本将军府上食客,他日若有机会,本将军在为阁下谋求好的职位,如何?”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王政听得这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也正是他所需求的,抱拳应道:“小人定当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吕布点了点头,随后让人带王政下去,找个房间给他安排住下。 王政走后,堂内俱是心腹,吕布也就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话题,吩咐起来:“陈卫,你将这颗头颅带去告诉刘刺史,就说张纯已经毙命,渔阳郡贼军无首,让他前去劝说城内叛军,放下兵器投诚。” “汉升,你去告知孟将军、许将军他们,令他们带兵随同刺史前往,护卫安全。” 吕布吩咐完后,马忠对此很是不解:“将军,为何您不自己带兵前去,这可是不小的功劳,拱手让给别人,岂不可惜了。” 一众武将皆是疑惑的看着吕布,只有戏策郭嘉两人,深知这其中道理。 从涿郡出发讨贼以来,吕布及麾下的黄忠、马忠等人,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功劳也几乎全都落在他们身上。 而其他诸营的将士,少有人捞着功勋。即便嘴上不说,心中肯定也是略有不平。 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因为物极必反。 此番讨贼,就好比是一口大锅烹煮的美味食物。 吕布已经咬去大半,这个时候,总该留给别人一些汤喝。不求惦记着他的恩情,起码不会再存有恶意。 至于为什么要将张纯的首级送于刘虞,吕布有着自己的想法。 一是想要卖刘虞一份人情,毕竟其贵为皇室宗亲,同他交好百利而无一害;二嘛,则是吕布觉得刘虞确确实实是个为数不多好官,深受百姓拥戴,对他也构不成威胁。 最重要的是,吕布如今已身为镇北将军,这已经是个很高的将军职衔。幽并两地的将军,都要受他辖制,寻常的功勋,已经不足以让他继续往上攀爬。除非有特别大的功绩,否则,就只能慢慢磨年龄和资历了。 等到来年翻春,再去右北平一趟,取下那位伪‘天子’的头颅,这场平叛,就可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吕布单独留下了戏策。 “先生,你为何要我收留王政?”关于这件事情,吕布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想听听戏策的意见。 “将军难道不觉得,现在您的麾下,还差一支负责刺杀或者收集情报的队伍么?”戏策拢着双手,因惧寒而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 倘若没有精准的情报信息,今后无论是行军打起,还是布置作战计划,以及战略方针,都是要吃大亏的。 现在倒是有朝廷官方提供情报,那以后呢? “既然董卓都敢蓄养二百多名亡命之徒,将军何不也用王政,组建一支暗杀小组,专门负责刺杀敌军将领,或是潜入敌军,收集情报。”后面还有半句,戏策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排除异己这四个字,对吕布来说,还为时过早。 听完戏策的这番分析,吕布霎时眼前一亮,自个儿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如果能在交战前夕,杀死敌军主帅或者大将,这对己方无疑会是天大的援助,甚至是扭转战局。而且有了自己的专属情报网后,那以后妻女的动向,他也能快速掌握,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知道的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这支队伍的组建,无论是刺杀,还是获悉情报,这都是万分可行的事情。 通过张纯一事,以及对王政的直观感觉,吕布都觉得此人乃是天生的刺客,刺杀机构由他来组建和指挥,是最为妥当的人选。 唯一让他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王政的忠诚。 戏策看穿吕布心思,浅笑说道:“将军不必烦忧,王政这类人,我倒是见过许多。说得好听,是江湖游侠,说得难听,就是四海为家的草莽。他们想博上位,却投效无门,又不甘从普通士卒做起,只要能够给到他们想要的位置,他们就会有足够的忠诚。” “再者说了,天下间哪会有百分之百忠诚的人物。古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倒有不同看法。” “先生请说。”吕布虚心请教。 戏策的回答,仅有九个字:“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 吕布嘴里念叨了两遍,完全捉摸不透这话里的深奥用意,在他看来,这句话本身就是个悖论。 “将军,有您的书信。”门口士卒的出现,打断了吕布的思索。 看了眼那装着竹简的筒袋,上面用一根红绳系好。 来自洛阳的家书。 第三九九章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书信的内容似乎颇长,吕布来来回回看了许久,脸上神情从起初的淡然,渐渐转变成为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喜色。 看完之后,吕布让人叫来曹性,当即下令:“曹性,传我将令,让北军将士在校场集合,随本将军前去攻打右北平!” 此令一出,连戏策都没想到。 曹性一听有仗打,自是乐得高兴,屁颠屁颠的领着命令,跑去通知去了。 一封家书,竟能让吕布改变主意。 看来,洛阳肯定是出了大事。 戏策眼眸微收,细细琢磨起来,却也没有阻拦吕布。如今渔阳的张纯已死,右北平只剩张举这个伪劣天子,虽有乌桓人给他撑腰,不过等到丘力居归降,他手下那帮聚拢的叛军,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丘力居只要不是傻子,就没必要拉上全族,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与汉军拼死一战。 吕布将那家书递给戏策,戏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是将军与妻女的书信,按理来讲,他一个外人,是没资格看这些的。 吕布示意无妨,他才伸手接过信简,翻阅起来。 信中所说,大多都是琐事,比如小铃铛又调皮了,每天都趴在门槛上张望,问爹爹为何还不回来…… 看到最后,戏策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他算是明白了吕布为何要强行出军,拱手贺道:“恭喜将军。” ………… 校场。 一万北军将士伫立在寒风之中,身躯挺立。 换上甲胄的吕布登上校台,左手按着腰间的天子赐剑,望向聚集在此的一万将士,心中暗自点头,到底是天子禁军,仅素质军律,就远非地方郡兵可比。 “将士们,我们奉陛下之命,来此讨贼。如今半年的时间已过,贼首张举仍在右北平作乱,是可忍孰不可忍,汝等可敢随本将军前去征讨!”吕布振臂高呼,慷慨激昂。 “请战!请战!请战!”校场将士早已被吕布的勇武和个人魅力所折服,此时听得将军如此热血愤慨,霎时间全都举动起兵器,奋声大吼。 放眼望去,将士们气势十足,吕布也为之豪爽大笑:“好,汝等有此战意,本将军何愁逆贼不灭!等此番平叛结束,定当为尔等请功,以显荣耀。”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士卒们个个兴奋得大呼起来,为吕布的豪气所感染。仿佛在这刹那,连空中的寒流,都变得升温暖和了不少。 将军有讨逆之志,士卒有决胜之心,何愁此战不胜。 吕布拔出腰间佩剑,遥指长空:“众将士,随本将军出发!” 此时,州刺史刘虞收到张纯的头颅,心中记下吕布这份情谊,在得知吕布要去攻打右北平后,急忙骑马赶来劝阻。 吕布从校台下来,翻上赤菟马背,正准备率军出发,见到急急忙忙赶来的刘虞,不禁有些好奇。按他的估算,刘虞这会儿也应该准备去攻渔阳才是,怎么来了自个儿这里? 吕布便问他:“使君,你怎么来了?” “镇北将军,三思啊!” 刘虞朝吕布拱手,随后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我知道将军作战勇猛,可据本刺史所知,右北平的叛军仍有五六万之众,将军只率一万兵马前行,恐难以攻下郡城,不如同我等先集合兵力攻下渔阳,再取右北平也不迟呀!” 相处了一段时日,刘虞的性格吕布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喜欢‘和平商谈’,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来解决。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刘虞就是一个怯弱之人,他只是习惯了当老好人,凡事都喜欢用一种宽容和包涵的态度去面对。 所以吕布才觉得,刘虞对他的威胁几乎为零。 “使君放宽心,贼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哪能挡我汉家雄狮。”吕布面带笑容,示意这位刺史大人不必担忧。 “可是……”刘虞仍旧不放心,在他眼里,打仗向来都是比人多人少,人多就赢,人少就输。 所以,刘虞适合去当地方政员,而不适合当陷阵将军。 “使君尽可放心,破城之后,只要叛军投降,我绝不滥杀一人。”吕布知道刘虞在担心这个,便提前打起了包票。 似乎在刘虞眼里,自己总是个喜欢用人头构筑京观的残暴人物。 刘虞听得这话,算是放心了许多,拱手说道:“既然将军主意已定,又胸有成竹,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此时,孟益、许广等将军也来到校场,在同吕布见礼过后,告知刘虞军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都能出发。 既然准备就绪,那便进军讨贼。 两支队伍同时出城,在不远的岔路口处,吕布同刘虞互道珍重,随后统领各自兵马,往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洛阳,吕府。 “娘亲,爹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在外面玩累了的小铃铛趴在严薇腿上,很是幽怨的念叨起来。 严薇揉着女儿的小脑袋,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家夫君何时才归,只能勉强应付着:“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吧。” “这都过了好多阵子了,爹爹是不是在森林里迷路了?”小铃铛歪头看着娘亲,满脸的天真无邪,她一直记得,父亲同他说过,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驱打野兽。 可是,这都好长时间了呀! 小铃铛每天都在眼巴巴的盼着,深宅府苑内的生活极其无聊。娘亲总是叨叨些她听不懂的话,又不让她出门,府邸虽大,可哪有外面的世界精彩。如果是爹爹的话,肯定早就带着她到处跑了,去城内逛集,去城外骑马…… 然则到了严薇这里,就不行。 严薇出身世家大户,规矩礼仪三从四德,她都清楚知晓。 小铃铛不是男孩子,而且以后早晚都要嫁人,相夫教子。所以,她得从小就开始教女儿这些女子德操,这样才能根深蒂固。 否则,今后嫁与他人为妇,别人会说小铃铛不懂规矩,没有教养。 这也是为了她好。 想到这里,严薇轻轻抚摸起隆起的肚子,脸上带有母性的慈爱,微笑问着女儿:“小铃铛,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虽然夫君很宠溺小铃铛,但她仍旧想给吕家添个带把的儿子。 这种心思,只有出嫁后的女人才能体会。 屋外的天空,飘落起鹅毛大雪。 小铃铛指着屋外,声音脆甜:“娘亲,看,下雪了。” 第四百章 本将,吕布 右北平,肥如城。 这里是叛军贼首张举定下的都城,他本以为可以安心的守着这里,过完下半生舒坦的帝王生活。 哪曾想,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就在昨儿个,各地的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先是张纯被人刺杀在渔阳城内,接着就是乌桓豪帅丘力居决定收回兵马,不再支持于他。这两件事,无异是断了张举双臂,然而就在刚刚,探马再度来报,说吕布的大军已经靠近了这里。 张举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基本上是凉了,那可是杀人无数的吕布啊! 乌桓人都不敢同其争锋,更何况是自己。 张举心里看得透彻,他自己个儿有多大能耐,再也清楚不过。他这个皇帝,纯粹是靠着张纯和丘力居的扶持,才坐稳了这么些时日。 现在两人,一个死了,一个撤兵。 他这皇帝路,也算是走到头了。 闻知吕布带兵前来,张举心中虽然慌乱,却也没有立刻下令开城投降。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既然当初选择了反叛,张举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朝廷肯给他一条活路,投降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个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张举令人叫来大将军陈仁,吩咐于他:“爱卿啊,近两日朕要去往辽东一趟,同峭王商量一些国家大事,这里就有劳爱卿镇守了。” 峭王,便是张举封给丘力居的爵位。 担任大将军的陈仁眼睛一亮,张举一走,岂不是说这里,就属他最大了。 想到这里,陈仁自是喜上眉梢,抱拳打着包票:“陛下放心,有臣守在这里,任他来多少兵马,都休想攻破。” 张举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算是安心了不少。等到陈仁兴高采烈的下去之后,张举便开始吩咐仆人收拾行囊。 他可没想过,要留下来给他的‘三公九卿’们陪葬。 收拾完包裹行囊,张举踏上车驾,仅带了二十余名心腹侍卫,在城中将军公卿们的目送下,往北而去。 两日之后,吕布率着一万北军将士,抵达肥如城下。 城头守卒见来了敌军,赶忙飞报大将军陈仁。 此时的陈仁还在府内和手下将军们大摆酒宴,喝得醉气熏熏。张举不在,他这个大将军,就是城内最高的领导人,哪怕是三公九卿,都得往后排。 士卒通报之后,陈仁甩了甩脑袋,令人给他换上衣甲,随后带着众将,去往城头观望。即便城内的乌桓将士已经撤走,他也照样不怵,有他这个勇猛无敌的大将军在,试问天下间谁人可以攻破此城? 城下,传令的文稷大声吼道:“城上叛军听着,我家将军要张举出来答话!” 醉眼惺忪的陈仁打了个酒嗝,瞅着下方,浑不为意道:“你家将军?呵呵,他算哪根儿葱,也配同我们陛下交谈。” 有人看轻自家将军,文稷哪还能忍,正欲怒骂之时,吕布昂首,语气淡然:“本将,吕布。” 此话一出,城头守卒顿时骚动起来。 很显然,吕布这个名字,他们都不陌生。 “慌什么!” 陈仁见到士卒们面露惧色,怒哼一声,正好这时候酒劲儿上来了,他将胳膊压在墙头,皮笑肉不笑:“吕布?嘿嘿。世人都说你是天下无敌,老子偏不信邪,你敢不敢跟我,一对一的打上一场!” 只要赢了吕布,整个塞北都将记住他陈仁的名字。 陈仁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同时他又自恃武艺,对此信心满满。 难道天下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 不存在的。 面对陈仁的叫嚣挑衅,吕布几乎没作任何犹豫,就应了下来。他看得出此人在贼军中的身份不低,在攻城之前,杀鸡立立威,打击下守军的士气也好。 “区区蟊贼,何须将军动手,某这便去斩了他的头颅,以献将军。”黄忠抱拳请命,有他们这些下属在场,何须主公阵前杀敌。 吕布微微摇头,否了黄忠提议。 只有由他来杀,才能震慑得住这些叛军。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 自觉武艺高强的陈仁也没带多少兵马,仅仅只带了数百骑出城。 吕布见陈仁已经出阵,轻伸左手,战马前的文稷恭恭敬敬将画戟递来。 吕布取戟飞马而出,那边的陈仁见状,心中冷笑,还真是巧了,他使的也是画戟。 两人互通姓名之后,同时发起了冲锋。 城下的北军将士以及城楼上的守城叛军,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向中间场地,他们以前都是听说过吕布如何如何厉害,却从没亲眼见过吕布动手。 这,可是难得一次的好机会。 以后遇到别人,起码也有了吹嘘和炫耀的资本。 两人的冲锋速度很快,尤其是奔跑起来的赤菟。 冲锋而过的瞬间,陈仁刚抬起手里画戟,口中蓄力的呼喝还没喊出,吕布就已经从他眼前飞驰而过。 扑通! 陈仁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直接坠下了马背,双手捂着脖子,瞪大着眼珠满是惊恐,流血的咽喉导致他的声音极度沙哑:“这……不可能。” 仅仅一合,高下立分。 这个结果,是很多人都没预料到的。 双方的士卒们显然都颇为失望,这场期待万分的比武,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激烈。他们想看的是三天三夜、大战几百回合都不分胜负的酣畅淋漓,而不是这样起手就直接秒杀的碾压对决。 他们甚至连吕布出手的动作,都没看清,这场以为会是龙争虎斗的比武,就已经落下帷幕。 “将军神武!神武!” 反应过来的北军将士欢贺大呼,虽然没能过足眼瘾,但起码证明了他们的将军,是真的世间难敌。 相比之下,城头上的守城叛军俱是面如土色,本就低落的士气瞬间跌到谷底。吕布一招就秒杀了大将军陈仁,试问城内诸将,谁还能与之一战? 见叛军畏惧,又没了主心骨,吕布气运丹府,于城下大声吼道:“城上的叛军都听着,本将军奉朝廷之命讨贼,贼首乃是张举、张纯二人,与尔等无关。有弃暗投明者,本将军既往不咎,否则,格杀勿论!” 吕布的声音如同滚滚奔雷,最后那声‘格杀勿论’,更是杀意十足。 城上士卒心中猛地一颤,哪里还有半点士气可言,既然能够免死,遂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跪迎吕布入城。 第四零一章 追击 吕布进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卸去城内叛军武装,随后带着人直接去了伪天子张举的“皇宫”。 所谓的皇宫,其实也就只比一般府邸要好上一些,和洛阳城的宏伟宫殿,根本没法比,就像山鸡和凤凰,天上和地下。 来到皇宫门口,吕布迈步就往里边走,口中冷声道:“本将军只要张举头颅,敢阻我者,死!” 看守殿门的士卒见到这架势,哪里还敢阻拦,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的放下兵器,乖乖投降。 然则,吕布使人搜遍了这座皇宫,也没能找着张举的身影,询问那些服侍的下人,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陈卫,去把叛军里地位官职最高的人物叫来。”吕布果断下达命令。 陈卫领命而去,不出小会儿,便带着一个人模狗样的中年官员到来。 见到吕布,中年男人摆了摆衣襟,打着官腔:“本官乃是太尉……” 嗯? 吕布语气闷沉,打断了他的话语,眉峰一挑,冷冷的看着此人。 那人霎时浑身一个哆嗦,立马改口,面容谄媚,语气都变得讨好起来:“将军,小人郑前,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能办到的,小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对于这类小人,他们随口就来的效忠,其实和放屁没什么两样。 吕布懒得听他聒噪,再次打断:“我问你,你们的天子张举,他现在人在何处?” 郑前一听这话,顿时做出气愤填膺的模样,愤恨说着:“回将军的话,张举这厮丢下我们,去了辽东,说是去找乌桓首领丘力居商量要事。” 对曾经的喊着天子陛下的张举,郑前直接冠上了这厮的名号,想要以此来划分界限。 “将军,要不要小人写封书信过去,叫他回来,然后将军趁机将其一网打尽,砍头斩首!”郑前极为讨好的说着,点头哈腰,已然将自己当做了吕布的心腹狗腿。 张举能回来才是有鬼! 吕布很清楚这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自己来的时候,张举走了。这摆明是逃难去了,哪里还会回来。 不过郑前这副小人嘴脸,更让吕布觉着恶心,对于卖主求荣的人,不只是他,所有的上位者都会打心眼儿里觉得厌恶。 这场叛乱算是基本平定,然则贼首张举逃了。天子在临行前,明明确确的告诉过吕布,要他用中兴剑砍下张举头颅。 所以张举的首级一日没有拿到,吕布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回到洛阳。 可恶! 吕布抑制住怒气的低吼一声,咬着齿牙,神情极为暴躁,狠狠一拳砸在桌面,桌上掺水的杯子应声而倒,茶水洒了一桌。 阴沉的气息弥漫在这座殿内,在场之人皆是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那个坐在中间座位上的青年将军,仿佛浑身有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如同噬人的猛兽,只要一张口,便能将整个人撕裂开来,活吞下去。 “陈卫,去把长水校尉陈亭叫来。”吕布克制着胸中怒气,再度吩咐。 陈卫不敢迟疑,躬身领命,跑去找到长水校尉陈亭,将其领到殿内。 “将军,你找我?”陈亭走进之后,向吕布躬身抱拳行礼。 吕布点头,快速的吩咐起来:“现在肥如城已经拿下,我把这座城池交于你来看守,八千步卒也都全留给你。另外,我已派人去告诉幽州刺史刘虞,让他早日来此处理善后,你只需到时和他交接便是。” “将军不留在城中么?”陈亭有些狐疑。 “你只管听令便是,记着,不要滥杀降卒。” 吕布吩咐完这些,大步走出皇宫。 很快,两千骑卒在城外集结完毕。 吕布跨上赤菟,此时,后来的戏策郭嘉等人才刚刚抵达。 “将军,你这是欲往何处?”戏策见吕布又要动身,不由有些纳闷儿。 吕布也不瞒他,如实说道:“张举逃去了辽东,先生你在此稍歇,等某斩了张举头颅,再回来同你汇合。” 戏、郭二人都不是行伍之人,瘦弱的身子骨经不起这样的狂奔颠簸。于是吕布就没有让他们随行追击的想法,随后又把陈卫留在这里,护卫二人安全。 “还请将军路上小心,快去快回。”戏策知道劝不了吕布,只能点头应下。 吕布‘嗯’了一声,带着两千骑,风驰电掣的往着辽东而去。 辽东辽西,外加玄菟三郡,基本上全是乌桓人的地盘。 好在丘力居已经接受了刘虞的谈判,同意归降汉庭,吕布这一路奔来,也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 辽东郡,襄平城下。 吕布勒马抬头,朝着城上士卒喊道:“速去告知你家豪帅,就说镇北将军吕布,特来拜访。”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襄平城门打开,里面走出个高大威挺的粗犷男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哈哈哈,吕将军,本帅可是早就听过你的名号,果然是英雄人物。今日一见,此生无憾矣!” 吕布这会儿可没心思跟丘力居扯这些虚情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豪帅大人,烦请你把贼首张举,交给本将军。” 丘力居听到这话,当场一愣,皱眉说着:“吕将军,张举并没有来我襄平。” 吕布哪会信他这只言片语,不止郑前一人,肥如城内的叛军官员,不少人都知道张举来了辽东,总不可能是合着伙儿来骗他的吧。 再说了,他们有这个胆么? 于是,吕布断定了是丘力居在哄骗自己,语气不由冷了几分:“豪帅大人,请你想清楚,窝藏朝廷重犯,只有死路一条!” “吕将军,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如果不信本帅,大可入城搜查便是,何须说这些话来伤人!” 丘力居也来了火气,他本就比吕布大上许多,说些好听的话,那是给吕布面子。吕布不领情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来质疑自己,要不是看在刘虞的面子上,他早就闭而不见了。 听得这番回答,吕布皱起眉头,观丘力居的语气态度,张举似乎真的不在这里。 那他,又去了哪里? 第四零二章 给本将军找个认路的人来 “豪帅大人不必生气,布不过是擒贼心急,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豪帅海涵。”吕布改变态度,他本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是自己弄错,道个歉也是无妨。 吕布这一致歉,丘力居倒是不知该如何应处了。 他以前只听说过飞将军傲气的很,对他们这些异族人深恶痛绝,哪曾想过吕布会同他赔礼,遂借坡下驴,摆手说着:“诶,将军客气了。当初本帅也是受了张举和张纯这两个逆贼的挑拨,利欲熏心之下,才干出此等作逆之事,幸好朝廷宽宏,免我罪责。因此,我是绝对不敢窝藏此等叛逆之人,还请将军在城中稍歇两日,待本帅出动部下,为将军打探张举行踪。” 辽东这块儿,吕布从未来过,根本就不熟悉。这么大片地方,要找一个人,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有丘力居帮他打探消息,自然是再好不过。 吕布思索之后,点头应下,不忘拱手谢道:“如此,便有劳豪帅大人了。” 没几天,丘力居的手下传来消息,说有人在边境见过张举,往着幽州境北逃了。也就是说,此时的张举,已经不在汉王朝的疆域之内。 幽州以北,是块极为混乱的地带。 挹娄、夫余、沃沮、鲜卑、乌桓这五个大族部落,常年在此争斗,势力混乱,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小的游牧部落。 要是张举铁了心,找处没人的地方躲着不出来,就算翻遍了这里,估计也别想找到他的踪迹。 吕布听完丘力居的分析,顿时坐不住了,那岂不是说自己未来的几年时间,要一直耗在这里! 不行! 吕布心中笃定,他可没那闲工夫,在这儿白白浪费光阴。 “豪帅大人,你可有其他办法?若能帮本将军抓住张举,就当是某欠你一个天大人情,如何?” 吕布为此甚至不惜允下承诺,如果将来乌桓有难,只要不违背朝廷律令,他可以出兵相救。 此时的吕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薇娘怀有身孕,他这个当丈夫的,必须回去! 丘力居听到吕布抛出的条件,心动不已,如今的吕布可是实权在握的镇北将军,并、幽两州的兵力都归属他的调配。 交好吕布,于整个乌桓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丘力居心花怒放,脸上却是表现得义愤填膺,抱拳说道:“将军放心,此事即便将军不说,本帅也自当义不容辞!等会儿我便派人去往境北,搜索张举踪迹。一经找到,立马将其押回,交由将军处置。” 吕布点头,脸色并未因之松懈,接着丘力居的话补充起来:“除此之外,烦请豪帅大人替我发布悬赏,募集塞北胡人,就说本将军出钱二十万,要张举首级。” 丘力居眼中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二十万钱,足以令那些落魄的亡命徒,为之疯狂。他叫来手下吩咐完这些事情,吕布又继续说了起来:“还有件事情,想麻烦豪帅帮忙。” “将军不必客气,能帮到的,本帅一定帮忙出力!”丘力居说的笃然无比。 “好,那就烦请豪帅,再为本将军找个熟悉塞外地形的弟兄,我要亲自去趟塞北。”吕布呡了口水,淡淡开口。 ………… “豪帅大人不必生气,布不过是擒贼心急,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豪帅海涵。”吕布改变态度,他本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既然是自己弄错,道个歉也是无妨。 吕布这一致歉,丘力居倒是不知该如何应处了。 他以前只听说过飞将军傲气的很,对他们这些异族人深恶痛绝,哪曾想过吕布会同他赔礼,遂借坡下驴,摆手说着:“诶,将军客气了。当初本帅也是受了张举和张纯这两个逆贼的挑拨,利欲熏心之下,才干出此等作逆之事,幸好朝廷宽宏,免我罪责。因此,我是绝对不敢窝藏此等叛逆之人,还请将军在城中稍歇两日,待本帅出动部下,为将军打探张举行踪。” 辽东这块儿,吕布从未来过,根本就不熟悉。这么大片地方,要找一个人,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有丘力居帮他打探消息,自然是再好不过。 吕布思索之后,点头应下,不忘拱手谢道:“如此,便有劳豪帅大人了。” 没几天,丘力居的手下传来消息,说有人在边境见过张举,往着幽州境北逃了。也就是说,此时的张举,已经不在汉王朝的疆域之内。 幽州以北,是块极为混乱的地带。 挹娄、夫余、沃沮、鲜卑、乌桓这五个大族部落,常年在此争斗,势力混乱,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小的游牧部落。 要是张举铁了心,找处没人的地方躲着不出来,就算翻遍了这里,估计也别想找到他的踪迹。 吕布听完丘力居的分析,顿时坐不住了,那岂不是说自己未来的几年时间,要一直耗在这里! 不行! 吕布心中笃定,他可没那闲工夫,在这儿白白浪费光阴。 “豪帅大人,你可有其他办法?若能帮本将军抓住张举,就当是某欠你一个天大人情,如何?” 吕布为此甚至不惜允下承诺,如果将来乌桓有难,只要不违背朝廷律令,他可以出兵相救。 此时的吕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薇娘怀有身孕,他这个当丈夫的,必须回去! 丘力居听到吕布抛出的条件,心动不已,如今的吕布可是实权在握的镇北将军,并、幽两州的兵力都归属他的调配。 交好吕布,于整个乌桓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丘力居心花怒放,脸上却是表现得义愤填膺,抱拳说道:“将军放心,此事即便将军不说,本帅也自当义不容辞!等会儿我便派人去往境北,搜索张举踪迹。一经找到,立马将其押回,交由将军处置。” 吕布点头,脸色并未因之松懈,接着丘力居的话补充起来:“除此之外,烦请豪帅大人替我发布悬赏,募集塞北胡人,就说本将军出钱二十万,要张举首级。” 丘力居眼中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二十万钱,足以令那些落魄的亡命徒,为之疯狂。他叫来手下吩咐完这些事情,吕布又继续说了起来:“还有件事情,想麻烦豪帅帮忙。” “将军不必客气,能帮到的,本帅一定帮忙出力!”丘力居说的笃然无比。 “好,那就烦请豪帅,再为本将军找个熟悉塞外地形的弟兄,我要亲自去趟塞北。”吕布呡了口水,淡淡开口。 第四零三章 封侯立储 时光飞逝,冬去春来。 大汉王朝送走中平三年,迎来了中平四年。 新桃换旧符,初春刚过,洛阳城内的崇德殿里,开启了新年的第一次朝会。 “臣等参见陛下。”群臣齐齐躬身,朝向天子行礼问安。 坐在帝位上的青年天子伸手轻拍着嘴巴,呵欠连天。近些时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总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甚至偶尔还会产生莫名的烦躁。 好在前两日传来的捷报,才让他心里舒坦了许多。 “众卿啊,两日前,幽州刺史刘虞传来捷报,幽州叛军尽已瓦解,乌桓人臣服,辽东三郡重回大汉疆域。而叛贼张纯的头颅也已经送至京师,张举在逃,不过朕的镇北将军,已经带着人追击出了塞外。” 刘宏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显然是颇为高兴。 “臣等恭贺陛下,此乃陛下天威所至!”群臣齐声迎合。 刘宏对群臣的反应很是满意,回想去年的五处叛乱,盘踞南阳为祸的赵慈最先被荆州刺史王敏所杀;随后,武陵诸郡的蛮夷也被丁原镇压收降;鲜卑匈奴人的联军,不仅没能踏足五原郡内,连单于须卜骨都侯亦死于战场。 再往后,西凉叛军被皇甫嵩、董卓带兵击退,再度回退关中。 如今幽州也彻底平定,基本上可以说是‘天下太平’。 “此番幽州平叛,镇北将军吕布可谓是功不可没,朕决定好好褒赏。众卿家,以为如何?”刘宏目光扫视下方,询问群臣。 群臣一听,心中自是各有各的算盘。 谏议大夫伍符最先出列,手持笏板,行礼之后,方才说道:“回禀陛下,臣以为镇北将军之衔已然不低,吕将军虽有战功,却在军中资历尚浅。纵是良玉,也需多加琢磨。更何况,为国讨贼乃是臣子本分,陛下出言褒扬,便是对将士们最好的嘉奖。此乃臣之愚见。” 群臣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这番见解。 说起资历,吕布的确差上不少。他入行伍的时间十年不到,就坐到了镇北将军的位置,已然是火箭式的升迁,再往上爬,就快和九卿之类的朝廷大臣,身份比肩了。 反过来再看看朝堂上的这些大臣,那个不是胡子一大把。在他们之中,三十来岁都只能算是年轻的后生。 而吕布,今年才二十有七,三十未到。 “伍卿家的意思是,三军将士立了功,只需朕褒扬两句,什么都不用给,是吧?”刘宏的语气里透着一丝阴沉,他当天子这么些年,荒唐是荒唐了些,但绝对不是个傻子。 最起码,功过分明,刘宏还是懂的。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陛下,伍大夫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希望陛下可以换种方式赏赐吕将军。比如赏赐珠宝财物、绫罗绸缎之类。”光禄大夫许袭出列,恭敬的说了起来。 刘宏一想,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毕竟吕布还很年轻,将来升迁的机会也肯定多得是。如果太早就爬上了高位,不止摔下来疼,还容易滋生一些不必要的额外想法,比如说,野心。 军营里的升迁就暂时免了,不过刘宏很快又想到了新的方案,他轻拍了下额头,笑着说道:“朕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吕卿家至今似乎都还未赐爵封侯。这样吧,朕今儿个高兴,就赐他丰乡侯,食邑千户。” 大汉朝的侯爵,大概可以分为四类,县侯,乡侯,亭侯,以及有爵无邑的关内侯。 获取侯爵的来源多种,常见的就有三种:其一,因身份而封侯,比如说皇室宗外戚。其二,有拥立之功,或是辅佐新继任的帝王君主,并且效果显著。其三,便是因军功封侯,比如董卓的斄乡侯。 百姓口中常说的万户侯,便是县侯。 当然,除上面所述之外,还有些其他原因。 比如说十常侍,十二个人里,九人都已封侯,他们既无战功,也无辅君之能。靠的是啥,靠的乃是投机取巧,献媚讨好,博得了陛下宠信。 天子一高兴,管你什么阿猫阿狗,大手一挥,直接赏你一个侯爵。 十常侍都能封侯,而作为镇北将军的吕布,不仅是天子亲信,更是有实打实的军功摆在那里。 群臣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主要还是碍于天子颜面,唯有齐声称赞:“陛下圣明。” 这些毫无新意的奉承之语,刘宏早就听得起了茧子。 他打了个呵欠,病态的脸上似乎来了疲意,群臣皆以为天子准备下令退朝。然则此时,刘宏却强打起精神,喝了口摆在桌上的参汤,扫视一圈殿内群臣之后,才语气稍显凝重的说了起来:“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诸位卿家。” 群臣很少见到天子这样认真的模样,心中琢磨的同时,嘴上齐声说着:“请陛下明示,臣等洗耳恭听。” 坐在皇位上的刘宏侧过身子,往右边的宫柱处招了招手:“协儿,你过来。” 双人合抱的宫柱旁边,老宦官张让佝身低头,牵着一名五六岁的小男孩,走到刘宏近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 身穿黑墨皇子服的小男孩拱起小手掌,声音稚嫩,却也不失礼数的朝着父亲行礼作揖。 “来,到朕这儿来!” 刘宏往下勾了勾手掌,看向小男孩的眼神中,再无往日的戾气阴沉,有的只是父亲对儿子才特有的疼爱。 小皇子倒也不怕,听得父亲唤他,便起身往前走上几步。一直走到皇帝的位置,才立住脚跟。 刘宏看着小家伙,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儿子,不管是眉眼鼻口,还是性子爱好,都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小皇子便乖巧的跪坐下来。 随后,刘宏看向张让,微微点头。 后者会意,拿出早就拟好的诏旨,当着朝臣众人,大声宣念起来:“皇子刘协,聪慧伶俐性情仁和,待人以诚,深得朕心。从即日起,皇子协便是朕的太子,大汉朝的储君!望诸卿尽心辅佐,筑以大汉盛世,钦此!” 第四零四章 去,把吕卿叫回来 诏书一出,可谓是平地起惊雷,朝堂内的大臣们差点惊掉下巴。 立储之事,天子居然没透半点风声,也不找他们提前商量,就这样……定了? 这可是关乎整个大汉朝未来国运的事情啊! “陛下,请您三思!”时任司徒的许相高呼一声,走出朝臣队列。对于刘宏的这个诏书,他不敢苟同。 “陛下,三思啊!”有了带头人,身后的群臣俱是跪地,叩首磕地请求刘宏收回成命。 尽管之前已经想到群臣会出来劝阻,但看到他们跪了一地,刘宏心中仍旧是抑制不住的火气高涨。 “朕在诏书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怎么,你们想抗旨?”胸中的阴戾之气上来,刘宏脸色愈发冷漠,根本没有丁点儿改变主意的想法。他是个独断的君主,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陛下,小皇子年幼,恐难当国之重任。更何况大皇子已经年满十一,又无过错,按照祖宗规矩,立储立长。即便要立储君,也应该立皇子辩才是,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切莫心急筑成大错。”司徒许相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后面的一众朝臣也都是随声点头附和。 “大错?” 刘宏哼哼冷笑起来,指着跪下的群臣勃然怒斥:“朕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指指点点!谁再敢让朕收回成命,直接以忤逆罪论处,拖下去,杖毙!” 不得不说,刘宏在群臣心里还是极具威严,他这一发话,九成九的朝臣都噤声不敢再言,识时务的选择了闭嘴,唯恐再触怒天子。 刘宏的脾性,他们都清楚,绝对的说一是一。谁敢跟他唱反调,死去和流放的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人了。 许相直起身躯,同他并列的太尉崔烈见状,似是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赶紧轻拉了下他的衣襟,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去触天子霉头。 许相朝着这位昔年的好友报之一笑,但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 头上的朝冠摘下,平整的放在殿内的灰墨地板上,他叩头再拜:“陛下,即便要杖毙老臣,老臣也依旧不会同意。臣为三公,当为百官模范,臣非为一己之私,为的乃是我大汉朝的江山社稷,还有这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臣民。如果杀死老臣可以平息陛下心中之怒,收回成命,老臣愿意赴死。” 说完,许相重重的叩了一记响头,双手伏在地面,再也没有起身。 另一边的何进见到许相冒死进谏,这话可真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他是皇子刘辩的舅舅,本想着以后等外甥继承了皇位,他这个当舅舅的就可以风光更甚从前。哪曾想到,皇帝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刘辩当不了太子储君,损害利益最大的,就属他这个当舅舅的大将军啊! 何进本来也想劝说,但一看刘宏那君主气势,直接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上一个,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只能把心思寄托在许相身上,希望这个老哥,不要怂,跟皇帝死怼到底才好。 刘宏方才的话,就算是给了群臣台阶,如今许相还敢顶撞,这也是将他给气得不行,许久不杀人,是不是都当我这天子的话不管用了? 刘宏脸色阴沉,正欲叫殿外侍卫将许相拉出去杖毙,此时太常卿袁隗出列,跪在许相身旁,求情说道:“陛下,许司徒也是操心国事,才触怒陛下。请陛下念在其为国效力三十余载的份儿上,就饶恕他这一回吧。” 袁隗都出来说话了,作为太尉的崔烈也站了出来,替许相求情:“臣也恳请陛下,饶过许司徒这回。” “陛下,饶了许司徒吧!”一时间,朝堂上崔、袁两家的门生故吏,俱是出来求情。 何进见这架势,也坐不住了,出列抱拳说道:“陛下,立储之事关乎国运,臣亦请陛下,斟酌再定。” 原本已经起来入列的朝臣们,稀里哗啦的又跪了一地。 看着下方跪地求情的臣子,刘宏眼中怒色更甚,心口传来阵阵绞痛。作为天子的他,何时有过被百官这样的威胁, “好好好,你们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们?” 刘宏气极生笑,一连叫了三个好字,下方跪着的群臣,在他眼中渐渐颠倒起来,病态的脸庞在这刹那变得极为狰狞可怖,他咬牙切齿的愤怒咆哮:“来人啊,把这些家伙,通通给我拉出去杀了,杀……” 噗! 余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口乌黑的血水从嘴里喷出。霎时间,刘宏几乎站立不稳,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再也不听使唤,直挺挺的往后倒在了皇位。 耳畔传来的是各种嘈杂的呼喊,喊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等到再度睁开眼眸的时候,刘宏已经身处在了休养生息的栖泉宫内。 “陛下,您醒了。”见到刘宏醒来,一直候在榻前的张让总算松了口气,言语间满是关心。 刘宏挣扎的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浑身上下根本使不出力气。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他醒来之后也就没事了,不像这次,他已经能够感受得到,体内的气机,似乎已经快要耗尽。 一种莫名的惊恐袭上了这位青年天子的心头。 “阿父,你告诉朕,朕是不是快死了?”刘宏蠕动嘴唇,眼神渐渐变得涣散起来。 太医之前就有叫他好好克制情绪,不要纵情酒色,刘宏没听,觉着自个儿年轻,放纵几回,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如今,终于有了报应。 “陛下,您怎么说起这种胡话来了,可不要自个儿吓了自个儿。您啊,肯定能够长命百岁,修养两日,便会好的。” 老宦官几乎落下泪来。 “去,派人去告诉吕卿,朕不要张举的脑袋了,让他回来。” 一匹骏马从北郊飞奔而出,哒哒的马蹄在官道上清脆。 咻! 还未跑出北郊,一支羽箭直接贯穿了他的头颅。 第四零五章 天子气 城南,崔府。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大府的瓦顶上添上一层金黄的外纱。太尉崔烈在三公府处理完一天的政务,乘坐轿撵,回到了自家府门。 府邸门口,一名锦服蓝袍的青年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了声:“伯父辛苦。” 崔烈走下轿撵,见到青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在青年的带路下,一同走进府内。 府内的仆人婢女,都称呼其为‘绪公子’。 这位‘绪公子’并非老爷亲生,而是崔家的旁支庶出,前两年才来的洛阳,即便如此,却是深得老爷信任。 他每天下午都会守在府宅门口,静候家主归来,并将府内一切都备得妥妥当当,可以说是很有能力的人了。 当然,崔绪之所以能够得到崔烈信任,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功劳。 天子卖官,三公标价一千万钱。 崔烈想当三公,可碍于脸面不好开口。于是崔绪从中搭线,又贿赂了天子的傅母程夫人,只花去五百万钱就给崔烈买到了司徒一职。 随后不久,崔烈又拜为朝廷三公之首的太尉。 是时,西凉叛军猛攻关中,朝廷深以为虑。作为太尉的崔烈提出放弃凉州,这项建议遭到了百官的强烈反对,议郎傅燮更是气极,当场怒声斥骂:“老匹夫,你枉为汉臣!” 凉州事件,外加之前的买官,将崔烈推到了风口浪尖,遭到天下士人的鄙夷和唾弃。 至此,名望渐退。 时间久了,崔烈心里也有些不安。某天,他问儿子崔钧:“我位居三公,现在外面的人是怎么议论我的?” 儿子崔钧回答道:“父亲大人年少时就有美好的名望,又历任太守、九卿,大家都觉得父亲应该官至三公。而如今父亲已经当上司徒,天下人却对你很是失望。” 崔烈就问:“这是为何?” 儿子的回答很是耿直:“因为大家都嫌弃你有铜臭。” 崔烈听完大怒,举起手杖就要打他。 崔钧时任虎贲中郎将,穿着武官服,狼狈而逃。崔烈在后面追骂道:“死兵卒! 父亲打就跑,这是孝子吗!”崔钧回头说:“舜对待他的父亲,小杖则挨,大杖则跑,这不是不孝啊!” 崔烈于是惭愧而止。 ………… 进到府堂,崔烈坐了下来。 崔绪招来仆人,将早就备好的热汤端来,双手捧着恭敬递给崔烈,口中关心说着:“伯父,您看起来似乎很是疲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侄儿去请个医郎,来给您看看。” 看着崔绪满脸关心的神情,崔烈接过热汤,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钧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便是死,也能放心了。” 无缘无故的提到死字,崔绪呡察到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眼中一转,试探的问道:“伯父,今儿个可是遇到了不舒心的事情?不妨说来听听,让侄儿也替您分担一二。” “说了你也帮不了我。” 崔烈摇头,却还是告诉了崔绪。一来呢,他已经将这个远房侄儿当做了心腹,二来,他也想找个人吐露心声,很多事情憋在心里不说,的确会憋坏身子。 崔绪从伯父口中听完今早崇德殿里发生的一切,面色虽是不变,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子究,你说我当初买官是不是错了,致为天下人所骂。”崔烈重重叹息,手中的热汤端至嘴边,又放了下来。 眼前老人这般沧桑落寞,崔绪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怎地,却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只是出言说着:“伯父,朝廷现在奸臣当道,三公与其落到那些奸诈小人手中,还不如伯父您来担当。又何须在意别人看法,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听到这番话语,崔烈心里好受了不少,摆了摆手,示意崔绪先行下去,他想一个人静静。 夜深,崔绪的房中仍旧亮着烛火。 当夜,崔绪在屋内写好竹简,府中巡卫路线他早已摸清,趁着夜色,轻而易举的摸出了府外。 候在府外的黑影躬身抱拳,他是当年随崔绪入京的护卫之一。 崔绪将信简交到此人手中,脸上略有凝重,低声吩咐:“去趟幽州,交给先生。” 黑影点头应下,接过竹简,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天子再没上过早朝,议立储君的事情,也就暂且搁置下来。 这一夜,许久不登高的天子去了永安侯台。 站在高高的拱台桥上,天子负手而立,清冷的月色洒在他瘦骨的苍白脸上,更添了几分生凉。 洛阳城内,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候在身旁的老宦官佝偻身躯,偷偷斜瞄了眼年轻的汉家天子,竟发现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青年帝王,这一刻竟令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阿父,朕的口谕传出去了没有?”凭栏而望的帝王收回目光,平淡的语气里却有着股让人为之臣服的气势。 “回禀陛下,老奴早就差人去了幽州,想来近日应该就能传到吕将军的手中。”张让低声回答,浑然不知自个儿派出的骑卒,当天就已经被人干掉,皇帝诏旨也落入了他人之手。 天子‘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他在等吕布回来,只要有了这把利剑,他便能够斩掉所有忤逆之人。 “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寝宫歇着吧。这儿风大,容易着凉。”老宦官小声提醒。 天子知道张让这是为了自己好,收回目光,准备回宫就寝,然则脚下步子还没挪开。蓦然间,只见城北某处房屋之内,一柱赤光绽放,团成五彩,照映明亮了整片天空,如龙纹一般,冲将起来。 这还是他登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异象。 异象持续的时间仅仅只有小会儿,便消散不见。 “陛下,望气丞求见。” 此时,十常侍之一的段珪领着一名文人官员,走到天子近前。 望气丞,太常卿下太史的属官,年俸仅有二百石。主要工作就是仰望星空,观察星宿以及‘气’的流动和走向。 按照流程来说,望气丞这种级别的官员是没资格来面拜天子。然则事关重大,段珪听了都极为震惊,故而才将他带到了天子近前。 “何事?”天子也不转身,双手扶在栏杆。 望气丞因畏惧天子责怒,先行跪在地面,叩头断然笃定:“陛下,据臣等近些时日所观,城北孕有天子之气。恐不久就要降临人世,此人若是出生,日后毁我大汉江山社稷者,必此人也!” 话音落下之后,便再也没了声响,永安侯台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许久,他们才听得扶栏的天子传下命令,语气比他的脸色还要霜寒阴冷:“告诉蹇硕,城北所有怀有身孕的妇人,下狱,尽杀之!” 第四零六章 给我搜 杀伐果决,没有任何迟疑。 所有威胁到大汉江山的人,哪怕仅仅只是一种猜想,也必须得死! 刘宏亲眼见证了那团异象,再加上望气丞方才所言,更是让他心中打定主意,宁肯滥杀,也绝不放过。 或许这种行为,会被以后的史书诟病,可刘宏已经不在乎了。为了大汉江山,杀几个妇人,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未来的几天时间里,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左校尉蹇硕带着麾下士卒,全副武装的进入到了洛阳城内。 以南宫北门的玄武阙为界,以北的地方,统统归为城北。 蹇硕有了天子口谕,行事自是跋扈无比,带着手下士卒,直接踢门闯入,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 但凡家中有孕妇者,不管身孕几月,也不管丈夫官居何职,直接拉走,下狱处死。 随后又令人严格把守北边的各处城门,若有孕妇想要逃离城中,格杀勿论! 一时间,洛阳城北哭号连天,许多刚怀上身孕的妇人,还未来得及喜悦,便已和丈夫家人生离死别。 城北的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眼睁睁的看着怀孕的妻女被官军带走,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咒骂着天子无道,早死了才好。 有些家人因不服而进行反抗,当场就被砍了脑袋。甚至还有些人户,因此惨遭灭门。 洛阳城北十几万人口,户以万计。 仅凭蹇硕手下这些士卒,想要全面搜查完毕,肯定不是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完成。 不过他也不急,让人看住了北边城门,又把南边的各处通道锁死,不许妇人通行。 这样一来,那些个怀有身孕的妇人,便成了瓮中之鳖,插翅亦是难逃。 昨天,张让把蹇硕叫去了府中一趟,他在吕府中插有眼线,自是知道吕布的妻氏已有身孕,故而特意给蹇硕打个招呼,让他不要去动吕布家人。 毕竟现在的吕布,已经私底下和张让达成了共识。 而且张让知道,吕布和妻子严氏的感情很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去动他妻氏,不是摆明了向他示威挑衅么? 更何况,现在的洛阳城内,波云诡谲,各方势力都已经按捺不住的开始摩拳擦掌。 他们最想对付的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以宦官集团为首的十常侍。如果此时再失去吕布这个助力,可能将来的情况,会很不妙啊! 张让老谋深算看得长远,然则蹇硕却未必有此目光。 他嘴上答应下来,等到第二天天亮,就直接带了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去往吕府。 吕布之前带给他的耻辱,蹇硕这辈子都记忆犹新。 既然还不到你的身上,那就让你妻子替你受着好了。 蹇硕心中怨毒的想着,他也不怕触怒吕布。 难不成你还能为了个女人,不顾陛下脸面,来杀了我? 呵呵,可笑。 所以蹇硕也自是不会想到,吕布日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开棺戮尸。 暗中守护的死士望见蹇硕带人前来,将此事飞报给了暗卫首领赵庶。 赵庶悄悄找到宋宪,商量如何应对。 城中这几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天子不知发了哪门子的失心疯,竟要将所有怀有身孕的妇人全部下狱。 至今,还没有一个妇人,可以活着出来。 吕布为主,其妻便是他们的主母。宋宪等人身为仆臣,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蹇硕把人带走。 好在吕布临行之前,命宋宪挖了地道,通往城外。 此时,不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么? 宋宪心中有了主意,令人去门口堵住蹇硕,更是下了死令,自己不来,一个人都不准放入府中。 吕府大门,蹇硕领着四五十号士卒到了门外。 他抬头瞅了眼门匾上笔走龙蛇的‘吕府’二字,连成一体,磅礴大气。据说这两个字,是被士人称作‘书圣’的张芝所题。 看门仆人见到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赶忙进去通报了管事。 管事闻知,快步而出,看着迈上台阶走至府门处的蹇硕,笑脸相迎,出声问道:“这位将军,何故带人来此?” 蹇硕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听说吕将军的夫人怀有身孕,本校尉特意来此探访。” 管事哪里会不晓得蹇硕此行目的,近些天,蹇硕的恶毒名声早已传遍了洛阳城内的街角巷道。 “夫人不在,将军若是有事,告诉小人也是一样。等哪天夫人回来,小人定为将军转告。”管事再度躬低身子,满是谦卑的说了起来。 “给你脸了是不?” 蹇硕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现在的他是狗仗人势,话不多说,直接上去呼了管事一巴掌,脸上不屑冷笑:“你算老几,不过是吕布养的一条狗,也配同本校尉这般说话!” “滚开!” 蹇硕一把将管事推搡在地,领着士卒迈过门槛,大步而入。 然则他的脚步也就仅仅迈过了门槛而已,数十名府卫从左右小跑而来,分两排而立,拦下了他的去路。 蹇硕见到有人拦路,心中愈发有了火气,之前被你们的主子打压,难道现在还要受你们这些下人的窝囊气不成? 如今的蹇硕有天子作为后台,哪里还会将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登时气势十足的吼叫起来:“给我滚开,否则,就别怪本校尉不客气了!” “杀!” 五十名府卫压根儿不怵,齐喝一声,往年战阵厮杀的凛厉气势,直面扑来。 从未经历过战场的蹇硕被这股杀伐之气,惊得浑身一个哆嗦,指着他们,声音有些打颤道:“我奉天子之令来此,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说着,蹇硕拿出了天子诏谕,想以此来逼退眼前的府内护卫。 熟料,这些人根本不为所动。 蹇硕身后的士卒也被这股子气势所慑,不敢上前半分。 此时,宋宪从里面走了过来,示意一众府卫让开,瓮声说道:“山野村夫不识规矩,请校尉见谅。” 总算来了个说话好使的人,蹇硕便也放心了几分,口中问道:“你们夫人呢?” “夫人回娘家省亲去了,可能要过几月才会回来。”宋宪的声音如瓮,给人以闷沉的感觉:“校尉若是不信,大可入府搜查。” 蹇硕自是不会信宋宪这一面之词,也没必要给他脸面,手掌往前面一挥,厉声喝道:“给我搜!” 第四零七章 虎父当无犬女 随着蹇硕的一声令下,身后数十名士卒顿时有了底气,气势汹汹的冲进府内。 “你们几个去那边。” “你们几个跟我走。” “剩下的去各处房屋,一个旮旯角都不要漏过!” 领头的队长大声命令起来,其余士卒领命,往着各自负责的区域而去,搜查起来,轻车熟路 原本安静的府内,一时间脚步急凑,嘈声大震,兵兵砰砰,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于耳。 吕布的书房外,两名士卒推门而进。 房间内的摆放装饰较为简洁,属于一览无余的那种风格。 外屋的墙边左右摆有两个书架,上面放满了卷起成捆的竹简,进了外屋左拐,就是里屋。里屋除了一张写字用的案桌,和一些垂悬着的笔杆,几乎再也没了其他东西。 “表姐夫,这书房有啥可搜的?巴掌大的地儿,光用眼睛都能瞄个遍。”较为年轻的士卒有些不解。 “瓜货,你懂个球!”被称作‘表姐夫’的中年士卒扫了一圈书房,慢慢说道:“书房,历来都是各府的禁地,不准外人擅闯。这里面,藏着许多外人所不知的事情,若是我们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或是情报,将来卖给他人,便能以此作为晋升的资本。” 如果不是看在自家婆娘的份儿上,他才懒得跟这小子讲这些事情。 好不容易来趟镇北将军的书房,搜人倒是其次,看能不能找些有用的情报,才是关键。 中年士卒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他见青年士卒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不由催促起来:“瓜货,你杵着干什么,赶紧找啊!” 青年士卒拗不过这位表姐夫,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翻找起来。 “嘿,看我发下了什么!” 中年士卒眼中精光闪烁,拉开案桌旁的抽屉,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这种暗格里放着的,绝对是好东西。 然则暗格打开,中年士卒很是失望,因为这里面除了几十枚散乱的铜钱,啥也没有。 “真是个穷酸的将军!” 中年士卒一边嘟囔,一遍抓起铜钱,大把大把的往怀兜里放。 “表姐夫,你这……”青年士卒惊愕万分,似是想要出言阻止。 中年士卒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着:“什么这这那那的,顺手牵羊不为偷,学着点儿!” 两人在书房内搜刮,却浑然不知,在他们脚下,有着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赵庶提着灯笼,猫着身子在前面带路,漆黑的通道,只有四五尺高,只能躬着身子或是趴着前行。 “夫人,您小心些。”前方的赵庶时不时的回头说着。 严薇如今已有八月身孕,肚子隆起很大一圈,她只能趴着前行,并且走得很慢。 近两月,严薇都是在屋里歇着,好好安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有活动,也只是在府内走走。 等着再过两月,她就能为吕家诞下新的生命。 谁料想今天宋宪急忙赶来屋外求见,并且要她离开此地。 严薇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宋宪对自家夫君忠心耿耿,肯定不会害她。而且她本身也是极为聪慧的女子,如此着急的转移,肯定是有针对夫君的祸事而来。 为了不给夫君增添累赘,为他人所质,于是严薇便带上小铃铛,下了秘道。 “啊哟!” 行不多久,严薇身子一顿,左手抚着肚子,紧咬嘴唇,疼叫了一声。 “夫人,您怎么了?” 闻声的赵庶赶忙回头过来,满脸担忧。 烛火摇曳,映照着严薇苍白的脸,发丝间有了细细的汗珠。 这个脆弱的女子,此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手上指甲已经刺破皮肤,陷进了肉里。 纵使如此,她也依旧强忍下来,没有再喊出声。 好一会儿后,疼痛明显消减了下去。严薇稍作缓息,抹了把额上细汗,朝着担忧询问的赵庶说着:“方才肚里的小家伙顽皮,狠狠踢了我两脚。好了,现在没事了,赵护卫,我们接着走吧。” 严薇的状态虚弱,赵庶哪里还敢让她再走,肚里的孩子可是主公的血脉,要是稍有差池,他提了脑袋都赔罪不起。 “夫人,您先坐下歇会儿,小人折回去看看,看那些犬牙走了没有。”赵庶压低声音说着,继续往前走是不可能的了,他以前和宋宪走过一次这条秘道。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出城的地方,还远着呢。 “是妾身拖累了。” 严薇微微有些歉意,安抚着腹中孩子,示意赵庶尽可回去观探。 赵庶领命去了,留下灯火给夫人照明。 然则没过多会儿,灯笼里的火光陡然熄灭,整个世界在这刹那,仿佛停止了运转,静悄悄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漫是无尽的黑暗。 寂静持续不到一秒,便被稚嫩的嚎啕刺破,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小铃铛泪水扑簌扑簌的如断了线的珠子,流落不停,嘴里大声哭喊起来:“呜呜呜,爹爹,我要爹爹!” 小孩子怕黑,小铃铛也不会例外。但作为一个未满三岁的小女孩,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勇敢了。 严薇听得哭声,怕招来那些士卒,赶忙捂住小铃铛的嘴巴,将她搂到怀里,心疼的安抚着女儿:“玲儿不怕,不怕,娘亲在这里呢。” 娘亲的安抚,让小铃铛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一双小手紧紧的搂抱着娘亲脖子,梨花带雨的小脸儿贴着娘亲脸颊,她小声的啜泣起来:“娘亲,爹爹……爹爹他会来找我们吗?” “会的,一定会的!”严薇柔弱的脸庞上有着笃然的肯定,她对此深信不疑。丈夫若是知道她们身陷险境,即便远在万里,也一定会飞奔而回。 他曾说过,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这些话小铃铛听不懂,所以严薇换了种方式,宠溺的笑着告诉女儿:“因为你是爹爹最疼爱的小铃铛呀!” “真的吗?”小铃铛的哭声渐止,一双泪汪汪的小眼珠里满是期冀。 “当然,小铃铛,你的父亲啊,可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呢!” 严薇轻抚着女儿秀发,言语满是温柔:“你是他的女儿,所以,也要勇敢些,好不好?” 小铃铛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从娘亲的怀中起来,抹去眼角泪水,用她那不高的身板,挡在娘亲身前,奶声奶气却又笃然无比:“从现在起,娘亲由我来保护!” 虎父当无犬女。 第四零八章 请命 “表姐夫,你听到小女孩的哭声没有?” 在书房中折腾的青年士卒神情微变,询问起那个还在四处顺手牵羊的家伙。 中年士卒闻言,手中动作一停,竖耳倾听,然则除了屋子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啥也没能听见。 他撇了撇嘴,嗤之以鼻:“哪有什么哭声,怕是你耳朵产生了幻觉。” 说完,懒得再理发愣的青年士卒,继续在屋内的书架上摸索起来。 青年士卒靠着墙壁听了听,好像又没了声音。 这些天他所抄过的人户,见过的生离死别,听到的孩童哭声,何止千百。 耳朵产生幻听,也属正常。 就连睡觉,他都梦到好几次有人来向他索命。 想到这里,青年叹了口气:“唉,也是作孽,好好一个洛阳城,非得搞得乌烟瘴气。” “你们两个磨磨蹭蹭,搜完了没有?”外面负责都统的男人大声问着。 “来了来了。” 中年士卒高声答应,回望一眼房间,带上他的小表弟,出了书房。 搜索府内的士卒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向蹇硕汇报,皆是寻获无果。 宋宪松了口气,当时他目送严薇带着小少主进入秘道之后,又同那些个服侍的婢女放下狠话:“谁敢说夫人尚在府中,杀无赦!” 同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夫人不幸真被搜到,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妻女被人带走。 到时候,就只能下狠手将这些人全部灭口,然后再护送夫人少主,通过秘道逃去城外。 最后一队士卒来向蹇硕汇报之后,这位左校尉明显皱起了眉头,忖着下巴思索:难道,真的没在府中? 搜不到人,蹇硕也找不到理由发挥,只能哼上一声,甩动袖袍,带着手下士卒离去。 蹇硕走后,赵庶等人赶忙将夫人和少主从秘道接出。 宋宪去了趟城南的崔府,戏策临走之前说过,如果遇到麻烦的事情,可以去崔家找崔绪商量。 当天晚上,张让得知白天的事情之后,一张老脸几乎阴沉得滴出水来。枉他千叮万嘱,没想到蹇硕这厮居然胆子大到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这个昔日里对他万般讨好的小黄门,如今仗着天子的气势,已经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真是小人得志! 张让心中有气,令人将蹇硕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通。 蹇硕表面上点头哈腰,说着知错悔改,心里却是怀恨在心。 如今的张让已经不能对蹇硕出手,一来天子委以他重任,二来,现在的宦官手中,只有蹇硕这一支可以指挥的队伍。 如果把蹇硕给废了,他们以后连支像样的军队都拿不出来了。 以前他们呼风唤雨,靠的是天子的宠信。 可万一,天子倒了呢? 这种事情,张让以前没想过,可现在,不得不好生想想了。 翌日,栖泉宫外,跪了一地的朝臣。 “哎呀呀,我说诸位大人,你们就别执迷不悟了,陛下是不会见你们的,都回去吧。”昨夜还盛怒的老宦官,此时又换上了以往绵里藏针的和善笑容。 “陛下不见我等,老臣便跪到陛下肯见为止。”率领百官而来的头号重臣,便是被崔绪怂恿而来的太尉崔烈。 前些时日,在朝堂上同天子针锋相对的司徒许相,已被罢免官职,贬为了庶人。 崔烈知道触怒天子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可他还是来了。侄儿崔绪说得很对,如果作为三公的他都不敢出言,那朝堂之上,还有谁敢仗义执言呢?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中百姓,家破人亡。 所以他来了,哪怕是豁去太尉的官职,他也要劝谏天子,停止这场泯灭人性的杀戮。 然则,天子似是早就料到今日情形,早早放出话来,近些时日,谁也不见。 群臣一跪,便是四个时辰。 从清早,跪到了将至黄昏。 不少年迈的老臣,因体力不继,而接连晕厥,被抬到了太医馆进行医治调歇。 纵使如此,天子也依旧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大常侍,劳烦您再去通融通融。”时任大司农的曹嵩将张让拉至一角,递了颗浑圆的白玉珠子过去。 他是前任大长秋曹节的养子,和宦官也算有几分渊源。 当年儿子曹操年轻气盛,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和十常侍起了冲突,也是曹嵩拿钱摆平了这件事情。 曹嵩当官不像其他人,他不图那些子虚乌有的名声威望,他当官就为两字:刮钱。 靠着在朝野上的职衔,曹嵩因权导利。很快,曹家便成了富甲一方的豪强。 他今天本是不想来趟这滩浑水,可他不得不来。儿媳丁氏已有九月身孕,再过二十来天,就要临盆。 据看相术士所说,他的孙儿将来注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曹嵩得知,自然是万分高兴,连名字都已叫人取好,叫做曹丕。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天子居然开始大肆杀戮城北的有孕妇人。曹家府邸虽住在城南,可鬼知道天子弄完了城北,会不会又把目光转移到城南。 曹嵩是既欢喜,又忧愁。 高兴的是,孙儿即将临世,曹家的崛起可能就在孙儿这代。可他又很是发愁,不知道天子会不会让他的孙儿,平安降临人世。 所以曹嵩在得知崔烈组织百官进言,阻止天子再造杀戮时,他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进来。 张让将那珠子摸出来瞅了一眼,眼中透露的贪婪显然是颇为满意,这种浑圆的西域白珑珠,即便花上数百万钱,都未必能够买到。 “大司农既然有心,咱家便为你走上一趟。你在此稍候,成不成的,咱家可不敢保证。”张让把丑话说在前头。 “如此,就有劳大常侍了。”曹嵩躬身回答。 栖泉宫,本是皇帝调养休息的地方。而近些时日,天子几乎都在这里批阅奏折,再也没召过妃嫔宠幸,就连最得天子喜爱的何皇后,也数次被拒于宫外。 张让推门而入,刘宏提笔正在一幅司隶地形图上圈圈点点,见到张让进来,头也不抬的问了他一声:“那些老臣走了?” 第四零九章 乱的却是朕的江山 “还没呢陛下,诸位大人似是铁了心,都在殿外跪着,都已经跪晕过去好几人了。”张让走至天子近前,压低着嗓音,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 “哼,一群老匹夫,居然也敢来威胁朕!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跪着罢,跪死最好!”天子‘啪’的一声将手中笔杆折断,满脸阴戾之气,怒火腾腾。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收了曹嵩好处,张让自是要帮着他说话,他瞄了眼心情正糟糕的青年天子,出声谏言:“陛下,老奴以为,这样干耗着并未良策,假使传了出去也会有损陛下圣威。倒不如把殿外的那些个臣子招来斥责一番,好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天子略作沉吟,尽管脸上依旧阴沉,却也应了下来:“阿父说的有理,他们这样跪在殿外,朕看着也是心烦,便如阿父所言,叫他们进来吧!” 张让躬身应命,去到殿外,瞅着那些个跪得双腿抽抽的老臣,心中鄙笑,面上却是和善说着:“诸位臣工,陛下有旨,宣尔等进殿。” 群臣一听,终于舒了口气。 曹嵩致谢的看了眼张让,后者亦是对他微微点头。张让能办的已经办了,至于事情能不能成,就全看曹嵩等人自己的造化了。 后方的几名中年朝臣先行起身,上前左右搀扶起崔烈。这位老太尉也是过了半百的人,跪了这么久,身子骨也应该快要到了极限。 一行人拖着极为疲乏的躯体进入到大殿,见到中央高坐的天子,忍着浑身酸疼,再度躬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千秋。” 刘宏瞥了眼这些人,摆了摆手:“免礼吧。” 群臣直起身子之后,太尉崔烈最先出来,双手合捏拱起笏板,出声说着:“陛下,臣有事……” 不待崔烈把话说完,天子便直接打断了他:“如果是为了城北的事情,就无须开口了,朕懒得听,也不想听。” 天子这番笃定的语气和态度,无疑是将所有人腹中原先想好的话,统统都封死在了喉咙。 “纵使陛下不想听,臣也必须得说!” 崔烈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丢官罢职,甚至于下狱问审,他也要把心里的话通通讲出来。 “我大汉自开国以来,历代贤君皆是以仁孝治天下,以礼法服人,不妄开杀戮,屠杀无辜妇人……” “太尉,听你的意思,朕就该是昏君了,对吧?”崔烈在那慷慨陈词,刘宏听得是肝火大动,脸上不怒反笑的问向那些没吱声的臣子:“还有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朕和桀、纣无二,而你们就是那拼死谏言的关龙逢,或者是那剜心的良相比干?” 天子这番尖酸挖苦的语气,群臣当然听得出来是特意用来讽刺他们。若是普通平民说这话,估计直接就被拖下去问罪了,可说这话的人乃是当今圣上,他们心里就算再不舒坦,也只能强压下去,纷纷躬身低头回道:“臣等不敢。” “不敢?” 刘宏‘嘿嘿’干笑起来,不顾天子威仪,右手指着群臣,声音里的怒气像是随时都能爆炸开来:“你们还有什么不敢?跪在殿外一排排,都差没直接点名叫朕滚出来了。我看你们呐,真是威风得紧!你们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天子!” 刘宏指着群臣的手猛地往桌上一拍,‘嘭’的巨大响声,响彻了整座殿内。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群臣们被天子的气势所震慑,像是认错般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将脑袋埋在伏地的双手手背,嘴里呼喊着:“臣等万死,请陛下息怒。” 群臣喊得倒是诚恳,然则刘宏早就见惯了他们这副作态。即便再是火大,也不可能下令把他们全都拖下去砍了。 刘宏这回没让他们起来,目光凌厉如刀,从每个人的身上刮过,语气如同彻骨之寒:“你们求朕放过那些妇人,想做铮臣、谏臣。可你们乱的,却是朕的江山!” 只要大汉江山可以稳固,别说杀几百上千名有孕妇人,便是屠一州之妇孺,刘宏也都不会眨下眼睛。 “陛下!” 崔烈悲号一声,起皱的眼角溢出浊泪两行,他颤巍巍的取下头顶冠帽,因屡次叩首的缘故而使得白发散乱,令人看了无比心酸。 “陛下若是要杀人才能解恨,老臣愿以死而求陛下,放过那些妇人,少做杀孽,为我大汉江山,积些阴德吧!” 说完,在未得天子的准许下,崔烈缓缓起身,苍老的脸庞上带有一丝决绝。 众人皆不知崔烈意欲何为,天子也因其未经自己允许而擅自起身,感到愠怒。 说时迟,那时快。 起身都颤巍的老人此刻居然利索无比,迈开脚步,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往着墨色宫廷柱猛冲而去。 “太尉!” 群臣惊呼,刘宏眼中亦是闪过一抹惊色。 砰! 一声瓮闷的声音响于殿内,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崔烈的身躯软泥似的滑落在地,鲜红的血液给黑色的宫廷柱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猩红。 “太尉!太尉!” 反应过来的众人以最快速度冲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扶起崔烈,焦急的喊了起来。 当初因崔烈买官的缘故,天下士人皆轻视之。 而如今,崔烈能为妇孺不惜以死规劝帝王,百官心中纷纷摇头为其不值,亦是有些替自个儿感到羞惭。 没曾想,崔公竟如此刚烈。 刘宏的眼眸缩敛,深处的冷漠被他掩藏起来。崔烈的生死于他而言,无甚紧要,正如他以往所说,即便死了三公,找个人接替会很难么? 不过既然身为帝王,崔烈又无大过,刘宏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出声问道:“如何了?” “回陛下,崔太尉年迈,力有未逮,只是撞破了头皮,昏迷过去,并未伤着性命。”百官中有略通医术者,出声回答起来。 “那就将太尉抬下去歇着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谈,朕乏了。” 刘宏摆了摆手,疲惫的呼出口气。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和这些臣子耗费过多的时间了。 此时,殿门外响起一声响亮的通报声。 “大将军何进求见!” 第四一零章 拿起剑来,杀了他 “何进?他来做什么?” 刘宏狭猝的眼眸细眯,起身准备离去休息,却因何进的求见,再度坐回帝王位置,微直起身躯,淡然的道了声:“让他进来。” 很快,宫殿的大门开启,迈进个矮胖的身躯,步步往殿内走来。 令人颇为意外的是,何进的身旁还跟着个身穿墨黑色服饰的锦绣少年,容貌清秀,肤色白皙。 百官见到这个少年,脸上虽有诧色,却无不躬身垂首。 “臣何进拜见陛下。” “儿臣,向父皇请安。” 一胖一瘦的舅甥同时向天子行礼。 刘宏的目光从何进身上挪到了旁边,上次狩猎之后,他已是许久不见儿子。如今再见,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父皇,儿臣听说您病了,满心担忧,万望父皇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刘辩提高声量,将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百官心中为之点头,对这位少有见面的大皇子印象拔高。 刘宏亦是觉得心中一暖,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在得知父亲抱恙后能够赶来探望,能有这份孝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刘宏的脸色却并未露出丝毫的欣喜,依旧冷漠的看着下方,用一种近乎审问的语气问道:“辩儿,谁让你来这里的?” 这个时候,刘辩应该还在广成苑的道观寄养,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敢擅自偷跑出来。 负责炼丹的史道士也没那胆量敢放刘辩出来,那么问题就来了,是谁去的广成苑将刘辩接了出来? 何进么? 刘宏瞥了眼那位矮胖的当朝大将军,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个杀猪的还有这份胆量,面色阴冷的笑着:“大将军,朕的御林苑你都敢私下前往,朕这个位置,要不然让你来坐?” 何进听得天子之言,赶忙出声澄清:“臣即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闯陛下林苑,望陛下明鉴。” 未得天子许可,臣子私入皇家园林乃是重罪,没人担待得起。 何进的模样不似说谎,刘宏信了几分,便又将目光移到刘辩身上。 “儿臣听闻父皇近来身子不适,古圣人云‘百善孝当先’,故儿臣想在父皇身前尽孝,以……”刘辩低着头,说得有条不紊。 “抬起头来,看着朕说!” 天子的一声冷喝,惊得刘辩浑身一个激灵。他慢慢抬起头来,似乎鼓起了生平的所有勇气,看着这个极为陌生该叫‘父亲’的男人,四目相对仅仅只有一刹,刘辩便迅速躲避了与父亲的对视,口齿打颤:“以……以…… ‘以’了半天,也能没想起下半句来。 内心的紧张、惶恐,压迫着少年的心,对于执掌江山的父亲,他心中更多的却是害怕与畏惧。 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刘宏眼中的失望明显。知子莫若父,他虽然和儿子的见面次数不多,但刘辩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再也清楚不过。 如果真是刘辩豁出胆量,跑来这里,或许刘宏还会对他高看不少,至少他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胆识和魄力。 然则,这件事情的背后,九成九是有人在暗中教导唆使。 刘宏心中看得透彻,他宁愿儿子当一辈子的安乐王爷,也决不让他成为别人手里的操纵傀儡。 那种滋味儿,刘宏比谁都清楚。 如果接刘辩出来的不是何进,那这普天之下,就仅有一人有这胆量了。 刘辩的生母,皇后何氏。 刘宏对何氏极为宠爱,哪怕她曾犯下过无数次的大错,刘宏也纵欲多年,喜新厌旧,换过的妃嫔无数。 但这么多年过去,在刘宏心中,最为喜欢的女人,始终只有何氏一个。 这种喜欢,他也说不清楚。 既然是皇后让人接回的刘辩,那这件事,便算了吧。 刘宏虽不喜欢这个性格怯懦的儿子,但总归是自己的血脉所在。 “该说的也说了,该见的也见了。朕今儿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刘宏挥了挥手,示意群臣离去。 前来觐见的臣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神情虽有些无可奈何,但毕竟崔烈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纵使有心上谏,却也没那豁出性命的果决,不得不点头躬身。 此时,何进向百官中的光禄大夫抛了个眼色,光禄大夫耿宜会意,从百官队列中走出,微微按下笏板,躬身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屁股已经抬起的刘宏,听得这颇为刺耳的声音后,强压着心头火气,不得不再次坐回原来的姿势,盯着下方的光禄大夫,语气森冷:“说。” 耿宜自是知道自个儿的行为惹怒了性情乖戾的天子陛下,他却依旧没有退缩的意思,大声说道:“陛下,您前些时日与臣等商榷立储之事,提议让皇子协担任储君,立为太子。臣以为皇子协年幼,不足以担起雄图辽阔的大汉江山。” “哦?那爱卿以为谁人可为储君?”刘宏神情惊讶,明知故问。前些时日的立储之事,虽说暂且搁下,可这并不意味着刘宏会改变主意。 刘协今年五岁,聪明好学,性格大方不拘。 那天刘宏问他,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刘协的回答仅有四字:当学父皇。 刘宏听完哈哈大笑,汉武帝刘彻七岁被立为储君,而我的儿子,五岁就已有天下之志。只要好好教导辅佐,必为一世之明君。 刘宏对此,深信不疑。 “臣以为,皇子辩性情笃实,恭谨仁孝,上能继陛下之大业,下能恤黎民百姓之疾苦,实乃储君的最佳人选。”耿宜清楚无比的回答起来,何进允了他日后太傅职位,他今天也索性豁了出去。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刘宏的目光扫视着群臣。 “臣等皆以为如此。” 来此的官员多是十常侍张让等人的政敌,关于立储之事,不管是理论逻辑,还是政治手段,他们都是要站在何进这边。 原来替城北妇人求情是假,想逼朕立储才是真。 刘宏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他将百官的意见暂搁一旁,问向儿子:“辩儿,你以为呢?” “儿臣……儿臣……” 刘辩不知该作何说辞,吞吞吐吐,他习惯了散懒的道观生活,早已不想当什么国之储君,是母后和舅舅非要逼他背这些无用的东西。 现在心慌,又全忘了。 天子见儿子答不上来,索性解下腰间佩剑,扔到殿中,咣当一声。 随后天子手指耿宜,朝着儿子说道:“把剑拿起来,杀了他!” 第四一一章 哀其不幸 耿宜听得这话,双腿直接给吓软了,跪到地上,也不敢出声求饶。因为他很清楚,求饶怕死,只会让天子更加厌恶,他只能偏转回头,目光求助的看向大将军何进。 太傅的官职虽好,前提是他得有命去享。 刘宏殿上杀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起初还有许多忠良之臣劝谏,然则得到的结果,不是天子的回心转意,而是徒增更多性命罢了。 “父皇,我……” 刘辩表情怯懦,看着前方那把被扔在殿前黑玄色的佩剑,迟迟不敢上前。 “拿起剑,杀了他。”何进唇齿不动,胖乎的冬瓜脸上多了一抹横戾,声音从牙缝中传了出去。耿宜投来的求助,他直接视而不见,这个时候的何进倒是果断得很,为成大事,死个把不相干的人,有何不可。 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天子的性情不止是张让等宦官近侍清楚,殿内的何进以及百官亦是心中明白。皇子刘辩若是敢拿起剑,当廷杀了耿宜,那他的储君之位,起码会有很大希望,若是他不敢,那想成国之储君,就难了。 刘宏最不喜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拿起剑,杀了他!” 见刘辩杵在原地,何进的神情略微焦急,声音不由加大了几分。自己这个外甥,常年寄养在道观之中,别说亲身经历,就是连见都没见过杀人时的血淋场景。 可这个时候,就算以前没杀过,也必须得狠下心来。 旁边的不少官员都听到了何进的唆使,他们虽鄙夷何进的翻脸不认人,却也没人出言点破。 想要消灭张让等阉宦集团,刘宏在位时几乎很难办到。因此他们只能将目光寄托到下一代君主的身上,大将军何进同十常侍水火难容,所以他的外甥,也就是皇子刘辩,成了士族党人心中的希望。 更何况,自古以来都是立储立长,名正言顺。 刘辩在何进的催促下,迈着慢腾腾的步子,终究是上前将剑捡起,握在了手中。他朝着跪地的耿宜走来,一步一步,踏在木板上发出轻咚的脚步,踏在了殿内每个臣子的心间。 来的时候,母后交代过他,凡事听舅舅的话。 可舅舅和父皇,都要他杀人! 握剑的右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刘辩的内心矛盾万分,他生来就不是个好斗的性子,虽说以前在道观的时候,他也用脚碾死过一些虫蚁蚱蜢。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真的要杀了他吗? 刘辩在脑海中反复挣扎,在他面前的耿宜,神情满是惊恐胆惧。 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脚步停下,手中的天子佩剑高高举起,却迟迟没能落下。 何进使了无数个眼色,示意外甥快些动手,他离皇储之外,就只差这一步了。如果可以,何进真想抢过刘辩手里的利剑,帮他利索的解决掉耿宜,但他现在,仍旧没有这个胆量。 何进很怵刘宏,那种臣对君的畏惧,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就像兔子和老虎,纵使老虎已经奄奄一息,兔子也依旧不敢上前,逾越半步。 杀了他! 这一刻,大部分的朝臣心中皆如此想。如果单单牺牲一个耿宜能够换来刘辩的储君之位,那对他们而言,无疑会是利益的巨大化。 何进可以壮士断腕,耿宜未必就有乖乖受死的念头。此情此景,他肯定是要求活,一个劲儿的用哀求眼神向刘辩求饶。 刘辩本就性格怯懦,此时见到耿宜这副可怜模样,更是心有不忍,下不去手。 时间稍长,他便有些拿握不住。 哐当~ 清脆的兵刃落地声在殿内散播开来,刘辩少有习武,娇生惯养,又时常偷懒耍闲,双臂自是没有多大气力。外加天子的佩剑本就分量不轻,他举了小会儿,臂膀已是十分酸疼。 “父皇,求您饶了他吧!”天子佩剑落地,刘辩转身跪在地上,替耿宜求情。 事情的转变令何进始料不及,外甥的懦弱无能,气得他是胸口发闷,两眼泛白,却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按下心中的愠气,掀开朝服胯摆,陪着外甥跪在地上。 百官见状,心中惋惜之余,也都纷纷出言替耿宜求情。 刘宏的目光从皇子刘辩的身上收回,眼神里多了几许失望。如果方才刘辩能够果断杀了耿宜,也许刘宏还会考虑立刘辩为储,可刘辩的表现,令他大失所望。 连这丁点魄力都拿不出来,今后如何能够承担一国之命运。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刘宏本想将刘辩重新送回道观,脑海里却想起了刘辩来时的那副关切神情,自己的这个儿子啊,虽说能力不足,但孝心可嘉。 反正剩下的时日无多,还是留在身旁吧。 刘宏心中叹了口气,至于耿宜,杀不杀都已经无关紧要。 此时,两名小黄门左右搀扶着崔烈回来。 这位方才以死相谏的半百老人,额头右侧贴上了止血的药膏,体态虚弱,步履缓慢。 来到殿中,崔烈挣开两名小宦官的搀扶,折下腰杆,再度跪伏在地。 方才立储的风波,崔烈并不知晓,他今天来此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求天子少造杀孽,饶过城中那些无辜的有孕妇人。 刘宏因方才的事情,心中稍有愧疚,本想出言安抚崔烈一番,然则见到崔烈冥顽不灵,他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崔太尉,你先起来。”刘宏抬了抬手,示意崔烈平身。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宁愿跪死在这殿中!”上了岁数的老人,大都有着股倔劲儿。 刘宏听得这话,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胸口。 整个天下,天子为大。 崔烈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就此作罢,却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求顶撞,简直是不给他这个当皇帝的一点脸面。 既然你想跪,那就在这儿跪到死好了! 刘宏心中亦不痛快,事关大汉江山的兴衰国运,莫说他一个太尉,就算是满朝文武一起下跪恳请,刘宏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汉家江山,决不能落到外人之手。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刘宏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众朝臣在殿内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着眼。 及至傍晚,私下收了曹家贿赂的望气丞终于改口,跑来求见张让,说城北天子气已散。 张让得知,匆忙去了皇宫,将此事告知天子。 话从张让口中说出,刘宏自然不会有太多疑虑。既然天子气散去,那就说明将来能够颠覆大汉江山的逆贼,已经胎死腹中。 心中的大石落地,刘宏心安之余,也不忘嘱咐张让:“告诉蹇硕,抓来的那些妇人,都放回去吧。” 张让微微佝身,领命而去。 至此,天子气一事,算是告一段落。 (终于过完了年,断更这么多天,真是万分抱歉,感谢一直还在坚守的读者朋友们,作者君又肥来了。) 第四一二章 威震辽北 二月下旬,春回大地的塞外漠北,风和日丽,芳草青青。 黄泥铺成的夯道上,一支数百人的汉家骑军队伍,鱼贯而行。 领路的向导是个十三四岁的胡服少年,个子不高,眼珠乌溜,俏皮的脸蛋儿上带有两分机警。 “将军,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族部落。您且在此稍候,等我前去探询一番。”胡服少年自告奋勇。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充当斥候的身份。 辽东以北的这一带疆域,汉家将士少有识途,可于他而言,基本上是家中打转,轻车熟路。 赤菟马背的青年汉将勒住绳缰,远眺的目光收回,微微点头,在少年身上停留稍许之后,沉吟问道:“要不要带些人手?” 这里不比大汉,孤身前去刺探消息,极有可能会被当做别的部族细作。扣押软禁倒是其次,就怕运气不好,被当场砍头斩首。 总之,风险极大。 少年却浑不在乎,咧嘴笑道:“将军您放心,我一个人去,那些胡蛮子才会放低戒备,说不准就能套出些有用话来。” 阎柔说得倒也不假,他身作胡人打扮,又是个年轻小子,懂得胡人各族的言语,交流起来也不易露出马脚。若是身旁添上些汉家士卒,难免惹人生疑,可能到时还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吕布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在多说,只是在临别前叮嘱他一声:“小心些,两个时辰内你若是还没归来,本将军便去救你。” 吕布说得淡然,阎柔听来却是百般滋味儿。 他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被胡人虏去充当奴隶。没有人善待于他,拳脚相向成了家常便饭,阿猫阿狗、牛羊牲畜,都远远比他值价。 然则,在跟随吕布出塞的几月时光里,这位声名彪炳的飞将军,几乎没有摆出一丝的傲慢架子。就算是和他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谈论,也都是言语和气,厚望有加,仿佛早已将他当成小兄弟一般。 这使得阎柔的心中多了股说不出的情感,他感觉到这冷漠的人世间,似乎对他,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暖意。 尤其是方才吕布所说的话语,若是别人说来,阎柔未必会信;但吕布开口说了,在他心中,就比天子的承诺,还要来得坚定可靠。 他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离开队列,快马往前。 阎柔的身影几息功夫,就已经跑得老远。 吕布从马背下来,吩咐身后将士,暂作歇息。 数月的奔波,士卒们的鳞甲上披起了厚厚泥尘,胯下战马的雄健四蹄,厚裹坑洼水凼溅起的灰土泥浆。 吕布掸着甲胄上的尘土,身旁围坐着曹性黄忠等几名心腹弟兄手下。 赤菟的脑袋从缝隙中探伸进来,亲昵蹭着吕布的脸。 正掸灰的吕布只好停下手头动作,抬手顺抚着赤菟的额顶鬃毛,摸完之后又轻轻拍了拍。赤菟对此极为满意,舒爽的打起了响鼻,抖擞两下脖颈处的红焰毛发,长鸣一声,往着别处跑去。 “我们出来多少时日了?” 吕布接过黄忠递来的水囊,灌上一口,淡淡询问起来。 “将军,算上今天,三月半了。”黄忠恭敬回道。 坐在对面的曹性听得这话,满眼瞪大,似是有些不信,语气惊讶:“什么,竟有三个月了?” 黄忠确定无比的点了点头,曹性对时间没有太大观念,可黄忠不一样,他心中立下志气,将来要成为一名将军。 而对于时间的掌握把控,这是行军调度,最最基本的要求。 是啊,一转眼都三个月了! 吕布心中叹息,对于时间,他同样无比的清楚。按照时日推算,他的孩子,应该就在最近一两月里,出生临世。 可张举这该死的家伙,从幽州往北逃出之后,就好像泥鳅入海,杳无音信。 抓不到张举,吕布的任务就不算彻底完成,也就回不去洛阳复命。 三个多月的追捕,不仅吕布在找张举,许多胡人蛮汉也都在找,毕竟悬出的二十万赏钱,不是小数。 可即便如此大规模的搜寻,也依旧没有张举的丝毫消息,按照估计,他应该是改头换面,混进了胡人的队伍之中。 茫茫漠北,想要翻个底朝天,起码也要三五年的功夫。 出发时的两千北军将士,如今只剩七百不到。 记得初来的那会儿,各族部落对他们是虎视眈眈,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有一场大战,很多时候,气都没有喘匀,就要面临新的对阵厮杀。 几十场仗打下来,北军将士阵亡大半,也将夫余、挹娄这些北方部族,彻彻底底的打没了脾气。 半月之前,白原伧的一场遭遇战,汉军将士正面对上挹娄的上万骑军,在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之下,愣是靠着吕布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冲垮了敌军战阵,夺得了最后胜利。 自此之后,吕布的形象在各部族间已是宛若天神,再也无人敢来主动寻衅,但闻吕布之名,皆是避而远之。 折去的北军将士葬于青山,而活下来的却是越战越勇,若论战斗力,已经丝毫不下吕布麾下的狼骑。 当初丘力居建议吕布,换作胡人服饰前往,这样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吕布当时微微摇头,于他而言,这不仅仅只是一场追捕行动,他更想借此机会,扬我大汉国威。 “文稷,地图绘制得如何了?”吕布出声询问,神俊的脸庞上添了两分粗犷,多了几许成熟与沧桑。 私下被曹性等人称作‘扛戟将’的青年抱拳答道:“将军,但凡走过的地方,皆已详细画下,不会偏差丝毫。” 初来的那会儿,汉军所遭受的伏击不在少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吾必杀之。 吕布心中立下誓言,等他有朝一日腾出手来,定要灭了这些个夜郎自大的异族,将他们的领土纳进大汉版图之中。 而这幅绘制详细的地形图,就是最好的指路明灯。 未到两个时辰,阎柔快马而回。 在吕布期冀的目光中,阎柔不负所望的抱拳禀报:“将军,夸伢族俘虏了两名自称是张举护卫的奴隶,请您前去审问。” 夸伢族的首领得知汉军前来,尽管手下有两千多善战儿郎,却根本提不起一战的勇气,显然也是听说过吕布威名。 于是,只好备下酒肉,让阎柔去请吕布前来。 吕布闻言,霍然起身,吹哨唤来赤菟,上马领着身后汉家儿郎,飞速前驰。 第四一三章 吕卿,朕在等你 北宫,天子寝殿。 龙榻之上,刘宏面色青白,双手用力紧攥床毯,紧皱的眉宇上方,密汗渗出,口中一个劲儿的在那呼喊:“滚开,都给朕滚开!不要过来,不要……” 声音从起初的暴躁,渐渐变得哀求起来,怯懦而又无助。 靠近龙榻的几名黄门宦官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天子额上汗珠,低声轻唤:“陛下,陛下……” 睡梦中的天子猛然睁开双目,戾气四射,右手往榻旁一抓,锋利的长剑‘呛’的一声清鸣,被他拔出鞘来。 睁目的天子盯着近前一众黄门,面色狰狞,厉声斥道:“贱人,尔欲取朕命乎!” 说罢,横剑一挥,顿时血洒而下。 滚烫的血水刺激着刘宏神经,他愈发狂躁起来,翻身坐起,对着近前的几名黄门就是一阵乱砍。 血水纷洒,近侍宦官们见天子发狂,哪还敢上前服侍,呆愣愣的立在原处,心里七上八下,双腿打颤。 天子挥着染血利剑,环顾四周人影朦胧,狭促起一双长眸,阴沉喝道:“不是想杀朕么?来啊!” 近侍黄门只当是天子中了邪,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同天子动手。 刘宏见无人上来,便提剑朝着有人的方向冲过去,不管是宦官还是宫女,遇人便砍,见人便杀。 一时间,寝殿内嚎啕声大作。 殿内的人影开始逃窜,杀得兴起的刘宏抹了把脸上血水,狞然大笑,呼喝门口侍卫:“给朕把门关上!” 外头的侍卫们见这架势,谁敢老寿星吃砒霜的过去,自是不敢违抗天子命令,双手将殿门合上,任由天子在寝殿之中肆意杀戮。 张让闻讯赶到的时候,屠戮已经结束。 寝殿之内的宫女、宦官无一活口,断臂残肢,血水在殿里淌了一地。 刘宏坐在榻上,寝睡的素白衣裳血迹斑驳,他双手撑着榻边,面色疲乏,喘着粗息。 张让令人将这些尸首血水清理干净,随后缓步走至天子近前,躬低身子轻声问着:“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刘宏抬头看来,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尤为虚弱,他见是张让,心安了不少,语气里夹杂着以往从未有过的惊恐:“阿父,朕处死过的宋皇后、刘悝、陈球、刘颌这些人全都回来了,他们向朕索命,要将朕杀死分尸。” 刘宏抓住剑柄,窥探四周,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里,充满了猜疑和间接的闪躲。 他,在害怕。 张让见到刘宏这惊弓之鸟的神态,心中感伤,昔日的枭雄帝王,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陛下莫怕,想来是您近些时日操劳,染了邪祟。老奴已经让人去请大傩法师,来此驱邪,陛下宽心静养,假以时日,定会好的。” 张让好言安抚,在殿内清扫干净之后,又叫人点燃镇神的熏香,脱去天子鞋履,盖上锦被,让他好生歇息入睡。 刘宏近几日睡眠极差,常做噩梦,眼眶周围生出黑黑的眼圈,厚重的眼袋。 躺回榻上,刘宏很快来了倦意,渐渐合上眼睛,在他即将进入梦乡之际,耳畔忽然听到‘咚咚、咚咚’的闷沉声响。他猛地睁开双眸,激动得从床上坐起,口中期盼的大呼起来:“马蹄,马蹄!是吕卿,吕卿回来了!” 疲乏的困意一扫而光,刘宏从榻上一坐而起,作势就要披衣穿靴,亲自前去接见。 张让赶忙上前,制止下刘宏手中动作,摇头说道:“陛下,您听错了。那是两位皇子殿下,在外面追逐玩闹。” 即便是吕布回来,也不可能在皇宫大内骑马而行。 刘宏侧耳静听,脸上的期冀色彩落寞下去,他又躺回了榻上,睁着眼睛,望着目光上方的殿顶,似是发呆的问着:“阿父,诏使去了多少时日?” “一月有余。” “那……吕卿怎么还不回来?”刘宏的眼神透着些许茫然。 张让想了想,低声回禀:“想来是幽州那边消息闭塞,难免要些时日。吕将军应该已经收到了陛下的诏旨,如今已在归来的路上了吧。” 刘宏听罢,心中稍安。 殊不知,张让的回答无疑是在自欺欺人。虽说幽州消息闭塞,但他派人快马而去,也应该早就回来复命才是。如今却是石沉大海,连派去送信的心腹都不见了踪影。 后来张让又派了几批出去,得到的结果,同样音信全无。 外边的消息传得进来,洛阳的消息却传不出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看似平静的洛阳城内,波云诡谲。 此事九成是何进那帮人所为,何进没那胆量,但他麾下的府客幕僚,以及背后操纵的士族党人,未必就做不出此等事来。 张让即便知道,也不能说出实情。 这个节骨眼儿上,刘宏的病情日见沉重,再也受不得剧烈刺激。宫中御医半月之前就已经束手无策,说句大不敬的话,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以后的几日,天子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三月初旬,刘宏已是大半月未有临朝听政。 这天,太常刘焉前来求见。 刘宏让他进来,按照辈分关系,刘焉还是他的叔辈宗亲。 留着两撇文士须的刘焉进来,拱手作揖见过天子。 刘宏穿着帝王常服,瘦骨嶙峋的颧骨,眼窝凹陷,脸上的病态之色愈发明显。他看着前来觐见的刘焉,有气无力:“太常卿来此,所为何事?” 刘焉见到天子状态,心中关于近些时日群臣私下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更加确信无疑,嘴上却是言辞恳切的高声呼着:“陛下,万望保重龙体啊!” 保重身子这些空白话,刘宏早就听了无数遍,他看了刘焉一眼,微微有些不耐烦道:“说正事。” 其形虽弱,其势犹存。 那股汉家天子的帝王威严,让刘焉心中不觉发颤,他赶忙低下头去,恭敬说着:“陛下,近几年各地烽烟四起,皆因刺史、太守,贿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众叛亲离。臣以为,当选朝廷清名重臣以为牧伯,担任州郡长官,借以镇守天下。” 第四一四章 州牧与豺狼 设立州牧的事情,在四年前张懿死的时候,刘焉就在朝堂提过,不过当时被刘宏给直接否了。 如今他旧事重提,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眼下的汉王朝,朝纲混乱、王室衰微,留在洛阳凶险无比,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九卿位置虽好,刘焉却是不愿在此为人鱼肉,遂向天子自荐,愿出任交州牧一职。 刘焉的提议得到了天子的认可,之前他否决这个提议,是因为天下升平,没有设立州牧的必要。 然则就在第二年,以太平道张角为首的蛾贼涌现,为平定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各地刺史、太守获得了由朝廷授予的军权,独揽地方军政大权,一定程度上架空了朝廷。 刘宏为此深以为忧,他是个集权欲望很强烈的人,同时也害怕地方势力过强,从而威胁到朝廷政权。 而立州牧,就恰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刘宏提笔批阅,盖上玉玺章印,同意了刘焉的提议。 事情完妥,刘焉出了殿外,得到交州牧之职的他心情显然不错。 “太常卿何事如此高兴?”迎面走来一人,寒暄问道。 刘焉看去,此人他认得,乃是侍中董扶,私底下同他关系极为不错。 既不是外人,刘焉便不瞒他,将董扶拉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低声说道:“贤弟,愚兄得天子信任,即将出任交州牧一职,现在已经不是太常卿了。” 董扶听得这个重磅消息,脸上惊讶万分。他不明白,为何刘焉会放着好好的九卿高位不当,要去大汉疆域最南的交州,当个劳什子的交州牧。 刘焉见他对州牧不甚了解,略作解释,董扶便醒悟过来。 刘焉是个有想法的人,出京避难只是其一。他最想要的,还是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个封疆大吏,主宰一方。 交往这么些年,董扶很明白这位皇家宗亲的想法,出声提醒道:“愚弟前些时日与望气佐闲谈,从其口中得知,益州有天子气,兄何不往移驾去往益州?” 刘焉一听益州有天子气,自然心动不已,但他随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连连叹息:“贤弟有所不知,愚兄已向天子奏明,自荐为交州牧。此时若再厚着脸皮去求天子,恐会惹触怒龙颜。” 天子的脾性乖戾,难以琢磨,弄不好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焉进退两难,此时,董扶又给他支起了新招:“兄大可不必气馁,某听闻益州刺史郤俭在益州大事聚敛,贪婪成风。兄何不以此为由,向天子说明原委,前去整饬吏治。” 刘焉听到这个建议,眼中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兄他日若成大业,可莫要忘了提拔小弟。”董扶将身子躬成九十度直角,朝着刘焉行了一记君臣大礼。 近乎讨好的口气,使得刘焉心花怒放,脸上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 随后,刘焉原路返回,又小跑着前去求见了天子。 未隔几日,刘宏布诏天下,设立四位州牧。其中,以黄琬为豫州牧,刘虞为幽州牧,刘焉为益州牧,董卓为并州牧。 前三位都在大多人的意料之中,唯独董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天子拜董卓为并州牧,不准他作任何停留,即刻去往并州上任,并让其将下属军队,转交皇甫嵩统制。 从上次董卓拒不入京起,他就成了刘宏心中的一根刺,如不拔掉,寝食难安。 诏书很快传到长安,董卓接旨却并未应命,再度上书辩解,说手下将士难舍离别,请愿与他一同去往并州,效力边陲。 刘宏此举的用意就是削去董卓手下兵权,要是让他把兵都带去并州,那此举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董卓? 刘宏自然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朱笔一批,回复两个大字:不准。 最终,董卓迫于朝廷压力,只带了麾下五千飞熊军,去往并州上任。 接到皇甫嵩从关中寄来的奏简时,得知董卓动身出发,刘宏重重舒了口气。倘若董卓再次拒诏,他就已经做好准备,调兵前去围剿董卓,好在董卓这回,还算识时务。 并州以前是吕布的地盘,吕布虽然离开,麾下将校却依旧守护着那方土地。 董卓即便成了并州牧,可一旦去到那里,短时间内也是难以扎根。等到吕布回来,再让他顶了董卓的并州牧。 这便是刘宏心中所作的计划。 然则,时间不等人。 三月下旬,刘宏病入膏肓,躺在榻上,连起身辗转都需要有人来扶。执掌大汉江山近二十载,这位青年帝王,终将迎来他的尾声。 即便贵为天子,也不能让时间逆流。 躺在龙榻上的刘宏让人叫来了蹇硕。 自打吕布北讨张举之后,蹇硕就成了新的上军校尉。天子对他仍旧宠信有加,上一次抓捕城北妇人的行动,更是令刘宏极为满意。 “西园士卒练得如何了?”刘宏的声音低沉。 蹇硕哪懂练兵的门道,但他肯定不会在天子面前显露自个儿的无能,笃然答道:“回禀陛下,已成虎狼之士,可为陛下扫除一切障碍!” 刘宏见蹇硕信心十足,便也信了他。 随后,在刘宏的示意下,张让将一块铜质虎形的令牌交到天子手上。 刘宏轻轻触摸虎符,上面传来的气息,依旧冰凉。他本是想将此留给吕布,如今看来,恐怕是等不到了。 刘宏只好将其转交蹇硕,同他说道:“这是洛阳周遭城关的虎符,倘若有变,你可凭此调动八关校尉手中的兵马,来洛阳勤王。” 早在西园八校之前,刘宏还设置了八关校尉。 所谓的八关,即是伊阙、函谷、广城、大谷、轘辕、旋门、平津、孟津八关。 这八处关卡,利用山川险阻,扼守各处来往通道,拱卫洛阳。 每处关卡,皆由一名朝廷指派的校尉坐镇。 蹇硕恭敬接过之后,眼底闪过一抹贪欲,刘宏却不忘再三叮嘱:“八关之中,函谷、孟津乃是重中之重,绝不容失。你,记下了吗?” 当初为应付刘宏,蹇硕特意学过一些武略,临阵杀敌不行,纸上谈兵还是可以,遂点头回答:“记下了。” 刘宏摆了摆手,蹇硕将虎符收好,又道了声‘陛下保重’,躬着身子,缓缓退出殿外。 第四一五章 帝王之术 蹇硕走后,刘宏招了招手,张让躬身走来,轻唤了声陛下。 “阿父,去把朕的两个皇儿叫来,朕想见见他们。” 未隔小会儿,两位皇子赶来了这里。 “儿臣见过父皇。”两位皇子迈入殿内,恭敬有礼。 龙榻上的刘宏微微抬手,张让会意,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天子坐起身来。 如今的天子陛下再无往日雄风,身形消瘦得一阵风似是都能将他吹倒。坐在榻边的刘宏对着两个儿子轻轻招手,让他们过来,一左一右坐于自己身旁。 张让明白陛下的心思,遣退殿内所有服侍的宦官宫女,他也一并退出了殿外,将殿门从里向外轻轻合上。 本就安静的殿内,此时更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响。 咳咳~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宁静,身穿薄衣的天子捂着嘴巴,咳个不停。 刘辩素来极为畏惧刘宏,尤其是自上一次刘宏让他殿内杀人,他着实不敢。此时听得刘宏的咳嗽,他内心忐忑,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倒是一旁仅有六岁的刘协胆大,跪在榻上,一双小手从刘宏后背,由上往下的为其顺背,一边顺一边关心的问着:“父皇,这样好些了没有?” 孝心无价。 刘宏颇为感动,心中舒坦,待刘协下来之后,他又吩咐了一声:“去把窗户打开,朕有些闷。” 得令的刘协小跑过去,推开窗户。 阳光正好,洒在这个小男孩的身上,宛如精灵,无忧无虑。 刘宏将小儿子招回,让他重新坐于自己身边。看着两个儿子,刘宏缓缓问着:“知道朕为何找你们来么?” 两位皇子同时摇了摇头。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所以朕走之后,这汉家的天下江山,今后该由你们兄弟来担。”自知时日无多的刘宏心中感伤,缓缓说了起来。 刘辩已是少年,自是明白‘朕走之后’这句话里的意思。刘协却是不知,有些好奇的问着:“父皇,您要去哪儿?” 看着小儿子天真的表情,刘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却也没有明确告诉刘协,只是换了个话题:“今天,朕要教你们为君之道。” 当了二十年的皇帝,帝王之术刘宏也可以说是别具心得,他怕自己的儿子将来会斗不过那些野心家,沦为他人手中傀儡,故而想要提前给他们打上一记预防针。 天下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 刘宏起了开头。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当治天下,安社稷。” “你们日后为君,不要听风是雨,被人蒙蔽。那些满口自诩忠良的人物,所谓的国之栋梁,不过是读些高头讲章,学了一些礼学讲义。妄谈天下大事,指点江山社稷,动不动就以死相谏。殊不知,他们想要留名青史,乱的却是朕的江山!他们将自己当做比干,无奈朕不是纣王,难道普天之下,就独他一人是忠臣?良臣?贤臣?” “古人称:长江为江,浊河为河。 长江水清,浊河水浊,长江在流,浊河也在流。 圣人出,浊河清。可浊河什么时候清过? 长江之水灌溉了数州郡县之田地,浊河之水也灌溉了数州郡县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世人不懂这个道理,屡屡劝朕只用长江而废浊河,朕岂可乎?浊河一旦泛滥,必须治理,这便是朕罢黜刘儵杀王甫的道理;长江一旦泛滥,朕也要治理,这便是朕罢黜段颖杀阳球的道理。” “党人自以为清流,比喻君父为山。水淹没山头,这便是泛滥!”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我大汉朝现在是四千万人。上天把九州万方都交给了朕,朕就是天子,朕就是君父!” “朕授权柄与宦官,以家奴而治天下,多少人在背后骂朕是昏君。朕不怕留骂名,求的只是大汉江山,千秋万代。家奴狐假虎威,外戚才是豺狼野兽。两者不可一家独大,相互制衡,才是为君之道。” 长篇大论说下来,刘宏微微有些喘不上气,调节呼吸之后,最后盖棺定论:“天下臣子,岂有好坏?百姓才分忠奸,而帝王,只看用处。” “父皇,儿臣不懂。”小皇子的脸上满是疑惑。 “现在听不懂不要紧,你记着便好,将来有一天,自然会懂。”刘宏轻抚着刘协额头,儿子年岁尚小,一时半会儿吸纳不了这么多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交代完了小儿子,刘宏又将目光移到大儿子刘辩身上。 虽说杀了这个立储呼声最高的皇长子,可以永绝后患,同时也是保证刘协登基的最佳做法。 可毕竟,虎毒不食子, 刘宏滥杀不假,但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也是下不去手的。他凝视了刘辩少许,语气变得有些温和:“辩儿,你可愿意辅佐你的弟弟,助他靖宇天下?” 刘辩没作多想,偏头看了看另一旁的刘协,他和这个弟弟相处的时日不长,关系却是极为要好,点头答道:“儿臣愿意。” 作为众望所归的皇长子,刘辩却一直都没有坐上帝位的想法,是他的母后和舅舅,非要把他生拉硬扯的往储君位置上推。 得到刘辩的答复,刘宏心中舒了很大口气,他将两兄弟的手掌叠搭在一起,似是有些如释重负:“往后的天下,就交给你们了。” 两位皇子点头应下。 父子三人从晌午坐到黄昏,分别之际,刘宏想起了一件还未交代过的事情,把已经走到门口的刘协,又叫了回来。 “今后若有危机,可召吕布回来。老太尉杨赐在世时,曾经说过,吕布乃国之利器,是上天赐给我大汉开疆拓土的一把神剑。这样的神剑,有德者方可执之,朕躬德薄,你比朕仁厚,留给你,将来镇压叛乱、讨伐逆贼,或是要推行新制,唯此人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刘宏说完,将常年携带的天子佩剑交由刘协捧着,面色渐转阴戾:“你镇得住他最好,倘若镇不住,及早杀之!” 臣若盖主,即为欺君。 第四一六章 帝星落,帝星起 中平四年,四月初六。 南宫的嘉德殿宫门紧闭,躺在龙榻上的大汉天子面容枯槁,迎来了生命的尽头。 嘉德殿内,皇后何氏坐在榻边,合握着天子手掌,偷抹眼角泪水。除她之外,大将军何进、常侍张让、上军校尉蹇硕、以及两位皇子,皆立于榻前,听候着天子的最后诏命。 殿外,满朝文武,亦是躬身静候。 与此同时,洛阳城北的吕家府院,传出阵阵绞心的痛楚大呼。 母女连心,小铃铛听得哭声,感知到了娘亲处有危险,一个劲儿的往那屋子里闯,几名服侍的婢女见状,这个节骨眼儿上,哪能让小少主进去闯祸,赶忙过来又哄又拦。 闯不过去的小铃铛发狠的拳打脚踢那些个婢女,嫩白的小脸儿梨花带雨:“娘亲,我要娘亲!” 院子里各种哭声混做一团,听得人心乱如麻。 偏偏此时的府内又没有一个可以主事的人物,严家的老夫人患病,在并州休养,作为大哥的侍郎严礼今天一早就去了皇宫,至今未归,将军又远在幽州,怎么办,怎么办! 宋宪在院子里打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将军把看家护院的重任交给他,而此时,主母正在里面受苦万分,他却丁点儿办法没有。 我真是无能啊! 宋宪愤恨的一拳砸在树干,其力道之大,震落许多松果。 洛阳城内九成的稳婆都叫来了府中,却依旧束手无策。 来的时候,个个都吹嘘得厉害,其中还有个稳婆夸下海口,说接生几十年从未失手,前几日曹家的小公子,就是经她之手平安降生。 然则现在,一盆接一盆的蘸血温水从屋内端出,倒进门前土沟,看得人触目惊心。 府中管事虽是经过大风浪大场面的人,但关于接生这方面,他同样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宋宪在院子里回打转,管事也只能是看着干着急,心中祈祷母子平安。 从清晨及至黄昏,响亮的痛楚声,已变得沙哑嘶竭。 外面的人听着都揪心难熬,里面正承受着这种痛苦的严薇,那种快将她撕裂的疼痛可想而知。 一名年岁较大的稳婆从屋内掀帘出来,走到宋宪面前,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一言难尽,愁苦问道:“宋护卫,保大还是保小?” 听得这个问题,宋宪脑子里‘轰’的响起惊雷,双目瞪得极大,整张脸沉得像是要吃人的怪物。他揪住那妇人,疼得她哦哟直叫,宋宪却不管,只是怒声吼道:“两个都要活,倘若折了一个,你们都得死!明白了吗!” 稳婆被宋宪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不轻,连忙点头,畏惧的回应着:“是是是!” 宋宪放开稳婆,看着稳婆慌慌张张的再次进了屋内,他心中祈祷:“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若折了一个,他宋宪便以死谢罪。 ………… 北宁街的青石街道,一名背着药箱行囊的灰衣医郎正欲离开此地。 途经到吕家的府邸门口,五官敏锐的他听得府内传出阵阵痛楚呼声,伫下脚步,便往府内而去。 看门的仆人并不识他,将其拦了下来。 本着救人一命的医郎自是不会横生事端,只是和气说着:“贵府中有人难产,若再不及时救治,恐有生命之危。” 仆人听得这话,敌意消去许多,进去通禀管事之后,便领着他进了府内。 医郎被领到屋外,里面的声音渐渐衰竭。他话说不多,在征得宋宪同意之后,直接上前靠贴在屋外,出声问着:“稳婆,现在情况如何?” 里面忙得不可开交的稳婆焦急回答着:“夫人腹中是孪生胎儿,两个都在往外挤,卡在了骨盆,致使大量出血,夫人已经使不出气力了。” “你们接生了多少时辰?” “七个半时辰了。” 医郎从宋宪那里了解到,严薇之前有过生育经验,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风险。 究其原因,可能只有一个,那便是提前动了胎气。 不过现在不是该追究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他朝向里面的稳婆喊着:“你们把夫人身子侧起,使其侧卧于床,蜷缩背部,另外的人帮忙把夫人的另一只脚抬起。” 吩咐完稳婆,医郎又朝严薇说着:“夫人,万勿紧张,请您全身放松,跟着我的声音,呼~吸~~呼~吸~~” 嘉德殿,弥留之际的刘宏奄奄一息,做出了最后的决议。 “朕要立皇子协为储君,待朕殡天之后,由他继承大统,若有违逆者,皆以死罪论处。” 在场之人听得清楚,张让、蹇硕自是心中暗喜,何进却是一脸不愿,但也不敢公然违抗,只能躬身应了声:“喏。” 交代完这件事,刘宏拉着皇后何氏的手,安详闭上了眼睛。 半柱香的时辰过后,就在殿内几人皆以为天子已经殡天之时,刘宏陡然坐起,面色殷红的伸手虚抓,眼珠里神采疯狂,如是回光返照,口中大呼:“天下,朕的天下!” 声音落地,虚抓的手掌为之凝滞,坐起的身躯重重后仰倒在了榻上。 天子睁着眼睛,手臂垂落,再也没了生息。 哇呜~哇呜呜~~ 此时,吕家的府苑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稳婆从屋内跑出,满脸的欣喜之色:“宋护卫,是两位小少爷,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听到这个结果的宋宪控制不住胸中的那股情绪,潸然泪下,他擦着眼角浊泪,跪地面向幽州方向,高声喊道:“主公,您听得了吗?是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 望气署内,一名须发皆白的灰袍老人走出府殿,仰望天空。 今夜,漫天星辰。 当那颗象征帝王的紫微星划过天际,老人悠悠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熟料,在那落下的紫微星之后,又重新升起两颗更为耀眼的新星,其大如斗,熠熠生辉,竟将漫天的星辰都压了下去。 仰望天空的老人神情为之一怔,随后竟激动地热泪盈眶,他一生都在钻研星宿气数。这种异象,他也只是在古籍中见过。 “大汉将兴,大汉将兴啊!” 老人双手奉天,大声的高呼起来,老泪纵横。 这两颗帝王星,可不就是象征着两位皇子殿下么? 第四一七章 大风起 嘉德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何氏走在最前,左手牵着皇儿,右手边的张让面容悲戚,见到殿外群臣,悲声呼道:“诸位朝卿,陛下~殡天了!” 百官听得这个消息,面容瞬间变得悲痛万分,就在殿前哭号起来。 个别的老臣更是以头抢地,肝肠寸断:“陛下,陛下啊,您怎么就先老臣一步而去了呢,陛下……” 当然,这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在故作姿态,硬生生的挤出几滴眼泪,他们最为关心的,还是继承人的问题。 “陛下口谕,皇子刘辩宽宏仁厚,深得朕心,可继大宝,望诸卿辅佐,以开盛世。”宣旨本该是张让等常侍的工作,然则,皇后何氏却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皇后开口,可信度无疑大了许多。 何进虽为大将军,胆儿却挺小,但何氏不一样,她素来是个极为胆大的女人。昔年为了登上后位,她可以让人构陷宋皇后巫蛊;之前为了儿子,她鸠杀王美人,如今同样为了儿子,她一样可以篡改天子遗命。 深处后宫多年,后宫争斗的残酷,何氏再也清楚不过,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所以,她要为儿子铺好未来的路,助他登上帝位,保何氏一门荣耀。 何进不敢做的事情,那就她来。 何进本还在揣摩该如何是好,此时听到这话,顿时也有了主心骨,挺着矮胖的身躯上前,确定了何氏的发言:“没错,本将军听得清楚,陛下遗诏,令皇子刘辩即位。” “皇后,大将军,陛下不是这般说的!陛下分明是让……”蹇硕急了,他一心想捞个扶龙之功,日后好呼风唤雨,只是如何也没想到皇后等人竟敢公然篡改天子遗诏。 “嗯?” 何氏凤眼睁开,剜了蹇硕一眼。 被何氏这么一瞪,蹇硕顿时没了底气,只能求助的看向张让。 蹇硕不识时务,张让却不会同他一样犯傻,形势比人强,即便此时说出了真相,又能如何? 宫中的卫士,以及羽林、虎贲两处禁军,皆已被何进掌控,只要他说句话,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让即使再不愿,也只能暂时屈服,面向百官高声说着:“陛下遗诏,皇子刘辩宽厚仁和,着令其为储君,继承帝位。” 说罢,张让转过身子,率先匍匐在地,朝着刘辩大声呼着:“老奴张让,参拜陛下。” 这老阉宦,真是鸡贼狡诈! 百官心中早已将张让唾骂万遍,却也跟着纷纷跪拜下去,口中齐呼:“臣等参拜陛下。” 自此,大局已定。 吕府之中,严薇脱离险境,母子得以平安。 但新的问题,很快又接踵而至。 稳婆用温水给两位小公子洗净身子,随后用襁褓裹好。然则令人惊奇的是,后出生的二公子,竟然不会哭泣。 纵使她们轻拍轻掐,小家伙都是不吱一声,只是瞪着乌黑发溜的眼珠,望着上方。 这可把稳婆们给吓坏了。 孩子生下来不会哭,这是不详的事情。她们管这叫‘闷生子’,如若降世,将来定会给家中招祸,只有丢掉或者溺死,方可保一家平安。 严薇得知此事,如何也不同意此等做法。 不管是小铃铛,还是这两个新降生的孩子,都是从她这当娘身上掉下的心头肉,她如何能做出那种事来。 严薇叫来管事,令他发些赏钱,打发走接生的稳婆。 随后,严薇将两个孩子抱起,放在身旁左右。 一个在那儿哭得稀里哗啦,一个静悄悄的如似睡着。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她这个当娘的,心中也是高兴,略微惨白的脸颊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大儿子的名字,吕布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好,取名为‘篆’,意为多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 至于二儿子,恐怕吕布自个儿都没想到,严薇会给他生下一对孪生孩子,也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吕布没在,严薇便自作了主张,给小儿子取名为‘骁’,希望今后可以像他父亲一样,骁勇善战。 两个孩子,一文一武。 小铃铛这时候也跑了进来,冲到娘亲榻前。 望着活泼可爱的女儿,严薇伸手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心疼的说着:“是谁欺负我们家的小铃铛了?” “娘亲……” 小铃铛泫然欲泣的喊了一声,几乎又要哭出声来。 严薇捧着小铃铛的脸蛋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笑着说道:“以后,你可不能再哭鼻子啰。因为呀,你是姐姐,要保护好你的两个弟弟,知道吗?” 小铃铛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在榻边努力的垫起脚尖。 看着那两个已经睡着的小不点,小铃铛忽地破涕为笑,粉嫩脸蛋儿上露出的酒窝,同她娘亲如出一辙。 她似是极为满意的言语了一声,带着些许的骄傲:“我是姐姐。” 未久,管事候在屋外,让婢女呈进来几幅绢布。 严薇展开其中一卷,上面画有许许多多的奇怪图形。 管事在外禀道:“夫人,这是那位医郎让我交由您的。他说夫人此番生育之后,极有可能会落下病根。这是他研究出来的禽戏,共有五套,说是等夫人身子恢复以后,每天练上一遍,可保夫人舒筋活血,祛除顽疾。” 倒是个有心人。 对于这位关键时刻从天而降的圣手医郎,严薇心怀感激,此人不仅救了她的性命,更是救下了吕家的血脉传承。 这份恩情,如何也是还不了的。 严薇命人将绢布收好,轻声问着:“他人呢?” 管事答:“已经走了。” “那你可知他的名讳?” “他没说,也谢绝了府中的赏钱。” 严薇得知医郎走后,脸上微微露出些许懊恼,早知如此,她就该早些当面谢谢这位神医恩人才是。 如此重恩,何以为报。 ………… 右北平,这里曾是叛贼张举的据点。 漫天的星辰下,当那颗帝王星划过天际,就注定了这一夜之间,将会天翻地覆。 坐在土坡上的白狐少年高唱‘大风起’,用手肘捅了捅背靠着的瘦弱青年,嬉皮笑脸:“戏志才,该你登台了。” “彼此彼此。” 青年文士笑着回应一声,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随后,他招来身后几乎形影不离的护卫,吩咐于他:“陈卫,你速去辽北找寻将军,让他别再管张举死活,迅速回来右北平,同我汇合。” 熬了这么些年,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 第四一八章 返程 中平四年四月,天子刘宏于嘉德殿内病逝,谥号孝灵皇帝。 其后,皇子刘辩即位,由于年幼,太后何氏临朝称制,其弟刘协封为陈留王。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辅政,录尚书事。 何进久知宦官为天下所共疾恶,加以痛恨蹇硕曾阴谋害他,开始暗中布置诛灭宦官。 袁绍也久有谋划,使门客张津劝说何进:“黄门、常侍权重已久,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应当选拔贤良的人才,整顿天下,为国家除害。” 这时候的蹇硕也渐渐感到怀疑不安,与中常侍赵忠等人写信说道:“大将军兄弟执政专权,现在与天下党人谋划诛杀我等,只因为我手中握有西园禁兵,所以犹豫不决。现在应当共同把上阁关闭,急捕杀之。” 十常侍中的郭胜,与何进乃是同郡人。 何太后与何进初入洛阳时,郭胜出了力,帮了忙。所以郭胜亲信何氏,于是私下与张让、赵忠等商议,不依蹇硕计策,并且把蹇硕的信交给了何进。 何进看完信简,顿时勃然大怒,当即使黄门令逮捕蹇硕,将其斩杀,自己统率其驻兵。 蹇硕虽死,张让等宦官仍存。 这些个大宦官服侍在皇帝左右,有的已几十年,封侯贵宠,内外勾结极为巩固。何进新当重任,素来也忌惮他们,虽外有大名,而心中不能决断。 袁绍又劝说何进:“宦官亲近少帝,出入号令,现在如果不全部消灭,将来一定会为害朝廷。” 当年大将军窦武诛杀宦官不成,反为所害,就是最好的例子。 何进深以为然,遂进宫与何太后商议。 然则何氏的母亲舞阳君,以及及兄长何苗多次受宦官贿赂,在得知何进要杀害他们,私下请求何氏,要她庇护张让等宦官,又说何进擅杀天子左右亲信,是想专权以弱陛下。 何氏偏听偏信,怀疑确实是这样,就责斥了何进一通:“宦官统领禁省,自古到今,汉家老规矩,不可废。况且先帝刚逝世,怎能堂而皇之与士人共事呢?” 何进挨了骂,又不敢违反太后意旨,只能悻悻而退。 此计不成,于是袁绍等人又为何进谋划,让其召集四方猛将及大批豪杰,使他们都引兵入京勤王,借此以威胁何太后,诛除阉宦。 关于这个提案,何进部下幕僚各执一词。 主薄陈琳率先说道:“《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无异于鼓洪炉以燎毛发。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违经合道,天人顺之;而反释其利器,更征于他。大兵合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必不成功,只为乱阶。” 时任典军校尉的曹操也起身说道:“宦官之祸,古今皆有;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使至于此。若欲治罪,当除元恶,但付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兵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败也。” 何进素来亲信袁家兄弟,凡事多以袁绍意见为主,又以曹操为阉宦之后,故而对此不以为然,嗤夷鄙道:“小儿愚见!” 遂召董卓驻守关中上林苑,又使王匡征募河内强弩手,召东郡太守桥瑁驻成皋,使平叛回来的武猛都尉丁原火烧孟津,将洛阳的西、东、北三面尽皆锁死,以此来威逼何氏。 尚书侍郎郑泰听说何进居然想把董卓召进洛阳,饭都顾不得吃,连忙跑来规劝。他告诉何进:“董卓此人强横残暴兼且贪得无厌,要是把他召进京城,必会危害朝廷!” 尚书卢植亦是来劝,董卓为豺狼,若入京,必噬人。 熟料何进压根儿听不进去,郑泰彻底对这位屠夫算是彻底失望,当场弃官而去。 何进随后又命袁绍为司隶校尉,持符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又派洛阳方略武吏监视城内各处宦官。 从关中出发前往并州上任的董卓行进速度缓慢,尤其是在进入河东地界之后,便驻足不前,暗中观察洛阳局势。 这天,李儒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来,一路欣喜过望的大呼:“主公,天助,天助也!” 相识多年,董卓却从未见过李儒这般高兴到失态的模样,他了解自个儿女婿,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故而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跟着大笑起来:“贤婿,何事如此高兴?” 李儒将刚收到的诏旨交到董卓手中,脸上掩饰不住兴奋:“大将军何进来诏,让主公您驻守上林苑,做好进京勤王、诛杀宦官的准备。” 上林苑就在长安城附近,关中将士又多是董卓的老部下,即便皇甫嵩已经接手,可只要董卓振臂一呼,皇甫嵩也就形同虚设。 到时候只管打着勤王的名义进京,即便何进想要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用李儒的话说就是:天子崩逝,新帝尚幼,何不挟天子,以执宰天下。 当天下午,在河东停留多日的董卓再度出发。只不过要去往的地方不再是以北的并州,而是洛阳以西的关中上林苑。 辽北的塞外,搜捕多月的汉家将士开始踏上归途。 替吕布扛着方天画戟的文稷大步往前,画戟牙刃的末端,多了个悬挂的方正木盒。 赤菟背上的吕布瞅了那木盒一眼,心情显然不错,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究还是把你给逮到了。 这样一来,他也终于可以回京向天子复命。 算算时间,薇娘腹中的孩儿也应该已经降临人世。只是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吕布的血脉! 说到孩子,那张因杀戮而渐渐变得沉凝的面庞上升起了几分和缓。 他有些想念小铃铛了,大半年的时间未见,也不知道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儿长高了多少,还会不会在门前欢欢喜喜的跑来,扑进他的怀里,唤他爹爹…… 第四一九章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幽州境外百余里的平原上,一匹灰骏的快马飞驰。 在望见汉家的数百骑后,陈卫拍马而来,抱拳禀道:“将军,先生请您速回右北平,说是洛阳有变。” 吕布心中一沉,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升起。他当即发下命令,不走辽东,直接快马返回右北平。 抵达右北平后,吕布顾不得歇息,招来戏策,开门见山:“先生,出了何事?” 见到吕布归来,戏策也是舒了口气,眼下非常时期,长话短说。 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他们只能得到天子驾崩,皇子刘辩即位的消息。关于何进召董卓等人入京勤王的事情,幽州这边包括州牧刘虞在内,仍旧不知。 “什么!天子驾崩了!” 听得这个消息,吕布满脸震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和戏策等人不一样,他是清楚知道历史进程的重生者。按照记忆里的时间推算,现在才中平四年,而天子刘宏应该是在中平六年才会身亡,又怎会提前了两年? 殊不知,他这个起初只带有丁点记忆的小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打破了历史的正常轨道,于不经意间,改变了太多太多。 事态紧急,容不得吕布多想,他当即喊道:“曹性,黄忠!” “末将在!”二人同时抱拳。 “你们速去点齐军中骑卒,令他们迅速整备,同我即刻出发。”吕布果决下令,没有半分犹豫。 雷厉风行的行事风范,在戏策看来颇感欣慰,他的这位将军,成长得越来越快了。 北军骑卒只剩归来的那六百余人,整合完毕之后,吕布正欲出发,却恰好撞见了前来给他接风洗尘的州牧刘虞。 刘虞对吕布的印象很是不错,故而在得知吕布返回右北平后,才想着来见一见这位年轻的镇北将军,不过他前脚来,就发现吕布似是又要率军出发。 如今的幽州已定,并无乱事,刘虞难免有些不懂的问道:“吕将军,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吕布同刘虞抱拳回礼,对这位汉室宗亲并不反感,出声说道:“使君,吕某此番平叛使命已完,就不多做耽搁,该回洛阳复命了。” 有些事情,吕布知道,有些话,他也不能说。 现在吕布要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争分夺秒。如果让董卓进了洛阳,那么大汉朝的浩劫,就算是彻底来了。 从幽州到洛阳,路途遥远,道路崎岖,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很长一段时日。 话分两头,何进的征召传到董卓手中不久,张让等人在偷听得知何进意图后,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假传太后懿旨,召何进入宫。 随后,又领着常侍段珪、毕岚等几十人,拿着兵器悄悄地自侧门进,埋伏宫中。 太后有诏,何进也不多想,大摇大摆的就去了。 府中食客屡屡苦劝,奈何这位当朝的大将军压根儿听不见去,还反嘲了众人一通,说他们是想挑拨他兄妹之间的深厚感情。 这也是何进最后一次证明“智商无下限”的时候,在张让等人一番义正言辞的怒斥之后,何进被斩于了嘉德殿前。 袁绍等人得知何进被杀,借此机会带兵入宫。 重掌虎贲的袁术攻打宫城,焚烧青琐门。张让等人只好遂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从复道仓皇外逃。 袁绍与叔父袁隗佯称奉诏,杀死宦官亲党许相、樊陵,然后列兵朱雀阙下,捕杀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宦官赵忠等人。又下令关闭宫门,严禁出入,指挥士兵搜索宫中的宦官,不论老幼皆斩尽杀绝,死者二千余人。 董卓在途中望得孟津火起,连上林苑都懒得去了,带着飞熊军直奔洛阳而来。 北邙山脚,奔流的河水湍急。 年迈老龄的大宦官实在跑不动了,扶着石桥,狼狈的喘起大气。未过少会儿,后面马蹄声响,追兵将至。 “义父,快上来,儿子背着您走。”身旁的年轻宦官蹲下身子,声音里透着些许焦虑,想要驮着老宦官继续逃命。 荣华多年的老宦官此刻也看清了人世,微微摇头:“你不必管我,赶快逃命去吧。” 年轻宦官却是不走,又一次催促着老宦官快些上来。 小宦官言辞恳切,张让心生感动,他这一生都在算计别人,收过党羽无数,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而如今,仿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到头来只有这个早年收养的儿子忠心耿耿,也曾帮他干过不少背地里杀人放火的勾当。 “为父今天是逃不了了,你若是真想帮我,为父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张让舒抚胸口,缓缓说着。 年轻宦官当即跪下,重重磕头:“只要儿子能够办到,纵使赴汤蹈火,也定要为您完成心愿。” 张让见他说得笃然,便将此事交托于他:“日后你若是能够见到吕布,烦请你告诉他,如果他还记得先皇恩情,就请他帮陈留王登上帝位。” 当初写下的遗诏早就被何家兄妹毁了,他能传达的,也就仅仅是这句口谕罢了。 至于吕布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年轻宦官应下之后,又磕上三个响头,道了声‘义父珍重’,才往北邙山的林间匿去。 稍许,数百甲士以及上百根火把从石桥对面而来。 火光将来者的面庞映照通红,乃是河南中部掾吏闵贡。他见到张让在此,心中不有一喜,救驾之功可谓是天大功劳,遂厉声呵斥问道:“老阉宦,快快交出陛下和陈留王,否则,今儿个便是你的死期。” 张让自知难逃此劫,脸上丝毫不惧,甚至有些鄙夷的看了闵贡一眼,讥讽嗤笑:“一群蛇鼠之徒,也配来缉拿咱家?” 闵贡素有名声,如今听得张让这话,自是恼怒万分,他正欲下令让身后士卒过去逮捕,熟料张让陡然高呼一声:“陛下,黄泉冷清,老奴陪你来了!” 说罢,老宦官从石桥上方投河而下。 张让投了河,加之水流湍急,尸身估计也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 当务之急,还是应快些找到天子。 闵贡带着人搜寻北邙,好在老天不负,终于让他找到了天子以及陈留王,后又与袁绍、王允、淳于琼等人汇合,众人迎着天子,准备回京。 之前洛阳早有童谣: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今日果应其谶。 第四二零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迎驾的队伍未走多远,前方蹄声如雷。 飞驰而来的董卓军拦下车驾,少年天子吓得大哭,太尉崔烈出来,大声质问:“来者何人,保驾耶?劫驾耶?” 一身威武甲胄的董卓催马上前,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瞅了这些官员一眼,抱拳朝车驾内的天子高声说道:“前将军、并州牧董卓,特来迎驾。” 崔烈打量了董卓一番,见其体型魁壮,面如黑熊,身后又是群虎狼之徒,担心不好控制,又怕董卓做出些出格之事,遂敕令董卓:“有诏退兵,令尔速去!” 董卓却是立在原地没动,脸上露出的冷漠,令人感到脊背发寒。 “董卓,你没听见吗!”崔烈见董卓不答,心中那股子不安感愈发强烈。 汤都没喝到一口,就想赶我走? 董卓心中冷笑,刚才答话就已经算是给你脸了,现在还敢得寸进尺,真当我来这儿是给你们当孙子的? 当朝太尉的发号施令,董卓不仅当做了耳边风,更是当着众人面,露出狰狞獠牙:“本将军日夜兼程跑了三百里路,现在跟我说什么回避?惹恼本将军,便砍了你们的脑袋!” 接着,董卓又反诘诸位大臣道:“尔等身为国家重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国家动荡,天子流落在外,你们哪来的脸面,让我退兵!” 董卓嚣狂的气场十足,轻松便震慑住了众人。 崔烈虽有名望,这时候却也没有卵用,撞见了董卓,可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随后,董卓上前拜见刘辩,向他询问事变经过。刘辩见董卓相貌凶悍,吓得语无伦次,而刘协却能表述清楚。 董卓从旁人处得知,刘协是董太后抚养长大,号“董侯”。董卓又自认为与董太后同族,于是心生欢喜,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心底便萌生出了废帝的念头。 回到洛阳皇宫,何进何苗都已经身亡,董卓接手了他们麾下军队,又以天气久不下雨为由,罢免司空刘弘,自己替而代之。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还只是开头。 没过两天,董卓在朝会上提出废立之事,并以霍光为例,自比田延年,意思就是谁敢出来反对,就弄死谁。 卢植最先站了出来,袁绍、丁原等人也都站了出来,甚至拔剑相向。 一场朝会,不欢而散。 散会之后的丁原直接拉来手下队伍,在洛阳城外同董卓叫板。 然则,他低估了董卓,也高估了自己。且不说董卓新收编的洛阳队伍,光他带来的飞熊军,都不是这群虾兵蟹将所能抗衡的存在。 两军于城外交战,丁原的队伍不仅被碾压击溃,他自个儿也死在了这场战乱之中。 翌日的朝会,董卓迈着大步,将丁原的头颅扔到殿上,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吓得天子和百官,皆是面色发白。 之前劝阻的卢植早已弃官而去,袁绍也逃亡冀州渤海。 没了阻碍的董卓正是开始他的废立行动。 五月十六,崇德前殿,丁宫负责主持了废立仪式,太傅袁隗将刘辩扶下皇座,解除玉玺印绶转交给刘协,然后扶刘协正式登基,改年号‘昭宁’为‘永汉’。 紧接着,董卓让尚书宣读策文,并弹劾何太后害死董太皇太后的罪责,将其罢免,迁入永安宫。 不久,就传出何太后被毒杀身亡的消息。 太后殡天,董卓却不准朝廷为其举办丧礼,只是让天子到洛阳城内奉常亭表示哀悼,公卿大臣们穿白衣上朝三天。 随后,朝廷遥封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加节、赐斧钺,更封郿侯。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雷霆之势,令人目不暇接。 从抵达洛阳,到掌控洛阳,位列三公。 董卓只用了十四天。 月末,董卓联合被召回洛阳的司徒黄琬、司空杨彪等人,携带鈇锧到朝堂上书,要求为党锢之祸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提拔他们的子孙为官。 又在李儒的建议下,擢用清流,征召荀爽、韩融、陈纪等名士入朝为官,其中,蔡邕成为董卓最信任的幕僚。同时,又选拔大量名士,如韩馥、刘岱、孔伷、张咨、孔融、应劭、张邈等担任地方太守等要职,甚至不计前嫌,对厌恶自己弃官而走的袁绍、王匡、鲍信等人授以太守,以示和解。 这番行为使得不少士族党人对董卓的看法有了转变,然则董卓的意图远远不止与此。他在拉拢士人的同时,也利用手中军权,大肆排除异己,滥杀无辜。 甚至不惜纵容麾下将士屠村,以百姓的头颅,来充作军功,以为晋升的资本。 百官们敢怒不敢言,此时的董卓已是大权独揽,权倾朝野,根本不将他们放入眼中。而他们,也都怕惹毛了这个蛮横不讲理的暴戾男人。 不久,三公的位置也渐渐满足不了董卓的胃口,他自拜相国,封郿侯,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自此,整个洛阳朝堂都沦为了董卓手中的玩物。 这天早朝过后,待到董卓离开,太仆兼任尚书令的王允邀了不少公卿,说今天是他的生辰,特在府中备了一场酒宴,请诸位前去赴宴。 当天夜里,不少朝中大臣都去了王允府邸。 众多宾客之中,有个人却是不请自到,乃是典军校尉曹操。 至于那天晚上,王府之中谈论了些什么,外人难以得知,只是隐约听到过一阵哭声,以及一阵与之相悖的狂放大笑。 没过几天,曹操便借着机会,去了董卓府中。 然则仅仅半柱香的功夫,便从董卓的府内,传出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曹操刺杀董卓失败,逃出了洛阳。 董卓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随口同前来的李儒说起,曹操献刀的事情。 李儒是何等机警的人物,立马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猫腻。他告诉董卓,曹操极有可能是借献刀之名前来行刺。 不过没有证据,李儒也只能是假想,他给董卓设谋:让人去召曹操,若是来,便是献刀;若是不来,便为行刺。 董卓差人去找,可哪里还有曹操的踪影。 亏他之前还极为看重曹操,没想到竟养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董卓气得怒火中烧,下令全国缉拿。 第四二一章 曹孟德,好久不见 雾蒙蒙的天空下过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将染尘的树叶野草刷洗得翠绿如新。 泥土构筑的道路上坑洼积水,道路前方,一名戴着斗笠,衣衫寻常的中年男人牵着匹四蹄粗健的灰色骏马,不紧不慢的往前行进。 男人心中倒是想骑马快行,奈何道路打滑,乘马狂奔不仅容易摔跤,而且还会格外引人耳目。 如今的他正被各处缉捕,处处小心,哪还敢大张旗鼓的行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操。 然则纵使他改名换姓,狡诈再三,却还是在中牟县被人识破,关进了牢狱。 曹操起初本以为必死无疑,熟料那县令倒是个忠义之士,在听到自己志向之后,不仅放了他,还弃官随他同行。 后来过成皋时,曹操去了趟老朋友吕伯奢的家中。吕伯奢没在,他的儿子和宾客磨刀杀猪,盛情款待。或许是太过热情的缘故,曹操怀疑其中有诈,拔剑杀了屋中连宾客妇孺在内的八人,又夺了马匹、食物,继续往东而逃。 没走多远,陈姓县令便质问于他。 曹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后悔,然则他的性格,却是不喜认错,即便是他错了,也同样如此。 故而答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句话彻底断了陈姓县令的念想,但又觉得杀他不仁,于是便趁着夜间曹操熟睡之际,起身弃他而去。 醒来的曹操不见了身旁之人,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怨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行了许久路程,前方有条小河,曹操牵马过去,在河边饮水。 微风拂过,河畔的垂柳摆动婀娜身姿,吹得人心间舒爽清凉。 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轮廓面容,曹操心中愈发坚定:总有一天,时间会向你证明,我才是对的。 再往前走三四十里路,就是陈留郡地。 陈留郡守张邈,曹操的莫逆之交,到了那里,就不必再整天东躲西藏,算是得到了彻底安全。 曹操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听得马蹄声起,而且听那蹄声数量,绝对不在少数。 他蹲在河边,回头悄然望去,大量的骑卒恐有五六百骑之多,看他们的装备以及行进时的汹涌士气,号为虎狼亦不为过。 这支队伍似是正往这边而来,想在河边饮水歇息。 见此情形,曹性心中大惊,要是让他们认出了自己,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但如果现在就骑马跑的话,势必会惊动他们,引来追杀。可倘若留在这里,万一被认出,那就只能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 跑又不能跑,留又不能留。 难道,天要亡我曹孟德吗? 曹操心中近乎绝望。 马蹄落在泥泞的坑洼,溅飞起高高的泥水,如是踩踏在曹操心间,他心乱如麻,紧攥得拳头起了青筋,脑子里也一直回响:怎么办,怎么办…… 然则等到那骑军稍稍靠近一些,曹操便望见这支队伍的主将旗帜上,镌有一个大大的‘吕’字。再看那领军之人,胯下火龙驹,束发紫金冠,威武甲胄,魁挺的身躯,丰神俊朗的面庞,如是天神临世。 不是吕布,又是何人! 真是天不亡我! 曹操心中舒了一口长气,紧握的拳头松将开来。 吕布久在辽东讨逆,曹操断定其定不知道他刺杀董卓的事情,遂调整心境,大笑着主动上前,拱手寒暄起来:“吕将军,年逾未见,别来无恙乎?” 若是畏而不前,反倒会令其生疑。 从幽州出发的吕布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董卓之前。 沿途中,听到过的风言风语,从来都是不绝于耳。尤其是越靠近洛阳这边,所听到的事情就越为清晰。先是何进被杀,后是宦官挟少帝而走,再后来,董卓入京,废少帝立刘协,官拜相国,自称太师。 除了时间提前,历史的车轮依旧。 唯一令吕布没有料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曹家孟德。 曹操上来打起招呼,吕布也不失礼数的回应起来:“孟德兄不在洛阳为官,何故来此山野小径?” 曹操听得吕布这淡然口气,心中大安,更加确定了之前所作的猜想,拱手回道:“得知家父病重,特向太师告了假期,想要快马赶回,好候在父亲榻前,以尽孝道。” 曹操的父亲妻儿,早在董卓进京之前,就离开洛阳,回了原籍谯县。 如此说法,几乎是毫无破绽。 然而,这番话纵使能骗尽天下人,却也瞒不过吕布。 曹操为何东逃,他再也清楚不过,上一世曹操刺董之事,便是他所揭发,只是不知这一世,又换了何人? 记得重生初始,吕布心性未改,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曹、刘二人,永绝后患。 事实上,吕布也确实这般做了,他去了刘备的老家涿县,更是在新郑同曹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直取曹操性命,并且只差一点就能够得手。 然则,从疫疾之后的重生,再到王府之中的觉醒,吕布早已非上一世的莽夫可比。有了枭雄心气的他,对曹操乃至于刘备的敌意,似乎都变得淡化了许多,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曹操明明被下令四处缉捕,按理说应该仓皇而逃,或是藏匿山林,如何也不应该是现在这般,上前笑着同他打起招呼。 换作是他,肯定会杀出血路,断然没有这个胆量,上前谈笑风生。 吕布下了马,令赶了许久路的士卒们稍作歇息。 随后,他拉起曹操左手,也不叫人跟随,如是故人相会。 吕布的动作使得曹操心中忐忑打鼓,按他想来,问也问了,说也说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放我走了吗? 曹操挣不开吕布手上力气,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吕布拉着自己往前。 两人来到河畔,河风舒凉。 吕布松开曹操,两人立于一颗垂柳之下,眺望大好山川。两人皆不是平凡之辈,往那一站,便有一种指点江山的雄伟气势。 只是吕布一开口,便将身旁的曹操惊得魂飞天外。 “孟德何须诓我,令尊未病,倒是汝有重疾。我岂不知,你非为尽孝,实乃逃命耳!” 第四二二章 曹某不才,愿追随将军 曹操心中大骇,面上仍旧是鸭死嘴壳硬,强自镇定道:“吕将军,曹某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曹操装傻充愣,吕布自是不会受他所蒙,笑言点破:“难道孟德不是刺杀董卓失败,去逃难陈留?” 一句话,便将曹操打回原形。 旁人听不到这边在说些什么,只当二人是在叙旧。 曹操神色复杂的看着身旁这位小他五六岁的神俊青年,认命般的长长叹了口气:“奉先若是想去讨好董卓,尽管抓某回去便是,某不怨你。” 吕布捏住了他的七寸,狡辩已经毫无意义。 曹操不会去追问吕布是如何得知,他素来是个推崇成王败寇的人,只重结果。 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曹操递来双手,准备受缚,见吕布只瞥了他一眼,迟迟没有动作,亦没有叫士卒过来擒拿。 曹操心中便又有了一丝新的希望,试探问道:“将军不拿我?” 吕布目忘远方,淡然说道:“我若要动手擒你,何须等到现在。” 这句话,也表明了曹操如今的处境安全。 吕布不抓他,曹操胆子便大了起来。 “将军容禀,自董卓入京以来,暴戾不仁,犯上弑君,又纵使属下残害忠良,屠戮生灵;其所犯之罪,早已罄竹难书。我等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 曹操的口才没得说,一番煽动下来,不说别人,就连吕布听得都有些热血沸腾。 “故吾屈身事董,就是想乘其不备,为国除害。只是可惜,事不成,乃天意也。” 说到这里,曹操明显有些痛心,但他随即话锋一转,望向吕布,眼中寄有深深的期盼:“然则将军不同,将军非比常人,乃天下善战之将。如今又高居镇北将军的位置,并、幽两州兵马皆受要将军辖制。将军若是肯振臂一呼,号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讨董卓,定能匡扶幼君,还大汉一个朗朗盛世!” 曹操说到这里,面色激动,就像是看见了大汉中兴。 “将军若是答应,曹某不才,愿倾尽家资,追随将军左右。” 听到最后的这句,吕布偏过头去,看向这个矮了自己一大截的中年男人,目光里透着股说不清的意味,上一世的记忆再度浮现脑海。 下邳城,白门楼。 这个殒命的地方,吕布曾对着曹操高呼:“孟德,你所忧患的不过是我吕布而已,如今我心服口服,愿意投降于你。今后你为主,我为副,平定天下,易如反掌。” 只是那时候的曹操,并没有给吕布机会。 而如今,曹操俨然一副要给他当小弟的模样,吕布心中不免叹息,造化弄人。 或许,他收了曹操,天下将无人是他两的对手。 只是…… 吕布摇了摇头,否了曹操建议。 “为何?”曹操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答复,不由有些着急。他想不明白,因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可能拒绝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这可是刷天下声望、白涨名声的大好时机。 吕布看了曹操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淡淡说着:“妻女尚在城中,我若反董,就是陷她们于死境。” 曹操还以为是什么家国大事,没想堂堂塞外飞将,居然会为这种琐碎小事所困。他出言开导起来:“将军何必在乎这一两个妇孺儿童,若是能推倒董卓,将军便是威震四海。到那时,天下美丽女子,还不是任君挑选……” 吕布摆手打断了曹操,对此未有丝毫意动,于他而言,天下只有一个薇娘,也只有一个小铃铛。 “孟德,你走吧。” 曹操见吕布铁了心不跟他上一条船,叹了口气,也不在多说什么。 趁着吕布还未改变心意,还是先走为妙,曹操抱拳告辞:“既如此,那请将军保重,他日有缘,你我再会。” 望着曹操从一旁离去的身影,吕布知道,此去一别,他日再见便是战场之上。 不过吕布并不后悔,留有一个强劲的对手,他才能有动力继续往前。否则高处不胜寒,这世间,就太无趣了。 他想将来亲手击败曹操,如果可能,最好是曹刘联军。 歇息过后,又赶了三四日路程,终于来到洛阳城下。 皇城依旧,从外面根本看不出这里经历过数场动乱,政权交替。 吕布将身后的六百骑卒打发回了北军,身旁只留下曹性陈卫等心腹。 如今的北军,已尽被董卓所掌。不仅如此,董卓还从关中调来了十万军队,再加上洛阳以及司隶辖境里的在编将士,其麾下可指挥的队伍,已经不下二十余万。 故而吕布也没让曹性回并州召集军队前来,只有这样,董卓才会对他放心。 因为即便召来了,也不可能会是现在董卓的对手。双方实力悬殊不谈,董卓也不是那些塞外愚莽的异族人,他不仅有野心,还有头脑。 更何况,在他的身边,还藏有一条毒蛇。 吕布在护城河前下马,踩过吊桥准备入城,却被守门的西凉校官拦下,盘问他的身份。 身后的曹性顿时炸了,他这小暴脾气哪还能忍,上前直接开骂:“狗日的东西,你他娘的瞎眼,镇北将军都敢拦,活腻了是吧!” 守城校官不为所动,口中问着:“可有太师诏令?” 自从曹操逃走之后,洛阳各处城门都换上了董卓的爪牙。在他们这里,只认董卓,天子的诏旨都不好使。 吕布当然不会有董卓的诏令,校官得知之后,便又说道:“既无诏令,那就在此等候,待我派人前去通报了再说。” 这般傲慢态度,曹性肺都快要气炸,他好歹也是个将军,这样被小卒拒在城外,传出去多没面子。顿时就要动手上去厮打,口中喝道:“你他娘……” “曹性。” 吕布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声,他一开口,撒泼的曹性便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的回来,站在吕布身旁。 曹性想图一时之快,吕布却不能放任他胡来。 现在的洛阳城,不仅是天子脚下,更是董卓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在这里同董卓的人起了冲突,即便有理,也照样讨不了好。 恰巧这时候巡逻的李傕来此,他见到吕布,语气中有些惊喜:“吕奉先,你怎么在这儿?” 第四二三章 归府 熟人好办事。 李傕见吕布并未带多少兵马,便让城门校官放行了吕布等人,说稍后他自会去通禀太师。 两人走在城内,如今的李傕已从当年的西凉校尉升作了将军,至于军衔嘛,赶吕布还是差些,但也不算低了。 洛阳的繁华落寞了许多,以往的街头,行人旅客比比皆是,而如今,似乎少去了一大截。熟人相遇,也是各顾各的低头而走,不敢主动寒暄招呼,人心惶惶,就连巡逻的士卒也比之前多出两倍不止。 整个洛阳城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稚然,这是出了何事?”吕布同李傕的私下关系还算不错,便以名字相呼。 李傕也不隐瞒,实际这也并非什么秘密可言:“奉先你有所不知,近来洛阳城内逆贼猖獗,屡屡有贼子行刺太师,前有越骑校尉伍孚,后有典军校尉曹操,甚至还有不少当朝重臣,私下密谋,欲阴害太师。” “我就想不明白了,太师待他们不薄,这些人不懂感恩倒也罢了,竟还恩将仇报,真真是些狼心狗肺之徒!” 李傕说得愤恨,他是董卓手下将领,立场自然是站在董卓这边,替董卓说话。 故而才有之前城门口严加盘查之事,这也是董卓授命,一经发现可疑之人,不必层层上报,直接拖到廷狱,先严刑拷打再说。就算是无辜被屈打致死,也不必在乎那一两条卑贱性命。 两人边走边谈,走了稍许,在一处岔路街口,本该往南直走,吕布却顺着路口右拐。 李傕脚下的步子为之一停,侧身问向吕布:“奉先不去太师府拜见董太师么?” 按照规矩,吕布回来应该最先向朝廷禀报,得获批准之后,方可回府歇息。但现在的朝廷哪有还叫朝廷,不过是董卓手中的玩物罢了。李傕没说天子,也没说朝廷,却独独提了‘太师府’这三个字,以此来提醒和暗示吕布。 如今的洛阳城,今非昔比,天子、三公算不得什么,相国董卓才是主宰之人。 即便李傕如此说了,吕布也依旧没有转身的意思,他似是而笑的说着:“久未归家,一身风尘不说,身上血腥之气甚重,待我沐浴更衣之后,明日再去拜访太师。” 李傕脚步未动,看向吕布的眼神复杂。 吕布则回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稚然,怎么不走了?” 李傕停在原地,微微摇头:“今天就不去府上叨扰了,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 吕布也不强留,同李傕辞别,分道而行。 走至吕府,活泼可爱的女儿并未像上次一样在门口等他,吕布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看门的仆人见到吕布,进府一路高兴大呼:“家主回来了,家主回来了……” 吕布抬腿迈上台阶,走入府内。 得知吕布归来,宋宪和管事都是第一时间往着门口这边赶来,吕布回来,他们就算是有了主心骨。 正在墙角逗着‘黑球球’的小铃铛听到响动,停下手头动作,站起身欢快往这边跑来,腰间的一对铃铛,叮铃~叮铃~ 黑球球,也就是当初吕布买回来的那只黑猫。管事知道这是家主送给夫人的宠物,夫人也喜欢,遂特意安排了仆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如今已经圆滚滚的胖成球了。 管事将吕布迎进堂内,久未见面的曹性见到宋宪,两人都是最早跟随吕布的老兄弟。他主动上去擂了宋宪一拳,笑嘻嘻的说着:“老宋,好久没见,你这膀子腰围,好像又壮实了不少啊!” 面对曹性的调侃,宋宪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理他。 不过曹性死皮赖脸的功夫不差,‘狼骑营第一滚刀肉’的名号更不是白来。他将宋宪悄悄拉到一边,挤眉弄眼,极其风骚猥琐的说着:“老宋,你跟兄弟我交个底,怎么样,城西那家丽鸯坊的姑娘们,是不是很得劲儿啊?” 当初走的时候,曹性怕宋宪一个人呆在府中无聊,特意给他介绍了个好地方,说随时都可以去“放松放松”。 来洛阳这么长段时日,曹性早已将洛阳城摸了个七七八八。 宋宪终于开口,却只瓮声说了一个字:“滚。” 方才还勾肩搭背的曹性立马变了脸,没好气的奚骂起来:“嘿,你这家伙,可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不懂享受的山蛮子,老子要是……” 宋宪瞪了曹性一眼,后者的声音立马弱了下去,显然以前没少挨揍,长足了记性。 “宋宪,你变强了。” 吕布的眼光在宋宪身上停留稍许,随后点头称赞了一声:“很好。” “谢将军夸奖!” 宋宪抱拳回道,得到吕布夸奖,心中自是高兴,他也知道,这肯定瞒不过吕布的眼光毒辣。 不知从何时起,吕布身旁的强者越来越多,陈卫、黄忠就不提了,连新生的少帅军里,张辽、庞德、马超等人的实力,也是飞速成长。 再不努力,就要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宋宪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不愿就此颓落认输。他想一直追随在吕布左右,故而吕布不在的这段时日,他每天都在发奋刻苦的勤习武艺。 武道一途,吕布曾同他们说过,除了先天天赋,最重要的还是后天努力。 努力虽然未必能够达到那些至强者的高度,却可以拉近与他们之间的悬殊距离。 除了曹性、马忠这些熟悉的人物,吕布还带回来个陌生的少年。 他便是阎柔,在同吕布领路之后,便也跟着吕布一同折返了洛阳。吕布觉得这小子胆大心细,机警而敏捷,又熟悉辽北一带,值得好生培养。 至于王政,吕布让他不必随同回京,而是拿着他的令牌去了并州,开始着手组建情报暗杀机构。 管事向吕布作了简单汇报,如今的洛阳城内人心涣散,风声鹤唳朝不保夕。许多无辜的官员百姓遭难处死,但好在并未波及到吕布府中。 不仅如此,董卓在得知这是吕布的府邸后,反倒还让人送来不少的财礼绢帛,也严令手下爪牙,不得上门骚扰。 管事汇报完毕,吕布面色沉吟,之前在关中的时候,董卓就有拉拢自己的意思,态度倒也诚恳。 然则董卓的最终下场,吕布心知肚明,更何况如今的他,也没有想要寄人篱下的意思。 不过人在屋檐下,许多事情往往身不由己。 念及此处,吕布叹了口气,很惆怅啊! 第四二四章 我有儿子了! 不知何时,门口多了道小巧身影。 “爹爹!爹爹!” 小铃铛风风火火,一边喊,一边张开着小手跑来,软糯清甜的声音几欲将人的心都要酥化。 见到女儿,吕布心中忧愁减去大半,他蹲下身躯,张开宽阔臂弯,看着女儿闯进自己怀中,随后抱着女儿站起身来,满脸的疼爱之色溢于言表:“哦哟哟,我家小铃铛又长漂亮了呢。” 听到老爹的夸奖,小铃铛满意的哼哼两声,好奇问着:“爹爹打赢大野兽了吗?” 当初吕布将辽东讨逆说成是去击杀野兽,故而小铃铛对此一直是念念不忘。 作为父亲,吕布自是要在女儿面前树立起父亲的伟岸形象,拍着胸脯,很是自信的说着:“那是当然,在这世间,可没有什么野兽能够挡得住你爹爹我啊!” 小铃铛眼中光彩大盛,满满都是自豪。 然则当她张望了几圈之后,依旧没看到野兽影子,不由有些困惑问着:“爹爹,爹爹,那野兽在哪儿呢?我要看,我要看……” 女儿的好奇和撒娇,让吕布犯了难,这个时候他该去哪儿弄头野兽回来? 于是吕布只好换个话题,笑着说道:“爹爹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铃铛有乖乖的听话吗?” 小孩子的注意力往往很容易就被分散,小铃铛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气鼓鼓的说了起来:“爹爹,有坏人要欺负娘亲。” 吕布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凛。 小铃铛叽里呱啦的手脚并用,讲了一大通话。 女儿的表达虽然不是很清楚,吕布却听得明白。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带着士卒闯入府中,将小铃铛母女逼进了暗道,暗道里看不见光,小铃铛很怕。 吕布眼中杀戾渐起,抱着女儿的他侧头仅仅盯视了管事一眼,后者便被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刚才管事在汇报的时候,可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管事身为家奴,面对吕布这位府中家主,居然敢隐瞒不报,吕布心中自然不悦,看向跪在堂内的管事,压着胸中火气,:“说吧,怎么回事?” “家主,夫人不让说。” 管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吕布深爱着严薇,既然是夫人不让说,吕布得知之后,便也不会为难于他。 果然,吕布听了之后,只是微微皱眉,不再为难管事,让他起来,转而问向曹性身旁的宋宪:“宋宪,你说。” 宋宪虽然也被严薇叮嘱过,但他素来是以吕布为主,便将那日蹇硕来查之事,说与吕布听了。 吕布听完,胸中火起,奈何蹇硕已死,也算是得到了该有的报应。他问向管事:“夫人呢?” 管事答:“夫人在南边儿的佳懿苑静养。” 连月奔波,曹性等人俱是疲倦,吕布便让他们各自下去歇息,然后抱着女儿,往严薇休养的苑落而来。 吕府面积占地不小,佳懿苑这边吕布倒是头一回来。 苑落小巧别致,庭中栽有两株桃树,小道两旁摆放整齐的盆栽里,布置着许多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 吕布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和着淡淡的花草芬芳钻入心间脾肺,甚是舒爽,连带胸中的戾气,似乎都为之消缓了许多。 可真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见到吕布,庭院里的婢女们纷纷施礼福身。 吕布将女儿从怀中放下,大手牵着小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床榻上的严薇面色有着病态的白皙,背靠墙壁,托着下颌望向窗外,眉目中眼波流转,古典女子所具有的温婉知性,此时正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进了屋内,小铃铛先一步跑来,小嘴如是抹了蜜糖一般,甜甜的喊着‘娘亲、娘亲’。 严薇听得女儿声音,带有笑意的回过头来,然则她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自家女儿,而是那个站在门口的男子,高挺而神俊。 日思夜想,终于是回来了。 吕布看向严薇,俊朗的面庞上笑意盈然,当年初见时的怦然心动,尚有余温。 眼中柔情似水,开场白似乎万年不变:“薇娘,我回来了。” 病榻上的严薇掩嘴而笑,她这一笑,脸颊的两旁便又露出了浅浅的酒窝,甜美而沉醉。 哇呜~哇呜~ 婴儿的哭声打破了夫妻二人的深情相视,严薇低下头去,面容慈爱,朝吕布招了招手:“夫君,篆儿在叫你呢?” “篆儿?” 吕布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狂喜万分,扑将上来,看着严薇怀中的小家伙,几乎快要泪流满面:“儿子,我有儿子了!” 这种如山洪爆发的情绪,吕布一时间根本抑制不住。遥想上世,他征战一生,却也仅有一个女儿,未能有人替他传承血脉。 如今,他有了儿子,吕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传承。 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庆祝高兴的呢! 吕布准备伸手去抱,却发现在严薇的身旁还有个小家伙,趴在那里,手脚并用的蠕动起来。 见此情形,吕布眼珠瞪得极大,指着那个小家伙,舌头都捋不直了:“他他他……我……也……” 严薇笑着点头,她不仅为吕布生了带把的儿子,而且是一下生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内,响起了状若癫狂的大笑。 稍许,吕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严薇的秀脸亲上一口,满是欢喜:“薇娘,你简直就是我们吕家的功臣,你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这就给你买去。” 如果不是严薇躺在榻上,他真想背着严薇满院子的跑上十圈八圈。 当着几名婢女的面被亲了一口,严薇自是不比吕布的脸皮,双颊泛起红霞,声音细弱了许多:“能为夫君诞下孩子,亦是妾身的福气。” 吕布沉浸于得子的喜悦之中,却也不忘关心妻子:“薇娘,你到底是患了何疾,怎么这么久也不见好?洛阳的医郎若是不行,等会儿我便差人去并州将仲景先生请来,为你诊治。” 能治好疫疾的张仲景,在吕布眼中,说是神医,亦不为过。 第四二五章 一家五口 床榻上的严薇摇头,自个儿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清楚:“妾身不过是产后体弱,休养一段时日便好,哪劳仲景先生跋山涉水。” 吕布遂没再强求,伸手抱起大儿子吕篆,奈何这小家伙似乎并不亲他,在他怀中号啕大哭,倔劲扭动着小小身板儿,小手推着吕布胸口,回头眼泪哗哗的看着严薇,显然是要回到娘亲身旁。 小铃铛生下来的那会儿,吕布也是有过一段带娃的经历。面对儿子的哭喊,他显然不愿就此气馁,抱着吕篆在屋内走动,是又哄又逗。 然则效果甚微,纵使吕布使出浑身解数,也都不能使得儿子破涕为笑,依旧哭个不停。这就让吕布很是头疼,只好将儿子递到严薇手中,小家伙在娘亲怀中很快便停止了哭泣。 见状的吕布是哭笑不得,看来古言说的果然没错,儿亲娘、女疼爹。 不过吕布仍不死心,又将目光投向了小儿子身上。 吕布从严薇那里得知,小儿子取名吕骁。对于这个名字,吕布很是满意,他虽然想让儿子习文多读书,但同时也希望自己的一身武艺得以传承下去。 一文一武,恰到好处。 这不,小儿子就亲他了许多,虽在怀中有些闹腾,但也没有哭出声来。不过这小家伙的手劲倒是不小,抓着吕布食指,一双小手的力气,让吕布颇为称奇。 “爹爹,爹爹,我也要抱抱~” 小铃铛见娘亲怀中搂着个弟弟,父亲手中也抱着个弟弟,顿时觉得自个儿受到了冷落,张开着小手,满脸期冀的要吕布抱抱。 可是吕布这会儿哪里腾得开手,怀里的小家伙尚幼,必须得用两只手托搂。只是如此一来,便无暇顾及女儿。 然则小铃铛眼巴巴的奢求表情,吕布又不忍心拒绝,便抱着儿子坐在榻边,朝女儿微微甩了甩头。 会意的小铃铛顿时欢呼一声,爬上床榻,轻车熟路,爬到老爹的脖子上骑坐。 原先的一家三口变成了一家五口,倒也其乐融融。 吕布出来的时候,两名婢女正在一旁窃窃私语。 “夫人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生下两位公子,却落下这么大的病根儿。” “谁说不是呢,这都三四个月了,也总不见好。” “唉,夫人那么好的人,可莫要因此折了阳寿才好。” “呸呸呸,不许胡说。” 难道薇娘的病另有隐情? 吕布隔了较远,只能隐约听得一些,便过来询问:“你们嚼什么舌头呢?” 两名婢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吕布,皆是俏脸儿一红,赶忙福身行礼,低头说着:“婢子给家主请安。” 府中婢女二十余人,思慕这位家主将军的绝不会在少数。在她们眼中,吕布不仅相貌神俊,更是威震四方,对妻子女儿也是疼爱有加。试问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不求能成侧室,哪怕当个妾婢或是暖床侍女,也是极好。 听得吕布发问,两人自是想在家主面前表现一番,不仅将过往之事说了,还调油加醋了不少。 一切起因,皆是起源于之前蹇硕带兵前来搜府。致使严薇动了胎气,接生的时候,大量出血。如果不是恰巧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医郎,可能夫人与两位公子,皆要丧命。 这些事情吕布压根儿不知,他只是从宋宪口中得知,蹇硕来搜过府邸,怀有身孕的严薇借着暗道,躲过了一劫。 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一次搜查,差点就使他和妻子儿女天人永隔。 严薇的性子吕布知道,方才问起她也没说,可能是觉得蹇硕既已死去,便无需再过追究。况且眼下洛阳时局不稳,她不想让吕布大动干戈,引祸上身。 吕布从两名婢女口中得知事情,心中戾气暴涨。 从佳懿苑离去之后,吕布便唤来宋宪,吩咐于他:“你立刻带上二十府卫,去将蹇硕的坟墓给我扒了,鞭尸三百。” 相国府。 自董卓掌政以后,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弟弟董旻()拜为左将军,年迈的母亲封了池阳君,最喜欢的孙女董白,也被封作渭阳君。两个女婿,牛辅中郎将、李儒郎中令,不仅族内宗亲大加重用,手下的李傕、郭汜、段煨、胡轸等人也都是大肆擢升。 董卓他自个儿,更是位极人臣,除了偶尔有个把刁民逆臣,总想害他之外,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好。 这点从董卓的体型就能看出,在来洛阳之前,董卓是身形魁壮,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头狰狞咆哮的黑熊。而如今,才来洛阳不到半年,荒废了一身武艺不说,更是长了一身的肥膘,随便找个地儿一坐,就好比那几百斤的肥硕山猪。 反正董卓也不在乎这些,他之前拼死拼活的镇守边疆,打了一辈子的仗,为的不就是今天的权倾朝野、以我为尊么?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还废那劳什子劲儿练武作甚? 也是时候,该好好享受了。 故而西凉军中,上至董卓,下至麾下将军士卒,声色犬马,个个皆是沉迷于此,唯独一人很是担忧。 这个人便是李儒,董卓给了他郎中令一职,并未令他感到欢喜。反倒是董卓,自从当上相国之后,脾性愈发暴躁,稍有不顺,便杀人取乐,抄家灭族。 百官们表面逢迎,可谁又知道他们背地里,蕴藏着什么鬼蜮伎俩。 明枪倒是易躲,暗箭最为难防。 李儒作为董卓手下的头号谋士,必须得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为董卓看清将来的大势走向。因为他知道,伍孚曹操等人,只是个开头,迟早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向董卓发起挑战。 近些时日,董卓许多天都未曾上朝。或许他觉得陪着一个傀儡小皇帝,还有一群只知道附和的朝中大臣,已经没意思了。还不如在自家府内,喝酒听曲儿,欣赏舞姬的美艳身姿,来得享受舒坦。 若是有事,大可以让他们来相国府内禀报。 (订阅群:366978872 欢迎大家加入,要求粉丝值达到学徒) 第四二六章 青獠 辞别了吕布的李傕来到相国府。 亮堂的楼阁里,董卓穿着单薄寝衣,趴在舒软的床榻,四名美貌婢妾正给他捏肩捶背,递喂果实。 李傕前来求见,董卓懒散的躯体未动,只是张了张口,让仆人唤他进来。 李傕将额上汗水擦去,登上楼阁之后,拱手抱拳:“末将李傕,给太师请安。” 董卓摆了摆手,让他有话直说。 如果将董卓麾下的将士划分等级,估计李傕只能排到第三阶梯,也就是说,他的地位只能算作是处在董卓心腹的边缘。 不说别的,就连董卓倒插门的两个女婿都比他们获得的宠信要多,故而李傕、郭汜这些早年跟着董卓沙场流血的骁将,心有不服。 但碍于董卓威势,他们也只能私下发发牢骚,要说在董卓面前戳喽子,是断然不敢。 “太师,吕布回来了。” 李傕将白天城门的事情同董卓说了。 董卓得知吕布回到洛阳,面色大喜过望,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当年在长安没能成功拉拢吕布,现在他权势在握,应该是万无一失。只要吕布开口,金钱女人职位,要啥给啥,董卓就不信驯不服这头猛虎。 这就好比后世的某些策略游戏,明明有了许多90+武力的猛将,统一天下指日可待,却仍旧对那些处于至高位的万人敌,心怀觊觎。 董卓四顾之下,并未发现吕布身影,不免有些着急:“他人呢?” “回太师,吕布先回了府中,说是明日再来拜见。”李傕跟了董卓这么些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有过这般迫不及待的表情。 “好好好。” 董卓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心情大好之余,也不计较吕布没在第一时间前来拜见。既然进了洛阳,董卓就不怕吕布能逃出他的掌心。 “通知下去,明儿个晚上,在本太师的相国府内,为吕将军接风洗尘。” 董卓大手一挥,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告诉所有朝臣,明天晚上必须全部到场。” 董卓那边布置得热闹,吕布却是毫不知情。 晚膳过后,正欲回房歇息,管事来报,说有个年轻的后生前来拜谒,站在门口,说是有要事必须当面告知吕布。 年轻后生? 吕布略微有些狐疑,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别人的吧。 不过既然声称有要事,见见倒也无妨。 管事将求见之人带至府堂,吕布打量了此人一番,穿着平常的百姓服饰,麻衣草鞋,年岁估摸比他要小上一两岁。 不过此人面相藏有阴戾之色,并且吕布注意到,此人在进来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心无愧的往前,而是略作了稍稍停顿,眼角亦是不自觉的缩敛了一下,这是在判断周围有没有危险的气息。 吕布自是不认得此人,开口问道:“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家义父与我辞别之前,有事让我转告将军。”青年男子答道。 听来人的声音,似乎是宫中的宦官。不过当初袁绍等人的那场屠杀,宫廷宦官几乎死绝,活下来的也不到百人,臭名昭著的十常侍更是没有一个活口。 “阁下义父是……” “前朝大常侍,张让。”青年回答得不急不缓。 这个答案出乎了吕布意料,他着实没想到张让这种人居然还能有这般能替他卖命的义子。张让在北邙山下投河死了,此人大可潜逃而去,如今却敢冒着天大危险回来,且不论他之前做过些什么,仅凭这点,就不失为一个信守承诺的之人。 吕布之前和张让有过协议,如果可能的话,会在张让落难之时保他一命。只可惜,袁绍等人杀进宫廷的时候,吕布还在辽北千方百计的搜捕张举,鞭长莫及,他也没有办法。 青年将张让的话同吕布说了。 吕布听完微皱眉头,将信将疑道:“你的意思是,先皇立储的太子是皇子协,而不是皇子辩,是太后何氏和大将军何进篡改了遗诏?” 青年郑重点头,“先帝遗诏已被销毁,义父说,若是您还记得先帝恩情,就请您保当今陛下一世太平。” 平心而论,刘宏在世的时候,对吕布确实不错,送他赤兔甲胄,又赐他天子剑,还破格将他升为镇北将军。 吕布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记得这些恩情,刘宏生前也不止一次对他提过,喜欢皇子刘协,想要立其为储君。 如今结合青年所说,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陛下的恩情要报,但同时也要量力而行。 眼下洛阳掌握在董卓手中,吕布根本没有与其抗衡的实力,只要不危及到刘协性命,就不必与董卓发生正面冲突。 吕布心中有了计较,又问青年:“张让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 青年不做隐瞒,如实回答:“十之三四。” 不少了。 据吕布对张让的了解,这个老宦官不是一个会让别人知晓他全部的事情的人,哪怕此人忠诚万分。 “有没有兴趣替本将军办事?”吕布手指敲打起桌面,直言不讳。 “愿为将军效力。”青年抱拳,回答得十分果断。 张让倒台之后,他就没了靠山,处处小心提防,生怕被人发现。 如今吕布愿意收留,他哪有不愿的道理。 事实上,除了一些宵小手段,他也没有太大的本事。最为主要的作用就是,当自家主子不方便动手的时候,他可以为之代劳,下手狠绝,且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吕布点了点头,很满意青年的态度,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至于先前在府上所埋下的耳目,随着张让一死,也就没了作用。 青年低声答道:“小人没有名字,义父唤我青獠。” 青獠。 吕布初一听倒没什么感觉,反复念上两遍,竟然觉得有些渗人。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让管事给你安排个住处。” 吕布摆了摆手,青年躬身而去。 先前欠张让的情,就还给他这个义子吧。 第四二七章 你就是吕布 翌日清晨,相国府的仆人送来请柬。 吕布本想着上午去拜会董卓,看完请柬内容之后,改变了主意。既然董卓设宴相请,那就晚上再去好了。 如今的吕布虽为镇北将军,然则从他进入洛阳城的那一刻起,就基本上是个空头将军,除了有个将军名号,啥也调动不了。 如此吕布也乐得清闲,在家中陪着妻子儿女,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到了黄昏,吕布才走出府门,往着董卓的相国府邸而去。 到了相国府,吕布掏出请柬,管事确认无误之后,便有仆人将他带入府中。 相国府占地极广,为使风景独秀,还特地开采出一条活水湖泊,南北走向,连着城外洛水。府内亭台楼榭众多,不仅气势恢弘,里面所摆放的珍玩罕物,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个好东西么,自然是从洛阳各处洗劫而来。 吕布未走多久,便有人同他热情无比的打起招呼:“吕将军,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吕布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来人满脸堆笑,正往这边走来。 原来是曾经的上司,光禄勋丁宫。 吕布同其有过一段接触的时日,对他的印象还算不算,因为他起初还觉得丁宫是个蛮好说话并且和气的人。 不过在从辽东回来的途中,当吕布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光禄勋的事迹之后,又给他重新加了一个新的定义:墙头草。 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以前刘宏在世的时候,宦官掌权,朝中文武大臣多以为丁宫是张让那边的党羽。谁料想,在天子刘宏驾崩之后,这家伙二话不说,立马改投了何家。 后来董卓入京,丁宫又投靠了董卓。 废立天子的时候,百官皆是沉默,丁宫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说着‘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之类的悖逆之言,借此迎合董卓。 故而丁宫也混到过三公司徒的位置,如今担任尚书。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一向是吕布的行事作风,况且他和丁宫也没有利益立场上的直接矛盾,遂回礼说道:“丁尚书,好久不见。” 恰如戏策当年所说,将来爬的位置越高,官场上的这些虚情假意,吕布也慢慢得学会适应。 “将军何时回的洛阳,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于我?” “丁尚书事务繁忙,吕某怎好叨扰。” “欸,将军此言差矣,将军为国讨逆,立有赫赫战功,乃我朝廷之肱骨,社稷之栋梁。本官纵使再忙,也定要亲自去到城门,迎接将军。” 两人一路寒暄,有用的话一句没有,马屁倒是让丁宫给拍了个十足。 进入正堂的时候,朝中大臣多已聚集在此。 吕布先前在洛阳当值,堂内叫得出名字的朝臣不在少数,太傅袁槐、太中大夫杨彪、司徒黄琬,河南尹王允…… 新面孔也有不少,估摸着是董卓在清洗完朝廷之后,重新提拔任用的党人或是其麾下心腹。 吕布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袁槐等人自是认得这位先帝敕封的镇北将军,他们出现在相国府内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董卓说要替吕布接风洗尘,大摆筵席。 吕布和丁宫同时出现,两人有说有笑。而丁宫又是董卓的走狗,故而百官心中已经潜意识的将吕布当作成了董卓的爪牙。 “你就是吕布?” 得知吕布身份,坐在左边位置的魁梧男人起身,粗壮的手臂宛如大树,一身爆炸性的肌肉几乎快将衣服撑破。 “阁下是?” 吕布上下瞅了眼,观其打扮,应该是凉州那边的人物。 魁梧男人报上姓名:“在下胡轸。” 这个名字吕布脑海里隐约有些印象,却也懒得慢慢去想。他听胡轸口气,似乎来者不善,倒也不惧:“有何指教?” 胡轸从位置处走到吕布近前,论个头,他还是要矮上吕布许多,只好昂起脑袋,嚣张十足的挑衅起来:“听说你特别能打,咱两试试?” 凉州人争狠好斗,董卓麾下诸将更是如此。 吕布还未开口,胡轸旁边的一名汉子坐不住了,起身嚷道:“好你个胡文才,明明说好了,让我先来,你这会儿居然抢先下手,脸皮也忒厚了吧!” 说着,汉子看向吕布,同样发出挑战:“吕布,某愿与你一较高下!” “吕奉先,我也听过你的名声,如今也手痒得紧呢!”另一名男人也站起身来。 胡轸身旁这两人,一个名叫李蒙,一个唤作王方,三人皆是董卓手下健将。 当年吕布在长安立威的时候,三人尚未加入董卓麾下,也是后来从别人口中,听说起的吕布事迹。 空气中的火药味浓重,一触即发。 堂内百官却没有丝毫要去劝阻的意思,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甚至巴不得吕布几人立马打起来才好。 只有丁宫上前当起了和事佬,好言劝说:“几位将军,大家都是替太师效命,一家人又何必伤了和气。” 胡轸瞥了丁宫一眼,并没有打算要给这位丁尚书的脸面,嘿嘿笑道:“一码归一码,我就是想同他争个高低。吕布,你就说你敢不敢同我一斗?” 无知者无畏。 吕布自是不怵,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哪有退缩认怂的道理。正欲应下之时,堂外响起了一阵宦官通传的悠远声音:“陛下驾到~~” 堂内的群臣百官纷纷起身,走到门口相迎。吕布胡轸等人也跟着走了出来,恭候圣驾。 六岁的天子在堂前下了御撵,近侍宦官牵扶着刘协的手掌,步步往前。 百官躬身行礼,口中呼道:“臣等拜见陛下,吾皇千秋。” 然则就在百官躬身低头的同时,一道肥硕的身影从旁边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站在天子前面,面向群臣,拳头叉着腰,享受着百官的行礼。 “诸位朝卿真是客气,大家同朝为官,何须对本太师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董卓大笑说着,脸上露出的表情,显然颇为得意。 朝臣们听得董卓声音,抬头看来,心中是又惊又怒,董卓这厮竟然惘顾君臣之礼,挡在了天子面前! 第四二八章 本将军的剑只会杀人 百官心中愤恨,却拿董卓丝毫没有办法。 记得董卓刚来洛阳那会儿,曾有无数人挺身而出,怒斥董卓,结果却是死的死,逃的逃。 董卓扫视了群臣一圈,发现吕布之后,尤为高兴,过来拉起吕布手腕,一边说一边往堂内走去:“奉先,听说你在辽东又立了赫赫战功,改日抽个闲暇工夫,可得与本太师好生说道说道。” 以前在长安讨伐西凉叛军的时候,按照官职军衔,董卓还得叫吕布一声将军。现在么,他贵为太师,唤吕布一声‘奉先’,不仅是抬举,而且也是为了拉近二人间的关系。 吕布许久未见董卓,如今见到董卓的面容模样,心中有过不小诧异。眼前这个体型胖得快成肉山的家伙,真是当初那个虎背熊腰,令他感到心悸的凉州董仲颖吗? 吕布随即一想,却也明白过来。 董卓和吕布一样,常年在边塞作战,以武力手段镇压异族,虽然在西凉名声很响,但却从没踏实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而洛阳这个地方,号为帝都,繁华富庶远非其他州郡可比。吕布也曾沦陷于此,沉迷流连。 入京之后的董卓更是如此,不仅残暴横施,并且贪嗔极重,很快就沉迷在了这座纸醉金迷的洛阳城中。 董卓、吕布在前,天子及一众朝臣,都在两人后头。 董卓进了府堂,大马金刀的坐在大门正对的主位,随后招呼着吕布坐在左边的首位宾客席上,然后又让天子坐在右边的首位席座。 “董相国,你让陛下居于你的下方,这样不合规矩吧?”群臣中有人诘问董卓。 董卓瞅了那人一眼,回答得不以为意:“今日是本太师设的私宴,又不是朝堂之上,不必拘泥于平日里的繁文缛节。咱们不论君臣,只讲平日私交情谊。再者说了,这里是相国府,本太师才是东道主,来者皆为客,天子亦是来客之一,坐于宾客位有何不妥?” “天地君亲师,这是老祖宗传承千年的规矩,到哪儿都不能省。” 谏议大夫陶贯据理力争,憋屈了这么久,他今天也是把心一横,豁出去了,指向董卓点名道姓的怒骂起来:“董卓,你这是欺君,该当问斩!” 听得怒骂,董卓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唤来门口甲士,当场下令:“谏议大夫陶贯,挑拨君臣关系,诋毁当朝重臣,给本太师拖下去,砍了。” 刘宏若在,董卓估计还会忌惮两分,而如今的小皇帝,不过是他一手扶持操纵的傀儡,董卓从来就没放入眼中。 甲士听得命令,左右过来架起陶贯,往堂外拖去。 “太师宽宏,谏议大夫方才也是口不择言,无意冒犯太师,请太师饶了他这回吧。”群臣之中有人心有不忍,出来替陶贯说情。 董卓可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等了那人一眼,冷声说道:“谁敢替他求情,一律视作同党。” 只此一句,便再无人敢来吱声。 “董卓,你欺君罔上,不得好死……” “大汉四百年江山社稷,今日毁于汝手!” “董贼,董贼!” 陶贯的怒骂声渐渐远去,未隔稍许,甲士便拎着陶贯脑袋,前来回禀。 看着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在座朝臣无不胆战心惊面色发白,不少刚吞下两口饭菜的人赶忙捂住嘴巴,转过身扶着柱子哇哇呕吐。六岁的天子更是被吓得呜咽落泪,单薄的身子抖瑟不停。 唯独董卓依旧谈笑风生,大块吃肉,大口饮酒。 见到天子哭泣,董卓还是得做做臣子的样子,毕竟现在他还不是皇帝。 放下手中酒盏,董卓朝着那名甲士斥责一声:“蠢货,谁叫你把这头颅拿到堂内来的,惊吓了陛下,还不给我滚下去!” 挨了骂的甲士不敢反驳多说,提着头颅,退出堂外。 陶贯被杀,方才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 董卓举起酒盏,望向堂内诸人,满脸笑意的朗声说道:“陛下及众位臣僚今日齐聚我府上做客,令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你我且先满饮此盏。” 说罢,董卓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 下方的百官见状,也都纷纷举起酒盏,不敢驳董卓面子。 喝完这盏,董卓又给自己斟满,待百官饮完之后,再度举起:“本太师今天在此设宴,主要是得知吕将军讨逆归来,故在此为他接风洗尘。来,咱们敬他一杯!” 董卓举起酒盏,天子百官紧随其后。 其麾下牛辅、胡轸等将见董卓这般器重吕布,心中皆是不服,却又不敢当面顶撞,只能板着张脸,也跟着起身向吕布敬酒。 吕布离开席位来到堂中,先回敬了天子,然后才是回敬的董卓。 汉王朝时期的酒文化,当别人向你敬酒,尤其是对方地位、官职都比你高的时候,你得起身避席。倘若不避席,便是不敬,这也是宴饮场合的基本行为礼仪。 当年武帝执政,灌夫就是因为在丞相田蚡敬酒时没有避席,而落了个大不敬之罪,最后下狱问斩。 所以不管当今天子是不是董卓手中的傀儡,既然他向吕布举了杯,吕布自然是要避席回敬。 酒过三巡,酒量稍浅的都已经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董卓满脸红光,精神焕发的大口饮酒,欣赏着舞姬的婀娜身姿。 一曲奏毕,胡轸借着酒意起身出列,抱拳向董卓说道:“太师,女人跳舞没有意思,不如让我来舞剑,替大伙儿助兴。” 听得这个提议,董卓顿时来了精神,府上的舞姬他的确已经看腻。 胡轸得获批准,‘呛’的一声拔出佩剑,上前几步,来到吕布近前,看似友好的发出了邀请:“素闻吕将军武艺超群,不知今日可否赏脸,起身与我同舞。” 吕布没有理他,饮了一口酒后,声音里带着两分凛冽:“本将军的剑只会杀人,不会舞乐。” 胡轸眉头一挑,顺着话音往下:“那将军可敢同我出去一战?” 吕布顿了半息,主位上的董卓没有开腔,吕布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估计董卓也是想借此机会,来看清他的实力。 吕布起身,目光从胡轸身上移开,扫视了堂内一圈,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夹杂着几许不屑:“是你一个人上,还是在座的诸位一起?” 第四二九章 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狂妄!” 在座的西凉将领拍桌而起,望向吕布的神情是勃然大怒,这姓吕的未免也太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太师,某请战,愿同吕布较个高低!” “太师,此人狂妄,请允我……” 李蒙、王方等人顿时纷纷请战,不仅是为了击败吕布,更是想在天子百官面前长回脸面。 董卓命人将桌子席位全都抬了出去,按座次排开,坐于中间主位的仍旧是他这个东道主。 堂外的空地很宽,只要不比骑战,普通比试完全绰绰有余。董卓又叫人从府内的校武场搬来兵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 胡轸同吕布抱了个拳,“吕将军,请赐教!” 吕布抱拳回礼之后,便立于原处,迟迟没有抽出腰间佩剑。 董卓有些纳闷儿,却也不忘提醒:“奉先,若是觉得剑不合手,大可去兵器架上取一杆趁手的兵器。” 吕布谢过董卓提醒,脚步却是未动丝毫,他伸手朝胡轸勾了勾手指,挑衅意味极重。 胡轸是个莽人,在董卓麾下常常自恃武艺,脾性又生得暴躁,吕布这蔑视的动作,瞬间点炸了他心里的火药桶。 既然想死,那我今天就送你去阎罗殿里走一遭! 面色阴沉的胡轸带着满腔怒气,冲跑到吕布近前三尺位置,手中利刃高扬,从斜上方朝着吕布的脖肩处劈砍而下。 这家伙用砍的?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虽不是什么剑术大师,但使剑的基本技法还是懂的。剑为‘百刃之君’,其特点是以轻快、敏捷、洒脱、飘逸和灵活多变著称,惯用手法也多是以刺、挑、断、点、挽为主。 用砍的话,会使剑的本身变得迟钝。 胡轸用砍作为起手式,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对剑术一窍不通。 汉朝官员佩剑多为装饰,用以衬托自身威仪。沙场将领用剑上阵的也是极少,大多还是以长兵为主。 吕布身形微侧,轻松避开这在外人看来尤为凶险的一击。 一剑落空,胡轸自是不甘,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然则当他起剑高举,一个沙包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轰! 没来得及招架的胡轸眼前一黑,硬吃了这一记铁拳。吕布拳头上的力道可想而知,胡轸脑袋带动身躯同时后仰,脚下步子控制不住的往后踉跄倒退数步。 站稳脚跟之后的胡轸仍旧眼冒金星,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感觉到鼻孔内有着些许清凉,伸手一摸,手指上竟有着猩红的血水。 可恶! 胡轸暴躁的怒吼一声,他本想教训吕布,却没曾想第一回合就被对方一拳揍出了鼻血。 天子、太师,还有一帮朝臣们可都看着呢! 胡轸自觉丢了脸面,左手用力抹去鼻孔内流出的血水,神色愤恨的再度冲向吕布。 胡轸挥舞剑刃,对着吕布当头就是一通蛮砍。 吕布自是不会傻到空手去接白刃,身形左右闪避,脚下信步闲庭。 观战的百官们吃惊地张着嘴唇,下巴几乎快要掉到地上,无数道剑影劈落,愣是没能伤着吕布一丝毫发。 漫天风雨过,雨水不沾衣。 吕布神色自如,闪避的同时,抽出闲暇功夫审视起极具狂暴的胡轸。像他这类胡乱蛮砍,也就前几下有用,越往后,就越是破绽百出。 细观胡轸的手法,之前应该是使双手兵器。因为在他右手挥砍的时候,左手会不自觉的也轻微幅度的摆上一下。 再看胡轸身形体格,前后联系起来,估摸着他所擅使的,也应该是板斧之类的重沉兵器。 胡轸伤不着吕布,心中愤恨之余,也多了一丝的焦急。太师和天子百官可都在上方看着,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都搞定不了吕布,胡轸就怕在他们心中落个无能的不好印象。 可吕布这厮分明近在眼前,他就是如何也劈砍不中,不说身子,哪怕能划破点衣服也好啊! 胡轸甚至都有些怀疑,吕布是不是故意在将他当作猴耍。 几番劈砍过后,胡轸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怒气,停下手中动作,大声吼道:“吕布,畏畏缩缩是何好汉,倘若是个男人,就别再躲躲闪闪,同我正面一战!” 吕布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该收场了,猫逗老鼠,久了也会腻。 脚下步子一停,不退反进。 胡轸见状,窃喜吕布中了他的激将之法,眼中光芒大盛,口中吼上一声:“来得好!” 索性也弃了长剑,迎冲吕布。 两人相遇的瞬间,同时长拳轰出。 看台上的天子百官心中俱是一紧,手里端着酒盏的董卓也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吕布这家伙,输了。” 席位左下的李蒙微微摇了摇头,率先给出答案。 一旁的王方深以为然,听他口气,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意思:“不可否认,吕布确实有些实力,但要单论力气,胡轸可是出了名的臂力强健,整个西凉军中都未必有人能够胜得过他。” 胡轸对自己的力气信心十足,他这一拳下去,说句不好听的,吕布可能会死。 但他心中依旧没有丝毫怜悯,亦没有减缓使出的气力,谁让你方才令我这般难堪,即便死了,也是活该! 况且,胡轸也并不担心杀死了吕布会引来董卓的追究,用董卓之前教导他的话说就是:强者生,弱者死。 砰! 两只挥出的铁拳在空中相对,发出的声音尤为闷沉。 背对众人的胡轸面有痛苦之色,但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手中握紧的拳头已经松将成为鸡爪,颤抖不停。 从吕布手中发出的那股子狂霸力道,几乎将他手掌上的骨节震碎。 回想起吕布第一拳的力道,胡轸心中有些后怕,若是吕布第一拳就使出这般力气,可能……他已经死了。 吕布击破胡轸打来的拳头,顺势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后背微弓,贴住胡轸胸膛,左臂发力,借着肩部的惯性,轻松便将这个体重近两百的魁壮男人摔翻在地。 “这这这,发生了什么?” 一些年迈的老臣再次揉了揉眼眶,他们还没能看清动作,胡轸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痛苦呻吟。 比试胜负,已经无须再做评比。 这个结局,也超出了诸多西凉将领的意料,尤其是方才断言吕布必败的李蒙、王方两人,更是被当众啪啪打脸。 但他二人心中俱是不服,觉得吕布不过是侥幸得胜,若是胡轸拿出他的双板斧,估计吕布早就败下阵来。 胡轸出身西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算是代表的西凉军出战。 个人荣辱事小,西凉军的脸面事大。 李蒙等人自然要找回场子,遂起身朝董卓说着:“太师,我等也想同吕将军讨教讨教。” 董卓饮了口酒,依旧没有出言阻止。 李蒙便从席位迈了出来,吕布这时候却伸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李蒙见状,脚下步子一停,面有讥诮:“怎么,将军怕了?” 吕布笑了笑,“别磨蹭了,一起上吧。” 第四三零章 懵了的李蒙 习武之人,稍有本事傍身,必是有着各自的傲气。 吕布三番五次的狂妄态度,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使得董卓手下的这帮将领,心中俱是憋着股恶气。 李蒙走下场来,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杆长枪,面向吕布,好似高人一般淡淡说道:“以多欺少,即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更何况,对付将军,我一人足矣。” “哦,是吗?” 吕布嘴角微挑,俊朗的面庞上有这股说不出的玩味笑容。董卓手下有哪些能人,吕布再也清楚不过,单从武力排行,除了李傕郭汜华雄等几个稍有本事以外,其他诸将虽有勇力,却都是些不出名的阿猫阿狗。 所以让他们一起上,真心不是托大,只是单纯的想节省时间。 然则李蒙就不这么想了,他见吕布仍旧空手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去取兵器的意思,心中自是肝火大动,这姓吕的简直目中无人! 胡轸不会使剑,输了也很正常。 可他不一样,他不仅擅使长枪,而且论武艺,犹在胡轸之上。 “吕将军,看不起人是要吃大亏的!” 李蒙说罢,手中长枪抖擞,脚步随之而出。 刺出的枪尖寒芒大盛,李蒙臂肘用力,挽作数十道幻影,令人目不暇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枪尖以迅猛之势,直扑吕布。 坐席上的百官皆是探长脖子,想看吕布如何应对。当年先帝在位时,吕布曾在羽林营的校场大放异彩,百官们也都是亲眼见过,故而心中对吕布还是存有不少信心。 吕布面色不变,立在原地也没有丝毫动作。 这使得李蒙心里更是怒火中烧,低吼一声:“找死!” 于是,枪头之势愈发迅猛,恨不得一枪将吕布咽喉洞穿。 吕布仍旧未动,只是细敛眼眸。 这倒是急坏了看戏的百官,他们心脏几乎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口水都不敢下咽,仿佛置身场中的是自己一般。 看着闪电之势刺来的枪尖,吕布瞳孔中数十道幻影急速收拢,只于电光火石之间,吕布伸出手去,轻而易举的便抓住了其后的枪杆。 此时的枪尖距他咽喉不足两寸,却再也前进不得半分。 这他娘的还是人! 李蒙心里爆了句粗口,惊得眼珠都快掉出眼眶,脑子里似乎正有一万头草驴奔驰而过:他的凛厉杀招,居然被这家伙随手一抓,给抓住了……抓住了……住了……了…… 李蒙在那傻了眼儿,吕布偏过身子,抓住枪杆的右手往前一拉。握着长枪的李蒙哪里比得过吕布的力气,身体不由往前趔趄而行,手中长枪更是脱手而出。 吕布夺过长枪,李蒙的身子从身前踉跄而过,吕布反手就是一击,将枪杆猛地砸在李蒙后背。 啪! 长枪应声而裂,从中间断作两截。 随后便是‘轰’一声,李蒙承受不住这股子力道,整个躯体都被砸趴到了地面,伤了筋骨,难以爬起。 吕布下手很有分寸,董卓在这里看着,他肯定不能痛下杀手。不过略施惩戒,让其在床上躺个十来二十天,还是可以。 比起刚才的对阵胡轸,这一次显然更加震慑人心。 席位上的这些个西凉将领开始渐渐意识到,这位看似年轻的塞北飞将,名声并非靠吹嘘而来,而是的的确确真凭实力。 席桌这边没了声响,吕布便将目光主动投了过来,朗声问道:“还有没有哪位将军要下来同吕某交手,若是没有,某便要回去饮酒了。” 吕布的声音雄浑,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有了胡、李二人的前车之鉴,西凉将军们心中再是不服,也得先掂掂自己个儿分量,再考虑要不要去同吕布叫板。 坐在位置上窝火是窝火了些,但起码比当众出丑要好。 就连刚才信誓旦旦要同胡轸、李蒙争抢的王方,此刻也都默不作声,当吕布目光扫来的时候,更是故意避开。他在心里面安慰着自己:吕布不过是占了地势便宜,我等不擅步战,若是骑战,定叫他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董卓这边的手下诸将不发一言,天子那边的百官却是喜上眉梢,虽然不是他们亲身作战,但看着吕布将胡轸、李蒙揍趴,他们心里边儿莫名的觉得,很爽啊! 董卓的这些个鹰犬爪牙,平日里趾高气扬,嚣张跋扈,除了董卓,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今天终于踢到了铁板,遭了报应。 呸,活该! 看着在地上呻吟的两人,百官心中吐了口口水,无比快活。 确定没人再来挑战,吕布走向自己席位,抱拳同董卓说了声:“某下手不知轻重,伤了两位中郎将,还望太师恕罪。” 董卓摆了摆手,让人将胡轸、李蒙二人暂先抬去医治,然后看向吕布,抚着浓密茂盛的腮胡哈哈大笑:“奉先不必自责,既然是比武,皮肉擦伤在所难免。只是方才一见,奉先不愧为世间猛将,天下无人能敌!” “太师谬赞。”吕布拱手回道。 酒宴继续,吕布在同董卓喝了许多盏后,端起酒樽来到了一名中年将领面前,出声问道:“阁下可是太师麾下中郎将,段煨段忠明?” 段煨抬起头来,见是吕布,遂起身让座,同时面有狐疑道:“将军认得在下?” 他自认从未见过吕布,更不知这位镇北将军又是从何处,得知了他的姓氏。 “本将军当年讨伐西羌叛军的时候,听说过姑臧段家,忠明兄的名声,我也是时常听人提起。” 吕布当然不会告诉段煨,他的名字是自个儿从记忆里搜刮出来。 “将军过奖,在下的名声与将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好话人人喜欢听,尤其是吕布的这一声‘忠明兄’,更是喊得段煨心头舒爽无比。 鲜为人知的是,昔年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便是段煨同族,而且两人名同从火,字号为明字辈。虽说两人年龄相差许多,但按照辈分来排,两人还是从兄弟的关系。 吕布在段煨的席位坐下,也招呼着段煨坐于身旁。如果他料想不错,那个人应该就在段煨帐下。 第四三一章 贾诩 酒宴散去,已是将近三更。 段煨回到城外驻营,他在相国府中喝了不少酒,要是往常,他回营之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倒头大睡。 但今天似乎不同,段煨坐在寝帐的榻边,脑子晕晕乎乎的想了许久,随后起身捧了把凉水泼在脸上,顿时神态清醒了不少。 “秦合,去把平津都尉请来我的帐中。”段煨对门口的心腹近卫命令一声。 门口的守卫有些犯难,“将军,这个时辰,都尉应该已经睡下了。” “那就叫他起来!” 段煨提高了声音,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 门口的亲卫领命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人掀开帐门,从外边走了进来。 “中郎将,这么晚了唤下官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进帐的男人拱手先行了一礼,他本来已经入梦。听得秦合传唤,也没埋怨,从床榻起身,换好衣衫,便跟着一同来了。 段煨见到来人,脸上的烦躁之气尽去,满脸堆笑的主动上前招呼起来:“文和兄,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贾诩也不拘泥客套,找了个位置坐下。 贾诩出生官宦家族,其先祖是汉武帝时期的著名的文学家贾谊,其曾祖父、祖父、父亲也都担任过太守、将军等地方要职。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首《贾生》,便是写的贾诩的先祖贾谊。 到了贾诩父亲那一代,因其徙居武威姑臧,致使贾家没落迅速。 等到贾诩及冠,贾家几乎只剩下一座空壳。 与其他世家子弟不同,别人都是以振兴家族为使命,贾诩想要的却很简单。不求羽衣卿相,但求在乱世之中,得一安身立命之所。 贾诩生在姑臧,故而和段煨是为同乡。 之前,贾诩在段煨帐下效命,军中士卒多为信赖。段煨多疑,害怕贾诩夺他兵权,心中惶惶,但在表面上仍旧对贾诩十分礼遇。 后来段煨听说牛辅麾下空出个平津都尉,立马推举了贾诩给他。牛辅和段煨私下关系不错,便吸纳了贾诩。 贾诩一走,段煨才算放下心来。 这件事情过去了好些日子,如今相见,段煨心中仍是怀有内疚,觉得当初的做法太过小人之心。 “愚弟许久未见兄长,甚是思念,故而差人请兄来帐内叙旧。” “诩亦是思念中郎将,虽在牛辅将军帐下谋职,却也时刻不忘当初中郎将的提携之恩。”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半晌,段煨终于将话题回归到主题上来:“兄长可认得吕布?” 说完,段煨看似随意的端起水碗,借着喝水的契机,眼珠偷偷瞄着贾诩的神情变化。 无事不登三宝殿,贾诩心里清楚,段煨不可能是闲得没事儿干,大半夜的把自己叫来他的营中。 段煨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贾诩心中自有衡量。 只是所问的这个问题,显然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吕布?镇北将军? 贾诩摇了摇头,“我这种军营小吏,哪里识得当朝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 段煨显然有些不信,在贾诩话音落下之后,又紧接追问了一句:“果真不识?” “果真不识。”贾诩回答得极为笃定。 “那就奇怪了,今天在相国府的宴席上,吕布过来问我,是否认得一个叫贾诩的人物,还知道你与我同乡……” 既然不相识,段煨也就没必要再瞒着贾诩,将吕布所说的那些话,全盘说了出来。 起初段煨还以为是吕布同贾诩有仇,所以才让人叫来贾诩,想通知他暂时离开,避避风头。 别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年过四十,相貌也是中规中矩,看起来人畜无害,就和塾堂里的教书先生一样,温儒闲雅。 可段煨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深沉,包括那位太师麾下,有着‘毒张良’之称的李儒在内。 早年贾诩出门游历,从东边返乡途经汧地的时候,路上遇见叛乱的氐人。贾诩和同行的数十人一起被氐人抓获。别人求饶,贾诩却说:“我是段公(段颎)的外孙,你们若是害我,必为官府所灭,若不害我,我家一定用重金来赎。” 叛氐果然不敢害他,在与贾诩盟誓之后,便将他送回,而其余汉人,则无一活口。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贾诩才和段煨结缘。 夜色已深,帐内的烛火摇曳,晃动起坐着的两道身影。 段煨喝了许多酒,早已是人困眼乏,再加上贾诩迟迟没有开口,段煨坐在那儿,很快就来了瞌睡。他单手衬着下巴,在案桌前打起盹儿来,从鼻孔里发出的鼾声,如似母猪拱食。 旁边贾诩的脸上多了几许凝重,这么些年,让他费过心思的事情不少,但让他如此一头雾水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 纵使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上一遍,贾诩仍旧想不通彻,他不认得吕布,又无名声在外,这吕布如何会识得自己,甚至还知道户籍人氏。 好在段煨没有同吕布交底,纵使来者不善,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露出马脚。 听着旁边的阵阵鼾声,贾诩意识到自己也该走了,他起身从帐内找来件薄毯,披在段煨身上,随后走出了帐外。 午夜梦回,吕布梦到了上一世的长安。 李傕郭汜率军攻破皇城,王允跳楼身亡,他亦战败,落荒而逃。 吕布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再无睡意。 窗外的月光皎洁,透过木窗,倾洒在吕布面庞。 心中的结,仍旧未解。 当年的长安之乱,除了王允自个儿作死,最主要的还是站在李傕郭汜背后,出谋划策的贾诩。 只可惜,从始至终,吕布都未曾见过这个文士。 只闻其名,未逢其面。 昨晚段煨也给过明确答复,贾诩不在他的军中。 想到这里,吕布悠悠叹了口气,不在段煨军中,那他又在何处? 次日,趴在桌上熟睡的段煨惺忪睁开眼睛,外边的天色已经大亮。 打了个呵欠的段煨坐起身子,双手伸着懒腰,他正欲起身,却发现案桌上留有两行字迹。 他朝有缘,再与君聚。 第四三二章 策嘉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董卓隔三差五的就邀请吕布入府赴宴。 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董太师对这位镇北将军,器重至极。 约莫一个多月以后,从幽州一路游山玩水的策、嘉二人组,终于回归洛阳。 得知两人回来,吕布亲自出府相迎。 戏、郭二人抬腿迈进门槛,中央庭院里,有个十来岁的俏美小姑娘,正带着小铃铛风风火火的在院子里跑着趟趟,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将军,这才多久没见,您又去哪儿弄来的这么大个女儿?”见状的戏策揶揄玩笑起来。 “先生莫要乱说。” 吕布语气严肃,这位小姑娘可是来头不小,乃是董卓最喜欢的孙女,名唤董白,也是朝廷封的渭阳君。 小铃铛一个人在府内无聊,董卓的孙女董白同样如此,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个小姑娘遇到了一起,玩耍得十分开心。 孙女高兴,董卓自然也就高兴。 来到客堂,吕布将仆人打发下去,仅留了戏策和郭嘉在堂。 “将军,你真的投靠了董卓?”戏策端起桌上茶水,呡了一口。 “不投靠又能如何?” 吕布面容苦笑,如今的洛阳城,天子百官不过是群傀儡,里外朝政,一切都是董卓说了算。 顺者生,逆者亡。 吕布再有勇力,也敌不过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 “你就是个傻子!”郭嘉嗤夷一声,明明可以振臂一呼,号召天下人共讨董卓,以并、幽两州的兵力,再加上其他人的呼应,与董卓抗衡绝对没有问题。 可吕布倒好,非要自个儿犯傻,回到洛阳城,往火坑里面跳。 “奉孝,不得无礼。” 戏策低声斥责,郭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 相处这么久,吕布虽说不太喜欢郭嘉,却也习惯了他这种放浪的语言方式,自是不会与他计较。 “将军准备作何打算?”戏策放下茶水,问向吕布。 吕布摇了摇头,现在的他是光杆儿司令一个,无兵无权,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别看平日宴会的时候,吕布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在他内心里,如履薄冰。 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吕奉先,当我多舌,提醒你一句。董卓早晚得亡,跟着他不是长久之计,我劝你啊,还是早日做好打算,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要等到将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郭嘉看似浑不在意的说着,他不喜欢饮用寡淡的煮水,扒开腰间葫芦盖儿,举在半空,张口咕嘟咕嘟的吞咽起来。 然则还没喝得尽兴,一只手掌便将他的酒葫芦生生夺了过去。 “戏志才,把酒葫芦还我!” 郭嘉满脸‘杀气’的看向戏策,伸手讨要。 戏策见郭嘉的手伸了过来,也伸出手去,往下轻轻一拍,‘啪’的一声轻响,笑着说道:“张医郎说过,你的身子羸弱,喝酒适量就好,多喝容易伤身。” “要你管!” 郭嘉哼哧一声,讨要不成,就准备动手硬抢。 然则戏策早就看穿一切,抬手就是一记招牌板栗,揍在郭嘉脑勺,看着后者抱头满脸哀怨,戏策心中得意的不行。 咳咳~咳咳~~ 吕布轻咳两声,示意还有他这个旁人在场。 戏策再过两年就是三十岁的人了,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成亲的,已经是屈指可数。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难道就不担心么? 反正吕布替戏策着急过好一阵子,还特意让人给戏策算了生辰八字,相亲说媒。奈何他的这位先生,每次都是推三阻四,最后不了了之。 而郭嘉今年也年满十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这小子模样可以,白狐俏脸,一双细长桃花眸宛若秋水,搭配着他那身青衫,放浪形骸,洒脱不羁。 尤其当他嘴角微微挑起的时候,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吕布欣赏不来郭嘉的这种帅气,但那些个少女们就尤为喜欢郭嘉。 这种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呢? 说他是招蜂引蝶,亦不为过。 每次郭嘉从城中溜达完回来,收到的姑娘绢帕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不过这个浪子似乎对女人不甚感兴趣,那些收到的绢帕,大多都送给了府内的护卫。 曹性为此还笑过郭嘉,说他今后混不下去了,可以到处去当上门女婿,或是去摆摊贩卖绢帕,保管而不是他。 长此以往,吕布发现了些许端倪,这二人食则同时,寝则同寝,不管去到哪里,也都是两人同行。 将以往种种联系起来,吕布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醒了醒脑子,面对这种事情,他不能要求自己接受,只能保证自个儿不会歧视。 那边的两人自然不知道吕布脑子所想的东西,还以为是他两的日常打闹,引来了吕布的微微抗议。 戏策重新坐回位置,给自己添上一杯茶水后,淡然说道:“将军,其实这也是个机会。” 吕布听到这话,霎时来了兴致,满眼放光:“什么机会?” “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将军一样可以忍气吞声。待到墙倒众人推时,将军便可抓住机会,扭转乾坤。” 戏策先给出一个总纲,至于细节,还得观摩些许日子,才能做出谋划。 毕竟他也是刚从幽州回来,很多情报都尚未明朗。 吕布之前也想过这点,只是他不知道后面该如何继续开展,遂接着问道:“那我该如何去做?” 戏策想了想,给出建议:“既然洛阳在董卓手中,那凡事自然得以他的意见为主。不过挖坟抛尸的事情,尽量不要去做,会有损阴德。但也不要背离了天子百官,要让他们觉得,将军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这样对以后的名声,也会有莫大好处。” 相较日后的名声,戏策更为在意的还是董卓麾下的军队,足足二十万啊! 不说能够尽数吞下,能够吞到一半,哪怕是四分之一,都足够让吕布踏上新的台阶。 这个世道,礼乐崩坏。 谁还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谁能熬到最后,这个天下,便是谁的。 第四三三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日落黄昏。 “头儿,头儿!” 曹性的声音大老远儿的就从外边传来。 看家护院的宋宪听得声音,没好气的说了声:“别嚎了,将军在佳懿苑那边陪着夫人,你在这儿就算喊破了嗓子都没用。” “哟呵,你区区一个校尉居然敢这样对本将军说话?” “皮子痒了?”宋宪挑起眉头。 换做以前,曹性肯定是立马怂的,但今天的他似乎格外嚣张,并且有恃无恐:“宋蛮子,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以后要是不对我恭敬些,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宋宪上前一把拽住曹性领口,作势就欲教训教训这满嘴跑胡话的家伙。 然则拳头还未挥下,便有一只大手从旁边抓住了宋宪手腕。 宋宪偏头看去,跟在曹性身后的汉子现出身形,虎体狼腰,豹头猿臂。 很强! 这是宋宪的第一直觉。 怪不得曹性一脸奸笑,敢来同他叫嚣,原来是请了高人。 宋宪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手腕发力震开汉子手掌,同手左手握拳,猛地砸了过去。 汉子见状,虎目之中闪过一丝兴奋,也将左手凝拳,低吼一声:“来得好!” 砰! 两只拳头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宋宪和那汉子同时后退半步,对拳算是平分秋色。 曹性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神采飞扬,宋宪的力气有多大,曹性极为清楚,当初他可是亲眼见证过宋宪一拳打死数百斤山猪的场景。 而在曹性旁边的这个粗猛汉子,居然能够同宋宪对上一拳,不哼半声,看来也是个狠角儿。 两人的打斗很快引来了戏策等人的围观,二十余合之后,宋宪终究败下阵来。 到了晚膳的时辰,吕布亲手喂过严薇两碗细米粥,在妻子再三表示吃饱之后,他才从佳懿苑内出来,准备到府堂用膳。 然则今天的府邸,似乎少了点什么。 安静,太安静了。 往常的这个时辰,麾下诸人早就到了,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各式各样的插科打诨。 今天却不同,连平日里吵得最凶的曹性,今天也没了动静。 吕布到了用膳的堂外,抬眼望去,堂内空空,没有半个人影。 “人呢?”吕布问门外的守卫。 “回将军,先生和诸位将军都去了练武场,到这会儿都还没回呢。”守卫如实回答。 “练武场?” 吕布不免有些纳闷儿,要说宋宪、马忠几人沉迷武艺废寝忘食,吕布还是信的。但你要说曹性这惫懒货会勤奋习武,吕布是打死不信。 “曹将军带回来个猛汉,极其厉害,连宋校尉都败下阵来。”门口的士卒再次说道。 “哦?那我到要前去看看。” 吕布来了兴致,按照他心中的估算,宋宪能够排到二流偏上的水准,赢过宋宪不算强,起码得赢过陈卫、黄忠才算。 吕布朝着练武场走去,在离目的地还有十余步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的兵器交接。 空旷的场地周围站有近二十号人物,全都看着场中的打斗,聚精会神。 吕布走到他们身后,亦是无人察觉。 场中与其对阵的是带有面具的马忠,双方激战正酣。 马忠由于瘸了腿,其进攻思路更加偏向于刺客袭击,而他本人的思维计算也是很强,会根据对手的躲避走位来预估他下一步的位置,从而先一步设下杀招。 吕布顺着马忠的进攻方向看去,当目光落到那个虎体狼腰的粗猛汉子身上,吕布脸上有过短暂诧异,继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低念了声:“曹性这家伙,怎么跟华雄勾搭上了?” 没错,曹性带回来的这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华雄。 两人的结缘还得从数天前说起,那天曹性闲来无事,去了城西的赌坊,本想试试手气,却恰巧碰到了输个精光的华雄。 华雄输了钱,心中自然不痛快,曹性地痞出身,又跟着吕布见过不少场面,武艺不咋地的他眼睛却亮堂得很。他见华雄孔武有力气势十足,就起了结交的心思,不仅把自己带的钱送给华雄去赌,还请他喝了酒。 两个男人往酒肆里一坐,几大碗酒水下去,就好得跟亲哥俩似的。 曹性从华雄嘴里了解到,他是关西人,在中郎将胡轸那里当个帐下都尉。 “帐下都尉有什么干头,不如弃了跟着兄弟我,我把你引荐给镇北将军。”喝高了的曹性拍着胸膛,表示怎么也得给华雄弄个校尉的位置。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华雄本就跟胡轸闹过矛盾,此刻听得曹性的包票,那叫一个激动,哐哐哐的又跟曹性干了三大碗,回去没过两天就卷起铺盖脱离了军营。 军营这个地方,想来容易想走难,胡轸自是不会轻易放华雄离去,最后还是搬出了吕布的名号,华雄才算是得以离开。 出了军营的华雄高高兴兴的找到曹性,曹性却犯了难,校尉职衔哪是他能说得算的,但既然海口已经夸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带上华雄来见吕布。 场中两人斗了有四十余合,马忠闪避不及,败下阵来。 连续击败七人,华雄面有得色,扫视了一圈诸人,自负大笑起来:“还有谁,敢来同我一战!” 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应战。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哈哈哈哈……”华雄笑得愈发大声。 站在人群后方的吕布微微摇头,华雄这人,武力不差,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 “我来。” 黄忠按捺不住,从人群前方走出,来到武场中央,顺手取过一杆长刀。 华雄连斗七人体力耗去不少,黄忠本不欲占他这些便宜,只是华雄太过狂妄,目中无人。今天若是不出来个人把他降住,万一传了出去,岂非折了将军脸面? 诸人见到黄忠出战,顿时信心大增。 “华雄,小心些。”曹性大声提醒,黄忠的实力之强,远超其他人等,府内除了吕布,无人是其对手。 听得曹性提醒,华雄轻视之心收起许多,他朝黄忠作礼抱拳,黄忠亦回抱了一拳,两人同时开口。 “关西华雄。” “南阳黄忠。” 第四三四章 吕布的命门 华雄的实力不弱,足以跻身一流,而黄忠的实力犹在华雄之上。 为了给华雄教训,黄忠上来就使出全力,而华雄方才经过几轮打斗,耗费不少体力,如此一来,就更不是黄忠对手。 仅仅九合,华雄便被刀架在了脖子。 “我输了。” 华雄认命的叹息一声,扔掉手中朴刀。本以为世间只有吕布可以与他一战,没想到还是小觑了天下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力很强,比自个儿高出的不止一丁半点儿,纵使自己状态调整到最佳,仍旧不会是他的对手。 华雄对此看得清楚,也十分明白。 “打够了没有?” 战斗结束,人群后方的吕布淡淡开口。 听得声音,众人回头,这才发现吕布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纷纷拱手抱拳行礼,喊了声“将军”。 吕布‘嗯’了一声,看向华雄。 华雄见状,赶忙低头见礼,自报家门:“小人华雄,见过将军。” 吕布的目光停留在华雄身上,语气稍有疑惑:“你不是在董太师麾下效命么,怎么来了我这儿?” 这时候就轮到曹性登场了,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与吕布听了,最后也不忘笑嘻嘻的讨好说了声:“头儿,你看华雄这么能打,是不是可以给他个校尉之类的职位?” 吕布没好气的瞪了曹性一眼,“你当校尉之衔是街上卖的炊饼,说给就给?” 在他麾下的诸将,哪个不是身经百战才坐到的今天这个位置,说是踏着其他弟兄的尸骸往上爬亦不为过。 华雄这才第一天来,如果二话不说就让他出任校尉,别的弟兄会怎么想? 就算当面不说,他们也会在背地里议论,说吕布偏心,浴血奋战数十场,还不如曹性一句话来得好使。 如此,只会让三军将士心寒。 故而吕布这里,不讲身份背景,只论军功战绩。 “某知道了,但还是要谢过将军收留。” 之前承诺的校尉职衔没了,华雄自然有些郁闷。好在他有本事,如果真如吕布所讲的那般,他就不怕没有出头的那天,所以也愿意留在吕布麾下效力。 华雄主动送上门来,吕布当然是来者不拒。 重生一世,别的事情没干,尽挖人墙角去了。 九月中旬,离去的炎夏尚有余温。 “安稳祥和”的洛阳城,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太学院的学生聚集一起,奋笔疾书,公然谩骂董卓。 所写内容大同小异,多是些‘残暴不仁,倒行逆施’之类的话语,反正就是将董卓骂了个狗血淋头,将其比喻成十恶不赦的妖魔。 这事传到董卓耳中,他还能忍? 平日里别说骂了,就是半个‘不’字,董卓也不想听到。 太学院的这帮学生,简直就是找死! 自打入洛阳以来,董卓一直秉承着‘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理念,只要是跟他作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董卓叫来李傕,让他带人去搞定这件事情。 李儒这时候却给出了不同的建议:“主公,太学乃是天下学府之首,誉满天下。主公若是冒然杀戮,势必引起天下士人学子的仇视,今后恐怕也无人再敢投入主公麾下,为您效力,还请三思。” 董卓杀人只为了一时爽快,李儒作为谋士,自然要看得更为长远。 “那就让他们这样天天辱骂本太师?” 董卓语气不悦,他发现自打入了洛阳,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他的这个女婿倒是胆子越来越小。 对于董卓而言,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放任不管肯定不行,不过比起李将军,还有个人更为合适。”李儒摸着下巴,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很小,精光闪烁。 也只有他的笑容,会让人后背生寒,像一条盘踞丛林的毒蛇。 “谁?”董卓追问一句。 “镇北将军,吕布。”李儒给出答案。 “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董卓搞不懂了,两人都是给自己办事,派谁去不都一样。 李儒摇头,虽然吕布曾明确的表示过要跟着董卓,董卓也相信吕布,但李儒始终放心不下。 记得董卓入主朝政、废立天子的那会儿,吕布并不在洛阳。 那时候的李儒还真怕吕布回去并州,拉大旗来对抗董卓,毕竟以吕布的威名和骁勇,要对付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则令李儒没想到的是,吕布居然带着几百骑就返回了洛阳。要知道那时候洛阳局势动荡,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往这火坑里跳。 吕布回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蹇硕的尸体挖出鞭尸。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数,李儒留了个心眼儿,在吕布府邸周围安插了眼线暗哨。吕布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都要知道。 所幸的是,至今都未发现端倪。 不过有件事倒是让李儒彻底确定下来,那就是吕布的命门,或者说是逆鳞。 一个要成大事的男人,居然还会惦记儿女情长,简直荒唐! 李儒对此嗤之以鼻,心中由此对吕布的提防也减轻了许多。 如今的吕布只是头顺从于董卓的猛虎,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眼下都造不成任何威胁,更何况,李儒手里还捏着他的脉门。 让吕布去做这件事情,无非就是想明明确前的告诉天下人,吕布就是董卓的爪牙。 太学院聚集谩骂董卓的事情,显然蓄谋已久,不是随便抓一两个人下狱就能平息的了。 董卓在洛基未稳,不能明面上去趟这趟浑水,所以吕布就成了最佳人选。 就算事情办砸,惹来天怒人怨,董卓也大可装作不知,把所有罪责全都推到吕布身上,让他来背这个黑锅。 必要时,还可以丢车保帅。 这也是李儒心里的本意,他一直都不希望看到吕布在董卓面前得宠的样子,这样会使他倍感妒忌。 董卓麾下第一人,只能是他。 听完李儒的层层分析,董卓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 其实派谁去对他来说都一样,不过既然李儒坚持,那就让吕布去好了。 第四三五章 太学 传令士卒很快将董卓的命令,传到吕布耳中。 正给小铃铛喂食的吕布手中竹箸怔了一下,随后淡淡说了声‘等我喂完女儿,自会前往’。 士卒得到吕布回复,便出了府门,回去禀报董卓。 “董卓这是不放心将军呐。”在旁边听得消息的戏策笑着说道。 吕布同样也很清楚,董卓为什么不将这件事情交给牛辅、李傕等人去办,却偏偏要交给自己。 这是在考校他的忠心。 小铃铛吃饱以后,便高高兴兴的跑去玩了。 这般年纪的小孩子,最是无忧无虑。 吕布目光收回,将手中碗箸随手递给仆人,随后问向戏策:“先生,这帮太学生该如何处置?” “董卓不想碰这烫手山芋,所以才会让将军出面。将军也应该心中有数,知道该如何去做。”戏策打着呵欠,昨夜似是没有睡好。 “我当然知道董卓的意思,可我现在问的是先生。”吕布压低眉头,董卓的意思肯定是宁错杀,勿放过。 然则太学的夫子学生一共好几万,要全杀了,势必得罪天下士人。要是董卓到时候把锅一甩,让吕布出来挡箭,那吕布这辈子都没得洗了。 “策倒是有一计,或许能救,请将军附耳过来。” 吕布凑过头去,戏策在他耳旁轻声说了稍许。 吕布脸上神色渐变凝重,听完之后,沉吟片刻,抱拳说了声:“布明白了。” 随后吕布出了府门,去军营点齐三千兵马。他有董卓的命令,牛辅等人不敢不给。 出了开阳门,往东南方向走上不远,便是太学。 吕布在门口勒马停步,抬头审视起这座有着‘天下第一学府’之称的太学。 相较洛阳城内的华美建筑,太学不免朴素和沉稳了许多,就连立于台阶下方左右的两只鸾凤,也都是青铜灌筑,无任何奢华的金银装饰。 阙门匾额上的‘太学’二字,外方内圆,颇有几分与世无争的味道。 两只青铜鸾凤的左右,立有许多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吕布大致数了下,竟有四十六块之多。 这些石碑大有来头,世人称之为‘熹平石经’。 熹平四年,郎中蔡邕有感于圣人典籍著述的时间久远,流传下来的版本多有错误,被俗儒牵强附会,容易贻误学子。 于是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人,奏请正定《六经》的文字。 灵帝予以批准,蔡邕于是用红笔亲自写在碑上,让石匠沿着字迹雕刻,立在太学的门外。 石碑新立时,从州郡各地赶来观看、摹写的,一天之内,车子就有一千多辆,街道也因此堵塞。 吕布没有入过学堂,对这种文人著作多少有些心存敬畏。 敬畏归敬畏,正事归正事。 吕布翻身下马,将手往前一挥。 身后三千持戟甲士直接踏上石梯,冲往太学。 吕布一个人有条不紊的走在最后,按着腰间佩剑,缓缓踏上台阶。 冲进太学里的甲士把住出口,往着各处房室而去,蛮横而粗鲁,将所有士子学生驱赶至外面的空旷场地。 稍有不从者,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纵使他们学了些剑术,也根本不是这帮沙场悍卒的对手。 太学生驱赶完毕,吕布也刚好走向这里。 校尉上前禀报:“将军,连同讲经博士、授课夫子在内,两万七千三百八十六人,一个不差。” 吕布沉闷‘嗯’了一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迈步走在中间的石道上。 “你是哪个麾下的将领,凭什么带兵闯我太学!”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冲出人群,大声质问吕布。 吕布瞥了老者一眼,声音淡然:“阁下是?” “老夫太学祭酒郭柏。” 太学祭酒,也就是这间学院的最高领导人物。 这倒省去许多功夫。 吕布心中道了一声,走到郭柏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询问起来:“太学祭酒是吧,你太学的学生聚众辱骂当朝太师,这件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说吧,谁是主谋?” 郭柏还未开口,旁边的男人倒先一步鄙夷起来,语气不屑:“哼,我道是谁,原来是董卓手下的疯狗,铁链没拴好,就放出来到处咬人。” 嗤~ 伴随着话音落地,利剑刺破胸膛,血水沿着剑尖滴落。 感受到腹部传来的剧痛,中年士人瞪大眼珠,低头看着捅进身体的利剑,仍是不敢置信。而这柄剑的主人正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没有半分情感。 “你……敢……杀杀杀我?”中年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吕布懒得同他废话,拔剑一抽,刚刚还嘲讽他的男人便如飘零落叶,无力倒在了地上。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吕布竟敢在太学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与皇家沾亲的人物。 吕布可不管这些,勾勾手指,立马有两名士卒过来,将尸体拖了下去。 “你知道你方才杀的是谁吗!”郭柏指着吕布,气得吹胡子瞪眼。 吕布仿似没有听见,将那把饮血的‘中兴剑’,在太学祭酒郭柏的衫子上轻轻擦拭起来。 擦去血迹,吕布将剑举起,迎着天空洒下的阳光,剑锋熠熠生寒。 随后吕布将剑收回剑鞘,扫视了圈这些个士子学生,大多人的表情和眼神里都充满了恐惧和畏缩,彷徨而无助。 吕布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这会儿知道怕了? 看看人家鸿都门学,同样是天子设下的学府,人家就知道写诗词颂扬董卓,你们搞什么不好,非要集体作死。 都说文人风骨宁死不屈,但铁骨铮铮的毕竟只是少数。 戏策给的建议就是,杀鸡儆猴,杀到服为止。 吕布叫来校尉,让他安排人开始逐个审问盘查。 只要承认没有参与谩骂董卓,便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但这其中肯定也会有不怕死的出来,对于他们,吕布也没有办法,只能送他们上路。 如果放了他们,董卓就不会放过自己。 这点吕布还是明白,所以能留一些,就多留一些吧。要是换了李傕他们,这里的两万多人,哪还会有一个活口。 第四三六章 给你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后,审问完毕,校尉前来禀报吕布。 识时务者不在少数,但坦然承认的依旧有三千多人。 吕布很欣慰,也很惋惜。 欣慰的是有骨气的人不在少数,惋惜的是,他们命不久矣。 吕布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要往死路上走,怨不得别人。 “将军,手下留情啊!” 太学的阙门处,几十名老者气喘吁吁,被士卒拦在外边,只能高声大声。 吕布听得动静,下令士卒放他们进来。 来的这些老者吕布近半数都认识,谈不上关系,只是喊得出名字而已。 待到他们走近,吕布明知故问:“蔡尚书不在城内呆着,来此处作甚?” 站在最前面的老人年过半百,头发尽已霜白,姓蔡,单名一个邕字。太学外石碑上的经文,正是由他亲手所写。 蔡邕是当世大儒,海内皆闻其名。 之前蔡邕因得罪十常侍,流放朔方,后来避难江东。 董卓入京以后,听说蔡邕名气很大,就征召他入朝为官。蔡邕推病不去,董卓便以诛夷三族来威胁,蔡邕不得已只能从命。 到了洛阳,蔡邕很受董卓敬重,被举为高第,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三天之内,遍历三台。 可以说,董卓对蔡邕的礼遇,好得不能再好。 故而吕布也要卖他几分薄面。 “将军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 蔡邕得知吕布带着几千兵丁包围了太学,就知道肯定要出大事,联合在朝为官或是闲赋在家的一些老友,赶来求情。 吕布也猜不透蔡邕是真没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但这不是重点,他朝着面前的诸位老儒生朗声说道:“太学学生聚众闹事,辱骂当朝太师,罪不可赦。吾奉太师之令,来此将他们擒拿斩首。”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锅回扔给董卓,表示自己只是跑腿办事的人,有问题或者意见,尽管去找董卓,与他无干。 蔡邕听出吕布话里的弦外之音,也不再和吕布浪费唇舌,拱手说道:“老夫这就去找太师求情,还请将军稍候,莫要滥杀无辜。” 吕布手杵着剑柄,摇头说道:“恕本将军不能从命。” “为何?” 蔡邕急了,要是他前脚一走,吕布后脚就把人给杀了,那他岂不是白跑一趟。 “蔡尚书若是去而不返,本将军岂非要在这等到老死?” 吕布反问一声,蔡邕能够理解到自己的意思固然很好,但该做的事情,他也要去做,起码不能让董卓生疑。 今天这太学不出点血,这事肯定完不了的。 “请将军给我半天时间,老夫定能说服太师。”蔡邕向吕布保证,他也很有信心,只要好好跟董卓交流,董卓还是愿意听取他的意见。 吕布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说道:“太长了,本将军只能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就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了。” “将军,一个时辰是否太……”蔡邕觉得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 吕布眼神冷漠,蔡邕后面半句话便又咽了回去,有希望总比没有要好。 “去找丁宫。” 临行的时候,蔡邕似乎听到有人在耳旁对他说了一声。 他狐疑的回头看去,吕布却是唇齿未动。 估计是幻觉吧。 时间紧迫,蔡邕出了太学,拍马往洛阳城内而去。 也难为了蔡老爷子,这么大把岁数,还得骑马飞奔,一身老骨头也是被颠簸都快要散架。 到了相国府前,看门的甲士拦下了蔡邕。 “老夫有要事面见太师。”蔡邕说着就往里走。 看门的士卒再度将蔡邕拦了回来,语气笃然:“太师说了,今天不见客。” “关乎数千条性命,若是晚了,就都完了!” 两人也不听蔡邕的这些大道理,反正就是不让他进去。 磨了半天嘴皮子,仍旧无用。时间慢慢过去,蔡邕心里着急,再捱上一会儿,估计回去就只能收尸了。 “两位就行个方便,放老夫进去吧。” 蔡邕甚至放下了大儒的架子,低声下气的乞求起来。如果不是老迈体弱,他早就强闯了进去。 守门的两人见蔡邕也确实有些可怜,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可不敢违抗董卓,只能好心说道:“不是我们不愿帮您,只是太师早早的就放出话来,今儿个谁也不见。您老啊,就别再为难咱们哥俩了。” 看来董卓是料到有人会来求情,所以提前嘱咐下来。 蔡邕守在门外,他见不到董卓,心中自是困烦无比,却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方才听到的那声‘去找丁宫’。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太学这边,起初还骂死骂活的太学生有了念想之后,也都安静下来,估计都在等着蔡邕赶来救命。 然则,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将军,一个时辰到了。”校尉上前告知吕布,他是牛辅手下的心腹校官,被派来此,自然也有监视吕布的用意。 “将军,请再等等吧!”那帮老儒生自然不愿看到血腥杀戮,纷纷求情,想给蔡邕争取更多的时间。 吕布没有搭理,甚至让士卒将他们隔离开来。本来刚才的做法就已经不合规矩,哪还能继续破例。 吕布的妻儿老小都在洛阳,所以他现在是宁可得罪士人,也不能得罪董卓。 “先拉二十个人上来,让本将军先过过手瘾。”吕布看似爽朗的说着。 很快,第一批要处决的太学生便被拉到了广场靠前的位置。 吕布起身走下台去,旁边士卒恭敬递来一把斩人用的大刀,刀身晃动的阳光极为刺眼。 来到第一名犯人的背后,吕布左右扭了两下脖子,双手握住刀柄。 那名太学生已然知道了自己的下场,却也不惧死,借着胸膛怒火大声叱骂:“吕布,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将来必不得好死!” 噗哧~~ 手起刀落,吕布没去看那个人的尸身,迈着步子往前走上两步,来到第二个人的背后。 “吕布,你这鼠辈,枉我以你为忠义之士……” 噗哧~~ 又一颗人头落地。 第四三七章 温侯 第一批杀完,吕布意犹未尽,又让校尉拉上来第二批,同样是二十人。 身边士人学子厉声怒骂,吕布充耳不闻,一颗颗的头颅从他手中砍去,在地面滚动。 走到第二批最后一名太学生的背后,吕布将刀扬起,杀人于他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杀得人多了,也就无所谓有没有罪恶感了。 以前的他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此刻他执刀,却还是‘刀’。 终于一天,我也会成为执刀人。 噗哧~~ 人头落地,吕布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将赤红的大刀扔给了校尉,“不玩儿了,你们来吧!” 校尉得令,他可不会像吕布这样挨个挨个去砍,将手一招,直接拉上来五百学生。 五百刀斧手走到他们背后,准备就绪,只需一声令下,就能立马让他们人头落地。 校尉抬起手,正欲落下之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蔡邕的急切大呼:“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吕布心中舒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太学生的命算是保住了。 “董太师有令,令尔等速回城内,此事既往不咎。”蔡邕将董卓写的诏令拿出,千钧一发,总算是救了这些太学生。 吕布拿来翻开一看,确实是董卓的字迹。 以吕布对李儒的了解,此人肯定会料到有人上门求情,所以提前会给董卓打预防针。只是他如何也不会想到,会让丁宫钻了空子。 至于蔡邕是如何说服的丁宫,这已经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 有了董卓的旨意,吕布借坡下驴,收拢将士,带着队伍走了。 只死了二十一个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出了太学,吕布翻身上马,离去之际,他回头看了眼名这满天下的学府,眼神复杂,在心中很小说了一声:“你们的老小,我会为你们抚养。” 杀人如麻,不代表他泯灭了人性。 翌日的朝堂之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论辩。 朝中百官将矛头直指吕布,唾弃他残害忠良,戮杀太学学子,罪行滔天,不杀无以明法纪,正朝纲。 众臣说得义愤填膺,许久未上朝的董卓来了,腆着又胖了两圈的大肚子。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咚咚咚~咚咚~~~ 董卓体肥,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就和擂鼓一样。他挺着腰杆走进崇德殿内,只需一记眼神,便能让天子战栗,百官噤声。 “臣请奏陛下,镇北将军吕布除贼有功,请陛下赏赐。” 董卓对吕布昨天的表现极为满意,尤其是吕布的亲自动手,在董卓眼中更是为表忠心的行为。 “董卓,你怎么睁眼说瞎话,那是除贼吗!” 有人厉声驳斥,只不过话音才刚刚落地,就已经被殿外甲士拖了出去。 下场么,不言而喻。 如此霸道蛮横,百官们纵使再有理,也压不过董卓。 最后,天子颁下圣旨,封吕布为温侯,赏绸缎百匹,食邑万户。 ………… 吕府之中,吕布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昨天在太学的杀戮,势必会造成今天的千夫所指。 尽管吕布觉得董卓会保他,但心中还是有些没底,谁知道董卓会不会来个丢车保帅。 妻子和儿女随时都可以从府内密道逃出,然则就算逃出了洛阳,此时也回不去并州。 司隶地区的八关校尉早已被董卓掌控,不管往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势必要经过这些个关卡,而没有董卓的手令,根本不会轻易放行。 每个关卡的守关将士,都在三千人以上。 若要往北,还要经过浊河的重要渡口孟津,董卓在那里足足屯了两万兵马,镇守孟津的更是董卓心腹大将张济。 这也是为什么吕布当初在回洛阳之后,没有直接将妻女送出城的重要原因。 更何况,董卓还送给吕布数十名美貌女子,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安插的耳目。 “圣旨到,镇北将军吕布接旨。” 府门口,一名宫廷宦官走进,站在庭院中央大声喧呼。 吕布从府堂里边走出,他和黄忠已经说好,如果听得外边厮杀,就和陈卫护着他的妻女以及戏策郭嘉等人,从秘道逃出,在城外汇合。 如果真是要杀自己,吕布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会杀了前来宣旨的宦官,带上华雄等人直接杀出洛阳。 吕府离北边的夏门不算太远,骑马只要半柱香的功夫就能抵达。 走到中央庭院,吕布躬身接旨,待到宫廷宦官宣完旨意,吕布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恭喜将军,哦不,应该是恭喜温侯了。”宫廷宦官满脸堆笑,谄媚的奉承起吕布。 吕布摆了摆手,管事端来一盘摞起的金饼,足有七八个。宦官看得眼睛都直了,那股子贪婪的神情毫不掩饰。 “小常侍若是喜欢,尽管拿去。日后宫中有什么消息变故,还请提前知会吕某一声。”吕布笑着说了起来。 这位新任常侍职位的年轻宦官脸都快要笑烂,将那些金饼全都收入囊中,点头哈腰:“谢温侯赏赐,您放心,今后有消息,咱家肯定第一个通知温侯。” 自从张让死后,宦官势力几乎是土崩瓦解,那些个朝廷百官对他们是百般轻蔑。别说赏赐,就是一个好脸儿也没给过。 没想到在吕布这里却捞着了大笔赏钱,宦官自然乐得高兴,欢天喜地的走了。 “恭喜将军。”戏策黄忠等人出来,得知吕布非但没事,还封了温侯,纷纷拱手称贺起来。 吕布也是没能想到,董卓居然会让朝廷封自己为温侯。如果按照上阵杀敌来计算功勋的话,他估摸着还得奔上好些年头。 温侯为县侯,属地在河内温县,食邑万户,已经是侯爵的顶峰,和董卓的郿侯是同一级别。 再要往上,就只能封王了。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汉王朝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过异姓王了。就连董卓这般横行霸道的人物,也没说要给自己弄个王来当当。 封王什么的太过遥远,吕布暂时也没往那边去想。不管怎么说,这次总归是件好事,同时也代表着董卓对他的一种信任。 第四三八章 兄弟 南宫,明熙殿。 仆射士孙瑞在殿内急快的走动着步子,面容愤怒:“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今日那董卓在朝堂之上是何等跋扈嚣张,吕布明明杀了人,不仅不治罪,还胁迫天子封他为温侯。我呸,狗屁的温侯!” “他还有没有将你我等朝堂大臣放在眼里,还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摆明了是欺君年幼,他这是犯上作乱,是国之逆贼!逆贼!” 明熙殿位处皇宫偏角,较为偏僻,乃是给天子授学养身的地方,人少且清静。 殿内除了孙瑞,还有太傅袁隗、尚书周瑟等几位臣子。当然,天子与弘农王刘辩亦在此处。 守在殿门外是刘协的心腹宦官,若是有人来,他自会进来通禀。 所以孙瑞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大声怒骂。 尚书周瑟起身将孙瑞强拉坐下,低声说道:“孙仆射,你就少说两句吧,你在这里骂,难道就能将董卓骂死?” “周尚书说得对,更何况皇宫里到处都是董贼耳目。要是你这番话传到他的耳中,抄家灭族,也就祸在眼前了。”司徒黄琬亦在殿内,他虽为三公,却也只能屈服于董卓的淫威。 “如果能与董卓同归于死,纵使抄家灭族又有何妨!只恨我习了文,若是从武,哪怕舍去一身皮肉,也定要刺杀了董卓,为国除害!” 孙瑞的声音再次拔高,浑然一副慷慨赴死的忠义模样。 “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你要真不怕死,就到董卓面前说去,别在我们面前干逞英雄。”一直缄默的太傅袁隗也出言责斥起来,孙瑞也就只敢在他们面前做做姿态,今天朝堂上的时候,董卓那般蛮横无理,也没见他站出来说上一字半句。 本来商量如何对付董卓,办法还没商量出来,几位臣子倒是先在下方吵了起来。 六岁的刘协平日里时常遭到董卓威吓,尤其是董卓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更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此时他听得下方争吵,心中害怕,眼泪亦是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旁边的刘辩走上前去,伸手将弟弟的额头揽在怀里,轻言温和的安抚起来:“弟弟别哭,为兄在这呢。” 之前的刘辩懦弱可欺,然则当他被废去帝位之后,反倒开始渐渐成长。 当初何进要杀刘协,说是为了斩草除根,留他不得。毕竟刘宏是要传位给刘协,这事外人鲜有知情,但何进几人却是心里清楚。 那时也是刘辩苦苦哀求他的母后和舅舅,才存得刘协一命。 纵使如此,刘宏生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在他哥俩身上发生了。 天子落泪,袁隗、黄琬等人见了,亦是难过不已,纷纷从坐位处起身跪下,匍匐于地,口中呼道:“臣等无能,愧对陛下。” 天子只是在那哭,反倒是一旁的刘辩出声说道:“诸位臣卿,陛下今天受了惊吓,你们且先行退下吧,让陛下缓缓。” 袁隗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惋叹,却也只能点头应道:“万望陛下保重龙体,臣等告退。” 诛除董卓不是小事,必须得谨言慎行,谋划妥当。指望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肯定不行,说到底,还得靠他们自己去思量对策。 袁隗几人走后,刘协再也绷不住了,紧紧抱着身旁的刘辩,眼泪扑簌个不停,呜声哽咽:“皇兄,我不想做皇帝了,我怕。” 你要不做,汉家天下就落入别人手中了。 刘辩心中叹息一声,他用袖袍轻轻擦去刘协眼角的泪水,尽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揉着弟弟额头,语气轻缓:“说过多少次了,要自称朕,不能再我我我了,这是皇家的尊严和脸面。相信父皇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我们怯弱,而是想看到我们勇敢。” “可是董卓……” 提到这个名字,刘协的身子抖瑟得更为厉害,仿佛那张吃人的恶魔脸庞就在眼前。 刘协怕,刘辩又何曾不怕。 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背衫湿透。 只是父皇不在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更要肩负起护弟弟一世周全的职责。 “为兄昨天读太史公所撰的《史记》,在‘越王勾践篇’中,勾践为吴王所俘,却并未就此放弃,而是卧薪尝胆,最终三千越甲将吞吴。” 刘辩给刘协讲起了越王勾践的故事。 自从废帝之后,董卓约莫是觉得刘辩没了威胁,也没怎么管他,放任他在皇宫里陪着天子。 两个毛都没长起的娃娃,又能翻起多大风浪? 董卓对此很是自负。 故事讲完,刘协听得懵懵懂懂。但他从心底相信这位同父异母的皇兄,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一定是对的,断然不会害他。 “董卓今年已经年过五旬,大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你还小,未来的时日还很漫长,我们就跟他熬,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总有一天,能把他熬死。” 刘辩给弟弟出起了主意,要他像越王勾践一样,忍辱负重。 刘协从兄长的怀里出来,用手抹了抹眼睛,小眼神里坚定了许多,郑重点了点头。 随后两兄弟又在一起悄悄商量半天,刘协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出言说道:“皇兄,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父皇叫我们去他寝殿,提到过的一个人。” “你是说……吕布?”刘辩显然也想了起来。 “今后若有危机,可召吕布回来,他是上天赐给我大汉的一把神剑……将来镇压叛乱,或是实行新制,唯此人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镇得住他,则用;若镇不住,趁早杀之!” 刘宏的音容相貌,此刻仿佛就在眼前。 “可我听袁太傅他们说,吕布好像加入了董卓麾下,而且今天的朝堂上,董卓不也为吕布求了温侯的爵位吗?” 刘辩细细分析起来,很快便将吕布划到了董卓那方。 其实这也不怪刘辩,毕竟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涉世不深,想不到那么长远。 刘协小小的‘哦’了一声,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毕竟吕布是父皇亲口嘱托留给他的人。 此人都投靠了董卓,那还有何人能用? 第四三九章 此生,不弹琴了 秋去冬来,时光转眼而逝。 曹操逃回陈留之后,得到当地巨贾卫弘的资助,竖起招兵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招兵募马。 短短两三月的功夫,就征得义兵五千余人。 新兵交给夏侯兄弟训练,其中还有两名壮士来投,一个是阳平卫国人,姓乐,名进,字文谦;另一个山阳巨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 曹操见此二人不仅有勇,亦是读过兵书,便留为帐前效力。 其父曹嵩听得儿子募兵,也在谯县征募千余兵丁,由曹氏兄弟曹仁、曹洪统领,带来陈留与曹操汇合。 再加上陈留郡兵,曹操这里的军队就足有万人。 这天,陈留郡守张邈将曹操请到府上,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曹操知道张邈在担心什么,陈留这里虽有万余兵卒,但要对付董卓的二十万大军,还远远不够。 “靠我们这点兵力肯定不行,所以要号召天下诸侯兴兵,共讨董卓!”曹操对此早有想法,等到各路诸侯合兵,兵力肯定不会低于董卓。 “那如何让他们出兵相助呢?” 张邈仍旧有些忧愁,如果只靠一纸书信,估计没几个人肯出兵讨董。毕竟天子在董卓手上,搞不好还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 兴兵作战,讲究师出有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不管是攻坚作战,还是讨伐镇压,必须都得有一个正义的旗号,起码得在大义上,站得住脚才行。 现在董卓手中握有天子百官,他那方便代表着正统。 这也是袁绍等人恨及了董卓,却迟迟不敢起兵征讨的重要原因。 “孟卓,汝醉乎?” 曹操笑了起来,他喝完樽中温酒,高声呼道:“如今的天子不过是董卓所立的傀儡,先帝所传帝位之人,乃是当今的弘农王。凭此一点,便能教董卓在天下士人面前,立不住脚。” 张邈立马领会到了曹操话里的意思,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孟德是说,借着弘农王的名号,以恢复其帝位为名,号召天下之人,群起而攻之?” 曹操点了点头,有了这个名义,就不怕袁绍等人不出兵伐董。 说起袁绍,张邈不免有些感慨:“这事说来也怪本初,要是他当初不向大将军出那主意,或许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国之大难。” “孟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曹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两早已合计过了。 明年初春,起兵讨董。 随后两人畅谈饮酒,及至尾声的时候,张邈无意的说了声:“要是能把弘农王弄到我们这边,那就更好了。”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使得曹操如同醍醐灌顶,正所谓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曹操哈哈大笑起来:“孟卓,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咱们。” “谁?”张邈很是好奇。 曹操饮了口酒,一双小眼睛里炯炯有神,缓缓回道:“朝廷不久前封的温侯,吕布。” 张邈听得这个名字,顿时大为失望,“孟德,我看你才是喝多了,胡言乱语。那吕布是谁?董卓手下的爪牙!” “说起他的这个温侯,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太学是什么地方?天子设立的学府,他居然带兵强闯,滥杀无辜,简直就是恶贯满盈!你居然还指望他去搭救弘农王,莫非也是傻了不成!”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张邈当场怒斥起曹操,面红耳赤。 曹操说不过他,也知道他的这个老友就是这种耿直性子,遂不再同张邈争辩,心中却是有了主意。 如果吕布真的想投靠董卓,当初就该把他抓回去,作为投效的资本,又何必冒着风险放他回来。 曹操不懂吕布为何会给董卓效力,在他心中,却始终有着股说不出的感觉。 从当初的新郑初见,到洛阳相聚,再到河畔的重逢。 吕布的心思,他是越来越捉摸不透。 洛阳这边,自打董卓上一回在崇德殿动怒之后,朝堂上下化为了一滩死水,兴不起丁点儿波澜,格外宁静。 吕布虽然升了温侯,却仍旧是个空头将军。西凉军营的事务根本不让他碰,有需要的时候,就让吕布带兵护着董卓出行安全,没需要的时候,就让他自个儿在家里呆着。 吕布也因此乐得清闲,在家陪着妻子儿女,共渡难得的美好时光。 私底下蔡邕来过一次,向吕布道谢。当初如果不是吕布的提醒,他根本见不到董卓,也救不了太学的那些学生。 吕布砍了二十个太学生的头颅,看似残忍,实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否则砍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将军亲自动手。 吕布嘴上当然不认,好在蔡邕心中清楚,也不点破。 “听说将军府上的戏策先生尤擅琴艺,不知老朽是否有耳福聆听?”这是蔡邕登府的另一个目的。 熟知蔡邕的人都知道,这位老爷子不仅是当事大儒,精通辞赋、书法,在音律方面也是造诣极高。据传他府中有一桐木琴,名为焦尾,奏响之时如世间天籁,让人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吕布没听过也不知道真假,唯一让他好奇的是,蔡邕是从何处得知的戏策也会弹琴。 只是好巧不巧,蔡邕来晚了一步,戏策和郭嘉大清早就出门遛弯儿去了。按照他两的习惯,一般得日落黄昏才会回来。 “没事,老朽可以等。” 蔡邕态度意外的坚定,这使得吕布就更为好奇。名满天下的大儒蔡伯喈,居然愿意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而且观摩他的神情,似乎还颇为期待? 既然愿意等,吕布肯定不能把人往外撵,更何况还是当世大儒。他让下人备好瓜果点心,好生伺候着这位老爷子。 等上小会儿,戏策仍旧未归,董卓倒先差人来了,说是得了幅好画,让蔡邕上府品鉴。 蔡邕不能推脱,只好跟着去了。 走之前,他让吕布帮忙转告,说是随时都欢迎戏策去蔡府做客。 临近黄昏,戏策和郭嘉散漫的回到府中。 吕布将白天的事情同戏策说了。 听完之后,戏策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眼神里似乎藏着哀伤,微微摇了摇头。 身旁的郭嘉很是纳闷儿,偏过头看向戏策,“以前在颍川书院的时候,你不是说,生平最想和蔡伯喈合奏一曲吗?如今实现愿望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又不去了?” “此生不弹琴了。” 戏策笑了起来,如似在说一件小事。 郭嘉一愣,有些心疼的追了过去,大声骂着:“戏志才,你就是个傻子!” 第四四零章 毛玠 岁末年底,作为大汉帝都的洛阳城非但没有热闹起来,反而清冷了许多。 这天,吕府之中来了个陌生的客人,说是从陈留而来,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镇北将军。 看门的仆人将此事禀报给管事,管事又去征求了吕布的意见,得获准许后,才将此人带入了府中。 会客堂内,吕布坐在中央主位,怀抄起双手,打量着这位站在堂中的中年文士,脑海里搜索一番,并无此人印象。 “微末小民毛玠,拜见镇北将军。”中年文士报上名号,躬身向吕布作揖行礼。 吕布摆了摆手,“说吧,找本将军所为何事?” 毛玠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不满将军,某来千里迢迢而来,乃是奉了陈留郡守张邈的命令,想请镇北将军帮忙搭救弘农王。” 曹操现在还是朝廷悬赏的逃犯,为防万一,毛玠便谎称是奉了张邈的命令而来。 “你们想用弘农王的名声,来讨伐董卓?”旁边一声冷笑。 听得这话,毛玠心中陡然一惊,没想到他们的计划会被人一言道破,赶忙侧首看去。坐在下方右手位置,是个白狐脸的少年,面貌俊俏,有着一丝放浪。 “阁下是?” “颍川郭奉孝。”郭嘉回答得不以为意。 郭奉孝? 毛玠在心中嘀咕两声,显然是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却也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此时,又一道声音在堂内响起:“毛玠兄,我家将军与张邈并不相熟,凭什么帮他?” 毛玠顺着声音看去,坐在左方位置的那名瘦削青年开口。 此人的相貌和方才那白狐少年,泾渭分明,属于扔进人群,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完全不引人瞩目。 毛玠没有回答戏策,而是拱手向吕布说道:“吕将军,相信您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董卓祸国殃民,残暴造逆,已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您身为汉室之臣,又得先帝器重,理应助我等讨伐逆贼,难道要选择熟视无睹,眼睁睁的看着大汉江山葬在董卓手中吗?” 啪! 吕布猛地一拍桌面,打断了毛玠,厉声斥道:“你究竟是何人所派,竟敢诬蔑当朝太师,还欲挑拨本将军叛乱,其心可诛。来啊,给我把他拖下去,送交廷尉府严审!” 门口的陈卫、华雄听得命令,大步进来,拖着毛玠就往外走。 毛玠一介文士,自然挣不开左右的压缚,一旦进了廷尉府,肯定是有去无回。 念及此处,横竖都是一死,他索性破口大骂起来:“吕布,你这卑劣小人,无耻之徒,曹孟德真是眼瞎,看错了你!” “等会儿。” 听到曹孟德这三个字,吕布又让陈卫二人将毛玠压了回来,狐疑问道:“是曹孟德让你来的?” 这回毛玠没有说谎,承认下来。 “曹孟德准备什么时候起兵?”吕布看似无意的问着。 “这……” 毛玠面有难色,此事乃是军事机密,又如何能说与吕布。 吕布瞧见毛玠满脸惆怅,再次摆了摆手,“既然连基本的合作意识都没有,本将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送客。” 毛玠一听,这哪成啊,曹操交代的事情都没办成,他又怎好意思回去复命。 而且听吕布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有合作的趋向,权衡利弊之后,毛玠如实答道:“如果事情顺利,应该是明年初春。” “募得多少兵马?” “步骑七千。” “才这么点儿?看样子人数还差很多啊。” “所以才需要将军帮忙,救出弘农王,号令天下诸侯兴兵,共同讨伐董卓。” “唔~~” 吕布沉吟片刻,脑海中思索稍许,给出了答复:“此事急不得,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还得从长计议。这段时日,就劳烦阁下在府中暂处,待本将军摸清情况,再做营救的打算。” 毛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点头应下。 吕布叫来管事,让他安排间屋子给毛玠住下,并吩咐陈卫,让人盯着毛玠,不准他迈出府门一步。 毛玠跟着管事走后,戏策看向吕布,面有凝重:“将军,你真要帮他们搭救弘农王?此事风险极大,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儿玩的。” 另一旁的郭嘉对此也表示赞同:“戏志才说得没错,就算你救出了弘农王,对你也没有丁点儿好处。到时还可能‘羊肉吃不到,惹得一身骚’。” “如果我不救他,将来杀他的人,必会是我。” 吕布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先帝刘宏都曾有恩于他。倘若今后杀了他儿子,且不论名声好坏,单从道德良心上来讲,着实是有些忘恩负义。 曹操等人起兵,打着弘农王的旗号,以董卓的燥戾脾气,肯定是会先派人杀了刘辩。那么问题来了,这种阴损坏名声的事情,该派谁去处理? 李儒不是善男信女,杀起人来同样不会眨下眼睛。他如今仍旧不信吕布,故而这件事情十有八九都会落到吕布身上。 吕布也很清楚,杀太学生就已经让他背负骂名,若再杀死了弘农王刘辩,天下士人还不得跳着脚的骂他。 所以,就算不把弘农王交到曹操他们手中,也肯定要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吕布主意已定,戏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想想办法,琢磨该如何营救的计策。 傍晚时分,用过晚膳以后,吕布的书房之内。 烛火将房间照得通明,一道年轻的身影,恭敬立在吕布的书桌前面。 “皇宫你熟吗?” 吕布翻着手中竹简,也不抬头看眼前之人,只是淡淡说着。 “很熟。”昔日的青年宦官如今已是吕府的家奴。 “如果要把弘农王救出来,你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 名唤‘青獠’的他低声回禀着:“自从义父死后,宫廷势力遭到清洗,我们的党羽眼线,几乎全都失去了联系。” “有人做内应的话呢?”吕布看着竹简上的文字,补充了一句。 “估计也只有五成把握。”青獠不敢托大,毕竟是皇宫重地,守卫极其森严,更何况吕布要救的人,还是当今天子的皇兄。 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好了,你下去吧。” 吕布挥了挥手,书房内很快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件事情,除了要通力合作之外,必须还要得到当事人的同意才行。 刘辩要不配合,就算他们想尽法子,也一样救不了。 “看来,还得抽空找个机会,去宫中见见那位弘农王才行。” 吕布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合上手中竹简,吹熄烛火,走出了书房。 第四四一章 枭雄老了 两日后,吕布去了趟皇宫,见到了天子刘协,也见到了弘农王刘辩。 偏殿里,吕布低声同他们讲了营救计划。 二人听完这件事情,满脸的不敢相信,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天子回过神来,稚嫩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忐忑:“吕卿,朕可以信任你吗?” 吕布从位置上起身,走到殿中,躬身拱手:“臣深受先帝重恩,一日不敢忘记。如今依附董卓,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日寻得机会,定会为陛下铲除奸臣,匡扶大汉社稷。” 天子到底年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吕布。倒是旁边的弘农王刘辩颇为果断,他想起之前刘宏说过的那番话,决定赌一次,选择相信吕布。 “吕将军有何计划,不妨先说来听听,到时候本王也好配合将军。”刘辩说得极为淡定,跟之前那位怯弱的大皇子相比,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人在经历过绝望之后,要么一蹶不振,再也爬不起来;要么振翅冲天,焕然新生。 吕布对此深有体会,或许废帝对刘辩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再有几日,便是董卓孙女的十岁生辰。”吕布说了起来,“董卓对他这位孙女极为宠爱,必会在相国府内大摆筵席,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臣私下已经联合了崔家和杨家,还有卫尉张温,作为内外接应。臣会尽量保证此次行动,万无一失。” 毛玠来后的第二天,吕布就走访了杨家,拜见了杨廷的父亲,也就是杨家的现任家主杨彪。 杨家自老太尉逝去之后,一直都很低调,董卓入京,杨家也是保持着不作为的态度,不抵触董卓,也不助纣为虐。 密室里,吕布同杨彪谈了近两个时辰,走的时候。这位杨家家主终于是相信了吕布,并同他约法三章。 搞定了杨家,崔家就交给了戏策。 崔府中有崔续帮衬着说话,加上崔烈又是个忠于汉室的老臣,早就看不惯董卓的所作为为,得知要搭救弘农王,很快便答应下来,表示愿意帮忙出力。 至于卫尉张温,纯粹是意外的收获。 听完吕布的计划,天子很是意动,小声哀求起来:“吕卿,能把朕也一块儿带走吗?朕不想留在皇宫,朕想跟皇兄待在一起。” 本来天子有命,做臣子的自当遵从。 然则面对刘协的请求,吕布不能答应。 自从刘辩被废除帝位之后,几乎就没什么人关注他了。而刘协不一样,即便他是董卓手里操纵的傀儡,但他同时也是大汉朝的天子,一举一动,哪怕是随便在皇宫里溜上两圈,明里暗地都会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 想要把他偷出宫去,可能性几乎为零。 吕布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听得吕布的拒绝,天子期望的眼神黯淡下来,表情沮丧。旁边的刘辩蹲下身子,安慰着弟弟:“不要难过,等到赶走了董卓,为兄自然会回来陪你。” “真的会回来吗?”天子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刘辩‘嗯’了一声,重重点头:“真的。” 吕布走的时候,叮嘱再三,此事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否则,牵连的可就不止一人两人了。 刘辩年长,自然懂得这些道理。刘协虽然仅有六岁,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向吕布保证会守口如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腊月二十七,董白的十岁生辰,相国府内宾客满堂,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另外一件大事也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吕布带着小铃铛去参加了宴席,董白瞧见小铃铛自是高兴无比,偌大的一个洛阳城,却只有小铃铛愿意陪着她玩儿。 其中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孩子才会想不明白。 吕布朝董卓抱了个拳,算是见礼。董卓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移到吕布旁边的小家伙身上,招了招手:“小铃铛,过来让我抱抱。” “丑翁翁,我才不要你抱,你的胡子扎人!”小铃铛抱着爹爹裤腿,奶声奶气的说着,煞是可爱的模样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董卓非但不恼,反倒抚着大肚皮哈哈大笑起来,他令婢女拿来一串价值连城的白玉琉璃珠,戴在了小铃铛的纤细手腕上。 不得不说,董卓对这位吕小姑娘,确实极好。 小铃铛不知道这串珠子的价值,只是觉得好看,也是喜欢,甜甜的说了声‘谢谢’。 前来恭贺的官员见此,皆是心中暗暗点头:没想到吕布这个大老粗,居然生出了这般乖巧懂事的女儿。这么小就懂礼仪教数,将来肯定也会是个优秀的贤妻良母。 “不要理他们大人,走,咱们玩儿去。” 董白跑过去拉起小铃铛的手,回头朝董卓说了声:“阿翁,我带小铃铛去玩儿啦!” “去玩可以,但不要在河边跑,也不要往假山上面爬,小心摔着……” 董卓那张令人怖畏的脸庞上,有了一丝与其极不相符的慈爱。话还没有说完,两个小姑娘就已经跑得老远。 看着两道风风火火的娇小身影,董卓抹了下眼角,语气感慨:“一转眼,白儿都十岁了,我也老啰。” 这一次,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董相国,罕见没有自称‘本太师’。 吕布的目光停留在董卓身上,听着董卓刚刚的感叹,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似庆幸,又似惋惜。 这位本可以成就霸业的枭雄,仿佛在刹那间,就已经老去。 从相国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夜深。 董卓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吕布同样喝了不少,好在他神识还算清醒,背着女儿,走在洛阳城内的街道。 空旷的街道上很是冷清,不见行人,只有刮来卷动落叶的呼呼寒风。巡夜士卒也因天冷,减少了来往巡逻的次数。 “爹爹,我有些冷。”趴在吕布后背的小铃铛缩了缩身子。 吕布赶紧将女儿放下,把她冻得发僵的小手放进自己的胸口,给她暖了暖。随后又脱去自己的外衣,紧紧裹在女儿身上。 “暖和些了吗?”吕布关心的轻声询问。 小铃铛‘嗯’了一声,看向吕布好奇的问着:“爹爹,你不冷吗?” 不冷是不可能的,但在女儿面前,他这个当爹的肯定不能折了脸面,硬撑着说道:“你爹爹我习武强身,这点风寒,根本算不得什么!” 小铃铛一听,灵动的眸子里顿时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她拉着吕布的大手撒起娇来:“我要学,我要学。” 吕布蹲下身子,目光宠溺的看着女儿,语气温柔无比:“好好好,以后哇,爹爹教你。” 说着,他再度将女儿背起,往着自家府邸走去。 清冷的月光下,父女二人说着各自内心的悄悄话,时不时还会暴发一阵爽朗的笑声和大呼的求饶。 给这座清冷的城池,也给这个凛寒的冬天,添了几分暖色。 第四四二章 大雪 回到府邸,醉熏的酒意已8经散去大半。 客堂之中,灯火通明。 戏策、郭嘉等人俱未就寝,全都在等着吕布。 吕布在庭院里将小铃铛从背上放下,又让婢女将她带到夫人的住处。 管事让人取来厚裘衣,披在吕布身上。 吕布走进堂内,堂内人数不少,除了戏策等人,还有个身穿黑色衣袍的少年。待他取下头上斗篷,正是弘农王刘辩。 “主公,幸不辱命。”一身宫廷宦官打扮的青獠躬身抱拳。 吕布点头,赞了他一声:“你这次做得很好,辛苦了。” “为主公办事,理所应当。”青獠面色如常,吕布此番夸他,就说明他的能力已经得到了认可。 吕布目光收回,走到主位处坐下,出声吩咐起来:“陈卫,你带两名心腹,将弘农王连夜送出城去。出城之后,一直往西走,我在谷城那边的峡谷中安排了户姓何的人家,你带上弘农王,暂居那里。” 戏策起身,将案桌上的地图拿起,交给陈卫:“要去的地方,我已经做上了标记。那户人家受过将军恩情,到时只管报上将军名号,他们定会收留你们。” 陈卫双手接过地图,道了声:“有劳先生。” 吕布做着计划安排,刘辩却有些不懂,询问起来:“吕将军,你这是何意?” 原先的计划中,可没有说要把他送到西边的谷城,而且还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里面。 “弘农王,请你相信臣下,我定然不会害你。”吕布说得极为确定,“等今后朝堂安稳,我自会派人接你回来。” 刘辩心中不愿,却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吕布将刘辩几人送到密道入口,在陈卫出发之际,不忘再次叮嘱:“记着,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听到或是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来。” 陈卫点头应下,抱拳作为离别:“将军保重!” ………… 翌日清晨,早起的毛玠被吕布唤去了客堂。 在吕府的这些日子,毛玠过得倒也舒坦,唯一让他感到稍微难受的就是,吕布不准他迈出府门半步,等于是将他软禁。 眼下非常时期,毛玠也就忍了。 来到客堂,吕布已经坐在位置上等他。 毛玠躬身行礼完毕,询问起吕布:“将军唤我前来,可是弘农王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昨夜发生的事情,毛玠压根儿不知。 吕布微微点头,毛玠见状自是大喜,左右寻找起那位少年王爷。几圈扫视下来,毛玠失望了,根本就没有刘辩的身影。 他只好将目光投向吕布,再度询问起来:“敢问将军,人呢?” “弘农王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今天叫阁下来,就是让你回去告诉曹操,弘农王已经安然无恙。”吕布给出答复,他算了算时辰,这个时候陈卫应该已经出了城外,在去往谷城的途中。 “难道将军不把弘农王交由在下带走?” 毛玠面露疑惑,试图用利弊来说服吕布:“将军您应该知道,如果弘农王留在洛阳,于您而言,始终是个隐患。一旦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立马就能将您置于死地。”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吕某自有对策。”吕布摆了摆手,根本不为所动。 听到吕布这话,毛玠彻底坐不住了,连带语气都有些着急起来:“将军,您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如果不把刘辩带回陈留,那救不救他出来,对曹操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利害关系。 “从始至终,本将军只说过帮你们救出弘农王,可从没说要将他交到曹操手里。”吕布沉闷起声音,学着文人动作,呡了口茶水。 毛玠霎时傻眼了,吕布居然会跟他玩起文字游戏。 也是他当初大意,根本没有多想,只觉得双方合作,弘农王救出来之后,不可能留在洛阳。所以理所应当的会交由自己带走,哪想到会是眼下的这个局面。 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说歹说,吕布就是不肯交人,毛玠不由愠恼起来:“堂堂镇北将军,行事说话如此狡诈,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吕布放下手中茶杯,语气嗤夷:“本将军已经履行承诺救出了弘农王,你带不走他,只能怪你自个儿没本事,怨不得旁人。” 听到这话,毛玠差点气得吐出两升血来,没想到读了那么多的古书典籍,如今居然被一个武夫给耍得团团转。但他又奈何不了吕布,只能忍下这口怨气,咬牙切齿的道了声:“告辞!” 说完,拂袖而去。 年末的最后一天,鹅毛般的大雪铺满了洛阳城内的房屋瓦顶,还有城中街道。 皇宫里,六岁的天子坐在崇德殿前的门槛上,望着外边白茫茫的大雪,怔怔发呆。 弘农王刘辩据说患了寒疾,在北宫的一处宫殿里养病。董卓得知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派太医前去诊治,刘辩于他而言,已经是枚无关紧要的弃子,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吕家的庭院儿中,响起了叮叮玲玲的清脆声音。 小铃铛在院子里堆了很多雪人,曹性就在那儿逗她,“小铃铛,这个是谁啊?” 小铃铛直起身偏头看了一眼,十分笃定的说着:“这个是戏伯伯。” “噗~” 戏策嘴里的茶水当即喷了出去,黄忠等人亦是忍俊不禁。 “哈哈哈,没毛病。”曹性大笑起来,眼前的雪人瘦不拉几,和戏策还真有那么几分神似。 “什么事情笑得这般高兴?” 吕布左手抱着吕篆,右手抱着吕骁,从远处走了出来。 怀里的两个小家伙正闹腾的厉害,两兄弟呆在一起,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动起手来。二儿子吕骁仗着力气,常常把老大吕篆打得哇哇的嚎啕大哭。 吕布为此教育过很多次,然则小家伙年幼,根本听不懂吕布说的这些道理。 曹性将方才的事情同吕布说了,吕布看到那雪人之后,又看了看戏策,哈哈大笑起来。 啪! 只见一道白色物体飞过,浑圆的雪球砸在了曹性脸上,绽放开来。 曹性吃痛的叫了一声,拍去脸上雪渍,看到那个行凶之徒后,从地上搓起一团白雪,怒色吼道:“驴草的戏策,你小子别跑!” 啪! 曹性前脚迈出,又一个雪球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郭嘉抬了抬手中的雪球,面庞上的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好小子,联手是吧!” 曹性嘀咕之后,直接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华雄,马忠,抄家伙!干死这两个穷酸书生!” 双方你扔我躲,打着打着,受到无妄之灾的宋宪黄忠等人也都加入了进来。 “先集火宋宪,这家伙力气大,砸人贼疼!” “谁他娘的在砸我,老子要跟你单挑!” “集火,集火!” 中平四年的最后一天,吕府的院子里,嬉笑怒骂声此起彼伏。吕布麾下的一群大老爷们儿,在院子里奔跑来回的打着雪仗,玩儿得不亦乐乎。 吕布抱着两儿子,站在台阶上看着,嘴角露出笑意。 (第三卷,汉王朝的余晖完。) 第四四三章 风起 初平元年,初春。 一声‘奉诏讨贼’,如平地而起的惊雷,炸响了整个大汉王朝。 东郡太守桥帽矫诏三公,留书传往各处州郡,说董卓罪恶,蛮横欺君,望天下忠义之士起兵讨董,以释国难。 曹操得到消息,在陈留同样竖起了‘清君侧,除国贼’的旗号,以恢复弘农王帝位为由,号召天下诸侯,兴兵讨伐董卓。 一时间,天下云集响应,各地刺史、郡守纷纷带兵出动,声势浩大的往着洛阳方向而来。 消息传到洛阳,董卓得知以后,面色狰狞得尤为可怕, 桥瑁矫诏三公,说是三公发布的旨意,这可就把黄琬、樊陵等人害惨了,通通被董卓抓捕下狱,进行严训审问。 随后,得知诸侯又要复立弘农王,董卓怒气冲冲的带着三千甲士闯入皇宫,去找弘农王刘辩。然则到了殿外推门一看,里面哪里还有刘辩的踪影,空空如也。 看门的两个宦官逃脱不了干系,被打得死去活来。二人实在受不住刑,供出了卫尉张温。 董卓便又带着人去了张温家里,索问弘农王刘辩的去向。 张温不答,被下狱审问。 二月初九,关押张温的囚车在数百军士看押下,于洛阳城内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到了市集,容貌憔悴的张温被绑在了粗实的木柱上,下方四周围满了城中百姓。 董卓乘坐銮车而来,踩着仆人的后背走下车驾,随后慢慢走上邢台,看着体态垂危的张温,没有丝毫怜悯的说着:“张温,本太师念你有功于朝廷,劝你还是早些供出你的同党,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张温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头发蓬乱,身上皮肉早已是紫青不接。他瞥了董卓一眼,张口将一口唾沫吐到董卓身上,不仅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董贼,天下之人皆是我张温的同党,我们恨不得生吃你肉,活饮你血。” 董卓受了张温侮辱,顿时勃然大怒,拿起带刺的铁鞭,狠狠抽在张温身上,面色暴戾的叱骂起来:“你说不说!说不说!” 这一鞭子下去,可以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张温唇齿间溢出了浓血,沾满灰尘的脸庞表情极为痛苦,显然此刻的他正承受着天大的煎熬,但他仍旧不肯供出同伙,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停的怒骂起董卓。 “我只恨当年讨伐西凉的时候,没听孙文台的话将你处死,以致你这头豺狼入京,残害生灵,祸乱江山!” “董卓,你横征暴敛,将来必不得好死!”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来!” 董卓听得这些话语,心中不知怎地,竟莫名的有了一丝惧怕。他脸上的戾气愈重,手中的铁鞭更是往死里再打。 邢台下方的孩童都被父母用手蒙住眼,堵住了耳朵,大人们也都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未几,张温的声音渐渐小去,堂堂九卿之一的卫尉,竟被活活鞭打至死。 见到张温没了气息,董卓扔掉手里铁鞭,凶相毕露的扫视了一眼下方。百姓们皆是瑟瑟而退,胆战心惊。 几天之后,董卓在府内设宴,宴请群臣百官。 百官们不敢违逆董卓,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相较上一次的热闹氛围,这一回的宴席,从一开始,就处在一种极为诡异的寂静当中。 关东各路诸侯正领兵往洛阳而来,这已经不在是秘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董卓不调兵遣将,出击进军,反倒还在府中摆起了宴席,又是何用意? 百官们心中揣摩,前些时日的张温一事,已经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酒过半巡,董卓借着酒意,扫视起在座的官员,出声提议:“这样干喝也没意思,待本太师给大伙儿来点助兴的节目。” 说着,董卓拍了拍手,府内的士卒立马抬来十几口大瓮缸,往里面填上大半缸水,下面架起柴火,红旺的烧煮起来。 “太师,您这是要烹牛,还是要煮羊啊?”尚书令丁宫好奇询问起来。 “烹牛煮羊有何乐趣可言。” 董卓面目阴沉的笑上一声,他望向众人:“诸位,可见过烹人否?” 在座百官听得这话,心中皆是打了个寒颤,后背生凉。不少人甚至不敢去看董卓,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在那抖瑟不停。 不出半个时辰,瓮缸中的凉水煮沸。 董卓端起酒盏,饮上一口后,皮笑肉不笑的喊出了三位在座官员的名字:“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侍郎唐礼,韩馥、刘岱、张邈这些人是你们举荐的吧。举荐的可真好,现在都敢堂而皇之的出兵来反叛本太师了,你们是不是也做好了内应的准备,想将本太师的头颅割去,送与他们为礼?”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还未来得及辩驳,就被甲士粗暴的打倒在地。 “御史大夫淳于久,振武将军徐常,典军中郎将陈领…………你们近来同叛军联络得较为密切,怎么,也想将本太师的头颅取去?” 董卓一连念了十几位官员的名字,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席位上便有一人被甲士擒住。 其余在座的官员则是如坐针毡,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唯恐从董卓嘴里念出的下一个名字,就是自己。 等到董卓彻底念完之后,被擒拿的官员足有三十余人。 董卓比了个手势,那些士卒会意,立即动手割去这些官员的舌头,挖去他们眼睛,砍下手和脚,扔进瓮缸烹煮。 然后再将没死的捞出来倒在地上,任由他们在酒杯案桌之间痛苦的滚来滚去,发出凄厉的哀嚎。 在场的官员无不为之变色,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不少人连碗筷都拿握不稳,跑到墙角呕吐起来;有些年迈的老臣,更是心理承受不住,当场吐血而亡。 纵使是吕布这种见惯了惨烈厮杀的武将,也都觉得这种处刑手段,太过残忍。 唯有董卓在那从容不迫,大口吃肉,大碗喝着美酒,还满脸笑意的问向众人:“诸位,尽兴否?” 第四四四章 吕布的野望 宴会过后的第二天,董卓下令封锁整个司隶地区,各处关塞要道,只许进,不许出。 没过两天,董卓又起了新的心思。 他命人把洛阳城内的铜人、钟和钟架全部打碎,缸鼎之类的青铜器全都收集在一起,把国库里的五铢钱取出毁坏,重新铸造新的钱币。 然则铸出来的新钱只有五分大小,没有文字和花纹,钱边和钱眼也都没有打磨光滑。董卓可不管这些,直接投入市场流通。 如此一来,其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货币贬值,物价暴涨。 董卓忙着敛财,浑然不知吕府之中,正进行着一场关乎未来命运走向的会议决策。 议事厅处,虎体狼腰的华雄守在门外,手按腰刀,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自从陈卫走后,他就成了吕布新的近卫。 客堂里面,俱是吕布麾下心腹,戏策、郭嘉,曹性、宋宪等人一个不差,全都在场。 面朝大门的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辽阔的大汉疆域图,而此时的吕布,正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在地图上划动起来,为众人讲解着眼下的局势。 “自曹操等人起兵以来,各地诸侯纷纷起兵,其矛头直指洛阳。” “渤海郡守袁绍带着军队赶往河内,张邈、刘岱、桥瑁等几路兵马囤聚酸枣,袁术的兵马也已经抵达南阳,孔伷(zhou)屯兵颍川,几乎以张口西扑之势,朝向洛阳。” “相信不出两三月,他们就能合兵一处,联合向西边的洛阳推进。” 吕布讲完这些,曹性起来第一个提问:“头儿,那董卓能挡得住这些家伙吗?” 吕布摇头,以董卓手下的那帮莽夫庸将,绝对不会是联军的对手,势必会被打得节节败退。 随后,吕布用笔在地图上洛阳以东的两座关卡处打了个小x,重点指着这里说道:“这两处乃是汜水和虎牢,一旦关东的诸侯联军突破了荥阳的虢亭,势必会来进攻这两处地方!” 只有攻破这两座关卡,才算是打开了洛阳的门户。 “那董卓会派谁去守呢?”黄忠出声询问起来,他近些时日也在通读兵书,自然明白这两处关卡的重要意义。 “没错,董卓不可能会坐视不理。到那时,估计会派我出战虎牢,阻击关东的诸侯联军。”吕布语气笃定,虎牢关作为洛阳东边最后的一道屏障,肯定得有善战之将坐镇才行。 而董卓麾下,唯有吕布,可担此任。 在场武将听闻之后,皆是面露狂热。那岂不是说,他们也可以跟着吕布去对抗天下诸侯?倘若表现亮眼一点,一战成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将军坐镇,纵使再多兵马,也休想攻进关内半步。”马忠对吕布的崇拜,近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莫要小觑了天下豪杰,诸侯麾下的强者,亦是不在少数。” 吕布给麾下诸将提前打起了预防针,说到交锋,他在心中不禁问了一声:“刘关张,你们三兄弟,还会来吗?” 如果说前面的布置计划,只是按照上一世的印记再走,那么接下来的布局,就是要彻底的逆天改命。 吕布的手停留在虎牢关的位置,同众人继续讲解起来:“即便是我坐镇虎牢,关东的诸侯联军也同样会发起强攻,到那时,将会是一场鏖战,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 在场的武将俱是不懂,就连戏策和郭嘉的眼中,亦是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没错,我也一直都在等着这天。” 吕布的双目中炯炯有神,继续说道:“诸侯联军进攻虎牢关的时候,我会给董卓出谋,让他调走孟津渡口的兵力,去偷袭联军的粮草。那时候,高顺和魏木生就可以带着并州的军队,占据孟津,南渡浊河进入司隶。” “高顺他们也要来?”曹性听得这话,顿时好奇十足的追问起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吕布点了点头,他把高顺留在并州秣马厉兵这么些年,可能就是为了今天。 尽管董卓手中握有重兵,但在吕布心中,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 不管是上一世记忆里的董卓,还是如今坐镇洛阳城内的太师,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纵横西凉的熊虎,财气酒色消磨了他的斗志,使他沉迷其中。 这样的董卓,吕布根本不惧。 所以当诸侯猛攻虎牢的时候,董卓势必会弃洛阳而走长安。 戏、郭二人听到这里,心中俱是吃惊不小,吕布的眼光什么时候竟有这般长远了? “等到诸侯联军攻进关内,得知董卓裹挟天子西逃的消息,肯定会有人按捺不住的率兵追击,董卓也肯定会留下军队伏击。到那时,就是董卓实力最为薄弱的时候,我们可以趁势而击,一举拿下董卓!” 嘶~ 众人听完,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有料到,吕布的最终目的,居然会是董卓! “吕奉先,你就不怕董卓手下的那帮将领向你疯狂报复?”郭嘉试图打击一下吕布。 吕布非但不怕,反而笑了起来:“牛辅李傕这些人,平日里本就不是一条心,董卓一死,分崩离散得最快的便是他们。那时候,我便逐个吞噬,化为己用。” 神俊的面庞上,首次流露出了野心家的笑容。 随后,吕布又吩咐起来:“曹性,你想办法去通知高顺,让他进入司隶之后,把狼骑营派来洛阳,接夫人和小铃铛她们安全离开这里。” 家人妻女,始终是吕布的一块心病。这件事只有交给狼骑营来办,他才能放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深知责任重大,曹性也不再嬉皮笑脸,郑重点了点头,保证完成使命。 在脑中整理完思绪后,吕布确定没有要说的了,他才看向戏策,出声问道:“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众人亦随之看了过来。 整场会议下来,戏策几乎没有发过一言。 以前呐,都是戏策在地图上比划,讲部署讲方略,吕布和着一众部将,在底下老老实实坐着,安静的听。 而如今,他的这位将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蜕变,不再需要事事垂询他了。 戏策很是欣慰,然则在他那微笑的面容之下,却有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第四四五章 华雄领兵 四月中旬,诸侯联军会盟酸枣,渤海太守袁绍被推为盟主,曹操代奋武将军,后将军袁术总督粮草。 翌日,筑起高台,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袁绍整衣佩剑,焚香祷天。 盟誓完毕,升起中军大帐。 袁绍大马金刀的坐在当中,看着帐内诸人,出声说道:“我等正义之师汇集已毕,诛杀董贼只在眼前。不知哪位将军愿为先锋,替我军夺下汜水关,以壮军威。” “某愿往!” 长沙郡守孙坚起身抱拳,揽下先锋之职。 袁绍听得孙坚应命,拍手大声叫了个‘好’,随即敬酒一碗:“素闻文台勇烈之名,吾便将此大任,交付于你,望你早日攻克汜水,凯旋得胜!” 孙坚饮过酒水,抱拳道了声‘诸君保重’,出了大帐,集结本部人马,杀奔汜水关而来。 汜水关守将听得消息,差人飞马流星往洛阳相国府告急。 董卓听说此事,是又惊又怒,命人将麾下一众将士全都召到府上,商议对策。 局势摆在眼前,关东诸侯来势汹汹,兵锋直指洛阳。这个时候必须得有人去守住汜水关,为董卓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征调其他地方的军队,开赴前线。 谈到该由谁来担当此任,去东边镇守汜水关时,董卓麾下的将军们皆是沉默了。 诸侯联军好几十万,一路平推而来,难掩锋芒。 万一去了没能守住汜水关,以董卓的脾气,肯定会治斩首重罪。李傕、段煨这些将校们之前作战强猛,然则跟着董卓在洛阳呆得久了,自然而然也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恶习。 无人应命,董卓的目光里凶狠毕露,肉肥的拳头重重锤在桌面,砰砰作响:“怎么,平日里个个称自己如何如何了得,这个节骨眼儿上,全都哑巴了!” 将校们你看我我看你,神情踌躇,心中纠结着要不要起身应命。 这时候吕布朝董卓抱了一拳,主动请缨:“太师,布愿提虎狼之师,将关东诸侯尽斩其首,悬于都门。” 董卓脸上阴沉的神色霎时消散,哈哈大笑起来:“吾有奉先,可高枕无忧矣!” “割鸡焉用牛刀?不劳温侯亲往。吾斩众诸侯首级,如探囊取物耳!”一道如炸雷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董卓及诸将看去,那人站在吕布身后,身长九尺,虎体狼腰。 “汝是何人?”董卓见此人相貌生得威武不凡,心中顿时起了几分好感。 此人正是华雄,自从陈卫走后,华雄就接替成了吕布的近卫。他听得董卓发问,正欲开口回答,那边的中郎将胡轸却先一步讥笑起来:“太师,此人曾是我帐下门督,脱逃军营,却不知怎地跟在了吕将军身后。” 说着,胡轸看了吕布一眼,酸溜溜的说着:“吕将军,你这墙角,挖的可真好!” 上次当着天子百官的面,比试输给了吕布,胡轸心里记恨得清楚。只是碍于实力悬殊,一直不敢找吕布报仇,如今能过过嘴瘾,也是极好。 吕布坐在位置上根本懒得搭理,胡轸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唯一没想到的是,华雄居然会出来请战,这岂不是说他又要走回上一世的老路? “好!” 董卓大声称赞,他可不管胡轸和吕布的矛盾纷争,手掌拍在华雄臂膀:“英雄不问出身,既然你有此信心,本太师便予你五万兵马,封你为骁骑校尉,去汜水关迎敌。” 董卓曾经活跃在西凉的时候,一直都是只论实力,不重出身。他手下的这些将领,又有几个是正统出身,马匪贼寇,亡命之徒比比皆是。 吕布是手中王牌,不到逼不得已,董卓不会轻易启用。 华雄得了董卓命令,心中自是畅快,拱手说道:“末将还有个请求,望太师答应。” “说来听听。” 董卓粗粗的眉头往下皱了皱,他估摸着华雄所提的条件,应该是要求封赏之类,故而对他最初的好印象打了几分折扣。 “某想用胡中郎将为副,助我守关。”华雄提出的条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什么,你让本将军给你打下手?简直就是痴人做梦!妄想!华雄,你不要太过分,别蹬鼻子上脸!” 胡轸听到这个请求,顿时从位置上蹦了起来,炸毛万分。 以前华雄在他帐下的时候,胡轸没少对他发脾气,奚落打压也不在少数。如今华雄点名指姓的要自己为副将,这不是明摆了想要打击报复吗? “本太师准了。”董卓却不管这些,只要能够守得住汜水关,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下放一放。 随后,董卓看向胡轸,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胡轸,本太师令你为副,听从华雄调遣。” 董卓开了口,这件事就算是落锤定音。即便胡轸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拳答应一声:“喏!” 会议结束之后,诸位将领出了大堂。 华雄跟在吕布身旁,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脸上带有一丝的忐忑和不安,致歉说着:“将军,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想证明自己,所以才……” 吕布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打断华雄后面未说完的话,反倒是出声叮嘱起来:“你不必同我道歉,想证明自己是好事,我也相信你的实力。但有两个人,你一定要小心。” 华雄听吕布口气凝重,不似平常的淡然,心中也提高了几分警惕,拱手询问起来:“还请将军示下。” “一个叫孙坚,一个叫关羽。” 吕布如是说着,既然华雄投靠了自己,吕布当然不希望他还像上世一样,只出场打个酱油,就被快刀斩于马下。 “孙坚我知道,可关羽又是谁?他们很强吗?”华雄极为好奇的问着。 “有些话本将军不方便明说,你只管记下便是。”相国府内人多口杂,很多事情,吕布只能是点到即止。 然则吕布越是这样说,华雄心中的那股好战之意,就愈发强烈。能让将军如此叮嘱再三的人物,肯定不会差到哪去。 “还有,能守住汜水关最好,如果守不住丢了关卡,你也不要回来。去找个避难的落脚处,等今后局势稳定,再回来找我。” 吕布很清楚,如果华雄丢了汜水关,纵使能够活着逃回来,董卓也肯定会杀了他,用来震慑三军。 “将军你且宽心,有我华雄镇守汜水关,别说他一个孙坚,就是十个……” 华雄本想夸下海口,然则当他看到吕布的凝重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了口,恭恭敬敬说了声:“记下了。” 当夜,华雄点齐五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往汜水关方向而去。 第四四六章 将军他啊,太寂寞了 急行两日,华雄抵达汜水关上。 然则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士卒来报,关下有人搦战。 华雄便懒得歇息,领了五百铁骑出关。 到了关下,双方排开阵势,对面约莫有三千来人。 华雄根本不惧,指着对面的将领喝问起来:“兀那小儿,你就是孙坚?” “呵,孙坚算什么东西?” 中年将领面露不屑,手中长刀遥指华雄,高声报上名号:“汝等听好了,本将军乃是济北相鲍信的族弟,护义校尉鲍忠是也!” 当初孙坚领了先锋的命令,鲍忠恐被孙坚夺去头功,就私下带了三千士卒,抄小路而来,想赶在孙坚前面,夺下汜水关。 之前诸侯联军顺风顺水,一路势如破竹,鲍忠便觉得汜水关也难不到哪去,这才来逞的英雄。 然则当他遇上华雄,就注定了命丧于此。 两人同时拍马出阵,交锋仅有一合,鲍忠手中兵器便被华雄震落于地。 见此情形,鲍忠哪还不知对方实力完全碾压自个儿,急忙回撤拨马而逃,华雄自是不会放过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肥羊,追上去手起刀落,将鲍忠斩于马下。 随后,割下鲍忠头颅,遣人送去相国府报捷。 洛阳城,相国府。 “哈哈哈,干得好!” 大笑声在相国府内响起,看着送来的首级,董卓抚着肚皮,笑得开怀无比。之前汜水以东的地盘,被诸侯联军打得节节败退,这下总算是一扫之前阴晦,扬眉吐气。 董卓心情大好,擢加华雄为都督,总领汜水关的一切大小事务。 然则,不到一月功夫,便又有消息从汜水关传来。 华雄战败,胡轸被杀,汜水关落入诸侯联军之手。 相国府的大堂内,压抑的气氛几乎降至零点。 董卓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坐在位置上一句话也不说,麾下诸将更是屏着鼻息,谁也不敢吱声。 “一群忘恩负义的鼠辈豺狼,以为合起伙来,就能击败本太师了?”董卓咬牙切齿,胸中的怒气几乎快要冲出胸膛。 “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儿郎明日辰时集合,本太师要亲自镇守虎牢关。我倒要看看,这群杂鱼,又能翻起多大风浪!” 主强则臣勇! 听得董卓这话,李傕郭汜这些老部下个个眼神炽热,仿佛当年那个带着他们纵横西凉陇右的董钟颖,又回来了! “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众将起身出列,抱拳齐呼。 ………… 吕布回到府邸,前脚刚迈过大门,耳朵一动,便听得‘叮铃、叮铃’的悦耳铃声。 小铃铛欢欢喜喜的跑来迎接,精致的小脸蛋儿满是雀跃,高高兴兴的欢呼着:“爹爹,爹爹!” 在她后面,还有两个小尾巴也跟着摇摇晃晃,来到吕布面前,笔直的仰着脑袋,看着他们的父亲。 小铃铛已经四岁,懂得东西和知识越来越多,两个儿子满了周岁,不要人扶,都能在院儿里走个十来步。 大儿子吕篆已经会喊‘阿爹’,虽然不利索,但的的确确是会喊了。 二儿子则更为厉害,前些日子,他在无意中看到吕布练拳,竟也能捏紧起小手,学得有模有样,而且力劲不小。 天赋异禀! 这是吕布对二儿子吕骁的评价,并给他取了个小名,蛮儿。 姐弟三人老早就在庭院里等着,眼巴巴的盼着吕布回来,因为昨天就已经说好,今天要去郊外骑马。 或许是血脉相承的缘故,不仅是小铃铛,连两个幼小的儿子,也都喜欢在马背上的颠簸。 望着女儿满是期冀的眼神,吕布蹲下身躯,揉着女儿的小脑袋瓜,十分歉意的说着:“小铃铛,今天不能去骑马了,爹爹还有要事和戏伯伯他们商量,改天再去,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今天去,我就要今天去!”小铃铛拉着吕布的大手,使劲往府门外拖。 小孩子的性格大多倔得很,尤其是被父母宠爱的更是如此,他们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完成。 吕篆和吕骁两兄弟,也跟着起劲儿,一左一右的抱住吕布大腿,摇晃起裤脚。 姐弟三人一起发难,吕布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最后只好举手投降,无奈说道:“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们,走,咱们出门骑大马去!” “哦哦,骑大马咯!” 小铃铛欢呼起来,两个弟弟也跟着在那嗷呜嗷呜的叫唤,也不知道是搁哪儿学来的这些动作。 在城北郊外跑上几圈过后,吕布将女儿和儿子从马背抱下,让他们坐在草坪上玩耍。 几匹骏马低头吃草,晴朗的高空之上,风轻云淡。 五月的洛阳,有了明显的热意,来往行人俱是穿起了薄衫。 吕布背后不远,有数道身影,若隐若现。 “这些家伙,真是阴魂不散。”郭嘉没好气的说了一声,问向吕布:“吕奉先,你都跟了董卓这么长的时间,脏活累活也干过不少,他怎么还不放心你?” 从出洛阳起,这些人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 吕布本来有事要和戏策商谈,奈何小家伙们要出来骑马,他就只好把戏策也带出来了,戏策又顺带捎上了郭嘉。 听得郭嘉的不满口气,吕布对此并没有太多的生气,摇头说道:“不是董卓,是李儒。这家伙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聪明而自负,又确有其才。” “将军想把他弄到麾下?”戏策笑容里透着玩味。 吕布再度摇头,李儒这类型的谋士,他未必能够驾驭得了,他今天找戏策的主要原因也不是为了这个。 “先生,明日我便要随大军出发,去往虎牢关,会战天下群雄。” 吕布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烦请先生你留在洛阳,帮我留意下城内局势,还有那些世家公卿们的行为举动。” 戏策点了点头,随后又同吕布将关外的联军布局,推演了将近半个时辰。 日落黄昏,吕布走到儿女面前,将他们仨一个个的抱上马背。 郭嘉望向这边,摇头说道:“我是真不明白吕布,称病装瘫留在洛阳多好,何必去踩这趟浑水。” 戏策叹了口气,这个法子好是好,但吕布不会去用。 “将军他啊,太寂寞了。” 第四四七章 风雨欲来 翌日,清晨。 外边天色朦胧,床榻上的吕布睁开眼眸,在他身上,有两只小脚近乎以缠的方式盘在他的腰间。 小铃铛得知爹爹又要离开,昨晚闹了一宿,自个儿的房间也不回,睡觉的时候死死的抱着吕布胳膊,不让他丢下自己。 睡着之后,抱着胳膊的小手不知不觉的松了开来,倒是那两只小脚盘得越发严实。 吕布对此充满深深的感动和愧疚,起初说要守护女儿一辈子,陪着她慢慢成长。到头来,还是聚少离多,走上了前世那条注定尸骸无数的道路。 他将女儿的小脚丫从自己身上轻轻放下,随后慢慢坐起身躯,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生怕惊动了床上的妻儿。 吕布下了床榻,穿上榻案上的布履,绕过屏风,走到前屋的梳妆台前,给自己梳理起头发。 顷许,两根纤美的手指从吕布粗茧大手里接过了木梳。看着铜镜映出的婀娜身影,吕布回过头去,望着那张温柔似水的秀美脸庞,有些愕然:“薇娘,你怎么醒了?” 他起床的动作已经很小,小到几不可闻。 严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细腻的托着吕布满头青丝,慢慢往下梳理,浅笑说着:“这些琐碎小事,唤妾身即好,何劳夫君自己动手。” 吕布自是不会知道,这个傻女子居然一宿没睡。 严薇的手法很轻,一遍一遍的往下梳理着夫君头发,梳顺之后,再从四方往上托起,盘在头顶。 这种发髻名为四方髻,是汉朝男子最为喜欢和流行的发式。 随后,严薇取来紫金冠,端端正正的戴在自家夫君头上,用一根小短的玉簪将盘起的发髻束于冠内。 吕布起身,换上甲胄云靴,又在腰间别上佩剑。 严薇从木架上取出战袍,踮起脚为夫君系好。 战袍还是当年吕布北征鲜卑时候,严薇寄给他的那件披风,纵使旧褶不堪,吕布也从未有过要换的想法。 破了的地方,严薇用针线缝补上各式各样的大红花朵,争相绽放。内袍里面的那几行娟绣小字模糊了许多,却仍旧能辨出其中的字迹: 闻说塞外雪花开, 吹一夜,行路难。 妾织一片明月光, 愿为君司南。 整装完毕,吕布站在镜子前瞅了瞅,很满意的同严薇说了声:“辛苦夫人。” 严薇微微摇头,低声说着:“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临走在即,有很多事情难免要细细叮嘱:“我走之后,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不要让他们受了别人欺负。还有,你大病初愈,凡事也不能太过操劳,要多加调息养着身子……” 望着眼前这个啰啰嗦嗦的高挺男人,严薇心里涌起阵阵甜蜜,更加不舍。她也知道自己阻挡不了吕布离去的步伐,只能点头应下:“妾身知道,夫君也请多加爱惜身体。” 吕布‘嗯’了一声,他走到门口,正欲伸手推开屋门时,却又转身回来,霸道无比的将妻子搂进怀中,轻轻啄了一下她的淡粉樱唇,语气笃然而又温柔:“薇娘,等我回来。” ………… 辰时初刻,洛阳东郊的原野上,站满密密麻麻的士卒,披坚执锐。 董卓的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吕布亦在其中。 在他身旁,左边是黄忠,右边是马忠。 此趟虎牢关之行,吕布只带了他们两人,其余人等都留在了洛阳的府邸。 除了董卓麾下征战沙场的武将,老太傅袁隗也随行同往。联军盟主袁绍和管后勤粮草的袁术都是袁隗的侄儿,董卓带他前往,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而作为董卓心腹谋士的李儒这次却没有一同出发,留在了洛阳,负责监视天子百官。大敌当前,董卓就怕他在前门摆擂,洛阳这边后院失火。 若有人敢勾结关外叛军,无论官职地位,立杀无赦。 这是董卓留给李儒的命令,事实上,就算董卓不说,李儒也会这样去做。 大军出发之际,李儒来到吕布马前,他拱了拱手,面带笑意:“温侯,太师的安危就拜托温侯多加照拂了。” 吕布淡淡‘嗯’了一声,似乎也没太放在心上。 李儒见状,脸上笑意不减,继续说着:“温侯尽管放心出征,您的妻儿,只要有我在洛阳一天,就绝不会少一根汗毛。” 吕布面色一怔,李儒这摆明了是想以他妻女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且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到何时。 强压下心中杀机,吕布抱拳回应了声:“那就有劳李尚书费心了。” 他刚才,是想杀了我? 李儒嘴角的笑意愈深,眼中闪过一抹计划得逞的神色。他虽是一介文士,但跟了董卓这么些年,杀气这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他或多或少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些。 没错,他刚才就是在故意试探吕布,想看看吕布究竟有多么在乎他的妻女。只有足够的在乎,李儒才能不让这头猛虎脱离自个儿的控制范围。 “温侯客气了。” 李儒答上一声,他对吕布的反应,基本算是满意。 近来的这段时日,李儒心里总有股不踏实的感觉,诸侯联军在关外声势浩大,天下皆知。而洛阳城内,却与之相反,太过于安静。 以前还有些汉室朝臣,总会隔三差五的跳出来反抗董卓,如今个个都改了性子,董卓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董卓乐得高兴,李儒却更为担忧。 是他们臣服了吗?不,在这安静的背后,肯定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李儒对此深信不疑,尽管他还不知道这股子威胁从何而来,但他必须得采取手段,把这些人从暗地里,挨个挨个的揪出来,斩草除根。 作为董卓的首席谋臣,自然不能让前线的主公有任何后顾之忧。 到了出发时辰,换上金甲的董卓在几位将领的搀扶下,骑上马背。站在城门口送行的天子百官,除了天子刘协,全部躬身。 大军缓缓开拔,吕布骑着赤菟,手握画戟,跟在董卓身后。 他回头望了眼洛阳,眉梢低沉,眼神和当年的董卓,如出一辙。 第四四八章 只俱一人 酸枣,诸侯联军大营。 平阔的原野上,扬动的旌旗遮天蔽日,连绵的驻营一望无际,绵延数十里。 中军大帐升起,帐内一片欢声笑语。 “哈哈哈,孙文台不愧为江东猛虎,不仅击溃了华雄的五万军队,还一举夺占了汜水关,真乃天要亡他董卓也!” 袁绍看着手中的捷报,笑得极为开怀。 帐内坐着的诸侯听到这个好消息,皆是面有喜色,汜水拿下,下一处便是虎牢。 只要攻破虎牢关,洛阳便能长驱直入! 不少人甚至都已经开始幻想,救出皇帝之后,会得到如何封赏。 孙坚立下头功,袁术表奏他为破虏将军,之前的那些污点,也都没人再提。 早在起兵伐董之初,孙坚在长沙募得五千精兵,从荆州方向而来。荆州刺史王睿本来也要带兵参与,因看不起孙坚是个武夫,被孙坚逼死。 随后孙坚到了南阳,又杀死了南阳郡守张咨,夺得了大量粮草器械,麾下部众也激增到近三万人。 这两件事,初时常常被人拿来诟病。 报~~~ 斥候飞马跑至帐外,下马跪地抱拳,大声禀报起来:“禀盟主,董卓亲提十万大军,已至虎牢关上。” “什么?董卓来了!” 袁绍面色一沉,没想到这个老贼居然这么快就亲自带兵上阵。 “看来,董卓是想在虎牢关同我们较个高低了。”曹操目光沉吟,转动的小眼珠里有着一层深深的忧虑。 “那还不好么?省得我们再去洛阳找他。”广陵郡守张超高声说着,浑然不将董卓放在眼里。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兄长便是陈留郡守张邈。 “张将军说得没错!” 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人起身,拱手朝袁绍出言建议:“盟主,董卓此人恶贯满盈,依吾之愚见,当一鼓作气直接攻破虎牢关,诛杀董贼,以誓天下!” 袁绍看去,原来是北海郡守孔融。 孔融字文举,孔夫子的十九代世孙。从小就很有名气,当初董卓乱政,孔融也同董卓起过争执,是极少数触怒董卓,还能活下来的人物。 袁绍还未答话,兖州刺史刘岱又起身接着孔融的话,往下说了起来:“孔北海说得没错,董卓暴戾专行,我们乃是正义之师。只需盟主一声令下,我等数十万将士,即刻就能杀进虎牢关,生擒董贼!” 看刘岱那架势,好似已经稳操胜券。 之前的连胜,使得不少诸侯及麾下将军都变得自大膨胀起来。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袁绍的神情似是颇为疲惫,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传我将令,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还有,令人去告诉孙文台,让他暂时也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汇合之后,再作打算。” 袁绍的一反常态,令众人疑惑不已,之前的袁绍还是意气风发,怎么这会儿就蔫了下去。 “盟主,为什么!”刘岱不服,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果吾所料不错,本初应该是在担心一个人。”曹操神情凝重,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谁?” 伴随着刘岱的追问,帐内不少人都看向了曹操,等待着他的答案。 曹操也不卖关子,嘴里吐出两个字来:“吕布。” 刘岱脸色微沉,显然也是听说过吕布的名号,只是素昧谋面。他砸吧两下嘴皮,嘀咕了一声:“很强吗?” 曹操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圈帐内人员,大声说着:“吕布此人骁勇善战,又是万人难敌。相信在座诸位,不少人都应该知道他的实力。如果是吕布守关,我们想赢,很难。” 十几路诸侯,一半的人都和吕布有过交集。 袁绍和吕布喝过酒,曹操和吕布一起平过黄巾,孙坚和吕布讨过西凉,袁术和吕布结下梁子,上党郡守张扬也跟吕布有过交往,右北平郡守公孙瓒还曾是吕布麾下的小弟…… 这些人,都是切切实实的见证过吕布的强悍武力。 “什么女布男布,我就不信他能有三头六臂!” 公孙瓒背后有个豹头青年低声嘀咕起来,虎须豹眼,气势粗犷浑厚,看模样像是年近三十的成熟男人。 然则,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 只是他这模样,很难将他同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挂上对等。 他这样说不是没有底气,自从习武有成之后,他只输给过一个人。哪怕是二哥,都不能将他完完全全的击败。 因此,他拼命努力,废寝忘食的习武钻研,纵使日晒雨淋,容貌不复,他也从未移过心志。 他告诉自己,这辈子定要赢他一回! 袁绍寻着声音看来,笑问公孙瓒:“我观这三位壮士相貌不凡,公孙将军可否介绍一二。” 公孙瓒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出声介绍起身后的垂耳青年:“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刘备是也。他身旁这两位,则是他结拜的异性兄弟,关羽张飞。” “莫非破黄巾刘玄德乎?”曹操审视起刘备,回想起曾经在冀州,偶然间也听过这个名字。 刘备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能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由对这位小眼睛的曹将军多了几分印象,却也不忘点头答是。 随后,公孙瓒又将刘备讨黄巾时的功劳,以及他的出身,详细说了一遍。 众人听到此事,也是将信将疑,看不出来,此人竟是中山靖王之后,也属皇室宗亲。 不管心里信不信,反正表面上先信了再说。 袁绍见无人质疑,也信了八分,命人取来座位,让刘备坐下。 活了二十多年,刘备还是头一回享受到这种待遇。虽然位置是在末位,但也总算得到了大家的暂时认可,遂拱手向袁绍致谢。 袁绍摆了摆手,让刘备坐下:“非是敬你名爵,而是敬汝帝室之胄耳。” 刘备坐下之后,袁绍便垂问于他:“玄德可有良策?” 袁绍主动来问,刘备稍一思索,给出了答复:“诸位将军既然惧那吕布,何不派人前去搦战,将其引下杀之。” 这个答案显然令袁绍颇为失望,他摇了摇头,告诉刘备:“玄德不知,那吕布的武力,几乎已经登峰造极,世间恐难有敌手。” 刘备回头看了张飞一眼,面色如常的说与袁绍:“我这兄弟,或许可斩吕布。” 第四四九章 刘玄德 我这兄弟,或许可斩吕布! 刘备说出这话,并非故作噱头吹嘘卖弄。张飞的实力之强,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当大哥的可是一清二楚。 中平元年,黄巾之乱爆发,黄巾大将程远志引五万蛾贼来犯涿郡。 刘备跃然从军,随着校尉皱靖前去破敌。程远志的副将邓茂先到,前来搦战,张飞出阵只一矛便刺死了邓茂,待到程远志率着大军赶来,张飞更是横冲直撞,于万军之中取了程远志的头颅,其麾下蛾贼无不四散而逃。 这还只是开始,他们后面所遇到的黄巾将领,诸如杜咎、高升、白闵等人,没一个能在张飞手上撑过三合。 后来刘备去丹阳募兵,途中遇到的狠角儿同样不在少数,山贼强盗,亡命之徒数不胜数,却无人能胜过张飞。 所以刘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从二十三岁加入征讨黄巾算起,整整四年的拼搏行走,依旧没有任何基业,手下无兵无卒,仅有两个兄弟不离不弃。 四年的时光,吕布从百夫长变为了镇北将军;董卓从边塞中郎将,成为权倾朝野的太师;曹孟德、袁本初、袁公路等人更是扶摇直上。 只有他,四年时间过去,仍旧还只是个小小的平原县令。 县令一职,对九成九的百姓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官员了。莫说是自家儿子,就是族内子侄,倘若有人能混个县令,就足以令他们倍儿有脸面,光耀门楣,以慰历代祖先了。 可这对刘备而言,还远远不够。 他不喜读书,却有着别人所不能有的宏远志向。 其心志之坚定,世间更是罕有人及。从小到大,他遭受过的困难挫折和嘲讽白眼,不在少数,然纵使如此,刘备依旧不改其志。 他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记得天下间还有个叫刘玄德的人物。 他差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在天下人面前扬名的机会。 而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他当仁不让的说出了三弟张飞的名字。 “无知的山野村莽,竟也敢夸此海口。” 站在袁术背后的中年将领冷笑起来,当年袁术还是虎贲中郎将时,曾让他冒充过‘吴匈’,在御前比试。 纪灵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吕布赤手空拳,轻而易举的就击败了手持三尖刀的自己,在天子百官的注视之下,将他举起,扔下校台。 从那以后,纪灵的武境仿似走至了尽头,再也前进不得半分。而那个青年的身姿,也给纪灵的心口烙下了重重阴影。 如今听得刘备说他的三弟可以胜过吕布,纪灵心中自是不会服气。 “你是找打!” 听得纪灵的奚落嘲讽,张飞这暴脾气哪还能忍,钢牙咬动,铁拳一握,作势就要冲过去找纪灵算账。 纪灵也是不怵,摆开架势:“好啊,我倒想瞧瞧你这小子,能有多大能耐。” 眼瞅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帐内的诸侯们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有等着看好戏的意思。 袁绍心里本就憋着火气,此时听得二人争吵,更是心烦意乱,重重一掌拍在桌面,‘砰’的巨响,怒喝而起:“当我死了吗!” 他这一发火,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刘备赶紧让关羽把张飞拉出帐外,不要让张飞再生事端,随后起身拱手致歉:“我这三弟性情暴烈,冲撞了大家,刘备在此替他向盟主还有各位将军赔罪,还望诸位海涵。” 说完,刘备躬身行了赔罪大礼。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他的锐气棱角早已被磨得世故圆滑,为人处世也有了自己的行事风格。 万事皆可低头,但不会折脊。 刘备赔罪的态度诚恳,袁绍的气消去许多。袁术虽然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真假的皇室宗亲,但既然人家都主动赔罪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大敌当前,就不要再起内讧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攻进虎牢关把。”曹操当起了和事佬,通过这件小事,他敏锐的神经已经意识到,这支坚不可摧的联军队伍,未必有看上去的那般团结。 故而,更得快些攻破虎牢关救出天子才行。否则,熬上一段时日,董卓没垮台,联军内部自个儿就先乱了。 吕布固然难以对付,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西楚霸王都能兵败垓下,难道他吕布就不能葬身虎牢? 袁绍头疼吕布,但也知道干耗着不是办法,帐内诸侯还有几十万将士都在等着他这个盟主的命令。 眼下局势,虎牢关之战在所难免,早打晚打,早晚要打。 袁绍一咬牙,拿定主意,从位置上站起朗声说道:“传我号令,明日大军尽数开拔,兵发虎牢关!” 袁绍的雄心壮志激起了诸侯们心中的信念,纷纷起身抱拳,脸上愤慨激昂,齐声应道:“喏!” 诸侯联军次日开拔,浩浩荡荡的队伍,遮天蔽日的旗帜,绵延不见尾。 从酸枣到虎牢,足有四百里的路程。 袁绍领着大军先去了汜水同孙坚汇合,再转战虎牢关。 孙坚击败华雄之后,一直在汜水关休养生息,整顿军队。 董卓亲提十万大军抵达虎牢关内,孙坚当然知情,可他丝毫没有要单枪匹马去攻关的想法。 之前能够击败华雄,除了一丝运气的成分,主要还是因为华雄此人恃勇无谋,轻易的就中了他所设下的计谋,纵使如此,孙坚也折损了手下大将祖茂。 董卓是头豺狼,其麾下的吕布更是一头猛虎。平黄巾、讨西凉的时候,孙坚就已经见识过了。 别人都说他孙文台如何勇猛善战,是为‘江东之虎’。 然则真要他去同吕布作战,孙坚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头过江的猛虎,在吕布面前,根本担不起一个‘勇’字。 如果不是为了讨伐国贼董卓,估计这辈子,他都不想同吕布为敌。 昔年,孙坚在洛阳担任议郎时,还曾厚起脸皮替儿子向吕布求过亲事,想结秦晋之好,只是吕布转移了话题,未置可否。 如今,似是转眼,双方就要兵锋相对。 造化弄人,约莫如此。 数日之后,诸侯联军抵达汜水,联合孙坚一起,进驻虎牢关外。 第四五零章 这一世,谁能挡我 虎牢关,议事大堂。 此时正值入夜,关内、关上来往巡守的士卒严密,堂内点亮的烛火,将这间堂屋照得通明。 董卓穿着臃肿的太师华服,出发时的那身金甲铁兜只穿了半天就被他卸去,兴许是太久没有上阵的缘故,董卓已经不再习惯那身疙人的甲衣。 肥胖如山的身躯坐在位置上,凶狠的双目里透着阴沉。 刚刚得到消息,诸侯联军已经进入到了虎牢地界,在关外三十里处扎寨安营。 董卓叫来麾下诸将,商量如何应对。 “太师,贼军远来疲乏,不如末将引三千精骑出关,趁夜袭了他们大营!”郭汜起身抱拳,在跟随董卓之前,他当过很长一段时日的马匪头目,故而也懂些毛皮的战略战术。 诸将觉得此计可行,皆是面露赞许之色。 唯有坐在左侧首位的吕布,面色平常,心中甚至对此嗤夷了一声。如果是对付蛾贼那样的乌合之众,或许此计还行,但郭汜显然是低估了诸侯联军的实力。 曹操、孙坚这些人,都是亲身上过战场、指挥过战役的将军,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他们今天既然敢来,就肯定会提防董卓袭营,所以今夜联军营寨的巡防,必是最为严密。 郭汜这个时候请求带兵前去袭营,基本上跟送死没有太大区别。 吕布看穿却不说破,反正消耗的是董卓的实力,与他无关。 董卓虽然不复当年健勇,但几十年的作战经验也不是说忘就忘。今夜袭营的风险,他同样看得清楚,故而没有同意郭汜的请求,让诸人另寻良策。 然则董卓麾下这帮将来多是野莽子出身,哪里晓得兵法韬略。他们以前跟着董卓作战,从不讲诡计阴谋,遇见羌人就是干,总归一个字,狠。 “太师,联军人数虽众,但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不如约个时间,跟他们拉开架势直接决个高下,也好让他们看看我们西凉军的勇悍!” 中郎将王方说了个最为直接的法子,他们以前可不就是经常这么干的么? “王中郎将说得没错,索性跟这群反贼干了!难道我们还会怕他们不成!” 堂内的将领们顿时纷纷而起,神情激动。仿佛只要董卓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立马抄起家伙,出关同那些敢于反叛主公的逆贼,进行搏命厮杀。 汗珠顺着额发从宽胖的面庞两侧流落,董卓扯了扯领口,坦开胸膛,露出一大片的雄茂胸毛。 炎热的夏季,即使到了傍晚,也不会有丝毫凉意,只会让人觉得更加闷热。 呱呱呱~呱呱呱~~ 外边蛙声一片,使得董卓的心情更为烦躁。 是主动出击,还是坚守不出? 董卓在座位上思虑许久,仍旧拿不定主意。 堂内将军们的目光望向董卓,也是一脸茫然,他们的主公这是怎么了? 回想起以往作战,董卓根本不会有丝毫迟疑,拔刀上马,带着麾下弟兄儿郎就往前冲,其勇猛的身姿宛如战场上的主宰,令人敬畏而又充满向往。 记得李傕刚加入时,他还私下问过董卓:“董公,难道您不怕死吗?” 那时的董卓抚着浓盛卷胡,哈哈大笑,仿佛是在告诉李傕,又好像是在宣誓天下:“只要我董仲颖一息尚存,那就战无不胜!” 也是从那时起,李傕就被董卓的雄迈气魄深深吸引着,他的理想,就是成为董卓这样的强者豪雄。 只是后来,这种崇拜感,渐渐转为了畏惧和臣服。 董卓心里边其实是想主动出击,可他又怕会输给关外叛军,毕竟对方在兵力上,超他数倍。 以往输了,可以重头再来。 但是现在,董卓有些不敢赌了,他怕输,也怕万劫不复。 酒池肉林,权柄荣华,美色犬马…… 他一样都舍不得。 要是李儒能在这里,那该多好。 拿不定主意的董卓开始怀念起李儒陪在身边的日子,不管大事小事,李儒总会处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自己再费脑筋。 然则他不能调李儒前来,因为洛阳也同样需要有人坐镇。 算了,还是自己想法子吧。 董卓心中叹息一声,也不指望这帮子武夫出谋献策了,他决定稳扎稳打,“明日派人前去搦战,先探探叛军的虚实再说。” 堂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吕布身上。 “奉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至于派谁出战,你自己琢磨思量,只是不要再让本太师失望了。”话语里带有一丝沉闷,显然对于之前华雄丢了汜水关的事情,董卓还存有芥蒂。 “喏!” 吕布起身抱拳,掷地有声。 董卓对此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些‘加强防备’‘莫让贼军细作混入关内’之类的事情。 吩咐完后,便让众人退下,回到各自岗位。 吕布巡视完一圈关上,回到住处已是夜深。 黄、马二人俱未就寝,赤手空拳的在外边切磋着武艺。 说是切磋,实则请教和指点居多。 吕布麾下,黄忠的武力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故而平日里稍有空闲,陈卫、宋宪等人,都会来找黄忠切磋指点,以提升自己实力。 见到吕布回来,二人停下手中动手,上前唤了声‘将军’。 吕布点头算是回礼,将二人招进屋内。 三人坐下之后,吕布开门见山:“董卓让我明日去关外的诸侯大营搦战,我想让汉升替我走上一遭。” 这番开场白令两人始料未及,马忠的眼中带有浓浓羡慕,脸上表情却是有些黯然,只是被他的面具所遮掩住了。黄忠掩则是喜上心头,抱拳笃然:“将军放心,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重托!” 这可是扬名天下的大好时机。 凭他的实力,足以让天下诸侯记住黄忠这个名字。 黄忠欣然受命,吕布便同他讲了讲此行的主要目的:“汉升,明日你前去搦战,只需诛杀几名敌将,消消他们锐气,威慑威慑就行。如果听到张飞或是关羽的名字,就不必再战了,回来即可。” “怎么,将军怕我输给他们二人?” 黄忠眉峰一挑,别看他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其实心里也有着股傲气,最不喜欢别人看不起或是小看了自己。 吕布见到黄忠这副不甘表情,便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微微摇头,笑了起来:“汉升的武艺我自是放心,只是我想让你将此二人留给我,本将军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上一世,吕布只输过两次,一次是刘关张,还有一次则是曹操麾下的六虎将。 想到这里,吕布嘴角微挑,磅礴的霸道气势陡然散发开来。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挡我! 第四五一章 我部俞涉,天下无敌 清晨的阳光早早升起,折射过山间林木的斑驳影姿,充满朝气。 诸侯联军大寨,身穿鳞甲的曹操巡视起寨内布防,他将佩剑压在腰后,走起路来挺胸抬头,个子不高,却有着股格外的威武之气。 “孟德,早啊!” 兖州刺史刘岱从帐内出来,见到曹操巡营,笑着打起了招呼。 刘岱,字公山。东莱牟平人,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刘舆之子,刘繇之兄,其伯父刘宠曾担任过朝廷太尉。 曹操对这位皇室宗亲并没有太大的好感,鲁莽、冲动、好武无谋,几乎一系列的贬义词汇,都能用在刘岱身上。 要说他唯一的优点,只能说是孝顺。 然则身逢乱世,这个优点显然没什么卵用,乱世只讲实力和手段,仁孝礼义只会成为束缚自己的牢笼。 “刘使君,您也早,昨夜睡得可还安稳?”曹操寒暄起来,尽管心中对刘岱无甚好感,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 刘岱左右望了望,见营寨军旗严整,来往巡逻的士卒有条不紊,脸上带有一丝小人得志的欣喜之色,笑着说道:“看来,孟德你失算了啊!” 那抹欣喜的神色落入曹操眼里,他心中不禁有些窝火,真不知道刘岱在高兴些什么,董卓要真让人来夜袭大营,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种喜欢看人出丑的心态,是真的恶心。 “我昨晚就说了,你们呐,纯属是杞人忧天,前前后后布下层层严防,结果呢?董卓他来了吗?” “估计董卓啊,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不敢出来,指不定想着该何时逃跑了吧,哈哈哈……” “孟德你啊,太过谨慎小心,这哪能成大事。” 刘岱在耳旁叨叨说教,曹操全都当做了耳边风,董卓凶名在外,看看那些羌人对他的敬畏便能知道。 曹操也懒得说讲这些,因为即便同刘岱讲了,也是对牛弹琴。这种事情,他宁肯多加防备,也绝不会掉以轻心。 刘岱无谋,目光之狭隘,就算不死在虎牢关,将来也早晚会死于贼人之手。 “关东鼠辈,可有人敢出来与我一战!”一声猛喝如雷,从寨外滚滚而来。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很快响起,曹操和刘岱面色俱是一沉,快步走往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其余诸侯已经到齐,袁绍坐在正对帐门的中间位置,脸上带有凝重,沉声问道:“何人在外叫战?” “禀盟主,是个年近四十的将领,并未通上姓名。”士卒抱拳答道。 “带了多少兵马?” “仅有五百骑。” 听得这个答案,袁绍心中舒了口气,年近四十,那就肯定不会是吕布了。此人料想应该是董卓麾下,估计是奉了董卓的命令,来向他们示威来了。 既然是单纯的搦战,也只带了五百人,袁绍肯定不能大手一挥,将几十万部队全部压上前线。 人嘛,总得要些脸面,这样纵使赢了,也会被人耻笑。 “诸位将军,有谁愿意去迎战此人,替本盟主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袁绍看着帐内诸人,他已经让人去河北调了颜良、文丑,估计再过几日便能抵达。 不是吕布,那还怂个锤子。 抱着能在诸侯面前露脸的心思,各路诸侯背后的将领们皆是跃跃欲试。 袁术背后最先转出一人,只见其相貌不凡面容俊逸,他声音朗朗,抱拳应道:“末将愿往。” “此人是我麾下骁将,姓俞名涉,擅长使枪,以凌厉刚猛的枪法著称,淮南一带无人能出其左右。放眼整个天下,估计也就只有吕布,能与之一战。”袁术洋洋得意,二话不说就是一阵毒奶猛夸。 袁术说得信誓旦旦,袁绍等人听了,也觉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好,就请俞涉将军前去斩了那厮,回来本盟主给你庆功。” 袁绍大手一挥,令俞涉出战。 联军大寨外,黄忠勒马握刀,一身甲胄鳞片反射着天上的耀眼阳光,熠熠生辉。他望着迟迟没有动静的诸侯联军,准备再吼一声。 此时,营寨大门打开,一员骑着褐色战马的青年骁将飞奔而出。 “来者通上姓名。”黄忠谨记吕布昨夜的叮嘱,大声喝问。 “某乃后将军袁术麾下,既武校尉俞涉是也!”俞涉大吼回应,手中长枪遥指黄忠:“兀那贼子,识相的话,就乖乖下马受降,或许本将军还能饶你不死。” 黄忠懒得听俞涉后面的聒噪,拍马前冲,只要不是张飞、关羽就行。 俞涉见对方先行出马,压低眉头,也催动胯下战马,迎了上去。 咚咚~咚咚~咚咚~ 寨楼上的观望士卒见到俞涉发起进攻,挥动着两条大赤膀子,使劲儿的擂鼓助威。 先手为强,后手遭殃。 俞涉心中默念,在与黄忠即将相遇时,手中长枪抖擞,化作刚猛猎豹,吼啸一声,迅猛刺向黄忠咽喉。 俞涉的出手速度很快,然则,黄忠比他更快,刀锋扬起,双手握住刀柄,猛地一记横斩。 噗~ 实力的鸿沟,无法弥补。俞涉根本来不及撤枪回挡,就被迎面而来的大刀砍去了脑袋,滚烫猩红的血水从切开的脖子处向上狂喷。 黄忠收刀,伸手抓住那颗飞起下落的头颅,斜举上方。 后面助阵的西凉军也都傻眼儿了,根本没想到黄忠居然这般生猛,回过神后,继而兴奋的挥动着手中兵器,狂呼起来:“万胜!万胜!” 这个时代,强者不管到了何处,都值得别人去尊敬。 鼓声一停,就意味着战斗结束。 中军大帐里的袁术面色愈发得意,他不急不缓的端起桌上茶水,优哉游哉的呡上两口,强憋着心中得意,就差没有当场大笑出声:“看来,贼子的实力也不过尔尔,俞涉已经斩了那狂徒,盟主可莫要忘了方才说过的庆功……” 袁术话还没有说完,通报的士卒就已经疾驰到了帐前,抱拳禀报:“盟主,俞涉将军与敌将交锋不到一合,被斩于马下。” 硿嚓~ 袁术手里的瓷杯砰然落地,摔了个粉碎,他急忙冲上前去,不顾身份的勒着那名斥候的领口,眼睛里的神色几乎快要吃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那名通报的士卒显然被袁术的狰狞模样给吓到了,回答得唯唯诺诺:“俞涉将军与贼将交锋,不到一合,就被斩去了头颅。” 什么叫交锋不到一合? 就是连人家的兵器都没碰到,就被对手斩杀,这就叫交锋不到一合。 联想起刚刚夸下的海口,这脸打的,啪啪,啪啪,估计能把袁术的脸都抽肿。 话音落地,袁术面如死灰,踉跄倒退两步,幸亏纪灵赶来扶着,他才没有摔倒。 那可是我重金寻来的名将啊! 袁术心在滴血。 听得这个消息,诸侯面色大惊,心中各有心思。有幸灾乐祸的,有哀声惋惜的,有思量对策的,也有作壁上观的…… 不管怎么说,袁术折了将领,他们表面上还是要安慰一波。 “没想到贼将实力,竟如此之强。”袁绍叹了口气,意志似是有些低沉。 这时,冀州刺史韩馥站了出来,高声说着。 “盟主莫方,我有上将潘凤,可斩此人!” 第四五二章 潘凤VS黄忠 随着韩馥的话音落下,一名体格雄壮的汉子立于帐中。 众人定睛一看,其人身长八尺,容貌伟岸,心中不由赞了声:“果真威武之士。” “取我兵器来!” 潘凤喝上一声,帐外两名小卒抬着一杆沉重斧钺,步入帐中。 只要不是瞎子,便都能看得出来,这杆兵器的份量,非凡人所能挥使。 潘凤上前,单臂将兵器提起,走出营帐,留给众人一道昂挺的背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关闭的寨门再度打开,潘凤提着大长斧,骑马而出。 黄忠见又有人出来迎战,为了避免杀错,还是得照例问上一遍:“来将通上姓名。” “我乃冀州刺史帐下,潘凤是也!” 潘凤报完姓名,只取黄忠而来,城寨上鼓声再次擂响。 黄忠听得来者不是关羽张飞,心中便没了忌讳,催马迎了上去。 两人在场中相遇交手,潘凤的大斧先一步劈下,黄忠见状,本可以躲开的他横刀往上一撑,想看看潘凤究竟有多大气力。 呛! 嘹亮的金属声轰然炸起,震耳发聩。 黄忠双臂微微往下沉了丁点,便完完全全的接下了这一记斧劈,面有赞许道:“力气倒是有点,但你这速度和技巧,太过简陋。” 眼前之人居然硬生生的扛下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潘凤惊诧无比,他才跟随韩馥不久,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至今还没人能够正面接下自己的全力一击,这也是他得意的所在。 而眼前之人,不仅完全接下,还嘲讽自己的速度和技巧,这使得潘凤很是不服,咬牙喝道:“贼将休要猖狂,且再试试某这一斧!” 大长斧抬起,迅速转换放向,斜劈黄忠坎肩。 潘凤一起手,黄忠便看破了他的伎俩,身躯往右稍微摇摆一下,轻松躲开了砍来的斧刃。 没能砍中,潘凤气得哇哇大叫,双目里更是怒火燃烧。索性弃了防守,双手握在斧柄下端,全身气力灌注双臂,吼啸一声,猛地直劈而下。 给我死来! 卯足气劲儿的吼声响彻天地,双方观战士卒的心脏在这一刻,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 天地间,仿佛在这一刹,寂静如死水。 黄忠只瞅了一眼那劈来的大斧,脸色沉凝无比,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潘凤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咧开的黄牙,紧皱的鼻纹,无一不表示着他想在这一合,斩杀眼前之人。 黄忠虽有六七分的把握接下,但也没有托大,双腿用力夹裹马腹,胯下战马吃痛,迅疾往前一奔,恰好避开了落下的大斧。 轰! 力沉千钧的大斧呼啸而下,宛如一颗重型炮弹,重重砸进地面,溅起无数飞尘。 潘凤的身躯被大斧带动得往前一倾,人发起狠来的那股子力气,自个儿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控制收手。 所以当黄忠躲过的时候,潘凤想收手已经是来不及了。 别说如此大的空隙,即便只有刹那,对于黄忠这种实力的武将来说,都足以取人性命。 抓住机会的黄忠扯马回头,手中刀柄的末端反击在潘凤的兜鍪和脸上,响起duang~的一声。 潘凤脑袋受了一击,当场落下马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等他恢复些神识的时候,黄忠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肩上。这还是黄忠留了力气,不然方才那一下,足以让潘凤致命归西。 “愿降否?”黄忠问他。 既然能够生擒,当然还是生擒的好,起码可以抓回去,看看能不能审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败阵之将,愿降。” 潘凤没作多想就应了下来,对于韩馥,他本就没有太大的忠诚可言,纯属就是混口饭吃。 如今见到黄忠,又想起刚刚的指点语气,潘凤如是发现了一条新的道路,抱拳说道:“将军武艺卓群,胜我许多,请允许在下追随于您的脚步,跟在您的身后。” ………… 外边的鼓声停了,帐内诸侯们的心里七上八下,毕竟有俞涉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他们探着脑袋望向帐外,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不出小会儿,观战的士卒飞奔来报。 士卒还没开口,诸侯们倒是急促的先问了起来:“潘凤也被斩了?” “没有。”士卒摇了摇头。 众人听到这个回复,顿时舒了口气,坐回各自位置,那八成是赢了。 “潘将军被敌将生擒,投降了对方。”士卒接着禀报。 噗~ 不少人口中的茶水俱是喷吐而出,呛得咳嗽不停,这还不如死了。 尤其是冀州刺史韩馥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是气得浑身直打哆嗦,锤着桌面砰砰直响,跳脚大骂:“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做出此等无君无父之事,亏我之前还那般善待于他!莫要拉我,我今日便上阵杀了这狗贼!” 人是自个儿推举去的,结果呢,一转眼就投降了对面,韩馥可谓是脸面丢尽。 韩馥身边的将领们听得后面这句,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赶忙过来拉扯着韩馥,劝他莫要冲动,请以大局为重。 “韩使君,不要为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袁绍作为盟主,为了内部团结,自然也得跟着劝说韩馥。 这时候,刘岱和曹操走进了大帐。 “怎么回事,半个时辰不到,怎么擂了两通鼓了?” 曹操纳闷儿询问起来,他巡营的位置和中军大帐这边相差甚远,要走上些许功夫才能赶到。 帐内诸人面容羞赧,难以启齿。 最后还是孙坚同曹操说明了事情的因果,曹操听完,先是一惊,继而面容凝重起来,他摸着短髯,沉声说着:“不想董卓手下,除了吕布,竟还有此等厉害人物。” 刘岱不以为然,坐在位置上自顾的笑了起来。 “刘使君,何故发笑?”韩馥面容不善,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 “我笑诸位无能,区区一介敌将,就让诸位犯难。倘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刘岱说话就是这么耿直,完全不管会不会得罪他人。 此话一出,帐内诸人皆是面有怒容,东郡太守桥瑁更是冷笑连连:“听刘使君的口气,想必麾下定是不乏骁勇战将,不妨亮出来,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不争馒头争口气! 刘岱听得这话,怨恨的剜了桥瑁一眼,起身朝袁绍抱拳:“盟主,我部悍将刘三刀,三刀之内必取人首级。” 第四五三章 关羽出战 刘岱自我感觉良好,觉得稳得一匹。 袁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便让刘岱的部将去了。 万一赢了呢? 然则,这回连鼓声都没听到,估计是擂鼓的士卒已经放弃了挣扎。 很快,传令士卒来报,说刘岱的部将与敌将交手三刀,被斩于马下。 得,又搭一个进去。 诸侯倒是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 可刘岱傻眼儿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麾下的最强战将,居然只撑了三合,就身首异处葬身沙场。 人是自己叫着去的,怨不得旁人,但这都怪桥瑁煽风点火在先,不然自己也不会派刘刕出去迎战。 所以,刘刕的死,全都要怪桥瑁! 刘岱眼神怨恨,嘴上没有说话,心中却更加记恨桥瑁。 “关东鼠辈,帐中无人乎!”久等不到将领出来迎战,黄忠不耐烦了,卯足气劲儿虎喝一声,如山间古钟,猛然撞响。 帐内诸人的锐气被挫去大半,再也没人出来自告奋勇。 前面几人的事例,充分说明了一个真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诸侯们缄默不语,虽然有些自灭威风,但总好过让手下去白白送死。 无人应战,袁绍也觉得脸上无光,叹了口气:“可惜吾上将颜良、文丑未至!若有一人在此,又何惧此贼!” 言未毕,有一人转身而出,声如巨钟:“某愿往斩敌将首级,献于帐下。” 还真有不怕死的。 诸侯们心中的想法约莫如此,目光齐齐看去。只见那人头戴绿帽,身披鹦鹉绿袍,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声如洪钟。 “此乃何人?”袁绍上下打量一圈,神色惊奇。 “回盟主,是吾二弟,关羽关云长。” 刘备起身拱手,张飞因为昨天的争吵,刘备怕他再次惹祸生事,就将其留在了营帐,只带了二弟关羽前来。 诸侯一听是刘备的二弟,心中皆是哂笑不已:“昨天还自夸他家老三,能斩吕布。今天老二又蹦跶出来,说能斩那剽猛敌将,真是狂妄自大。” 关羽是个极为傲气的人,本来联军输了,与他没有太大干系。大哥刘备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招事。 但你要说只有颜良、文丑能与之一战,关羽肯定忍不了。 “现居何职?”袁绍又问。 “在公孙将军麾下,充当马弓手。” 刘备声音不卑不亢,脸上没有因为身份卑贱,而感到有丝毫的羞愧神色。因为他知道,他的二弟关羽绝对能成帅才,不仅熟读春秋兵略,实力更是万夫难挡。 刘备知根知底,可别人不这样想了,尤其是袁家的嫡子后将军袁术。 袁术素来是凭身份贵贱、相貌美丑,来识人交友,他听得关羽只是一介马弓手,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关羽喝骂起来:“混账,你欺我众诸侯无大将耶!区区一个马弓手,也敢口出狂言,来啊,给我将此人乱棍打出!” “且慢,公路暂且息怒,听吾一言。此人既然敢出来自荐,想必定有勇略。不如让他去出马迎战,如果不能得胜,再来责罚也不迟。” 曹操出来替关羽说情,他是一个典型的实力任用者。于他而言,只要是具备实力的人,身份贵贱都是小事。 “让一个马弓手出战,必被敌将耻笑。”折了爱将的刘岱哼哧起来。 曹操摇头,力排众议:“此人仪表不俗,敌将安知他是弓手?” 曹操的这种个人魅力,让关羽倍生好感。如果起初先遇到的不是刘备,而是曹操,估计关羽很可能就已经跟在曹操身后了。 但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如不胜,请斩某头!” 关羽面色傲然,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信万分。 刘备脸上虽有担忧之色闪过,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二弟。 他看了眼曹操,心中对此人加深了提防。直觉告诉自己,他们俩,似乎是同一类人。 同性相斥! 既然关羽都这样说了,帐内诸人自是不好再作刁难。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实在拿不出人了,关羽想去送死,那就让他去送好了;另一方面,起码还是得尊重下曹操的意见,给他一个面子。 众人没了异议,曹操又听得关羽信心十足,胸中顿时豪情万丈,大声吩咐帐外士卒:“来啊,给吾温酒一杯,吾要赠饮云长。” “酒且斟下,某去去便来。” 关羽做了个习惯性的捋须动作,丹凤眼眯起,出帐提了青龙偃月刀,乘上马匹,直奔出营。 联军大寨外,迟迟不见有人出来,黄忠的耐心差不多消耗殆尽。 斩将两名,招降一名,迫使诸侯无人应战! 这战绩,足够让普通人吹一辈子的了。 将军交代的事情基本算是完成,等不到人的黄忠准备率军撤离此处。带五百骑冲营,想法虽好,却无疑是自投罗网。 他武艺超强,却也不是鲁莽之辈。 正当黄忠准备挥手回去时,营寨的大门打开,一骑飞奔而出。 寨楼上的士卒见状,无人擂鼓,全都瞧起了热闹。 “看见没,又来一个送死的。” “你们猜猜,能撑几合?” 士卒们打赌,赌资自然是少得可怜的军饷。 这个世道,参军入伍,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军饷什么的,全看天意。再者说了,这年头铜钱已经不值钱了,一石粮食都从六十钱,涨到了六千钱。他们这点军饷,又能干些什么。 听得打赌,一名精瘦的小子双目放光,率先押注,高声嚷嚷:“我赌十合。” 在他旁边的中年士卒不敢苟同,伸出一个巴掌:“你看刚才出阵的那些人,有哪个撑过十合的,照我估计,五合。” “老子压半年的,我赌三合之内,此人必定落马!” “好!侯老三,你小子有气魄,老子也跟你,押三合!” 寨楼上的士卒们开盘坐庄,下方的两人已至阵前。 “来将通名。” 黄忠审视了关羽一眼,心中啧啧称奇。观此人相貌,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小伙,但他颌下的髯须居然比自个儿都长,当真罕见。 关羽同样打量了一番这个斩杀己方数员大将的男人,冷冷回道:“重要么?” 黄忠愣了下,先前的几位都是耿直的报上名号,怎么到了此人这里,就不按套路出牌了? 为防万一,黄忠只好接着说道:“你起码得让我知道我杀了谁,或是死在了谁的手上吧。” 关羽将青龙刀拖地,语气依旧淡漠:“倘若是某赢了,你会死在某的刀下,知道某的名字会有何用;倘若是某输了,那你知道一个死人的名字,又有何用。” 第四五四章 绝境逆袭 黄忠听得回复,抚须哈哈大笑:“好个狂傲的小子!” 关羽不再答话,面色愈发冷如冰锋,浑身气势凝聚,胯下战马疾驰,拖动青龙刀,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笔直的沟壑。 目光从关羽身上移到了他手中的刀锋,那股裹挟着天地浩然的磅礴威势,终于让黄忠感觉到,来了个像样的对手。 两人相驰而向,在战场中央拉开交锋序幕。 拖地的青龙偃月刀陡然而起,关羽以垂拔杨柳之姿,将锋刃猛斩而下,破空的呼啸比起方才潘凤那一招,不知强了多少。 黄忠举刀上挡。 锵! 一道刚猛的兵器交戈声响彻天际,黄忠面色随之一变,尽管有所防备,但还是被惊艳到了。 二段劲力! 这起码得在武道上达到登堂入室水准,才能释放出的招式,杀伤极强。 看似只有一刀,实则蕴藏两刀,其势所带来的二段攻击,威力远超之前。稍有大意,这第一刀就能取人性命,将其秒杀。 马背上的身躯被压迫得往后仰起,好在黄忠之前提起警惕,所以这一斩虽猛,却也被他挡了下来。 一击未能得手,关羽枣重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便也镇定下来。此人能够斩杀那么多的将领,接下这一招,也不算太惊奇的事情。 手中青龙刀凌空再斩,丝毫不给黄忠喘息和反攻的契机,想要一鼓作气的将其斩下马背。 一刀沉似一刀。 胯下战马不住的往后倒退,马背上的黄忠左御右挡,一时之间,竟处在了逆势下风。 然则纵使如此,关羽也难以斩杀黄忠,且不谈黄忠的实力,就是他那几十年的习武经验,就远非年轻的关羽所能比拟。 想要在短时间内将黄忠斩于马下,就是吕布,都不敢打这样的包票。 两人的交锋迅疾猛烈,你来我往,两把大刀碰在一起的交戈,如暴雨天的霹雳雷鸣,落在人的心间,闷沉而又升不起一丝的反抗。 “十一、十二、十三……” 寨楼上的士卒们盯着交锋的两道身影,目不转睛,聚精会神的齐声数着。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当‘二十一’这个数字喊出的时候,方才所有押注的士卒全都耷拉面庞,他们之中,没人押注超过二十合。 所以,小校官坐庄通杀。 赢了钱的小校官笑得心花怒放,指着寨楼上的众人,哈哈笑道:“我都记着你们呐,到时候可别耍赖!” 输了钱的众人唉声叹气之余,也只好认命。 “还愣着干什么,擂鼓啊!”小校官望着下方厮杀正酣的两人,催促起寨楼上的士卒。 这一回,怕是要赢了! 士卒们输了钱,但是却来了精神,铆劲儿的擂起大鼓,仿佛是在发泄着输了钱的不满。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帐内的诸侯正纳闷儿着,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为何传令士卒迟迟没有来报?陡然听得振奋的鼓点,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袁绍更是急不可耐的走出帐外,唤过一名士卒:“速速前去打探,究竟发生了何事?” 士卒领命而去。 不出小会儿,探听消息的士卒飞马回报:“禀盟主,关将军与敌将已经交锋五十余合,二人未分胜负,打得难舍难分。” “好!” 袁绍握拳拍在掌心,激动的吼了一声,总算有人能为他们振奋军威了。 其余诸侯听得这个消息,皆是面有喜色,信心大增。唯有刘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担忧。 战场之中,黏合贴打的两人,已经拉开了距离,骑着各自胯下的战马,在广阔战场上,来回驰骋交锋。 二人都是使刀的好手,招式路子上大同小异。 唯一差得比较大的就是两人的兵器,关羽的青龙偃月刀乃是天外寒铁所铸,而黄忠手中的镔铁刀,只是由精铁所打造,材质上差了一大截,刀身也已经起了数道裂口。 不过此时的黄忠,已经扳回了起初的劣势,几乎是压着关羽在打。 越往后,关羽的实力越趋向于平衡,不如起初两刀时的那般惊艳,但所展示的实力,却足以跻身一流。 这才二十来岁,到了巅峰,估计能达到自己的水准。 黄忠心里对关羽的实力盖棺定论。 两人斗了八十余合,依旧胜负未分。 “此人武艺简直骇怕,纵使我全力以赴,亦难取胜。体内的气机已经所剩无几,照此下去,我必败无疑。” 再一次交锋之后,关羽握刀的右臂开始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他心中清楚,眼前之人的实力,要远胜于己。 但之前在诸侯面前放出了豪言,如果就这样退走,回去被耻笑不说,还会连累大哥受罚。 关某可以死,但是大哥作为汉室宗亲,决不能因我受辱! 念及此处,关羽脸色决绝,丹凤眼中杀意凛冽。 看来,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迎面而来的对决,关羽激荡开黄忠劈来的长刀,勒转马头,将青龙偃月刀拖于地面,往营寨方向奔走。 “想走?” 黄忠心中哂笑一声,看来是被打得没了脾气,但他并未想要就此放过关羽。 此人武艺极高,定是联军大将,就算不能生擒,也当斩之! 黄忠追马而去,追至关羽身后,准备提刀斩杀,心中此刻不禁有些飘飘然的念着:“小子,之前的傲气去哪儿了,合该你葬身于此!” 熟料,骑坐赤色骏马上的关羽并不勒马回身,而是以身躯为轴,青龙偃月刀从地面拔地而起,在头顶盘旋整圈,在他身后如是有一条青龙破体而出,发出龙啸之音,横斩而来。 一直细眯着的丹凤眼陡然圆睁,那一股从眼神中浸射而出的杀气,摄人心魂! 黄忠心头一颤,整个身躯竟因关羽的凤眼凝视而无法动弹半分,但他好在是有着无数场厮杀经验的超级强者,仅仅迟疑半拍之后,强咬着钢牙,如是突破万千禁锢一般,生生竖起刀柄,来抵御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轰嚓! 刀柄被劈裂炸开,纵使是黄忠臂力过人,也吃不住这股力道。杀招虽被挡下,他却被击落下马,手中兵器更是裂作两截,腰间甲衣破开,添了一道寸深血口,可见白骨,鲜血汨汨。 绝境逆袭! 关羽同样不打算放过黄忠,手中青龙刀再度破空斩下。 落在地面的黄忠眼睁睁的看着刀锋劈向自己,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也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心中悲号一声。 吾命休矣! 第四五五章 温酒已凉 咻! 说时迟那时快,百米之外,有箭簇激射,闪电流光而来。 关羽听得响动,斩向黄忠的青龙刀在距其不到三寸处硬生停下,随后往上一拨,将那冷箭打落在地。 他总不能因为要杀黄忠,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搭扯进去,这样不值当。 “何方鼠辈,竟用此宵小手段!” 到嘴的鸭子飞了,关羽扫视那边的西凉将士,恼怒的低吼起来。 西凉军中,一道身影冲将而出,头戴银斑面具,胯下灰骏战马,手提朴刀。 黄忠抓住机会,重新翻身上马,左手按着腰间伤口,右手拦下了想要同关羽斗阵的马忠。 起初吕布让马忠同行掠阵,黄忠心里是极不情愿的,他觉得没这必要。因为不管是弓射还是武艺,马忠俱是差他许多,让他来掠阵,其实意义不大。 然则没想到的是,在这绝境之时,竟是马忠施箭救了自己一命。 黄忠实力超出关羽不少,稳扎稳打是必赢的局面,却因一时大意,而在阴沟里翻船。 这回,也算是让他长足了记性。 “你究竟是何人!”黄忠望向关羽,再度询问起来。 错过了方才的最佳时机,关羽深知,斩杀黄忠无望。 他左手顺捋髯须,右手提握青龙刀,眯起了丹凤眼,这次没有再卖关子:“解良关云长。” “你就是关羽?”黄忠面露诧异,身旁的马忠听得这个名字,面具下的脸庞亦是多了几分打量的神情。 “你知道我的名字?” 关羽反问一声,显然对此很是纳闷儿。他跟着刘备虽有斩杀黄巾的功劳,却始终名声不显,又怎会有人知晓他的名字。 如果要说之前,他的名字在河东一带倒是有不少人知晓。那时候他叫关长生,因杀了人,而被当地官府张榜通缉。 但听黄忠的口音,明显是南方人,所以是不可能知道河东的这些事情。 记得当年吕布第一次入洛阳时,胡车儿就于偶然间说起过,关长生的脑袋,价值两万钱,还怂恿过吕布去将其头颅取来,向官府领赏。 “这回是你赢了。” 黄忠输了,倒也坦然。他伤了腰肾,起码得休养好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如初。 关羽当然不甘心就此放过黄忠,但他已经无力再战,更何况黄忠旁边还有个实力未知的银面将领。 不知怎地,关羽心中升起一股预感,他与黄忠,终将再战。 黄忠撤走之际,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关羽:“你可认得一个叫张飞的人物?” 听得这话,关羽语气里透着几分警惕:“你认识我家三弟?” 黄忠心里道了声‘果然’,没有回答,却又问道:“他的实力与你相比,如何?” “只强不弱。” 关羽给出答案,其实他和张飞实力相差无几。不同的是,一个是先手爆发,一个是越战越强。 不过既然外人问起,关羽自然得夸夸自家兄弟。 “下回遇到我家将军,你两得小心着点儿。不过你们也确有资格,能与我家将军一战。”黄忠先给关羽提了个醒,说完这话,带着马忠准备离去。 “等等,阁下口中的将军,难道是镇北将军吕布?”关羽在诸侯营中,也是屡屡听到吕布的事迹。 黄忠点了点头。 “难道他比阁下还强?”关羽剃起卧蚕眉,面露狐疑。 在他看来,黄忠已然强得离谱,这次自己侥幸能赢,纯属是因为黄忠大意中了自己的拖刀斩。下回若是再战,黄忠绝对会提防小心,不会轻易上当了。 “告诉你也无妨,将军比我强得不是一丁半点儿,你自己好自为之。” 几年前,黄忠还能和吕布步战斗个半斤八两,如今已然不行。 吕布从他这里吸收了太多的经验技巧,黄忠的那些招式,对吕布而言,已经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倘若算上战马兵器甲胄这些神兵利器,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拉开很长一截,不可同往日而语。 拖延时间还行,想伤吕布,几乎没有可能。 劲风吹过,卷起沙尘漫天,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关羽听得这话,心中震惊,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比眼前之人还要强的家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怪物吗? 果然,世上强者太多,吾辈还需继续修行。 关羽叹了口气,目送着黄忠缓缓退去,寨楼上鼓声大震,士卒们振奋欢呼。 中军大帐,帐内诸侯皆是等着比试的结果消息,望着外边,几乎快要望眼欲穿。 战场比斗结束,寨前的士卒快马飞来通报:“禀盟主,关将军胜了。” 众诸侯听得这话,可算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人能够克制那敌将了。 “当真?”袁绍仍是有些不信。 帐内诸人的目光投来,士卒只好详细禀报:“盟主,小人亲眼看见关将军把那敌将击落下马,如果不是对面有人放出冷箭,估计就已经斩了那员敌将。” “好好好!”袁绍终于大笑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望了望外边,并无关羽身影,他不由有些纳闷儿起来:“那关将军他人呢?” 袁绍口称将军,似乎都忘了关羽还只是个小小的马弓手,当不得‘将军’二字。 “关将军回营之后,不知去了何处。”士卒摇了摇头,亦是不知。 未几,关羽身绑粗绳,将自己捆成粽子,走入帐中。 众人皆是疑惑,曹操上前问道:“关义士,你这是何意?” “关某无能,未能将敌将首级献于麾下,请盟主责罚。”关羽看向袁绍,自甘领罪。领命的时候他说得明白,要斩敌将首级,如今未能办到,纵使受罚斩首,他也认了。 袁绍摆手,笑着说了起来:“关壮士能击败敌将,扬我军威,已是大功一件,岂有怪罪之理?再者说了,本盟主若是罚你,岂非让别人说我赏罚不分,忠奸不明?” “来啊,给关壮士松绑,看座。” 关羽坐下之后,曹操取来搁放一旁的酒水,递了过去。 酒水起初时的温度不在,只剩杯中清凉。 关羽犹豫刹那,接过一饮而尽,甘醇的美酒下肚,却是那般苦涩。 第四五六章 三兄弟 回到虎牢关,黄忠在后勤处包扎完伤口,回去见了吕布。 吕布卸去甲胄,只穿了武官将袍,正研究着司隶一带的山川地形,对于黄忠前去搦战,丝毫未曾担心。 这么说吧,只要黄忠想走,就算是他,都未必有十足把握,能够将其拦下。诸侯联军那边是有不少厉害的家伙,但想要单挑击败黄忠,恐怕难度不小。 然则当黄忠回来的时候,腰间缠起了止血的布巾,面色有些发白,脚步亦是轻重不一。 吕布见状,手中动作暂停,看向黄忠很是诧异:“汉升,你受伤了?” “属下无能,败北而归。”黄忠羞愧抱拳。 吕布让马忠将黄忠扶起,接着又问:“诸侯联军之中,竟有人能够伤你?” 黄忠听得此话,愈发觉得愧对将军重托,垂低着头颅:“是卑职大意了,不过那关羽确实有几分实力,再磨砺几年,未必在我之下。” 吕布听到黄忠说起和关羽交手,双眸神色顿时为之一冷,看向黄忠。 他之前明明确确的有过叮嘱,让黄忠把关羽、张飞留给自己,他生气的不是黄忠战败,而是生气黄忠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不遵命令行事的人,即便武艺再强,智谋再高,也不能用为心腹。 否则,必为祸患! 黄忠感觉到了吕布眼中的不满,以为是怪罪自己斗阵不利,刚刚站起的身躯又重新跪了下去:“请将军责罚!” “将军容禀,此事不能全怪黄校尉,那人起初又不说姓氏,先手来攻。黄校尉只好同他打斗起来,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关羽。” 马忠在旁边说情,这件事情纯粹不怪黄忠。对方每次派人出战,黄忠都必问来将姓名,谁知道关羽不按套路出牌,一直不报名号。 黄忠感激的看了马忠一眼,此人虽然相貌丑陋,武艺也勉强只能算作二流。但他不仅救了自己,还肯在这个时候替自己说话。 不管怎样,今后这个朋友,他黄汉升都交定了。 吕布听完这话,才知道错怪了黄忠,亲自转过案桌,下堂将其扶起。 随后,黄忠向吕布汇报了此番战果,斩杀敌将两名,俘虏并收降了潘凤。 说着,黄忠朝堂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潘凤从外边走进,一路压低着脑袋,别看他身躯雄壮,这个时候却老实得跟小鸡儿似的。因为他要面见的那个男人,是比黄汉升还要强横的存在。 这使得追求强者的潘凤,更加心存敬畏。 在没征得吕布同意收他之前,是不能抬头直视其面的,否则会被视为不敬。 “败军之将潘凤,拜见温侯。” 潘凤本来想嚎上两嗓子,但又怕冲撞了吕布,只好降低声音。 躬身的同时,潘凤的一双眼珠努力往上瞟了瞟,偷偷瞄了眼这位令诸侯闻之胆怯的凶悍人物。然则当他看得吕布的容貌时,心中很是惊讶。 这位温侯,可真年轻啊! 吕布让人给潘凤赐了座位,审视稍许,便询问起来:“听汉升说,你愿意效力于我?” 坐下的潘凤赶忙起身,抱拳回应:“小人愿意。” “那好,把你所知道的联军情报,悉数说与本将听听。”吕布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案桌上的司隶区域地形图。 潘凤既然愿意投靠,这也省去许多功夫,更何况潘凤实力不弱,自然可以收为帐下。只是收留归收留,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吕布还不能将此人列入到心腹行列,用用倒还可以。 正如戏策当初所教诲的那般,疑人要用,用人要疑。 入夜,联军大营。 巡防的士卒持戈往来,戒备森严。 临靠东南的某处营帐,刘备带着张飞掀帐而入。 “二哥,听说你今天大发神威,将那名嚣张无比的敌将击落下马,差点就将其斩杀。” “我就知道,二哥你亲自出马,肯定一个顶俩!” “现在营中都传开了你的名声,赶明儿我也去弄他几个敌将头颅回来,威风威风。” 未见其面,先闻其声。 张飞的声音很是粗犷,之前因练武入魔,而弄伤了嗓子。 关羽在案桌前熟读春秋古卷,通红的烛火,将他的面庞映照得更加赤红。 可不知怎地,总是心神不宁。 见到大哥、三弟进来,关羽放下手中竹卷,起身见礼。 “咦,二哥,怎么看你样子,好像闷闷不乐啊?”张飞脾性暴烈,基本上藏不住话,有啥说啥。 作为大哥的刘备也发现了二弟关羽的神情,不太正常。 请大哥坐下之后,关羽摇头,叹了口气:“三弟,今后莫再说这话了。” “怎么,二哥你不是赢了么?” 张飞瞪大眼珠,很是想不明白,这分明是宣扬名声的好事情啊,怎么二哥还一脸的不情不愿呢? 帐内只有兄弟三人,没有外人,关羽也就坦然明说了:“此人实力之强,我生平从未见过。我能赢他,纯属是利用了他的骄纵心理,放手一搏,才将其击落下马。若明日再战,我必难胜他。”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除‘他’之外,天下竟还有这种狠角儿!” 听得关羽说完,张飞砸吧了两声。他了解自家二哥,性子冷傲、不肯服输,倘若两人的实力只是相差稍许,二哥也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二弟,以你白天之所见,你觉得有办法招揽吗?” 刘备的反应显然与两位兄弟不同,作为心存远大志向的人主,他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短暂的一胜一负,而是更加长远的将来。如果能够将此人收为己用,于他而言,无异是如虎添翼。 关羽摇头,且不说有没有可能性,单说大哥刘备,功为成、名未就,拿什么去招揽人家。 说到这里,关羽倒是有个地方一直想不明白:“奇怪的是,此人竟知道我的名字,也提起过三弟的名字,而且他还说,他们将军的实力比他更强。” 刘备听完皱起了眉头,亦是觉得这其中藏有蹊跷,他们兄弟三人四处奔波,几乎没有名声,又怎会为人所知。 但具体问题出在哪里,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第四五七章 兵发虎牢 “管他什么路子!” 张飞倒是洒脱,“有机会我定要去斗斗那吕布,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刘备听得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目光责备的斥了张飞一声:“三弟,休得妄言!” “大哥,你怕他作甚!大不了我和二哥联手,难道还赢不了他?”张飞对此信心十足,说句托大的话,他和二哥关羽联手,世间当无人能敌。 “以多欺少,非吾辈所为。” 关羽摇头,他胸有傲气,显然不愿和张飞联手欺单。 刘备见张飞执意要斗那吕布,板起脸庞:“三弟,你答应大哥,未经同意,不得去主动寻衅吕布。” 黄忠都能压上关羽一头,更何况那位实力愈强的温侯吕布。 刘备现在只有两个兄弟可以依靠,他不想因逞一时之勇,而失去其中任何一个。 要成大事,地盘,军队,将领,谋士,缺一不可。 现在的刘备虽只有两员猛将再侧,但他始终相信,只要努力,终有一日,能教世人知我刘玄德。 或许白手起家很艰难,但他仍想一试。 “大哥!” 张飞急了,他和吕布都还没打过,大哥怎么就先认怂了。以前讨黄巾、募丹阳的时候,每次都是他打的头阵,也没见大哥有过如今这样的担忧。 刘备这回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断然说着:“你若不答应,那以后便继续留守营中,我和你二哥前去便是。” 张飞顿时没了脾气,赶忙上来讨好说着:“大哥莫恼,二位兄长都去了,小弟如何肯落后。我答应便是,只要那吕布莫来惹我,我定然不去寻他晦气。” 他生平从未服人,哪怕是他老子张承,张飞都没服过软。但自从遇到刘备之后,他却心甘情愿的跟着刘备,风餐露宿、赴汤蹈火。 甚至还把家产全都卖了,用来资助刘备。 也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张飞出声妥协,可刘备知道,张飞心里是不服气的。他伸出手去,握着张飞和关羽两人的手背,语气感慨而辛酸:“二弟三弟,如今我们势单力薄,要想匡扶汉室,为兄只能依赖你们。我不想你们中有任何一人,因逞匹夫之勇而折在那吕布手中。 昔年,我们三兄弟结拜时,共同立过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你们有个好歹,为兄也无颜苟活于世……” “大哥!”关羽张飞听得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辞,同时喊了一声,紧握兄长的手,神情感动无比。 在他二人看来,他们的出身不算好,一个是屠夫贩肉为生,一个还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而大哥刘备不同,他有大志向,待人诚恳温和,又是皇室宗亲,能这样贴心贴肺的跟他们说讲这些,已然是将他二人当成了手足兄弟。 所以,关羽张飞打心底尊敬刘备,纵是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大哥的知遇之恩。 数日之后,颜良、文丑到了。 袁绍的营帐中,两人从外边掀帐进来,抱拳问道:“主公,您这么急着召我兄弟二人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颜良体型健硕,下颌蓄着茂盛胡髯,身上带有很浓烈的江湖粗莽气息。文丑则恰好相反,只有唇上留有两撇短须,气息内敛,眼中有凌厉锋芒,浑身的气势更趋向于狠戾好斗。 不说武艺,光人往面前一站,就有一股猛将气势扑面而来。 “哈哈哈,吾上将来矣!有你二人,我何惧他吕布耶!” 袁绍心情大好,笑得极为开怀。颜良文丑乃是他手里的两张王牌,如果说一个人还搞不定吕布,那两个人一起上,总能击败吕布了吧。 要知道,颜良文丑在河北,可是未曾有过败绩。 二人坐于帐内左右,袁绍又命人端来美酒肉食,供二人吃喝。 进餐之时,袁绍将前些时日的事情说与二人听了。 “哼,简直欺人太甚!” 颜良猛地一掌拍在桌面,愤然而起:“主公勿虑,那吕布素有威名不假,但我兄弟二人亦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待吾休息两日,便提兵去会会那姓吕的家伙。” “好!” 袁绍喝彩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到时击败吕布,借着士气如虹,直接一口气拿下虎牢关。 六月中旬,诸侯大军拔寨,齐向虎牢关进发。 几十万兵马行进如潮,脚下踏动的步伐声,好似雷动。山野平原间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全是士卒身影,以袁绍所在的位置为中军,十余路诸侯依次排开而行,扬起的旗帜遮空蔽日。 如此大规模的举动,很快便传入到了关内董卓的耳中。 董卓内置软甲,外边披起宽松的太师袍,带着麾下将领登上城头,远方的诸侯大军已经隐隐可见。 “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全都忘了当年本太师对他们的提携之恩!”董卓面色愤恨,那滚滚而来的军队,数量少说也有五六十万,一眼望不到边。 如此庞大的人数,多少会有些让人觉得无力。 虎牢关,真的能守得住吗? 城关上不少的将军士卒,都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到达虎牢关前,袁绍下令停止进军,原地摆开阵势。 《穆天子传》记载:天子猎于郑,有虎在葭中,七萃之士擒之以献,命蓄之东虢,因曰虎牢。 望着眼前雄关,诸侯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太过险要耳! 此关南连嵩岳,北濒浊河,山岭交错倚为屏障,自成天险。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此处,再也形象不过。 董卓在城楼望着下方,袁绍则从战车里望向城头。 “董卓,你欺君罔上残害生灵,倒行逆施杀戮忠良。今吾率正义之师讨伐,尔还不束手就擒!” 袁绍大吼,率先摆明自己等人的立场,是为讨贼而来。 董卓听得这话,凶神恶煞的脸庞更添怒火,厉声质问:“袁本初,当初你触怒本太师,逃至渤海。老夫宽宏大量,不仅没有追究此事,还任命你担任渤海太守。如今,你就是这般回报本太师的吗!” “你这乱臣贼子,祸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袁绍的骂声还未落地,却听得轰隆隆的闷沉声音响起。 虎牢关的吊桥落下,巨大而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有一道模糊朦胧的身影正从里面,缓缓而出。 第四五八章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高大的身躯渐渐清晰起来,阳光耀眼倾洒而下,落在那身兽面吞头连环铠上,本该光明的身影,反倒愈发阴暗嗜血。 座下火龙驹浑体通赤,并无半根杂毛,柔顺的鬃毛飘扬似火。在它的脖间,系着两个小巧铃铛,每走一步,便会发出叮铃~叮铃~的脆耳声响。 掌中画戟倒提,月牙刃的戟锋上折射出天上的刺眼白芒,胯下神驹朝着前方的千军万马,缓缓而行。 他出了城门,走过吊桥,在阳光盎然的照耀之下,微微抬头,显出了真实面貌。 贪狼眉、恶蛟目,高挺的鼻梁,虓虎的戾相! 头顶束发紫金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身披赤锦百花袍,分明的线条将他的脸庞轮廓勾画得神俊无比,不似文人的儒雅,亦不似武将的粗放。 在他眼眸深处,藏着睥睨天下的霸道,以及滚滚无尽的滔天战意。 梦回辗转,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反观各路诸侯,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当看清那道身影的面庞时,心中还是没来由的‘咯噔’一下,抑制不住忐忑的怦怦直跳。 虎牢关前,只有一人一马。 他立在那里,沐浴着阳光,如同一座冲插云霄的凌峰,高而险,无法逾越,压迫着人的心境,令人望而生畏。 虎牢关上,历来以凶狠残暴著称的董太师扶着墙垛,望着下方怔怔出神,飘扬的思绪将他带回了很久很久以前。数十万诸侯联军在他眼中,化为十万羌兵,而那道伫立关前的背影,可不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意气风发,无惧天下。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吾已斑白了头发,臃肿了身躯,再也不能……临阵杀敌,驰骋天下。 念及此处,董太师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合上眼眶,一滴浊泪滚过脸颊,语气悲叹而哀长:“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仅此一句,便道尽了习武之人一生的坎坷心酸。 吕布在阵前勒马,面容冷漠,画戟遥指联军方向,其挑衅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联军之中,忌惮吕布的人有很多,但想要摩拳擦掌干掉吕布的,亦是不在少数。 只要能干掉吕布,他们的名字,必将传遍天下! “父亲,怎么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怕这个持戟的将军?”破虏将军孙坚的身旁,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很是好奇。 “因为他啊,太强了。” 孙坚悠悠叹了口气,早在讨伐黄巾贼时,他就已经目睹过吕布的实力,万军之中取贼将首级,如同饮水,易如反掌。 “难道比父亲还要厉害吗?” 尽管不愿在儿子面前承认,但孙坚还是点了点头。他告诉儿子,这个人叫吕布,可能是迄今为止,唯一配得上‘天下第一’的人。 少年将目光从父亲身上挪开,望向那个只身立于前方的男人,双眸里透着较劲的神采:“我将来,一定要打败他!” “奉先,可还记得当年洛阳酒肆,你我推杯换盏,同饮时的场景?”盟主袁绍发话了,他现在身为数十万大军的指挥者,自然是意气风发:“我现在唤你一声‘奉先’,是希望你能改过自新,不要再执迷不悟,为虎作伥。你若肯倒戈相向,弃暗投明,吾定于圣驾之前,保你一条性命。” 能够把吕布争取过来最好,就算不能争取,也起码可以给自己涨涨名声。 吕布充耳不闻,望向袁绍讥讽冷笑:“呵,堂堂诸侯盟主,难道只会学长舌妇人,嚼咬舌根么?” 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令董卓生疑。 袁绍听得吕布将自己比作长舌妇人,脸色阴沉下去,高声呼道:“谁愿出战,替本盟主斩去此董贼爪牙!” 河内郡守王匡背后,有名中年将领正欲动身,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回头看去,拉他的人,竟是方家的小子,方悦。 “你拉我作甚!”中年将领没好气的问着。 “你去只能是送死。” 方悦的脸色凝重,他之前和吕布还有黄忠交过几次手,两人的实力皆是深不见底,尤以吕布更甚。眼前之人虽然稍强于己,但要凭这点本事就去叫板吕布,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 立功心切的中年将领自是听不进去,反倒还奚落起了方悦:“笑话,你自己胆怯,就别眼红我的斩将功劳。” 说罢,他正欲催马动身,却听得从右侧传来一声大吼:“吕布小儿,休得猖狂,看某来取你性命。” 上党郡守张杨麾下,一名骑将挺枪而出,直取吕布。 张杨见此情形,气得是火冒三丈,恨不得当场打断穆顺的两条腿脚。昨夜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又说,不要跟吕布正面交锋,不要跟吕布正面交锋。 这些家伙,怎么就听不进去! “你看,机会被别人抢了吧!”中年将领眼巴巴的看着冲出的那道背影,心中满是怨念,怪方悦让自己错失了立功的机会。 战场之上,穆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拍马狂冲,手中长枪上下翻飞,浑似街头杂耍一般。 杂耍么,自然是虚有其表。 破绽太多,吕布都懒得动了,在穆顺冲至面前的瞬间,提戟一刺,然后收戟,重新插回地面。 穆顺坠下马背,胯下的战马却借着惯性,依旧往前奔了许远。 众人还未看清动作,穆顺就已经横尸沙场。 董卓在城楼上短暂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而联军那边的袁绍则是面冷如霜,阴沉似水。 好在穆顺阵亡之后,又有人立马杀出。 “东武徐牧,特来取汝首级!” 扑通! “乐陵魏常岭,请赐教!” 扑通! “某乃西平昌……”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具具的尸体横七竖八,杂列在赤菟的马蹄周围。 至始至终,赤菟都没有挪动一步。只有风吹之后,脖间的铃铛声,清脆依旧。 万胜!万胜!万胜! 虎牢关上,守关士卒们神情狂热的齐声大吼,士气高涨,看向吕布的高大背影,已然是宛如战神。 联军这边,折了这么多将领,士气自然是一降再降。 晓得了吕布的厉害,将军们再想上场,也得先掂掂自个儿的实力再说。 迟迟等不到对手,吕布拍着赤菟往前又走上几步,目光从最左扫视到了最右,又从最右扫回到最左。 他将画戟插在地面,索性抄起了双手,勾起嘴角:“几十万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上一世,我能视汝等如草芥。 今生,亦可! 第四五九章 河北颜良 “吕布小儿,休得狂妄,汝可识得河北颜良!” 伴随着吼声,立于袁绍战车旁边的胡髯汉终于按捺不住,催动胯下骏马,提刀杀奔吕布。 哒哒的马蹄践踏起地面泥尘,滚滚黄沙之中,只有一骑冲来,却好似有千军万马,散发出的气势,磅礴而雄浑。 饶是虎牢关上的董卓见了,也不由赞上了一声:“好一员虎将!” 对于危险的气息,战马远比人类更具敏锐。 颜良还未杀至近前,赤菟已经开始躁烈的刨动起前蹄,喷出的鼻息如同灼风,一双清澈透灵的眸子,渐渐变得赤红如血。 冲奔而来的这个人,令它很不舒服。 “颜良?河北四庭柱么?” 吕布嘴角的笑意愈盛,终于来了个稍微像样的对手。 他伸手轻拍胯下赤菟的脖颈,随后五指弯曲,将那柔顺细长的鬃毛沿着颈背往后梳了梳。看着赤菟燥戾的情绪沉淀下去,尤其是那一脸舒爽的享受模样,吕布温和的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像个孩子。 这家伙居然敢无视于我! 骑坐在马背上的颜良怒冲眉发,吕布不仅没有催马来战,甚至连兵器都原封不动的插在地面。 两将交战,战马的冲击尤为重要,强大的武将可以在气息上与战马合一,将战马的一部分力气,转入到自己的体内,借而在交锋的刹那间爆发出强猛力道,将敌将一击斩杀。 颜良方才观战,吕布的实力不弱,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那他现在还杵在原地,难道是自大到了不依靠战马,就能与我一战吗? 笑话! 颜良心中愈发恼怒起来,他好歹也是一方名将,如今被吕布这般轻视,今日若不斩他,今后还有何脸面再报‘河北颜良’的名号。 念及此处,颜良驱驰着胯下战马的速度如飞,两人间的距离正被不断的拉近收拢。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吕布仍旧未动。 狂妄至极! 颜良气得双目喷火,面色狰狞的发出怒吼:“找死!”手中宽刃刀裹挟着无尽威势,急斩而下,如一头张开獠牙的猛兽,直吞吕布头颅。 既然敢小觑于我,那就用你的性命,来偿还你的无知!这一刀下去,别说是你区区吕布,就是枪神童渊来了,我也能一刀将他给劈作两截! “杀了他!” 坐在马背上的诸侯们身躯往前,探长起脖子,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心中大吼,神情亦为之动容。只待那一刀下去,便可彻底消除这块心病。 城关上的士卒们同样绷紧了神经,刚刚他们还在欢呼的战神,难道就要这样亡于刀下了吗? 除非有奇迹,否则,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啊! “谁说来不及的?” 吕布仿佛听到了众人心声,低念一句,右手在颜良斩来的瞬间,握住戟杆,以迅雷之速往上奋力一提,画戟带起的泥土溅了颜良一脸。 巨大的刀锋撞击在戟牙上,发出‘咯吱~的尖锐刺耳声。 只在刹那,电光火石。 一连串溅射出的火星,在颜良眼中化作了滔天战意。 胯下战马疾驰而过,同时也意味着,这力沉千钧的第一斩,被吕布给彻底的抵挡下来。 “可恶!” 颜良未能斩杀,位于中军的袁绍咬牙愤恨,攥紧的拳头猛地锤在战车右侧的扶手上,发出‘砰’的闷沉声响,他满脸的失望和不甘,刚刚分明就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能把董卓麾下最强的爪牙,给斩于马下了啊! 其余诸侯亦是在心中失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空欢喜了一场。 关上观战的董卓则与之相反,重重舒了口气,抚着胸口,往下顺了顺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 他刚刚差点就以为,吕布就这样战死沙场。 董卓是武夫出身,他能够明白颜良那一刀的凶悍,换作是他,绝对不敢硬接。而关下的吕布,仅仅只用了眨眼功夫,便从正面硬接下来,毫发未损。 唾~ 勒马回头的颜良将嘴里泥土吐出,方才他用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力道,就是同他齐名的文丑,也需避其锋芒。 却不料眼前这家伙,不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甚至出手反击,同他短兵相接,斗了个不相上下。 这小子,果然比想象中的要强! 近身作战,我未必能够胜他。但这小子自负,我大可先消磨其体力,借机寻得破绽,再将他杀落下马。 别看颜良生得粗莽,在比斗这一方面,他有着绝对的自知之明,就像他从来都不会去挑衅文丑一样。 有了思量,颜良抖甩两下微微发麻的手臂,右手提刀,再度驱马冲锋。 锵! 刀与戟的交戈声重新响起,然则只有那么一下,就又安静了下来。 冲锋而过的颜良调转方向,从另一侧,再度疾驰杀来。 吕布立于中央巍峨不动,颜良从四面八方不断驰骋冲锋,每每交锋只有一刹,便从吕布身旁骑冲而过,乐此不疲。 不知不觉,两人都已经交手了二十余合。 “颜良他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光在那里跑来跑去,磨磨蹭蹭的,迟迟不下杀手?”不说战场上的两人心态如何,反正袁绍是看得着急,就这样跑来跑去,万年也伤不了吕布筋骨。 “主公勿要着急,吕布此贼实力强勇。颜良估计是知道自己赢不了此贼,又怕被其黏住,所以才从各处进攻刺探,寻找其弱点,等待一击毙命的机会。” 不得不说,文丑的眼光颇具毒辣,早早就看出了颜良的意图。 又一次冲锋而过,颜良勒马回头,转身再冲吕布。 此时的吕布看起来似是颇为疲倦,连带出戟的反应都慢上了许多。观战的众人或许感受不到,但屡屡同其交手的颜良可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他冲上前去,宽刃刀劈向吕布肩头。 当看到吕布递出画戟来挡的那一刻,颜良心中彻底放声大笑起来:无知小儿,中吾之计矣! 他这一刀只是虚斩,为的就是引诱吕布出戟来挡,然后趁着空隙时机,手中刀锋一转,直取吕布项上人头。 “给我死来!”信心十足的颜良怒声咆哮。 急劲的刀锋在距脖颈只有两寸的位置,陡然而止。 突兀而出的一只手,拽住了颜良手里的刀杆。 那个‘上当中计’的青年敌将,偏头看来,双眸生寒,但从他嘴里吐露出的声音,却是格外戏谑。 “好玩儿吗?” 第四六零章 该我登场表演了 颜良心中惊骇,脸上如同见了鬼的表情,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一次,什么叫做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袁绍身旁的文丑拍马而出,挺枪直奔吕布。 北平郡守公孙瓒的阵脚处,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公孙’二字。 忽然,后方一阵耸动,有个豹头环眼的青年正奋力往前挤来。 “三弟,你回来!”大哥刘备在后方焦急的呼喊,为了不让张飞惹事,他今天还特意向公孙瓒请了个督军的任务,守在阵尾。 哪曾想,张飞在得知诸侯麾下将领尽为吕布所败时,心中斗狠的脾性上来,偏偏他又守在阵尾,根本看不见前方的打斗,只能靠前边士卒偶尔的闲言碎语,听个其中大概。 这种感觉于张飞而言,就像有只猫在他心中抓挠一样,痒痒的,他想要伸手,却如何也够不着那块地方。 总而言之,不痛快,很不痛快! 毕竟联军是有好几十万人的部队,不可能呈一字全部排开,能够亲眼观战的也就前方那么一两万人,后方的人根本啥也看不到。消息流通除了靠传令官,就只有士卒们私下的闲言。 张飞借着要去小解的机会,本想悄咪咪的溜走,结果却被刘备抓了个正着。 步子都迈了出去,哪有收回来的理由。 被抓了现行,张飞一个劲儿的继续往前拱,却也不忘回头朝刘备吼上一声:“大哥,我就看一眼,看完一眼,我保证回来!” 张飞的身影在人浪里翻涌,刘备心里气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该带三弟张飞出来,该让他留守营寨,充补后勤。 但生气归生气,刘备还是晓得事情轻重,他看了眼旁边的关羽,同他说了声:“二弟,你去看着点三弟,千万别让他惹出事端来。” 其实关羽的心里,也早想前去见识见识,只是刘备今早动身的时候便叮嘱了要留守阵尾。关羽熟读春秋,在他的脑子里只有忠义二字,大哥说怎样,就是怎样。哪怕心中再为好奇意动,他也不会违背大哥的意思。 张飞就不一样,他性情直爽而暴烈,嘴上答应得快。但一旦脱离了束缚,他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干,凡事先爽了再说。哪怕事后挨罚,他也不怕。 既然大哥都开口了,关羽自然不会拒绝,他抱拳同刘备说了声‘大哥保重’,便也跟着往前挤去,寻找张飞。 此时的战场上,兵器‘锵锵铛铛’的交戈之声不绝于耳。 刚才全力以出的第一斩被吕布挡下,颜良的心态崩了不少,现在文丑来了,他又重拾起信心,实力渐渐回升到了以前。 两人一左一右,将吕布夹在当中,三匹战马同进同退,时而摆成‘一’字,时而转换为‘品’字。 习武的道途上,颜良点的是力道,文丑点的敏捷。 这两家伙俱是一流实力的武将,吕布被夹在当中,掌中画戟翻飞,一方面要应付颜良的刚猛,一方面又要小心文丑的刁钻。 每当他想驱马冲出,就必会有一个挡道,另一个绕到背后迅速出手偷袭。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左右开弓,前挡后防。 几十回合交锋下来,无论是关上的董卓,还是关下的诸侯,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双方的士卒更是眼花缭乱,他们大多不精通武艺,根本看不清三人的手中动作,只能看到的是,几道白色的光芒在那闪动乱舞。 中军位置。 袁绍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怎么也没想到,最为倚重的两员虎将,纵使联起手来,亦是奈何不了吕布。 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是,胜负难料。 另一旁的曹字旗下,有两名将领跃跃欲试:“孟德,那吕布看起来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要不要我们兄弟上场,将他拿下?” 听得这话,曹操的目光从战场上收回,扫过这两名族中从弟,小眼儿里透着难以琢磨的神色:“你们以为吕布的实力,就只有这点吗?” “你两个啊,太年轻了!”旁边的另一名青年将领苦笑起来,讲起了新郑初遇吕布时的往事:“当年啊,我和兄长联手,都没能撑住这家伙一炷香的时间,这还是四年前。后来四年的时间,吕布南征北战,讨西凉征辽东,你觉得他的实力是涨了,还是退了?好好想想吧。” 夏侯兄弟联手居然撑不住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可能! 两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夏侯兄弟的实力,远在他两之上。 “那他怎么会……难道说……” 曹家兄弟对视一眼,陡然醒悟。 “没错,吕布这家伙,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从开始就沉默观战的夏侯惇,强压心头战意,给出的结论一针见血。 战场之上,颜良文丑压着吕布打了又近二十回合,纵使险象环生,亦是奈何不了眼前敌将。 两人的攻势也从最初的狂风暴雨,渐渐衰去,变得有些后续不足。 颜、文二人迟迟拿不下吕布,心中有些急躁起来,反倒是吕布还是一如既往的处于防守之势。 枯燥之际,吕布决定给他们醒醒精神:“你两要是再不加快攻击速度,某可要反击了!” “什么!”二人皆是一怔,随即文丑收敛心神,怒声喝斥:“吕布,你休想耍此鬼蜮伎俩,你以为我们是三岁顽童么?想反击,先得有本事挣脱出去再说。” 颜良听得这话,亦是醒悟过来,多半是吕布挣脱不出,所以才想用语言来激怒他们,从而设法脱身。 这家伙,可真是卑鄙! 吕布却不答话,反正两人的招式路子,他基本上已经摸索了七七八八,再耗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手中画戟挽旋,先颜良手中的长刀而出,划出一道半圆弧的横扫,颜良被迫勒马扬起前蹄,来避躲这大范围的一戟。 文丑见状,手中凌厉的寒枪抖擞,从后方直刺吕布心窝。 熟料,吕布竟似后背生眼,侧马摆转身姿,躲过这阴毒的一枪,又借着颜良勒马扬蹄的空隙,夹动赤菟马腹,轻而易举的冲出了两人的夹击范围。 在同两人拉开距离之后,吕布勒马回头,他将手中画戟往下一掷,插进地面,随后伸了个懒腰,又活络两下颈部关节,然后左手握着马缰,右手将画戟缓缓拔起,扛在肩头。 好了,该我登场表演了。 第四六一章 河北双雄 咚~ 咚咚~ 鼓声瓮沉,在天地回响。 虎牢关上,位于城头正中的牛皮大鼓擂响,一名赤着膀子的壮汉挥动碗粗鼓槌,每一次击鼓,鼓面必为之大震。 频率很缓,慢沉的鼓声里,仿佛是在为天地所奏,又好似是在响应关下的扭转局势,由守为攻。 漫漫黄沙的战场,赤菟粗大的四蹄开始发力,喷吐的气息,渐红的双眸,以及如蛟龙摆动的鬃尾,无一不显出它此刻正极为兴奋。 奔冲起来的赤菟有多快? 风驰电掣。 马背上的吕布手里画戟斜拖,同赤菟的腹部形成一道小小的夹角,激烈的风吹动他鬓发飞扬,战袍猎猎。吕布左手攥紧马缰,神俊的脸庞上升起战意,带有几许洒脱,两旁的人群和旌旗正不断在他眼中后退。 一骑冲来。 没有千军万马的气势,有的,只是他吕奉先一人而已。 旌旗晃动,号声悠扬。 与之相对的颜良文丑面容凝骤,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吕布人还未至,却已然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战意。 两人在马背上仅仅对视一眼,交流目光之后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不能让吕布抢先! 确认过眼神,两人同时以兵器末端狠狠击在战马后臀,战马吃痛嘶鸣连连,急速往前狂冲。 三骑对冲,蹄声急促,不过眨眼功夫,三人就已经冲至近前。 大战,一触即发! 观战的诸侯屏声静气,仿佛此刻比交战的三人还要紧张,袁绍的手背骨节攥得发白,脸色也没了起初的自信,周围士卒更是悬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三人相遇的瞬间,宽刃刀先斩而出,马背上的颜良虎目俱张,口中暴喝,借着这口吼出的气劲,以此提升浑身气势,想要强压吕布一头。 “来的好!” 吕布蛟目中异彩连连,如果颜良文丑故意避他锋芒的话,那样就太没意思了。 强者,永远都期盼狭路相逢,正面一战。 吕布吼啸一声,浑身上下战意激增,手中画戟挽过头顶,迎上颜良劈来的重斩。 锵呛! 戟刃和刀锋的碰撞发出嘹亮声响,画戟挡下宽刃刀的刹那,马蹄稍微落后的文丑寻住机会,长枪在手中旋转而出,如似一道吸起无数尘沙的飓风,直刺吕布心口,力图一招毙命。 吕布余光瞥到文丑动作,心中道了声‘好犀利刚猛的枪术’,画戟荡开颜良手中宽刃刀,以戟杆末端撤回,轻挑刺向胸口的枪尖,发出一道细小的金属响声。凛厉的枪尖被画戟这么一挑,失去准心上扬,吕布对此早已预料,脑袋往右微微偏侧,那带有风卷沙尘的狂猛枪术,其势为之一滞,裹挟的狂风黄沙霎时间烟消云散,归于尘埃。 颜良文丑二人再次对视,眼中的惊诧可想而知,没想到两人的合击技,居然会被吕布识破,并且尽数化去。 三匹战马错开的同时,吕布双腿夹着马腹,回头画戟猛地砸下。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文丑身为一流武将,其感官敏锐度自是不会太低。当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危险气息笼罩住自己身躯时,他同样是双腿将马腹夹紧,扭身回首,手中长枪通过意识的判断,横起向上奋力一顶。 轰隆! 画戟猛烈,劈在青墨的枪杆,交锋瞬间,如同平地而起惊雷。 文丑的身躯在马背上往下坠沉很大一戟,才勉强接下了这霸道的一戟,五脏六腑之内显然并不好过,如似波涛翻涌,频频由肺腑冲向咽喉。 “不愧是河北双雄之一,居然能够接我一戟。”文丑的敏锐反应,令吕布不禁为之赞赏一声。 然则此番夸赞的话在文丑听来,无疑是充满了嘲讽,难道我文丑就只配接你一招么! “吼啊!” 强行压下五脏六腑的翻腾,文丑怒吼厉喝,脸庞升起了纹皱,扭曲而又狰狞,以双臂之力,硬生推开了那杆压在头顶上方的方天画戟。 交锋而过,三人同时勒马回头。 第一回合的碰撞,在外人看来,谁也奈何不了彼此,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勒马回头的吕布再度发起冲锋,嘴角勾起的弧度,充满自信,却又玩味十足。 烈日之下,田间老农尚需起身擦汗,更何况身着数十斤甲胄来往奔驰的将军。 颜良文丑二人的额上汗水淋漓,当他们看到迎面而来的吕布嘴角挂起笑容,心中皆是一凛,继而因汗水打湿的后背寒意横生,阴冷而刺骨。 无他,只因吕布所带给他两的威迫感,实在太强了! 吕布杀来,两人不肯坐以待毙,交换眼神之后,再度拍马冲迎上去。 颜良照旧是想先手而出,然则吕布经过方才打斗,早已熟知颜良套路,先一步画戟劈落,又借着赤菟的速度,可谓是刚猛至极。 颜良见状,不得已只能将挥出的长刀收回,硬着头皮去扛吕布那力沉无比的方天画戟。 哐锵! 两杆兵器交戈,吕布的方天画戟丝毫无损,而颜良的宽刃刀上,则出现了一道裂开寸长的缺口,就像孩童落下的门牙,把不住风。 马背上的颜良身躯不由往后仰动大半,那股子力道之强,震得他手臂发麻,握刀的右手虎口破裂,流出猩红鲜血。 后面的文丑紧随而来,手中长枪舍弃了狂猛的气势,全力尽出,只求出枪的速度迅闪如电。 枪尖所刺,非为吕布,而是他胯下的赤菟。 文丑心中清楚,如果再像刚才那样硬抗吕布一戟,估计他整条手臂都会因之废掉。 习枪之人,大多都是走的以技破力的路子,整体力量比起使刀、戟、斧、锤等生蛮武夫,要弱上不少。 所以,要想克制吕布,先得杀了他胯下的赤菟! 战场之中,没了战马的武将,无异于自断双腿。 尽管赤菟是匹神驹,但为了胜利,文丑也只能痛下下手了。 枪势如电,一闪即至。 杀不了吕布,难道还杀不死一头畜生么? 文丑眼中精芒闪过,对此很有自信。 第四六二章 武者的意志 “奉先小心!” 虎牢关上的董卓看清文丑动作,急忙大呼起来。 吕布扯动缰绳,与其通灵的赤菟早是心有灵犀,立起前蹄,后腿转动方向,身躯来了个九十度的转弯,扬起的两只前蹄重重踩踏在颜良胯下的坐骑脑袋上。 轰隆! 赤菟的力道何其之猛,颜良胯下战马因之前的来回狂奔,再加上聒热的天气,早已疲乏不堪。此时又突然受到赤菟的猛烈袭击,根本没能反应,前蹄失重,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颜良拽拉不住,也随之落下马背,跟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待到起身时,已是浑身泥尘,好不狼狈。 “好!” 关上的董卓哈哈大笑,这一手回击,可谓是妙哉无比。 西凉军的士卒们士气大涨,举动着手中兵器,看向那道高大背影神情狂热,齐声呼吼起来:“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场中,吕布见颜良落马,并未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双手握住戟杆,灌筑刚猛气劲劈斩而下,力求一击结果颜良性命。 画戟落下,其威如山崩。 扑通! 颜良的右腿膝盖直接跪入地面,破开一道尺深的黄泥土坑。他本人更是满口溢血,死咬着两排钢牙,面容狰狞得如同恶鬼,双手握住刀柄死死的撑着上方,正用尽生平所有气力,来奋死抵挡吕布。 “居然挡下了?” 吕布眼中有过一抹短暂的惊诧,在他看来,颜良是不可能挡下他这一戟。方天画戟将宽刃刀压在了颜良肩头,其肩甲处已经渗出大量血迹。 纵使如此,颜良也仍旧未曾放弃,双手握住刀柄,向上顽强抵抗。 “那我就再送你一程好了。”吕布匀了口气机,眼神里流露出惋惜之色,如果不是敌人,或许他还可以邀颜良对酒畅饮。这样的对手,即便实力不如自己,却也值得敬重。能够在死亡边境奋勇拼搏之人,无愧于‘武者’二字。 然则,各为其主,终有成败。 吕布自嘲的笑了笑,双臂往下一压,一股强大的力量再度袭来。 颜良眼中惊骇,本以为方才那一击吕布使出了全力,没想到还能继续施力向他增压。 这家伙,何其恐怖! 颜良承受不住,另一条膝盖也‘轰’的一声跪进地面。但他手中已经架在肩头的长刀,愣是没有挪动半分,染红的两排牙齿,浓稠的血液正不断从牙缝中血涌而出。 “吕布,不要小觑了吾等啊!” 厉吼的咆哮声在战场之中炸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皆是热血滚滚。 这,是一个武者的尊严! 我斗不过你,但吾之尊严,也不是你所能践踏,即便赌上性命。 这就是吾,颜良! ………… 旁边的文丑见到此景,心中是怒火万丈起,他的好兄弟居然被吕布给虐成了这般模样。当即咬牙冲杀而来,手中长枪带着凛冽杀机,直取吕布,口中怒喝:“吕布,纳命来!” 如今的颜良已成强弩之末,稍微一击,就能取其性命。 然则文丑的疯狂进攻,使得吕布不得不暂时放弃颜良,转身迎击文丑。 画戟一抬,颜良整个人顿时为之一轻,从身体到心间,彻底松张开来,就像是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忽然移去了别处。 噗! 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垂低着头颅,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微风吹过,杵着刀柄的颜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仅有凌乱的几丝额发,在随风摇摆。 另一旁,文丑和吕布正式交手。 长枪挽转如龙,带着天空中投射下的耀眼白芒,绽放出无数幻影,令人目不暇接,辨不出真假。 吕布细眯双眸,手中画戟递出,刺进那条迎面而来、张开血盆大口的‘龙’嘴中,用力搅动起来。 铛铛铛、锵锵、哐哐…… 一连串的交戈声响奏不停,两人的手臂俱是搅动迅速,想要以快打快。而在他们手中的兵器,宛然成了两头相斗的恶兽,互相扑杀撕咬,吼啸声震耳发聩。 一套‘飞龙枪法’使完,文丑体力消耗巨甚,撤枪勒马。 这乃是其祖传枪法,曾在先辈们的手中败过无数强者,文丑也是依靠这套枪法,成为了河北双雄之一。 而如今,居然伤不得吕布半分。 当真可恶! 马背上的文丑剧烈喘息起来,眼前的敌将乃是他生平所遇到过的最强敌手,不仅武力超高,而且耐力极强。打了这么久,也没见其有过一丝乏劲,这家伙的体能简直变太。 还有,他胯下的神驹,手里的神兵,皆是世之罕见,打斗起来占尽了便宜。 文丑勒马调息,吕布可没心思等他休养好了再来,手里画戟直接招呼过去。没了颜良的配合,吕布几乎是以狂暴的无敌姿态,压着文丑在打。 手里递出的画戟,一戟沉过一戟。 文丑只得使出长枪堪堪抵挡,他心里是有苦说不出,跑又跑不过,打也打不赢,全凭着一股意志还在苦苦支撑。 “不出十合,文丑就要败了。”曹字旗下的夏侯渊摇头叹息,颜良文丑联手都胜不得吕布,那还有何人可与之一战。 中军帅旗处,袁绍亦是面色焦急。眼看麾下两员猛将就要折命虎牢关下,他同时作为盟主和主公,肯定不能坐视不理,目光扫视四周,语气尤为急促:“还有哪位将军,愿意前去助阵。” 周围一众将领是你看我我看你,随后羞惭的低下了头。 虽然平日里个个号称天下难敌,但到了眼下节骨眼儿上,他们却是看得清楚明白,神仙打架,他们去了也是白搭。 北平太守公孙瓒的旗帜下,张飞终于快要挤到最前,他每往前走上一些,所听到的就是更多的哀声叹气。 好奇心的催使之下,张飞拉住一名士卒,虎眼圆瞪:“叹哪门子气,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唉,别提了,那敌将吕布已经斩了我军多员将领,就连盟主麾下最强的颜良文丑两位将军,合力也抵不过那吕布,看来这虎牢关,是攻不下来啰。” 士卒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不仅是他,联军的整体上下,都是士气低迷。 听得这话,张飞愈发好奇起来,这吕布究竟有何手段,竟能让这么多人连连败退。 奋力挤出人群,张飞将丈八蛇矛往地上一杵,叉腰站在最前。 他探长脖子望去,当看到那赤菟背上的敌将相貌时,脑子里‘轰’的一声,陡然炸开。 第四六三章 执念 是他! 张飞虎目圆睁,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至极。他如何也没想到,一直苦苦找寻的家伙,居然就是这个号为‘温侯’的敌将。 尽管时隔多年,张飞仍旧一眼认出了吕布。就算天塌地陷,忘记了所有人,他也不会忘掉吕布,这个曾让他坠入梦魇的男人。 也只有他,才能击败这么多的敌手。 五年零一百七十九天!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张飞身上的战意激增,早上大哥的嘱托交代,早被他抛在了九霄云外。他现在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击败这个曾经击败自己的家伙,向他证明:我,张飞张翼德,已经超越你了! 没有坐骑战马,便上不得战场相斗。张飞左右扫视,看见公孙瓒身旁一名小将胯下的黑马颇为雄健,过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如同提小鸡一样的将他拽下马来,自个儿乘了上去,然后拔起丈八蛇矛,拍马直冲吕布。 摔倒在地的公孙续被身旁将士扶起,望着那单骑冲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父亲,您可要为孩儿做主,这厮……” 公孙瓒摆了摆手,打断儿子后面想说的话,双手揣在胸前,目光远眺,语气透着些许冷漠:“且让我看看他这三弟,能有多大本事。” 战场之上,文丑已被吕布逼至绝境,胜负很快便能得以分晓。 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文丑并未往联军阵营方向遁逃,而是强撑牙关,在同吕布死斗。 自家主公是个好脸面的人,此战若是不胜,袁绍脸面定会无光。更何况,主公没有鸣金叫撤,他若是因不敌而逃跑,不仅军法饶不过他,别人也会议论袁绍管束无方,甚至动摇其盟主地位。 早在之前,他和颜良不过是介粗莽武夫,因袁绍的知遇之恩,而被委以上将之职。 袁家是天下有名的大世家,多少人趋之若鹜,终不得入门半步,而他两得以在袁绍麾下效力,这本身就已是莫大的荣耀。 故而,他两绝不会做有悖主公之事,纵使战死沙场,也绝不给袁绍丢脸。 锵锵锵~ 上方的画戟从未停歇半刻,文丑的甲胄上破开数道裂口,鲜血汨汨。 哐铛! 长枪落地,前方那张渐渐模糊的脸依旧一如既往的冷,文丑此时反而释然了,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人,死在尔的手上,不算窝囊。 合上双目,拿握不住兵器的文丑已无力再战,等待死亡降临,心中悲凉的念了声:主公,文丑,尽忠了。 吕布挥戟,脸上除了一丝的惋惜,并未有太大的神情变化,准备先结果掉文丑,然后再去解决颜良。 二人不愧为河北双雄,实力已经攀到了一流中等,将他二人击败,耗损了吕布不少气力。若是以上一世的实力,未必能够击败联合起来的二人。 这一世,吕布经历了太多,破鲜卑六千骑、牛佘野死境而生、平蛾贼时的疫疾、奚河谷的冲杀…… 无数次的生死徘徊,锻炼得吕布的心志和武力急速飞涨,实力比起上一世,强得可不止是一丁半点。 一流武将之所以被称之为一流武将,不仅是他们的天赋过人,更是因为他们有着一颗凡人所不能有的强者之心。 被人击败,不会令他们一蹶不振,只会使得他们更加坚韧奋发,变得愈强。 而吕布,早已在无数次的厮杀中,突破了一流,踏足到超一流的水准。 画戟扬起,准备落下之际,从后方传来一声怒吼,声若奔雷:“吕布,可识我燕人张飞也!” 听得这声怒吼,观战的双方皆是齐齐看去。 吕布手中画戟一顿,他不需转头,便能知道来将的相貌,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暂且记下文丑性命,吕布勒马回头,嘴角勾起笑容。 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在吕布的记忆中,这应该算是他和张飞的第一次见面,遂特意激怒起张飞:“吾岂识山野村夫乎?” 张飞听得这话,双目生火,同吕布隔了两丈距离,咬牙一字一句的念道:“好好好,看来你也忘记了五年前,涿郡败在你手里的张家少年郎了。” “是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吕布霎时愣住了,他当然记得那个曾在涿郡找他寻衅的屠户少年,若非其父亲求情,当时他就已经废了张飞双臂。起初吕布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的人而已,毕竟张飞这个名字极为普通。 哪曾想,竟会是同一个人,只是几年未见,张飞的模样天翻地覆,从一个翩翩俊美少年郞,变成了一块粗膀体健的黑炭头。 细细辨认之下,果真还有几分相似。 “嘿嘿,还不是因为你。” 张飞怪笑两声,活络起全身关节。 “因为我?”吕布更加不明白了。 “别废话了,较个高低吧。” 张飞懒得多说,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吕布叙旧闲聊,而是要当着几十万人的面前,彻彻底底的击败吕布。 自从那日在涿郡被吕布击败,张飞就意识到了和他之间的鸿沟,为了踏过这条鸿沟,蜕变后的张飞用嗜武成魔来形容,都不足为过。 五年多的时间,每天吃饭睡觉加在一起,也不到三个时辰,剩余的时间全都用来习武练矛。 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亦从未有过间歇。 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打败吕布而已。 张飞不说这些,吕布当然不会知道,他上下打量了张飞一眼,朗声喊道:“张飞,你斗不过我的,把你二哥大哥都叫上来吧。” 不仅是张飞,吕布心中亦是有着自己的执念,输给你们一回,这一次,我要亲手讨回来! “吕布,你的自负狂妄仍如当年。你还拿我当五年前的无知小儿么?放心,今天不需他人,只有我张飞一人,便要取你性命。” 张飞虎吼连连,他最是看不得吕布这种视天下人于无物的傲慢态度,和五年前初见时,简直一模一样。 五年前,我小觑了天下人。 今天,是你小觑了张翼德! 第四六四章 激斗 马蹄翻腾,急奔而来的狂暴身影,带起滚滚沙尘。 蛇矛破空,喷吐蛇信的矛头直刺吕布咽喉。 起手便是杀招。 画戟斜竖来挡,张飞哪肯让吕布如此轻易破去杀招,手头一动,旋转的蛇矛穿透月牙戟刃,擦出一连串的火花绽放,势如破竹,刺耳的金属声在两人耳旁吱吱呀呀的响个不停。 眼看蛇矛逼近咽喉,吕布自是不会让张飞如愿,方天画戟猛地一别,将刺来的蛇矛卡在月牙刃中,再也前进不得半分。 “唔~~啊!!!” 张飞陡然暴喝,虎须皆张,巨猛的力气竟推得吕布胯下赤菟往后倒退了数步。 “好!” 中军处的袁绍鼓手大喝,仅仅一个照面,张飞就能将吕布推得倒退,就足以说明其实力在吕布之上。袁绍心中霎时又有了底气,朝着传令卒大声吼道:“擂鼓,助威!” 咚咚咚~咚咚咚~ 联军之处,鼓声大震。 然则张飞此刻的心情却沉入海底,借助战马的冲击,居然也仅仅只能是将吕布推后数步而已,这厮的力量,果真强得非人。 蛇矛抽出,刺、挑、戮、划、扫,迅疾如风,力沉似山。 锵!锵!锵! 锵!锵!锵! 蛇矛和画戟在空中交织,连绵不断的兵器碰撞声,宛若落雷,在两军士卒的耳旁炸响。不少胆怯之人,甚至都已经捂住了耳朵,这声音于他们而言,无异是一种精神上的伤害。 两人使得都是重兵器,却越打越快。 “你的成长,令我感到惊讶。” 吕布手中画戟抖擞,劈、挥、撩、刺、砸,化作无数幻影。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赞赏,初见张飞时,撑死不过二流中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踏足到了一流的水准。张飞的天赋,估计和少帅军的马孟起,不分伯仲。 “你这家伙,少说大话了!” 张飞咬牙愤吼,手里丈八蛇矛横扫而去。虽然知道吕布这么说,是在肯定他的实力,但这话听起来,令他很不舒服。 蛇矛递出,画戟同样劈来。 两杆兵器一经交织,仿佛是宿命中的羁绊,哪里停得下来,噼里啪啦的金属交戈声,响彻不停。 场中两人激斗,你来我往。 观战的双方俱是看得傻眼儿,除了夏侯惇这种踏足一流的武将还能跟上两人动作,其他诸侯将士,仅凭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手中动作。 士卒们心潮澎湃,分别为各自的将军呼吼助威。这种巅峰实力的对决,他们一辈子都未必能够亲眼见证一次。 因此,双方的战鼓,擂得愈发卖力。 山呼海啸的呐喊,传入两人耳中,更加激起了心底奔腾的战意。 蓦然间,一阵狂风刮过,卷起漫天飞沙走石,将两人笼罩其中。 斗得兴起的两人哪管这些,手里兵器只管挥动旋舞,劈刺彼此。偶尔击中碎石,‘嗖’的飚射而出,弹在地面,‘咚’的闷响,溅起飞尘。 观战诸人只能依稀看得两道身影晃动,以及那在耳畔疯狂响个不停的兵器激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方。 ………… 不知过了多久。 风,止了。 天地间,忽然安静下来,再无丝毫声音,一片死寂。 被风卷起的黄沙,渐渐归于尘埃,立于战场之中的,仅剩两匹战马。马背上的战将,不知去了何处。 当众人目光四处寻找那两道身影时。 轰! 如重型炮弹的声音陡然炸开。 蛇矛重重砸在戟杆,‘砰’的一声,连带空气都发出了嗡嗡的悲鸣,伴随着的还有张飞那招牌式的虎吼,哇啊啊啊~ 众人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两人现出身形,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战马,甲胄和头冠上染满黄沙。 冷寂的场面瞬间再度点燃,欢呼和呐喊重新沸腾在这片古老大地,双方的旌旗更是在士卒们的手中卯劲儿挥舞摇摆。 吕布双臂奋力,向上推开张飞蛇矛,戟锋一转,纵劈而下。 眼前的张飞,比上一世的要强! 画戟劈下,张飞眉头锁紧,虎须倒竖,双手托矛横挡。 哐! 接下这一戟的张飞身躯往下沉了半分,他咧嘴露出紧咬的钢牙,暴戾的嘶吼起来,推开画戟,手中蛇矛再度砸向吕布。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打斗起来,你推开我,你顺手给我一矛,我推开你,我反手送你一戟。 相较之前的激烈迅猛,这种打法,反而简单粗暴。 纯粹的斗力,不讲任何技巧。 “没想到那豹头环眼的黑汉,居然能有如此强猛的实力。”曹字旗下,夏侯惇低压篆刀眉,沉吟说着。 立于其身旁的夏侯渊亦是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目光留在张飞身上,眼眸细敛:“的确是很厉害的家伙,寻常将领,恐怕吃不住他一矛的力道,也就吕布敢在原地硬接。” 当然,最为可怕的还是这个号为‘飞将’的温侯,不仅斩杀多员联军战将,又败了颜良文丑。如今,居然还能有体力支撑,和张飞斗个不相上下。 “真猛将矣!” 曹操发自肺腑的感叹一声,不知是在夸谁。 嘭! 嘭! 嘭! 蛇矛的劲道在戟杆上接连炸响,张飞好似机器一般,脸上浑然不见疲惫,手中的蛮劲儿反而越来越足。 挡下蛮横一击的吕布脚下倒退两步,眉头皱起,握戟的手臂竟微微的有些发麻。 张飞见状,自是不会给吕布喘息之机,蛇矛翻挑,再度扑来。 其形如虎,其势如鹰。 吕布不退反进,肩部后张,左脚前踏弓步,脚尖碾散沙尘,随后右脚后跟往下重重一压,垫步前冲。 先把张飞的气打散再说! 画戟斩向蛇矛,碰撞的瞬间,浑身力量汇集双臂,猛地爆发开来。 喝~吼! 暴躁的吼声,带动浑身力道,犹如惊涛拍岸,将迎面而来的张飞击退两丈多远。 倒退十余步,张飞手中蛇矛狠狠跺进地面,勉强稳住脚跟,胸中强憋着的气机却是一泻千里,喷吐而出,立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 公孙瓒的队列前方,一名身长九尺的重枣汉凤眼微阖,手抚长髯,低念一声:“三弟,不是吕布对手……” 他顿了顿语气,凤目睁开,一股杀机凌然而生:“吾当,亲往之。” 第四六五章 你输了 烈日当空,干燥空气里透着令人心烦的沉闷。 呼~呼~呼~ 虎牢关下,张飞杵着蛇矛,胸口起伏剧烈,鼻息粗重。汗水流过面颊,顺着倒竖的虎须,从下颌‘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 本想强憋着一口气击败吕布,没想到还是差了丁点。 吕布那一戟重击,将他体内气机打散,五脏六腑,此刻已经完全乱做一团。 他需要时间调息,可……吕布会给他机会吗? 显然不会。 画戟“轻柔”拂过风中,斩下宛若惊鸿。 旁人感受不到,张飞如何能够不知这一戟之威,他却不愿闪避示弱于吕布,咬紧牙关,蛇矛强行硬接上去。 轰! 巨大的身影犹如高速战车推进,将张飞再度击退数丈。 不等张飞站稳脚跟,吕布又已突至近前,画戟当头劈下,势如奔雷。 嘭!嘭!嘭! “唔啊!唔啊!唔~~~唔啊!!!” 每接一戟,张飞的面容就会变得狰狞两分,口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脚下步伐,更是连连往后倒退,五步、十步、二十步…… 七戟下去,得不到喘息的张飞双目充血,强撑着的身体严重负荷,头上的黑色纶巾破开,披头散发,面如恶鬼。 好顽强的家伙! 吕布微微喘息,手中动作并未因此停歇,画戟翻转,由劈为挑,月牙戟刃勾住蛇矛杆身,向上一提。 蛇矛抛飞,斜插在了远处地面。 张飞愕然,两手空空。 冰凉的戟刃架在他的肩头,离脖颈仅于半寸。 一道高挺的黑色身影笼罩住他的身躯,张飞发干的喉咙里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艰难的抬头看去,那人站在面前,遮住了上方斜照的耀眼阳光,从他张合的嘴唇里吐出三个字眼,一如当年的淡漠:“你输了。” “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 无数道声音在脑海里混响起来。 “切,我还以为这张飞能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这厮还自诩涿郡第一,我呸,狗屁的第一。” “这样都赢不过人家,还不如买根麻绳,上吊得了。” “真给咱们涿郡丢人,废物……” 嘲讽的人群,讥笑挖苦的面孔,尖酸刻薄的话语,将张飞的心,扎得血肉模糊。 偏头看去,架在肩头的画戟已然成了当年的那根扁担,黝黑的脸庞变得惨白无比,汗珠滚过脸颊,再也没了温度。 那个时隔多年的梦魇,只用瞬间,便吞噬了他的脑海心志。 “啊!啊!啊!!!” 张飞目眦欲裂,双手摁着脑袋两侧,发出了凄厉而又痛苦的吼叫。 五年零一百七十九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回望四周,关卡、旗帜、军队渐渐模糊,响彻耳畔的呐喊也失去了音响。留在眼中的,只有漫漫无尽的黄沙,还有那一张张尖酸刻薄的脸。 噗! 张飞仰头,一大口血雾喷出,整个身子重重往后仰了下去,落在黄沙之中。 也许, 就这样死了吧。 风过留痕,雁过拔毛。 终究,还是赢不了他。 …………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急骤,枣红的战马飞驰而来。 倒悬的青龙刀在地面裂开一道笔直沟壑,划破长空,重斩而来。 刀锋落下,吕布同时回头,画戟往上一架。 轰! 巨大的碰撞,绽开无数火星。 处于步战的吕布两只脚掌陷进地面尺余之深,足见这记刀斩的力量之沉。 视线自刀锋延伸,握刀之人,丹凤眼卧蚕眉,头戴绿帽,身穿鹦鹉绿袍,枣重的脸庞上怒不可遏。 青龙刀将画戟死死压在肩头,吕布凝眸深吸口气,气灌全身,双臂凝聚力量,硬生生的将大刀从肩上起开,神俊的面庞上冷笑连连:“关羽,你什么时候,也干起了偷袭的勾当?” 此话一出,马背上的长髯汉顿时脸红了不少,好在他本就红脸,就算脸红稍许,外人也看不出来。 他所惊讶的是,吕布耗损这么多的气力,居然还能接他全力一斩。 其实力,当真可怖。 “你伤我三弟,这笔账不能不算。不过你既已耗损体力,吾亦不想欺你,改日等你体力恢复,再来同某较个高低。” 关羽撤回青龙刀,声音朗朗,准备过去救起张飞。 然则还未走至张飞面前,凌厉的戟刃就先一步拦下了枣红的战马。 马背上的关羽卧蚕眉剃起,偏头看来,面有不善。 “偷袭不成,就想走么?”吕布讥诮一声,吹了声口哨,赤菟听得声音,撒开四蹄,仅用了眨眼功夫,便来到吕布身前。 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如蛟龙腾空。 “真神驹也!” 关羽见得赤菟,眼睛都快直了,一见钟情。 若吾杀了此人,此马亦是当归吾之所有。 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升起了杀人夺马的贪念。 关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定下心神,替自己找起开脱之词:“吕布助纣为虐,挡我义军之师。吾今日杀他,即便趁人之危,也当是为国除害,替天行道,何须有愧于心。” 张飞的落败,使得诸侯们的心里没了主意,但关羽的登场,无疑又让他们重新定下心来。 当初那黄忠搦战,众将皆奈何不得,亦如今日。 唯有关羽出马,将其击败。 虎牢关上,董卓面色阴沉,愤恨咬牙:“这些个逆贼,好生卑鄙!” 打完一个又来一个,变着方儿的层出不穷。 分明是想用车轮战,来将吕布活活耗死在这里。 “奉先,需不需要老夫鸣金?” 董卓在城头大喊,现在吕布的形象在士卒心中,已经与战神无二。这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恢宏士气,可不能就此崩塌。 吕布没有回应董卓,耸动胳膊肩骨的同时,目光从关羽身上移开,望向联军方向陡然大喝:“想来挑战我的,别干等着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冀州刺史韩馥麾下军司马张郃,请赐教!” “北海太守孔融帐下偏将武安国,请赐教!” 联军之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第四六六章 痛快 挺枪的张郃,使锤的武安国,从各自位置杀将而出。 两人皆是实力不弱之辈,配合着关羽,同时攻向吕布。 中军处的袁绍偏头看向曹操,摸着下颌短须,低沉起语气:“听闻孟德麾下猛将不少,怎不见有人前去助阵?此乃讨伐逆贼的为国之战,孟德可切莫藏私才是。” 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曹操也不好拒了袁绍的意思。再者说了,想要攻进虎牢,吕布的存在就是头号阻碍,早晚得除之。 “元让、妙才,你两速去助阵,与几位将军共诛吕布。”曹操果断下令。 “孟德……”夏侯惇喊了一声,情绪明显有些不愿。吕布之前独斗了那么多强将不说,现在又要去以多打少,在他眼中,实在有些太过于小人行径。 曹操自然了解夏侯惇的想法,但眼前的时机,可不是讲求个人荣誉的时候。几十万大军要进虎牢关,就必须先除去吕布! 英雄才讲道义,枭雄只论结果。 曹操这般说了,夏侯惇也只能抱拳领命。他和夏侯渊挺枪出马,上阵之际回头看了眼站在曹操马前的蛮汉,道了声:“恶来,孟德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唔。” 声沉如瓮,那是一个极为丑恶的男人,论相貌,能和关上的董卓分个不相上下。 这还是讨董之初,曹操慧眼识人,从老朋友张邈那里挖的墙脚,弄到了自己帐下。 两匹战马急奔,舞起的两杆长枪直刺吕布而去。夏侯兄弟的加入,打破了双方固有的僵持平衡。 然则就在此时,关羽勒马退出了战圈,眉头皱起,攥提青龙刀。 三打一本就胜之不武,居然又来增加两个,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他是没脸再斗下去。 催马走至张飞面前,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弟,关羽有些心疼,这个傻弟弟啊,执念成魔,最终伤了自己。 他下马将张飞抱上马背,又望了眼那边独斗四将的吕布,凤眼中有过一抹复杂。随后牵起缰绳,带着张飞往公孙瓒的旗帜方向去了。 即便少了关羽,战场中的张郃、武安国、以及夏侯兄弟四人,也能彻底压制住吕布。 铁锤飞砸,长枪横扫。 吕布被围在当中,画戟翻飞,胯下赤菟,正不断转换着方向,应对从各处而来的杀机。 兵器的碰撞,如同节日里的鞭炮,噼里啪啦。 二十余合之后,吕布身上裂开了数道伤口,流出的血水,染红了甲衣。 四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胜利的喜悦,这个强猛的敌将,终于气机耗尽,力竭了吗? 不过也是,即使再强,也终究是人。 然则下一个瞬间,沉浸在即将到来胜利中的四人,全都傻眼儿了。 本该体力不支的吕布陡然放声大笑,浑厚的声音响彻天地:“痛快!痛快!” 这种被逼至绝境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鲜血的流失刺激着他的每一处神经,那种疼痛感,令他几乎快要兴奋得吼啸出来。 画戟抖擞,掠过头顶。 受伤之后的吕布非但没有虚弱,反而越战越强。 独斗四将,竟能丝毫不落下风。 观战的诸侯将士无不为之变色,立于中军的袁绍更是惊骇的擦了擦眼睛。 这家伙,还是人吗? 又是二十回合,方天画戟荡开了四人手中的兵器,酣畅淋漓的战斗,令吕布畅快大吼起来:“吾乃飞将,吕奉先!” 上一世的睥睨与这一世的心境,重合在了一起。在这世间,仿佛再也没人可以遮盖他身上的光芒。 ………… 虎牢关上,董卓看得下方四员战将围攻吕布,气得脸色铁青,这些打着框君辅国的家伙,简直太不要脸,“一群鼠辈贼子,欺吾麾下无将耶!” “王方、赵岑、李蒙,尔等速速下去助阵温侯,让这些鼠辈,也瞧瞧咱们西凉军的实力。”董卓回眸一望,神色狰狞而燥戾。 “喏!” 关门打开,三骑飞奔而出。 “兀那厮,快来与你王方爷爷一战!” “小儿,中郎将赵岑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关东贼子,快快投降,或许还能饶汝等不死。” 三个人出了关,大声吼着,准备先把声势造起来再说。 吕布之前令他们当众难堪,这个仇他们一直记恨在心,故而也没存过去帮忙的心思,只想着在边上吼吼劲儿,做做样子就行。 然则围攻吕布的四人却不这么认为,这三个家伙语气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侯兄弟与张郃弃了吕布,齐齐杀来。 三人一走,只剩下武安国独挑大梁。 铁锤抡下,砸在戟杆上发出巨大的金铁交鸣,火星跳动,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拼命咬牙。 吕布的身躯在马背上晃了两晃,念叨了声‘有些力气’。 随后画戟一震,弹开铁锤,不在以大张大合的劈砍作为进攻方式,而是斜刺而来。画戟穿透空气,发出‘嗡’的细小声响,轻盈矫捷。 武安国合上双锤,来夹刺来的画戟。 嗞! 画戟被铁锤夹住仅有刹那,便继续往前,如破竹之势,贴着两把铁锤的中间划拉而去,逼近手臂之时,戟刃反转,往后一绞。 哧! 鲜血飚射到了武安国的脸上,凄厉的惨叫从他口中迸发,右手的铁锤轰然落地,还有握着锤柄的那只断手。 画戟横扫。 断了手的武安国趴下身躯,伏在马背,躲过画戟的横扫之后,勒马调头,往着本阵方向冲回。 吕布本欲拍马追去,却听得联军那边的将士传来山呼海啸的振奋。 回头看去,王方、赵岑、李蒙三人,皆以凉凉的躺在地面,成了枪下亡魂。 董卓折了三员爱将,又唯恐吕布有失,赶忙让人鸣金收兵。 铛铛铛~铛铛铛~ 鸣金声在城头响起,吕布基本上也是透支完了所有体力,勒马回头,往关内撤去。 董卓鸣金,这于袁绍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进攻时机,更何况在斩了董卓三员大将之后,士卒们已经重拾了高涨士气。 此时不攻克虎牢,更待何时! 第四六七章 虎牢之战 “袁绍,你且看看这是何人!” 虎牢关上,须发皆白的老太傅被推上了城头。 准备发兵的袁绍高举的手滞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董贼,你欲何为!” 性情急躁的袁术拍马上前,咬牙切齿的大声怒骂,仰望着那仿佛连着天际的雄关,双目喷火。 袁绍还没发话,袁术倒是先出来了。董卓面有不善,指着袁术大骂:“袁术,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亏本太师还表你为后将军,你就是这般对待老夫的恩情吗?” “董贼,你欺君罔上,戮杀忠良。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袁绍从战车下来,换上马匹,与袁术并排,讲得大义凛然。 “袁绍,本太师给你一个机会,只要带着你的这帮乌合之众,退回到各自的郡地。本太师答应你们,可以既往不咎。”董卓在洛阳享受得久了,自然不愿打仗,更不想在此地跟诸侯联军拼个你死我活。先化整为零,等到他日,再来秋后算账。 “呸!” “休想!” 袁家兄弟毫不犹疑,同时否了董卓的提议。 “那就是要你这老叔父,还有洛阳城内的两百余口,替你们陪葬了?”董卓阴沉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太师心狠了。 董卓将手往前一挥,两名西凉士卒粗暴的上前捆住袁隗双手,然后将其悬吊在城头。 “叔父!” 袁家兄弟又急又怒,袁隗待他们极好,视如己出,如今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老人家受此折磨。 两人正欲向前,吊在城头的袁隗白发散乱,干涸的嘴唇已磨出了血迹,大声喊着:“绍儿、术儿,不要过来!” 下方的两人勒马停留,眼眶热泪滚滚的唤了声:“叔父!” “你们啊,都是袁家的骄傲,吾心甚慰。记住叔父的话,除乱贼,扶汉室。”说罢,虚弱的老人话锋一转,用尽余生最大的力气,望向联军方向,大声呼喊:“关东的义士英雄们——攻城!——伐贼!” “啰嗦的老东西!” 本指望用袁隗来威胁袁家兄弟,没想到适得其反,董卓恼羞成怒,顺手夺过一名士卒手里的长矛,直接刺出。 噗哧! 尽管许久不习武艺,但董卓的蛮力仍存,锋利的矛头将老太尉的胸口,穿了个通透。 叔父!!! 马背上的袁绍几欲发狂,痛得揪心,赤红的双眸如同鬼怪,死咬着牙关:“董贼,我要你血债血偿!入关之后,不灭你满门,我袁本初誓不为人!” “所有将士听令,给我攻破虎牢关!——杀!” 袁绍转过身躯,右手举起,重重挥下,以决绝无比的态度,下达了攻城号令。 老太傅舍身为国的一幕,同样看得诸侯们唏嘘不已,三军将士更是热血激昂。多好的老太傅啊,就这样惨死于董贼之手。 “杀!” “杀!杀!杀!” 喊杀震天,数十万大军以汹涌的黑潮之势,直扑虎牢而来。 “放箭!放箭!”城头上的守将大喊。 填装完毕的弓弩手蓄势待发,箭雨呼啸划过长空,钉进行进前冲的士卒身体,溅起无数血花;落在盾牌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叮铛声音,奏响无序的杂乱乐章。 冲过沟壕,攻城云梯、飞梯搭建城墙,联军士卒奋勇攀爬。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密密麻麻。 虎牢关上,李傕郭汜等西凉将领指挥着各自区域,面含焦急的大声呼吼命令:“不要让关东贼军,爬上城头!” 飞去的箭矢带走了无数生灵,然则对于攀着墙壁而上的士卒,已经作用不大。 对付这些冲在最前攀登的先头军,自然又有新的办法,准备好的滚石、檑木、热油尽皆搬来,从城头沿着梯子,砸下泼开。 轰隆隆~ 嘶啦啦~ 滚石落下,砸得下方攀爬的联军将士脑浆迸裂;滚烫的热油泼来,烫得不少人面目尽毁,抱着头颅,发出撕心裂肺的凄惨哀嚎。 一具具的尸身,接连从半空坠下。 战争的残忍惨烈,从来都不是笔官在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行文字,就能表叙得清楚。 仅仅半个时辰,烈日当空的虎牢关下,成了一片无间地狱。 战争还在继续,巨大的云梯在联军士卒们的推动下,越过沟壕,架上了城头。 “杀!” 领头的将官抹了把脸上血水,挥动大刀,首先踏上云梯,带着身后数不清的先登士卒,跃进城墙,同虎牢关的守军展开近身厮杀。 兵器的交戈响彻不停,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卒开始登上城头。 “将军,敌军冲破了西边城墙,已经杀进了关上!”浑身染血的校尉赶到李傕身旁,焦急汇报。 正督守中央的李傕听得西边失守,抄起虎头刀,看了那校尉一眼,目透狠色:“你留在这里替我督守,杨定,马上抽调五百人出来,跟本将军去西城墙,老子要亲手弄死这帮龟孙王八!” 西凉军风气彪悍,其军中将士多嗜武好斗,擅于野外作战攻坚,这是他们的强处优点。 然则其短板也同样明显,擅攻不擅守,雄险的虎牢关于中原将士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屏障,但对西凉将士来说,却束缚了他们本来的作战方式。 雄鹰从高空振翅而过,张开巨大的双翼,锐利的鹰眼俯瞰城关。 蔓延的兵锋,数不清的将士在城头浴血奋战,他们歇斯底里的吼着,将手头染血的利刃砍向对方头颅,远远近近,熙熙攘攘。 黑色的烽烟卷上了高空,暗红的火焰在城头燃烧。 血,染红了城墙。 刀剑穿透胸膛,身负重创的联军士卒发出最后的吼叫,血水渗出嘴唇。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西凉军士,随后被两人合力一推,从城头坠落下去,风声在耳畔呼啸。 他,成了断线的风筝。 轰! 单薄的躯体重重坠在地面,浑身筋脉尽断,只有一对瞪着不肯瞑目的眼珠,看着世间的所有一切。 喷涌的血浆,断臂的残肢。 丈宽的沟壕内,积满了双方将士的遗骸。 呜呜~呜呜呜~~ 响彻在天地间的号角声,哀凉而悲怆。 第四六八章 奇袭 惨烈的攻坚战持续到了黄昏,夜幕即将来临,辽阔的土地上响起了鸣金的声响。 铛铛铛~铛铛铛~~ 攻坚的前线将士听得撤退信号,纵使心有不甘就此罢手,却也无人敢违抗命令,如潮水般往回退去。 “敌军退了!敌军退了!” 城墙上发出高呼,在这些充满兴奋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数的濒死吟呻,以及呜咽的凄痛惨叫。 夕阳下的虎牢关残血一片,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李傕、郭汜等守关将领浑身血污狼狈,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那退去如潮的大军,疲乏的身体靠着城墙,呼了口气。 虎牢关,总算守住了。 接下来的数日,联军日日强攻,不给守军丝毫的喘息功夫。 双方伤亡惨重,数以万计。 ………… 虎牢关内,议事的大堂里,身穿雍贵太师袍的董卓沉着脸色,坐在位置上听着手下将军们的伤亡汇报。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老夫就该把他们通通杀光!灭门抄家!”听完汇报后的董卓面色狰狞,一双粗肥的大手愤恨拍在桌面。 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关东诸侯态度强硬,日日兴兵强攻,大有股‘不破虎牢终不还’的气势。 鏖战这么多天,也不见有所消弱。 董卓心中忌惮,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纵横西凉的那个董仲颖了。昔年的豪情万丈、马革裹尸,不知道去往了何处,烟消云散。 前些日子,董卓曾让李傕去替他向孙坚说媒,允诺保举孙坚的族中子弟中担任各地刺史、郡守的要职,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结为新的战略联盟。并希望孙坚这头江东猛虎能够反戈一击,帮他击退叛军。 结果联姻未果,反被孙坚痛骂了一顿。 收回思绪,董卓定下暴躁的怒气,扫视了圈堂内诸将,低沉着声音:“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郭汜作为代表,起身抱拳回道:“太师,贼军人数甚众,连日叩关不知疲惫。我军将士伤亡无数,后勤止血草药严重匮乏,但只要太师您一声令下,我等愿赴死战。” “愿赴死战!” 堂内诸将尽皆起身,声音朗朗,抱拳以应。 诸将越是表明态度,董卓反倒觉得心有愧疚,他开始有些后悔那日的冲动,不该戮杀袁隗,激怒袁绍等人。 “你们跟了老夫这么些年,驰骋杀阵,刀口舔血,也没享过几天安生日子。没理由再让你们全都交代在这里,死去的儿郎已经够多,等到夜深,便撤离此处回守洛阳吧。” 董卓叹了口气,凶恶的脸上显得有些疲惫。他此生吃过的败仗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像过今天,这般无力。 诸将沉默着没有说话,在他们的人生字典中,弃城而走,实乃懦夫所为。 “太师,某有一计,或许可破关东鼠辈。”清朗的声音在堂内响起。 董卓及一众将军看去,说话的人,位列最前,紫金冠、武将袍,身躯高挺,器宇轩昂。 正是前几日在虎牢关前,出尽风头的温侯吕布。 回想当日,吕布在虎牢关前连斩敌将十三名,后又击败颜良文丑,破张飞,退关羽,又在夏侯兄弟、张郃、武安国的围攻下,斗了个势均力敌。最后还断了武安国的手腕,使得其落荒而逃。 自那日起,吕布之名,可以说是威震天下。 这颗升于高空的星辰,太过于耀眼,许多习武之人甚至生不出超越的念头,只能望洋兴叹。 不知从何时起,两军之中,流传起了这么一句话来:人中吕布,马中赤菟。 关于吕布的真实相貌,多数士卒都未曾见过,但关于他的模样描述,大多都已经耳熟能详: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中握着无敌的方天戟,背后系着飘摇的百花袍。 一个人,就是万马千军。 董卓听得吕布有计可施,脸上顿时升起了希望,赶忙问道:“奉先有何高见?” 如果能赢,谁还愿弃关而走。 帐内诸将亦是投来目光,吕布便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某以为,联军所依者,无非是人数之众。然则,几十万联军士卒,每日所消耗的粮草补给,亦是数额庞大。若能焚毁其粮草大营,不出十日,联军必溃!” 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吃草。 一旦出现了粮草危机,不需董卓动手,联军自个儿就会先乱了阵脚。 董卓在位置上沉思起来,作为指挥的统帅,他必须权衡出其中的风险利弊,才能做出最后的决策。 “温侯想法不错,可要实施太难。”颇有脑子的段煨起身,他并非是要针对吕布,而是有他自个儿的担忧:“虎牢关的周围安插有敌方无数斥探,就这样大张旗鼓的率军出关,恐怕还没抵达对方的粮草大营,就先被他们截击了吧。” 李傕、郭汜等将领一听,纷纷点头。倘若此事为对方所知晓,趁机设下埋伏,极有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吕布显然也料到了这点,微微摇头,淡然的语气里透着胸有成竹:“段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正面出击确非良策,但我们……可以绕后而行。” 绕后? 堂内的一众将军不明就里。 唯有董卓的凶戾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看向吕布:“奉先是说……” 吕布点头,神俊的面庞上带有极大的自信,说得笃然:“没错,派遣精骑从孟津北出,渡河经过河内,直扑关东联军的后方大本营——酸枣!” 联军的几十万军队几乎全在虎牢关外,留守酸枣的只有袁术两万军队,负责运输补给,供应前线。 诸侯忙着攻关,谁也不会想到,董卓会派人从孟津绕道后方,突袭他们的据点。 其实按照吕布的推算,就算不出奇兵偷袭,董卓如果敢坚守鏖战下去,起码能和联军斗个五五开。 可惜,董卓没了搏命的心态。 如果让他来指挥,起码能有七成把握。 为什么? 他麾下的那帮糙汉子们会告诉你,因为‘吕布’这个名字,就已经自带了两分胜算! 第四六九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对于吕布提出的奇袭计划,董卓很是心动,此计如若能成,关东诸侯便猖獗不得几日了。 此时,有快马飞奔前来,入堂之后,从怀中掏出竹简呈于董卓,语气恭敬:“太师,洛阳的书信到了。” 接过竹简,董卓一对铜铃般的眼珠左右扫动,迅速阅览起来。李儒虽然不在身边,但对虎牢关这里的军事情报,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哈哈哈——” 稍许,阅览完竹简内容的董卓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堂内诸将皆是摸不着头脑,出声相问:“太师,何事如此高兴?” 董卓抚着隆起的大肚皮,又摸了把浓密的髯胡,哈哈笑着:“英雄所见略同,李儒也建议出奇兵,北走孟津。” 书信中,李儒给了董卓两个方案,让他自己斟酌。其一,迁都长安,利用险要的山川地势,据函谷关以守;其二,照会扼守孟津的牛辅,令他率兵突袭联军粮草大营,只要断了粮草补给,联军不攻自破。 这与吕布方才所提献的计策,不谋而合。 董卓拿定了主意,看向诸将,此事关乎这场战役的最终成败,丝毫大意不得。 该派谁去好呢? 董卓目光在李傕郭汜等几员将领的身上徘徊,这几人勇则勇矣,但临机应变的能力还稍有欠缺。 “太师,末将愿前往孟津,率三千精骑焚毁贼军粮草大营。” 熟悉的声音响起,吕布再度开口,毛遂自荐:“非吾小觑诸位将军,论带头驰骋冲阵,诸位无一能胜吕某。” 换作以前,西凉诸将肯定不会服气,但亲眼目睹了虎牢关吕布搦战群雄,他们即便再不喜欢此人,但在心里起码默认了吕布的实力。 “可是,奉先你身上的伤……” 在董卓看来,吕布的确是最佳人选,有过许多的征战统兵经验,前些日子在虎牢关的表现,更是有目共睹。 董卓不疑有他,只是担忧吕布身上的伤势,能否经得起长途奔袭。 “有劳太师牵挂,区区皮肉小伤,不足为虑。” 吕布说得不以为意,也亏了当初先帝刘宏赐予的宝甲。若是寻常将领的甲胄,怎么也得躺个十天半月,然则虎牢之战后,吕布身上带了数道伤口,皆是破了些皮,别说致命,连一道见骨的伤痕也没有。 再加上吕布如今年轻气盛,身体的恢复能力极快,没过几日,便已经愈合结疤。 “好!” 董卓满怀兴奋的嚎上一嗓子,脸上充满喜色。他现在看吕布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越发觉得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骁勇善战,脑子灵光好使。 随后,董卓大手一挥,作出决策:“既然奉先有此雄心,本太师便准你此番前去,带兵突袭敌军的粮草大营。” “此战功成,必为右将军!”董卓拍着胸脯,许下诺言。 右将军此职,几乎快到武将的荣耀巅峰。 除了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这些个顶级的将职外,就属前后左右四将军,位高权重。金印紫绶,朝堂地位仅次于三公,同比九卿,职务或典京师兵卫,或屯兵边境。 吕布如今才是镇字级别的将军,上面攀爬还有‘征’字号将军。 不同于百夫长、校尉等低级军衔的提升,越往后,就越是要卓著的战绩和贡献,以及庞大的家世背景,才能说得上话。 老将军张仲镇守并州一生,最终也止步在征北将军的位置,其升迁难度,可想而知。 然则,如今的朝廷已非往昔,无异是董卓手中的傀儡玩偶,他怎么说,就肯定怎么是了。从镇北将军晋升到右将军,说是火箭式的升迁,亦不为过。 这也说明,董卓彻底把吕布归为了自己的心腹。 堂内诸将眼红不已,他们跟了董卓这么些年,如今也才混到中郎将的位置而已。 “谢太师恩典。”吕布抱拳回应。 董卓如此厚待,吕布心中感触颇深,要知道在上一世,就是他亲手结束了董卓的性命,间接促使了大汉王朝的江山,彻底崩乱。 如果当时不杀董卓,也许大汉江山的格局,还是董卓与关东诸侯的割据对峙。董卓一死,这天下才算是彻底乱了。 李傕郭汜作乱,攻破长安;中原大地,狼烟四起,涂炭生灵;各地诸侯拥兵自重,群雄逐鹿,相互攻伐…… 收回思绪,吕布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世,除了莽夫之勇,他还有着属于自己的计划,要先董卓一步,占据关中步步为营。 “太师,驻守孟津的牛辅将军是您的女婿,未必会听我一个外人调遣。”吕布故意露出忧色,不仅是他,西凉军中的将领皆知,牛辅自从成了董卓女婿之后,趾高气扬,将许多人都没放在眼里。 董卓的两个女婿,都不讨人喜欢。一个阴毒狠辣,笑里藏刀,一个狐假虎威,行事跋扈。 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好鸟。 董卓听得这话,思量稍许,从腰间摘下一块铜质的符节,交于吕布手中,凶恶的脸庞罕见多了几分郑重:“此乃本太师的令符,西凉军中不论官职高低,见此令符,如本太师亲临,所有人都得听你调遣。奉先切要好生保管,万勿丢失。” “定不负太师所托!” 吕布双手接过这枚符节,回答得万分笃然。 会议之后,事不宜迟。 吕布拱手同董卓告辞,只带了黄忠、马忠、潘凤三人随行。潘凤因主动投诚的缘故,又告知了联军的平日军事布防,董卓看在吕布的面子上,也没有特意刁难于他。 骑上赤菟,快马飞奔孟津。 出了虎牢关的后方,三匹骏马在大道上疾驰。马蹄轻快,映衬着天上的月色,以及拂面而来的晚风,别有一番神清气爽。 来到浊河边岸,月色下的吕布棱角分明,他望着滚滚奔流的河水,压抑心中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后张身躯陡然大喝,如虎啸山林:“吼~啊!” 吼啸之音,同漂流激荡的浊河之水,于无形之中形成强烈对抗,足足持续了半晌。 马忠、潘凤承受不住这股霸道气势,俱是捂住了耳朵。只有黄忠神情激动,作为世间顶级武将,此刻他最能感受到吕布的心境变化,恐怕将军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新的突破。 吼声停歇,黄忠抱拳问向吕布:“将军,何故如此高兴?” 奔流的河水在眼中汇聚,神俊的面庞上首次露出了獠牙。 吕布回头看向黄忠三人,放声大笑:“从回洛阳之日起,吾乃笼中鸟、网中鱼,处处受缚于董卓。此行当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 第四七零章 见到真人了 浊河渡口,孟津。 孟津关作为拱卫洛阳的八关之一,北濒浊河,南依邙岭,有山河作托,关隘便于坚守,形成了以关制河、以河卫关的局势。 因其形势险要,又在浊河对岸设立孟津港,驻以军营,与其互为依托,成为扼守北方的重镇。 申时初刻,夜已深沉。 田间聒噪大半夜的野蛙停止了鸣叫,树上的蝉虫也叫唤得累了,窝在枝干入眠。冷清的月光洒在大地,丛林山川,皆是静悄悄的一片。 关上站岗的士卒搂着枪杆,耷拉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点起脑袋,打着瞌睡。 当然,也有些平日里较为相熟的士卒,聚坐在了一起,聊天打屁。所谈论的话题,自然是关外的战事。 “仓老哥,你听说了没有,好像虎牢关快守不住了。”一名精瘦的青年打探起口风。 “成三儿,你小子听谁说的!怎么可能呢,董太师亲自坐镇虎牢关,区区关东小儿,如何能破我西凉的熊虎之师。”体格健壮的莽汉狠狠瞪了青年一眼,显然他是极为坚信董卓能够击败关东的诸侯联军。 昔年,董卓对部下将士极好,如今仍有不少人感恩于董卓,这名汉子就是其中之一。 “谁知道呢,战争胜负这种事情,说不准的。”旁边的士卒也插了一句。 “什么说不准,我西凉儿郎勇猛刚烈,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陈大牛,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关东联军好几十万人呢。几十万呐,什么概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活活淹死……” “你这厮,怎么老帮着外人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莫要争吵,天下大势,岂是我等所能揣摩。” 那位被唤作‘仓老哥’的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胡须,他一开口,周围坐着的士卒便都安静了下来。 仓老哥的名讳鲜有人知,据说祖籍是在淮南,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老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关外局势无非两种,要么董太师据守虎牢关,击退关东诸侯,要么诸侯合力破关而入。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殃及到孟津这里。胜,我们继续驻守孟津,败,我们可能会退往关中。” 中年男人将战局看得透彻,也不在这上面多费唇舌,换了个话题:“倒是在虎牢关前,有一人大放异彩。” “你是说镇北将军、温侯吕布?”起先那名精瘦的士卒接过话题。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你可知他的事迹?” 听得这话,精瘦青年顿时来了精神,如数家珍,唾沫横飞说得滔滔不绝:“温侯吕布,字奉先,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使一杆方天戟,胯下坐骑嘶风赤菟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那个时代,崇尚个人勇武,尽管一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之上发挥出的作用不大。但被世人所传扬的强者,不管到了哪里,永远都散发着不一样的色彩。 “那你可知,为什么他胯下那匹汗血马,会被叫做‘赤菟’?”中年男人笑着问道。 此话一出,正讲得兴起的精瘦青年面露难色,这个问题不仅难倒了他,同时也难住了众人,难道‘赤菟’不是随便取的名字吗? 中年男人微微摇头,给众人做了个简单的小科普:“楚人谓虎於菟。‘菟’即为老虎的意思,意寓凶猛,乃是马中王者,非超凡之人不可驭。” 身旁的诸人听完,恍然大悟。不觉间,心中的那道身影,似乎又高大了不少。 “仓老哥,那你再给我们说说,温侯手里的那杆方天画戟有啥来头呗。” “对对对,说说,说说。” “长夜漫漫,仓老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求你说来听听吧。” 既然赤菟都能说得有门有道,那吕布手中那杆饮血无数的画戟,肯定更是大有来头了。 “唉,我这肩呐,最近也不知道怎地,老是疼得厉害……”关键时刻,中年男人故意吊起众人胃口。 众人求知心切,立马就有人站到背后,给他轻捏起来,娴熟的手法,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干。 “还有我这老寒腿,一到晚上……” 话还没有说完,坐在他旁边的精瘦青年主动捶起腿来。 “这口干舌燥的……” 好几碗凉水同时递到面前。 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简直不要太舒坦,中年男人灌上一碗凉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看着众人急切的眼神,笑了笑:“那就继续说说?” 众人连连点头,就等着这话呢。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正欲再讲,忽然,眉头一沉,“听,什么声音?” “老哥,就别岔开话题了。”众人一心想听故事,皆以为中年男人是故意在转移话题。 “不是,你们听!”中年男人的脸上又凝重了几分。 众人见其不似玩笑,竖起耳朵,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的声音! “戒备!戒备!” 城关上的喊声响了起来,那些打盹儿的士卒浑身一个激灵,霎时间瞌睡醒了大半,坐着听故事的人也都全部起身,回到各自岗位。 不管来的是敌是友,起码要保持最基本的警惕。 很快,四匹骏马立于孟津关下。 城关上的校尉打着呵欠出来,惺忪的眼睛望了眼下方,懒散说着:“来者止步,通上姓名。” 夜空中的月亮钻进云层,城关下方朦朦胧胧,根本看不清来人相貌。 校尉身旁的弓箭手搭箭上弦,齐齐瞄准关下,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骑在赤菟背上的吕布往前走动两步,抬头望着上方的校尉,淡然的声音里带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本将吕布,奉太师之命来此。” 关上士卒听得此话,面面相觑。方才还在探讨这位青年飞将的传奇人生,如今,居然见到活的了? “您是温侯?” 校尉试探的问上一声,连称谓都用上了敬称。 关于吕布,在场之人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其真实相貌如何,谁也无从得知。 更何况,关上灯火忽明忽暗,谁也辨不出关下来人的相貌模样。 倘若是贼军故意来诈开城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堂堂温侯,只带了两三骑随行,深更半夜来到关下,这未免也太不合乎常理了吧。 这事换谁都心中没底,校尉亦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得罪不起吕布,却又害怕其中有诈,只好放低了姿态,赔笑说着:“温侯,恕卑职无礼。请问您有什么物件,可以证明您的身份吗?” 第四七一章 偷梁换柱 “不信我?” 吕布眉头微挑,堂堂镇北将军被上千道弓弩手瞄准对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滋味儿。他望向关头,语气冷漠:“那你大可下来试试某的武艺,如何?” 校尉听得吕布语气不悦,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触怒了这位天下扬名的飞将,赶忙赔礼道:“温侯息怒,您请稍候,卑职这就给您开门。” 吊桥落下,城门打开,校尉亲自到门口恭迎,满脸的谦卑之色。 走至还有三四丈的距离,校尉才彻底看清来人的相貌模样,头戴紫金冠,胯下赤菟马,一身兽面吞头甲胄端的威武不凡,只是那张神俊的脸庞上,面若寒霜。 校尉赶紧主动迎了上去,点头哈腰:“温侯,您辛苦了。” 马背上的吕布侧头看了过来。 仅仅一个眼神的对视,就令他如芒在背,校尉赶紧低下脑袋,吞着发干的喉咙,大气都不敢喘,方才那股压迫感,太强烈了。 在校尉的引路下,吕布到了驻扎关内的军营。 “平虏中郎将呢?” 途中,吕布问向校尉。 校尉答:“中郎将已经歇下,温侯若无要事,卑职这就去给您安排住处。” 吕布摆了摆手,要没有急事,只有吃饱了撑的,才会连夜马不停蹄的奔来这里。 “去,把你们中郎将叫来,就说我在中军大帐等他。”吕布朝那校尉吩咐起来,带着黄忠三人准备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这……”校尉面泛难色,牛辅最不喜欢睡觉时被人惊扰,曾就有人因此而被砍了脑袋。 “嗯?” 吕布回头冷视,校尉浑身一个哆嗦,赶紧点头应下。牛辅他招惹不起,这位温侯,他同样也不敢得罪。 到了牛辅帐外,校尉在外面低声唤着:“将军,将军……” “谁啊!” 帐内的牛辅睁眼醒来,语气颇为不悦,深更半夜被人叫醒,这种感觉当然不爽。 “卑职有事禀报。”帐外的校尉回答得小心翼翼。 “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非要这时候来惊扰本将军。” “镇北将军吕布来了。” “吕布?他不在虎牢关作战,来我这里作甚。” “卑职不知,他说在中军大帐等您。” “好了,我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总得卖这位温侯一个面子。 推开趴在身上的两名妖艳女子,牛辅换上武将袍,洗了把冷水脸,走出帐外。 到了中军大帐,牛辅掀帐而入,望着坐在帐内的吕布哈哈笑了起来,如见故人:“温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孟津关来了。” 吕布轻微嗅了嗅鼻子,他闻到了一股还未散去的酒气,以及很浓的女人胭脂气味。 董卓把孟津这么重要的关卡交给牛辅,这家伙居然在这里花天酒地,喝酒玩女人。 真是作死。 这些话不该吕布来说,所以他也不会多嘴。招呼着牛辅坐下,吕布笑着说道:“深夜扰了中郎将美梦,某在此致歉。” 牛辅连忙摆手,一副毫不为意的态度:“诶,温侯说得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拘礼客气。” “早就听闻中郎将胸怀大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倒是某落了下成。”吕布称赞起牛辅,脸上笑意愈盛。 “不知温侯从虎牢关连夜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牛辅饮了口凉水,进入正题。 吕布不说明来意,牛辅就只能自己来问,他反正不信,吕布会是特意跑来跟自己寒暄闲聊。 “不错,吾此行的确是有要事在身。” 吕布放下手中茶碗,缓缓而谈:“中郎将可知如今虎牢关的形势?” 牛辅点了点头,孟津同虎牢关不远,相距百里,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收到来自虎牢关的战事情报。 故而牛辅对于虎牢关的战况,不说了如指掌,基本的动向还是清楚明白。 既然牛辅清楚,吕布也就懒得多做复述,说起了深夜来此的原因:“李儒向太师献策,说可以派一支骑兵从孟津绕道河内,奔袭酸枣,焚烧诸侯联军的粮草大营。只要断了他们后勤补给,关东诸侯必会自乱阵脚,不战自退。” 牛辅细细一琢磨,深以为然。他也约莫明白了吕布此行的用意,大手一扬,说得洒脱:“温侯要多少兵马,尽管说便是,我必会全力配合于你。” 吕布笑着摇头,“中郎将会错意了,并非是本将统兵。” “不是温侯?” 牛辅纳闷儿起来,面有疑色,目光在吕布身后的黄忠三人身上扫视而过,难道是这三人? “太师是让中郎将率军出击。”幽暗的灯火下,吕布嘴角划过一抹弧度。 “我?” 牛辅皱起眉头,很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 “没错,本将在虎牢关受了轻伤,故而太师令我来替你督守孟津。”吕布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最为普通的事实。 “温侯,你莫不是故意来诓我的吧?”牛辅面露警惕之色,一对水牛眼盯着吕布,看了许久,似是想要看穿吕布内心的真实想法。 孟津关乎洛阳以北的安危,必由董卓心腹镇守。如果说是让吕布来率兵奔袭,牛辅还信,倘若说是让吕布来替换自己镇守孟津,牛辅心里总感觉不太对劲。 归根到底,吕布不是西凉派系的心腹将领,是个‘外人’。 “中郎将若不信我,大可去当面询问太师。只是如此一来,贻误了时机,太师动怒责罚,到时可莫要牵连本将……” 吕布这么一说,牛辅又犹豫了起来。 万一真是让自己去奔袭酸枣,自个儿不仅不去,反倒还质疑不信。将来传到董卓耳中,怎么都逃不掉一通责罚。 董卓对女儿女婿看得淡,只对他那个小孙女上心。 牛辅踌躇不定,吕布早有对策,他拿出那枚令符,说得愈发淡然:“临走之际,太师说让我将此物给中郎将一看,中郎将便会知晓。” 牛辅作为董卓的女婿兼心腹爪牙,这枚符节他已经不是头一回见了。他走过去将令符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手心反复察看了几遍,确实是董卓的调兵令符。 既然董卓都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吕布了,看来此事确真无假。 心中有了定论,牛辅同吕布抱拳:“既如此,孟津就有劳温侯了。” 第四七二章 兵发孟津 董卓交代的事,牛辅不敢怠慢。换上甲胄,带上三千精骑,即刻出了孟津关,往酸枣方向奔袭。 浊河对岸的草丛中,几双眼睛目送着这支骑军远去。待到外边没了动静,几名斥候才从草丛中缓缓起身,往后撤离,很快消失于黑夜之中。 浊河以北,河阳。 临近浊河的山脚,不知何时驻扎起了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尽管已是夜深,仍旧有不少士卒往来巡逻,警惕的巡防四周。 相较于孟津关上的懒散士卒,他们委实太过于认真尽职。 倒不是他们不想偷懒,而是不敢。 此行统军的高将军,性情刚直,凡事以军纪为标榜,从不徇私枉法,行事严厉。 前几日,曹性将军擅自出营遛马,结果回来被高将军逮住,斥责一番,并当众杖打了二十军棍,痛得哦哟连天。 试问军营里哪个不知,曹性和吕布的关系。平日里,曹性犯了错,吕布也都只是口头教育几句,从没动过真格。 高顺说打就打,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士卒们私下嘀咕议论,却没人敢当面触高顺霉头。 对于吕布,士卒们大多是发自内心的敬意,而对于高顺,多是敬畏参半。 自从南下以来,作为统帅的高顺从未卸甲。哪怕是夜间歇息,他也只是坐在中军帐内,用手衬着脑袋,在文案桌上休息一到两个时辰。 外边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在第一时间醒来,赶去现场。 高顺平日里沉默寡言,不擅与他人交谈,但在他的心中,却不忘时刻提醒自己:主公不以吾卑贱,委以重任,纵使肝脑涂地,吾亦不能报其万一。 只要是吕布交与的事情,不论简单困难,他都要全力以赴的做到最好。 斥候从孟津那边探完回来,进帐向高顺禀报:“将军,孟津有数千骑军连夜出发,往东边去了。” 正在小憩的高顺醒来,听得这个消息,顿时睡意全无,沉声问道:“可知统兵的将领是谁?” “好像是孟津的守将牛辅。”斥探回答。 “好!” 高顺猛地道了一声,刚毅的面庞上罕见的有了一丝波动,他声音洪亮:“传令下去,即刻召集兵马。我要在半个时辰内,看到所有人军备整齐的站在我的面前。” “喏!” 士卒高声领命,抱拳而出。 很快,帐外士卒走动的频率大了起来。正处于睡梦中的将士被接连叫醒,一边咒骂着高顺活阎王,一边老实的开始穿换甲衣,从帐内走出集合。 中军大帐里,高顺走到挂在木板上的地形图前。这张被他反反复复研究了无数次的地形图,其山川河流,关卡险隘,几乎都被他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 目光重新扫视了一遍地图,最后留在了孟津关处,高顺面色笃然。 守了大半月,终于还是等到了。 半个时辰之后,三军将士集结完毕。 一万人的匈奴军队,三千东羌骑,两千狼骑营,收编屯田的黄巾步卒也拨了五千人出来。还有发展到几百人的少帅军,八百陷阵营…… 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士卒数量拢共多达三万。 于夫罗在高顺的帮助下,登上了单于宝座。得知高顺要南下应援吕布,于夫罗主动示好,他这回下足了血本,提供给高顺七千步卒,三千骑卒,全部交由高顺指挥,并且他们所需的粮草补给,全由匈奴自己供应。 为的是以后能和吕布结成同盟,横扫北方。 而羌族这边,自从吕布上回帮助他们解决了须卜骨都侯的事情之后,东羌大长老也看开了,让不少族中子弟加入到吕布军中,盼望他们能跟着吕布立得功勋,有所成就。 高顺为此成立了羌骑营,由东羌族人毫黎统帅。 至于被收编的黄巾军,就更是感激吕布。当初要不是吕布带着他们北迁来到五原,估计早就去了黄泉路上。 在五原注册户籍之后,他们很快分得了田土,虽然没有本地百姓分得多,但起码也够一家子不会饿死。 故而,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并愿意为吕布效死而战。 高顺登上营寨前的角楼,下方无数道目光霎时间全都看了过来。 扶着栏杆,高顺俯视下方,从所有人的面庞上扫过,一股肃穆之情,油然而生。 站在他下方的,有狼骑营、陷阵营这样的沙场老卒,也有重新操练的黄巾降卒,以及赶来助阵的匈奴将士。 目光扫视过少帅军的时候,高顺略微停顿了一下,站在最前排的有张辽、马超、庞德、徐庶、成材、成器,还有,一身戎装飒爽高阳…… 一个个小家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全都成长了起来。 “你们之中,有的人是经历过几十场恶战的老卒,有的是初临战场的新兵。但我希望,等上了战场,你们是可以将后背互相交于彼此的兄弟,共同杀敌!” 雄浑的声音回荡,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高顺并不擅长做一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演讲,相较于动嘴皮子,他更喜欢实打实干。然则,此行他作为主帅,临行之前要鼓舞士气,就必须得说点什么。 “这是我们第一次从并州南下,主公在我们身上寄予了重托。所以,南下的首要之地——孟津关,必须拿下!” “尔等,可有信心破关?” 随着高顺这最后的一声高呼,下方士卒们的脸上早已是狂热无比,高举手中武器,兴奋的齐吼起来:“破关!破关!” 少帅军处,张辽等人皆在高声响应高顺,唯独马超神游天外。他在脑海中犹豫了许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高阳身旁,稚嫩的脸上有着以往不符的坚定:“到时候你跟着我,我保护你。” 高阳看也没看马超,淡淡道了声:“不用。” 得到这个答复的马超显然颇为沮丧,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表情。 半个月前,大军就抵达了河阳,之后便再无行动,一直停留在这里,驻足不前。 有人私下问过高顺,高顺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等。 具体等什么,高顺没说。 如今终于等来了机会,士卒们心中的好战之心,也被彻底的激发出来。 下了角楼,高顺骑上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大手一挥。 出发! 第四七三章 入关南下 清晨,霞光迈着轻快的脚步到来了东方的天际,蓝黑色的绸布渐渐被金色照亮。几朵棉花似的轻柔的白云,被霞光抹上了迷人的橘红色,镶上了金边。 路旁田野间的野草伸着懒腰,在它身上的露珠,晶莹透亮。 奔流的浊河北岸,响起了沉闷的行进步伐声。 咚踏~咚踏~~ 轰隆隆的步伐声惊醒了孟津港的守卒,负责驻守此地的校尉赶忙召集麾下士卒,出寨架起盾牌,武装戒备。 待到高顺大军抵达,校尉望着这密密麻麻的大军,心中有些没底,却也硬着头皮高声询问起来:“来者何人?” 领军的高顺催马上前两步,声音洪亮:“使匈奴中郎将高顺,奉命南下应援董太师,还请校尉行个方便,让我等渡河过关。” 听得是友军,校尉悬着的心算是松了下来,但也并未因高顺的一面之词,就贸然放他们过去。 “可有凭证?”校尉又问。 “有诏书一封,只是赶路来的匆忙,忘了携带。”高顺说得坦然,可实际上,他哪有什么诏书,全是自己随口瞎编。 校尉狐疑的看了眼高顺,多了几分警惕。按理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不随身携带吧。 然则看高顺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校尉略作思索,给出个折中的法子:“你在此等候,待我差人去孟津关询问过将军,再做安排。” 高顺也不着急,他素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拱手说了声:“如此,有劳校尉了。” 校尉朝身边的心腹低语几声,那名士卒点头领命,骑上快马,渡河往南。 孟津关就在浊河对面,与孟津港隔河相对。 高顺身后的狼骑营处,曹性全程听完了高顺的说辞,别人不知真假,他可是一清二楚。当初就是他领的吕布命令,来通知高顺。所以他十分清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诏书。 “高顺这家伙,看起来木木讷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平日里也不说话,没想到扯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套又一套。”曹性小声嘀咕起来。 “曹叔,你屁股不疼了?” “切,区区二十军棍,哪能伤我分毫。要不是看在头儿的面上,老子早就打得高顺跪地求饶了。” “高将军,曹叔又在说你坏话啦!”成家兄弟扯开嗓子大喊。 刚灌了口水的曹性‘噗’的一下,喉咙里的水差点呛到嗓子。他鼓起眼睛,瞪了这两坑货一眼,赶忙大声狡辩起来:“高顺你别听他们的!我说你英明神武着呢!” 曹性挨了一顿军棍,实打实的真打,疼得他好几天没能下床。 认怂比谁都快。 众人忍不住笑意,全都哄笑起来。 ………… 孟津关。 早起的吕布在昨夜那名校尉的陪同下,在关内巡视起来。 “温侯,您昨夜奔波了一宿,应该多歇着才是。巡营这种小事儿,交给卑职就行。”校尉在一旁谄媚讨好的说着。 “反正醒来无事,走走也好。”早起巡营,这是吕布的习惯。 跟在身边满脸胡髯的中年校尉,名叫攴(pu)胡赤儿,并非汉人,而是西凉那边的月支胡人。 重要的是,此人对牛辅似乎颇有怨言。 “报~~~” 从孟津港而来的士卒进了关内,径直奔来求见吕布。 “何事?” “禀将军,浊河北岸来了数万军队,说是奉了太师诏书南下应援。” “既然是奉了太师手诏,放他们过来便是。”吕布说得淡然,本以为还要等上一两日,高顺才会抵达这里,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可是来将拿不出太师的诏书,说是忘了带在身上。吴校尉不知真假,特令小人来询问将军意见。”士卒如实以禀。 “哼,这个高顺,真是越来越没收拾了!太师的诏书居然都敢忘拿,看我回去如何训斥于他。” 吕布佯怒,一副要责斥高顺的模样。 胡赤儿在旁边听得明白,很显然吕布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既然有吕布担保,那就错不了。 他朝着那发呆的士卒大声吼着:“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复命,让吴壬放友军过河。耽误了时机,你担待得起吗?” 吕布微微侧目,心中对胡赤儿留了些许印象。 士卒唯唯诺诺的应下,快马出了关隘,奔往对岸。 驻守孟津港的吴壬得到了明确回复,也不再为难高顺,摆手撤开防御的架势,让道放行。他也是听命行事,走完流程,即便出了岔子,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高顺点头示意谢过,牵着黑色骏马走向浮桥。身后三万大军,跟随其后,鱼贯而行。 步卒在前,骑卒在后。 渡过浊河,来到孟津关下。 关门早已大开,放任高顺等人前行。 进了城关,牵马的高顺还未走上几步,身躯猛地一震。 前方,一道高挺的身影孑立,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高顺如何也没料到,自家的主公,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起初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强攻孟津。 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末将高顺,拜见主公!”高顺抱拳,洪亮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激动。 身后众人皆是精神一震,往前一看,霎时炸开了锅。 “将军!将军!将军……” 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士卒们脸上的神情,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情真意切。 狼骑营这帮大老爷们儿的眼中,升起了雾气。 这种情怀,其他人很难感触得到。 听得这一声声的‘将军’,吕布神情动容,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的熟悉面庞,心中感慨万千。 不过现在不是该庆祝重逢的时候,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胡校尉,本将军要带着将士们驰援虎牢关,助太师破敌。孟津这里,就暂时由你来坐镇,等到牛辅将军回来,你同他说一声便是。” 吕布同胡赤儿吩咐起来,胡赤儿也没多想,抱拳应下。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 出了孟津关,吕布领着三万兵马,并未往虎牢关方向而去。 直奔洛阳! 第四七四章 撞破铁笼逃虎豹 巍峨洛阳城。 尚书府内,大门紧闭的议事堂中,坐着当朝尚书周瑟,以及五六名当朝大臣。 “诸位大人听说了没有,宗正卿刘治昨个儿也被抄家了。牵连府中男女老少,总共一百多口人,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唉……” “谁说不是呢?想想袁家,一门两百多口,又有哪个存活下来。可怜啊,袁公一生忠烈……” 听得这话,尚书周瑟唏嘘不已,叹息连连。回想前些时日,他还和袁隗还在一起密谋诛除董卓。结果董卓还没死,袁隗反倒先一步去了,还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如今只能寄托于袁本初他们,能够在虎牢关击败董卓,杀了才是最好!”侍郎梁石说得咬牙愤恨。 “唉……想赢恐怕很难啊!”左仆射章承叹息摇头,“我听说在虎牢关前,温侯吕布勇猛难挡,单枪匹马的就击败联军中的将领无数,出尽了风头。” “左仆射多虑了,战场上讲得是双方兵力,个人勇武就算再厉害,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谏议大夫尚常表示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年轻的时候征过西羌人,有过几年的作战经验。他很清楚的明白,战争讲得是统帅的分配部署与双方兵力的悬殊,个人勇武只在其次。 “对了,诸位最近有没有虎牢关那边的消息?”尚书周瑟问向其余几人。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叹气的摇了摇头。 近些时日,洛阳的各处城门全部紧闭,不准人出去,也不准人进来。消息根本传递不了,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李儒说是要抓什么颠覆大汉江山的谋逆之贼,可天下之人哪个不知,他的主子董卓,就是这天下最大的恶贼!” 说到愤恨之处,侍郎梁石猛地握拳砸在桌面,发出‘砰’的巨大声响。 在场诸人似是见怪不怪,尚书周瑟平静的语气里带有几分警告:“梁侍郎,这些话在我府上说说就行。出去之后,切莫乱说,你的府上,还有妻儿老小近百口人。” 梁石不甘的坐回到位置,在他旁边的博士祭酒郭岚点头称是:“周尚书说得没错,李儒这厮完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我们呐,以后还是少聚为妙,免得落人把柄。” 袁家灭门之后,李儒又陆陆续续的抓捕了不少官员,但凡稍有与关东诸侯有所联系之人,无一幸免,受牵连而死去的冤魂,已经逾越千人。 李儒行事的宗旨:宁肯错杀,绝不漏网。 说到李儒,谏议大夫尚常不紧不慢的起身,捋了把花白胡须,胸有成竹的说与众人:“诸位放心,前些时日老夫已经买通了李儒府上的仆人,让他找个时机在食物酒水中下毒,鸩杀李儒。” 听得这话,在场之人皆是面色大喜,只要李儒一死,就等同于断了董卓一臂。 “到底是经历过战场的老前辈,手段凌厉,非寻常之辈所能想到。” “高瞻远瞩,我辈不及也!” 正在几人欢声笑语拍着尚常马屁的时候,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 门口处,‘咯吱’一声轻响,紧闭的堂门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文士,系有纶巾,面带笑意。 他这一笑,堂内诸人无不心中泛寒。 李儒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甲士将堂门彻底推开,大步踏进。 “慢着!” 周瑟高呼一声,看向李儒质问起来:“李尚书,何故带兵强闯老夫府邸?” 当朝尚书共有五人,李儒也是其中之一。 “尔等聚众谋乱,欲阴害太师和本尚书,当下狱严审。”罪名什么的,李儒随口就来,他要做的,就是把一切祸患都消灭于萌芽之中。 甲士们上前擒拿住周瑟几人,架起身躯,往外拖去。 堂内几位大多是文人出身,纵使使足力气,也挣脱不开这些悍猛的甲士,只能回头怒视李儒,破口大骂。 “李儒,你这小人、竖子,他日必不得好死!” “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这狗贼!” “你这头豺狼,没人性的畜生……” 辱骂的声音渐渐远去,兴许是听得多了的缘故,这些刺耳的声音,李儒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府邸,从虎牢关而来的斥候已经等候多时。 李儒接过他递来的奏报,迅速浏览起来。 连续多日的强攻,虎牢关守军伤亡近半,诸侯联军也付出了近二十万的惨重代价。 照此下去,胜负堪忧。 看到最后,李儒皱起了眉头。他的确建议奇袭诸侯的粮草大营,却没想到董卓居然会派吕布前往。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不知怎地,李儒心里始终不放心吕布。他走到案桌前,提笔疾书,要董卓召回吕布,不可放虎归山。 怕就怕‘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 洛阳城北,北宁街。 吕府外的青石道上,来往巡视的士卒不少,大有生人勿近的姿态。全天十二个时辰,时时都有人驻守这里。 这也是李儒的意思,美其名曰:‘保护’。 府邸的院落里,穿着轻薄纱衫的小家伙们正围着花坛,在跑起趟趟。 四岁多的小铃铛在前面跑,两个一岁半的弟弟跟在后面,鸭子似的,扑棱扑棱的追。 当娘的严薇就坐在不远的树荫下,穿线引针,缝着破了的衣裳。 “慢点儿跑,别摔着……” 时不时的她也会唠叨两声,望向三个儿女的眼神,满是疼爱。 小铃铛奔跑起来,腰间没了往日叮叮玲玲的声响。她把那两个小铃铛挂在了赤菟的脖子上,说是这样就可以陪着爹爹,保护爹爹平安归来。 说这话的时候,小铃铛仰着小脸儿天真无邪,倒是把吕布差点给感动落泪。 跑了小会儿后,大汗淋漓的小铃铛坐在假山的石墩上,将粉嫩的小脚丫泡在流动的河水中,冰冰凉凉的,舒爽极了。 两个弟弟身高不够,就只能趴在假山外边,踮起脚用手拍打水面,享受着溅起的水花,玩儿得也是不亦乐乎。 被两个调皮弟弟溅了一身水的小铃铛准备还击,然则当她抬头的一瞬,却望见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怔了刹那,反应过来之后,鞋子都没顾得穿上,光赤着脚丫,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第四七五章 行动在即 站在阳光底下的吕布看着小铃铛急哧哧的跑来,心中触动,带有最宠溺的笑意,蹲下身躯张开双臂。 “爹爹!” 伴随着一声欢呼,小铃铛扑进了怀抱。 听得这边小铃铛的喊声,严薇心间不觉一紧,四处寻视起那道身影。当目光落在高大的夫君身上时,失神的刹那,不注意的被锋利长针刺破了手指。 嘶~ 指尖传来丝丝疼痛,冒出了一粒小小的血珠,她将手指上挪,放到嘴边吮吸。 随后将膝腿上的衣裳全都放在一旁的石凳,按捺下心中欢喜,她虽是妇人,却也心思细腻。 如今的洛阳城局势紧迫,府门口又被安排了大量士卒看守,夫君从暗道回来,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能为他人知晓。 念及此处,严薇吩咐下去,将院子里的仆人婢女全都召集到近前。所幸她平日里喜欢清静,身旁伺候的婢女不多,加上院落清幽,见到吕布的下人拢共也就十来个而已。 仆人们低着脑袋,以他们的低微身份,是万万不敢正视主母的。 “谁敢把老爷回来的事情,透露出去半个字,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平日里性情柔弱、待人宽和的女子,第一次显露出了她的强势一面。 仆人们听得主母如此严厉的口吻,虽不知内情,却也晓得事情的严重,忙不迭地的应诺下来。 吕布抱着小铃铛过来,手掌轻轻握住妻子的柔弱小手,看过去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随后,扫视到近前的仆人们身上,吕布的目光冷了两分,语气森然:“你们之中谁要敢乱嚼舌头,被我发现的话,我会让宋宪拉出去,剁碎了喂狗。” 仆人们身子一颤,尽皆跪倒在地,口呼不敢。 “你们也不必害怕,我并非滥杀之人,你们平日里在府中也算是尽职尽责。此番过户,个个皆有赏赐。” 吕布语气一缓,恩威并施,此乃御人之道。 吕府外围,东南西北四角建起四座阙楼,可以观望到府内的大半景象。 吕布出来的时候,避开了所有的监视眼线。 “夫人,劳烦你去将先生和宋宪叫来。” 吕布同妻子说着,在事情得以完成之前,他必须低调行事。若非思念妻女得紧,他方才也不会贸然出来。 严薇点头,先去找了宋宪。 东苑。 四角飞卷的凉亭内,摆有一张棋盘。 戏策执黑,郭嘉执白。 两人你攻我守,往来厮杀,激战正酣。 “戏志才,你说虎牢关之战,最后会鹿死谁手。”郭嘉提子,挂角而落。 好一手妙招。 戏策眉头皱起,审视起棋盘局面,一时间竟迟疑了起来。 “要我说,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董卓能不能端掉关东诸侯的后方大本营。”郭嘉自问自答,他见戏策迟迟没有落子,又从棋钵里抓起一小把白棋,在手中抖了起来,哗哗啦啦。 洛阳戒严的这段时间,于郭嘉而言,是最为无聊。 城内风声鹤唳,百姓们人人自危。就连往日热闹的市集,如今也死沉一片,生机寥寥。惟一的乐趣,就只剩下了和戏策对弈,尽管郭嘉从未赢过一盘,但仍旧乐此不疲。 戏策迟迟没有落子,郭嘉也不催促,白狐脸上升起几分向往,接着说道:“双方胜负暂且不论,倒是你家那位将军,是真的厉害。虎牢关之后,恐怕天下无人不知他吕布之名了吧。” 啪! 黑子落下,将白棋阻在中盘。 “上将伐谋,将军他啊,还是太过于喜欢逞一时之痛快了。” 落子的戏策表情颇为无奈,却也能够理解:“高处不胜寒,呆久了,总会寂寞的。寂寞的到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击败自己的人。” 天气炎热,郭嘉端起旁边的凉水,咕嘟咕嘟灌了好大几口。当他听到戏策后面这半句话时,直接将水给喷了出来,没好气的说着:“戏志才,你尽喜欢胡扯,难道说……无敌,也是种淡淡的忧伤?”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在这世间,文人也好,武夫也罢,哪怕是种庄稼的农汉,哪个不想站在各自的领域夺得巅峰,从没听说过,有想着别人能够打败自己的事情。 此时,宋宪过来了。 他抱拳同戏策说了声:“先生,夫人请你过去。” “夫人唤我?” 戏策略微有些纳闷儿,却也起身随行,放下手中棋子,暂时和郭嘉‘休战’,说等他回来再较高下。 平日里,戏策很少和严薇有所交流,吕布没在,府内所有男丁皆要避免与夫人严薇的接触,这是基本礼仪,也是为了免得遭人闲话。 到了吕布的书房外,两人推门而入。 书房里,并无严薇的身影,有的只是坐在书案桌前一脸笑意的吕布。 “将军,你……你怎么回来了!” 戏策的脸庞闪过一抹惊讶,吕布的出现,可以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怎么,我就不能回来了吗?”看到戏策这般吃惊的表情,吕布笑着说道。 与戏策相交这么些年,还真的是很难看到,平日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戏策,会有这般的诧异神色。 宋宪将门反手关紧,转过身来,看向吕布的眼神中带有激动,抱拳喊了声‘将军’。 吕布点头回应,招呼着两人:“不要光站着了,找个位置坐下吧。” 两人分坐左右。 “将军,要动手了吗?” 坐下之后,戏策一针见血,以他的思维心智,很快便猜出了吕布回来的用意。 早在吕布动身去往虎牢关的前夕,就同诸人说过往后的种种计划。如今,本该在虎牢关作战的吕布却安然回到府邸。 戏策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不会是董卓的授意。如果是董卓的意思,吕布回来的时候,走的应该是大门,而不是通过秘道悄无声息的回来。 既然吕布出现在了府中,那么由此也可以得出结论,从并州南下的军队,已经到了洛阳,或是正在靠近洛阳的途中。 吕布笑了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第四七六章 吕策对 “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戏策呡了口茶水,询问起来。他并没有主动出谋献策的打算,而是想先听听吕布的构思计划。 要说吕布没有任何计划,就莽撞的回到城内。换作初识的那会儿,戏策会信,然则如今的吕布,不仅骁勇善战,而且也学着动起了脑筋,孺子可教。 吕布知道这是戏策有心考校自己,也不藏拙,说起了此番回来的意图。除了带着妻女安稳离开洛阳,更重要的还是要救出天子。 “虎牢关距洛阳城不过两百余里,即便消息再慢,不出两三日,董卓也能知晓这里的一切。”戏策给吕布提了个醒,董卓要是知道祸起萧墙,以他的暴戾脾性,肯定会拼着腹背受敌的风险,带兵来征讨吕布。 “没错,所在在这仅有的两三天时间里,我们必须争分夺秒。趁着董卓还没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洛阳,然后带着天子百官,退往关中长安。” 吕布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他的想法就是,攻下洛阳之后,就往西边撤离。单单面对董卓的话,如今手上的兵力,绝对可以正面一战。然则,董卓一旦松开虎牢关的门牙,那几十万的关东联军也会随之汹涌而入。 吕布在虎牢关前杀了他们那么多的心腹爱将,诸侯又岂会咽下这口恶气,饶过自己。 听得吕布要攻占洛阳,戏策将手拢进袖口,这已经成为他习惯性的动作,不急不缓的说了起来:“洛阳城内有董卓的心腹女婿兼头号谋士李儒坐镇,想要短时间内攻下,恐非易事。而且我同李儒也打过一回照面,从他的面相来看,此人阴戾狠毒,绝非易于之辈。” “李儒的确有些麻烦,但也未必是难以战胜。”吕布敛起眼眸,杀机一闪而过。 如果遇到李儒,吕布会毫不留情的送他上路。不仅是因为李儒屡屡让吕布坏了名声,最重要的是,他拿吕布家人的性命相要挟。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此话一出,戏策笑了起来:“看将军的模样,似是信心十足,敢问计将安出?” “不瞒先生,在来洛阳的途中,我已将兵马分作三路。第一路由高顺统领,他会在傍晚时分抵达洛阳城外;第二路由黄忠统领,他同样会在傍晚抵达,不过不是在北边,而是绕道南边城下。”吕布侃侃而谈,驻守洛阳北郊的北军被董卓调去了虎牢关,所以过了孟津关一路南下,没有碰到过任何阻碍。 “那第三路呢?”戏策对此饶有兴趣。 “第三路由魏木生统领,我把董卓的令符给了他,让他去函谷关同守将调防。”吕布坦然说道。 函谷关的守将名叫樊绸,除去上一世的印象不谈,这一世吕布也见过几回。此人是个只知遵守命令的死脑筋,他见到董卓令符,定然会同魏木生交接。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好计谋。”戏策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眼前的男人越来越有大将之风。 吕布心中的谋划,戏策大概已经猜到,他是想通过北边的佯攻吸引李儒注意,然而趁其不备,从南边发起进攻。 “将军布置不错,可纵使如此,如果无人内应,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洛阳。” “所以我回来了。” “将军是想……” “没错,天黑的时候,我会亲自去南边开启城门。即便没有方天画戟和赤菟,区区一群杂鱼,也休想挡住本侯。” 霸气横生! 虎牢关前的战斗,使吕布的肉体力量得到了极大提升。浊河边上的吼啸,又使他的心境得以突破。 武道一途上,吕布已经进入到了令人惊骇的境界。纵使当年西楚霸王重生,他也有信心可以与之一战。 宋宪坐在右侧,脸上掩饰不住激动,他方才可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霸气外露,心中热血激荡澎湃。 “末将请随将军,共同杀敌!”宋宪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双手抱拳。 吕布微微摇头,否了宋宪的请求,对他授予了新的任务:“宋宪,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们谈完之后,你就负责护送薇娘和小铃铛她们从秘道离开,我已经安排了狼骑营在出口接应。” 宋宪虽不情愿,却也知道这是吕布对他的信任,只好抱拳应下:“领命。” 此时,戏策看了过来,面带笑意:“将军的双管齐下固然不错,我倒是也想到了些许法子,或许可以四面开花。” 吕布闻言,顿时虚心请教。 戏策很满意吕布如今这种不骄不躁的态度,缓缓而谈:“除了将军说的那些,我们还可以遣人往西边城门纵火;然后派人通知杨廷,让他带着羽林营的将士去东边城门捣乱。再让人联络城中的杨家和崔家,让他们联合城内私下反对董卓的官员士人,跟着响应而起。 到那时,遍地开花,草木皆兵,李儒又能顾得那头。” 听完戏策补充,吕布眼中神采大亮,拍掌定下:“好,就按先生说得办!” 谈论完毕之后,即刻开始行动。 严薇及小铃铛,还有两个小儿子,在宋宪的护卫下,进了书房,准备进入秘道,逃往城外。 临别之际,严薇不忘担忧和叮嘱:“夫君,小心些。” 吕布点头轻微‘嗯’了一声,凭他现在的实力,除了那些不出世的老怪物,根本没人伤得了他。 “夫人,你也多加小心。” 吕布话音落地,小铃铛挺着胸脯,逞起英雄:“爹爹放心,小铃铛会保护娘亲的!” 吕布过去宠溺的刮了下女儿的小琼鼻,从怀中摸出那串铃铛,重新系在了女儿腰间。 目送着妻女走后,吕布收回目光。 戏策在旁边问他:“将军,你方才说要带着天子百官退往长安?” “怎么,有何不妥?”吕布侧目,望着戏策。 戏策摇了摇头,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提醒着吕布:“将军似乎还漏掉了一点。” “哦?请先生赐教。”吕布不明所以。 “将军忘了这城中的百姓么?” 吕布反应过来,皱起眉头:“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带着这些百姓一起走?” 第四七七章 调虎离山,趁火打劫 戏策不置可否。 “那先生可知道,光洛阳城内的百姓就有二三十万之数,捎上他们,会严重影响队伍的行进速度,五六天都未必能够抵达函谷关内。” 并非吕布冷血,而是董卓一旦追上来,他要护驾天子,又要保护百官,实在无力再派人去护这些百姓周全。 “将军,如果将百姓留在城中。董卓回来,不见了天子百官,以他的暴戾禀性,未必干不出屠城的事来。” 戏策说起这话的时候,面有凝色,吕布还没意识到人口的重要性,他的目光显然更为长远:“自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江山社稷虽众,却要以百姓为基。” 吕布转念一想,的确也是,董卓凶戾嗜杀,尤其是当上太师之后,根本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忤逆。 如果回来找不到吕布,必定会把怒气泄到这些无辜的百姓身上。 董卓可不讲究宽宏仁厚,他素来都是铁血手腕,百姓于他而言,如同路旁随意践踏的野草。 吕布做出了让步,“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好吧……攻占洛阳之后,我会派人在城中昭告百姓,给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愿意跟我们走的就走,不愿走的,也不强求。” 毕竟会有很多人舍不得故土,不愿背井离乡;或是一些祖业留在洛阳的士族,肯定也不会离去。 还会有一小撮人,动董卓抱有幻想,心存侥幸。 戏策此番要求,除了想救这些百姓之外,还带有极大的功利性。他很清楚,倘若能将洛阳百姓带入关中,不仅能给天下人做出一个表率,还会给吕布带来大量仁义的名声。 即便这些百姓全都死于途中,天下人也只会怨恨董卓,口诛笔伐,怪不得吕布。 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这便是戏策所设想的全部。 夕阳落坡,黄昏远去。 洛阳城北的郊外,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响。 城楼上的士卒望见这边如此大的动静,赶忙跑去通知了守城的将军。 高顺在城外驻足,说是奉了董卓之命前来,让守将的将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守城的将军不知其中真假,亦是不敢贸然开城,差人去飞速禀报李儒。 李儒听闻之后,他和董卓每天都有书信往来,从没听说有派兵驻进洛阳的事情。放下手头事务,李儒赶来北边城门查看究竟。 到了城楼,李儒往下张望。 董卓手下但凡稍有名气的将领,李儒皆是认得,他反复打量了高顺许久,脑海里没有丝毫印象,也确定了董卓麾下从没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你究竟是何人!” 李儒在城楼上大声叱问,他实在想不出,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队,是从何处而来。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各处也都开始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 在将戏策、郭嘉等人送走之后,吕布独自一人走出府外。 在外边巡守的军司马焦化见到有人出来,上前准备盘问,却发现此人竟是温侯吕布。 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眼花认错了人,再三打量之后,确实是吕布无误。 只是这个时候,吕布怎么会出现在这洛阳城中? 焦化心中纳闷儿,上前行礼之后,主动询问起来:“温侯,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吕布瞥了焦化一眼,面容冷漠的反问一句:“本侯什么时候回来,需要向你这小小军司马汇报吗?” 面对吕布的强横态度,焦化立马认了怂,抱拳连连赔罪:“将军息怒,卑职不敢。” “哼!” 吕布冷哼一声,懒得多作回应,大步往着城南方向而去。 望着离去的高大背影,焦作眼中闪过一抹疑色,他招了个小兵过来,吩咐说道:“你速去告诉李尚书,就说吕布回来了。” 轰~ 城西的方向传来一声炸响,望去之时,那边已经燃起了大火,熊熊火焰将天空映照通红。 “怎么回事?”城北这边,李儒也望见了城西的大火,面沉如水。 很快,有多名士卒从各个方向,急匆匆的跑来禀报。 “李尚书,有贼人在西边纵火,火势太大,一时间难以扑灭。” “李尚书,羽林军方才路过东城门的时候,跟守城军起了争执,双方正在大打出手,洪将军请您过去主持公道。” “玄武街的百姓们哄抢米铺,乱哄哄的一片,米铺当家请您派人过去维持秩序。” 接连不断的禀报,听得李儒心烦意乱。再看下方,高顺麾下将士不停的叫嚣搦战,随时都有发起攻城的可能。 城内同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巧合,显然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呢? 杨家?崔家?司马家? 李儒眼眸里闪过一抹阴寒。 事态紧急,没有时间给他细细推想。压下心头烦躁,李儒立即着手吩咐下去,救火的救火,劝和的劝和,至于那些哄抢米铺的乱民,直接杀了便是。 不愧为董卓麾下第一的谋士,处乱不慌,行事果决狠辣。 处理完这些,焦化派来的士卒也后脚赶到。 “尚书,焦司马让我告知您,温侯回来了。”士卒禀报。 听得这话,李儒心中升起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东西南北四面十三处城门都是关闭了的,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行。 吕布回来,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然则,他居然没有收到任何一点消息,这是见鬼了吗! “他人呢?” 李儒阴沉着脸,董卓在书信中从未提起过吕布要回洛阳的事情,他此番回来,恐怕是别有二心。 “温侯出了府门,就往南边去了,焦司马不敢阻拦。”士卒回道。 “东、西、北……” 李儒脸色愈发阴沉,咬牙一字一字的念着,独独少了个南边。 用高顺将自己拖在北城门,然后又派人西边纵火,东边捣乱。两边遭难,南边的士卒肯定会分出去一部分去援助, 如此一来,南边的四处城门,势必最为薄弱。 好一个调虎离山,趁火打劫! 李儒识破了计谋,恨得咬牙切齿。 “徐武,你速带两千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城门,将吕布给我带回来。他若不来,就地格杀!” 非常时期,李儒的手段也是异常狠厉。 “这……” 名叫徐武的将领面露难色,吕布的将衔比他高得不是一丁半点儿,又得董太师看重。倘若就此杀之,万一到时追究起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怕什么?出了事情,一切后果自有我来承担。”李儒说得决然。 得到承诺,徐武胆子也大了起来,立刻聚集麾下士卒,高吼一声:“跟我走。” 徐武出发,李儒又吩咐那名前来通报的士卒,下令果断:“你速去告诉焦作,就算翻遍吕府,也要把他妻女给我抓起来!” 第四七八章 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走到南宫外白虎阙台的时候,吕布望见城西燃起大火,加快了脚下步伐。 到了开阳门,看守城门的士卒拦下了吕布。 “让开。”吕布冷冷说道。 城门校尉走来,陪笑着问向吕布:“温侯可有李尚书的通行手令?” 他虽然不知吕布为何会出现于此,但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应尽职责就行。 “没有。”吕布看了校尉一眼,回答得倒也坦然。 “那就恕卑职怠慢,不能放温侯出城。”城门校尉面有难色,抱了个拳,请吕布回去。 吕布自是不会离开,敛沉起眼眸,声音里透着寒意:“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温侯若要强闯,卑职就只能得罪了。”城门校尉身子往后退了半步,城下看门的十余名士卒立马涌了上来,挡去吕布去路。 李儒对看守每处城门的校尉都下达过死命令,没有他的手令,敢放走任何一人,就提头来见。 这绝不是说笑,更没有丝毫夸张。 稍微熟悉李儒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阴冷到骨子里的家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双方对峙之时,城上望楼传来士卒大喊:“将军,城外有大量人马在往我们这边靠近。” 校尉闻言大惊,这个时候,吕布动了。 仅仅两三下,吕布身法诡异的绕到校尉近前,将他推到城洞下方抵住墙壁,又以迅疾之势,拔出校尉腰间佩剑,‘呛’的一声,架在了校尉肩头,临近咽喉。 感受到死亡的寒意,校尉顿时焉了下去,哭丧着脸:“温侯,您这是作甚?” 吕布面容冷漠,还是那句话,把城门打开。 “开了城门,李尚书会杀了我的!”城门校尉的声音里带有一丝颤音。 吕布并无怜悯之意,反而语气森冷:“不开城门,你现在就得死。我数到三,你若还是冥顽不灵,就休怪本将军无情了,一、二……” “温侯剑下留人,我开,我开。” 城门校尉选择了妥协,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眼前的小命再说,大不了事后脱去这身校尉服,逃亡别处。 “打开城门!” 城门校尉在下方大喊,城楼上的士卒不敢违抗命令,转动铁索,放下吊桥。 轰隆隆~~~ 黄忠远远的见得吊桥放下,回头朝着众将士颁下命令:“进城之后,不准戮杀百姓,不得入室抢劫。我们的任务只有一点,攻占各处城头,明白了吗?” “明白!”身后将士齐声呼吼。 “好,立功就在今日!众儿郎——” “在!” “随我冲锋入城!” “冲啊!” 呼吼声伴随着马蹄,踏过溪流,溅起无数水珠,飞驰而来。 黄忠一马当先冲入城中,接着是三千羌骑,余下的七千步卒也很快冲进了城中。 黄忠见到城门处的吕布,下马抱拳行礼。 “此人是这里的城门校尉,有他帮忙,南边应该很快就能拿下。”吕布将城门校尉交由黄忠。 听得这话,城门校尉欲哭无泪,心中悲呼:我可没说要帮你们啊!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实也果如吕布所想,有了校尉的配合,南边的平城、小苑等几处城门,很快便落入到了并州军的手中。 城头上的士卒被卸去装备兵器,留了一千士卒看守。 “另外,侯成,郝萌——” “末将在。” “你两各带一千骑卒,火速前去北门,攻占太仓、武库,并接应城外的高顺。” “领命!” “管亥、波才——” “末将在。”两名昔日的黄巾降将大声应道。 “你两带四千步卒,去攻占西边的上西、广阳、雍、三处城门,有没有异议?”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采,异口同声:“保证完成任务!” “张辽、徐庶——” “末将在。” “你两统兵两千,去攻占东边的三处城门。杨廷和他的羽林营也在那里,碰面之后,他会帮助你们夺取城门。” “领命!” 一连串的命令从吕布嘴里脱口而出,有条不紊,掷地有声。 众将各行其事,迅速行动起来。 望见高阳的时候,尽管她作男儿打扮,吕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高顺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吕布让高阳跟在自己身后,他对高阳也是颇为喜欢。当然,这种喜欢,纯粹是长辈对后辈的那种疼爱。 这个时代,少有女子上战场的事例。高阳敢打破陈规,就足以说明她是一个勇敢和敢于挑战的女孩。 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必须要相夫教子之类的事情,吕布重活一世,这些事情早已看开。 所以当初高顺百般不准女儿入伍时,吕布破天荒的点了头。 既是虎父,何来犬女。 高阳跟在吕布身后,旁边的马超见了,也跟了过来。 然后,作为马超小跟班的庞德,也跟了过来。 四人走在洛阳的街道,嘈杂混乱的声音,时刻充斥在耳旁。 “吕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高阳跟在吕布身旁,满是雀跃。 按辈分来排,吕布和高顺是兄弟,高阳就应该唤吕布一声‘叔父’才是。然则小妮子很不情愿,好在她哄得严薇喜欢,平日里一直是姐姐、姐姐的叫着,吕布也就随她去了。 吕布不做隐瞒,简短答了两个字:“皇宫。” 等到李儒发现南边城门被破,肯定会裹挟天子而逃。 天子,很重要! 上一世的曹操不就是打出了汉室的旗号,有了天子大义,才使得天下士人尽为之所用的么? 这一世,我可不会让天子落到你的手中了。 吕布敛起眼眸,你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同样可以奉天子以讨不臣。 本质一样,性质却不相同。 一个是挟,一个奉。 “皇宫!” 三个后辈长大了嘴巴,惊呆的站在原地。 他们之前都是平民小百姓,皇宫这种地方,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父亲、祖父,也都从未踏足半步。 想到要去往皇宫,三人的心中都有着股莫名的忐忑和敬畏。 此时,街道前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士卒,手握长兵。 率领他们的将军朝吕布抱了抱拳,先礼后兵:“温侯,李尚书请你过去。” 显然,来者不善。 “快走!” 马超见势不对,低念一声,对方数量太过庞大,打斗起来,他们毫无胜算。 吕布却没有丝毫要逃的想法,他转过身来,同三个小家伙道了一声:“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热个身就回来。” 第四七九章 疾如风,掠如火 安顿了三个后辈,吕布走来看向徐武,冷笑反问:“我若是不去呢?” “温侯,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多加配合,莫让卑职难办。”徐武依旧十分客气,想用语言来说服吕布。 吕布却不领情,语气里多了两分寒意:“我若不去,李儒是不是令你杀了我?”李儒的那些手段,吕布一清二楚,此人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人性,连刘辩都敢令人鸩杀,更何况他区区吕布。 徐武面色一怔,继而恢复过来,面露尴尬:“温侯说笑,卑职岂敢害您。” 时间不等人,吕布懒得再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别费无用的唇舌了,是你一个人,还是你们一起上?”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徐武也不再继续浪费口水,吕布既然不愿同他去见李儒,那就只能把吕布给强行带过去了。 “温侯武功盖世,威震天下,末将岂能是您的对手。” 徐武身形往后撤离半步,手指向前一勾,口中低喝一声:“上!” 身后带来的两千士卒得令,呼啦啦的往前冲来,口呼杀声,全都涌向吕布。 “就算你骁勇无敌,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击败两千士卒。更何况,你的赤菟马和方天戟都没带在身边,实力势必大减。此等绝对的逆境,真不知你是哪来的信心。” 徐武目光冷冷的望着前方,心中盘算起来,就算是杀两千只鸡,也都要杀得手软无力,更何况是两千带有甲兵的士卒。 一排整齐的长枪同时刺了过来,吕布脸色淡然,能在虎牢关连续对战数名一流武将的他对此表示,太过小儿科了。 脚下步伐慢条斯理,看似闲庭漫步,后退到长枪攻击的极限范围外,待到长枪撤回的刹那,右手伸出,握住其中的一杆长枪,嘴角露出自信的弧度,手臂微微用力,往前一拉。枪杆后面的那名士卒根本无力拉回,身躯往前一个趔趄,扑通倒地。 长枪在手中挽转两圈,呼呼作响。 试了试手感,吕布微微皱眉,习惯了重型的霸道兵器,这种士卒通用的长枪,于他而言,实在太轻。 如果对上一流武将,这枪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就会轰然断裂。然则对付这些虾兵蟹将,也应该足够。 枪和戟,在一定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处。 之所以没有夺戟,主要还是因为高阳和马超都是习惯使枪,而马超在枪术和剑术上,更是天赋异禀。 这次对战,就算是给他两免费教学一次。 “看好了。” 吕布回头朝三个晚辈说上一声,随后转过头来,面向一众再度冲杀而来的士卒,口中低喝:“疾如风!” 脚尖轻点,微微弓起的身躯陡然迸发,以旋风之姿冲进前方的汹涌士卒群中,好似一道横空划过的闪电,又好像一头蓄势十足的恶蛟,猛地扎进激流的浊浪,溅起巨大浪花。 吕布的身形在士卒之中往来穿梭,士卒握在手中的兵器还未落下,方才还立在身前的吕布,就已然没了踪影,就像是一阵风,拂面而过。 “拦下他!” 徐武见这么多人联手都逮不住吕布,面色着急的大吼起来。 砰!砰! 两杆大铁锤轰然而落,砸在了吕布前方,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奔突的身影。 “掠如火!” 当这三字从吕布口中暴喝而出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极为凌厉起来,像是一头猎食的猛兽,手里的长枪就是他的利爪。 而这些士卒,毫无疑问,就是他所要狩猎的目标。 唰唰唰~唰唰唰~~~ 枪出如龙,光寒四方。 啊!啊!啊! 士卒的痛叫声此起彼伏,这些只经过普通训练的士卒如何能是吕布对手,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一闪而过的枪尖见血封侯,然后眼神茫然的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长枪之向,天地同伤。 仅仅小半会儿的功夫,倒在地上的死尸数以百计。 众士卒奈何不了吕布,后面指挥的徐武看得着急,又给出了新的方案,大声吼着:“不要只攻正面,把他圈起来,给我层层围住,四面夹攻!” 不得不说,对付个别难缠棘手的人物,这可谓是个极好的法子。四面来袭,看你前后左右,能顾哪头。 士卒们得令,顿时散开,从街道的左右两边绕道后方,围住了吕布,前前后后拢共围了十好几层,水泄不通。 围住吕布之后,四面八方的士卒再度攻向吕布。 这回,看你还能有何手段! 他们的心中皆是如此想着。 吕布如何不知这些士卒所想的心思,他又岂会就此待毙。脚步前踏,手中长枪横档,架住上方落下的各种兵器,眼眸中战意陡然,接着双臂发力,往前一推,推得前方那些个士卒人仰马翻。 左右两边以及后方的士卒此时杀到,吕布长枪交到右手,弓身的同时,左手迅速捡起地上一杆无主的长刀,双手皆是紧握兵器末端。 随后回头一记圆弧型的横扫,就像螳螂前腿的两支镰刀划向两旁。那些冲在最前急于抢功的士卒刹不住脚步,全都撞上了划过的兵刃,给脖子上添了一道细红的血线,扑通扑通的接连倒地。 这一击,不仅收割了不少鲜活性命,更是将他们后边的士卒又给逼退了回去。 如此一来,士卒进攻的节奏被吕布打乱,他抓住机会,前推后挡,左右开弓。 优雅的身姿,在密密麻麻的兵刃之中,来去自如。就像以前洛阳市集的杂耍艺人,在刀锋上翩翩起舞,华丽而又惊悚。 十几个回合过后,吕布由攻转守,立在了原地,不动如山。 任他八面来打,我自巍然不动。 徐武麾下的士卒开始畏惧起来,从起初的不顾一切,到现在的畏缩不前,他们是真的有些怕了。 两千对一人,他们这方死伤了将近三百号弟兄不说。反观吕布,除了满身血迹,几乎毫发未损。 这样的家伙,还是人类吗! 他们的心中近乎绝望。 士卒们畏惧着不敢过来,吕布低头看了眼两只手上快要断裂的兵器,随手仍在了地上,踏着地面的尸体而过。 “啊!” 前方的一名士卒见到吕布扔了兵器,狰狞的吼着冲杀过来。 吕布照旧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杆刺来的长枪,轻描淡写。 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夺走长枪的时候,吕布嘴角冷冽,然后便听得‘咔擦’一声,那杆长枪竟被他生生掰断。随后反手戳进那名士卒的胸膛,干脆利落。 众人打了个寒战,后背发毛,不自觉的拉开了同吕布的距离范围。 那名被吕布秒杀的士卒瞪大着眼珠,浑似不敢置信,僵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用手将挡在面前的士卒往旁边轻轻一拨,身体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吕布神色如旧,看也没看那具倒地的尸体,迈着步子,继续往前。 第四八零章 救驾 士卒们被吕布的气势所慑,即使面对赤手空拳的吕布,也生不起丁点儿反抗勇气,开始不断后退。 “不准退,不准退!” 后方的徐武见此情形,气急败坏。 奈何此时已经没人听他指挥,谁都不想上前送死,只能不断的后退,亦或是散在两旁,主动给吕布让开道来。 吕布踩着街面,一步一步,走到了徐武面前。 “温……温侯,卑职,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徐武抬头望着站在眼前的男子,那股无形之中的强大气势,压迫得他心脏怦怦剧烈跳动。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徐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语气很不利索。 吕布当然知道徐武只是奉命行事,也不作刁难,极为淡然的说着:“徐将军,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死在我手里……” “温侯,卑职选二。”徐武没作任何犹豫,甚至连吕布的条件都没听完,就直接给出了答案。相对于要做的事情,活着显然更为重要。 吕布眼中闪过蔑色,徐武的贪生怕死,令他低看了几分,却也没说什么,吩咐于他:“去把李儒抓来,办好了,本侯会向天子奏你功劳一件。” “卑职领命。” 徐武果断选择了倒戈吕布,他隐隐猜到今天洛阳的一系列变故,都应该是出自于这位温侯之手。 这也说明,站队的时候到了,董卓和吕布,只能二选其一。 徐武回答得利落,吕布笑了起来,“好,那本侯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再三保证之后,徐武带着人走了,不同于吕布的强悍无敌,李儒就是一介文士儒生,一两个士卒就能将他拿下。 抓住了李儒,也就相当于给吕布递了投名状。 徐武带着士卒离去,吕布回到了高阳面前。 “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庞德望着散散拉拉离去的士卒,语气中有些不甘。他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在他看来,方才徐武想置吕布于死地,吕布就应该杀了徐武,而不是大度的放他离去。 吕布对此倒没什么,徐武这个人,杀不杀的,无关紧要。 还不如放他回去,和李儒狗咬狗。 不管能不能成,总比浪费体力要好。 吕布带着三人继续前行,不忘问道:“刚才那些招式,都看清了吗?” 高阳摇了摇头,刚才她全程都在注视着吕布的身影,那飘逸的动作,挺拔的身躯,看得她满眼都是小星星,哪还会注意吕布手中的枪术招式。 少女情怀,总是春。 马超和庞德倒是看得仔细,吕布方才的战斗经验于他们而言,大有裨益,从中亦是领悟到了不少的东西。 回想起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逃走,马超不禁有些脸红。 吕布用行动告诉了他们,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只是个笑话。 走过南边的飞凤阙,吕布进入到了皇宫之中。 然则今天的皇宫再无往日的威严肃穆,就连巡守的宫中卫士也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是闹腾腾的一片,宦官和宫女卷着各式各样的金银玉器,相互抢夺,四处奔逃。 “怎么回事?”吕布上前拉住一名正欲外逃的宦官,纳闷儿问道。 “温侯饶命,温侯饶命!” 那宦官见是吕布,以为吕布要将他缉拿定罪,当即跪下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 吕布皱眉,根本懒得管他这些琐碎小事,再次问道:“我且问你,宫内到底出了何事?” 一路走来,没见到皇宫守卫,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回禀温侯,武卫将军狄获带着宫内的卫士去了嘉德殿,正和那里的虎贲营打得不可开交。”宦官见吕布没有要问罪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 狄获是董卓手下的步军将领,对董卓忠心耿耿。因此董卓将他提拔到武卫将军的位置,负责统领宫中禁军卫士,并监视天子的生活日常。 听得狄获在跟虎贲营交手,吕布面色一沉,心中道了声:李儒这厮,好敏锐的嗅觉,好快的动作。 脚下步子加快,带着身后三人,快步往嘉德殿的方向而去。 临近嘉德殿,兵器交戈的碰撞和士卒的怒喊厮杀,渐渐传进了耳中。 到了嘉德殿的外门,血水已经流到了吕布脚下,望了一眼宫殿广场上的局势,双方正在激烈火拼,势同水火。 狄获这边占了人数的优势,大概是虎贲营的两到三倍左右。虎贲营人数虽少,却是骁勇的精锐,即使敌众我寡,也仍旧在奋勇相斗。 士卒接连不断的倒下,昔日白璧无瑕的广场上,点缀着斑驳的猩红血迹。 吕布回头看了眼高阳三人,语气较为和缓:“你们陪他们耍耍,我去面见陛下。” 双方势均力敌,正好给这三个小家伙练手。 想要提升实力,光靠观战和领悟是远远不够。唯有实战,才是提升实力最为有效的手段。 从三人脸上反映出的表情来看,似乎颇为兴奋。 “头上兜盔插有黑羽的是虎贲营,没有的就是董卓的人。”为了避免误伤,吕布告诉高阳他们如何分辨敌我。 高阳三人点头应下,同吕布道了声‘我们去了’之后,提着各自手头的兵器,加入到了战圈之中。 吕布也不担心,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果都应付不了,那就真的枉费了他们之前的悉心教导。 迈开步子,吕布目光望着前方紧闭的嘉德殿门,沿着正中的大道,步步往前走去。 双方将士激斗正酣,然则在瞧见吕布之后,皆是面色剧变,都在尽量的避开这樽煞神。 他们都晓得吕布的厉害,也听说过吕布的威名。知道挡不住,索性都不前去阻拦,因为去了也是螳臂当车,白白送死。 如今的吕布,到底站在哪一方,谁也搞不清楚。 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自恃武力,挥动兵器来找吕布麻烦,吕布便舒了舒筋骨,顺手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没费多大气力,吕布走到了嘉德殿外的大门。 他在门前正了正衣衫,回头看了眼仍在厮杀的双方将士,手掌往前一推。 嘎吱~ 那扇紧闭的殿门,应声而开。 第四八一章 臣提议,迁都长安 嘉德殿,烛光阴暗。 摇曳的光影下,台阶之上的帝位处,七岁天子靠在近身侍宦的怀中,瑟瑟发抖,稚嫩脸庞浮现出本能的害怕。 殿内下方,站有数十名汉室朝臣,他们的脸上同样布满了忐忑,刀剑声、厮杀声,在紧闭的大门外此起彼伏,清晰可闻。 抛洒的鲜血溅射到窗纱,添上一抹刺眼的猩红。 “陛下莫怕,有老臣在此,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贼子伤您分毫。”昔日的老太尉崔烈说得斩钉截铁。 在他身旁的杨彪亦是点头。 他们两家在得到吕布的通知之后,迅速行动,联合了一大批私下反董的官员,加上两家的门生故吏,共同前来保驾。 入夜,狄获带人来请天子移驾,好在有魏长林领的虎贲营及时赶到,双方厮杀在一起,如今也不知胜负如何。 所有人都在心中祈祷,祈祷虎贲营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倘若输了,这殿内所有的人,甚至是天子,可能都难逃一劫。 就在诸人焦灼不安的时候,响起了一声木头转动带起的刺耳声音。 嘎~~吱~ 门开了。 站在门口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个身躯高挺的男人,穿着武将袍,头戴紫金冠,神俊的五官,以及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无一不彰显着他的特有气势。 温侯,吕布。 崔烈和杨彪同时松了口气,这一次他们都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输了就不复存在,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所幸,他们赌赢了。 “温侯,是温侯啊!”其余的臣子激动的欢呼起来,杨彪和崔烈提前同他们打过招呼,故而也都知道吕布已经弃暗投明,是友非敌。 吕布在众人的目光中踏进嘉德殿内,往前走到殿内中央,抱拳向天子请罪:“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吕卿快快平身。” 天子刘协见到吕布,顿时心安了不少。当初吕布出谋划策,救出了他的兄长刘宏,刘协在心里,已经将吕布当做了好人。 “谢陛下。” 吕布直起身来。 外边的厮杀依旧,群臣现在却不再担心,毕竟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坐镇殿内,外边的小打小闹,根本算不得什么。 “温侯,不知现在洛阳的情形如何?”卫尉杨彪出声询问,这也是殿内许多人的共同心声。 “杨公,本将军的军队已经攻克城南,东西两边的各处城门也得到有效控制。就只剩下城北的谷门和夏门,臣已经派出两千骑去援助,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彻底攻占下来。” 吕布说得铿锵有力,同时也是胸有成竹。 按辈分,吕布和杨廷同辈,唤杨彪一声杨公,也属正常。 百官们互相品味着这个消息,嘴里念叨着‘好啊好啊’,脸上有了笑容,总算是把提着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内。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未几,担任虎贲中郎将的魏长林从殿外走进,甲胄上染满了粘稠的血水。 “陛下,殿外作乱的贼子已经全部拿下,贼将狄获为温侯麾下的马超所杀。那些士卒也俱已被俘,请陛下定夺。” 魏长林大声禀报起来,他也没有想到,实力稳压自己一头的狄获,居然会死在一个少年的手中,而且还是一对一的单挑对阵。 吕布也是后来才知道,魏长林是崔家的门生,在袁术卸任之后,又换了好几任新中郎将,然则都没坐热屁股,就纷纷垮台离任。最后还是崔家动用了关系,将魏长林推到了虎贲中郎将的位置。 这也是在关键时刻,崔家能够调动虎贲营来救驾的重要原因。 关于殿外那些作乱的士卒,刘协一个七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从叛乱起,他整个人都一直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要不是吕布到来及时,他估计会被惊吓到大哭起来。 “魏中郎将,这点小事还用请教陛下么?当然是全都杀了,犯上作乱,罪当灭族!”光禄大夫石吝高声说道。 “可据卑将所知,主犯只有狄获一人,其余将士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实属无奈,还请陛下圣断。” 魏长林替那些被俘的士卒说起情来,他们都是宫中的守卫,不少人都与魏长林相熟。 全部处死,终究心有不忍。 “中郎将,你怎么也起了这妇人之仁,不杀他们,何以警示天下?” “就是,天子圣威,岂容他人冒犯?” “要是先帝还在,早将这些人车裂分尸了!” 刚刚还是一群忐忑不安待宰的羊群,如今局势逆转,个个竟变得比豺狼还有凶狠,甚至变本加厉。 群臣越说越激烈,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些作乱的士卒,以泄心头之恨。 面对群臣的争吵,刘协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目光投向吕布,询问起他的意见。 吕布也确实有话想说,见到天子投来垂询的目光,抱拳说道:“陛下,臣提议——迁都长安!” 此话一出,嘈嚷的殿内瞬间陷入死寂,针落可闻。 百官们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吕布,根本没想过吕布会突然提出迁都的事来。 “温侯何出此言?” “难道说,温侯的军队守不住洛阳城?” “温侯莫怕,以你之骁勇,只需坐镇坚守小半月。待到关东诸位义士杀进虎牢关,如今亲我,便可高枕无忧矣。”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叨起来,殿内又恢复了嘈杂之声。 倘若单单对付董卓,吕布倒也不怕,怕就怕关东诸侯找他麻烦,所以才要实行迁都。 殿内不少朝臣都在盼着关东诸侯入关,他们大多都有熟识的友人或者是族中的子弟,在联军中担任职务。所以想要等到诸侯入京勤王,趁着封赏之际,好借机捞上一笔。 吕布正欲回答,却有人先他一步出列,朗声说着:“诸位臣工,且听我一言。近日街市有童谣: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吾细细思之,‘西头一个汉’,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传一十二帝;‘东头一个汉’,乃应光武旺于东都洛阳,今亦传一十二帝。” “天运合回,此乃天意所降,陛下唯有迁回长安,方可无虞。”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也算是间接的替吕布解了围。 吕布就说怎么声音听着熟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个老熟人。 第四八二章 迁都之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昔年吕布的上司,也是如今的三公之一,司空丁宫。 至于他是怎么混进这嘉德殿的,吕布无从得知。 此人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做事从来不顾自己名声,只讲存己保身。 刘宏在位时,丁宫谄媚过十常侍,在十常侍灭亡之后,他又转投何进。后来董卓入京,要废少帝刘辩,无人敢出来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也是丁宫站出来,当众宣读了废帝的旨意。 如今,吕布执掌了洛阳,丁宫自然该为自己的下一步做好打算。 所以在他见到众人难为吕布时,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出言替吕布说话。这也算是将他墙头草的本性,发挥到淋漓尽致。 “关中残破零落,前些年又遭羌人为祸。今无故捐宗庙,弃皇陵,恐百姓惊动。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还请陛下三思!” 侍御史王允首先说了起来。 早在之前,王允还私下宴请过吕布,认为吕布勇健无谋,故而想要招揽用以铲除董卓。酒宴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不知道哪里触怒了吕布,使得他骂了声‘滚’,怒而离席。 自那以后,王允再没主动找过吕布。 如今吕布居然反戈一击,脱离了董卓阵营,这是王允所没能想到的。 不过要迁都长安,王允肯定不会答应,他的两个侄儿可都是在联军之中任职。就等着入京勤王时,好给他们太原王家显摆显摆。 “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吾昨夜与观气丞长谈,他告知于我,大汉旺气实在长安,应劝陛下迁都西往。”丁宫摇了摇头,如是回道。 王允看向丁宫,心中略一盘算,正面得罪这位司空,没有好处,便不再答话。 早些年前,王允得罪过大常侍张让,被诬陷勾结蛾贼,遭到下狱治罪。 牢狱之中,王允想明白了许多,出狱之后,他收起了往日的正直脾性,变得精于算计。 董卓入京祸害天子、残戮忠良,王允为了能够除掉董卓,可谓是卧薪尝胆。他先不动声色的顺势归顺,在加入董卓旗下之后,又尽量迎合,有时甚至不惜矫情曲意,偏违原则,来换取董卓信任。 在他心中,大丈夫能屈能伸,为达目的,忍一忍又有何妨? 王允没再反驳丁宫,现任的太尉黄琬接着站了出来,同样表示不宜迁都:“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时,焚烧长安,尽为瓦砾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无一二。今弃宫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 “关东贼起,天下播乱。长安据有崤函之险,靠近陇右,木石砖瓦,克日可办。营造宫室,不须月余。诸位大人,难道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吗?” 丁宫哂笑。 “若欲迁都,恐百姓骚动不宁矣!”司徒荀爽亦是出言反对。 “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 “…………” 丁宫人品不咋地,但嘴皮子可以,只身舌战众人,满朝群臣愣是没人说得过他。 作为发起此次行动的领头人物,崔烈和杨彪一直没有开口,显然是事前已经知晓此事。 吕布可没心思在这里听群臣磨叽,他朝向天子抱拳说道:“陛下,难道您还想再受董卓胁迫吗?” 董卓回来见到洛阳陷落,肯定会大发雷霆。 回想起那张满脸粗犷腮胡、狰狞可怖的面庞,刘协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近乎请求的同吕布说着:“朕不愿再受董卓胁迫,吕将军你快些带朕离开这里,朕什么都听你的!” 听得这话,群臣叹息连连。 天子这一句话,基本上可以说是落锤定音,大局已定。 有了天子这话,吕布再无顾忌,转身朝着群臣朗声说道:“诸位臣工,我知道你们不愿迁往长安。既如此,本将军也不强求,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留下的,就请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同本将军汇合动身,去往长安。” 众人听得这话,又是一惊,吕布居然走得这么急! 顿时,有不少人请求起来:“温侯,夜幕已深,可否明日再作启程。” 他们家大业大,一个时辰哪里搬得完那些金银玉器。 吕布可不管这些,他府上也有不少宝物珍玩,带的走的就带,带不走的要么砸了,要么就找个隐蔽地方,掩藏起来。 再等一晚上,是断然没有可能。 一晚上的时间,足以令洛阳这边的消息传到董卓耳中。 时不我待,必须争分夺秒! 吕布将天子的护卫工作交给了魏长林,本来是想交由杨廷负责,只是迟迟不见杨廷身影。那就只好交给魏长林了,既然是崔家的门生,应该问题不大。 这使得魏长林受宠若惊,毕竟当初无知,顶撞过吕布。没想到吕布竟如此大度,将天子的安危交由自己,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 “末将定不负温侯所望!”魏长林抱拳,回答得笃然无比。 吕布点了点头,也没再多作吩咐,带着三个小家伙往宫外走去。 魏长林目送着那道离去的挺拔身影,肃然起敬。 出了皇宫,吕布没走多远,便撞见了带兵前来的高顺。 有了侯成、郝萌的两千骑军作为内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利攻破了北边的谷、夏两处城门。 高顺领着军队浩浩荡荡的入了洛阳城,见到吕布之后,高顺面容羞赧,跪地抱拳请罪道:“主公,末将无能,没能擒得李儒,让他跑了。” 听得这个消息,吕布心中有些可惜。如果能抓住李儒,关起来也好,杀了也罢,只要不让他跟董卓碰面,那董卓这头黑熊也就不足为虑。 怕就怕,李儒又回到了董卓身边。 “高顺,你不必太过自责。李儒此人诡计多诈,狡兔都能有三窟,更何况是他。” 吕布见高顺迟迟不肯起身,知道这是他责任心太重,心中愧疚,觉得对不起自己,只好出言安慰起他来。 “当务之急,是将天子百官,安全送至长安。” 在高顺起身之后,吕布吩咐于他:“你派人去告知城内百姓,愿意同我去往长安的,就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启程出发。” 第四八三章 唯有破釜沉舟 夜幕之下,铜锣的敲击声在城内各处接连响起。 咣咣咣~~咣咣咣~~~ 马背上的士卒来回大喊:“洛阳陷落,董卓回来必将大肆杀戮。温侯仁义,不忍弃尔等于水火,愿意同温侯去往长安的百姓,请立刻收拾行囊食物,一个时辰后在城门集合!” 城内的百姓闻言,纷纷收拾起行囊。 董卓恶名昭著,刚来洛阳的时候就没少干过屠村的事情,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充作军功。 “儿啊,你带着孙儿,跟温侯逃难去吧……我老了,走不动了。”某处屋院儿里传出老人的叹息。 儿子跪地再三恳求,老人仍是不为所动,祖上基业在他眼中比性命都还重要。 “您若是老不走,儿也不走。”男人犯犟的说着。 老人听得这话,脸上多了几分厉色:“混账,你不走,咱们家的血脉香火,谁来传承?难道你想让我李家断子绝孙不成!” 父亲的一通厉骂,男人羞惭的低下头去。 接过递来的行囊,带着妻儿离去之际,男人转身朝着那养育自己几十年的白发老人,语气哽咽的含泪叩头:“父亲,保重!” 像这样的场景,到处都在上演。 老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眷恋故土,也没精力再到处奔波,故而选择了留下。而儿女们却是家族传承的希望,就算他们不想走,也会被老人们轰斥着离开。 悲泣离别声,四处可闻。 一个时辰过后,洛阳西边正中的雍门,天子百官以及城中百姓在此集结。 一个时辰前还口口声声说着不愿迁都的百官,几乎全都站在了在这里。 当然也有个别的例外,比如位列三公的荀爽,他不愿去往长安,向天子递交了辞呈,留守洛阳。 城中百姓来了六七成,人数约莫十二三万。 到了时辰,吕布骑上赤菟,回首望了眼洛阳,大手一挥:“出发!” ………… 八月下旬。 从孟津绕道酸枣的牛辅不负所望,一把大火几乎将诸侯大本营的粮草烧了个精光。 负责后勤的淳于琼灰头土脸来到虎牢关外,悄悄见了袁绍,禀明此事。 “什么!你再说一遍!” 听闻这个惊天噩耗,袁绍差点当场气得晕厥过去。 淳于琼哭丧着脸:“盟主,贼子来得突然,又全是骑军,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几十万石粮草,被他们焚烧殆尽!” 袁绍越听越是火大,抬腿一脚踹在淳于琼的身上,将他踹倒在地。脸上怒其不争,指着淳于琼厉声斥道:“你你你啊,我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在你的身上,你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没了那几十万石粮食,我们此次伐董,将功亏一篑啊!” 被踹倒在地的淳于琼顾不得身上疼痛,从地上爬起,跪着挪到袁绍近前,紧拉着袁绍的胯甲,苦苦哀求起来:“盟主,卑职知道错了,求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啊!我不敢去找别人,只能来找您,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一次。” 淳于琼的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烈了,为了能够活着,他甚至不惜舍弃尊严,给袁绍下跪。 昔年,淳于琼也是西园八校之一,在职时帮了袁绍不少的忙,两人私下关系也是极为要好。 看着淳于琼的可怜哀求模样,袁绍叹了口气,到底是心软了,无力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先离开这里,避上一段时间的风头,我再派人来找你。” “谢盟主救命之恩,淳于琼此生定然舍身以报,就算赴汤蹈火……”淳于琼叨叨不停的表着忠心。 “滚啊!” 袁绍怒吼一身,现在他听到淳于琼的声音,都觉得恶心烦躁。 淳于琼显然被袁绍的模样给吓到了,他也知道袁绍正在气头上,便不在多说,抓紧时间开溜。 “主公,要不要末将去将他……”文丑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算了,即便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袁绍发愁的摇了摇头,对此神伤不已,就当是淳于家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吧。 “你去将曹孟德叫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记住,不要惊动了其他人。”袁绍吩咐着文丑,这件事情总要解决,十几路诸侯里,他比较相信的还是曹操。 文丑领命而去,很快便将曹操带到了袁绍帐中。 “盟主招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曹操见帐内仅有袁绍一人,看似随意的问着。 袁绍招呼曹操坐下,强撑笑意:“孟德,你我相交多年,今日又无外人在场,唤我一声本初即可。” 曹操托忖着下巴,小眼睛里布满思索。这可不像是袁绍的作风,联想起文丑来时的小心举动,曹操皱起眉头,开门见山:“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袁绍知道瞒不过曹操,索性也就实话说了:“孟德,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实话实说,我刚刚得到消息,酸枣的粮草被董贼派人给焚毁了。” 说这话的时候,袁绍痛心疾首,那可是几十万石粮草啊! “什么!” 听闻这个消息,曹操从位置上‘噌’的一下起来,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怒色:“淳于琼呢!” “孟德,现在不是该关心淳于琼的问题,而是应该想想如何度过眼前难关。”放走淳于琼的袁绍转移了话题。 曹操也没多想,脑中迅速思索对策,沉声问道:“此事还有谁人知道?” “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不过此事应该瞒不了多久,而且可能很快就会传到公路的耳中。” 袁绍面露担忧的说着,袁术负责后勤,粮草被焚,即便淳于琼没有找他,他也很快就能知晓。 “粮草被焚的事情,必须瞒着诸人。否则一经传出,军心必定大乱!” 曹操说得果断,相处这些时日,他早已摸清了许多人的性情,“等会儿我会去告知公路一声,让他不要将此事说出。他虽然平日里行事傲慢,但也应该知晓事情的轻重。” 袁绍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曹操又问:“军中粮草还有多少?” “我刚派人问过,还能支撑三五时日。”袁绍回答。 “看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曹操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破釜沉舟,唯有死战。 第四八四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翌日晨初,激奋的鼓声在天地间擂响。 咚咚咚……咚咚咚…… 数十名体型粗健的莽汉挥动着双臂,鼓槌雨点般敲击在牛皮大鼓上,随着飘扬的清风传到更远的地方。 袁绍登上高台,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的一片,数不尽的三军将士。 “诸位,今日袁某将你们聚集于此,是有要事所托。” 袁绍望着下方,声音洪亮。 “举国皆知,董卓——欺君罔上倒行逆施,残害忠良,乃是国贼,故而吾等兴义师,伐乱贼!然则——” 袁绍话音一转,激慨的声音里透着几许不满:“吾等,猛攻虎牢关月余,兵力数倍于董卓,却依旧迟迟不能克关,何也?” 士卒们都在静静听着,无人回应。 一些诸侯心中有数,却也没说,说出来只会丢人。 “畏吕布,惧关险,人人不肯——效命死战!” 袁绍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着一丝怒气,帐下诸侯只顾各自利益,生怕死伤过多而削弱了自个儿实力,不肯死战。 若非如此,虎牢关早已成囊中之物。 纵观古今,战争的胜利,从来都是建立在无数将士的英魂之上,抛头颅洒热血所造就而成。 想兵不血刃的拿下虎牢关,根本没有可能。 袁绍吸了口气,大声说了起来:“吾欲效西楚霸王之举,破釜沉舟,只留三日粮草。三日后,若还不能攻克虎牢关,吾便将所有的粮草,全部焚毁!” 袁绍脸色决绝,下方的众人听闻此事,俱是哗然一片。 焚毁了粮食,今后吃什么? “吾作为盟主,受大家抬举委以重任,然屡屡败北于虎牢,吾亦难辞其咎。此次吾亦将亲自率军冲锋,若不幸战死,请诸位攻下虎牢关之日,为我倒上一碗热酒,我袁本初黄泉路上再饮之!” 一番话说得热血激昂,令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袁绍从来都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在个人性格上有些缺陷,偏听偏信,优柔寡断,少了一丝魄力。 如今被逼到了绝境,他也有了拼死一搏的觉悟和信念。 袁绍话语讲完,下方的曹操跟着带起了节奏,高举拳头,大声呼着:“誓死伐贼!” 在他身旁的夏侯兄弟,以及李典乐进等将士亦是跟着挥拳高呼:“誓死伐贼!” “誓死伐贼!” “誓死伐贼!” 下方的士卒们奋声大吼,袁绍的发言激起了他们胸中的满腔热血,盟主都亲自上阵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奋死而战! 袁绍此刻亦为士卒们的情绪所感染,‘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遥指虎牢关方向,决绝果断:“目标——虎牢关!进发!” “吼!” 数十万大军齐奔虎牢关而去。 ………… 那一日,风沙急劲。 虎牢关外号鼓声未歇,在袁绍的带领下,无数儿郎冲向了城头,倒下的士卒换了一波又一波,垒砌的尸体填满了下方的沟壕。 攻城发起的刹那,铺天盖地的杀声犹如海浪,卷过大地,冲向云霄。 数十架云梯缓缓而来,城头上箭如雨下。 惨烈的攻坚,从上午一直持续到黄昏,才听得鸣金的声音。 联军在夕阳的斜照下,如潮水般退去。 城头上的守军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欢喜,同时心中也有着更大的担忧。 今天是守住了,可明天呢? 李傕已经拿不动刀了,双手抖得厉害。一整天的鏖战下来,他透支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疲乏至极,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在那儿不断自言自语的叨叨着:“这些人都疯了,都疯了……” 将近傍晚,董卓召集了麾下众将,宣布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方才本太师得到情报,牛辅率铁骑偷袭了关东贼子的酸枣大营,将他们的粮草尽数焚烧殆尽。尔等只需再坚持两三日,待到关东贼子粮尽,必不战自退!” 董卓哈哈大笑,太过高兴的他,以至于都忽略了吕布没有归来的事情。 帐下诸将听得这话,疲倦不堪的脸庞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仿佛在黑暗中寻得了一丝新的光亮。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联军将士都不要命的往城关上冲,原来是想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既然看清了对方的底牌,只要坚持下去,这场仗就该以他们的胜利,而划上圆满的句号。 此时,帐外有士卒进来,抱拳向董卓禀报:“太师,李尚书来了。” 李儒? 董卓不禁有些纳闷儿,他不在洛阳呆着,来我这里作甚?不过也好,总算是有个可以商讨对策的人了。 董卓令士卒请李儒进来。 然则进来之人却令帐内诸将大跌眼镜,头发蓬乱不堪,满脸污垢,衣衫破烂,鞋都丢了一只,好似逃难的难民。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李大谋士吗? “贤婿,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李儒这般惨淡模样,董卓心中升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主公,洛阳——丢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李儒咬着牙齿,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甘、懊恼、悔恨……各种各样的情绪霎时全都涌了上来。 最多的还是,耻辱! 身为董卓麾下首席谋士,李儒一向自负,自问谋略手段不输任何人,却没想到会被一个莽夫给耍得团团转,这是他如何也不能忍的! “洛阳不是有你坐镇吗?怎么会丢呢!”董卓也急了,洛阳对他的重要性,无异是等同于关东诸侯的酸枣大营。 “主公,你我皆中了吕布之计!” 李儒倍觉耻辱的告诉董卓,吕布从他手中,夺取了洛阳。 董卓初听此事,断然不信。 毕竟他之前待吕布极好,而且吕布还帮他在虎牢关外击败了群雄诸将,受伤而归。后来又自愿请命奔袭诸侯的粮草大营,前前后后这才几日功夫,哪有时间去袭取洛阳! 李儒见董卓不信,苦口婆心为他这位执迷不悟的主公,讲起了吕布的一系列计划。 他告诉董卓,从吕布回到洛阳时,就已经在开始布局。 他故意露出家人妻女的破绽,就是为了让自己等人放心,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可以逼他就范。 实则,吕布是借此掩盖自己,好瞒天过海。 他骗过了天子百官,骗过了董卓与自己,也骗过了天下人。 然后趁着双方在虎牢关僵持之际,利用董卓的信任,用符节打开了孟津关,放他的并州军入关,一路南下。 然后,里应外合,夺取洛阳城。 听完这些详细分析,董卓终于信了李儒,同时也气得破口大骂:“竖子,亏老夫如此看重于你,你竟做出此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事,当真可恨!可恨!!!” 骂完之后,董卓脸色突变,让人快些给自己套上甲胄,嘴里念叨着:“不行,我要回洛阳一趟!” 他的老娘和孙女,可都在洛阳城中。 第四八五章 临危受命 听闻董卓要回洛阳,李儒第一个出来反对,急切呼道:“主公,万万不可!您若是弃了虎牢关,关东贼军势必破关而入,到那时腹背夹击,天下将无我等容身之处矣!”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我老娘和孙女,陷入虎口而不救?” 董卓厉声反问,他对别人手段残暴,甚至于草菅人命,然则对于年迈老母,却是个十分孝顺的儿子。 “主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妇孺……”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李儒抽得踉跄倒退两步,嘴角溢出血来,可见董卓这一巴掌的力气之狠。 “李儒,以后说话动动脑子!”董卓面色阴戾,盯着李儒就像是一头觅食的黑熊,随时都能将他吞噬。 常常称呼李儒为‘贤婿’的他,这一次也直呼了李儒的名字。 李儒捂着胀痛的脸,眼中有狠色闪过,随即被他很好的掩藏起来,怯畏应下:“儒,知错了。” “通知飞熊军,随本太师连夜奔赴洛阳。”穿好甲胄的董卓下达命令,准备动身离去。 “太师,您走后,这虎牢关该由谁来坐镇?”有人小声询问起来。 明日关东诸侯再来强攻,倘若关上没有坐镇指挥的大将,势必会各自为战,乱作一团,不能协调抵御,极有可能会被关东诸侯攻破。 董卓听闻这话,脚步顿在原处,张着一双如同鱼目的粗大眼珠,在帐内李傕郭汜段煨这些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这些将领都跟了董卓多年,董卓对他们也是知根知底,武力尚勇,就是统帅平平,有些小聪明,却不足以担当统帅大任。 这时,董卓想起一个人来,同为他麾下的中郎将,徐荣。 初入洛阳的时候,董卓不仅收编了洛阳的军队,还意外的发现了徐荣这么个人才,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他收为己用。 董卓曾同徐荣相谈,二人越聊越是投机。董卓对徐荣是大加赞赏,称他有大将之风,颇为喜爱。 有能力的人,往往会遭到排挤,牛辅李傕这些人就不待见徐荣,想方设法将他排挤出了洛阳城外。 西凉军的内部矛盾归内部矛盾,但从大的派系上讲,牛辅等人都属于西凉派系,跟徐荣所在的洛阳军,虽都隶属于董卓旗下,平日里却是势同水火。 后来董卓沉迷享乐,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人。 危难之际,董卓倒是想起了他来。 恰好,徐荣此时就在据此不远的偃师,手中有兵马四千余人。 董卓令人去将徐荣唤来,让他坐镇虎牢关。 徐荣感念董卓的知遇提拔之恩,心中愿为董卓死战,然则听到这个任务,却婉言拒绝道:“董公,末将资历平平,恐难担此大任。” 董卓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于自己,这也说明了董卓对徐荣的信任,但李傕郭汜这些人不一样,他们一直都跟徐荣不对眼,根本不会听他调度。 将不能听令而行,这场仗基本上必败无疑。 所以徐荣宁肯作为旗下将领听令,也不愿担当统帅大任。 董卓回顾了一圈在场诸将,也知道他的这些手下个个桀骜难驯,根本不会服从徐荣。 符节给了吕布,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董卓卸下腰间宝刀,语气郑重:“此乃危急存亡之时,此任只能交于你徐荣来担,你若眼中还有我这太师,就别再推脱。” 说着,董卓回顾了李傕郭汜等人一眼,将宝刀交到徐荣手中:“这是本太师最喜爱的七星刀,明日你督守城头,若有不听令行事者,可立斩之!” 七星刀交到徐荣手中,无异是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力。 “末将定不负太师所望!”接过七星刀,徐荣刚毅的面庞上笃然万分。 董卓点了点头,算是放心了不少,又朝着身后诸将说道:“尔等也要坚守各自岗位,万不可怠惰,本太师很快便回。” “遵令!”李傕等人同时应道。 帐外,飞熊军集结完毕,这是董卓麾下最为精锐的骑军。其速度迅疾如飞,战斗力又如熊一样强悍,故号‘飞熊’。 董卓肥胖的身躯爬上马背,若非胯下战马乃是西凉神骏,普通战马早被董卓给压趴下了。 “儿郎们,随本太师朝着洛阳,进军!” 董卓大吼一声,扯动马缰,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身后五千骑随之狂奔。 ………… 虎牢关至洛阳,两百余里。 因是夜间行路,巩县附近一带又全是山路,董卓抵达洛阳城下的时候,已是次日寅时(3点左右)。 “太师,洛阳东边的城门大开,不见守城士卒。”探路的哨骑回来禀报。 董卓带着骑军抵达城下,城头并不见灯笼烛火,仅凭天上黯淡的月光,很难看清城上是否藏有伏兵。 董卓欲催马而入,在他旁边的董旻上前拦下董卓,劝阻起来:“兄长,洛阳城门大开,恐防有诈。不如等天亮之后,再作入城。” “叔颖,老娘和白儿都在城内,为兄如何能够安心?” 董卓等不了,带着人马直接冲进了城中。 意料之外,城内并无伏兵,地面和墙壁上留下了许多厮杀过的刀剑痕迹,还有干涸的斑驳血渍。 城内凄凉一片,清风卷起街道上的落叶,在空中飞舞。 董卓直奔他的太师府邸,如此大的响动,自然惊醒了睡梦中的老太太和小孙女。 在婢女们的搀扶下,老太太带着小孙女走进堂内,看到坐着的董卓后,董白一下子扑进了董卓怀中,高兴的喊着‘翁翁’。 老太太也是满脸慈祥,问向董卓:“仲颖,你怎么回来啦?” “孩儿甚是挂念母亲,特意回来看看。”见到老娘和孙女无恙,董卓放心了不少。 “不用管我这老婆子,我身体健朗着呢,不愁吃不愁穿,更何况还有白儿在身边陪着说话。你呀,忙你的家国大事去吧。” 被封作‘池阳君’的老太太如是说着。 外边的人都说董卓不好,尽管董卓三令五申,但还是有一些闲言碎语传到老太太的耳中。 在老太太的眼里,董卓只是她的儿子,孝顺自己,又有出息。 其他的事情,她老了,管不了。 第四八六章 历史改写 家人安然无恙,董卓舒了口长气。 “翁翁,吕叔父有封书信让我交给您。”董白拿着一封布帛书信跑来。 这家伙,居然还有脸给我留信! “老夫倒要看看,这狼心狗肺之徒有何说辞。” 董卓脸上怒气陡涨,一双大手将书信打开。 “董公在上,吕布拜言:回顾往昔,董公待吾极好,礼遇有加,此份恩情曾令吕某无数次夜间辗转。然,世事难料,布不得不为今后所计。所谓兵者,诡道也,布此番手段实属无奈,利用了董公信任,深感愧疚。 虎牢关前,布力战诸将,亦算是报了董公。布此番所行,正应您当日所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又岂能寄居人下? 董公担心老母、孙女,吾料必会飞驰回奔洛阳。吾只需在城内设下埋伏,便能将董公一网打尽。” 看到这里,董卓后背一凉,如果真设有埋伏,他此番回来,估计就是自投罗网。 所幸,城内并无伏兵,董卓接着往下看。 “抓老夫人与小侄女为质,借以胁迫董公,有人劝过。 吾,不屑为之! 只愿来日,能与董公正面一战,只是不知是飞熊军骁勇,还是我的狼骑营更深一筹,布拭目以待。” 卷末,吕布敬上。 从始至终,书信里吕布都是称呼董卓为‘董公’,念着他往日的情分。 董卓看完之后,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欣慰,亦或是苦笑。 “翁翁,你不高兴吗?” 董白偏过头,处在深宅的她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董卓低下头,丑恶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慈爱,抚着孙女的乌黑秀发,温和说着:“翁翁能够见到白儿,就十分开心了。” 很难想象,天下人口中残暴不仁的董魔王,也会有这般和蔼模样。 早年,董卓最喜欢的儿子青年意外身亡,只留下这么一棵独苗。董卓为此沮丧低落了好一阵子,后来便将对儿子所有的爱,倾注在了孙女董白的身上。 将老娘和孙女送回房内之后,董卓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仰望天空。 黯淡的月色,斑驳的数影,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兄长,我已经调查了城内一圈。吕布昨天夜里裹挟天子百官往长安去了,还带走了城内七八成的百姓。” 董旻脚步急促的来到董卓身旁,告诉他这位兄长,洛阳如今几乎已是空城一座。 董卓侧目看了他这弟弟一眼,没有说话。 “如此庞大的队伍,他们行军速度应该不会很快。只要兄长率军追击,必能追上,救回天子!” 董旻劝说董卓出兵追击,天子乃是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有天子在手,怎么都占着一头理,倘若天子落入别人之手,他们就真的成了叛乱的反贼。 董卓摇了摇头,月光洒在他粗犷的脸上添了几许落寞,他叹了口气:“算了,老娘和白儿没事就好。” 他已经不打算追究此事了,吕布骗了他不假,但起码没有把事做绝,给他留了后路。 他们之间的帐,就此一笔勾销。 董旻却是不甘就此罢手,继续劝说着董卓:“兄长,关中那边是你经营的地盘,又有樊绸守在函谷关。吕布想要入关,得废不少功夫,别说十天半月,就是给他半年都未必能够攻下函谷关。我们只需追击过去,和樊绸来个前后夹击,定能击败吕布,夺回天子!” “叔颖,你觉得你能想到的事情,吕布会想不到吗?” 董卓反问了一声,吕布在他身边蛰伏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万全之策,就贸然带着天子百官往长安而去。 果然,董卓话音刚落,就有人前来禀报:“太师,樊将军到了。” 董卓听得这话,心中叹息,道了声:“让他进来。” 很快,樊绸出现在了董卓面前。 “樊将军,你不是镇守在函谷关吗?怎么来了洛阳?”董旻纳闷儿的询问起来。 “前几天来了个叫魏木生的将领,拿着太师符节说是要与我调防,让我赶往虎牢关增援。我途经洛阳,故而在此暂歇。”樊绸如实回答起来。 函谷关轻而易举的落入吕布之手,董旻气急败坏,指着樊绸急道:“你啊,中了吕布之计矣!” 樊绸懵了,大脑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途中他还见到过吕布,听吕布说是奉了太师之命,带天子百官迁入长安。 他当时也没多想,甚至还和吕布寒暄了两声。 董卓也不怪他,本以为让樊绸镇守函谷关万无一失,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想起昔日在虎牢关城头看到的那道骁勇身影,董卓此刻竟有些欣慰起来,吕布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甚至比自己还要聪明、隐忍、勇武,有手段。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啊,是真的老了。” 董卓叹了一声长气,望着天上月亮,脸上的落寞又重了几分。 “兄长,那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董旻在得知函谷关陷落之后,也没了主意。 董卓这时候倒是重拾起了精神,扫去脸上落寞,刚猛的嗓音里透着决绝:“输了吕布一手,却也不是关东那些鼠辈,就能击败本太师的!” “樊绸。” “末将在!” “由你镇守洛阳,除非我本人亲至,任何人来,皆不得开城。” “喏!” 吩咐完樊绸之后,董卓带着五千飞熊军,又连夜奔回虎牢关去。 八月底。 庞大的迁移队伍终于抵达了函谷关外,百姓们望着前方朦胧的城廓,俱是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不停赶路的他们早已是疲乏至极,终于可以好生歇一歇了。 “先生,你输了。” 马背上的吕布望向戏策,嘴角露有笑意。 他先前和戏策打赌,他赌董卓不会追来,戏策则赌董卓必来。 事实看来,确实是戏策输了。 然则输了的戏策却满脸开怀,仿佛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当天下午,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来。 虎牢关持续数月的鏖战,终于以董卓的获胜而落下帷幕。 这场大战,双方前前后后投入兵力达到了六七十万,可以说是近些年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纸包不住火,诸侯们在得知粮草被焚之后,很快就起了内讧。原先的盟友关系霎时四分五裂,变得心怀鬼胎,互相仇视。 刘岱找桥瑁借粮被拒,更是亲手弄死了桥瑁,举荐王肱成为新的东郡太守。 没了粮草,这支打着‘讨伐国贼、入京勤王’旗号的正义之师,不攻自破。各路诸侯带着麾下兵马,离开了虎牢关外,败北而归。 虎牢关没被攻破,吕布知道,历史在这一刻,已经正式改写。 第四八七章 犒赏三军 九月上旬,在车骑将军皇甫嵩的迎接下,天子百官成功入驻长安。 翌日,未央宫的大殿里召开朝议。 所议之事有二:其一,论功行赏。 功劳最大的吕布被封为右将军,赐金印紫绶,负责典卫京师。卫尉杨彪升任太尉,王允任职司徒,黄琬迁任司空,其余有功之人亦是皆有封赏。 其二,征讨董卓。 群臣百官无不恨毒了这个魔头,在朝堂之上掷地有声的数落了董卓十几条大罪。每一条,都是斩首的死罪。以往董卓在洛阳作威作福,大权独揽的时候,他们战战兢兢,凡事都要看董卓眼色行事。 如今脱离魔爪,自然是人人喊打。 百官的意思,是让吕布带兵去征讨董卓,让他们两个狗咬狗,最好两败俱伤。 吕布当然不肯,董卓击退关东诸侯,守住了虎牢关,以洛阳为根基。从战略地势上看,也算间接的给关中之地竖起了一道强有力的屏障。 更何况董卓手中还有近十万将士,手下强将亦是不少。如果贸然带兵同董卓死磕,只是会鹬蚌相争,这些看戏的渔翁得利。 吕布对此不置与否,只是淡淡说着:“倘若本将军率兵东出,西凉羌人趁机来犯,请问在座诸位,谁人可挡之?” 羌人叛军占据了西凉大半,汉王朝数年来可是一直都没能收复。 而且董卓当年入洛阳的时候,几乎将关中兵马抽调空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应付羌人。 要是羌人趁着吕布一走,发动突袭,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攻陷长安。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董贼逍遥法外?”有人不甘的大声质问。 吕布看了此人一眼,脑中并无印象,淡然回道:“当务之急,并非讨伐董卓,而是应先稳固后方。待到关中安定,本将自当带人征讨董卓。” “至于这位朝卿所言,不愿见到董卓逍遥法外。本将军大可借你三千兵马,由你统帅去征讨董卓,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你你你……” 那名身穿文官服的朝卿被吕布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一介莽夫,居然也能这般巧舌如簧。 “诸位若是还觉得不妥,大可征召天下各地的州牧郡守,共讨董卓。天下英豪,数不胜数,善战者,并非吕某一人。” 大殿之中,吕布的声音洪亮。 朝会散去,一名小宦官叫住了准备离宫的吕布,说是奉了天子口谕,请他去承明殿面见圣上。 天子唤我作甚? 吕布心有纳闷儿,却也跟着去了。 到了承明殿,天子屏退左右之后,对吕布开门见山。原来天子是想念兄长刘辩了,希望吕布能够让他回宫,陪伴自己左右。 天子不提,吕布都差点忘了这事。 毕竟近来这段时日,吕布时时刻刻都绷紧着神经,心中所想,只有天下大势。 他点头应下,让天子放心,说是等他出宫之后,就让人将刘辩接回长安。 出了皇宫,吕布回到府邸,吩咐人去叫陈卫回来。 临近傍晚,吕布带着女儿去了趟城外军营。 此番能够救出天子,除了计划缜密,三军将士,亦是功不可没。 他这个当将军的,自然要亲自去犒赏一番。 小铃铛骑在吕布脖子上,吵着要一起来玩,吕布拗不过她,只好带着一起。 吕布要来犒赏三军,高顺等人是提前得到过消息的,所以一直都严整军装,在军营里候着吕布。 当看到那道高挺俊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之际,三军将士全都站直了身躯,目光投向吕布,发自内心的齐声喊道:“我等,参见将军!” 哗啦啦~~ 整齐的行礼动作,带动着甲衣上的鳞片哗啦啦响成一片。 吕布的目光从左往右扫视,掠过高顺、宋宪、曹性、黄忠等人的面庞,还有那无数的三军将士。 此情此景,吕布胸中豪情万丈。 “儿郎们,你们肯追随于我,是我吕布的荣幸。今日,没有军衔职位高低,只有袍泽兄弟,全都给我放开了喝,敞开了饮,喝他个无醉不归!” “无醉不归!无醉不归!” 吕布的直率发言,引得士卒们欢呼连连。 随后,吕布下令烹猪宰羊,与众将士开怀畅饮。 曹性郝萌等人轮流来向吕布敬酒,好在洛阳那段时日,吕布没少赴宴,也算是把酒量给练出来了,喝他个二三十碗,不在话下。 匈奴的将军堤于启端着酒碗来到吕布面前,双手敬畏的捧着酒碗,恭敬说着:“温侯大人,卑将敬你。” 除汉人以外的其他民族,多习惯用‘大人’,来表示对他人的尊敬。 吕布看了堤于启一眼,酒碗和他稍微碰了一下,算是给足了脸面,声音淡漠道:“回去告诉于夫罗,他这次的情谊,吕某记下了。” 堤于启得到答复,在吕布小饮一口之后,他才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恭敬说着:“卑将回去之后,定当将大人的话,面传单于。” 说完,堤于启识趣的退离了吕布身旁。 宴会进行到高、潮,连平日里从不饮酒的高顺都被灌了数碗,将士们围着篝火,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他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刀头舔血,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长。 所以,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今朝,谁为天子谁为臣。 望着那边喝高了、满脸通红大声嚷嚷的吕布等人,戏策面有笑意,回忆起来:“我初遇将军的时候啊,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侯,身边可用之人,屈指可数。我看着他一步步的成长,一步步的往上爬,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身边的人就已经越聚越多。” 高顺、魏木生、黄忠、马忠、曹性、宋宪、侯成、郝萌、管亥、潘凤、华雄……扳起指头都数不完,哪怕是小的一辈,也有张辽、马超、庞德、阎柔、成家兄弟,稍加历练,今后也可以扛起大梁。 只是不知这样的时光,还能有几个春秋? 戏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啧啧啧,戏志才,瞧你这话说得,怎么酸不溜秋,跟个闺中怨妇似的。”郭嘉砸吧着嘴,白狐脸上笑容戏谑,完全没有注意到戏策神情的细微变化。 “来来来,喝酒喝酒!” 收起低落情绪的戏策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一夜,他和郭嘉同样喝得酩酊大醉。 第四八八章 枭雄之姿 狂欢持续到了深夜,吕布醒来的时候,周围将士都已经趴下,席地而睡。 不知喝了多少坛酒的吕布只觉得肚子胀得厉害,走起路来都能听得里边水的回荡声响。 小铃铛瞌睡来了的时候,就被吕布送进了帐内,此刻估计睡得正香。 吕布起身,发现不远处戏策和郭嘉也躺在草地上入眠。 郭嘉敞开手脚,摆着豪放的‘大’字型,占据了大片空地。戏策则与之相反,蜷缩着身子,甚至还有些发抖。 吕布走了过去,低唤两声‘先生’,无人回应。 他只好将戏策托到背上,然后背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回帐内。 戏策怕冷,即使是最为炎热的夏天,夜晚也要盖上薄毯。 回到营帐,吕布将戏策放在床榻,又给他盖好薄被,然后才出了帐外。 出帐之后,吕布去了小铃铛睡觉的寝帐,将正处于睡梦中的女儿背到身上。 吕布的动作很轻,可还是惊醒了女儿。 小铃铛睡眼惺忪,趴在吕布背上,软绵绵的问着:“爹爹,我们这是去哪儿?” “小铃铛乖,你在爹爹背上睡一会儿,睡醒之后,咱们就到家了。” 吕布背着女儿,往城内走去。 到了府邸,仆人开门将吕布迎进府内。 吕布将困意十足的小铃铛交给奶娘,让她带去睡觉。 “老爷,这是夫人给您熬的热汤。”婢女端着汤碗过来,放在桌上。 吕布看了一眼,在那碗里放有几小截苦参,想来是专门为他解酒用的。 “夫人呢?”吕布问了一声。 婢女恭敬答道:“夫人在堂内等到凌晨,以为家主您今晚不会回来,就回房歇着去了,要不要奴婢去通知夫人?” 吕布摆了摆手,道了声:“不用了,你退下吧!” 婢女施了一礼,缓缓退出堂外。 吕布闻了闻身上,满身酒气。 薇娘不喜欢闻这股子味道,他也就懒得回屋,趴在堂内的案桌上将就了一宿。 翌日,吕布将戏策招到府上议事。 两人站在大汉的疆域图前,指点江山。 从已知的情报来看,董卓占据了洛阳,分兵驻守孟津、虎牢、伊阙三关,形成三面防守之势;昔日的联军盟主袁绍返回渤海,继续当起了他的渤海郡守,他的弟弟袁术则去了淮南。洛阳的袁家虽被董卓诛杀殆尽,但袁家势力在淮南根深蒂固,一家独大;其余的各路诸侯,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曹操去了扬州募兵,虎牢关一役,只有他出尽了全力,当初所征募的士卒几乎死伤殆尽。 刘关张三兄弟,则是杳无音信。 关于情报,在王政奉命回到并州之后,就建立起了校事署,以王政为校尉,专门负责收集和刺探各地的情报。 而张让的义子青獠,则被吕布放入了宫中,负责监视宫廷动向。为了不被他人察觉,吕布特意托了崔绪送青獠入宫,如今他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宦官。 说完了天下大势,两人就该谈一谈今后的工作开展。 关中之地,大小关塞甚多,有‘百二秦关’之谓。其中以四塞最为重要,即函谷关、武关、散关、萧关。 浊河之水自上游而来,纳渭水后折而向东,南北两岸有华山、崤山与中条山夹河而立。关中与中原之间的通道,穿越华山和崤山北鏖的山地,延绵数百里,极尽险阻,函谷关即当道依险而立。 早在战国时期,楚赵韩魏燕五国联军攻秦,进至函谷关久攻不下,秦兵出关反击,联军大败。 合五国之力,精兵、猛将、谋臣云集,面对函谷关天险,却无可奈何。 秦末,汉高祖刘邦率军西伐关中,亦是不敢正面进攻函谷关,而是绕道入武关,这也说明了对函谷关的顾忌。 东汉初年,天水的隗嚣想要割据陇西,其部将王元献策:“请以一泥丸,东封函谷关,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 种种事例,皆能表明函谷关的地势险要。 除此之外,函谷关以北,还有一处尤为重要的城关,蒲板。 这里扼守着蒲津渡口,是自并州进入关中的跳板,也是自关中进入并州的桥头堡。如蒲板不守,则关中不可谓稳固,这也是当初吕布放弃孟津的重要原因。 孟津距关中太远,中间隔着个洛阳,北面又是河内,纵使占据了孟津,也只会是四面孤立无援。 除了函谷关,其余三关亦是尤为紧要。 散关遏秦岭西端,控制着与汉中、巴蜀之间的交通咽喉;武关控秦岭东段,扼守着东南方向的进入通道;萧关据陇山之险,守备着关中西北通道。 关中腹地为渭河、泾河、洛河及其支流形成的冲积平原,畜牧为天下饶,号称八百里秦川。 山川环抱,气势团聚。 “关中之地,极为险固。将军却不能以此怠惰,应当采取更加积极的态势。倘若只想着闭关自守,虽有四塞之固,最后也只能是作茧自缚。” 戏策给吕布敲响警钟,没了进取心,早晚会步董卓后尘。 吕布拱手受教。 随后,戏策又给吕布讲起了目前几股较大的势力:凉州羌人、洛阳董卓、淮南袁术、河北韩馥、荆州刘表、幽州刘虞、益州刘焉。 “刘表、刘虞、刘焉,三人虽为汉室宗亲,不过守成看门之辈,不足为虑。 河北韩馥,虚名无实,冀州牧之位,早晚为他人所夺;凉州羌人,一盘散沙,难成祸患;洛阳董卓,垂垂老矣,不复当年之雄,只剩余威。 淮南袁术,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挨个点评,不是吕布膨胀,而是如今的他,确有装逼的资本。 吕布拿起笔,在地图上沿着疆界描了一圈,黑色墨迹留下的轮廓,像一头展翅的雄鹰。 “先生,正如你昔日所说,以关中为腹,函谷关为头,并州、巴蜀为双翼,凉州为尾,这只雄鹰就能振翅高飞。现在,并州、关中已入我手,只需搞定后方的羌人,以及右翼的汉中、巴蜀,然后——” 吕布搁下笔杆,眼中战意激增。 “俯视中原,蓄势待发!” 第四八九章 安置百姓 天子的诏书从长安发往全国,要求各地州牧、郡守兴兵,讨伐国贼董卓。 各地诸侯纷纷应召,发布檄文,表示定要诛除董卓,为国除害。 然则,诸侯们吼得热闹,实际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互相观望,不见有任何出兵的动作。 虎牢关一战,联军损失惨重,不少诸侯都是元气大伤,甚至还有些更惨,被他人所吞并。 照此情形,没个一两年的功夫,很难恢复过来。 更何况,当今天子刘协乃是董卓所立,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能让他们信服。在许多人眼中,被董卓废去的弘农王才是大汉正统。 这些话,诸侯们彼此心知肚明。但只要不侵犯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奉刘协为天子亦是无妨。 一旦过界了,他们就未必会再听朝廷使唤。 眼下最老火的还是董卓,没了天子百官在手,如今的他是四面楚歌,人人喊打。 女婿李儒建言放弃洛阳,从孟津北走,可以先夺取河北为根基,然后北图幽州,南遏青、兖,养精蓄锐,蚕食天下。 李儒看得透彻,洛阳乃四战之地,不管四面哪个方向起了硝烟战火,洛阳必会受到波及。东边的各地诸侯对董卓恨之入骨,西边又添了吕布,虎视眈眈。 固守洛阳,最后只会是死路一条! 董卓对此却并未采纳,从虎牢关回到洛阳之后,没过几天,他又过上了以往的奢靡日子,沉迷酒色,纵情享乐。 他已经没了关中,不能再没有洛阳。 倘若放弃洛阳北走,万一攻不下河北,岂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漂泊流浪。 还没去打,董卓心里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他老了,没有年轻时的充沛精力,再去征战天下。 董卓令手下李傕郭汜等人,在函谷关以东的司隶地区大肆劫掠,将抢夺来的粮食谷物,全都运往洛阳城内。 百姓有没有吃的,董卓不在乎,就算全部饿死,也与他无干。 董卓又强征百姓修筑城墙,他要将洛阳城的墙壁加高,修成铜墙铁壁。然后,凭借着手中的兵力和夺来的粮食,蜗守在洛阳城里,安度晚年。 关东诸侯忙着休养生息,董卓在洛阳加固防御工事,吕布这边同样也没闲着。 关中四塞,高顺领着陷阵营外加五千将士,亲自坐镇函谷关;黄忠也领了三千兵马,负责扼守东南方向的武关;西边的散关和西北的萧关,则是由管亥和魏木生各自领兵镇守。 令吕布比较头疼的是,那带来的十余万洛阳百姓,该如何安置的问题。 上阵杀敌吕布倒是擅长,但在内政举措方面,他完全就是个十足的门外汉,很是惆怅。 从桓帝时期起,大汉朝的土地兼并就尤为严重。底层百姓根本没有田土,他们的田地大都被世家地主所侵占。 因此,他们只能靠租赁田地为生,日夜劳作。在秋收的时候,向地主缴纳将近七成的谷物收成。稍微碰上天灾,就会有数千上万的百姓活活饿死。 关中与并州不同,如果像之前一样将土地分给百姓,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并州北境在收复之前,常年为鲜卑人所盘踞,致使土地荒废,汉人稀少。而汉中不同,这里相对稳定,有着许许多多根深蒂固的世家贵族。 世家之所以能成世家,除了时间的沉淀,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手中握有的两样东西:土地和书籍。 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吕布损害他们利益,董卓当年能在关中立足,就是因为他不仅具有十足的威慑,更重要的还是,董卓基本上没有损害他们太多的利益。 这个时代,要想称霸一方,就得依赖世家的支持。 吕布新来关中,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同样也不会与这些关中老牌的世家贵族,正面发生冲突。 每当事情想不通彻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 找戏策! 戏策来了之后,听完吕布的虚心请教,也感到很是棘手。 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戏策平日里钻研的都是兵法韬略,多为战场上的东西。内政举措,民生治理,恰巧也是他的短板。 就像一个写历史小说的人,让他去写玄幻小说,看似相同,实则相去甚远。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就不该放走了荀老爷子。唉,失策,失策啊!” 戏策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为后悔,倘若当初留下荀老爷子,完全可以用他来要诓荀家叔侄。有他二人在此,民生经营这些小问题,根本不在话下。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人在地图上搜索起来,想找一个可以妥善安置百姓的地方。十几万人不是小数目,必须尽快解决,好让他们安家落户。 倘若随便找几个县一扔,在关中没有土地的洛阳百姓,很快就会饿死在里。千里迢迢把他们从洛阳带来关中,不说吃穿不愁,起码得让人家糊口才是。 然则,十几万的人口毕竟不是少数,要想保证他们不被饿死,又能有土地种植。三辅地区肯定不行,这里的土地,几乎都被世家贵族给瓜分干净了。 倘若是让他们充当佃农,估计也会饿死一大片人。 最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关中以西的地方,凉州的天水郡。 羌人作乱的时候,那里的汉人几乎全都逃亡了关中、汉中等地,空出大片土地,正是用来让洛阳百姓安家的好去处。 只是眼下西凉羌乱未平,各郡多有战祸,贸然的带着百姓们前去安身立命,万一遇上西凉叛军回来肆掠,就白费了功夫。 得对这些百姓负责才行。 “唔~~~” 吕布沉吟起来,一双蛟目盯着天水郡所在的位置,寒光闪动。 此时,外边有府卫来报:“将军,陈卫回来了。” 数日前,吕布就已经派人去接应陈卫,按理说早就应该回来才是,也不知怎地,一直拖到现在。 吕布望着地图也不转身,口中说了声:“让他进来。” 被粗绳捆缚的陈卫走进堂内,见到那道挺拔的背影之后,当即跪下,羞愧万分道:“将军,属下无能,把弘农王弄丢了!” 第四九零章 不称职的父亲 轰隆! 阴沉的天空蓦然响起惊雷,继而乌云密布。 抬头望去,黑压压的天空,令人心生烦闷。 滴答~ 滴答~~ 一场秋雨,很快降落人间。 站在地图前的吕布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陈卫,眼神里有股强压着的怒意:“龙象,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可以说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由你去办,以为万无一失。结果呢,你就办成了这样?” 半只脚踏入一流境的强者,居然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吕布如何会不生气。 “属下万死,有负将军信任,愿受军法处置!” 陈卫将头重重磕在地面,久久没有抬起。 听得这话,正在气头上的吕布当即大喝一声:“来人啊!” 顿时,四名府卫从堂外走进,等候吕布命令。 “将军莫要动气,据戏某所知,陈卫办事向来严谨。丢了弘农王,或许其中有所隐情,不妨先听听他的说辞。” 戏策出声替陈卫说情。 吕布平复心境,挥了挥手,让府卫暂且退下。 随后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陈卫,“说吧,怎么丢的。” 陈卫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同吕布说了起来。 他当初带着弘农王出洛阳之后,按着吕布所说的路线,平安抵达了谷城。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数天前,弘农王病了。 村子里的土郎中束手无策,陈卫担心出事,就特地去城内请了医郎回来看病。结果回来的时候,病榻上的弘农王不见了踪影。 陈卫当时也是心急如焚,他找遍了整个村子,甚至找过方圆数十里,都不见弘农王的身影。当他准备继续扩大范围搜索时,吕布派来接应的人,找到了陈卫。 陈卫又找了两三天,实在找不到刘辩,才跟着回了长安。 “属下大意,有负将军厚望,请将军治罪。” 陈卫再次叩头请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始终都是因为他的一时大意,而导致了弘农王下落不明。 吕布叹了口气,让人解开陈卫身上的粗绳,有些心累的摆了摆手:“算了,这事不怪你。” 安置百姓的事情还没得到解决,现在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管刘辩是他自己偷偷跑了,还是被别人掳走,这对吕布来说,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向天子交代。 吕布偏头看向戏策,询问起来:“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戏策略作思索,脸上同样多了几许凝重:“这对将军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倘若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必将成为大患。” 吕布担心的就是这个。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吕布紧接追问起来,语气里透着些许急切。 戏策略作沉吟,回答道:“昭告天下,说弘农王已死。” ………… 未央宫,承明殿。 吕布站在殿外,求见天子。 刘协得知吕布来了,让人将他请进。 吕布进殿之后,刘协便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乌黑眼珠里充满着期冀的雀跃神采:“吕卿,可是有了兄长的消息。” 看到刘协如此期盼的神情,吕布有些心有不忍,却还是狠了狠心,禀报起来:“陛下,臣无能。弘农王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股凶恶劫匪,臣派去的护卫皆被杀死,弘农王也没能幸免于难。” 这番回答对刘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几乎不敢相信,傻眼儿似的楞在原地,怔怔问着:“吕卿,你是说……朕的兄长他、他……” 吕布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请陛下节哀。” 父皇走了,皇祖母走了,现在,就连唯一对他好的皇兄,也走了…… 刘协脚下踉跄不稳,跌坐在梯坎上,双目空洞,像是丢了魂魄。 只有七岁的他,此时正承受着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大汉朝的王爷被贼寇所杀,这种事情不能外泄,只能宣召天下,说是暴毙或者病逝。 否则,会有损皇家威严。 吕布走的时候,刘协叫住了他,小小的眼眸里带有愤恨的怒火和杀机:“吕卿,朕命你即刻带兵去剿灭那伙贼匪,朕要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告慰皇兄的在天之灵!” 吕布愣了一下,抱拳答道:“喏。” 就在刚才的恍神间,他从这位小天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刘宏昔日的帝王身影。 弘农王暴毙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各地的州牧郡守在得知此事后,皆是震惊不已,纷纷发来追悼的祷文,表示对弘农王的沉痛缅怀。 其中,不乏有些存有其他心思的野心家,他们起初还想着帮刘辩恢复帝位,也好趁机捞个扶龙之功。 现在看来,也只能就此作罢。 弘农王的事情告一段落,吕布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着重于洛阳百姓的安家落户。 关中留不下这么多的百姓,就只能迁往西边靠近关中的天水郡去。 本想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然后再去讨伐西凉的羌人,如今为了能够安顿好这些百姓,吕布不得不将平叛西凉的计划,提上日程。 两日之后,吕布只带了两千狼骑营,踏上新的征程。 城门外,戏策、郝萌等人来为吕布送行,严薇、小铃铛还有两个儿子也在这里。 “爹爹,你又要走了吗?”小铃铛眼巴巴的望着吕布,紧紧攥住他的裤腿不肯放手。 吕布左手牵着赤菟,右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尽量露出笑脸:“小铃铛,在家要听娘亲的话哦……” 吕布话还没有说完,小铃铛便又乞求似的摇着他的裤腿:“爹爹,可不可以不要走?” 父女两相处不到十天,就又要分离,小铃铛可是最喜欢他这个当爹爹的啊! 看着女儿那满是期盼的眼神,吕布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他多想点头答应下来,可他若答应了,这十余万百姓就将无家可归。 “爹爹我啊,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着我……” 吕布终究还是没有答应。 啪嗒。 两粒晶莹的泪珠滚过脸颊,落到地上。 小铃铛用力推开了吕布手掌,咬牙倔强的大声喊着,带有哭腔:“骗人,我再也不要你了!” 说完,抹着眼泪,大哭着往城内跑了。 旁边的侍女见状,赶紧跟着追了过去。 听得女儿伤心的哭声,吕布心都快要碎了,虎目泛红,心里边充满了对女儿的愧疚和自责。 “夫君,玲儿还小,很多事情,她都不明白。” 吕布摇了摇头,语气失落:“不怪她,是我这父亲,当的太不称职了。” 第四九一章 先礼后兵 吕布带着狼骑营走了,戏策留在长安。 一方面是帮他防备着点那些朝中大臣,别让他们在背后整些幺蛾子。吕布初来关中,根基未稳,要是后院起火,就会很麻烦。二是去西凉的道路崎岖,陇西这一带又地形多山,途中山路少不得颠簸,戏策羸弱的体质根本吃不消。 此番去往西凉,表面上说是征讨叛军,实则是去谈判招安。 故而,吕布只带了两千狼骑营随行。 前些日子,天水郡的姜冏传来消息,西凉叛军的贼首头目王国在一场战乱中身亡。 王国死去之后,凉州地区形成了三股势力,金城的韩遂集团,渭谷的马腾集团,枹罕的宋建集团。 吕布虽然很久没有去过西凉,但却是时常关注着凉州方面的局势。 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基本。 韩遂、马腾、宋建皆为汉人,这也变相的说明,如今的凉州,正处于汉人的控制之下。 汉人掌权,那就好办多了。 吕布带着狼骑营一路翻山越岭,最先去了渭谷一带,并找到了在此驻扎的马腾。 当年吕布怂恿东羌人加入凉州战场,用以牵制西凉叛军。 起初时,马腾只是东羌一个小部族的将领,后来随着和西羌人的不断交战,马腾的英勇表现,以及待人宽厚的品性,迅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肯定,声望在羌人之中不断上涨。 或许是天意使然,在一次进军途中,东羌人遭遇到了西羌人的伏击,东羌首领也在那场伏击战中,身死阵亡。 东羌首领身死,麾下将士乱作了一团。唯有马腾临危不乱,指挥着各族儿郎,成功突围。 此后,马腾也顺理成章的被推举成了新的首领。 这一日,马腾正在帐内研究着作战方略。 铺在案桌上的地形图,不知被他翻了多少遍。 三年了。 马腾叹息一声,用手揉着有些胀疼的脑袋,他真的有些倦了。 三年的时间里,大小战役无数,死伤遍地。有汉人,有羌人,有无辜的百姓,也有双方征战的将士…… 他不想再打下去,麾下将士的流血和牺牲,已经够多了。 此时,帐帘被人掀开,站在门口的银甲少年望着马腾,神情激动的喊了一声:“父亲!” 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马腾心中陡然跳动了一下,顺着声音看去,站在门口的少年郎唇红齿白,英气十足。 马腾用力的揉了揉眼眶,有些怔楞道:“孟起,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吧?” 马超还未来得及答话,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尤为高挺的身影,笑着说道:“寿成兄,别来无恙,可还记得吕某否?” 马腾望见吕布,赶忙从位置上起来,拱手抱拳:“小人马腾,拜见温侯。” 别看马腾如今是东羌人的首领,然则朝廷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官职。故而,他在吕布面前,连末将都称不上,只能自称‘小人’。 “寿成兄客气了,听闻你成为东羌族的领袖人物,吕某特来恭喜。” 探听到东羌军驻地的时候,吕布只带了马超前来。 早些年前,在东羌人举行的左谷祭天礼上,吕布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东羌将士少有人不认识吕布,更何况他还带着马腾的儿子。 因此,一路上吕布也没有遭到阻拦,轻而易举的就到了马腾帐外。 马腾起身,亲自将吕布迎入帐内。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各自落座。 “温侯来了凉州,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亲自前往迎接,略尽地主之谊。” 马腾笑着说了起来,又令人端来水果肉食,供吕布享用。 “都是自家兄弟,何须这番客气。”吕布拿起胡瓜,在嘴里咀嚼两口,同样笑了起来。 一句自家兄弟,无形之中拉近了他同马腾之间的关系。 在吕布吃饱之后,马腾回归到了正题:“温侯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他可不信吕布千山万水的赶来凉州,只是为了跟他闲聊。 “寿成兄,你我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你。我从洛阳带了十几万百姓入关,然则关中之地只有那么大块地方,安置不下这许多的百姓。故而我把他们带到了凉州,想在天水一带,给他们安家落户。” 吕布实话同马腾说了,反正这件事,早晚瞒不住。 马腾听完,顿时肃然起敬,拱手道了声‘温侯高义’。 说完这句之后,马腾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皱起眉头,向吕布进言道:“温侯,这恐怕不妥。” 凉州这边的城池,墙壁低矮,防御能力极差,稍有个一两万军队,很容易就从外边攻破。 更何况凉州如今并不安稳,局势动荡,战场厮杀已成家常便饭。倘若那些洛阳百姓在这里安家,只会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马腾倒是可以看在吕布的面子上,不去劫掠他们,可韩遂、宋建呢? 他可不敢保证。 马腾能有这份心意,吕布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起码他当初所救下的,并不是一个白眼狼。 “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让你们三方罢手议和。” 吕布说明来意,要让州内百信能够安居乐业,最基础的前提条件便是,先得让凉州安稳下来,不再有战火硝烟。 这话说到马腾心坎儿里去了。 这么些年的厮杀,他早已是疲乏不堪,但他也有着他自己的顾虑。 死了这么多将士儿郎,双方的仇恨早已深埋彼此心间。倘若就此收手,不仅对死去的士卒们有所辜负,更是对族中那些孤儿寡母不好交代。 所以,马腾迟疑了。 再者说,罢兵议和的事情涉及方方面面,颇为繁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就算他肯议和,韩遂和宋建,也未必肯干。 “温侯,此事干系甚大。我难以做主,恐怕得和族中长老,以及各族的豪帅们商量之后,才能给您答复。” 吕布也没指望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将这件事情办好办完。 除了亲自来拜访马腾,他还让人发出请柬,以大汉朝右将军的名义,请韩遂和宋建来天水郡洽谈相商。 先礼后兵。 第四九二章 跳梁小丑 长安城,东边的某处深宅。 敞开的大堂里,坐着好几位身穿常服的官员。 他们今天坐在这里,只为商讨一件事情,夺权! 然则商讨来商讨去,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能拿定主意。 光禄寺丞田恒不免有些急了,催促起来:“太常公,时间不等人。吕布如今去了西凉,正是我等夺去兵权、掌控关中的大好时机啊!” “田寺丞说得没错,如今关中的兵权都在吕布手上,这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中常大夫费钜也跟着出声附和。 耿谧年过五旬,松干的老脸上布满皱纹,他是朝廷新任的太常卿,亦是当代耿家的家主。 “诸位何须担心吕布,据老夫所知,吕布骁勇不假,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介武夫,又是寒门卑贱出身。在关中这里,吕布不过是个外来人,没有丝毫根基,老夫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把给他撵出关外。” 耿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还弹了弹小手指头,说得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里带有着迷之自信。 这也不怪老爷子,在关中这片儿地上,耿家极具势力,名声威望更是如日中天。这么说吧,除了弘农杨家和京兆杜氏能稍微压他一头外,其他的世家豪族都得拍在耿家后头。 堂内的官员听了,心中暗骂了声‘老糊涂’,表面却是奉承着继续劝说起来:“我们知道您老的通天能耐,但兵马握在吕布手中,咱们心中没底啊!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太常公,难道您忘了昔日的董卓吗?就怕吕布也会恃武而骄,成为下一个董卓啊!”大行令胡丘捶胸顿足,就像亲眼看见了他日吕布祸国殃民的场景。 当年董卓在关中时,前期这些世家还能压制着点,到了后期,董卓家底起来了,根本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行事肆无忌惮。 这话倒是提醒了耿谧,可不能再养个董卓出来。 他摸着下巴胡须,神情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嗯,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是应该堤防着点儿。” ………… 吕府之中,戏策正和郭嘉在后园的凉亭对弈。 吕布走了有大半月的时间,长安城里倒也太平,除了偶尔有几件阿猫阿狗的小事,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朝廷的事情呢,戏策插不上手,毕竟他只是个白身。 吕布很久之前就想过要给戏策谋个一官半职,却被戏策推脱了,他说懒散惯了,受不得朝廷里那些条条框框,约束自身。 长安城没什么大事,戏策也乐得清闲,有空的时候呢,就出门溜溜弯儿,或者打压打压郭嘉,不能让这小子成长得太快。 两人下完了一盘,正拾掇着棋子,准备进行第二盘厮杀。 此时,王政快步走来,在戏策的耳旁轻声低语禀报。 戏策听完之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刚才还说长安城内太平一片,这会儿就有些野心家按捺不住,唯恐天下不乱的冒出头来。吕布把他们从董卓的虎口救下,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篡夺兵权,把吕布给弄出关外。 戏策让王政俯身,在他耳旁吩咐了几句,便让王政去办他所交代的差事。 王政领命走后,郭嘉有些好奇的询问起来:“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 戏策执黑先行,口中回答起来:“也没什么大事,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郭嘉见戏策没有明说,撇了撇嘴,也懒得再问。 田府门前,光禄寺卿田恒下了车驾,今天在耿府商量了一下午,总算有了个初步方案。 对于吕布,他们除了忌惮,更多的还是眼红和嫉妒,也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右将军位比九卿,而吕布今年,还不到三十。 年纪轻轻就爬到了这么高的位置,朝廷上下眼红的人,自然是不在少数。 “吕布啊吕布,等夺去了你的兵权,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田恒脸上露出极为高兴的笑容,嘴里甚至哼起了小调,迈步往府门走去。 此时,斜地里一道矫健的身影窜上前来。 察觉到不对劲的田恒偏过头去,还没来得及喝问来者身份,便看见一抹耀眼的寒芒闪过,晃到了他的眼睛。 田恒用手遮挡眼睛的瞬间,利刃刺进胸口。 哧! 锋利的匕尖透过胸膛,来者显然经受过专业的刺杀训练,出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鲜红的血水很快浸红了胸前衣衫。 “你……” 田恒怔怔的指着刺客,还在回想自己究竟得罪了何人,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那人并不答话,眼神冷漠的拔出刀锋,又在田恒的胸口处补上两刀,并将田恒猛地往后一推,飞速逃离了这里。 一系列的杀人手法,吓坏了门口的仆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刺客逃离之后,才冲上前去,抱着田恒的尸身,着急的大喊起来:“快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等到负责城内治安的衙役赶来时,田恒早已断气身亡,刺客也不见了踪影。 大行令的府中,从外边回来的胡丘有些累了,在堂中小憩。他有个习惯,就是休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遂让下人婢女都出了堂外。 正当胡丘睡得正香的时候,一道仆人打扮的身影走进了堂中,脚步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绕到胡丘背后,拿出了准备好的麻绳,缓缓放在这位大行令的脖子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绕了一圈,双手发力,狠狠一勒。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惊醒了胡丘。可他这时候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快被勒断,嘴里发出‘嗬~嗬~的干哑声响。 他双手用力去扯那绳子,想给脖子喘口气的机会。 然则,身后之人似乎并没有让他活命的想法,面色阴沉,愈发加大了力气。 胡丘踢蹬着双腿,剧烈挣扎了小会儿之后,双眼上翻成死鱼的白色,整个人如同软泥一样,瘫软下去。 勒死胡丘之后,‘仆人’将他继续做成小憩的模样,收起绳索,若无其事的出了堂外。 一天之内,长安城内的光禄寺丞、中散大夫、大行令…… 十几位官员接连遇害,震惊朝野。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九三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接下来的几日,长安城内巡防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走动的士卒,负责对可疑人物进行搜索盘问。 尽管如此,每天依旧有官员遇害,虽说职位不高,但好歹是朝廷官方认证,代表的是朝廷脸面。 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简直就是公然的挑衅叫嚣,不将大汉律法和天子放在眼里。 在朝官员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个儿头上。 朝廷为此颁下严令,限长安令三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就治他个渎职之罪,收拾东西滚蛋。 三天时间里,可怜的长安令是寝不能睡、食不知味,有嫌疑的人物逮捕了不少,屈打成招的亦是不在少数。 然则城内的刺杀,仍在各处上演。 三天时间一到,长安令交不出凶手,被罢官免职。 长安令的位置本是极好的差事,然则这时候却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敢去接任。 此时,崔家举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昔日洛阳抬宣馆的奉常,张沅。 张沅上任仅仅一天,便设下圈套,使得刺客自投罗网,得以成功抓获。 经过一番严刑逼供,名为‘玄四九’的刺客受不住刑,终于松了口,对以往种种行刺事件供认不讳,并道出了幕后主使,董卓。 刺客被抓之后,果然再无官员遇刺的事情发生。 此事呈报上去,百官听闻‘真相’,对董卓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这老贼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为此,朝廷颁下诏令,有能取下董卓头颅者,直接赏千金,封千户侯。 一些被刺杀的官员家族,也发出重金悬红,要取董卓性命。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霎时间,涌现出了一股刺杀董卓的热潮,无数的江湖草莽纷纷动身去往洛阳,寻找摘下董卓头颅的机会。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远在洛阳的董卓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刺杀接二连三的袭来,搞得他心力交瘁。本来就是四面楚歌的艰难困境,人人喊打,现在更是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刺客。 不过董卓也算命大,尽管遭遇到了数场刺杀,却愣是没让那些刺客得手。 长安城内,真正的幕后策划人,此刻正优哉游哉的逛着西边市集。 这回组织的刺杀,虽说冒了极大的风险,但好在能够顺利完成。不仅将那些存有夺权心思的官员清理了七七八八,脏水也全泼到了董卓身上。 董卓名声本就不好,这回就更没法洗了。 除此之外,张沅也被推了上去。 张沅一直都有野心,想往上爬。在前主子张让死后,他见风使舵及时抱住了吕布这条大腿,才没能在朝廷清剿张让势力的时候翻船。 很多事情戏策不好出面,就正好把他给推上了长安令的位置。 至于死去的那名刺客,可惜是可惜了些,但总算发挥出了应有的价值。 来到长安市集,戏策没走两步,便有十多个衣衫残破的顽童追逐玩闹的从面前跑过,如小火车一般风风火火,嘴里还很有节奏的笑嘻嘻唱着:“大汉朝,有朝廷,丰衣食,无难民。察举制,真的好……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稚嫩的童声在脑海不断回想,触动了戏策心田。 旁边卖柴的老翁听完童谣,叹息起来:“唉,察举来察举去,当官儿的总是那些世家公子少爷,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们穷苦人家的娃娃哟!” “老圩头,你都大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还操这份闲心干啥?”旁边的中年商贩跟着说了起来。 “不是老儿我要操心,实在是看着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娃娃,装了满肚子的书本知识,却找不到落脚的去处,最后饿死、冻死在街头,可怜啊!”老翁摇头叹息,他活了一辈子,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太多。 “那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饭都吃不饱,还想着当官儿,做梦呢。”有人顺着话讥讽起来。 “以后我婆娘生了娃,就绝不让崽儿砰这些东西,还不如跟我下田耕地。运气好,还能顿顿填饱肚子。”一名光着膀子的庄稼汉也掺和了进来,咧嘴憨笑。 戏策闻言,顿下脚步,看向这几人笑问起来:“照你们这么说,寒门士子就不能为官了?” 几人听得这话皆是看了过来,上下打量戏策一番后,他们估摸着戏策也是个来长安求取官职的儒生。 听得这边谈话,一名穿着淡蓝衫的落魄书生凑了过来,语气颇为沮丧:“不是不能,而是机会渺茫啊!” 你想想,每年从州郡各地来京求取官职的人,简直数不胜数,他们都觉着自个儿有齐家治国的本事,能够得到天子青睐。 可实际上呢,真正见过天子的也就那么几人,能够被委以官职的大多又是些有背景家世的人物。 寒门士子想做官,难啊! “如果能对我们这些人公平一点,那该多好。”书生叹息一声,很快便离开了这里,或许在他心中,还抱有着最后的一丝幻想。 这话倒是给戏策提了个醒,天下间有本事的并非只有那些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只是因为世家垄断了做官的渠道,才使得寒门士子步步维艰。 得想个新的选官制度,让天下寒门学子,都能有施展身手的机会。 戏策在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回到府邸,戏策将这话同郭嘉说了。 “你会被那些老家伙给喷死的!” 郭嘉翻了个白眼,戏策的提议在他看来无疑是异想天开,最后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就算有吕布给你撑腰,也不好使。” 几百年的制度,哪能说破就破,更何况以吕布现在的实力,还没达到让所有人必须遵守的地步。 “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啊,要真替寒门士子着想,还不如琢磨琢磨该怎么爬高些,到时候,也好多举荐些寒门子弟。” 郭嘉耸了耸肩,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出身皇室和出身农家,能一样么? 戏策也不同郭嘉争辩,只是笑了笑:“拧不拧得过,得拧了才知道。” 纵使千般万难,精疲力竭,但凡有丝毫希望,我也愿意一试。 第四九四章 布生平不好斗,唯好解斗 远在天水的吕布丝毫不知长安城内的一系列变故,近些时日,他正忙着在城外安排宿地。 韩遂和宋建来了,各自带有数千兵马。 虎牢关之后,吕布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彻底响彻了整个大汉王朝。 不管是各地诸侯,还是叛军贼子,甚至于山间的绿林劫匪,提起吕布的名号,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韩遂和宋建在天水郡外二十里地停了下来,不敢入城。 他二人千里来此,算是给了吕布面子,但同时也在心底防备着吕布。谁知道吕布会不会突然发难,将他二人拿下。 在来的路上,两人就先做了个暂时性的结盟,不管吕布对谁发难,另一方都必须全力救助。 韩遂和宋建不愿入城,吕布也猜到他二人的顾虑,为了表示诚意,他只带了百余骑出城。 到了城外二十里地的驻营,吕布见到了韩遂和宋建。 韩遂穿着身厚实的鱼鳞甲,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样子,双目炯炯,身躯伟岸,下颌蓄有两寸余长的粗黑胡须。 宋建则要年轻些,仅有上唇留有胡髭,并未穿戴甲胄,而是以一袭赭色玉锦绸衫加身。腰间绑有一根栗色虎纹大带,看起来颇有几分贵族模样。 二人见到吕布,皆是抱拳见礼道:“韩遂(宋建)见过温侯。” 吕布见状,上前将二人扶起,爽朗笑道:“二位大名,布亦是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 当初在洛阳城内厮混了这么久,一些常用的官话,吕布也是随口就来。 韩遂和宋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些没底,搞不清吕布这是真心实意在夸他两,还是别有用意。 三人入帐后,吕布坐在正中的主位,韩遂、宋建分坐下方左右。 “你们二位能不辞劳苦的千里而来,吕某十分感激。”吕布呡了口茶水,缓缓起了开头。 宋建侧身向吕布抱拳,口中说着:“温侯客气,您亲自相邀,我等岂敢不来。只是不知温侯急着唤我两前来,有何要事相商?” 前些时日,两人收到了吕布的请柬。信中所言是请他二人来天水郡相聚商量大事,至于具体内容,信里也没提及。 二人看完请柬内容,犹豫一两天后,便带着手下精兵来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 他们若是不来,恐他日传了出去,会被世人耻笑胆小。 听得宋建问起,吕布笑着说道:“二位稍安勿躁,且容吕某再叫上一人。” 说着,吕布拍了拍手掌,朝帐外道了声:“进来吧。” 帐门掀开,走进来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面鼻雄异,气势十足。他的目光在韩遂、宋建的身上停留,接着戏谑笑了起来:“二位,别来无恙啊!” 锵!锵! 韩遂、宋建在看清此人面貌后,皆从座位上急忙起身,拔出腰间佩剑,盯视着他,面容阴沉。 马腾没理他两,而是抱拳同吕布行礼,喊了声‘温侯’。 听得这话,韩、宋二人心中如遭雷击,以为马腾投靠了吕布,然后设计诓他二人来此。两人面容惊骇的望向吕布,有些颤栗道:“温侯,莫非欲杀我二人耶?” 吕布若是动手,他两压根儿没有半分胜算。 情急之下两人都忘了,外边几乎全是他两的兵马士卒。 吕布面带笑容的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两人先把兵器收起来再说。 两人见吕布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交流眼神之后,选择了收起佩剑。 吕布很满意两人的态度,让三人坐下,说了句在外人听来尤为装逼的话:“布生平不好斗,唯好解斗。” “今日我让你们三家来此,就是想让你们握手言和,不要再生战事。”吕布的语气极为平淡,仿佛他口中说的,只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啪! 宋建手掌猛地拍在桌面,豁然而起,满脸怒容的第一个表示反对:“温侯,你有所不知,此獠杀我麾下儿郎过万,吾辈岂能就此罢休!” 马腾听得这话,也来了火气,剜视着宋建,冷声说道:“宋建,难道你手上没染我东羌儿郎的鲜血?” “哼,这西凉本来就是我的地盘,谁让你们来横插一脚,死了也是活该!”宋建哼哧一声,听他口气,丝毫没有要罢手休战的意思。 “温侯,这可不怪我……”马腾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族中长老、将士,一来是报吕布当年的救命之恩,二来是的确想休养生息,谁知这宋建蹬鼻子上面,不依不饶。 吕布摆手打断了马腾后面要说的话,看向韩、宋二人,笑着说道:“这样,给我吕某一个薄面,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不待韩遂表态,宋建就先一步说了起来,语气态度也没有起初时的友好和恭顺了,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温侯,不是我宋某人不给您面子,而是这笔仇恨太深,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一抹寒意从眼眸深处闪过,敲打桌面的手指停顿刹那,继而又轻轻敲打起来。 吕布脸上笑意依然,似乎并未因宋建的态度语气,而有所不满。他想了小会儿,给出新的意见:“这样,我们来听听天意如何?” 说着,吕布从座位上起身,过来左手拉住宋建手腕,右手拉起马腾,往帐外走去。 天意? 宋建皱起眉头,不知道吕布这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可他又挣脱不开吕布的力气,只能任由他强拉着自己往外走。 吕布一手拉着一个,韩遂就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 是战是和,于他而言没有太大关系。 西凉的战事,死磕得最厉害的就是宋建和马腾,他不过是负责打打酱油,偶尔才交上几回手而已。 帐外的士卒们见到吕布几人出来,皆是围了过来。 吕布松开宋建与马腾,高喊了一声:“文稷,去把我画戟取来。” 日常负责扛戟的青年听得命令,很快便将方天画戟带到了吕布面前,双手奉上:“将军,您的画戟。” 吕布没接,而是指向前方,说了声:“去,把画戟立在那边的辕门外。”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九五章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文稷不懂其中用意,却也按照吩咐做了。 画戟插在辕门之外,距吕布这里足有两百余步。 “温侯,这是何意?”宋建不解。 吕布目测了下距离,同身旁三人说道:“辕门距此两百余步,若吾能射中画戟小枝,便是天意让尔等罢兵。若射不中,你们尽管厮杀便是,我今后再不提此事,如何?” 马腾和韩遂自是没有异议,能休战最好,纵使不能休战,他们也不怵。 “这么远的距离,他岂能射中?待其不中,也教他日后无话可说。” 宋建心中合计一番,便应允下来。 “好,既然三位都没意见。文稷,取我画雕弓来!” 吕布说得极为豪爽,画雕弓拿来,他轻舒臂膀,先试了试臂力。 辕门外的两旁,站满了士卒,正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这么远能射中吗?” “不能的吧,百步穿杨都属神射。两百多步的距离看都快看不清目标了,还想射中这画戟小枝,怎么可能呢?” “我觉着也悬,百步倒有可能。” “别忘了,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温侯啊!” “温侯武力超群不假,可这箭术,就很难说了。” 另一旁,韩遂麾下的几名将领也在那谈论起来。 “程银,咱们之中,就属你箭术最好,你觉着能中吗?” 名叫‘程银’的将领摇了摇头,望向那边的吕布,有些叹息起来:“温侯能不能中我不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反正我是中不了。” 秋风萧瑟,刮起了丝丝凉意。 吕布接过文稷递来的白羽箭,搭在弓弦上,双眸凝视着前方竖立的画戟,两石弓被他拉了个圆满。 吕布搭箭拉弓的姿态,与方才同他们谈话时的和善态度完全不同,他的身上透着股强大的自信。 在将画雕弓拉满之时,手中的羽箭如似一头扑之欲出的猎豹。 宋建有了一丝忐忑,开始有些后悔刚刚答应下来,心底不断默念祈祷:“不要中,不要中……” 在数千道的目光注视之下,只听得‘嗖’的一声。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坠地。 铛! 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在众人耳旁响起。 “中了,温侯中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士卒大声狂喜的欢呼起来,仿佛那箭并非吕布所射,是自个儿射的一般。 “温侯神射!”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带起了节奏。 “神射!神射!” 数千名士卒跟着大呼起来,神情激动,这种事迹一辈子都未必能亲眼见上一回。回去之后,亦可在其他人面前吹嘘好一阵子了。 程银再看吕布时的神情,充满了崇敬。 “程银,你看那边。”同他关系较好的成宜指了指狼骑营的方向,神色凝重。 程银顺着成宜所指的方向看去,狼骑营那些将士的表情,脸上竟没有丝毫惊喜,完全是理所应当。 此时,两名狼骑营汉子路过身旁,交谈的同时,面容不屑的说着:“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就算再往后挪一百步,将军也能射中。” 程银听得这话,心中骇然。 射中画戟之后,吕布将画雕弓扔给文稷,再度拉起宋建和马腾,将两人的手掌叠在一起,极为开怀的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天意要让尔等罢手,可莫要反悔才是。” 马腾、韩遂自是遵守,宋建即使再不甘心,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尔反尔,只能认命说道:“愿从温侯之言。” 夜间,营寨里举行了酒宴,庆祝三方罢手言和。 吕布也趁此机会,说了要在天水郡为洛阳百姓安家落户的事情,希望言和的三方不要来侵扰此地。 三人点头应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吕布的,对此表示没有意见。 酒过三巡时,吕布借着微醺的酒意,问向韩遂、宋建二人:“汝等皆有大将之才,为何不思归顺报效朝廷,留名青史,反而干出这无君无父的叛逆之事?” 韩、宋二人面有羞赧,抱拳答道:“温侯,非我等不愿报效朝廷,实是走投无路矣!” 暴乱之前的几任凉州刺史,左昌、宋枭、耿鄙之辈,只知道横征暴敛,丝毫不重视民生。凉州本来就穷,那经得起连年的压榨勒索。但凡有一丝活路,又有谁会想要谋反? “你们若是有心归顺,吕某可以为你们作保,并给你们谋得将军之职,如何?”吕布许下承诺。 马腾的祖上乃是伏波将军马援,他一直都有封侯拜将的志向,好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如今吕布这般说了,他自是愿意应下。 韩遂也有些意动,他早年是金城太守殷华的门生,被征为凉州从事,若非被羌胡叛军劫持威迫,他也不可能走上反叛朝廷的道路。 宋建则不一样,自从当上了一方贼首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独裁统治的日子,不需听从他人的使唤,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直接拒绝会让吕布难堪,宋建也不想得罪吕布,只好找起了推诿之词:“温侯,不是我不信您,而是如今朝廷奸人当道,我怕还没归顺几日,就被奸人所害,故而,恕我不能接受。” 此话一出,本来有所意动的韩遂也改了口:“温侯,韩某也得回去和将士们商量之后,才能给您答复。” 只有马腾义无反顾的选择站在吕布这边,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就看机会来了的时候,你敢不敢下注一博。 韩遂和宋建皆没有点头同意,吕布也不再强求,知道他们有各自的顾虑。更何况招安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在适当的时候加些压力,他们自然会来主动投靠。 此时,有名粗猛的汉子走来,抱拳同吕布说道:“听闻温侯手下战将强者如云,小人不才,斗胆想讨教一二。” “温侯,这是我麾下牙将兆蒙,嗜武好斗,温侯莫要怪罪。”宋建同吕布介绍起来,面有得色。 吕布的名声在外,今天又露了一手神射。兆蒙不傻,自知之明还是有滴,知道自己斗不过吕布,所以就想挑他手下将士动手,好给头领宋建找回场子。 吕布现在官居右将军,离位极人臣也已经不远,跟他们动手,有失身份,便朝旁边唤了一声:“孟起,你去同他比比。” 当兆蒙看到那个叫‘孟起’的相貌后,顿时面露愠色:“温侯莫非戏耍吾耶,一小儿,如何能与我斗?” 第四九五章 马超初战 马超从旁边走了出来,手中握着银龙翊,看向兆蒙的眼神里冷漠十足,声音冰寒:“怎么,难道阁下怕输给我这小儿?” 兆蒙听得这话,气极而笑,他看向走来的马超,自负哼上一声:“我会输给你?真是天大的笑话。” 马超到了场地中央,擦拭起泛起寒光的枪尖,语气里夹杂了一丝不屑:“难道阁下只会学长舌的妇人么?嗦嗦。” 这话彻底激怒了兆蒙,他决定要给目中无人的马超点颜色看看,口中喝道:“黄毛小儿,如此狂妄,看来今天我得替你老子好好管教管教,省得你今后不知天高地厚。” 坐在吕布下方的马腾面有怒色,他这个老子可还在这儿坐着呢,什么时候轮到兆蒙来帮他教训。 吕布举起酒盏,敬了马腾一杯,示意他只管看戏便好。 兆蒙走到马超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桀桀笑道:“小儿,别说我仗着年龄身高欺负你。这样,我不用兵器,只用空手斗你,如何?” 围观的士卒们听得这话,顿时为兆蒙喝彩起来,空手搏白刃,本就是对自身实力的一种强大自信。 “这少年恐怕凶多吉少,居然对上了宋建手下四虎将之一的兆蒙。” 观战的程银叹息起来,他作为韩遂手下的健将,战场上同兆蒙交过不少次手。此人本领不弱,对付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就算他握有银枪,也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便有一道讥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唉,这家伙看起来四肢发达,脑袋果然不好使。对上马超,还要装逼不用兵器,作死讨打啊!” 程银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边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嘴角叼着半截草根,旁边跟有个戴面具的男人。 直觉告诉程银,那个戴面具的人很是危险。 但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他走了过去,尽量放低姿态的抱拳问道:“这位兄弟似是颇为看好那少年郎,在下寡闻,愿闻其详。” 曹性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着:“你谁啊?” “小人程银,在韩遂将军麾下效力。”程银语气恭敬的报上名号,细心的他注意到,眼前青年竟然配有墨色的绶带! ‘绶’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只有有官职的人才能佩绶,而且天子、诸侯、士大夫、文武官员的绶带颜色与编结方法,也随佩戴者身份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一旦“解绶而去”,其身份便与常人无异。 同样,绶的颜色也标示着身份的高低。天子黄赤绶四采,黄赤绀缥,长一丈九尺九寸,五百首;诸侯王赤绶四采,赤黄绀缥,长二丈一尺,三百首;公侯将军金印紫绶二采,紫白,长一丈七尺,一百八十首;九卿银印青绶三采,青白红,长一丈七尺,一百二十首;千、六百石官员,铜印墨绶三采,四百、三百、二百石者,铜印黄绶。 吕布身上所系戴的绶带便是紫绶,象征着他右将军、万户侯的身份。 曹性见程银态度不错,便懒散的回答起来:“马孟起这小子啊,据说是除了头儿以外,最具习武天赋的人了。他现在是二流水准,照头儿的估计,可能再过三四年,就该迈进一流的行列了。” 要知道,今年的马超才十二岁。 “十二岁?二流境?” 程银懵了,脑子一时间根本转不过来。三流实力的武夫都能在军营有一席立足之地,二流实力的人几乎可以担任要职。而一流实力的强者,放眼整个天下,恐怕都未必有一掌之数。 他今年二十有九,不过也才侥幸踏足二流境界不久,为此还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日。 如今曹性却说,前面那个年仅十二的小子就有二流境的实力,打死他也不信! “这算什么,我跟你说,头儿十一岁那年,汉、匈双方在白马寺举行庆典,摔跤第一名的匈奴力士无人能敌,头儿上台之后,咔咔几下,将这个比他重好几倍的蛮汉给扔下了擂台。你也别觉得我在吹嘘,这件事情曾轰动了整个九原县,家家户户都知道。” 曹性说起这件事情,脸上的表情尤为自豪。 然则这话在程银听来,就有些像似天方夜谭了。 他下意识的望了眼那边谈笑风生的吕布,全身汗毛倒竖起来,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曹性倒没注意程银的神情变化,继续说着:“所以说你们这些凉州人啊,猛是很猛,就是,就是……诶,戏策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蛙坐井里……” “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旁边的马忠提醒了一声。 曹性点了点头,说了起来:“嗯,没错,就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此时,场地中间的两人已经开始交起手来。 兆蒙果然遵守方才所说,并未使用兵器。 他张步上前,仗着庞大的身躯欺压上去,伸手想要夺下马超手中的银枪。 马超见这厮竟敢如此自大张狂,丝毫不避锋芒,眼眸一敛,长枪撤回令兆蒙抓了个空,然后趁着这中间停留的间隙,长枪再探。 出手快、准、狠! 哧~ 大意之下的兆蒙并未来得及防备,尖锐的枪头刺破他的肩头,溅起了一抹血花。 “好!”座位上的马腾不由喝彩一声,眼中神采自豪。三年不见,儿子的实力居然突飞猛进,他起初还有些担忧儿子不敌。如今见到马超第一合便刺伤了兆蒙,他这个当爹的倍觉脸面十足。 感受到肩部传来的疼痛,兆蒙后退两步,偏头看了眼流血的肩头,转过头来盯视着马超,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连连:“小儿,你竟然伤我!” 马超并未乘势而上,俊秀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讥笑,他看着兆蒙,语气冷淡的道了一句:“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兆蒙更是气得哇哇大叫,猛扑过去。 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很简单,抓住枪杆,将这伤他的小子连人带枪的拖拽过来,然后用力砸他一拳。 看在吕布的面子上纵使不杀他,也要一拳将他打个半死。 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第四九六章 温侯麾下,比马超强者有几何 兆蒙暴怒的抓扑而来,马超哪会给他近身的机会,手中银龙翊抖擞,避开兆蒙双手笨拙的抓握,刺出无数枪花。 兆蒙空手不敢跟锋利的枪尖硬碰,反倒被逼得连连倒退,看样子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本以为兆蒙能三五两下就解决掉马超,结果反被所制,方才那些为他喝彩的士卒大失所望,摇头低声说着兆蒙不行,连一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 这些话落到兆蒙耳中,面色多了两分急躁,心中肝火大动。眼前这小子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百倍,一杆银枪使得快如疾风,根本不给他丝毫进攻的机会。 哧~ 稍微走神,抓空的右臂便多了一道血痕。 “呜哇哇~” 连添两道伤口的兆蒙大吼起来,面色狰狞:“小子,这是你逼我的!” 说完,他也顾不得立下的规矩,从旁边士卒手里夺过一把长刀,不退反进,双臂使劲奋力劈下。 马超见状,撤枪急退两步,及时避开这强猛的一击。 轰! 刚猛十足的力道砸在地面,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说好了空手搏白刃,兆蒙,你这是耍赖!”座位上的马腾起身怒斥,刚刚要不是马超退得及时,就被这一斩给夺了性命。 “马寿成,这就是你的偏袒了。开始不用兵器,不代表着一直不用兵器,更何况兆蒙都让了他这么多合,这时使用兵器也不算违规。” 坐在对面的宋建也跟着出声,兆蒙是他手下战将,代表的是他的脸面,宋建自然是要帮着说话。 说完,宋建还看了吕布一眼,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温侯,您说呢?” 吕布饮了口酒,应了宋建一声:“宋将军所言极是。” 吕布发了话,马腾纵使再担心儿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对着宋建怒哼一声,坐回了位置。 有了兵器在手的兆蒙实力明显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转防御为进攻,手中长刀连斩,如一道道劲风呼啸。 马超见这刀锋刚猛,面色凝重,脚下连忙后退,不敢硬接。 兆蒙见此情形,面上得意十足,哈哈大笑起来:“小子,有本事别躲啊,来跟你家兆蒙爷爷正面一战!” 说着,欺压而上。 避无可避,马超只能咬牙硬起头皮,横枪往上一挡。 锵! 一声响亮的碰撞声在原野上响彻,马超往后急速倒退了十余步,方才站稳脚跟。 呼~呼~呼~ 马超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胸口起伏剧烈,正大口喘息起来。和兆蒙相比,他在力气和体力上很明显吃了大亏。 兆蒙见马超没了起初的狠劲儿,越发得意起来,拄着长刀手指马超,气焰嚣张:“小儿,别说我欺负你,现在我就给你个投降认输的机会,如何?” “这家伙可真够不要脸的。” 观战的曹性撇了撇嘴,颇为不屑这种言而无信的人。 “能把兆蒙逼到这个地步,那小将军也是极为了得。”程银忍不住赞叹一声,在他看来,十二岁的马超能将三十余岁的兆蒙给逼得动用武器,已然十分厉害。 就在刚才,他还怀疑过,马超到底有没有二流境的实力,如今看来,确实已经达到。 面对兆蒙的叫嚣,马超丝毫没有理会,一双剑眉斜挑,深吸口气,调动着体内气机。 周围的士卒目光皆都聚集在这少年身上,想看他还有何手段。 兆蒙可没心思等到马超调息完毕,手中长刀提起,大步冲向马超。 马超面色一寒,右手的银龙翊递到了左手,同样急冲上去,口中暴喝一声:“风~雨~山~河!” 这是他师父陈卫的招牌技。 以枪尖为圆心,幻作无数道枪影,凌厉凶猛,同时令人目不暇接,分不清哪一道枪尖才是蕴含杀机的‘真’。 感受到强烈杀机的兆蒙准备暂退,然则他此时的身躯竟似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半分。 他眼前一黑,如似处于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耳旁听到了暴雨倾盆落入河面的声音,噼里啪啦,哗哗作响。 噗嗤! 在众人充满惊讶诧异的目光中,枪尖破空而出,穿透了兆蒙胸膛。 他们惊讶的是,从始至终,兆蒙居然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像是被定格一般,任由那枪尖穿透。 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兆蒙拉回了现实,随着长枪的抽出,他身躯不受控制的往下倾斜,若非他及时拄住刀把,恐怕整个人都要倒在地面。 枪尖再往上两寸,便是心脏要害。 兆蒙捂着流血的胸口,眼珠上翻的望向马超,眼神怨毒。 “你还是回去再练练吧,连我都赢不了,还妄想挑战温侯麾下诸位将军,真是不自量力。” 马超将枪尖的血迹擦去,瞥了眼兆蒙,语气冷漠。 众人皆是哗然,如何也没想到,胜出一筹的居然会是这个看起来冷酷彬彬的少年。 噗! 被一个小孩子这般嘲讽,气急攻心之下,兆蒙的脸面可谓是十足扫地,他更受不了士卒们的指指点点,当场吐血晕厥过去。 宋建麾下的士卒赶忙上来将他搀扶下去,再怎么说兆蒙也是宋建看重的四虎将之一。 “看见没,我早就说了吧,马超这小子……实力强着哩。” 马超赢了,曹性显然颇为高兴。想起平日里马超还得叫自己一声曹叔父,他心里就时常为此暗爽不已。 程银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有些忐忑的问了起来:“恕在下冒昧,请问曹将军,你们军中有多少比这位小将军实力要强的人物。” 这些话多少有些刺探军情的嫌疑,曹性倒也没想这么多,掰着手指头,吧啦吧啦的列出了很大一堆:“多得很,像什么黄忠啊、华雄啊、陈卫、张辽……” 听到这话,程银脑子里一片空白,彻底傻眼儿了。 获胜的马超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只是同吕布抱了个拳,在得到吕布示意之后,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倒是他的父亲颇为得意,朝宋建笑了起来:“宋头领,小儿无礼伤了你麾下大将,还请多多见谅哟。” 此时的马腾,恨不得告诉全天下,马超是他的儿子。 第四九七章 请求归降 伤了麾下大将,宋建心里当然很是不爽,然则当他听到马腾所说之后,看了看场下的少年,又看了看马腾,有些惊讶起来:“这是令郎?” 马腾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得意十足。 为此,宋建还违心的赞了一句‘虎父无犬子’。 酒宴散去,韩遂令手下给吕布及狼骑营的将士腾出营帐,供他们歇息。 夜已深沉,韩遂的营帐里,还亮着烛火。 帐内,除了韩遂和他手下心腹之外,宋建居然也在这里,晃动的烛火将他的面孔映照得极为阴暗。 “没想到随便一个小子都能有这般实力,这姓吕的到底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宋建坐在靠拢韩遂的位置上,怀抱双手,目光阴沉的说了起来。他本以为就只有吕布一个人颇为棘手,哪想到太低估了吕布的麾下实力。 “主公,据末将打探所知,吕布手下实力比马超强者,多不胜数。其中尤以吕布的实力,深不可测。” 程银将从曹性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同韩遂说了。 韩遂听得这话,脸上的凝色更重,若真有这么多的强者聚集在吕布旗下,那吕布这家伙,也未免太可怕了! “主公,干脆趁他晚上熟睡之际,我们……” 同为韩遂心腹的杨秋目露杀机,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愚蠢!” 韩遂责斥了一声,吕布南征北战这么些年,过得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又岂会没有防备。 “你看见他手下那帮士卒没有,看起来懒散,目光却跟狼顾似得。稍稍对视久了,便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压抑的强烈杀戾。”程银说起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后怕。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没必要跟吕布斗个两败俱伤。”韩遂摸着下颌,目光深远的说了起来:“马腾的儿子在吕布手下效力,想来这家伙肯定早就投靠了吕布。马腾我倒是不怕,就怕他借着吕布的势力来打压我们,如此一来,恐怕我们将来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呀!” 今晚上的一番较量,也让韩遂看清了眼下的局势关系。 谁都没有想到,站在马腾身后的靠山,居然会是吕布。 “那照文约兄的意思,我们该当如何?”宋建这个时候也不像来时那般狂妄了,虚心请教起韩遂的意见。 倘若吕布真要横插一竿子,那对他来说,可是极为不利。 韩遂想了想,踌躇半刻之后,讲出了自己的计划:“倒不如先顺着吕布的意思归顺,然后悄悄发展势力。反正只要不出凉州,这片儿地,始终还是咱们几人说了算。” 宋建琢磨之后,觉得韩遂说得有些道理,便应允下来。 翌日上午,韩、宋二人去求见了吕布,表示愿意归顺朝廷。 听得这件事情,吕布愕然,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昨天他让二人归顺,两人还各有顾忌,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两人就都改变了主意。 当然,韩遂、宋建也提了两个条件,吕布答应他们才会归顺。其一,吕布必须要保他们性命无忧;其二,他们依旧统领各自的手下,并且不会调离凉州。 这也相当于是让朝廷,变相的承认了他们的合法权。 吕布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反正朝廷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凉州,也没准备在短时间内收复。 凉州如今是三股势力角逐,还掺杂着许多羌人在其中活动。他们如今愿意归顺,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起码名义上隶属于大汉,受朝廷辖制。 而且如此一来,势必会产生新的凉州牧。 先前因叛军肆虐的缘故,朝廷废置了凉州刺史。 如今他们既然肯归顺,当然得有新的州牧才行。 关于凉州牧的人选,吕布踌躇犹豫了许久。因为一般人根本压不住他们仨人,如果让朝廷派人前来,估计九成九都会是适得其反。 然则,吕布身边又没人可以担任此职,他思来想去,想了许久。 陡然间,灵光一闪,他倒是想起了一人。 盖家的老爷子,盖勋! 盖勋在凉州名声威望极高,不管是羌人还是汉人,皆对他崇敬有加。 早在北宫伯玉叛乱的时候,盖勋就上过战场,后来中计被叛军团团围住。然而因羌人对其怀有敬畏之心,愣是没有杀他,还放他突围而出。 由他来担任凉州牧,再也合适不过。 吕布应下韩遂、宋建的请降,当天便写奏疏上报朝廷,表盖勋为凉州牧,马腾为征西将军、宋建为镇西将军、韩遂为金城郡守兼抚顺中郎将。 十余天后,朝廷给出回复诏书,传至吕布营中。 “一群误国的腐儒!顽固!” 吕布看完诏书内容后,面有怒色,着实将他给气得不行。 “将军,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发这么大的火气?” 掀帐而入的的张辽恰好听到吕布的怒斥,出声询问起来。他跟着吕布也有好几年了,几乎很少看到吕布发火的样子。 吕布见到张辽进来,压下怒火,调节起心境。 张辽不是外人,吕布便将诏书递给了他:“文远,你自己看吧。” 张辽从吕布手中接过朝廷颁下的诏书,看完之后,他也皱起了眉头。 朝廷不仅否了盖勋出任并州牧的请求,还点名让吕布拿下韩遂、宋建二贼的头颅,以报朝廷。 马腾因为吕布的关系,故而免除一死,但也绝不可能给他委以征北将军的要职。 说白了,朝廷里那些大人物们,想让吕布平息动乱,然后用他们‘自己的人’来管治凉州。 这诏书要是让韩遂他们看见了,还不得恨死朝廷,再想招安恐怕难上加难。就算是马腾,也绝不可能甘心如此。 一旦起了动乱,洛阳百姓安家立业成为泡影不说,本地的百姓也会遭受劫难,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这帮朝中大臣都是想得太过简单,以为战争靠动动嘴皮子就能赢得结果。” 朝中那些公卿们的想法,吕布再也清楚不过,他要有多余兵力,哪还会主动同韩遂、宋建协商,肯定是打得他们低头认错为止。 然则,关中四塞的把守,以及陈仓的设防,几乎抽调了他所有能抽调的兵马。 第四九八章 朝堂激辩 长安,未央宫。 此时的天色正值朦胧,恢弘庄严的大殿内站着诸位朝臣,正议论着国家大事。 天子刘协坐在皇帝位置,听着下方群臣的汇报,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他今年仅有七岁,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不明白,九成九的事务都是三公和尚书台在打理处置。 臣子们汇报完毕,年少的天子打了个呵欠,显然昨夜并未睡好。他看向群臣,尽量使自己面色郑重一些:“诸卿,可还有事情要奏?” “回陛下,臣等无事。”臣子们躬身答道。 “既然无事可奏,那就……” ‘散朝’两个还未说出,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刺破苍穹的通传禀报:“右将军吕布求见!” 听得这声通传,殿内的百官们顿时一阵骚动,窃窃私语起来。 “吕布这家伙怎么回来了?” “谁知道啊,他不是远在西凉平乱吗?谁让他回来的?” “不知怎地,我心里边总感觉不踏实,有股不好的预感……” 正准备离座的刘协听得通传,又只好耐着性子坐回到位置上,整了整衣冠,然后才缓缓说道:“宣吕卿进来。” 先帝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吕布是把神剑,可以用来开疆拓土、讨伐叛乱,或是推行新制,唯此人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这些话,刘协一直都记在心里,所以潜意识里也将吕布当做可以托付大事的良臣。 听得天子宣召,立在殿外的吕布脱去鞋履,又将腰间佩剑解下,交于门口宦官。 随后,走进大殿。 “臣吕布,拜见陛下,陛下千秋无期。” 吕布站在未央宫的大殿中央,躬身抱拳。 “吕卿免礼。”刘协抬了抬手,示意吕布起身。 吕布刚刚直起身躯,旁边便有人借题发挥起来,厉斥于他:“温侯,你来面圣竟然不换朝服,就这样穿戴军中甲胄进来,意欲何为?惊着了陛下,你担待得起吗!” 说着,那人又面向天子拱手说道:“陛下,吕布冲撞无礼,请您治他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请陛下治罪。” 宫殿中,将近半数的朝臣跪了下来,叩请天子将吕布治罪。 “陛下乃真龙天子,何惧我这区区煞气。尔等休要挑拨离间,莫要忘了,当初是谁拼出性命,将你们从董卓虎口救出!” 吕布也有些愠恼起来,他一心忙着西凉地区的安稳,和洛阳百姓的安家落户。这些尸位素餐的官老爷们倒好,有用的事情不做,尽在扯他后腿。 从西凉到长安,山高路远。 好在他有神驹赤菟,一路狂奔,也就用了两三天的功夫,便成功抵达长安。 回了长安之后,吕布府邸都未归,就来了皇宫面圣。 “敢问温侯,可是奉诏回京?”有人质问起来,在外征讨作战的将领未得朝廷征召,不得私自入京。 否则,便是死罪! 吕布一怔,这些家伙还真是把自己往火坑上推,问题是一个比一个刁钻。 “事关国家边境安危,本将军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吕布说得坦然,随后向天子抱拳致歉道:“微臣一心为了大汉江山,绝无半点冒犯陛下的意思,请陛下明鉴。” 刘协年纪尚幼,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宽容了吕布。 然则百官却不肯就此罢休,议郎耿仁更是揪着不放,朝吕布讥诮道:“下官倒想听听,温侯所谓的大事,究竟能有多大。” 他是耿家的老二,父亲耿谧前些日子受到一次行刺。刺杀虽未成功,却也将老爷子给惊了个半死,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吕布没有直接回复,而是反问了一声:“本将军也想知道,为何诸位不肯接纳韩遂、宋建等人的投诚?” 百官还未开口,耿仁倒先冷哼一声,说得大义凛然:“韩遂、宋建乃是悖国之贼,今日若收降他们,岂不是意味着今后其他反贼也可以纷纷效仿?这置朝廷脸面于何地,置我大汉江山于何地?” 吕布听到这话,是真想上去呼他两个巴掌。然则有天子在此,他定然不能太过放肆,强压着胸中怒火,与耿仁针锋相对:“凉州脱离朝廷掌控已有数年,局势动荡,如今韩遂、宋建等人既已愿降,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是不是非要将他们逼得狗急跳墙,生灵涂炭才好!”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耿仁却仍旧不觉局势紧迫,反倒不以为意的说着:“我大汉兵力强盛,猛将如云,区区几个小小逆贼,何足为惧!” 这一番话说得底气十足,百官们有此想法的亦是不在少数,点头皆以为然。 小小逆贼? 吕布被耿仁的语气给气乐了,凉州十几万叛军,精兵强将。如果真是区区蟊贼,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能将叛军击溃,还差点逼得朝廷放弃凉州。 你现在跟我说小小逆贼,何足为惧? 吕布懒得再跟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儒生纸上谈兵,冷声丢下一句:“耿议郎若觉得自个儿真有本事,就烦请你带兵去凉州,平叛跟我看看。” 耿仁见吕布竟然小觑自己,霎时也来了脾气。他读过些兵法韬略,自认可以担当一方统帅,朝天子拱手请命道:“陛下,臣愿为将,替国家征剿逆贼。” 此番,他要让天下人知道,天下善战者,并非只有吕布一人。 “诸卿,你们觉得呢?”刘协问向下方的众位臣卿,其实他是较为偏向吕布这方,毕竟可以不用打仗就收回凉州,当然是最好不过。 然则这些个朝臣似乎都不予同吕布的意见,反而支持起耿仁来。 “陛下,臣以为,耿议郎有勇有谋,定能平叛凉州,凯旋归来。”太仆卿韦礼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臣等附议。”殿内过半的官员齐声说道。 如此一来,大局已定。 吕布无话可说,散朝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家府邸走去。 太仆卿韦礼走到王允近前,望着吕布的背影,得逞般的笑了起来:“司徒你看,这家伙落寞的背影,好像一条狗啊!” 第四九九章 将军意欲如何 长安城东,吕府。 叮叮玲玲的清脆铃铛声在院子里响起,从朝堂回府的吕布听得声音,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 来到院子,小铃铛正带着两个弟弟在那儿玩闹,旁边站有五六名婢女,小心翼翼的随行看护。 吕布往前走上两步,宠溺的唤了声:“小铃铛。” 听得熟悉的声音,小铃铛回过头来,当看见父亲出现在前方时,她极为欢喜的喊了起来:“爹爹!” 随后下意识的就往前跑,然则没跑两步,她便顿住了脚步,把头一偏,傲娇的哼哼起来:“哼,才不要你~” 蹲下身躯已经张开怀抱的吕布顿时面露尴尬,估摸着小铃铛还在生自己的气,遂讨好的朝女儿说着:“小铃铛,你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说着,吕布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小风车,张嘴用力一吹,那风车便呼啦啦的转动起来。 哇~~~ 两个小儿子眼睛都看直了,傻乎乎的瞪着父亲手中的小玩具,嘴角不觉溢出了口水。 吕布见到儿女们这般模样,知道这小东西算是没买错,朝他们招了招手,笑着说道:“来来来,都有都有~” 三个小家伙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人手一个,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举起小风车,在院落里呜啦啦的跑动起来,整个院子里,充满了三姐弟欢乐的笑声。 小孩子的快乐,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不一会儿,戏策过来溜圈,却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吕布,不禁有些纳闷儿的询问起来:“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按照他的估计,吕布起码还有两三月的时间,才会回来。 此时回来,肯定是半道出了变故。 吕布站起身来,吩咐婢女们好生照看着小铃铛姐弟三人,然后才同戏策说着:“先生,此事说来话长。走,我们去堂内坐下,慢慢再给你细说。” 到了大堂,两人坐下之后,吕布将西凉和朝堂之事同戏策说了。 戏策听完,饮了口凉水,似笑非笑:“亏将军你当初还费尽心机的去搭救他们,结果却是救了一群白眼狼。” 谁说不是呢? 吕布苦笑一声,心寒啊! 今天朝堂上,他被人针对之时,满朝公卿,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替他说话。要么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要么就选择作壁上观。 如果丁宫没被降职调离长安的话,或许还会替吕布说上几句。 不过也正因为今天这件事情,使得吕布看清了这些朝臣的真正面目。 他起初以为救了这些官员性命,他们会对自己好生相待,在一些政治举措上全力支持。没想到还是以前的模样,甚至还不如以前。 原本还对他们抱有一丝幻想,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不切实际。 崔、杨两家之前帮助过吕布,但说到底,终究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他们也肯定不会为了吕布,而去得罪百官。 “那将军今后有何打算?”戏策将水杯端在掌中,侧目问了起来。 “既然他们要处处刁难,我也没必要再继续惯着他们。” 吕布深吸口气,方才的晦气一扫而空,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他们不是想看我笑话,将我处心积虑的推于死地么?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还是我出手果断,更胜一筹。” 对付这些顽固的腐朽官员,根本讲不得心慈手软。 不然吃亏的,永远都是自己。 戏策听得这话,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压低了声音:“将军意欲如何?” 吕布左右看了一眼,将堂内仆人尽数屏退,只留下他和戏策两人坐于堂中。 “耿仁不是想出风头么,那就让他去吧!” 吕布说得不以为然,关中八成将士都只听他命令而行,他的兵马朝廷征调不动,就从河东给耿仁调来五千士卒。 且不论这五千士卒战斗力如何,单是凉州十几万的叛军数量,都够他们喝上好几壶了。更何况统领他们的耿仁,只是个想当然的纸上谈兵之辈。 “韩遂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无非是想利用朝廷这棵大树来遮风挡雨,私下好壮大自己势力。我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因为现在腾不出手来,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拿耿仁的人头,来作为向我示好的投名状!” 说到此处,吕布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将军深谋远虑,我不及也!”戏策拱手说着,他这话很有拍马屁的嫌疑。 在戏策看来,如今的吕布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事事需要他出主意的莽夫将军了。吕布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独特的视野和目光。 戏策要做的,只是在一旁安心辅佐,查漏补缺就好。 “唯一让我头疼的是,朝堂上没有自己的势力。遇到朝廷大事,连个替我说话的人都没有。否则,我也不会回来白跑一趟。” 吕布身边能征善战的将领倒有不少,然则谋士却是奇缺。别说谋士了,就连像样的文人都拿不出来几个,而戏策又不热衷于仕途,生性懒散。 “将军何不招贤?”戏策略作沉吟,给吕布出起了主意。 吕布面露犹色,心中很是没底:“天下人皆知我乃武夫,又无家世背景,那些眼高于顶的士人能看上我么?” 他如今虽然贵为温侯、右将军,然则在家世底蕴上,几乎为零。 “将军何必叹息,除了那些世家子弟,不还有许多报效无门的寒家学子么?” “先生的意思是……” 戏策郑重点了点头,他要用这些寒门学子来结网,让吕布崛起成为新的世家! 世家。 说起简单,却要经过数十上百年的沉淀,才能形成的庞然大物。 强按下心中激动,吕布再度询问起来:“先生,听说前一阵子,长安城内发生了一系列的刺杀,死了许多中小官员。” 别人都说是董卓干的,吕布却有些不信。如今的董卓已然是过街老鼠,没必要再来寻衅朝廷,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对于吕布,戏策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坦然承认皆是他所指使。吕布心中道了声果然,却也没有责备。 随后,两人一同走出堂外,站在门口仰望起湛蓝天空。 “将军,等到凉州稳定之后,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戏策淡然开口。 负手而立的吕布侧目看了身旁的儒生一眼,有些好奇:“先生请说。” “我想,重启丝绸之路!” 第二分之千章 招贤馆 月底,靠近城西市集的宁武街上,张布了一张告示。 因为靠近市集的缘故,往来的百姓商贩很快便聚集了过来。 “张老八,你往前挤个什么劲儿,你又不识字!” 一名相貌粗猛的汉子被推攘得不断往前,回头瞪了那人一眼,不满的嚷嚷起来。 “嘿嘿,瞧瞧热闹,瞧瞧热闹。”憨实的农汉干笑起来,探长起脖子看向榜文,奈何他认得字,字却不识得他。 抓耳挠腮一番,仍旧看不懂那上面写得是啥。 此时,一名衣着寒碜的书生挤进了人群,他快速扫视了一圈榜文,眼中不由一亮。 众人见他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便有人出声请教起来:“这位兄台,请问榜文上写的什么?” 有人请教,书生也不吝啬,为众人讲读其中内容。 右将军、温侯吕布诏令,朝廷眼下人才紧缺,本着为朝廷分忧之心,特意在此张榜布告,替朝廷选贤举能。 凡有才能者,若能通过考校,不论背景出身,有无前科,通通加以任用,出任官职。 相较于朝廷的察举制度,这种全凭实力的公开招募,无疑更得人心。 市集这里人流量极大,一来二去,吕布招贤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城中。 当然,吕布的招贤远不止关中这一带。他张榜天下,愿将天下寒门的有学之士,全都举荐给朝廷。 榜文中,吕布三番五次的特意提到寒门,而故意避开了世家。 寒门的势力很小,但人数却有很多。 他们没有明确的家世背景,大多都是落魄的士族,或者是破产的地主阶级。当然,也有许多身处底层的读书人,想着一步登天,飞上枝头。 正因为他们没有背景权势,吕布才需要他们。这样用起来可以肆无忌惮,握在一起,形成以他为中心的利益团体。 此举一出,天子士子皆是觉得看到了希望,连原先不少唾骂吕布残害忠良的老顽固,也都交口称赞,说吕布此举甚善。 一时间,吕布在天下寒门学子的心中,名声大涨。 在招贤榜发出之后,吕布的府邸更是人满为患,前来求职的人几乎快将门槛踏平。为此,吕布不得不在府邸旁边修建起新的馆舍,上书‘招贤’二字,用来专门收纳这些有识之士。 当今天下,志存高洁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读书,都是为了能够扬名立业,求取个一官半职。 以前没有门路,现在门路就摆在眼前,哪有不争破头皮往里拱的道理。 “啧啧啧,司徒公,您看见了没有?如今这吕府啊,可真是门庭若市呢!”太仆卿韦礼看着那边排成长长的队伍,不阴不阳的笑了起来。 在他眼里,吕布不过一介武夫,毫无根基背景可言。现在不去找个大腿抱着,反而行事如此高调,莫不是那天在朝堂上被他们给笑傻了吧。 站在身边的王允没有搭话,他今年年过五旬,双鬓却也霜白,布满沧桑的脸庞上,若有所思。 之前在董卓的威慑下,他过得战战兢兢,心中无一日不想着铲除董卓,匡扶汉室。然则如今已经脱离了董卓的魔爪,可他心中,却愈发不安了。 “那姓吕的也配替朝廷擢选,他算哪根葱,也配?” 呸! 韦礼吐了口唾沫,面露阴寒,如同长舌的妇人在那儿喋喋不休的说着。 吕布招贤的事情,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则世家公卿们,却无一人插手,他们都在等着看吕布的笑话。 看他这场闹剧,要如何收场。 众所周知,朝廷的官员选拔,必须要经过各部门的筛选,最终由三公商讨决定之后,盖章方能生效。 偶有运气好的人,会被天子宣召单独面谈,一旦相中,便可以不通过三公而直接出任就职。 然则这样的事例,毕竟只是个别少数。 九成九的人,还是得经过三公同意点头,方能上任。故而能担任三公者,除了名望,还会有大批的门生。 吕布担任右将军,官员的调度任职轮不到他这里。朝中大臣只要存心排斥,那他所举荐的人,一个都别想成功出任官职。 到时候,完成不了对天下士人的承诺,就等着自个儿打脸,受万人唾弃吧! 想到这里,韦礼脸上升起几分得色,恨不得立马看到吕布声名一败涂地时的狼狈模样。 “公然啊,以后做人行事不要太过张扬,凡事还是收敛些好。” 王允微微摇头,压低起声音,告诫着这位当朝的太仆卿。若非韦氏在关中一带颇具势力,王允真不想跟这种狂妄无知的家伙搅在一起。 韦礼表面答应下来,心中却是不服。 夕阳西下,黄昏落幕。 繁琐的一天,终于快要过去。 戏策在招贤馆内伸了个懒腰,活络两下略微有些酸疼的臂膀。 招贤馆建了有些时日了,来的人良莠不齐,大多是些酒囊饭饱之徒,夸夸其谈甚多,有真本事的十不足一。 被他选中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出任地方小吏,然则有能力斡旋于朝堂之上的,却是屈指可数。 这就令戏策颇为惆怅。 “先生,喝口水吧。” 一名相貌温厚的中年男人将水递到戏策面前,面容和善,给人一种十足的亲和力。 单论年龄,他比戏策大了将近十岁。 戏策见到此人,疲倦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接过凉水:“有劳文休兄了。” “先生客气。”中年男人温和说着。 这么多天的大浪淘沙,戏策还是找到了两三个有真本事的人物。 就比如,眼前这位。 此人姓许,单名一个靖字。他的堂弟便是以相人著称,大名鼎鼎的许邵许子将。 虽是堂兄弟,但两人的私下关系并不好。前些时日,许邵任汝南郡功曹时,故意排斥许靖,并使之不得被录用,许靖只好替人赶马磨粮来养活自己。 后来听说吕布替朝廷招贤,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 结果几番答辩下来,便被戏策相中,留在了招贤馆里。 第五零一章 有人踢馆 即将闭馆的时候,招贤馆外来了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文士。 招贤? 文士抬头看了眼匾额上的名号,嗤笑一声,迈步走进馆中。 许靖主动迎了上来,戏策刚走小会儿,不在的时候,馆内平日里的事务皆由他在处理负责。 “兄台可是应贤而来?”许靖客气的招呼起来,他观来人丰眉朗目,从穿着打扮到精神气质上,俱是不俗。万一是真才实学之辈,可不能怠慢。 熟料中年文士并不理他,而是扫视了一圈馆内的学子士人,反问了一声:“你们都是这里所招揽的有才之士?” 他故意在‘有才之士’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似有不屑。 听得他这口气,有名长衫士子从位置起来,不悦回道:“是有如何!” 中年文士却也不恼,讥诮起来:“既是有才之士,想必定是学富五车。正好,在下有一难题,烦请诸位不吝解答。” “请阁下赐教。” 馆内的学子士人见有人来踢馆找刺,皆看了过来。 他们是戏策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物,有人来此闹事,他们不能退缩,更不能怯阵而逃,给这招贤馆招来笑柄。 吾定要好生回答,让这厮知难而退。 馆内的士子们心中如是想着。 中年文士倒是不甚着急,缓缓而谈:“前些时日,在下从市集购得一木瓢,想用来舀清浊河水。故而请问诸位,何时才能够将浊河舀空?” “这……” 馆内的所有人此刻都迟疑起来,面露难色,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个极为刁钻的问题。 有的说十年,有的说二十年。 也有人说,河水是流动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舀完。 见无人给出确切答案,中年文士脸上的笑意更盛,嗤夷的道了声:“不如过此。” 早年时,他曾拜师太尉陈球,在当地也是颇有名声。后来经县令举荐成为孝廉,朝廷亦拜他为郎中。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能青云直上时,天公不作美,给他降下了一场大病,使他不得不辞官回家。 此番他孤身来到长安,便是想靠着当年恩师陈球的一缕香火情,来投靠当朝太傅马日禅,让他给自己谋个官职。 来的途中,他听到过不少关于招贤馆的事情。然则他对此事兴趣缺缺,觉得难成大事。 去往马日禅的府邸,途中经过此地,他也就顺道进来瞅瞅,想看看这些招揽的寒门士人有何能耐。 寻常儒家学说,可能难不住这些学子,故而他来了个剑走偏锋。 见得无人应答,中年文士愈发得意起来,看着思索的众人,目光里透着鄙夷,到底是帮贫贱泥瓦出身,上不得台面。 “请问阁下木瓢盛量几何?若与浊河一般大,那一瓢足矣;如有浊河一半,则需两瓢。故而请阁下先告知于我,木瓢盛量几何?”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听得这个答案,皆是神情一震,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们随着声音看去,想看看能答出此题的‘高人’,会是何人。 门口处,清瘦的身影倚靠门槛,俊逸的脸庞上带有不屑。 少年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有着罕见的白狐脸,披上青衫,多了几分洒脱逍遥。 不是别人,正是郭嘉。 戏策离开的时候,腰佩落在馆里,他特意来替戏策取回。 结果恰巧听到了文士的咄咄逼人,便出言反怼了回去。 这些时日,除了睡觉,戏策几乎时刻守在这里。既是想给吕布招揽可用之才,同时也想尽可能多的招纳寒门学士。 若方才的问题无人能够应答,一旦传了出去,招贤馆势必会沦为整座长安城的笑柄。 为了不让戏策的心血毁于一旦,郭嘉这生性放荡的浪子,终于站了出来。 文士顺着声音回头,见答出他题目之人竟是个俊俏少年,以为他不过是机缘巧合给撞上了而已,便又问道:“请问小友,天有头乎?” 这又是什么问题? 馆内的众人一头雾水,头一回觉得这么多年的书,算是白读了几十年。 郭嘉不紧不慢的答道:“有之。” “在何方也?”文士追问。 “在西方。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天有耳乎?” “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天有足乎?” “有。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两人快问快答,中间没有丝毫停顿,观战的众人完全跟不上节奏,脑袋在两人之间,左右摆动。 “天有姓乎?” “有。” “何姓?” “姓刘。” “何以知之?” “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 “日生于东乎?” “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这句话语落下之后,馆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继而,响起一阵轰然的喝彩声来:“好!” 以前众人还以为郭嘉不过是跟在戏策身旁打杂,今日一番论辩下来,他们对这位少年的才学,又有了新的认识。 装逼失败的中年文士眼中诧异连连,随后拱了拱手,表示认输:“小友高才,在下受教了。” 郭嘉却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此人,他素来是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人。 “阁下既然喜好刁钻学术,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阁下。”郭嘉走过去将戏策落下的腰佩收起,冷淡说了起来。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中年文士听郭嘉要出题考校自己,心中有些不屑,不过一个稍微机敏点的小儿罢了,又能有何手段。 他心中这般想着,表面却是做出谦虚模样:“请小友指教。” 郭嘉也不兜绕圈子,直接出题:“今有雀一只重一两九铢,燕一只重一两五铢。有雀、燕二十五只,并重二斤一十三铢。问燕、雀各几何?” 中年文士眉头皱起,掐起了指节,馆内众人亦是深思推算起来。 小半时辰过去,中年文士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密汗。 “此题我颍川小儿皆能答之,莫非阁下不能答也?” 郭嘉开足了嘲讽。 第五零二章 司徒王允 中年文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纵使绞尽脑汁,也算不出此题答案。 他不敢再有怠慢,拱手虚心请教:“在下驽钝,请小先生教我。” “雀十四只,燕十一只。”郭嘉轻描淡写的给出答案,便不再理会文士,带着戏策的腰佩走了。 中年文士又掐起指节,将答案细细一算,果真如此! 吾小看世人矣! 中年文士见郭嘉离开,赶忙追了出去。 “小先生,请等等在下。”中年文士边跑边喊。 郭嘉顿下脚步,瞥了文士一眼,语气冰冷:“怎么,阁下还要刁难?” “小先生才高八斗,吾不及也。” 中年文士自叹不如,对着比他小了十余岁的郭嘉作揖行礼:“在下平原华歆,欲与小先生相交,请问小先生高姓?” 郭嘉却不搭理此人,他喜欢的人就是喜欢,不喜欢的人,任你如何讨好也没用。 未置一言,大步走了。 留下华歆悻悻的站在原地,他望着郭嘉瘦弱的身影,却也没有厚着脸皮再追上去。 两月之后,已是寒冬。 从凉州那边传来震惊朝野的消息,奉旨征讨西凉的汉军全数覆没,领军的耿仁更是被割下了头颅,送至京师。 随后,马腾、宋建、韩遂共起十万兵马,进犯关中。 此消息一出,朝廷大为震动,百官们更是惶惶不安,担忧叛军会攻破陈仓,直入三辅。 急忙令吕布率军抵御,吕布趁机再提招降之事。 这一回,满朝官员再无人出来反驳,只希望早日把这伙瘟神送走才好。 拿了圣旨的吕布动身前往陈仓,会见马腾、韩遂、宋建之后,宣读朝廷旨意:封马腾为征西将军,宋建为镇西将军、韩遂为金城太守兼任抚顺中郎将。 拜了高官的三人当即谢过吕布,又请吕布在军中吃了酒宴,才罢兵退回凉州。 至此,动乱数年的西凉暂时进入了和平时期。 岁末年底,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雪,将整座城池都银装素裹起来,漫目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天子在未央宫的玉堂殿,摆起一场大宴,邀请了群臣百官,吕布亦在其中。 这一年,天下动荡,发生了太多变故。 可对吕布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不仅摆脱了董卓的禁锢,更是将天子百官送进关中,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暂别了妻儿的吕布从府邸出来,往着皇宫方向而去。 街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袄衣,缩裹着身躯在道路上佝偻的走着。 吕布低头想着事情,盖勋已经成为了新的凉州牧,这些日子,吕布时常收到老爷子的来信,说是非常感谢吕布的举荐,还给他送来了许多凉州特产,以及一些奇花异草。 吕布对这些兴趣不大,薇娘却是喜欢得紧,全都搬进她的苑儿里,好生照料去了。 同时,姜也被举荐成为天水郡守,负责洛阳百姓在天水一带的安家落户。 再加上控制渭谷一带的马腾,凉州大半都在吕布的控制范围以内。只消再稳固些日子,纵使韩遂、宋建想反,吕布也能号召众人灭了他们。 路上的行人见到吕布,纷纷主动退避让道。并非他们认识吕布,而是吕布如今的穿着打扮,锦衣玉带,已不是当年麻衣粗裤的愣头小伙。 龙骧虎步,在他的身上,有着股成熟男人的威严感。 百姓们皆将他当做了大家族的老爷。 来到皇宫外,吕布正欲入宫,忽然听得后方有人在同他寒暄:“温侯,等等老朽。” 吕布回头看去,提着礼服下摆的老人紧赶慢赶,面容和蔼,穿着三公的礼服,两鬓斑白。 今天是天子宴请百官,故所有臣子都换上了隆重的礼服,而非往日觐见时穿的朝服。 若非识得此人,吕布还真要被他露出的和善模样所迷惑。 吕布脸色不变,语气如往常平淡:“王司徒,何事唤我?” 对于这位上一世设‘美人计’坑害自己的老人,吕布没有太大好感。更何况上一世的王允,一直都在利用吕布,连心腹都算不上,只是将他当做手中棋子而已。 王允少年得意时,号称王佐之才,中年时期进入朝廷为官,后遭到十常侍的迫害,官场失意,被迫流亡。 年老时再入朝堂,偏好阴谋小术,迷恋权力,刚愎自用。他忠于汉室,希望大汉能在自己手中复兴,但同时也气量狭小,排斥异己。 吕布的冷淡反应令王允心有不悦,别的官员见到自己,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行礼喊上一声‘司徒公’?就你常常冷着张脸,摆给谁看啊! 心中虽然不悦,但以王允的城府,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他走到吕布身旁,脸上的笑容依旧,和颜悦色的说着:“温侯多日未曾去老朽府上一坐,前些日子,有人赠与老朽一柄宝剑。老朽不懂这些,想请温侯去府上品鉴品鉴。” 既然女人打动不了吕布,那就换件兵器试试。 王允如是想着,他想拉拢吕布,已不是一朝一夕。 吕布掌握着关中各处要塞的兵马调度,本身的实力亦是非凡,昔日的虎牢关之战,便足以证明。 两人皆出身于并州,王允就琢磨着,他和吕布算是同州的老乡,交流起来应该会容易许多。 然则,吕布始终不给他面子。 并州贫瘠,受教育的范围和程度,赶中原地区,差了很大一截,在朝野为官的更是少数。 故而王允经营这么些年,也始终难有真正的党羽。直到吕布一路升迁而来,王允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在董卓麾下时,王允就想过用吕布这把‘利剑’杀死董卓。结果出乎意料的,吕布自己脱离了董卓,带着天子百官来到关中。 这份胆识魄力,使得王允对他刮目相看,也更加的想把吕布忽悠到自己的这块阵营。 到那时,吕布主外征讨,他主内朝政,内外相应,大汉可兴! 只是吕布一直不上套,令王允颇为头疼。 面对王允期望的目光,吕布照例选择了拒绝,找了‘军务繁忙’为借口。他这辈子可不想再跟王允牵扯到一起,只要这老头不主动找事,吕布也懒得去管他。 至于他说的宝剑么? 吕布没有太大兴趣,如今的他已是一身顶级配置。先帝赐的甲胄、战靴、紫金冠,加上中兴剑,胯下赤菟马,掌中方天戟。 还有何求? 第五零三章 何如霍去病 入了皇宫,吕布来到玉堂殿外。 他来得较晚,朝臣诸卿大多已在殿内落座。 吕布迈过殿门,从进殿到落座,主动起来和他打招呼的人,屈指可数。 耿仁身死,耿家把这笔账全都算到了吕布头上。更是放出狠话,谁敢站在吕布一方,就是和他耿家作对。 耿家在关中极具势力,少有人愿意得罪。 吕布将一切看在眼中,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走到自己的座位处,安然落座。 酉时,天子驾临此地,殿内的群臣百官纷纷起身行礼。 刘协穿着墨黑色的礼服袍,以玉带束腰,在两名近侍的搀扶下,走进殿内,在殿上专属他的帝位坐下之后,手掌虚抬,道了声:“诸卿免礼。” 百官这才起身,重新坐回位置。 兴许是见得久了的缘故,在吕布眼中,坐于帝位的刘协并不像是一名合格的帝王,更多的则像是一个稍稍成熟的孩子。 不像他父亲刘宏,性情乖戾,平日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但一旦动怒,那股实质性的帝王气势,压得吕布都有些难受。 天子驾临,酒宴便算是正式开始。 貌美的宫女们端着佳肴美酒,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缓缓而来。 体态婀娜的歌姬伴随着丝竹之音在殿内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轻舒的纤手,看得不少官员食指大动,端起桌面上的酒大口喝着,滋润起发干的喉咙,看得入迷,津津有味。 吕布的心思不在这里,他正想着等开了年后,就去拿下汉中,慢慢往右翼扩张。如今西凉已定,基本上没了后顾之忧,东边又有董卓替他挡着,也用不着去操心。 酒过三巡,群臣们皆是喝得尽兴,有些酒量浅的,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 若是刘宏还在,他们断然不敢如此失态。而如今不一样,或许在他们心中,多少也有几分,将天子当做少不更事的娃娃。 期间,找吕布喝酒的人很少,吕布也懒得去献殷勤。 少顷,不知是谁提出要作诗赋的主意。 这个意见得到大多数人的同意,纷纷附和,皆想在天子和同僚面前,露一露自己的文学底子,好哄得天子开心,多看自己两分。 故而,众人所作,无非是歌咏天子圣明,大汉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华丽辞藻。 吕布不去掺和,却偏偏总有人找上门来。 太仆卿韦礼端着酒,来到吕布面前,脸上带有十分笑意:“素闻温侯神勇盖世,只是不知会做诗赋否?” “韦太仆,你怎么能这般小看温侯,区区诗赋,岂能难倒温侯?”不待吕布答话,又一名官员接过话题,不给吕布丝毫推脱的机会,还拔高声音的朝着众人呼了声:“诸位,你们说对吧!” 在场的臣僚们一听这话,起初愣了一刹,继而都反应了过来。 正所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韦礼和祖郝此举,等于掐中吕布软肋,摆明了是想让他难堪,当众出丑。 群臣们既然没有选择站边吕布,自然也都跟着起哄起来:“没错没错,请温侯作上一首,让我等也学习学习。” 吕布将这些官员的丑恶嘴脸看在眼里,还真如戏策所言,不过是群跳梁小丑。 没有跟着起哄的人则选择了静观,大概有十五六人左右。 这些人才是应该提防的家伙! 吕布心中多了个心眼,有句古话说得好: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难伤人。 “既然诸位想听,那本侯便作上一首!” 吕布豪气十足的道了一声,从位置上起来,接连饮下三杯烈酒后,又端起酒盏走到殿中,带着五六分醉意,踱起了步子。 他自认是个粗莽武夫,骨子里没有这种优雅的习俗爱好。然则刚才当见到百官们念诗之时,在他的心中,竟也有一股很强烈的感情想要抒发出来。 反正是光脚不怕穿鞋,纵使作得不好,也不怕丢人。 只是……该怎么开头呢? 吕布有些惆怅,索性饮了口酒,合上双目想要去找些灵感。 此时,和小铃铛分别时的情形豁然涌入脑海,他便不自觉的念了起来:“去时儿女悲。” 百官一听,皆是面有不喜。今天乃是天子设宴的喜庆日子,怎么能做这般丧的开头。 吕布却不管,脚下走上两步,脑中浮现起当年血战雁门关,将鲜卑人赶走后的凯旋,百姓们夹道欢迎时的场景。 “归来胡笳竞。” 当吕布第二句念出时,懂得诗赋的官员开始琢磨起来,这两句连在一起,倒有些意境。成功勾勒出了离去时的悲凉,以及归来时的百姓欢喜。 吕布闭着眼睛,脑海里回顾着往昔种种。 忽然间,他想起了当年南阳那个梦中的自己,一个强得离谱却又自负无比的家伙。 接下来的两句,遂脱口而出:“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自信磅礴的恢弘之势从吕布身上陡然爆发,殿内众人受其影响,皆是怔立当场,心中震撼,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首诗开头给人以悲凉之景,随后层层拔高。后面两句更是豪气冲云,令人不由生出一种‘吾辈当如斯’的雄心斗志。 “好!” 许多朝臣不禁叫出声来,表示对吕布的赞赏与肯定。 回过神的韦礼愤恨咬牙,本想着借此羞辱吕布一番,却不料这莽夫竟能作如此之诗赋,出尽风头! 赢得了满堂彩,这是吕布所没能想到的。 酒宴散去,各自打道回府。 咣咣咣~ 吕布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用力敲响了大门。 嘎吱~ 大门打开,露出一张俊逸的白狐脸。 开门的并非往常仆人,而是恰巧在庭院闲散的郭嘉。 吕布晃了晃脑袋,还以为产生了幻觉。当看清眼前之人确是郭嘉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丢了过去。 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带着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往大堂方向去了。 郭嘉拧开葫芦,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令他喉咙大动。 这家伙居然偷了御酒出来! 郭嘉心中惊诧,好看的桃花眸里多了一抹复杂。 他回头看去,那道摇摇晃晃的背影,不知怎地,竟也有了几分顺眼。 第五零四章 夫妻夜话 吕布带着醉意回到大堂,夫人严薇为他热了参汤,用以解酒。 “有劳夫人了。” 吕布略微歉意的说着,大半夜里薇娘还在等着自己回家,令他胸中升起了浓浓感动。 “夫君说得哪里话,这不过是妾身的本分。” 严薇将参汤递给吕布,随后走到背后,给吕布捏肩。 酥软的感觉从肩上传来,舒爽无比。 吕布喝了口参汤,索性脑袋后仰,靠在夫人怀中,闭上双目缓缓养神。 严薇便贴心的给他揉摁起两旁穴位,犹豫小会儿后,她丹唇轻启,轻声问着:“夫君近来,似乎有所烦心。” 吕布享受着严薇的揉按,也不睁眼,道了声:“还不是让那帮朝臣给闹得,薇娘你也知道,为夫在关中根基较薄,一旦出了事情,朝堂上也没人替我说话。” 听得夫君难处,严薇娟起秀眉,犹豫了稍许,小心翼翼的开口建议起来:“大兄在家闲赋年余,夫君大可以让兄长来长安帮你。” 当年董卓入京的时候,严礼有先见之明,最先辞官离开洛阳,辗转往北回了并州。 如今董卓大势已去,天子百官在夫君的护送下,成功入驻关中。 期间,父亲多次来过书信,他拉不下脸来求吕布,只好让女儿吹吹枕边风,让吕布提拔一下他的这些舅哥们。 今非昔比。 如今的吕布已不是当年那个任老爷子怠慢的愣头小子了,而是手握重兵的温侯、右将军。放眼整个天下,也是威名赫赫。 妇人不得干政,吕布倒不在意这些。对他而言,能够真正倾述心声的人,除了戏策,也就只有这位和他同床共枕多年的爱人。 话说回来,严薇这话倒是提醒了吕布。 近两年他先是想着应付董卓,后来又忙着关中和西凉的大小事务,以至于忽略了他的舅哥们。 “嗯,薇娘你说得不错,是该如此。” 吕布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宽大的手掌覆在妻子白皙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明日我便修书一封,让人带去并州交给老爷子,让他把舅哥们遣来长安,也好同我有个照应。” 到底是娘家人,即使再不亲,也总比外边的那些人要好得多。更何况,严礼和严义都曾数次帮助过吕布。 吕布如此爽快的答复,令严薇心中舒了口气。毕竟一方是父亲,一方是夫君,她不想让两头难堪。 “过完年后,我可能要去趟汉中。” 过了小会儿,吕布出声说着。 “不多歇些时日吗?” 严薇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美眸中流露出失落。 如今的吕布可以说是身居高位,也封了侯,作为妻子的严薇只希望吕布能安安心心的呆在家里,陪伴着她和孩子。 然则,家国大事,从来都不是她一妇人能够左右得了。 吕布深知,曹操、刘备这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皆是世之枭雄。一味的固守关中,不努力拓张,等到他两发展壮大起来,再想对付可就难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使自身势力更加强大。到时曹、刘二人纵然联合一起,也撼之不动。 前些时日,吕布以朝廷的名义召汉中郡守苏固入朝,结果苏固称病推诿,拒不应诏。 早在征召苏固之前,吕布就已经派了探子去往汉中。这家伙根本没病,就是不想入朝,为人鱼肉。 既然苏固不愿来,那吕布就只有亲自去了。 严薇是个端庄贤淑、识得大体的女子,她心中虽不愿吕布离去,却也知道夫君心意已决,遂强颜笑道:“夫君只管安心国家大事,府内琐碎,自有妾身打理。” 吕布‘嗯’了一声,睁开眼眸,“小铃铛和篆儿、骁儿都睡了吗?” 严薇点了点头,应了声‘都睡了’。 吕布起身,回头看向严薇,舒张猿臂,不等妻子反应过来,便将她‘公主抱’在怀中。 脱离地面的严薇低呼一声,等她回过神来时,便已落入了坚实的胸膛之中。吕布眼神灼热,一股狂野的雄性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严薇似是知道了吕布要做什么,在怀中轻微挣扎起来,秀脸通红的说着:“夫君,放我下来,让别人看见不好。” “谁敢乱嚼舌头,明天就拉出去杖毙!” 吕布说得霸道无比,随后抱起薇娘,往着寝屋方向大步走去。 ………… 此时,距长安数以千里之外的沛国谯县。 杀!杀!杀! 天寒地冻的原野上,数千精猛士卒正呼吼着挥动起手中兵器,加强训练。每做一动,口中必喝‘杀’字,气势十足。 讨董失败之后,兵力尽丧的曹操成了光杆司令,带着夏侯惇等残兵败将,回了老家投奔父亲。 父子两在书房长谈了一宿,最终曹操说动了曹嵩,重新招募士卒六千余名。 如今的世道,天灾人祸,难民无数。只要你有粮食,能让他们吃饱饭,士卒要多少就有多少。 曹嵩这些年的官可不是白当,依仗着权势,到处敛财,使得曹家成了豫州境内的巨富。养个几千人的队伍,不说十年二十年,一年半载还是没有问题。 曹操今日得空,前来巡视军营。 夏侯兄弟、曹氏兄弟等人俱是出来迎接,跟在曹操身后。 走入军营,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挥动着手中长槊,翻飞刺挑,勤奋练武。 见到曹操后,少年停下动作,跑到曹操面前,用袖衣擦去额上汗水,恭敬的喊了声‘父亲大人’。 天寒地冻的气候,能够练得浑身热气腾腾,可见其之勤奋用功。 这是曹操的大儿子曹昂,乃是庶妻刘氏所生,但由于生母早死,是以由正室丁氏抚养大,这些年也一直都在谯县。 曹操此番回来,曹昂便求着父亲,让他也入营磨砺锻炼。 “子脩(xiu),军中感觉如何?” 曹操很是喜欢这个大儿子,看见他勤奋努力,没给自己丢脸,曹操心中也是颇为高兴。 “叔伯、将军们俱是本领十足,孩儿能学他们十分之一的本领,便已足矣!”听得父亲发问,曹昂谦和的说着,顺带夸了这些将军们的本事了得。 夏侯惇曹仁曹洪以及李典乐进等人听了,俱是觉得倍儿有脸面,霎时对这位大公子的印象,又提高了不少。 “那就好好学学,莫让为父失望。”曹操暗自点了点头,拍了拍曹昂肩膀。儿子没有焦躁的脾性,这点很好。 感受到父亲言语间的期望,曹昂顿时觉得胸中热血澎湃激流,抱拳大声答道:“是,父亲。” 虽然曹操讨董失败了,但父亲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英雄。 第五零五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曹操领着诸将走进主帅大营,分列而坐。 坐下之后,曹操看向夏侯惇,开门见山:“元让,士卒训练得如何了?” “还需两三月,方能成就精锐之士。”夏侯惇在心中略作估计,侧身向曹操抱拳回答。 招募士卒的时日尚浅,训练也才刚刚起步不久,此时若是将他们投入战场,也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除了摇旗呐喊,涨涨威势,基本上没有过多的杀伤。 只要敌军铁骑来回两个冲锋,便能轻易的将他们击垮碾碎。 曹操是带过兵的人,知道训练这种事情急不得,也不与将领们施压,只是让他们好生训练,早日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众将领命应下。 在营中坐了小会儿后,交代完事情的曹操出了营帐,在他身边,只有毛玠一人。 两人沿着军营巡视,在一处高地停了下来,俯瞰着下方排成方阵的士卒。 曹操小眼里闪烁着光芒,叉腰而立,下方这些士卒就是他未来的所有希望。 “明公,是想再伐董卓?”身旁的毛玠试探的问了起来。 曹操点头,挺直了并不魁梧的身躯,语气雄浑激昂:“董卓乃国贼,我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吾,必讨之!” 这番话说出,别说武夫,就连他这文士,都陡然觉得心潮澎湃,旁边的矮小身躯在他心中,无限放大。 果然没有跟错主公。 压下心中激荡,毛玠向曹操请示:“明公,要不要派人去通知袁家兄弟,或是其他诸侯。” 曹操有讨董的想法固然很好,然则董卓手中仍旧握有十万虎狼,仅凭曹操一己之力,恐难以应付。 曹操摇头,否了毛玠的提议。 上一次的讨董联盟,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些诸侯的面目,一个个惜命如金,互相试探,上了战场也是出拳不出力。 最后若不是被董卓烧了粮草,逼至绝境,他们哪会奋力一搏。 这样的盟友,要来只会是拖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毛玠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双方实力相差太多。 “董卓残暴失尽民心,今天下之人,无不欲生啖其肉。” 曹操昂然而立,豪气万丈道:“昔年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今有六千甲士,如何破不得国贼董卓!” ………… 青州,平原县府。 时值寒冬,别地百姓冻死饿死不在少数,唯有这里,百姓们安居乐业,有田可耕,能够养活自己。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新来的平原县令,姓刘,据说是皇室宗亲。 刘县令到来之后,对外积极征讨附近贼寇,所到之处,贼匪望风而降;在内则乐善好施,即使不是身为士人的普通百姓,都可与他同席而坐,同簋而食,不会有所拣择。 总之,在平原这块县地,极得人心。 这一日,天气极寒。 在府内烤着炭火的三兄弟,不由谈起了国事。 “大哥,那皇帝小儿不过是董卓所立的傀儡,管他作甚!”张飞自从相貌渐变粗犷之后,嗓门儿也跟着大了许多,稍微加大音量,便有如雷震。 “三弟,莫要胡说!”刘备责斥张飞,他这兄弟,有勇力也足够忠心,就是性子太莽,冲动好斗。 他要再不约束着点,早晚得闯下大祸。 张飞却不以为意,“要我说,大哥你贵为汉室宗亲,又深得百姓爱戴,这皇帝就该由你……” 刘备哪能让张飞将剩下的话说完,赶忙打断,厉声怒斥:“我虽为汉室宗亲,却断然不会行那悖逆之事。你若再敢胡说,我便叫你二哥,封了你的嘴巴。” “不说就说,谁稀罕似的……” 张飞倍感委屈的小声嘀咕两句,然后朝刘备、关羽说着:“大哥二哥,我去练武了,你们慢慢聊吧。” 说完,便从堂屋走出,去了练武的院地。 少顷,有衙吏从外边跑进,向刘备禀报:“县令,外边有人想要求见您。” 见我? 刘备不知何人,主动起身往外走去。 府外,站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拄着一根木杖,像是逃难而来的难民。 见到刘备亲自出来迎接,青年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向刘备见礼之后,掩面悲怆的说了起来:“小人陈术,汝南人氏,本来是往冀州投奔亲戚,奈何盘缠在途中为贼匪所抢。途经此地,想向县令讨借一二。” 刘备听完,并未当即叫人拿来盘缠,而是和颜悦色的先问了青年一句,吃饭了没有。 青年愣了刹那,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客气的县官,不知该回答是或不是。 刘备便已知晓,一边让人去准备膳食,一边让二弟关羽去取些盘缠。他自己则拉起陈术的手腕,往府内走去。 去往堂屋的道路上,只有刘备和陈术两人。 刘备拉着陈术往前走着,后者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但想起刘备方才的表现,那抹杀机又被他很好的掩藏下去。 到了堂屋,刘备让陈术与自己共坐一席。 陈术却是赶忙摆头摇手,口中连道:“不妥不妥,卑贱之躯,岂能与县尊同席。” 刘备对此倒不以为然,笑着示意他放宽心态,不必在乎那些礼节。 刘备的仁厚,令陈术大为感动。膳食端来,刘备又将这些饭菜全都推到了陈术面前,让他吃饱。 然后亲切的问着他一些琐碎日常,比如家里几口人,可否成婚之类的话题,就像一个和善的邻家大哥,没有丝毫县官架子。 陈术坦言,自己是个孤儿,父母早亡。 此时的堂内只有他和刘备两人,已是最佳时机。 只要动手,必能一击即杀! 陈术低头扒拉着碗中饭粒,却迟迟下不了最后的决断。 用完膳食,刘备将他送出府外,拿过关羽手中的盘缠,交到陈术手中。 “此去冀州遥远,兄台路上多加小心。若是再有难处,尽管回来找我刘玄德便是。”刘备说得慷慨正然,拱手向他送别。 此情此景,陈术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他跪倒在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悔恨万分:“县令,小人罪该万死!” 刘备见到陈术这番动作,也有些愣神,出声问道:“此话何解?” 原来此人并非叫做陈术,他的真名唤作陈到。上午,他途径此地,受到了县民刘平的蛊惑,说刘备残暴不仁,枉法欺压百姓。 陈到当时也没做调查,便决定‘替天行道’,前来刺杀刘备。 然则见到刘备之后,刘备的坦诚仁厚使得陈到彻底打消了念头。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是受了他人欺骗。 差点误杀贤能,陈到心中愧恨万分。 此刻,他只求一死。 刘备却没有令人将他缉拿,反而亲手将他扶起。 在得知陈到居无定所,又有武艺傍身后,刘备起了收服之心:“叔至,可愿在我麾下效力?” 陈到听得这话,心中惊喜交加,哪有不愿之理,当即拱手抱拳:“承蒙明公不弃,某愿效犬马之劳!” 第五零六章 崛起的袁绍 冀州,渤海郡。 袁绍作为一郡之守,近些时日却是颇为惆怅。 遥想当初,讨董之时意气风,袁绍被众诸侯推为盟主,天下士人无不仰慕其名。 只可惜,数十万大军最后,含恨虎牢。 讨董失败之后,关东牧守们为扩充个人地盘,争夺土地和人口,彼此攻伐。 冀州牧韩馥见此情形,唯恐袁绍坐大,暗中减少军需供应,企图饿散、饿垮袁绍的军队。 韩馥虽为袁家故吏,此时的职位却是袁绍的顶头上司。 “唉……” 念及此处,袁绍怅然叹了口气。 幕僚审配见了,不由问道:“主公何故叹息?” 审配因不得志于韩馥,而归于袁绍。 袁绍对审配很是器重,遂将韩馥克扣粮草、军饷的事情,全都同审配说了。 审配听完,捋须应道:“昔日主公问我,大事如果不顺,何地可以以之为据守?我答曰:‘当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兼有乌丸、鲜卑之众,然后南向争夺天下。’” 袁绍记得这话,这是他当初考校审配的问题。所谓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其中间广大地区正是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的冀州。 “此时,正是天赐之良机!” 审配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袁绍攻取冀州。 袁绍的志向当然不满足于区区一个渤海小郡,他对被称为‘天下之重资’的冀州垂涎已久。 只是他性情优柔寡断,迟迟难下决策,心中亦是颇为担忧,韩馥作为冀州牧,手中的兵力远非袁绍可比。 “冀州兵强,我军饥乏,如果攻打不下来,我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袁绍有些英雄气短的说着。 审配却不以为然,他素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物,当即给袁绍出起了主意:“主公,韩馥不过是个庸才,我们可以暗中与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相约,让他南袭冀州。待他大兵一动,韩馥必然惊慌失措,我们再趁机派出能言善辩之人,去和韩馥说明利害关系,不怕他不让出冀州来。” 袁绍听得这话,眼中一亮。果然照审配的意思写了一封书信送给公孙瓒,许以重利,使他南袭冀州。 公孙瓒收到书信,信中袁绍表示,若能让他坐上冀州牧,当把冀州北境中山国一带的土地,送与公孙瓒。 公孙瓒大喜过望,简单同幽州牧刘虞交代一声,便兵南袭冀州。 韩馥得知公孙瓒来袭,与之交战,可他哪里是公孙瓒的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慌了手脚。 此时,袁绍的外甥高干、以及麾下谋士荀谌,不失时机地来到了邺城。 荀谌与韩馥乃是旧友,想面见这位冀州牧,并不算难。 来到州牧府,韩馥接待了二人。 不过韩馥的精神似乎并不太好,颇为憔悴,毕竟连战连败,虽然暂时休战,但公孙瓒仍在北方虎视眈眈。 韩馥命人端来果肉点心,歉意的同二人说着:“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荀谌对此表示不甚在意,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文节兄,可是在为战事愁?” 韩馥祖籍颍川,也是土生土长的颍川人。他自认同荀谌关系不错,也不瞒他,点了点头。 荀谌饮了口水,沉吟片刻过后,方才放下水杯,缓缓说道:“我有一计,倒是可救文节兄眼下之难。” 听得这话,韩馥如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赶忙询问起来:“友若有何高见,快快教我。” 他是真被公孙瓒这头白狼给打怕了。 荀谌遂说起眼下冀州形势:“公孙瓒统率燕、代两地的军队乘胜南下,冀州各郡纷纷响应,军锋锐不可当。渤海郡的袁绍此时又率军向东移动,意图不可估量,文节兄的处境,很是艰难啊!” 荀谌除了是袁绍麾下的谋士之外,他还是颍川荀氏家族的子弟,父亲就是荀氏八龙之一的荀绲。 而他,也是荀的哥哥。 韩馥当然知道情势危急,所以他才更加想要知道破解之法。 荀谌便问他:“依你估计,在对人宽厚仁爱方面,您比袁绍怎样?” 韩馥未作多想,回答起来:“我不如。” “在临危决策,智勇过人方面,您比袁氏怎么样?” 韩馥又答:“我不如。” “那么,在累世广施恩德,使天下人家得到好处方面,您比袁氏又当如何呢?” 韩馥再次摇头:“还是不如。” 接连提了几个问题,荀谌这才说道:“公孙瓒率领燕、代精锐之众,兵锋不可抵挡;袁氏是一时的英杰,哪能久居将军之下。” “冀州是国家赖以生存的重地,如果袁氏、公孙瓒合力,与将军交兵城下,将军危亡即在旋踵之间!” “然” 荀谌话锋一转,如是替韩馥出谋划策起来:“袁氏是将军的旧交,而且结为同盟,如今之计,不如把冀州让给袁氏。袁氏得到冀州以后,他一定会厚待将军。公孙瓒也就不能和他抗争。 “那时,将军不但能获得让贤的美名,而且您的地位还会比泰山更加安稳,希望将军不必疑惑!” 韩馥这个人吧,生性怯懦,缺少主见,荀谌这么一说,他也就准备同意了。 “使君莫要听信小人之言!” 此时,堂外传来一声怒喝,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以及骑都尉沮授四人,走进了堂中。 四人望向荀谌、高干,目光里充满憎恨。 骑都尉沮授更是向韩馥拱手说道:“使君,冀州虽然偏僻,但甲士百万,粮食足以维持十年。而袁绍则是孤客穷军,仰您鼻息,就如同婴儿在手上一般,一旦断了奶,立刻就会饿死,我们凭什么要把冀州让给他?” 韩馥却听不进去,反倒无奈地告诉他们:“我是袁家的故吏,才能也不如本初,量德让贤,这是古人所推崇的,你们为何还要一味加以责备呢!” 这番话把几人给气得不行,驻屯在河阳的都督从事赵浮、程涣听到消息,急急忙忙的驰兵东下,率众万余人,请求出兵抗拒袁绍。 然则韩馥这时候完全是没了斗志,否了他们请求,然后搬出官署,又派自己的儿子把冀州牧的印绶送交到袁绍手中。 自此,袁绍不费一兵一卒,便成为了新的冀州之主。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零七章 昔年枭雄,今已老 袁绍领了冀州牧,自称承制,向朝廷上奏,表韩馥为奋威将军。不过却只是个虚名头衔,既无将佐,也无兵众。 韩馥的苦难日子自此开始,以至于逃难陈留,投奔张邈。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领了冀州牧的袁绍志得意满,他把当初反对他的人全都宽恕,并让他们恢复原职。 这手收买人心,玩得那叫一个漂亮。 北方的公孙瓒也暂时退去,私下书信给袁绍,让他不要忘记当初的承诺。 袁绍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心中嗤夷。 你赢得了韩馥,却未必赢得了我! 这天,袁绍找来被他拜为别驾从事的沮授,踌躇满志的问道:“如今贼臣作乱,朝廷西迁,我袁家世代深受皇恩,当竭尽全力兴复汉室。然而,齐桓公如果没有管仲就不能成为霸主,勾践没有范蠡也不能保住越国。我想与卿同心戮力,共安社稷,不知卿有何妙策?” 此番话中,袁绍自比齐桓公和越王勾践,将沮授比作管仲、范蠡,以表示对沮授的器重和信任。 沮授听得这话,心中那股感动直冲胸口,无以复加,以为遇到了明主。 他之前在韩馥那里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袁绍这番话,令他恨不得随着袁绍南征北战,肝脑涂地。 “将军年少入朝,扬名于海内。废立之际,能发扬忠义;单骑出走,使董卓惊恐。渡河北上,则渤海从命;拥一郡之卒,而聚冀州之众。威声越过河朔,名望重于天下!” 不得不说,这些文人拍起马屁来,是一套一套的,军中武夫是望尘莫及。 沮授接着说道:“将军应首先兴军东讨,可以征洛阳董卓;还讨黑山,可以消灭张燕。然后回师北征,平公孙瓒;震慑戎狄,降服鲜卑、乌桓。您就可拥有浊河以北的四州之地,因之收揽英雄之才,集合百万大军,迎陛下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阳。以此号令天下,诛讨未服,天下谁能挡之?” 这一波节奏,带得袁绍心花怒放。 “好,明年开春,我便号召天下,再讨董卓!” 袁绍说得豪迈无比,如今董卓没了天子在手,还背上欺君逆国的罪名,可谓是虎落平阳,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见袁绍又起了当盟主号令天下的心思,沮授心中苦笑,这是袁绍最大的弊病,太过爱慕虚名。 他赶忙出言劝谏:“明公,诸侯靠不住,讨伐董卓这件事情,只能靠您自己。” “为何?” 袁绍皱眉,他正想着在天下人面前,抖抖自己这个新任冀州牧的威风,结果却遭到沮授劝阻,心中自然有几分不乐。 沮授拱手回道:“人心不齐,纵使再多兵力,亦是于事无补。”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其他人我可以不叫,但有个人,我必须要通知一声。”袁绍如是说着。 “请明公示下。”沮授有些纳闷儿,虚心请教起来。 “曹孟德。” 这是袁绍给出的答复。 沮授对此人有所耳闻,据说在征讨董卓的战役中,只有曹操带去的兵马,是在虎牢关的攻坚战中,死伤殆尽。 书信从冀州飞往谯县,曹操见此书信后,大喜过望。 他寄回信函,与袁绍约定,由袁绍正面进攻,吸引董卓火力。他则率军绕道颍川,从东南的轘辕关突进洛阳。 ………… 司隶,洛阳城。 作为曾经的帝都,繁盛热闹的景象不在,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覆盖着大雪皑皑的城池,不见生机,只有道不尽的一片苍凉。 董卓回来之后,脾性愈发残暴嗜杀,稍有不顺心的事情,便要杀人泄愤。就连最初投诚他的少府卿陆骝,前两天也因一句话,而触怒董卓,被抄家灭族。 本以为董卓回来后,见到他们留在洛阳,会感动些许,对他们好上许多。哪想到董卓变本加厉,不仅纵容麾下士卒劫掠那些富商豪贾,更是将其余府邸之中的金银玉器,尽数抢夺一空。 这些起初没跟吕布一起走的官员、士族,此刻已经悔青了肠子。 作为掌权者,年轻时候杀伐过度,越老,就越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忤逆。 作为首席谋士的李儒屡次劝谏董卓,说洛阳乃是四战之地,不能固守。留在这里无疑是坐以待毙,当寻找新的立足之地。 董卓如今除了名声不行之外,有用不完的钱财和粮食,还有将近十万将士追随。要打下其他州郡作为根基,不算难事。 然则董卓根本听不进去,整日饮酒作乐,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年底,董卓回了趟府宅。 明儿个便是正旦,也是新的一年。 今天晚上,照例是应该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守岁,吃顿团年饭。 席间,董卓亲自给老母亲盛饭舀汤,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又给孙女发了岁钱。 晚饭过后,年迈的老母亲在婢女的搀扶下,先去睡了。 董卓则将软榻搬至后院,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 月。他。影。 冷冷清清。 “我都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清净过了。” 望着天上的霜寒月色,董卓叹息连连,月光洒在他丑恶面庞上,多了几许落寞。 此时,一道小巧的身影从院落的侧门处,蹦蹦跳跳的欢喜跑了过来。董白拉起祖父肥乎乎的大手,摇晃着可爱的撒娇起来:“翁翁,我好久都没有去小铃铛家里玩儿了。我想明天去她家里找她,就玩一小会儿,好不好,好不好嘛?” 养在深宅里的董白,根本不知道外边所发生的一切。 董卓的双目蓦然冷了下来,心中戾气横生。 他从威风凛凛的太师,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拜谁所赐? 是吕布,是吕布毁了他的一切! 董卓心态渐变扭曲,更是一把夺过孙女手中的酸果,用力仍在地上,用脚踩碾得粉碎,凶戾的朝董白吼道:“今后不准再跟我提起吕布的名字,还有,你哪也不准去!” 董白被吓得足足愣了小会儿,她何曾见过翁翁这般凶狠的模样,随后‘哇’的一声,止不住的嚎啕起来,抹着眼泪往外边冲了出去。 看着最疼爱的孙女离自己而去,董卓心里有着股说不出的难受,同时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一阵迷茫。 我这是……怎么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零八章 冬去春来 冬雪消融,大汉朝迎来初春。 新年新气象,经历整个冬天的沉思,走过了冰雪消融,经历了咋暖还寒……远远眺去,山披绿装,春光明媚,熬过寒冬的花朵正悄然绽开,蝶舞花间。 吕府的后园中,花开满园,姹紫千红。 薇娘很喜欢花草,吕布便特意命了工匠,扩宽花园的面积,摆满了盆栽花草。 园中,百花争相绽放,花香扑鼻,令人嗅之,不觉心旷神怡。 在这里,可以看到关中许多地方都不曾有的花种,虞美人、绿萼梅、睡香、白玉兰、聚八仙、将离…… 繁不胜数。 纵使是门口那两株桃树,也非寻常地里的桃树可比。 寻常桃树所开花瓣,多为粉红,‘五色碧桃’则不然,它的花瓣几乎全为纯白,花蕊微带红丝。 这是广陵郡守张祈特意差人,从广陵千里运植而来。 随着吕布的位置越爬越高,地方县吏求他办事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到后来,不少人都摸清了门路,要求吕布办事,送一些世所罕见的奇花异草,远比送金银玉石好使。 花园里,百花争放,引来无数蝴蝶、蜜蜂采摘。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在花园中响彻不停,小铃铛奔跑扑着蝴蝶,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玩得不亦乐乎。 大儿子吕篆跟在姐姐背后高高兴兴的跑着,小儿子吕骁则坐在一颗大树下,抬头仰望着翠绿的枝叶,愣愣发神。 “骁儿,你在看什么呢?”当娘的严薇走来,疼爱的问着儿子。 “娘亲,吃……吃……” 小家伙指着树叶,傻傻的笑着,嘴角流出了口水。 他听姐姐说过,这树上会结出红色的小果子,酸溜爽口,特别好吃。所以他常常会来这树下傻坐着干等,等它开花,等它结果。 吕骁今年已有一岁半了,他的哥哥吕篆基本上能够和父母进行简单交流,而吕骁却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时常会流口水。 城内不少人都知道这事,并私下嘲讽,吕家的二公子,是个傻子。 别看吕骁平日里表现十分憨傻,可一旦惹毛了他,就会变得十分狂躁,胡乱打人。 被他用石头砸伤的仆人,已经超过了双手之数。 正旦前夜,吕骁因在外玩耍而不肯回家吃饭,仆人请他不动,严薇只好亲自前去哄他。 结果,小儿子来了犟脾气,还用小石子砸破了娘亲的头。 吕布得知后,气怒至极,直接去把吕骁揪了回来。然后手握粗实的竹条,打得儿子满屋子哇哇嚎叫,屁股紫青一片,小半月都没能下得了床。 要不是当时严薇拦着,估计能把这小儿子打个半死。 严薇对此很是担忧,差人请来了号有‘圣手’之称的仲景先生。 张仲景给吕骁摸脉诊断之后,得出了结论。 应该是当初躲避搜捕时,在秘道内伤到了胎气,后来难产,又震到头颅,留下了一系列的后遗症。 至于吕篆为何没事,大概是运气好吧。 儿女们在花园里闹腾,吕布则和戏策在偏角的石亭里,商量着进攻汉中的时机。 汉中作为南北双方的一个中间地带,夹在关中与巴蜀之间。当汉中地区为南方所控制时,双方以秦岭为界;当汉中地区为北方所控制时,南方只能凭大巴山险要以作抵抗。 秦岭高峻险拔,足以为关中南面屏障;大巴山浑厚绵长,足以为四川北面屏障。 在关中与汉中之间,有三条谷道与之相连,分别是: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 但因秦岭之高峻,每条谷道都曲折回旋,幽深险峻,不利于人力物力的大规模运动,尤其不利于粮草补给的运输。 利用这些谷道出奇兵还可以,大规模进军则不利。 汉中与巴蜀之间的通道有二:金牛道和米仓道。 等拿下汉中。进攻巴蜀之时,吕布才会考略这两处谷道。 “老爷,夫人的兄长到了,正在客堂等您。”管事前来禀报。 吕布听得这话,脸上有了笑意,招来妻子儿女,起身朝戏策说道:“走,见见我这大舅哥去。” 一行人来到客堂,见到严礼后,吕布爽朗笑道:“大舅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严礼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起身行礼道:“见过温侯。” 当年严薇为了吕布背离严家,将父亲气得不行。 严礼得知以后,也是略有责备,当时的他在洛阳为官,自然有些看不起吕布这类小小的边塞校尉,觉得配不上他妹妹,更不配为严家的女婿。 他甚至还以为吕布是心怀叵测之辈,是想通过迎娶严薇来入赘严家,好作为今后晋升的资本。 到底是小看了吕布。 严礼心中叹气,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小校尉,短短四五年时间,摇身一变,成为闻名天下的温侯,大汉朝的右将军。 吕布显然被这声‘温侯’给弄得愣了一下,随后摆手笑道:“大舅哥,你这样就生分了。不管我将来坐到哪个位置,永远都是你妹夫。” 严薇亦是带着儿女上前见礼,严礼看起来较为严肃,实则从小待她极好。只是他作为严家长子,身上肩负着未来严家的命运,不得不变得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坐下之后,吕布问起了并州最近的情况。 严礼如实以告,如今的并州在严信的治理下,已是蒸蒸日上,加上没有战乱波及,州境内的百姓从起初的要靠从各地收购的粮食供养,到现在已经能够自食其力。虽然不算富庶,但起码有吃有穿,少有人会像以前一样,被饿死、冻死。 只是最近,在并、冀交界的黑山一带,出现了大量匪寇,他们在活动于中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等地的山谷之中,以拦道劫掠为生,官府谓之为‘黑山贼’。 这些地方高峰迭起,海拔极高。又于各处险要建设关寨,并、冀两地的官府都曾派兵屡次征讨,然则每回都是败北而归。 后来当地官府索性也不管了,只要他们不主动劫掠县府,也就任由他们去了。8)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零九章 以西域之钱粮,来养麾下之精锐 提到黑山贼,吕布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他上一世所讨伐过的对象,黑山军十几股势力中,最大的贼首——张燕。 不过吕布目前倒是没有征讨黑山贼的想法,一来是路途较远,二来,相比黑山贼,汉中显然更为重要。 “妹夫,我此番来长安,还带了个人来,他说想见你。” 说着,严礼拍了拍手掌。 掌声落下,从堂外走进一人,儒衫长袖,头戴纶巾,面容清肃带有两分儒雅。 “温侯,好久不见。”文士躬身作礼,笑着同吕布打起招呼。 吕布见到此人后,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喜过望,脱口而出:“公台,怎么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宫。 当年陈宫在洛阳同吕布分别之后,去中牟任职县令。 后来董卓入京,暴虐不仁,使得陈宫对朝廷有些心灰意冷。再往后,曹操刺董失败,逃出洛阳,董卓张榜天下进行抓捕。 曹操逃至中牟时,陈宫抓了个现行。然则在听完曹操的志向后,陈宫被曹操的恳切言辞所打动,弃官与他一起奔逃陈留。 只是途中出了些许意外,致使陈宫弃了曹操,独自而行。 迷茫之际,陈宫想起了吕布之前所说的话,决定去往并州一试。 到了并州,陈宫也不拿吕布写的举荐书信,就去找了并州牧严信,自荐求官。 严信略作考校,见陈宫应答如流,便与了他西安阳县令一职。 陈宫性情刚直且傲,不喜欢别人说他靠吕布才能上位,他更想通过自己的真才实学,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故而在任职西安阳县令这年余的时间里,发挥才干,不仅将当地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缓和了同境外匈奴、鲜卑人的关系。 这些事情传到严信耳中,严信才知道屈了大才,将陈宫请到州府,奉作上宾。 陈宫这才拿出吕布写的举荐书信,严信见后,才知道眼前之人乃是世间少有的贤能,遂任命为州郡别驾,负责协助他处理州郡内的种种事务。 “我得公台,如高祖得留侯矣!”吕布哈哈大笑,心情极为不错。 好听的话,人人都喜欢。 陈宫亦然,吕布这话不仅表明了对他才能的肯定,更是借机抬高了他的身份。 “温侯谬赞。”陈宫拱手谦逊说着,心中却是有些傲然。 他对自己的才能很是自负,兵法韬略排兵布阵,礼仪教化驯服蛮夷,三教九流,无所不通。 如今得吕布如此看重,也算是遇到了明主,他自当全力以效,不负温侯信任。 路过门口的郭嘉听到这话,脚步稍作停顿,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不觉撇了撇嘴,嗤之以鼻。 西凉和并州暂时稳定,重启丝绸之路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 吕布和戏策为此有过认真商量,并确定了要在并州开胡市,往来贸易。 河西走廊乃是丝绸之路的要道,如今也在吕布的控制范围之内。 西域各国喜欢汉朝的丝绸、玉器,吕布也需要大量的钱粮,来养麾下精锐。 大汉朝近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人口骤减。 自董卓重铸钱币之后,粮价暴涨,已经达到数万钱一石。 钱,已经不值钱了。 和这些西域外族打交道,必须要有一个经验十足的外交家。 当今天下,只有一人最为合适。 吕布心中很早就有了人选,那就是现任的幽州牧——刘虞。 之前征讨辽东的时候,吕布就和刘虞打过交道,地地道道的老好人一个。为人宽和,没有争夺的野心,却在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间有着崇高威望。 而且据吕布所知,刘虞在内政外交上是把好手,然则军事天赋却几乎为零。他麾下的公孙瓒是头白狼,一旦发展起来,刘虞压不住他,定会为其所噬。 故而,吕布向天子请奏,让刘虞去并州持节赴任,负责置办胡市,与西域各国互通有无。 天子准奏,让人传召于幽州。 刘虞接招之后,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稍作收拾,便奉召动身去了并州。 空出来的幽州牧之职位,则由吕布举荐的‘帝国之虎’皇甫嵩前去担任。有皇甫嵩在,镇住公孙瓒这头白狼,应该问题不大。 临行之前,吕布去了趟皇宫,与天子辞别。 嘉明殿内,太傅马日磾以及五六位老臣正在教刘协为君治国之道。 在世人眼中,皇帝是天之骄子,是整个天下的主宰,有着至高的权力与地位。 然则,帝王之路的艰难,远非他人所想象那般简单。 做一个昏君很容易,喝酒遛狗玩女人,怎么败家怎么来;但想要成为一名合格帝王却很难,既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又要弓马驰骋样样娴熟。 “臣吕布,拜见陛下。” 走进殿内的吕布躬身行礼。 刘协看了过来,出声询问:“吕卿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吕布微微直起身躯,看了眼马日磾等几位老臣,也不避讳,朗声说道:“明日臣便要动身去往汉中,此去道路险阻,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数载,故特意来向陛下辞行。” 刘协听得这话,不免有些疑惑:“不知汉中郡守所犯何罪,竟劳吕卿亲自前往?” “前段时日,朝廷诏汉中郡守苏固入朝面圣。此人接招后,推病不肯前来觐见,藐视天威,此乃大不敬也!” 吕布列出苏固罪状,若不给他一个教训,今后各地郡守可能会纷纷效仿,视天子朝廷如虚物。 “那吕卿一路小心,朕在长安等着你凯旋的消息。”刘协对吕布尤为信任,当初毕竟是吕布亲手将他从董卓手中救出,并且奉他为君。 这份君臣情谊,刘协记得清楚。 “臣走之前,有个故事想讲与陛下听。” 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刘协也不例外,霎时来了精神,颇为好奇道:“吕卿请讲。” 吕布于是不紧不慢的讲了起来:“话说战国时期,庞葱要陪太子到邯郸去做人质……” 马日磾这些学识渊博的老臣一听,便知道吕布所讲的典故,乃是出自于《战国策?魏策二》中,三人成虎的故事。 刘协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吕布说道:“吕卿,朕明白了。你尽管去讨贼即可,朕相信你。” 得到天子答复,吕布抱拳笃然应道:“陛下信臣,臣定不负陛下!” 第五一零章 行路难 三月的桃花开得正盛,长安城外,吕布黑甲金冠,骑坐在赤菟背上,同送行的妻儿道别之后,领着五千士卒行军进发。 大了一岁,小铃铛似乎变得懂事许多,也不像以往缠着不让吕布离开,挥舞着小手,冲那道高拔的背影,大声喊着:“爹爹,早些回来!” 押送粮草的队伍,十余天前就已经先行。 担任粮草官一职的乃是华雄,当初他自高奋勇的要去守汜水关,结果被孙坚所败,虽然斩了孙坚部将祖茂,但华雄也没敢回去面见董卓,只好逃匿山林避祸。后来得知吕布入主关中,就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 华雄回来后,主动向吕布承认了错误,吕布也没怪他,还让他负责后勤,押送粮草。 此番南下汉中,吕布麾下战将有曹性、宋宪、马忠、潘凤、马超、庞德、侯成,外加一个运粮的华雄。 军师则由最新加入的陈宫担任,倒不是吕布喜新厌旧,而是戏策那身子骨实在不行。此去汉中,几乎全是崎岖难行的山路,他不想戏策遭此大罪。 陈宫听得吕布当众宣布他为军师的时候,有些受宠若惊,也更加坚定了自己遇到了明主,他自负才华,也未作过多推辞,便应了下来。 此去汉中,正是他崭露头角的最好时机。 但吕布手下诸将,比如曹性、侯成等人似乎并不太喜欢陈宫,私下颇有怨言,却也没有明说。毕竟他们之前和戏策相处久了,而戏策又很好说话,基本上对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新来的陈宫,无论是相貌脸色还是举止言行,都不像一个嬉皮笑脸好说话的人物。 除了这些熟悉的人外,吕布身边还多了个叫简威的小校,他是汉中南郑县人,对汉中一带的地形地势极为熟悉。 吕布之前从未来过汉中,汉中又是山路复杂,要没个熟悉的向导,肯定步履维艰。 张辽回了并州,他本来也是在计划之中。只是昨天下午,从并州传来噩耗,老将军张仲病逝,张辽是为嫡孙,必须回去守孝。 吕布听说此事,恍惚间差点站立不稳,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老将军可谓是自己生平的第一个‘伯乐’,当年他还是军侯的时候,老将军就破格提拔他为校尉。后来又一直给他保驾护航,承担了许多外人所不知的沉重压力,这才使得吕布成功将鲜卑人驱逐出境。 如今老将军撒手西去,吕布却腾不出时间。 出征在即,他只能让张辽回去之后,替自己供上两柱清香。等征完汉中回来,他再去亲自拜祭老将军的英灵。 随后,吕布又向朝廷表奏老将军的长子为北抚中郎将,封爵于乡侯。 ………… 秦岭西抵陇山,东连熊耳山、伏牛山,横架在关中和汉中之间。要从关中去往汉中,只有三条道路可走,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 子午道离长安最近,南口曰午谷,在汉中定远县北二十余里;北口曰子谷,在长安城南百里处,谷道全长六百六十里。 傥骆道居于中间,南口曰傥谷,在汉中成固县以北十余里,北口曰骆谷,在周至县西南一百二十里,谷道全长四百二十里。傥骆道越秦岭主峰一段,盘山路曲折回旋八十余里,共八十四盘,行军不易,易受阻塞。 褒斜道南为褒谷,在褒城北十里;北为斜谷,在郿县西南三十里。谷道全长四百七十里,处于三条谷道最西,主要是沿褒水和斜水河谷而行,故多治栈道,以为相连。 出征前,简威将这三条谷道的地势情况,详细同吕布作了一番讲解。 各有利弊,吕布权衡之后,选择从褒斜道进军。 率军从长安出发,来到郿县,然后往西南而行。 进入谷道,行进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 走上数十里后,道路变窄,高低起伏渐大,士卒已是步步难行。 相较并州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里简直就是高山仰止,他们想要前进,就要顺着羊肠小道,不停的蜿蜒爬山。 之前征讨西凉时,吕布以为西凉的地势就已经足够高险,现在跟这出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三处谷道最为难行的傥骆道,吕布及麾下诸人,已是不敢想象。 行至崇山深岭处,荒无人烟,道路也更为崎岖。 空气清新的山野中,鸟语花香,溪水潺潺。 然则此刻却没人有心情去欣赏这些,吕布及麾下士卒身形贴紧峭壁,在只有两三尺宽的山腰行走。 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比战场上的激烈厮杀更加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下步子。 就连双腿,都不自觉的打颤起来,低头往下望去,见不到底,无尽的深渊,令人神晕目眩。 哗啦~ 一声泥石滑落的声音响起,走在后面的曹性恍神间脚下踩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便直直往下坠去。 滞空的刹那,曹性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双目涣散。 难道……我就要这样摔死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从上方抓住了曹性的手腕,将他紧紧攥在峭壁边上。 宋宪的脸庞映入了曹性眼中,他左手握着短匕深深插进了地面石道,右边半边身子已经脱离了地面,悬在半空,随时都可能摔下山间。 纵使如此,他拽着曹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周围两边的将士见状,赶紧过来搭手帮忙,将曹性救了上来。 救上来后的曹性坐在地上,双目空洞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身边士卒为他抚顺后背。 阎王殿里走上一圈,曹性惊魂未定。 他偏头看了过去,宋宪已经起身重新出发。虽然两人平日里总是吵闹,曹性也时常去挖宋宪墙角。但这种生死时刻,宋宪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豁出性命,来搭救自己。 曹性从地上爬起,摸到宋宪旁边,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挤眉弄眼的咧嘴笑道:“老宋,真不考虑把女儿嫁给我儿子?”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一一章 仓岭关 队伍在山岭间摸索行进,转眼已是七八日的时光过去。 四百多里的路程,换作平原,吕布疾驰半天就能抵达,然则在地势险要的山野间,每天的行进速度,撑死也不过二三十里。 光是走完这条褒斜道,估计就得花上一个月的功夫。 这一日,吕布率军行至某处山脚。 前方道路中央出现许多栅栏,拦住前行的去路。 栅栏后方,是一座简易的城寨,上有士卒巡逻,两旁筑有箭楼,地势险要无比。 吕布的军队在狭长山道中行走,左右两边皆是悬崖壁立,将他们挤在中间。吕布带着士卒只能顺道蜿蜒而行,犹如一条漫不见尾的长蛇。 城寨上巡守的士卒见到有军队前来,赶忙派人去通知了校尉,其余人等皆是摆出防御姿态。 吕布抬手,示意军队暂停行进。 他观摩了前方城寨一番,此处城寨的规模不大,兵力估计也仅有五六百人。然则当道下寨,扼险要而守,即便只有数百人,也能遏制上万人的军队,前进不得半分。 负责镇守此处的校尉走上寨楼,把着栏杆,朝着吕布这边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吕布还未答话,他身旁的简威倒先大声怒斥起来:“瞎了你的狗眼,此乃大汉朝的温侯、右将军,吕布是也!还不快些让开道来!” 这番回话引起了城寨上士卒们的一阵骚动,即便是在这消息难以传达的谷道之中,他们也似乎听说过吕布的名声。 那名身材健壮的校尉也没了之前的底气,收敛起暴躁,出声问道:“可有凭证?” 他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只凭简威的一面之词,就相信领军的这个将领,便是当今赫赫有名的温侯。 吕布解下腰间的右将军印,让简威送去给校尉查验。 他此番来征讨汉中,作为郡守的苏固却并不知情。 当初苏固称病不入朝,吕布不仅没有点破,反而是顺水推舟,好言宽慰,让他在汉中好好养病,用以麻痹其心理,使其大意。 如今看来,还真是起了作用。 校尉查验完吕布的右将军印,确实无误后,当即下令打开大门,将道路中央的栅栏、鹿角移开,并亲自领着城塞内的五百余名士卒出来,恭迎吕布。 吕布见天色渐晚,遂下令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做启程。 夜间,吕布的营帐里,麾下陈宫、曹性、宋宪等人汇聚一堂。 “将军,要不要我们今晚动手,一鼓作气的端掉这里?”潘凤的眼中透露着兴奋,跃跃欲试。 自从加入吕布帐下之后,他还没立过一次功劳,而他身边这些人,曹性、宋宪、马忠、侯成哪一个不是跟着吕布征战沙场,所立下的功劳,掰起手指头都数不完。 就拿曹性来说,别看他一身武艺不咋地,但弓射奇准,当年鲜卑三王步度根最倚重的谋士,便是被他所射杀,死在曹性手上的敌将,亦是不在少数。 甚至就连马超这未成年的小子,都有帮吕布在凉州扬名的功劳。 潘凤有些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故而提出,今夜将此寨中所有将士,尽皆杀之的主意。 潘凤的话音刚落,便遭到了陈宫的阻止。 “将军,此举不妥!” 陈宫朝吕布拱手,说起其中利害:“我军初来乍到,汉中的军事布防、关卡城塞,我军俱不熟悉,贸然杀戮,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若是有人逃脱,去往前方各处通风报信,以后的城塞,可能更加险要。仅凭我们这五千人兵马,恐难以一路杀进汉中。” “若是再遇到心狠之辈,索性放火将栈道全数烧毁,我们此番可就功亏一篑了。” 那些悬崖峭壁上的栈道,一旦烧毁,也就等于断了交通,没个三年五载,根本修建不好。 吕布略作思索,权衡利弊后朝帐内诸将说道:“好了,你们都早些歇着去吧。恢复好体力,我们明日接着行军。” 吕布认同了陈宫的观点,因为就算将这里的将士全数杀了,于他而言,也收益甚微。 歇息一夜之后,吕布率领军队再度启程出发。 校尉将吕布送出城寨,又给吕布说了前方的各处险要,让他多加小心。 吕布问了此人名字,校尉便报上家门。 他叫赵钜,汉中南郑人,有个弟弟,名叫赵嵩,如今正在苏固手下任职主薄,颇得赏识。 告别了赵钜,吕布继续他的行程。 前方的道路崎岖,却也畅通无阻。 但凡遇见遏险而设的关卡、城寨,吕布只管停下队伍,报上自己名号即可。遇见一些稍微谨慎的守将,吕布便把将军印解下,交于他们查验。 这些校尉得见之后,无不诚惶诚恐。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横加阻拦,毕竟吕布此行所代表的乃是朝廷。 与吕布对抗,就是与朝廷作对,便是不忠。 这个罪名,没人背负得起。 至于吕布来此作甚,又岂是他们这些校尉所能探听? 二十多天的行军之后,这条褒斜道,终于快要走到尽头。 “温侯,前面便是褒斜道上的最后一处要塞,仓岭关。过了这处地方,再翻过背后大山,下去就是汉中郡的褒城,之后便是平坦的原野,再也用不着翻山越岭了。” 简威脸上露出讨好的谄媚笑容,因为吕布事先答应过他,若这番事成,回去会给他一个少府丞的职位,这可比他之前的官职要高出太多。 吕布却没搭理简威,而是回头望了眼身后的数千名士卒。二十余天的长途跋涉,一路走来,不少士卒的脚底都磨出了血泡,一瘸一跛的搀扶走着。 你们,都是好样的! 吕布在心中默默说着。 到了仓岭关下,关上守将照例询问。 吕布身旁的简威一如既往的回答,守将显然也是一个谨慎之辈,要吕布出示物件。 吕布把右将军印解下,让简威拿去查验。 守将查验完后,交还给了吕布,不过似乎却并没有要放吕布入关的意思。 第五一二章 谁说攻城需要千军万马 “还不放我等入关过去,你是想造反吗!” 简威将狗腿的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城上守将不为所动,抱拳同吕布道了声:“抱歉了温侯,恕卑将不能给您开门放行,此事须得先征得苏郡守的同意,然后才能给您答复。这几日,就麻烦温侯在这山间暂歇。” 守将名叫王洪,乃是郡守苏固的心腹。 当初他奉命来守这仓岭关时,苏固就同他叮嘱过,仓岭关作为褒斜道最后一道险要关隘,任何军队想要进出,都必须得有他的书,或者事先打过招呼才行。 否则,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放行。 王洪谨记这点,不与吕布开门。 吕布麾下诸将见状,皆是怒目相向,嚷嚷着要踏破仓岭关。王洪这厮在明知吕布是右将军的情况下,竟然还敢拒开城门,简直是狗胆包天! “王洪,你轻慢温侯,藐视朝廷,已是犯下大罪。如果你现在肯打开城门,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陈宫大声喝道,想要劝说王洪开城,别看他只是一介士,呼喊的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汝等无需多言,我王洪是个粗人,只会听郡守之令行事。别说是温侯您,就算是天子亲临,我也照旧如此!” 王洪在城关上说得笃然果断,根本不留半分退路。 “王洪,你目无天子,口出狂言,仅凭你刚才的话,便足以下狱问罪。”陈宫勃然厉斥起来,随后朝着城关上的众将士振臂一呼:“城上将士听令,给我拿下此獠!斩此人者,赏钱三万,官晋三级!” 陈宫当即设下重酬,想利用城上士卒的心理,诱导叛变,来杀死王洪。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王洪身后的某位百夫长听得这话,眉头压起,便按捺不住了,决定搏上一搏。 他之前屡屡被王洪欺压,如今可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么?既能杀了王洪泄愤,还能升官发财,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天大好事。 还犹豫什么! 不在犹豫的百夫长当场拔刀,脚下步伐往前疾跑,决定来个先发制人,直砍王洪头颅,口中暴喝:“王洪,给我死来!” 王洪早料到有人会下杀手,回过头来,身躯一闪,躲开那明晃晃的刀刃,右手握拳,猛地挥去狠狠砸在百夫长的脸上。 砰! 吃了一拳的百夫长如沙包般往后倒去,摔了个七荤八素再也爬不起来,可见王洪这一拳之威。 然后,王洪迈开步子,慢悠悠的走至百夫长面前。百夫长眼中流露出恐惧,似是在向王洪求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偷袭,王洪当然不会饶他,甚至连一丝的怜悯都懒得施舍。脸上露出的笑容冷漠,抬起右腿,照着百夫长的胸口一脚跺下。 咔擦! 胸骨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受此重击,百夫长张口哇的一声,一大口血水从他嘴中喷出,吐血身亡。 王洪的手段可谓是狠辣十足,解决了这名百夫长后,他左右环顾两边,面露凶相。 那些藏有小心思的士卒霎时都没了脾气,只觉后背发寒。你看我,我看你,俱是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不想要那些重赏,而是王洪这厮,太强了! 见识了王洪手段,吕布身后的诸将纷纷请战。 “将军,这家伙软硬不吃,末将请求带兵攻关!” “我也愿往!” “还有我!” “” 陈宫听见这些话后,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生怕吕布会点头应允,赶忙靠近劝阻起来:“将军,山岭地势不便于攻坚,更何况将军此行只带了五千兵马。若是强攻,即便攻下,也必然会损伤惨重。” 仓岭关当道而建,左右皆是高山,从上往下望去,如是将这座关卡镶嵌在其中一般。关前有陡坡,坡下置有栅栏、鹿角等防御器械,冲上去都费劲,更别说攻城拔寨了。 说句丧气的话,即使是将这五千士卒全都投入进去,攻下城关的胜算,也不足三成。 这便是关隘据险而守的重要性。 “那你说,如何是好?”曹性不服气的质问起来,他本就不甚喜欢陈宫,现在大伙儿都想着攻关破城,偏偏这家伙让他们不要冲动冒险,说些丧气话,还罗里吧嗦的讲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 听得曹性反问,陈宫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摇头说着:“暂时还没想到万全之策。” “呵,等你想到万全之策,估计苏固早就带着手下大批兵马来了。”曹性对此嗤之以鼻,冷嘲热讽。 “就是就是,等到苏固大军到来,那还打个锤子。”侯成、潘凤等人跟着纷纷附和起来。 “你”陈宫指向曹性,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颇为恼怒。 “好了,都不要争了。” 吕布被他们吵得有些头疼,他一开口,诸人才算安静下来。 随后吕布望了眼仓岭关,城关不算高,大概有两丈左右,但因关前有处陡坡,加在一起,其垂直高度差不多也有四五丈的样子。 “你们留在这里,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动。” 吕布令身后诸将士驻留原地,他则提握画戟,独自催马上前。 王洪见吕布只身一人来到城下,眉头皱起,再度抱拳说道:“温侯,卑将不想同你为敌。还请回去,等郡守的书信到了,卑将自会开门向你请罪。倘若温侯有事想让我转告郡守,尽管说来便是,若是想让卑将放您过去,是万万没有可能。” “哦?” 吕布笑了起来,望着王洪一字一句:“你就不怕我攻破此关,将你碎尸万段?” 听得此话,王洪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温侯之威名卑职素有所闻,不过以此地之险要,纵使温侯有千军万马,恐怕亦是难以攻下。” 王洪以为吕布是在玩笑。 他手下将士虽只有千余,但据此险要,即便是面对天下勇武第一人的吕布,他也一样有恃无恐。 更何况,这支军队连基本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劣势占尽。 “谁说攻城需要千军万马?” 吕布脸上的笑容愈盛,嘴角处,一抹自信的弧度悄然勾起。 第五一三章 只身破关 胯下的赤菟开始发力前奔,越过挡道的栅栏、鹿角,好似飞跃而来的火龙,一往无前。 城关上的王洪瞳孔急缩,他望着正往这边冲来的身影,脸色惊愕,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难道说,吕布想要一人攻城? 王洪脑海中突兀的冒出这个想法,但他很快便自己给否了。 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 唔吼啊!!! 一声巨大的吼声在山谷间陡然炸裂,马背上的吕布气吞如虎,卯劲于右臂,将全身气力尽数灌注在握戟的右掌。 赤菟冲至半坡,正往前冲的身躯急转往右,冲向右侧山脚的边缘,吕布口中低喝,虎啸声冲天而起。 右手握住的画戟奋力往前扎去,插进右侧山壁的泥土之中,没入两尺之深。 随后用力后拉,渐渐弯起的戟杆正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力道。 嗡 一阵清鸣,画戟的戟杆在原处打颤,嗖的瞬间,一道黑影御空飞向了城头。 轰! 巨大的身躯从天而降,落在城头。 黑色的兽面吞头铠,威风凛凛的紫金冠,如刀削的棱角,好似恶蛟的双眸,挺拔的身躯,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怒海翻江的汹涌气势。 尽管他赤手空拳,城关上握有兵器的士卒却在不断后退。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气势,压得他们快要喘不过气。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风采吗? 惊愕骇然的同时,所有人都在心中自问。 王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吕布居然可以跃上城墙。 该怎么办? 王洪脑子急转,仓岭关有将士一千二百余人,合力上前围剿,并不是没有杀死吕布的可能,只是 人的名,树的影。 吕布之前便已是威名赫赫,虎牢关搦战群雄,更是将他推向了巅峰。 关上将士见到吕布如魔神般从天而降,加上之前所传的事迹,他们早已经吓破了胆,谁还敢豁出性命上前击杀围剿。 纵使是王洪,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感觉到阵阵无力。那是一种强者独有的威压,就像是突然砸落在你面前的高山,令人仰止,望而生畏。 吕布朝着王洪走来,沿途上的士卒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双腿打颤,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怒到这位武力天下第一的将军,动动手指头,就把自己给杀了。 王洪咽着发干的喉咙,他想过归顺,但转眼想到刚才自己的那般态度,估计吕布不会轻易放过。 既然活不了,还不如索性一搏。 他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心中有了计较。 “卑将冒犯将军天威,请将军责罚!” 远远的,王洪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的磕着响头。 吕布走来,见王洪没了起初的嚣张气焰,淡然说道:“我刚才就告诉过你,攻城不一定非要有千军万马。你看,我站在你的面前,纵使城关上有千人万人,我亦不惧丝毫。” 平淡的声音里,透着股强大自信。 “温侯神威,我等不及也。”埋下头的王洪大声说着。 “别跪着了,去把大门打开。”吕布瞅了王洪一眼,面容冷淡,对他的骨气似乎颇为失望。 说完,便转过了身去。 机会来了! 王洪见吕布转身,起身的刹那,从袖间掏出一把寒亮的匕首,说时迟那时快,径直刺向吕布的后背要害。 愚蠢。 背对王洪的吕布脸上多了一抹鄙夷,他如何会轻易的将后背交于别人,在王洪刺来的瞬间,他便敏捷的转过身来,身躯一闪。 刺空的王洪赶忙急退,眼中大骇,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逃跑。可吕布哪会给他机会,抓过身旁士卒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抛,投掷了出去。 哧! 跑了十几步的王洪陡然一个前趔,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感,瞬间袭遍全身。他低头看去,胸口处透出了尺长的枪头,木制的枪杆将他整个身躯洞穿。 “谁去把门打开,谁便是这仓岭关的新任守将。”吕布背靠墙垛,说得漫不经心。 “温侯,我去,我去!” 关上士卒们争先恐后的呼喊了起来,扔下兵器,乱哄哄的踩踏着王洪的尸身而过,全都跑下城去开门,唯恐去晚半步,就让守将的位置落入他人之手。 轰隆隆! 大门很快被士卒们打开,站在关上的吕布朝着曹性等人招了招手。 会意的诸将俱是神色激动的往前奔跑,口中大吼起来:“将士们,跟我冲啊!” 谁说攻城需要千军万马? 有我一人,足矣! 夜间,陈宫来到吕布的营帐。 白天吕布只身跃上城头的那一幕,着实将陈宫给吓坏了,万一吕布有个好歹,他回去可没法交代。 “将军,你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太过冒险的事情。” 见面之后,陈宫首先就提出了这件事情,他尽量的规劝起吕布:“我知道将军骁勇,但也请您不要忘了,你是主帅。一举一动,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宁可不要这座关卡,也不能将自身置于死地。” 吕布听得这话,尽管他知道陈宫这是在为自己着想,但仍旧是反驳起来:“可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即使是强攻,也很难夺下这座城关。”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可将军有没有想过,万一稍稍出了丁点意外,我们此行就功亏一篑了。”陈宫见吕布似乎听不进去,板起脸庞,严肃的说着。 “公台啊,你的思想就是太过保守。很多时候,不去努力试试,又怎知会没有其他结果。” 见陈宫还想再说,吕布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我困了,公台也早做歇息吧。” 陈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回了肚里。 翌日清晨,吕布的军队并未继续动身行进,而是选择了在仓岭关整顿歇息。 华雄督管的后勤队伍距离仓岭关还有近百里的路程,在这山谷间,士卒行进都极为缓慢,更别说是押送粮草的后勤了。 倘若拉开太远,粮草供应不上,一旦出现稍许意外,就会成为很大的麻烦。 第五一四章 愿追随将军 第一个打开城门的人名叫吴巍,是个最为普通的底层士卒。 按照约定,吕布当着所有人的面,封他做了新的仓岭关守将。 从普通士卒到守关校尉,简直就是野鸡飞上了枝头,周围士卒们俱是投来羡慕的目光,心中只恨当时,自个儿没能冲到最前。 “小人定当为将军赴汤蹈火,效死以报!”吴巍抱拳大声喊道,脸上神情很是激动。 他这辈子也就晚上做梦时,想过能升为校尉,听别人唤自己一声将军,那该是何等的舒坦。 然则在现实里,他连想都不敢想,只觉着这辈子能当上军侯,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却如何也没想到,会因最先打开城门,而被温侯提拔为新的守将。 吴巍没读过书,士为知己者死这类的话,他也不会说,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赴汤蹈火这么个词儿。 看着因大声呼吼而涨红脸的吴巍,吕布笑了笑,面容和善的说着:“赴汤蹈火倒不用,你守好这仓岭关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还有,你现在是校尉将军,以后不用小人小人的了,自称卑职末将即可。” 吕布对这类底层士卒并无轻视,相反还多有一丝亲切,毕竟他自个儿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有小人不,是有末将在,定不叫别人攻破仓岭关!除非,从末将尸体上,踩踏过去!” 吴巍回答得很是大声,他现在已经将吕布看作了自己的明主。 吕布将仓岭关的士卒聚集一起,走至高处,在众人望来的同时,直立着挺拔身躯,高声说道:“汉中郡守苏固,藐视朝廷目无天子,受诏而不入朝,此乃反逆治罪也!本将军此番奉旨而来,便是为了将苏固带回朝廷受审。汝等之中,若有人能助本将军擒得苏固者,亦当封作校尉!” 此话一出,仓岭关的士卒们顿时炸开了锅。 “李二愿追随将军!”吕布话音落下,下方一名体格较为高大的汉子最先呼喊起来。 其他人亦是不甘落后,纷纷大吼:“我等愿追随将军!追随将军!” 昨个儿才失去了一次扶摇直上的宝贵机会,这一次,可要牢牢抓住啊! 士卒们心中皆是这般想着,有了吴巍的事例在前,吕布说的话在他们心里,无疑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更何况,吕布手中还奉有天子的圣旨而来,他们倒戈帮助吕布,也是应天合人,本该如此。 听着仓岭关士卒们的应声呼喊,吕布眼眸里有了笑意。 陈宫远远的望向吕布,在他那波澜不惊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惊讶。 吕布这一手权谋术,可谓用得极好。 仅仅只用一个校尉的职衔,便赢得了这千余名士卒的效忠,让他们转身帮忙对付苏固。而他们,也会为了能够得到那校尉职衔,心甘情愿的奋力去帮助吕布。 这样一个雄主,怎么可能是士人口中,有勇无谋的莽夫? 陈宫在并州时,从当地百姓口中听到最多的永远都是,吕布的骁勇善战,力挽狂澜的事迹。 而对于吕布个人的头脑智慧,却少有人提及。吕布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成了强者的代名词。 是他那绝世盖伦的勇武,使得本身的其他优点,全都黯然失色。 也为世人所忽略。 此番随行相处,陈宫对吕布的认知,有了很大的转变。 吕布的智谋并非那种顶尖的谋士之略,但也绝非是寻常莽夫所能比拟,今天又露这么一手,更是令陈宫刮目相看。 将近十天过后,运送粮草的队伍终于慢腾腾的抵达了仓岭关。 吕布令宋宪和吴巍共同守关,并留与他们一千士卒。 这一千士卒,乃是从吕布带来的五千将士中分拨出来,而仓岭关原来的士卒,则是随同吕布行进出发。 仓岭关至关重要,用自己的人来守,总归是放心很多。虽然不太可能会有人来奋勇攻关,但留个后手,总归是有备无患。 陈宫暗自点头。 爬过仓岭关后方的大山,站在山顶,山风劲烈,吹动得吕布背后百花袍作响,随风摇摆。 吕布举目远眺,透过淡淡的薄云,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平原上的城池,以及城内的建筑屋舍。 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终于走到了尽头。 沿着狭窄的道路下山,那些仓岭关的士卒对这一带轻车熟路,带着吕布很快下了山去。 下山之后,便是褒谷,顺着褒谷往前行进十余里后,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 清风拂过,令人浑身毛孔不觉舒张开来,心旷神怡。 往前望去,是平坦开阔的道路,和一望无际的原野。这同时也意味着四百七十里路的褒斜道,彻底告一段落。 道旁的农田里,缠裹着头巾的老农正弓起身躯,播种着小麦,勤勤恳恳。 看到田地里种满了庄稼,他们脸上总会露出最为朴实的笑容。 春种一粒粟,秋收才能万颗子啊! 偶尔也会传来一阵耕牛的哞叫,以及在田野间追逐打闹的孩童嬉笑。 沿着大道往前十里,便是褒城。 吕布并未急着行军,反正这么多天都熬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下令在附近的河流旁扎营歇息。 士卒们安营埋锅造饭,潘凤、马忠二人则带了十余名士卒换上便装,混进了城内,与在城中安插的密探接头,顺便探探口风。 傍晚时分,混进城内的探子回报。 吕布坐于帐内,正准备拿起碗筷用食,听得探子回来,便召入帐中询问:“城内形势如何?” “禀将军,城内守军不足千人。”士卒抱拳禀道。 不足千人? 吕布皱起眉头,脑中思索起来。 一座城池的兵力少说也应在两三千人左右,怎么会只有区区数百人,这苏固到底在搞什么鬼? 斥探于是将听来的消息尽数说来,益州牧刘焉派出了别部司马张修、督义司马张鲁,偷渡大巴山,攻进汉中。 苏固得知此事,大惊之下亲自带兵上了前线,结果似乎不敌,急忙又抽调了郡内各处城池的兵力,调往南边。 故而,褒城的兵力才会只剩这么一点。 第五一五章 真的是他! “公台,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听完斥探汇报,吕布问向陈宫。 作为麾下谋士,陈宫当然想让吕布更加看重自己,而此时,无疑是他表现的最佳时机。 他朝吕布拱了拱手,细细说来:“将军,刘焉此举派军进攻汉中,其用意不言而喻。定是想将汉中吞入腹中,作为益州北边的屏障。” 吕布深以为然,刘焉此举的意图,就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清二楚。 昔年在洛阳为官时,那时候先帝刘宏还在执政,吕布同这位汉室宗亲打过交道,相较于刘虞的宽仁、刘岱的刚直鲁莽,刘焉则显得野心勃勃。 他向天子谏言,要求废去刺史,改为州牧,将州郡的军政大权集于州牧之手。刘宏先前顾忌州牧独大,不受朝廷控制,迟迟没有同意,直到他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才点头应允了这个方案。 刘焉自请交州牧,后来在听董扶说益州有天子气时,又回去求了天子,让他去往益州上任。 单是此举,便能看出刘焉此人,心怀叵测。 到了益州后,原先的益州刺史郤俭已被黄巾贼马相杀死,益州从事贾龙组织军队击败马相后,迎刘焉入益州。 上任的刘焉开始了一系列的政策,对内打击地方豪强,巩固自身势力;对外则安抚收容逃跑反叛的人,极力实行宽容恩惠的政策,赢得了百姓们的交口称赞。 但实际上,刘焉内心却是别有图谋。 去年,天下诸侯讨董,作为汉室宗亲的刘焉拒不出兵,保州自守。大乱之下,南阳、三辅等地有数万户流民进入益州,刘焉悉数收编,称为“东州兵”。 如今,实力扩充的刘焉显然不再甘心于巴蜀之地,将手伸向了汉中。一旦让他坐拥了巴蜀、汉中两处,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了。 再想把他逮出来,可就难了。 吕布脑子里在琢磨刘焉的心思,陈宫又接着说了起来:“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刘焉的军队应该是翻过大巴山,从米仓道进军汉中。他们的进攻目标,就是直指汉中郡的治县南郑!” “南郑在何处?” 吕布疑惑问道,他手中并无汉中的区域地形图,所以很多地方说起来,都是天马行空,摸不着东南西北,感觉就和瞎子一样。 “将军请看。” 陈宫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平平整整的铺在桌面,布帛上面画有山河、城池、道路、南北走向 吕布仔细一看,神色惊讶道:“这是汉中地形图!” 见到吕布的吃惊模样,陈宫心中不觉有些得意,毕竟算是让吕布见识了自己的本领,嘴上却是谦虚说着:“画的简陋,请将军凑合看吧。” 这幅汉中地形图,也是他这些天一路走,一路画的。其中关于汉中的城池道路,也是从那些汉中士卒口中得知,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只是根据他们所描述,加以绘制而成。 端视起地图,吕布很快找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按照绘图的比例来看,过了褒城之后,还有四五十里,才到南郑。 平原不似山间,也许在褒斜道里,四五十里路,走上个三四天都未必能行。但在平原上,若是骑马的话,也就大半个时辰。步行加快些速度,估计明日黄昏,便能抵达。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苏固现在应该是占据汉水,与张修、张鲁对峙。” 陈宫的手指在汉水处划动起来,然后回到南郑处轻轻敲打,向吕布建言:“将军,苏固将兵力全都调去南边作战,此时的南郑正是空虚之际,我们大可以不取褒城,直接一鼓作气的拿下南郑!”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亦是有此想法。趁着苏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来到汉中,那就速战速决,拿下南郑! 随后,有了决策的吕布将麾下诸将召入帐内,果断吩咐起来:“传我将令,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兵发南郑!” 众将听得此令,俱是面露兴奋,抱拳齐声应道:“喏!” 翌日清早,麾下将士早早的集结完毕,由吕布带队,率军开拔。 途中,三军将士只吃过一顿晌午,便又接着赶路。 黄昏日落时,南郑的北城门处。 城楼上的守卒望见前方有灰尘卷来,赶忙叫醒了旁边打盹儿的将军:“将军你看,那边似有大量兵马而来!” 正做着美梦的将军陡然惊醒,一骨碌从地上爬坐起来,双手扶住城墙,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眺望而去。 果然,有一支队伍正在向他们这边靠近,而且从数量上看,起码有五六千人之数。 褒城那边应该没多少人了,这支军队又是从何而来? 程琥的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招来一名心腹,同他吩咐着:“你速去郡府通知长史,告诉他北城门这边有敌军来袭,请求派兵支援。” 士卒领命,下了城楼朝着郡府方向,急跑而去。 南郑作为郡城,防御工事,自是极为牢固。 “戒备!戒备!” 程琥在城楼上大声呼吼起来,召集手下士卒准备御敌。 城楼上的士卒听得命令,迅速行动起来。弓弩手结成一排,抽出弓箭,搭箭上弦,待贼军靠近,便能立刻射杀。 很快,那支队伍便已抵达城下。 “城上守将,速速打开城门!”简威催马上前,用长枪指向城头,大声呼喊起来。 “来者何人!” 程琥高声质问,此军打的是吕字旗号,汉中各地诸将之中,却并无姓吕的人物。 他望着下方当头的那员将领,面容冷漠,紫金冠,兽面铠,手中握着幽寒的画戟,胯下骑的是一头高大的赤焰火龙驹 难道说! 蓦然间,程琥脑海里跳出一道身影,他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威名赫赫、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但他随即便否了自己的想法,那个人现在应该在长安才是,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吾,大汉右将军吕布是也!” 下方一阵雄浑的声音传来。 城头上的士卒皆是愕然,连程琥都愣在了当场。 真的是他! 第五一六章 入城 好一会儿后,缓过神来的程琥赶忙敕令弓箭手将手中家伙收起,用箭瞄准当朝右将军,同样大为不敬。 士卒们放下戒备,程琥朝向吕布恭敬行礼,如履薄冰道:“温侯,您不是应在长安么,怎么来了汉中?” 吕布抬头看向程琥,语气冷漠道:“我来这里作甚,难道需要事先向你汇报?” 程琥心头一颤,哪还有半分反驳的心思,连忙认错道:“卑职不敢。” “速速将城门与我打开,本将军要入城歇息!”吕布的语气说得极为霸道。 程琥心中打鼓,脸上泛起了难色,神态犹豫不决:“温侯,郡守走时吩咐过卑职,任何人不得放入城内” “你要阻我?” 吕布眉头敛聚,目光中又冷冽了两分。 按理说来,自是朝廷为大,但程琥是苏固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官,苏固的命令对他而言,某种程度上,高于天子圣言。 更何况,吕布爬山涉水,带着大量兵马偷渡而来,九成九是来者不善。 在不知其用意的情况下,断然不能放他们入城,以免为祸。 程琥咬牙,同吕布报了个拳:“温侯,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咻的一声破空,有一道寒芒从侧方激射而来,其势如电,快如奔雷。 哧! 锋利的箭簇径直贯穿了程琥的头颅,这位南郑北城门的守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应声而倒,双目瞪大着眼珠,直愣愣的望着上方的蓝天白云,死不瞑目。 士卒们顺着箭簇射来的方向看去,在城墙左边极不显眼的位置处,两名士卒显出了身形。 其中一个手握大长斧,身躯很是雄壮;另外一个则戴有面具,看不清模样,身材也不算高大,但他手中握着一张牛筋硬弓,想来守将便是此人所杀。 潘凤扭动两下脖子,将头上的帻巾扯下,露出狰狞嗜血的脸,大声吼道:“识相的都给老子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否则,将尔等通通杀光!” 潘凤的气势十足,又有大斧在手,整个人往那一站,就好似一樽煞神,威慑得城上士卒一时间竟不敢靠前。 “兄弟们开门啊,饿们似仓岭关的弟兄,温侯此番前来,只为缉捕苏固一人。” “苏固他不遵王命,反叛朝廷,这是砍头的罪名,你们可不要犯糊涂,助了恶贼啊!” “快快打开城门吧!” 仓岭关的士卒在下方用汉中方言,大声劝降起来。 程琥一死,城上将士本就已经失了分寸,再加上城下之人乃是威名赫赫的温侯吕布,如今仓岭关士卒又这么一劝说,城头士卒顿时纷纷放下兵器,开城迎吕布入城。 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吕布领着身后将士缓缓入城,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汉中郡的中心大本营,南郑。 如果苏固留守城内,吕布想要进扎南郑,恐怕还得花上不少功夫,好在张修和张鲁在汉水牵制住了苏固。 刘焉此举,也算是间接的帮了自己大忙。 郡城内,吕布率军入城,引起了城内百姓们的注意。 路上百姓皆趋避于两旁,主动给这支军队让开道来,过来围观者亦是不在少数。 “是苏郡守得胜回来了吗?” “好像不是,咱们郡城似乎没见过这支队伍。” “难道说,是巴蜀的军队打进了城中?” “” “蝶儿,你看那红马上的将军,好生威武啊!” “小姐,你莫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你这小浪蹄子,没羞没臊的胡说些什么呢!”人群中的美貌少女羞红了脸,轻啐起婢女来。 “呀,小姐你脸红啦?我这就回去告诉家主,说您相中了这位将军!” “让你胡说,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少女挠起了丫鬟的痒痒。 名叫蝶儿的丫鬟受不住痒,一边笑一边讨饶起来:“小姐饶命,饶命,蝶儿知错了。” 吕布倒是没注意到这对主仆的打闹,跟在身旁的陈宫轻抚着短须,扫视着城内百姓,说了起来:“将军,中原各地战火不断,看样子汉中一带似乎并未受到太大波及,还是和以往一样,平静祥和。” 骑在赤菟背上的吕布点头,汉中能够平稳,主要还是取决于他独特的地理位置。不管是从南越大巴山,还是从北过秦岭,想要进取汉中都颇为不易。只要不出内乱,这里基本上不会有战火硝烟。 吕布令潘凤、侯成、宋宪、陈卫各领五百人去守着东西南北四处城墙,又让曹性、马忠、庞德、马超领着剩下的将士,分头去肃清城内武装,卸去他们兵器。 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吕布则去了郡守府,郡府的长史出来躬身相迎:“下官汉中郡长史薛齐,拜见温侯。” 薛齐今年四十余岁,穿着绸制的长史官服,较为和善的面庞上,带有几分干练。 吕布随他入了郡府,坐下之后,这位平日行事雷厉风行的长史小心翼翼,在未得吕布同意之前,可不敢冒然坐下,老老实实的站在堂内下方,听候问话。 程琥派来请援的士卒刚到稍许,后脚便又有士卒来报,说吕布已经率着军队入城。 薛齐听得这话,还没来得及调动兵马,便不由叹息一声:“好快的动作,不愧是以骁勇闻名于天下的温侯。” 随后,他让士卒退下,领着府内大小佐官,主动出府迎接。 “本将军不远万里来此,你可知所为何事?”坐于当中郡守位置的吕布审视了一番薛齐,询问起来。 薛齐想了想,心里猜到个大概,面上却也装作什么都不晓得,拱手回道:“下官不知,请温侯示下。” “前些时日,朝廷召苏固入朝面圣,他称病不去,你可知情?” 薛齐心中道了声果然,这件事情他也是在无意间得知,苏固当时并未同他商量。 如今想要保全薛家,就必须跟苏家划开道来。 “下官不知。”薛齐回答得很是果断。 “那就有劳长史替本将军查查,凡是与苏固同谋过此事的人,全部拿下问罪。” 吕布凝视了薛齐稍许,见他不似说谎,便将此事交由他去办理。随后,补充了一句:“还有,给本将军安排个歇处,我乏了。” 第五一七章 既然不信,那就先来个下马威吧 接下来的几天时日,吕布留在郡城,他若是带兵去往汉水,从后面冲上一波打苏固个措手不及,苏固必败。 然则吕布并未这样去做,他只管在城内安心等着,守株待兔。不管苏固是赢了,还是输了,最后势必都会回到南郑。 事实的发展,却出乎了吕布的预料。 苏固在汉水与张修对峙大半月后,展开决战,交战正酣之际,张鲁带人渡过汉水,从后方突击,前后夹击之下,苏固大败而逃。 逃至半途,被追上来的张修斩落下马。 解决掉了苏固这个麻烦,张修、张鲁二人自是高兴万分,以为汉中唾手可得,却不知此时盘踞在汉中郡的,是一个令他们望而生畏的强大人物。 初夏,张修、张鲁领着巴蜀军队来到南郑城下,驻守南门的宋宪令人跑去禀报吕布。 吕布正和陈宫商量着关于汉中诸县的治理事宜,听得这个消息后,露过一丝诧异,随后笑着说道:“苏固没等着,居然等来了他们。” 说句自大的话,吕布现在占据着南郑城,就算再多来几个张修、张鲁这种级别的将领,他也不惧丝毫。 陈宫拿捏起下巴,顺着往下捻了捻文士须,喃喃说着:“看样子,苏固输得很惨啊!” “走,看看去。” 放下手中事务,吕布起身,朝着城门方向而去。 张修、张鲁到了城下,见城门紧闭,吊桥也拉回到半空,令手下士卒上前叫门。 被叫到的士卒显然是颇有此类经验,大步上前,站到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之外,扯开嗓子,喊得趾高气扬:“城上的守将听着,你们的郡守已经被我等击败,乖乖打开城门,还能饶你们不死!” 听得城下叫嚣,城上许多并州士卒都面露愤然之色。 宋宪性格较为沉闷,也懒得同他耍嘴皮子,反正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将军,只管等着将军到来定夺即可。 见城上无人回话,城下的汉子似乎更加来了精神,提高音量大声吼着:“怎么,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了?还是说,你们想要当一辈子的怂包,窝在城内?” “哈哈哈” 身后的巴蜀将士一阵哄笑。 此时,城关上传来一道嗤夷的声音:“何人在城下狂吠?” 宋宪见吕布到来,抱拳喊了声将军。 吕布点头,双手扶在城墙往下望去,下方密密麻麻的排站着大量将士,人数估计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看来刘焉这回是真下了血本,对汉中郡势在必得。 士卒望向城头,见说话之人相貌生得神俊,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如似恶蛟,对视稍许,便有些令人心底发寒,他强撑起勇气,大声回答起来:“我乃别部司马张修帐下,百夫长熊安是也,你又是何人!” “本将军,吕布。” 吕布负手而立,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这个答复与其说是在对熊安说,倒更像是告诉城下的所有人。 吕布! 听得这个名字,城下士卒皆是变了脸色,出现了一阵骚动。 无他,实在是这个名号太过于响亮。 领军的张修亦是受其影响,但他很快便强自压下心头慌乱,嗤夷的朝着城头吼道:“你们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吕布此时应该在长安才对,如何会来汉中?要编故事,起码也得编个像样点的吧!” 张修认为这是城内守军所使用的鬼蜮伎俩,故意编出来唬他的幌子,为的就是将他吓跑。 身后的将士一听这话,皆是觉得有理。吕布保着天子回退关中,天下皆知的事情,他吃饱了撑的才会跋山涉水来这汉中,而且他们事先也没有得到丝毫关于此事的消息。 细细一想,九成九是城内守军编出来的故事! 想到此处,巴蜀的将士们有些愤怒了,居然敢欺骗玩弄他们,这是绝对不能忍的! 吕布见张修等人不信,也懒得把将军印给他们看了,还不如先给他们一波下马威,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华雄,你去会会他们。” 吕布吩咐了一声,对付这些虾兵蟹将,自是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华雄闻言,顿时精神抖擞,咧嘴笑着应了声:“好勒。” 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华雄引了五百骑卒出城,他本人更是挺马上前,手中朴刀指向张修那边,叫嚣起来:“来来来,哪个小儿敢上来与你华雄爷爷一战!” 由于华雄之前在汜水关落败,故而并无战绩可言,世间之人亦是不晓得还有华雄这么一号人物。 听得华雄叫战,张修身后一员骁将拍马而出,手中长枪直取华雄而来,口中喝道:“敌将休得猖狂,广汉全志特来取尔首级!” 见有人挺枪杀来,华雄叫了声来得好,拍马直冲过去。 两人相遇交锋的瞬间,华雄手起刀落,不待全志使出招式,便已将他斩落下马。 扑通! 落在地面的全志死死瞪着眼珠,了无生息。 “好强劲的家伙。” 观战的张修略微皱起了眉头,全志在他手下不算顶尖,亦不算弱。纵使是自己上场,恐怕也未必能胜得过华雄。 “敌将休走,待我来会会你!”又一名战将出马。 此人乃是张鲁麾下,名叫丁茂,使得一手长刀,颇有威名。 丁茂冲至华雄近前,二话不说,剃起眉头,长刀纵劈而下。 华雄顺势一挡,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力道后,不由嗤夷一声:“哼,不自量力。” 随后华雄奋力向上一推,使得丁茂不由的在马背上后仰停顿。华雄抓住机会,当头劈下,其刀法之凛猛,直接将丁茂的身躯从天顶盖处一分为二,劈作了两截。 喷洒的滚烫血水溅了华雄满脸,他抹去脸上血液,望向张修狞笑起来:“张修小儿,速速过来受死!” 张修面色难堪,他心中无比清楚,一合斩全志,两合杀丁茂,纵使是自己,也没有这般能耐。但根据他们之前得到的情报,苏固手下并没有一个叫做华雄的厉害人物。 “怎么,没人来了?” 吕布没喊回城,华雄就继续挑衅。 张修、张鲁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城头的那位将军,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难道城上的将领,真是吕布? 第五一八章 蛇鼠之辈,何足惧哉 张修、张鲁暂且收兵,退后五里下寨。 下午时分,南郑城郡守府内,吕布正和陈宫商量着接下来的相关事宜。 如今苏固已死,吕布此行算是目的达成,汉中郡需要新的郡守,然则郡守人选却成了吕布较为头疼的问题。 汉中这里山高皇帝远,与长安隔有秦岭山脉,消息难以互通。治理关中,最好是能像西凉那样,用本地的官员来治理本地,是最为妥善。 然则汉中郡内的大小官员,就只有薛齐给吕布的印象较为不错,此人行事老道,大小事务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 唯一让吕布不放心的是,一直没能寻到薛齐的软肋,握不住他把柄,那这种人随时都可能反叛。 就像他昨天还在为苏固效力,今天就能立马给自己办事,保不准明儿个刘焉一来,他就能拱手送上汉中,投靠刘焉。 吕布需要的是一个即使外贼来侵,也能死守到自己率军来援的人物。麾下宋宪潘凤这些人,做守城将官还行,要让他们做郡守,管理一方,不太合适。 实在不行,就只能让陈宫暂时留在汉中经略,等到招贤馆那边有了合适人选之后,再让其来替换陈宫。 不过回去之前,肯定要把巴蜀这边张修、张鲁的后顾之忧解决再说。 原先想一口气拿下汉中、直进巴蜀,可能计划要暂时搁置了。 主要还是吕布低估了这边的道路险阻,进军的难度。他能入主关中,其中占了很大一部分运气的因素。 刘焉在巴蜀经营许久,根基渐稳,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攻克。更何况以吕布如今的兵力,很难抽调出大量兵马运往汉中。 还是等到以后汉中稳固,或是将来打通了荆襄之地,再来讨伐巴蜀的刘焉。 只要刘焉不主动挑事,就让他先蹦跶几年好了。 “将军,张修派来使节,想要见您。”门外士卒来报。 微眯着眼睛打盹儿的吕布听得这话,睁开双眸,道了声:“让他进来。” 很快,门外走进一名文士模样的佐官,诚惶诚恐,朝吕布作揖行礼道:“下官别部司马帐下主薄马才俊,给温侯请安。” 吕布瞅了此人一眼,淡然问道:“张修让你来做什么?” “回温侯的话,张修、张鲁二位将军不知温侯驾临汉中,今天冒昧在城下冲撞了温侯,故而在营中摆下宴席,想向温侯赔罪。特派下官前来相邀,请温侯赏脸赴宴。” 主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吕布的神情变化,生怕稍有不慎,便触怒了这位大汉朝的右将军。 “他二人既有此诚意,你便回去告诉他们,今晚本将军必到。”吕布说得很是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主薄见吕布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舒了口气。本以为要多费唇舌才能请动这尊大神,没想到这么容易,吕布就应了下来。他也不在多说,躬身同吕布告辞,退出堂外。 主薄走后,陈宫面露忧色,出言劝道:“将军,此番极有可能是二张设下的鸿门宴,不可轻往。” 作为吕布帐下谋士,陈宫自然是要事事先替吕布的安全着想。 吕布对此倒不以为然,语气里流露出些许不屑:“他们不是楚霸王,吾亦不是汉高祖,蛇鼠之辈,何足惧哉!我若不去,天下人岂非笑我吕布胆怯?” 陈宫见吕布打定主意,便也不再劝说。 吕布去换了衣服,陈宫找来宋宪,同他吩咐起来:“宋将军,今夜你带两千骑随后出发,隐于蜀军寨外,稍有动静,立马冲进去救出将军。” 吕布自负武艺,陈宫却不得不防,这是他职责所在。 “得令。”宋宪抱拳应下。 黄昏落幕,巴蜀军营寨的大门口。 张修张鲁带着手下一帮将官立在寨门外,望着南郑城那边的方向,脸上神色带有几分焦急。 “太阳都落坡了,怎么还没来?”张修低沉起眉头,似有怨言。 主薄马才俊也在这里,他回答起来:“当时温侯明明确确的答复过小人,说他必到的啊!” “要不要再派人去催催?”身后的某个将领低声说着。 张修微微摇头,压下心中烦躁:“再等等吧。” 少顷,踏踏的马蹄声从由远及近。 “他来了。” 张修听得战马奔腾的声响,眼中精光闪烁。 吕布此行只带了十余骑来,到了寨门处,见到张修等人在此恭候,抬腿滑下马背,道了声:“诸位久等了。” 张修率先躬身行礼,带头喊了起来,身后的一众将官亦是随之喊道:“我等拜见温侯。” 随后,张修张鲁二人引着吕布入了大营。 军营里,士卒们得知吕布来了,皆是跑来观望,想站在最近的距离,看看这位被传得快要入神的将军,究竟是何模样。 高大的身躯,笔挺的躯干,眉梢入鬓,丰神俊朗,即使不穿甲胄,也是威风不减。 士卒们的眼中,带有崇拜的目光。 或许在他们心里,也有着一丝小小的奢望,希望将来有一天,也能成为温侯这般的英雄人物。 走进大帐,张修吩咐下去,命人将早已准备妥当的酒食端来。 二人邀吕布上座主位,吕布摆手婉拒,落坐在左前方的位置,微微笑道:“既然我是客,那岂有喧宾夺主之理。” 吕布这般说了,张修张鲁便顺势而为,与其他心腹将领各自落座。 坐下之后,二张与帐内将领皆是端起酒盏,敬向吕布。 “卑职等人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今日在城下言语冲罪了温侯,在此以酒赔罪,还请温侯莫要怪罪。” 张修主动请罪起来,其余诸将同时望向吕布,等待着这位问候的答复。 吕布打了个哈哈,浑然不以为意,大笑起来:“诸位将军皆是我大汉的忠义之士,功勋卓著,本将军和朝廷自是不会忘记。至于城下冲撞本将军一事嘛,不知者不罪,本将军也未曾放在心上。” 张修等人松了口气,齐声呼道:“温侯大量。” 随后,众人只管敬酒奉承,拍着吕布马屁,夸他如何神勇难敌,视关东诸侯如草芥。 这些话嘛,吕布也就听听而已,不会当真。 要论拍马屁,当年吕布受先帝刘宏重用的时候,洛阳城内那些想巴结他的官员,曲意逢迎的功夫,可是比这些将官强了十倍不止。 酒过三巡,吕布放下手中酒盏,喝了这么多酒,也该谈谈正事了。他看向张修张鲁,很是淡然的说了起来:“苏固已死,你们这一万多川蜀将士,也该撤回成都了吧。” 此话一出,帐内欢愉的气氛霎时降至冰点。 第五一九章 刺客 天色渐晚,寨营门口。 一名身穿素白衣的男子缓缓走来,头上系有孝陵白巾,左手携着一柄入鞘的长剑。 看门的士卒果断拦下了此人,出声喝斥道:“军营重地,闲人止步!” “张修可在营中?”男子瞥了两名士卒一眼,低沉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情感。 “我们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士卒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面容不屑:“告诉你,张修将军此时正在招待贵客,你穿着这身丧服,晦气!” “在就好。” 男子喃喃一声,剑眉扬起,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溅起两道血花。 扑通两声,拦道的两名士卒栽倒在地。 负责寨门的校官见状,是怒从胸中起,指着男子喝道:“好小子,竟敢在军营里面杀人,弟兄们,给我拿下此贼!” 伴随着校官的话音落地,大门处的上百号士卒霎时间全都围了过来,杀向这名不知姓氏的陌生男子。 白衣男子似是不惧,只管拔剑击杀,动作如行云流水,轻盈飘逸。 每出一剑,必有一人倒下。 大帐中,张修脸上泛起了难色。 他今天特意邀请吕布赴宴,就是为了商讨汉中的相关事宜。 张修不想同吕布交战,他自个儿也知道胜算不大,所以才把军队驻扎在这里,想着等到吕布走后,再趁机拿下南郑。 毕竟吕布不是汉中这里的本土人氏,早晚都要回到长安。 却不料吕布先开了口,问他什么时候退兵。 张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倘若就此退兵回去,以刘焉的脾性,绝对不会轻易饶他;若是不走,又肯定会得罪吕布。 两头犯难,如何是好? 张修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此时,外面忽地躁动起来。 一名士卒急急忙忙的闯进帐内,上气不接下气:“将军,将军” 张修正愁没地方发泄火气,当即对着士卒一通怒骂:“混账东西,没见我在招待贵客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士卒被张修的劈头盖脸给骂懵了,跪在地上唯唯诺诺。 “出了何事?” 相比张修,张鲁倒是比较淡定。此行统军的主帅乃是张修,他不过是个副职,就算回去受罚,顶多也是被刘焉骂上几句罢了。 “回将军,寨外来了个刺客,一路从寨门口杀到了中军,正往着您的大帐杀来。”士卒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禀报起来。 张修上前就是一脚,揣在士卒肩头,口中怒骂:“废物,区区一个刺客都对付不了,我要你们何用!” 被踹倒在地的士卒赶忙从地上爬起,跪地磕头求饶,一个劲儿的喊着:“将军饶命,饶命!” 张修此刻正在气头上,哪会管他,大喝一声:“来人啊,给我将此人拖下去斩了!” 随着话音落地,立马有张修的心腹卫士进帐,拖拽起这名士卒就往外走。 “慢着。” 吕布放下手中酒杯,起身看向张修,笑着说了起来:“张将军,他不过是个通传的小兵,何须与他一般计较。不如给吕某一个薄面,饶了他这回罢。” 那名已经看不到希望的士卒听得这话,立即向吕布投来感激的目光。 吕布都这般说了,张修也不好拂了吕布脸面,只能借坡下驴,对他士卒往外挥了挥手:“既然温侯替你求情,那便饶你这回,滚吧!” 士卒砰砰砰的朝着吕布磕了三响头,感激涕零:“小人谢过温侯活命之恩!” 说完,赶紧离去。 士卒走后,张修暂压下怒气,转过身来对吕布换了副和颜悦色的脸庞,略带歉意的说道:“温侯,让您见笑了。” 吕布摆了摆手,丝毫未曾在意:“无妨,本侯倒想看看这名刺客,有何手段。” 此人能够孤身从寨门口一路杀来,实力固然不弱,勇气和胆量才更为上乘。 这世间强者不少,但有勇气和胆量孤身闯营者,却是屈指可数。 吕布起了爱才之心,想将此人收为己用。虽然他手下实力强劲的将领不少,但猛将这类人物,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温侯有此雅兴,那卑职便同您前去一看。”张修自然也想去会会那人,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走就走,张修在前面为吕布掀开帐帘,一众将领俱是跟着走出了帐外。 灯火阑珊下,军中士卒层层围剿,素白色的衣衫上染满血迹,男子的行动速度显然不如起初的敏捷矫健,身上添的伤口累累,却仍在死战。 他只身前来,就没指望能够活着出去。 “给我死,死,死!” 男子四面怒喝,衣决飘飘,仗剑大杀四方,手中挥动的长剑宛如死神手里的镰刀。他那张清朗的面庞也因沾染过多的鲜血,而变得狰狞无比,整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嗜血到近乎发狂。 川蜀将士倒退连连,在男子匀息的刹那,又接连不断的涌杀上去,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将军,不出小会儿,此人就应该气竭待毙了。”陈卫作为半只脚踏足一流境的强者,自然能够轻易看清此刻场中的局势。他在吕布身旁轻声说了起来,对于这种敢来只身闯营的侠士,即便是陌生人,也会不由生出许多好感。 果然,这边陈卫的话音刚落,被围在中央的男子便因躲避不及,而被两根长枪刺进胸膛。 “唔啊!” 本就身受重创的男子发出狂暴怒吼,手中染成猩红的剑身往前一抬,噌的一声,削去枪杆,留着两支铁枪头插在胸膛。 身子失去重力往前倾倒,男子踉跄往前一步,单膝跪倒在地,长剑插入地面,保证不让自己倒下。 单手杵着剑柄,哇的一声,抑制不住体内五脏的翻江倒海,吐出一口浓血。 血水从额头上方流下,糊了双眼。 士卒们正准备一拥而上杀死此人,却忽地慢慢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张修背负双手,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来到男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此人,眼神蔑视,桀桀笑道:“听说,你想杀我?” 第五二零章 此人交给我 “你是张修?” 身负重伤的男子抬头,咬着牙门,死死的盯着眼前将领。 张修俯视着这名男子,眼神冰冷:“是谁让你来刺杀本将军?说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见张修没有否认,男子噌的一下将插入地里的长剑拔出,用尽体内最后气机,爆发出强劲气势,口中暴喝:“给去死来!” 这一剑快如闪电,直刺张修咽喉,力求一招致命。 张修如何会没有防备,身形急退,却还是被此人给挑中肩头,溅起一道血水。 大怒之下,张修一拳轰出,击碎此人肋骨,将他给击飞出去。 男子如断线的珠子,重重砸落在地上,气机耗尽的他连握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再也动弹不得半分,躺在地上。 他知道等待着他的结局是什么,脸上却不见丝毫惧意,缓缓闭上眼睛:“可惜,差了一点。” 士卒上来给张修包扎肩头,张修的目光停留在刺客身上,语气冰冷至极:“给我将此人碎尸,扔出去喂狗!”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敢来行刺他的人,会是怎样的一种悲惨下场。 “慢着!”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屡次三番的打断自己,难道真把我当做他家奴才使唤了不成? 张修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回头望向吕布,语气也不如先前那般恭顺:“温侯有何指教。” “此人交给我,我来处理。”吕布淡淡说着。 张修没有应下,这家伙差点行刺成功,吕布竟然不让自己杀他,显然是有心想要保下此人,张修当然不愿。 “温侯,这般做法,不妥吧?”张修眉头皱起,反问吕布。 “妥不妥,本将军心中有数。”吕布不与张修多说,朝身旁吩咐了一声:“陈卫,去把他扶起,带回城内。” 陈卫领命走了过去。 张修眼神一寒,当着手下众多士卒,吕布居然丝毫不给自己脸面,着实可恶! 他心中动了杀机,准备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若是吕布不肯让出关中,他们之间早晚都有一战。还不如趁现在这个大好时机,做掉他,免除后顾之忧,回去也好向刘焉交差。 吕布虽勇,然则军中万余将士,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从寨外闯了进来。 宋宪在获悉寨中动静后,唯恐吕布出现意外,直接带着两千骑杀奔而来。 宋宪的出现,使得张修不得不压下心中杀意,他向吕布抱了个拳:“既然温侯想要此人,那便交与温侯吧。” “那就承蒙张将军之情了。” 吕布似是感谢的说了一声,陈卫将男子送上马背,吕布亦是辞别营中诸将,就此离去。 回到郡府,陈宫见吕布安然无恙而归,才算是舒了口气。 吕布命人将受伤极重的男子带下去,找个安静住处,进行救治。 随后,吕布坐于堂中,烛火摇曳下,棱角分明的脸庞多了一缕寒霜:“张修这厮,居然动了杀我的念头。” 那种阴鸷的眼神,吕布见过太多太多。 “将军,我有一计,或许可不费一兵一卒,瓦解蜀军。”陈宫眼中闪动着睿智光芒。 “哦?” 吕布面色一缓,颇为好奇的询问起陈宫:“公台,计将安出?” 陈宫缓缓道来:“前几日,潜于巴蜀的校事署谍探传来密报,据说此行兵进汉中,本是张鲁担当主帅,可因刘焉偏袒,临时换作了张修。我们大可以此为契机,进行疏张离间,诱导张鲁叛乱。” 临时换将这种事情,大多数人心中都不会舒坦。 今天赴宴时,吕布倒是忽略了此人,没想到二人是面和心不和。如此看来,这张鲁倒也有几分心机忍性。 “那该派谁去好呢?”吕布琢磨起来,他帐下大多都是些缺乏谋略的武夫,口才更是蠢笨,难当此行之任。 “自入将军帐下以来,宫深得将军信任,却未曾立有尺寸之功。今我愿代将军去蜀军营寨走上一趟,劝说张鲁投降将军。” 陈宫主动请缨,诸将私下都说他不如戏策,这令陈宫颇为不服,他自负才学胆识不输任何人,哪能任由他人如此看轻自己。 此番,他定要借此机会,证明自己谋略才识不输戏策。 吕布见陈宫有此意向,也确实是眼下最佳人选,点头应道:“如此,有劳公台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张修还没有明面上同吕布撕破脸皮。 来到蜀军寨外,陈宫自称是张鲁故人,来拜访张鲁。 正准备卸甲就寝的张鲁听得故人前来,虽有狐疑,却也让人将陈宫请进了帐内。 进入帐内,张鲁上下打量了陈宫一番,皱眉说道:“阁下找错人了吧,本将军并不认得你。” 陈宫露出和善笑容,不待张鲁招呼自个儿,便先找了个位置坐下,如坐家中一般,笑着说了起来:“认不认得我并不重要,在下此番前来,特为送将军一份前程。” 未得主人相邀,擅自落座,乃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张鲁目蕴怒气,看向陈宫嗤之以鼻:“你不过一介布衣,竟敢大言不惭的说要送本将军一份前程,真是可笑。倒是本将军随口一句话,就能立马将你拖下去处刑斩首。” 寻常人听得这话,多半会吓得胆颤。 陈宫却面色如常,脸上不见丝毫惧色,慢悠悠的从位置上起身,十分惋惜的说着:“既然将军无意于汉中郡守之位,也罢,我便去别部司马处说说,想来他会有些兴趣。” 陈宫使了手欲擒故纵。 说着,就迈开步子,往帐外走去。 汉中郡守! 张鲁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在陈宫快要走出帐外时,张鲁内心争斗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叫住了他:“等等。” 陈宫故作惊骇,“张将军莫非是想杀我?” 张鲁摇头,不管此人方才所说是真是假,先听听倒也无妨。他一改方才的轻慢态度,虚心拱手请教起来:“请先生教我。” 陈宫摸了摸下颌胡须,胸有成竹:“将军若信我,定能坐上郡守之位。” 第五二一章 张鲁来投 小半个时辰后,陈宫将计划全盘托出。 张鲁听完,心动倒是有些心动,但同时也颇为踌躇,毕竟杀了张修,就是跟刘焉彻底决裂。在张鲁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畏惧那位刘皇亲。 陈宫见张鲁犹豫不决,也不强迫,笑意岑岑道:“古之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自个儿好生琢磨琢磨,在下告辞。” 张鲁见陈宫要走,起身跟着走出帐外,口中说着:“我送送先生。” 陈宫摆了摆手,“不必,临走之际,再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宜早不宜迟。晚了,可能就一切成空,化作泡影。” 张鲁没应这话,只是抱拳道了声‘先生慢走’,目送着陈宫远去。 回到南郑,已是五更时分,再有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 郡守府内,除了巡夜的士卒,其他人皆已睡下。陈宫准备回房时,途经大堂,见到吕布仍坐于堂内,闭目养神是在等他,心中霎时间涌出一股无以复加的感动。 “公台,你回来了。”吕布睁开眼眸,陈宫的脚步声哪能瞒过他的耳朵。 “惊扰将军美梦,宫之过也!”陈宫没想扰醒吕布,对此深感歉意。 “此去如何?”吕布给陈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陈宫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下,整个人如是胸有成竹,慢慢道来:“不负将军所望,只需静候些许时日,张鲁必会有所动作。” 在同张鲁的交谈过程中,陈宫几乎摸清了张鲁的性格。此人生性多疑,行事谨慎,但他能够全然听完计划,还恭敬的把自己送出营寨,就表明他已经起了心思,只是没有明确的说出口罢了。 几天之后,昏迷数日的赵嵩醒来。 他睁开双目,眼皮敛得很低,以致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低声喃喃:“这里,便是阎罗殿吗?” 他只记得那日孤身闯营,被赵嵩一拳击飞,后面的事情,便记不得了。 照他推断,他应该是死了。 嘎吱~ 屋门推开,走进来一名身形高大的神俊青年。 赵嵩颇为费劲才看清此人面貌,脑海中一阵搜索,并不识得此人,遂出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吕布点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赵嵩欲起身拜谢,然则刚一动身,身体各处便同时传来剧痛,疼得他咬牙抓紧了床单。 吕布手往下压了压,言语温和:“你还是好生躺着吧,不要乱动。若非救治及时,你此刻已是黄泉路上的一缕孤魂。” “敢问义士高姓?” “吕布。” 温侯! 听得这个名字,赵嵩心中一惊。他和吕布素昧谋面,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为何吕布会救下自己。 赵嵩想不明白。 吕布找了个位置落座,询问起他来:“你为何要杀张修?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赵嵩略微沉默片刻,讲起了他的故事。 故事内容较为老套,大概就是,当初在他落难之时,苏固施恩于他,使他得以活命,又委他以主薄职位,视作心腹。 赵嵩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死报之。 所以在得知苏固死在张修手上后,他告别妻女,换上孝陵白衣,明知有去无回,也毅然决然,没有丝毫后悔。 吕布耐心听完,笑着问道:“你叫赵嵩?” 赵嵩点了点头。 “巧得很,我来汉中过榆木岭的时候,遇到过你兄长赵钜。他向我举荐你,说你武艺无双。” 吕布笑了起来,因为榆木岭是入汉中的第一道关卡所在,故而他记得较为清楚。 怪不得温侯会来救我,原来是兄长在他面前替我有过举荐。 赵嵩霎时明白过来,同时谦虚说着:“不过是毛皮功夫,比不得温侯善战无双。” “怎样,有没有心思在我麾下任职。”吕布早就起了收服的心思,也不兜绕圈子,开门见山。 赵嵩的武艺不俗,在他麾下足以排进前五。 “谢过温侯美意,只是小人还有心愿未了,恕我不能从命。”赵嵩脸上明显有过一丝意动,却还是婉拒了吕布的提议。 吕布看得出他心思,随口道来:“杀张修么?” 赵嵩不瞒吕布,点了点头。苏固于他有大恩,如不杀张修,今后纵使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苏固。 吕布便不再强求,说了句‘好好养伤’。 随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四月中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张鲁邀请张修入帐饮酒,于席间趁机袭杀张修,并用雷霆手段控制了其麾下兵众,化为己用。 翌日,为表诚意,张鲁亲自带着张修的头颅,入城来见吕布,表示愿意归顺。 吕布令人将头颅送至赵嵩处,由他处置。 郡府大堂内,吕布高坐,看向堂内战战兢兢的张鲁,面露笑容道:“张修忤逆本将军,死有余辜。张将军能诛杀此贼,实乃大功一件,说吧,想要何等赏赐。” 张鲁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表面却是平如常色,按照陈宫当日教他所说,抱拳应道:“卑职不敢居功讨赏,只愿留在温侯帐下效命,余愿足矣。” “你就不怕刘焉找你麻烦,或是拿你家人胁迫?”吕布饮了口凉水,似笑非笑的询问起来。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卑职愿尽忠报国!”张鲁说道笃然,好似满腔正气,心中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有了吕布和朝廷这两座大靠山在,他自是不惧偏居川蜀的刘焉。至于家人么,他早已令人去往昔日住处,秘密将家人接来汉中。 等刘焉知道他叛变的消息,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张将军,起来吧。” 吕布让跪着的张鲁起身,语气平和:“既然你愿替本将军效力,我也自是不能亏待了你。从今日起,你便代为汉中郡守,等我回了长安,再正式向朝廷奏表。” 张鲁听闻此言,心中大喜过望,恨不得立马吼叫出来。 “谢温侯提携之恩!” 他站起身来,大声表着忠心:“卑职此生,唯温侯马首是瞻!” 话里说的是吕布,而非朝廷。 第五二二章 宁做温侯走狗,不为刘焉上官 五月中旬,吕布率军回师长安。 临走之际,他把华雄留在了汉中,倒不是不信张鲁,而是张鲁手下的将领,实力太逊,连个能镇场子的人都拿不出来。 除此之外,吕布在汉中还布下不少暗棋,以防张鲁窃据自大。 正如戏策昔日所言,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 赵嵩留在了汉中调养,他那日受创极重,伤了各处筋脉,没有五六个月的功夫,很难恢复如初。 吕布让他身子好了以后,再来长安拜谒。 张鲁带着郡城大小官员,站在城门外,目送吕布远去。 望着那道渐渐消失于视野的背影,张鲁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谨慎。 在此期间,张鲁曾让他的母亲去魅惑过吕布,结果嘛,自然是惨淡收场。 其母今年四十出头,好养身,有少容,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浑身上下有着一种成熟妇人的媚态,令人心痒难耐。 连刘焉那老东西都把持不住,成了其母入幕之宾,没想到却在吕布这里失了手。 除去表面上的将军职衔,张鲁还是五斗米道教的天师,自称师君。来学道者,初称“鬼卒”,受本道已信,则号称“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 这支道教在川蜀一带,颇具影响。 其母兼挟鬼道,往来于益州牧刘焉家。张鲁便通过其母与刘焉的关系,取得信任,出任要职。 如今他拜在吕布麾下,自然存了故技重施的心思,想蛊惑吕布成为五斗米道教的信徒,从而受任自己摆布。 结果,失算了。 吕布带着军队走后没几天,益州牧刘焉派了使节前来。 使节名叫张肃,相貌伟岸,乃是益州大士族张家子弟,现任别驾从事。 他带来了刘焉的书信,说刘焉不仅不怪他杀了张修,反而还要让他做广汉郡守,并向朝廷表他为镇南将军。 换做以前,张鲁肯定会高兴地合不拢嘴。 然则如今么,他又不是傻子,这种哄小儿的话,他自是不会相信。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回去坐上了广汉郡守的位置,估计也会被刘焉给想方设法的安上罪名,打压入狱。 刘焉是个什么样的人,张鲁再也清楚不过,满腹狭隘之辈,十足的伪君子一个。 心中如是想着,张鲁面上还是尤为客气,毕竟没有和刘焉撕破脸皮的必要。以后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张别驾,吾亦思念刘使君。然则如今受朝廷委任,代理汉中郡守一职,鲁不敢有丝毫怠慢。另外,公务缠身,实是脱不开身,烦请你回去替我转告刘使君,待张某处理完郡中大小事务,定会回去当面言谢。” 张鲁婉拒了张肃,没有接受广汉郡守的职位。 张肃霎时起了怒气,他本就看不得张鲁这种靠女人上位的小人,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其母亲。 他立在原地,鄙夷说了起来:“张将军,你莫以为有了吕布为后盾,就能坐稳汉中了?其实在他眼中,你不过是一条随时可弃的狗,哪像刘使君宽宏仁爱,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 张鲁眼神阴沉,桀桀笑了起来:“那麻烦你回去告诉刘焉,我张鲁…… 宁做温侯走狗,也不为他座上高官!” “你!” 如此直白的回答,气得张肃用手指着张鲁,抖瑟得说不出话来。 “来人,送客。” 张鲁喊了一声,门外的士卒立马走进,将张肃强行拖了出去。 “竖子!小儿!不懂报恩的豺狼!” 被架起往外拖的张肃大声怒骂,声音随着身体的远离,渐渐小去。 ………… 益州,州牧府。 张肃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刘焉举报张鲁的种种罪状。 “那张鲁真是这般说的?” 身穿紫绸华服的刘焉坐在高堂,平日里和善无比的脸庞上带有一丝阴骘,显然他此刻正在尽量压抑着心头怒火。 张肃点头,随后添油加醋的又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他说宁愿做吕布的狗,都不愿当你座上的高官。” 砰嚓! 刘焉手中的瓷杯愤然摔在地面,炸裂成无数细小瓷片,杯中盛着的水,流淌了一地。 “畜生!畜生!” 刘焉日渐苍老的脸上通红一片,怒气至极,连带身子都忍不住的抽搐起来,口中大骂:“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就是养条狗,还知道亲顺主人呢!张鲁,你是连狗都不如啊!” 咳咳……咳咳咳…… 堂内的一众谋士亲信见刘焉气急,纷纷规劝起来:“主公,保重身体啊!莫要为了小人,而气坏了身子。” 刘焉这时候那听的进去这些,摆手愤然吼道:“发兵,即刻发兵,我要亲手宰了这头畜生!” 此话一出,堂内当即有一人站了出来,口中大呼:“不可啊主公,益州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万不可轻启战事。更何况那张鲁吸收了汉中的兵力,如今已是实力大增,又熟知大巴山的各处要塞,已经派去重兵扼守,想强行攻下汉中,是难上加难啊!” “主公,杨功曹说得不错,吕布此举,就是想让您同张鲁互相厮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请您三思!”又一人起身说道。 “别人怕他吕布,我可不怕!”刘焉目露凶色。 众谋士只好再劝:“主公,您的三位公子现如今都在朝廷为官。张鲁背后的靠山又是吕布,您若冒然攻打汉中,万一惹怒了吕布,他干出些丧心病狂的事来,三位公子的性命,危矣!” 提到儿子,刘焉的表情怔了一下,毕竟虎毒不食子。 他回到位置坐下,发完一通火,面色显得颇为疲惫,问向众人:“那你们说,该当如何?” 麾下谋士一番合计后,给出了建议:“不如暂且称病,让朝廷将三位公子送来益州,说是见上最后一面。然后暗中培养势力,扩充军队,攻取汉中不能急于一时,当徐徐图之。” 刘焉纵使不甘让张鲁独坐汉中,此时也只能暂时忍了。 第五二三章 且随曹某,登山冲关 汉中渐定,中原地区再起烽烟。 时值五月,冀州牧袁绍发兵三万,再讨董卓,天下震惊。 相较去年的云集响应,这一回,各地诸侯显然都学聪明了不少,声援袁绍者众,却无人发兵与之会聚,纷纷探头以望。 好在袁绍也没想指望他们,既然喜欢看,那就看着好了。他带着三万河北将士过了河内,渡河进入陈留郡,然后西走,逼近洛阳。 要进洛阳,虎牢关是必经之地。 故地重游,袁绍颇多感慨。 他望向城头,这座号为“天下第一关”的雄关险要依旧,只是昔年在此留下的血染城墙,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 城头,一名穿着甲胄的高大男人扶墙望向下方,目光凝重深邃。 虎牢关守将,徐荣! “徐荣,一年未见,别来无恙乎?”袁绍在城下打起招呼,尽管虎牢关鏖战,徐荣率军击败了讨董盟军,但这并不妨碍袁绍对徐荣的良好印象。 此人,有大将之才。 “承蒙袁将军惦念,徐荣很好。”城头上,徐荣回答得不卑不亢。 袁绍心中存有收降徐荣的心思,拍马前走几步,立于城关底下,大声劝说起来:“徐荣,只要你肯弃暗投明,开城放我入关。过去的事情,我以冀州牧的名义,向你担保,会让朝廷既往不咎。” 城上徐荣不为所动,剃起眉梢,高声问道:“袁冀州,忘了当日手臂疼痛否?” 去年虎牢关决战,袁绍率军发起冲锋,在攻城之际,被徐荣砍伤了右臂,差一点就死在了徐荣手中。 这时候的袁绍毕竟有着枭雄的风采,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对于徐荣曾经差点杀死自己,他并未怪罪。 “董卓豺狼之徒,残暴不仁,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董卓是豺狼之徒,你袁本初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吧?”徐荣冷笑,“当初韩文节好心将冀州牧的位置让与你,你却唆使人杀了他儿子,逼走韩馥不算。他逃至陈留,你仍不肯放过他,将他逼死自尽。” 袁绍顿时哑口无言,面露苦笑,这两件事情他纯属背锅。 初登冀州牧时,袁绍任命河内人朱汉为都官从事。 朱汉曾被韩馥轻慢,被袁绍提拔后,想要迎合袁绍的心意,便擅自发兵包围韩馥的住宅,拔刀登屋。韩馥逃上楼去,朱汉便捉了韩馥的大儿子,将他的两只脚打断,并且当众杀死。 袁绍听闻此事后,又惊又怒,他冀州牧的屁股还没坐稳,朱汉就给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袁绍为此大骂朱汉蠢才,立即差人逮捕了朱汉,将他处死,以平众怒。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韩馥一直处于惊恐之中,看谁都像是索命的杀手。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请求袁绍让他离去,袁绍同意,于是韩馥就去投奔了陈留郡太守张邈。 后来,袁绍派使者去见张邈,商议机密时,使者在张邈耳边悄声细语。韩馥当时在座,以为是在算计自己。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入厕,因承受不住这股心理压力,遂用刮削简牍的书刀自杀。 这两件事,不管袁绍如何否认解释,至始至终也没人愿意相信,深受世人诟病。 袁绍也懒得慢慢解释,等以后雄鹿中原,人们自然会渐渐淡忘此事,赞他袁绍是大汉肱骨栋梁。 说服不了徐荣,袁绍也失去了耐心,留下一句:“我给你三日时间思考,三日之后再不开城投降,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拨马回头,率军离去。 回到驻营,身为袁绍手下大将的颜良眼珠怒张,很是不甘的问询起来:“主公,方才为何不让我率军攻城,你看那姓徐的,都嚣张成什么样了!哪有半点把您放在眼里!” “颜将军莫急,我之前听主公说过,徐荣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冒然强攻,我军未必能讨得便宜。”作为此行军师的沮授出言劝诫起颜良,并给他讲起虎牢关的地理形势,智取方是上策。 “沮从事说得没错,虎牢关本就难攻,此刻又有徐荣镇守,如虎踞山林,与其强攻,不如想办法智取。” 说完,袁绍看向颜良,寄予厚望道:“你作为吾之臂膀,今后早晚要独当一面,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只知鲁莽,凡事多动动脑子才行。” 颜良这种粗莽子武夫,不似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当听得主公如此器重自己时,他脸上早已是激动一片,抱拳大声答道:“末将定会好好学习,绝不负主公厚望。” 颜良的反应在袁绍预料之中,他轻微“嗯”了一声,点头说道:“趁着此番随行,你有空就多向沮从事请教学习。” 颜良自是答应得爽快,随后他想到一个问题,肚子里藏不住货,他又问了起来:“若三日后徐荣还是不肯投降,我们又该如何?” 袁绍和沮授对视一眼,由沮授为颜良说了起来:“那就有劳颜将军,日日前去搦战了。” 颜良满口应下,说得自信无比: “沮从事,动脑子的事我可能不如你,但要说这单挑厮杀嘛,除了文丑外,也就那吕布能稍微压我一头。” 现如今,天下人皆知,吕布脱离了董卓阵营。 董卓麾下诸将,颜良已无惧任何人。 沮授见颜良信心十足,心中也自是高兴。 透过敞开的帐门,袁绍望向东南方向,低声喃喃:“孟德,你应该抵达轘轅关了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轘辕关作为洛阳八关之一,是其东南的门户,位于偃师与登封、巩义交界处的轘辕山上,为洛阳通往许、陈的捷径要冲。关处鄂岭坂,在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道路险隘,有弯道十二,回环盘旋,将去复还,故称轘辕关。 这一日,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赶至山脚。 密林里,一道矫健的身影窜出,走到那领军的将领面前,压低声音汇报起来:“孟德,山下哨兵已经全部解决,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身穿轻甲的曹操点了点头,小眼赞许的看了夏侯惇一眼。 从马背下来,曹操望了眼山上,回过头朝着身后将士低吼:“众儿郎,且随曹某——登山,冲关!”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二四章 轘辕山上轘辕关 轘轅山上,依险而立的轘轅关。 此处守将名叫胡赣,也是董卓麾下心腹战将之一。 胡赣初来轘轅关时,还算尽职尽责,然则时间一长,他就有些不耐烦了,守着这座孤零零的山关,实在无聊,开始整日饮酒作乐。 副将石岩曾屡次劝谏胡赣,说饮酒误事。 胡赣却不以为然,反倒拉着石岩一起喝酒,勾肩搭背,大吐苦水:“石老弟啊,也就咱哥俩儿命苦,被安排了这份苦差事。流放到这轘轅山上,别说人了,鬼都见不着一个。你看看牛辅,李傕那些人,那个不是跟在太师身旁,喝美酒,玩着那些大户家里的漂亮女人!” “当年都是一起跟着太师驰骋沙场,这会儿论功行赏了,凭什么他们就该吃香喝辣,老子就该守着这座破山!老子不服!” “太师他……偏心啊!” 借着酒意,醉意醺然的胡赣表示着心中极大的愤懑不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青山依旧,胡赣在轘轅关上,已经守足了一年,酒也不知喝光了多少坛。 “将军,山下的哨卒今天还没回来汇报,这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石岩急急忙忙的跑来,找到胡赣。 以往延迟汇报的事情也有,但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今天都一个时辰多了,山下还没有音信,这令石岩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向胡赣提议:“将军,要不要派人前去看看。” 搂着酒坛的胡赣面有红晕,打了个酒嗝,摆手笑得不以为意:“我说石老弟啊,你就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丁点儿鸡毛蒜皮小事都能弄得你心神不宁。你想想,咱们从太师入洛阳就守着这轘轅关,多久了?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了,你啊,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关东那些贼子又不是傻子,谁会吃力不讨好的来咱们这里。” ………… 晌午刚过,一路小心攀爬而上的曹操在轘轅关下驻脚,顺着较陡的壁崖探头望去,已经可见筑于山上的险要关卡。 夏侯惇率人换上那些死去哨卒的衣裳,同曹操道了声:“孟德,我去了。” 曹操点头,语气显得很是凝重:“多加小心。” 夏侯惇‘唔’了一声,带着十几名士卒往关上走去。 轘轅关上,守城的将士靠坐在墙头,吆五喝六的正在赌钱喝酒,满面红光。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胡赣都这个样子,手下士卒这般模样也是在所难免。 士卒们喝酒赌钱,胡赣一早就知道,不仅不管,有时候还掺和着一起,来个与民同乐。 夏侯惇来到关下,自然引起了城上士卒的注意。 那名划拳正兴起的百夫长往下瞅了一眼,也不问口令姓名,便醉笑着招呼起来:“原来是山下巡哨的弟兄回来了,来来来,上来喝两盅……” 哗啦啦。 关头上,五名身躯健硕的士卒撸起衣袖,同时发力,拉动起手臂粗细的铁链,关门缓缓打开。 山上没有河流,故而并未设有吊桥。此地的大门,也改做了沉有千斤的闸门,上下拉动启合,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强行破关而入。 闸门打开,夏侯惇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 他的任务很简单,杀散城头士卒,拉开闸门放曹操军队入关。 混进关内,夏侯惇往着城头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不知是他们伪装太过成功,还是城内士卒太过懒散掉以轻心。 总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迈步踏上石阶,上去便是城头。 “你们是哪个军侯帐下?”身后,蓦然传来一道轻声问询。 石岩从胡赣那里过来,本想来看看巡哨士卒回来没有,却碰巧遇见了夏侯惇等人。 这些人穿着西凉军的服饰,然则他们身上却充满了戒备的气息。在自家的地盘,不应该有这种戒备才对,故而石岩问了起来。 背对石岩的夏侯惇双眸生寒,他转过身来,已是动了杀机。 “这位将军,我们是山下巡哨士卒,刚刚回来。”夏侯惇压低面庞,尽量不让自己被此人认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了过来。 熟料石岩却陡然喝道:“胡说!今日巡哨的士卒我皆是认得,其中并无你这号人物。说,你究竟是谁!” 此话一出,惊来了关内巡逻的士卒。 眼看功成在即,却不料突然杀出这么个碍事的家伙。 夏侯惇心沉入底,他别无选择。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子廉,你带人去攻占城头,我来挡住他们!”夏侯惇往登城的石梯处一站,朝身后曹洪等人低吼命令起来。 “你自己小心。” 事关主公大业,容不得半点婆妈。 曹洪丢下这句,拔出明晃腰刀,朝着带来的那些士卒呼道:“其余人跟我走,拿下城头!” 呛!呛!呛!呛! 十几道拔刀的声音同时响起,混进关内的曹军士卒面色决然,即使敌众我寡,也未曾退怯丝毫。 从出发那一刻,不管是领头的夏侯惇、曹洪,还是作为死士的他们,皆已抱了必死之心。 石岩见状,大吼起来:“别让他们逃了。” 关内士卒蜂拥往前涌来,夏侯惇眉头挑起,横枪在手,用身躯拦住石岩等人去路,浑身战意爆发,如刀的眸子里杀意十足:“你们的对手,是我!” ………… 少顷,城头关上的厮杀声响起,即使隔了许远,也仍旧能听见那些兵器发出的碰撞与士卒们的喊杀。 潜伏在陡崖下方的曹操听得动静,皱起的眉宇间多了一缕担忧,还是被发现了么? 此时的他还不是日后那个冷血枭雄,夏侯惇和曹洪皆是他族中兄弟,尤其是夏侯惇,同他关系更是亲如手足。 不能在等下去了! 曹操心中告诉自己,索性现出身形,朝带来的数千士卒,激励吼道:“众儿郎,夏侯惇、曹洪两位将军俱已入城得手。轘轅关如今已是囊中之物,且随我冲锋,一口气拿下轘轅关!” “冲啊!” 麾下士卒听得两位将军入关的消息,顿时士气大振,呼啸冲涌而上。 第五二五章 离心 “你自己小心。” 事关主公大业,容不得半点婆妈。 曹洪丢下这句,拔出明晃腰刀,朝着带来的那些士卒呼道:“其余人跟我走,拿下城头!” 呛!呛!呛!呛! 十几道拔刀的声音同时响起,混进关内的曹军士卒面色决然,即使敌众我寡,也未曾退怯丝毫。 从出发那一刻,不管是领头的夏侯惇、曹洪,还是作为死士的他们,皆已抱了必死之心。 石岩见状,大吼起来:“别让他们逃了。” 关内士卒蜂拥往前涌来,夏侯惇眉头挑起,横枪在手,用身躯拦住石岩等人去路,浑身战意爆发,如刀的眸子里杀意十足:“你们的对手,是我!” ………… 少顷,城头关上的厮杀声响起,即使隔了许远,也仍旧能听见那些兵器发出的碰撞与士卒们的喊杀。 潜伏在陡崖下方的曹操听得动静,皱起的眉宇间多了一缕担忧,还是被发现了么? 此时的他还不是日后那个冷血枭雄,夏侯惇和曹洪皆是他族中兄弟,尤其是夏侯惇,同他关系更是亲如手足。 不能在等下去了! 曹操心中告诉自己,索性现出身形,朝带来的数千士卒,激励吼道:“众儿郎,夏侯惇、曹洪两位将军俱已入城得手。轘轅关如今已是囊中之物,且随我冲锋,一口气拿下轘轅关!” “冲啊!” 麾下士卒听得两位将军入关的消息,顿时士气大振,呼啸冲涌而上。 ………… ………… 五月下旬,曹操率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轘轅关,生擒了守将胡赣,并以胡赣的名义求援虎牢关,诱使徐荣领兵来救。 救援途中,徐荣遭到曹操伏击,损兵大半。与此同时,袁绍散播流言,说徐荣弃关而逃,致使虎牢关守军军心大乱,遂趁机一鼓作气攻克虎牢。 徐荣获悉虎牢被破,不得已只能退回洛阳,向董卓请罪。 袁绍和曹操趁胜而进,于洛阳以西五十里处的原野集合,准备合力进攻洛阳。 洛阳城,太师府。 逃回洛阳的徐荣跪在府堂,言自己中了賊军之计,致使虎牢、轘轅两关被破,请董卓责罚。 虎牢、轘轅的陷落,意味着洛阳以东的两道屏障没了,也意味着天下诸侯,人人都可以发兵直抵洛阳城下。 以前可以仗着虎牢关之险要而高枕无忧,现在……麻烦了。 董卓黑着脸,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所压抑的愤怒。 李傕、郭汜这些人,因同徐荣派系不同,又眼红其功勋,故而私下经常在董卓面前排挤诽谤。如今虎牢关丢了,他们更是借此机会狠狠打压徐荣,听得多了,董卓也就信了几分。 没让徐荣起身,董卓问计于他的心腹谋士:“李儒,你有什么策略?” “主公,如今之计,唯有趁着孟津关还在手上,弃掉洛阳,从北进攻河内。若是不想洛阳落入袁、曹之手,大可在撤离之前,纵火焚城,付之一炬。” 李儒出起毒计,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固守洛阳。洛阳地处四战之地,如今东西南三面屏障皆已失守,留在这里只会是后患无穷。 然而在面对李儒的献计时,洛阳城内的诸位将军显然颇为不愿,这里有钱有权有女人,天底下哪还有地儿比这里更好。 董卓亦是迟疑起来,他打心眼儿里舍不得洛阳城,他习惯了在这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不再想过那人人喊打、东躲西逃的流浪逃亡日子。 更何况,他的孙女还小,老娘也受不得车驾里的急驰颠簸。 “太师,末将不认可军师的意见。” 无人说话,郭汜便站了起来。他见董卓没有立刻作出决策,便猜到董卓不想采纳李儒建议。事实上,他也不想离开洛阳,放弃这么美好的享受时光。 李儒正欲开口,却被郭汜抢先说道:“军师,你先别急着否定,且听卑职慢慢道来。” 李儒瞅了郭汜一眼,心中冷笑,我岂不知你心中所想? 郭汜见李儒没有吭声,便开始了他的演讲。 “自从去年从虎牢关回来之后,在太师的英明决策下,洛阳的城壁加高了将近两丈,绝对的易守难攻,此其一也。” “其二,太师麾下精兵猛将无数,加上孟津关的牛辅中郎将,足有七万之众,而曹操和袁绍即使合兵,加起来也不过四万之数,不足虑也。” “其三,洛阳城中存有大量谷物,足够我军十年开支,就算打消耗战,也能拖垮敌军。” “故而,纵观以上种种,我军必胜!倘若我们在这时候选择撤离,别人还当是我们怕了怂了,必被世人耻笑!” 郭汜说得振奋,堂内诸将听完后,纷纷点头,觉得郭汜说得在理,请求董卓留守洛阳,与袁、曹决一死战。 只有李儒面露不屑,给出八个字作为评论:鼠目寸光,小儿之见。 “主公,切不可听信郭汜之言,还是应当早些行动,脱离洛阳这是非之地。” 说完,李儒再度向董卓躬身拱手,尤为恳切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主公!” 董卓听完郭汜的意见后,已然是听不进去李儒的苦心劝谏,大手一挥:“去年十几路诸侯都赢不了本太师,难道就凭袁绍、曹操两个小儿,就能赢我了?简直笑话!” “传令下去,积极备战,只要这两小儿敢来洛阳,定叫他们有来无回,粉身碎骨!”董卓大声吩咐起来。 堂内众将抱拳,齐声应道:“谨遵太师之令!” 被董卓否了意见的李儒满心失落,一时气怒上涌,指着诸将,悲怆大呼起来:“今日不听我之谏言,他日必亡于袁、曹之手。尔等,回去等着引颈受戮吧!” 此话一出,众将皆是怒目而视,董卓更是当场大骂起来:“李儒,你在这儿说什么疯话!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三日。” 李儒神情愕然,怔楞在原处。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位昔日里对他言听计从的枭雄主公,会当众向他怒骂。 那种凄楚哀凉的感觉,比刀子扎心还要难受。 “对对对,我疯了,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儒癫狂的大笑而去,满满笑声里透着难以述说的悲凉。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二六章 颜良扬威 六月中旬,合兵一处的袁、曹兵临洛阳城下。 飘扬的旗帜,整齐的士卒方阵,无一不显示着这支军队必胜的信心,以及蓬勃的朝气。 袁绍身穿金甲,腰佩宝剑,胯下骑着灰褐色的八尺骏马。他左手扯缰右手握绳,居于中军统帅的位置,端的是威风无比。 曹操则居于其左,眺望城头。 他胯下骑着匹黑色的健硕马匹,浑体通黑,无一根杂毛,这是他花重金从西域那边购得的大宛宝驹,名为绝影,熬得痛,速度极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绝影是头母马。 故而曹操私下是不让其他公马靠近绝影,就怕被糟蹋了。好在绝影眼光奇高,似乎也看不上这些凡驹俗马。 袁绍喜好名声,带来的兵力又远胜于己,曹操便主动让出了统帅的位置。反正他如今所想,只是诛除国贼,以报汉室朝廷。 得知袁、曹二人带着大军兵临城下,洛阳城内的董卓登上城头。他顺着垒砌的高墙向下望去,下方的士卒排成多个方阵,衣甲鲜明,看起来颇有气势。 董卓扶着墙垛,大声怒骂:“昔日在洛阳时,我待你二人不薄,你们却狼心狗肺,屡屡来寻衅本太师,真乃忘恩负义的小人!” 袁绍面色一寒,口中回击起来:“董贼,你坏事做尽,祸乱朝纲,又杀我叔父,已是血债累累,人神共愤。你若还有半点自知之明,就赶快开城投降,本州牧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董卓这些日子在洛阳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已经许久没听得叱骂他的声音,如今听得袁绍这般辱骂,丑恶的脸庞气得狞怖无比,大声问道:“谁去给我取了这袁家小儿的首级,本太师重重有赏!” “太师,末将请战!”董卓话音刚落,便有一员将领上前抱拳。 以前吕布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他们都绽放不出光彩,如今吕布远在长安,正是该他们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吕布之前能在虎牢关一举成名天下知,他们也定要在这洛阳城下,扬名四方! 董卓看去,此人乃是樊绸麾下校尉,车治。 早在西凉时,车治在陇西一带就较有名气,臂力惊人,擅使一对数十斤沉的大铁锤。 董卓对此人颇有所知,大笑起来:“好,车校尉若能震慑贼军,回来本太师便封你为虎林中郎将。” 车治自是大喜,抱拳自负道:“末将定不负太师所望!” 说着,引了两千兵马,下关而去。 车治来到阵前叫战,夏侯惇跃跃欲试,曹操则没有同意。之前攻打轘轅关的时候,夏侯惇以一己之力阻拦石岩等人,轘轅关最后是拿下了,可他同样也受了不轻的创伤,如今仍未痊愈。 更何况,袁绍爱惜名声脸面,此刻他又带有大将傍身,自是轮不到曹操说话。 “颜良,你且去会会此人。” 袁绍直接使出了杀手锏,他此番没带文丑同行,颜良便是他最大的杀招。 听得袁绍发令,早就按捺不住的颜良当即纵马前冲,挺刀往前。相比学习什么调兵谋略,显然他更热衷于沙场上的捉肘厮杀。 车治道了声来得好,精神抖擞,双手挥舞着铁锤正面迎杀而上。 咣! 纵劈而下的大刀斩在横架起的一对铁锤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激撞,随后两人驱马对冲而过。 第一合交锋,似是不相上下。 “河北颜良,不过尔尔。” 车治勒马回头,对自己更是充满了获胜的信心,顺带向颜良开启了嘲讽:“昔日吕布能在虎牢关下将你打得垂死,今天我就要告诉所有人,他吕布能做到的,我车治也一样可以!与你齐名的文丑呢,把他也叫上,单凭你一人,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车治狂獗大笑起来,方才的交锋他只用了八成实力,便能和颜良打平。 他心中对此很是自满,若是拿出十成,颜良必败! 这话戳到了颜良痛处,想当初,他和文丑乃是纵横河北的强将,号称河北双雄,鲜有敌手。 然则虎牢关一战,两人联手亦为吕布所破,这使得颜良沮丧过好一段时日。不过心境恢复之后,他便开始发奋习武,力求下一次见到吕布时,可以亲手击败此人,一雪前耻。 不止是他,文丑、张飞、关羽等人皆是如此。 要想成就天下第一的实力,就必须先逾过吕布这座挡道的大山。 哒哒哒哒哒哒 飞驰的马蹄溅起地面泥尘,颜良双腿夹住马腹,冲向车治,压低的眉头下杀意浓烈。 车治见状,不退反进,口中桀桀笑道:“既然赶着送死投胎,那我便成全你。” 说着,他亦拍马冲向颜良,手中铁锤当头抡下。 双方的擂鼓兵皆是奋力挥动鼓槌,为己方阵营的将军助威。 颜良眼中闪过不屑,口中暴喝:“太慢了,给吾死来!” 轰! 大刀破开铁锤,带着他浑身聚集的磅礴之力,径直而下。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车治脸上笑容凝固,破空而下的长刀将他从头至胯下,劈作两截。裂开的身子从马背左右,各自坠下。 “好!” 袁绍陡然吼上一声,颜良两合便斩了敌将,可以说是给他长足了脸面。看样子天下间除了那个姓吕的家伙,自家的上将依旧是雄猛无双。 颜良勒马回头,长刀遥指城头,挑衅之意甚浓。 一刀将人劈作两半的场面太过血腥,其震慑力更是可想而知。 城头上的士卒俱是胆寒,目光中透着畏惧。 董卓黑着张脸,显然心情不好,原以为车治能够给他长足威风,却没想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主公,末将愿前去一试。” 郭汜请命下城,现如今董卓手下的诸将实力,他能够排进前三。 然则,二十余合后,郭汜败北而逃。 李傕又去,撑到三十合,再度败北而归。 与此同时,城头上士气低落,再无人敢自告奋勇。 “若有奉先在此,我何惧他区区” 董卓下意识的说了起来,话还未说完,便已戛然而止。 第五二七章 回师长安 八月的盛夏,骄阳似火,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着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枝头上的飞禽换了阴凉的去处,只有趴在枝干上的夏蝉,聒噪的鸣个不停,令人心气烦躁。 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汗如雨下,偶尔起身灌上一口凉水,再拧一拧衣衫,全是发酸的稠汗。 长安城以南百里,平原依山的地方,有处入口狭窄的山谷,名曰子谷,乃是通往关中的要道之一。 这一日,有支数以千计的军队正从山谷内走出。若非他们身上穿有甲衣,单从模样气势上看,倒更像是一股流落的难民。 就连领军的那位将领,俊朗的面容也因下颌长出的胡渣,而多了几分懒散。 “娘的,终于是走出来了!” 这一句话,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 按照最初的计划,从褒斜道来,从褒斜道回去,七月初就应该抵达长安。 然则吕布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想从子午道走,想看看这条直通长安的谷道,有何独特之处。 故而,本来一个月就能出秦岭,结果愣是走了两个多月,才走完这条长达六百六十里的谷道。 数百年前,汉高祖刘邦去汉中,派张良烧焚子午栈道后,直到平帝元始五年,王莽才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 很多地方,只有亲身去过、切身感受了,才会知道那里地势的错综复杂。 子午道崎岖难行不假,但同时也的确是通往长安的便捷之法。 吕布在此留了个心眼,准备换上心腹前去驻防,就怕将来会有人偷过子午道,兵进长安。 这点,不得不防。 长安城西,面对城池正中的直城门处。 宽大的城门洞下,站有大量身穿朝服的官员,虽不是满朝群臣,但九卿以下的官员,大多在此。 天公不作美。 今儿的天气似乎格外炎热,官员们额上的汗水从未间断,站在城门底下,就像身处蒸笼一般,偶尔吹来一阵风,满满的热气,快要将他们蒸熟。 尽管气候如此暑热,然则官员们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站在门口,探长脖颈望向远方。 晌午时分,遥远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小点,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大起来。 城头上眺望的士卒大声呼喊,喜出望外:“是温侯,温侯回来了!” 城洞内的官员听得喊声,顿时恢复了精神,不少靠着墙壁打盹儿的官员也霎时惊醒过来。纷纷走出大门,站在护城河以外的平地上,头顶着的骄阳烈日,静静等候着吕布的归来。 这么大热的天儿,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空中的炎日,似乎还有升温的迹象。 饱受暑热的百官们叫苦不迭,擦拭着额上汗水。在他们心底的千呼万唤中,吕布骑着马率领三军将士,缓缓抵达了城下。 “我等恭迎温侯凯旋。” 在此候着的官员们躬身行礼。 吕布望去,这些官员中熟人不少,有大舅哥严礼、曾经的司空丁宫、长安令张沅,还有不少给他私下送过厚礼的熟悉面孔。 他骑在马背,并未下马,同这些个官员抱拳说着:“布何德何能,竟能劳驾诸位顶着烈阳,在此等候。” “温侯乃英雄人物,试问天下谁人不知?此番平定汉中,又伏诛逆贼苏固,稳固我大汉江山,挽天下于将倾,此乃我大汉之幸,社稷之幸也!吾听闻此事,喜不能寐,故拙作诗赋一首,以歌咏温侯之凌云气魄” 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后,丁宫又饱含情感的念起了自己所做的诗赋,将吕布夸赞得是天神下凡,举世无双。 就算是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他都能给你吹个亘古第一功出来。 “马屁精!” 不少官员心中怒骂,明面上依旧笑脸相迎。 丁宫站在人群最前,也就意味着这些人中,他的官职最高。 从三公的位置下来之后,丁宫充分发挥起了以往的尿性,果断投靠了最具潜力的吕布。 吕布那时候正愁朝中无人,丁宫主动投上门来,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抛开丁宫墙头草的属性不谈,一个接连做过光禄勋、司空、尚书台的人,能会是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 当然不是。 吕布二话不说,当即向朝廷奏表丁宫为大司农。 大司农的主要职责,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是汉王朝的中央政府财政部。凡国家财政开支,军队的用度,诸如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都由大司农管理。 有了丁宫负责这些,并州、西凉这些个地方的私盐流通、铁器买卖,都不必再偷偷摸摸,而是可以打着朝廷的旗号,正大光明的进行贸易。 反正有丁宫帮忙做账。 事实证明,丁宫的确处理得很好,滴水不漏。 在官员们的拥戴下,吕布进入长安。 麾下的士卒则让曹性带回了军营,他们一路上早已是疲乏不堪,也该好生歇息歇息了。 去皇宫面见了天子,君臣谈论一番之后,吕布辞别天子,回了自己府苑。 几个月的时间不见,小铃铛似是又长高了许多。 见到父亲回来,姐弟三人皆是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吕布很是宠爱的蹲下身躯,好在他手臂较为宽阔,左手抱两儿子,右手抱着女儿,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 当娘的严薇见了,则是连忙朝儿女唤道:“小铃铛、篆儿、骁儿,你们快些下来。爹爹才刚回来,身体疲惫着呢,你们莫要顽皮。” 吕布微微摇头,看向严薇的目光温柔,示意妻子不必担心。 “爹爹,你有胡子了,我帮你拔下来!” 小铃铛惊呼一声,满眼雀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着就动手扯了起来。 她一拔,吕布便疼得龇牙。 两个儿子见状,自是不敢落后,伸起小手,薅起了那短短的胡渣。 吕布哪会让他们得逞,顺势将儿女往怀中一收,用略硬的胡渣摩擦起他们的小脸儿,蛤剌得儿子和女儿一边躲避,一边哈哈、哈哈的乐个不停。 陈宫站在吕布身后,不发一言,他对情感之类的东西看得较淡。 此刻在他眼士。 第五二八章 言论天下 “策,见过将军。” 戏策上前,拱手施礼。 吕布将儿女放下后,摆了摆手,看向戏策满脸带笑:“先生,你我又不是外人,何须如此客气,走,咱们进去说话。” 到了堂屋,吕布、戏策、陈宫三人各自落座。 “先生,我不在长安这段时日,可曾有大事发生?”这是吕布最为关心的事情,他去了汉中几乎就和长安这边断了联系,两地的消息传递速度实在太慢。 戏策看向吕布,回答起来:“将军,关中一切安好。” 这几月的时日里,招贤馆蒸蒸日上,吸纳了不少的学识之士。一些能力较为出众的人才,已经开始安排官职。当然,直接弄上朝堂为官,眼下还不太现实,大多补位的都是些中下层官员的职位。 培养党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放稳长线,慢慢来。 “那各地诸侯可有动静?”吕布又问。 戏策点头,同吕布详细讲解起来:“两个月前,袁曹联军攻破洛阳东面和东南的虎牢、轘轅两关,兵抵洛阳。董卓与之交战,大败而退,据守城中,双方对峙至今。” 在此期间,袁绍、曹操手段层出不穷,流言、蛊惑、招降等计谋齐出,搞得董卓军士气大降,精神萎靡。 不甘心坐以待毙的董卓亦派人前去偷袭粮草,想效仿当初虎牢关之计,断去袁曹补给。结果袭击不成,反中曹操之计,去往的数千将士,尽数折没。” 吕布听闻此事,目光中透着些许赞赏:“曹操这家伙,可狡猾得很呢!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想断他粮道,可就难了。” 说起曹操的时候,陈宫皱起眉头,笃然说道:“此人心狠手辣,非君子也!” “哦,公台认得曹操?” 听得陈宫发言,吕布来了几分兴致。他知道上一世的陈宫曾在曹操手下干过很长一段时日,并且为曹操谋得了兖州。后来曹操东征陶谦,陈宫又将自个儿引进了兖州,并帮助自己多次击败曹操。 那么,这一世陈宫和曹操又是如何相识? 陈宫遂说起昔日为中牟县令时,因缘巧合下救过曹操一命,弃官同他逃亡陈留。然则曹操在途中杀了故人吕伯奢一家,致使陈宫对其印象大改。尤其是杀人之后的那句宁我负人,休人负我,更是让陈宫对曹操失望之极。 宁我负人,休人负我。 吕布念叨两声,心中似是有所感悟,这句看似无情的话语,实则包含了一代枭雄的铁血气魄。 “我比曹操如何?”吕布问向陈宫。 “将军高义,戎马平夷,立有战功无数,又将天子百官救出于董卓虎口,上不愧对天子,下施惠于百姓。乃大汉之肱骨,社稷之栋梁,非曹操所能比之。” 陈宫回答得正气浩然,在他心中,也确实如此。 吕布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他顺着又往下问:“那如果有一天,我和大汉之间,你只能选其一,你会选谁?” 陈宫面露难色,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眼中,吕布是值得效力的明主,而匡扶汉室,又是他这一生的理想。 若要二选其一,实在难以抉择。 “哈哈哈,公台,我同你玩笑的呢!” 陈宫给不出明确答案,吕布反而大笑起来,鼓励的说着:“你我皆为汉臣,这一世,当努力振兴汉室,平定天下贼寇。” 听得此话,陈宫面色激动,眼中重燃起希望,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从位置上站起,拱手果断应道:“宫愿誓死追随将军,复兴大汉!” 吕布笑了笑,让他坐下。 除去袁曹对董卓施压之外,朝廷也曾下令让高顺趁势出击,东出函谷关,围攻董卓。 “高顺去了?” 吕布面色略显凝重,关于此事,他一点也不知情。 戏策微微摇头,笑着说道:“高将军并未出关,我事先支会了一声,让他称病不出。” 陈宫对此皱眉,显然不认可戏策这种欺瞒圣听的做法。 吕布则没说什么,他现在手中有并州、西凉、关中、汉中等地,羽翼逐渐丰满,已经有实力与董卓正面一战。 至于为何朝廷要下令高顺出关,吕布用脚都能想到。无非是天子百官之前在洛阳的时候,受尽了董卓轻慢,如今有此机会,自然是想着要落井下石,一鼓作气的弄死董卓,发泄心头之恨。 如今吕布回来,相信过不了几日,朝廷便会下令,让他率军出征,讨伐董卓。 董卓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吕布看向戏策,继续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戏策在脑海中抿了抿,脸上有了笑意:“大事倒是没有,不过有两件小事,倒是颇为有趣。” “说来听听。” “其一,益州牧刘焉上表,自称病重,将不久于人世。盼在西去之前,能再见一见三个儿子,望朝廷批准。” 按照族谱来排,刘焉还是当今天子的叔祖辈。 刘焉当年受命入主益州,刘宏只让他带了三儿子刘瑁同行,剩下三个儿子,全部留在了洛阳,说是朝廷要好生培养,实则是扣为人质。 如今刘焉的三个儿子,各有职位在身。大儿子刘范,任职中郎将;二儿子刘诞,担任治书御史;小儿子刘璋,奉车都尉。 “批了吗?” “还没有。” “唔”吕布略作沉吟,有了决策:“明天让他们三兄弟来我府上,我要见见他们。” “好的,将军。” 在此之前,刘焉还有精力攻打汉中,怎么会突然间就病危了?还有,这么重大的事情,安排在益州那边的斥谍,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回。 病危的消息,估计八成是假的。 这头老鬼! 吕布心中暗骂,脸上却是神色不变:“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荆州牧刘表密奏,言刘焉暗地里制作銮舆天子所用的车架千余辆,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戏策清瘦的面庞上笑意愈盛,作为接壤毗邻的刘表,狠狠参了刘焉一本。 这对皇室宗亲,倒是有趣得很。 第五二九章 刘璋 “有确凿的证据吗?” 戏策摇头,若是有了真凭实据,哪还会用密奏。 按照族谱往上追溯,两人皆是鲁恭王刘余汉景帝第四子之后,刘表还算是刘焉的大侄子儿。没想到这个大侄儿一出手,就是奔着要刘焉的命而来。 既无确凿证据,那就暂且记下。 如果这事是真的,将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讨伐刘焉;若是假的,那么就给刘表一个诽谤造谣的罪过,令他交出荆州牧的位置。 不管此事真假与否,皆是有利无弊。 “郭先生,怎么不进去听呢?” 堂外,严薇端着茶水走来,望见贴着墙壁偷听的青衫少年,有些狐疑的问了起来。 被发现的郭嘉赶忙直起身子,面色微红的轻咳两声,死不承认道:“谁要听了,我只是路过而已。” 说着,迈开步子背起手儿,故作潇洒的离去。 “将军,恕我直言,郭嘉此人行事放浪,目中无人。平日里毫无半点规矩礼仪可言,留在将军府中只会给您脸上抹黑,请您将他驱逐出府,另作安排。” 兴许是性格截然不同的缘故,从初见时,陈宫对郭嘉的印象就颇为不好,相处一段时日,更是好感全无,将他当作狂士。 “奉孝是个洒脱的性子,真性情,绝无半点冲撞将军的意思,请将军见谅。”戏策则是替郭嘉打起了圆场,毕竟如今的郭嘉正值年轻气盛,锋芒棱角俱是还未打磨光滑。但郭嘉的天资,绝对堪称是天纵之才。 “戏先生!” 陈宫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正色严词的辩驳起来:“照你这般说来,那是不是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恃才效仿,眼高于顶。若真是这样,恐怕外人会说,将军府上的人,乡夷成性,不懂教化礼数。” “那公台兄的意思是,在下也是泛泛之辈咯?” 戏策压下眉梢,他听得出来,陈宫的话里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毕竟郭嘉平日里同他关系最好。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 吕布出来打起圆场,手心手背都是肉,帮哪边都不好使。 翌日,按照昨天所作安排,刘焉的三个儿子来到了吕布府上。 “我等见过温侯。”三兄弟拱手行礼。 “知道叫你们来做什么吗?”吕布背对着三人,声音低沉。 刘范三兄弟心中咯噔一下,皆是有股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前些时日联合袁术密谋偷袭长安的事情,被发现了? 想到此处,三人额发间的汗珠越发浓密起来,滚过脸颊,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吕布转过身来,见三人汗水岑岑,还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也不疑有他,出声说了起来:“前几日得到消息,你们父亲刘焉病危,他上书朝廷,想让你们其中一个回益州看望。故本将军今天召你们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谁愿意去往益州?” 三人得知并非是要问罪后,皆在心底呼了口气,暗自庆幸着不是此事就好。但他们立马又反应了过来,什么,父亲病危! “温侯,下官愿回去探望父亲!” 大哥刘范和老二刘诞异口同声,只有岁数最小的刘璋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双目无神,像是失了魂魄。 “大哥,此事你就别同小弟争了,朝廷诸多大事,还指望着你去处理!”老二刘诞劝说起了大哥刘范。 刘范丝毫不为所动,从眼中挤出两滴泪水,做出心痛无比的模样:“二弟,我作为长兄,这个节骨眼儿上,若不能在父亲身前尽孝,又与禽兽何异!” “温侯,下官愿辞去中郎将一职,请您务必让我回去,再见老父一面!求求您了!” 说着,刘范给吕布跪了下来,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令人动容。 “我也愿辞去身上所有职务,若是不能侍奉在父亲跟前,我余生何安!余生何安啊!”刘诞亦是不甘示弱,大声嚎啕起来,就跟刘焉已经死了似的。 他们兄弟二人的心思,大同小异。 父亲病危,老三在入蜀不久便已夭折,此番让他们只回去一人,摆明了是要接班继任的意思。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相较长安城内的束手束脚,还有生命危险,谁不想回去当个土皇帝,不受拘束,一言独大。 平日里,二人倒是兄弟情深,这个时候,就暴露出了潜藏的本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吕布没有应允二人的请求,倒是好奇的问向了一旁的刘璋:“刘都尉,你为何不发一言?” 刘璋似是颇为畏惧吕布,连目光都不敢同他对视,低着头怯懦答道:“我资质驽钝,又不得父亲喜爱。纵使回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让大兄二兄回去,我愿留在长安。” 吕布打量起了刘璋,眉宇低敛,似是在做权衡。 刘范和刘诞见状,心中皆是道了声不好,可别让这个最不成气候的小弟给捡了便宜。 “温侯,我家三弟性情懦弱,倘若让他回去,万一起了兵祸,恐难以平定。”刘范率先说了起来。 作为老二的刘诞随后接过话题,继续说着:“没错,父亲这个时候倒下,更需要一个得力助手在他身边才行,望温侯明鉴。” 这个时候,兄弟两倒是站在了一条线上。 见此情形,吕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摆了摆手,下达了逐客令:“好了,你们先行下去,待我有了决断,再派人告知你们。” 刘范、刘诞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好再演下去,和刘璋齐齐拱手,说了句:“我等告退。” 三日后,长安城西。 刘璋带着十余名扈从,拿上通关牒,踏上了返回益州的道路。 “将军,为何不放刘范和刘诞回去,让他们窝里斗,来个狗咬狗。” “相较有野心的家伙,我更喜欢这种温顺的绵羊。” 吕布站在城头,目光望向城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刚才辞别的时候,你看见没,他的眼神,多么茫然。” 益州,不足为虑矣! 第五三零章 本初,吾愿往之 果不其然,吕布回到长安还未几日,朝廷便令其率军东出函谷,征讨董卓。 美其名曰:扬将军之虎威。 吕布接下诏旨,他很清楚,与其说是天子的意思,还不如说是那帮老家伙在背后怂恿。 反正他和董卓必有一战,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如今汉中三面皆已无后顾之忧,北边并州有严信担任州牧,后方西凉则有盖勋坐镇,南边的汉中已经平定。至于更往南的益州么,估计刘焉短时间内,也不敢轻举妄动。 八月下旬,吕布率领将士一万,出函谷关,朝洛阳进发。 此消息一出,天下世人皆是鼓手称快,奔走相告,言董卓命不久矣。 然则吕布的军队在抵达谷城之后,便滞留不前,迟迟没有新的动作。 袁绍遣人来拜访吕布,想要说服他一起攻进洛阳,诛除董卓。 吕布对于结盟的事情,兴趣缺缺,让使者回去转告袁绍:“他若攻不下洛阳,就让我来。” 使者回去如实以告,气得袁绍大骂吕布:“不识好歹的竖子!” 袁绍生气不是没有缘由,他出身于四世三公的袁家,但凡世人都得卖自己几分薄面,这吕布简直不识好歹。 “本初何必与他置气,吕布无非是想看我们笑话。”曹操倒是心平气和,坐在座位上似是胸有成竹。 “你能忍这口气,我忍不了!” 袁绍面有怒色,手指着帐外:“当初要不是他在虎牢关拦下我们,说不定我们去年就已经攻破虎牢关,诛杀了董贼,哪还会等到今日!” “他说我攻不下洛阳,我偏要攻给他看!明日我便发兵攻城,势必夺下洛阳!”袁绍掷地有声,若是让吕布攻下洛阳,那他在城下风吹日晒两个多月,岂不是汗水白流? 两个多月熬下来,洛阳守军士气涣散,已无斗志,只差最后的致命一击。 “主公,请三思。” 作为此行军师的沮授出言劝阻,分析起其中用意:“吕布此举显然是想故意激怒于你,想让我们替他打头阵。然后等到双方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计量!” “那你说该当如何?” 袁绍不傻,他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愤上头,才说出要强行攻城的话。现在想想,好像真有沮授说得这种可能。 替他人做嫁衣的这种活,袁绍可不想干。 沮授拱了拱手,回禀起来:“主公,昨天下午,我军斥探在洛阳城外无意间发现了一条密道,是通往城内的某处府邸。我们大可借此机会,派些精良将士,偷偷混入城中,然后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 袁绍在帐内踱起了步子,显然有些踌躇不定,“你确定那条密道安全?不是董卓故意设下的陷阱,想引诱我们上当?” 董卓麾下的李儒足智多谋,害得他们之前,吃了不少苦头。 因而,袁绍才会迟迟难以决策。 “主公,任何事情都伴有风险,若是失此良机,将来必会为之后悔啊!”沮授苦口婆心的劝谏起袁绍,只要此计能成,必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洛阳。 袁绍仍旧有些不太放心,他总觉得这是李儒设下的陷阱。 “沮从事说得没错,我也建议出奇兵,来个直捣黄龙!”曹操小眼中精光闪烁,与其说他是个冒险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大胆的赌徒。 想要取得巨大的收益,就必须担得起风险。 古往今来,任何事情都是风险越高,收益越大。 他很羡慕袁绍,手下出谋划策的文臣谋士一大堆,从来都不缺乏人才。 不像他,连个拿得出手的谋士都没有。 这就是袁家的人脉和力量。 曹操这般说了,袁绍才总算下定了决心。 安排谁去好呢? 袁绍犯了难,他并不想让自个儿手下的将领,前去试探真假。 万一是陷阱,那岂不是白白损失一员大将。 曹操站起身来,表情流露出坚毅之色,自告奋勇:“本初,我去。” 若是换作别人主动请求,袁绍当然是一百个答应。 可曹操不一样,他和曹操关系很好。年少轻狂时,一起喝酒遛狗玩女人的事情没少干,说是死党也不为过,当初他坐上盟主的位置,也是得力于曹操力荐。 说实话,袁绍不想让曹操去虎口探险,怕他一去不回。 知根知底的朋友不多,去年和张邈决裂之后,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曹操却很笃然,表示自己非去不可。 既然曹操坚持,袁绍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孟德,此去多加小心,就算拿不下洛阳,也一定要安全回来!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个朋友。” 袁绍将手搭在比他矮上一截的曹操肩头,语气中透着恳切,情感发自肺腑。 曹操面容郑重,只说了‘放心’两字,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营帐。 待到夜幕降临之后,便开始着手行动起来。 ………… 洛阳城南,洛水河畔。 月黑风高,乌云层层,平阔的大地上,伸手不见五指。 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摸索到了这里,他们脚步很轻,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流淌的河水,带来几许晚风,裹挟着凉意,褪去了夏季的炎热。 “是这里了吗?”领头的曹操出声询问。 那名昨天发现密道的士卒点头,用手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刨了刨,显出一道半人高的密道。 曹操作势就要进去,却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回头看去,只见立于身后的夏侯惇目露担忧的劝说起来:“孟德,你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怕我拖累了你们?” 曹操笑了笑,他知道夏侯惇是在担心自己,但他主意已定,这趟洛阳之行,他非去不可。 夏侯惇摇头说着:“不是拖累,是你雄才大略,又有框君辅国的远大志向,不值当跟着我们冒险。” “没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上回献刀没能杀死董卓,这回,我必手刃其首级!” 说完,曹操直起身子,望了眼两三里外的洛阳城,城头上星火黯淡。 然后弓起身子,第一个钻进了狭窄密道。 第五三一章 最后的狂欢 洛阳城,董卓的私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宅院外边,布有三千甲士,昼夜巡防。 自从上次大规模刺杀事件之后,董卓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这三千甲士,以防万一。 大堂里,董卓和着一帮子文人官员,喝酒饮乐,好不快活。 这些官员都是当初自愿留在洛阳,虽被朝廷撤销了官职,但董卓却以太师的名号,给他们封了官爵。 官员们在堂内歌功颂德,阿谀奉承,又是写诗又是作赋,恨不得将董卓比作天下的圣人。 董卓听得那是哈哈大笑,皆是各有封赏。 尽管洛阳城外有袁、曹联军虎视眈眈,董卓却一点儿不惧。洛阳城的外墙被他加固了许多,城内有兵马七万,孟津的牛辅也被他叫了回来,死守洛阳。 单凭袁绍曹操那些兵马,根本不可能攻下洛阳。 董卓对此很有自信,只有袁曹不主动攻城,那就耗着,城内的粮食可是足够他十年之用。 酒宴进行到酣畅时,董卓索性扯去上衣,肥硕的身躯坐在木榻,坦着臃肿肚皮,酒是一口接一口的往喉咙里灌。 那些个官员见了,皆是齐声谄媚道:“太师海量!” 董卓没搭理他们,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就连这些人的嘴脸,都变得令人恶心。 酒喝得多了,神识反倒渐渐清晰起来。 好些时日没有回府,也不知道老娘和白儿怎么样了? 不是董卓不想回去,而是他如今脾气太过暴躁,一点小事都会大动肝火,杀人泄愤。别说手下将领,就是老母和孙女都时常发生口角,闹得不欢而散。 他不想回去。 还有,李儒近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了,真以为本太师离开你就不行了? 可笑。 眨眼的功夫,董卓又喝完了一坛酒。 蓦然间,刮过一阵阴风,董卓打了个冷战,有些心惊肉跳,他想起一件事情,询问起下方的龚毕:“喂,尚书郎,吾昨夜梦见有两头野兽撕咬着我身体,还有一条蛟龙盘身,此梦可是不吉?” 龚毕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他因精通解梦之道,而被重用提拔。按照董卓所描述的梦境来解,此乃绝对的凶兆! 那两头野兽,恐怕就是暗指城外的袁绍、曹操,而那头恶蛟,估计就是驻在谷城的吕布, 他本应提醒董卓,应该多加提防才是。 然则,无数的前车之鉴告诉龚毕,肯定不能如实以说。如果说是大凶,董卓可能立马会让人把他拉下去,剁成肉酱。 现在的董卓是只听好话,不听良言。 “太师,此乃大吉之兆也!您夜梦蛟龙,与野兽厮斗,恐是要借此蜕变为龙,飞入九霄,暗合您该代汉而立,成为新的天子啊!” 龚毕专捡好的说,忽悠起董卓,愣生生将董卓哄得哈哈大笑。 随后还有模有样的跪了下去,伏地口呼:“下臣拜见陛下!” 堂内的官员见了,很配合的全都跪了下去,口呼陛下圣安。 董卓自是开怀无比,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天大的好事,当即让人看赏。 龚毕恭敬的接过赏赐,拜谢董卓:“下臣叩谢陛下。”他悄悄抹了把额上冷汗,暗道了声‘好险’。 “好好好,明儿个你就去挑挑日子,看看哪天适合登基大典,本太师……不,是朕定不会亏待你们!” 董卓哈哈大笑,从当初废立刘辩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当皇帝的想法。 龚毕点头称是。 “太师,您要是做了天子,可要好好怜惜奴家呢。” 坐在董卓身旁的狐媚女人,唇红如焰,娇滴滴的说着,一颦一笑都魅惑十足。她伸出白嫩如藕的手臂,葱白手指往董卓胯下轻轻那么一弹。 这位大魔头的下半身立马就有了反应,不得不说,董卓在这方面还真是老当益壮。 来了‘性’致的董卓直接将狐媚女人抱起,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用力嘬上一口,满脸y邪的笑着:“你个小妖精,本太师现在就赏你子孙无数!” 说完,抱起狐媚女人往堂后的内屋走去。 堂内官员们知道太师要办事儿了,也都识趣的各自离去。 ………… 洛阳城北,北宁街道。 昔日的吕府如今已萧瑟冷清,大门贴上了封条,台阶上布满了灰尘,已是许久未有人烟。 嘎~~吱~ 久未开启的大门,从里边缓缓打开。 此时夜色已深,城内进入宵禁状态,街道上不见行人,冷清无比。 曹操将带来的士卒汇集完毕,有条不紊的下达起命令。 “元让,你去北边纵火,吸引城内守军注意。” “子廉,你去打开南边城门,放军队入关。” “其他人跟我走,去诛杀董卓,明白了吗!” 夏侯惇等人低声应道:“明白!” 随后,众人分作三道,在城中激散开来。 申时初刻,正是人们入梦睡得正香的时候。 杀啊! 杀啊!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陡然响起,袁绍领着麾下所有将士冲锋杀来,曹洪此时已将南边城门打开。 嘭嘭嘭! 嘭嘭嘭! 重击的敲打,不断叩击着屋门。 董卓昨个儿喝了许多酒,又放纵于美色,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语气极为不悦的喊着:“别敲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得董卓的声音,门外的亲卫统领大声禀报着:“太师,贼军进城了。” 董卓摇了摇昏沉发胀的头颅,起初不以为意,回过神后猛然惊醒过来,一对眼珠瞪得如似铜铃,再无睡意。 什么! 董卓眼中怒火中烧,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女人,换起衣甲,咬牙切齿的问着:“他们是怎么攻进城的?” “据说是有人在北城门纵火,然后又有人偷偷混入南城门处,开门放了袁绍入城。”亲卫统领回答起来,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董卓换好衣甲,此时那名醒来的狐媚女人抓着董卓衣摆,摆出柔弱可怜的模样,用魅惑的嗓音说着:“太师,您别走,人家怕怕!” 董卓瞅了她一眼,一双兽眸里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低吼了声:“滚开!” 狐媚女人眼神错愕,这还是董卓头一回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太师,奴家……” 锵! 腰间佩刀出鞘,寒光一闪。 推开门,董卓大步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具赤裸娇躯,永远定格在了床榻。 第五三二章 董卓与曹操的相逢 走出宅院,候在府外的三千甲士已经汇集完毕。 此时的洛阳城内,马蹄的奔跑、军队的喊杀、兵器交戈的碰撞,混在一起,乱哄哄的一片。 期间,越来越多的士卒从南边溃逃往北,不少人索性趁乱涌入富家豪宅,大肆杀戮劫掠。 如此大的动静,睡梦中的底层百姓亦是为之惊醒。 当初吕布迎天子于长安,带走了洛阳城内大量人口,留在城中的多为老弱病残,加上董卓戕害,城内人口相较当年,已是十不足一。 他们多数躲在家中,战战兢兢,不敢出门。稍有胆子大的,则是出去打探消息,得知是袁绍率军入城,以为终于见到曙光。 董卓令麾下抓来一名士卒,怒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士卒显然是被董卓的狰狞模样吓破了胆,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太师,我们也不知道啊!迷迷糊糊的,敌军就杀进了城中,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李傕郭汜牛辅他们呢?” “李、郭二位将军赶到的时候,贼军已经入城,与之交战不久,两位将军便败退而走,似是去了东城。” “那牛辅呢?” “小人没见过牛辅将军。” “滚吧!” 董卓怒骂起来,没人想到袁绍会选择在深夜发难,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熬了两个多月,流言、离间、谣言那些手段,早就摧垮了守军的心理防线。 在李傕郭汜战败后,更是士气崩散,各自逃命。 董卓黑着脸,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沉声朝心腹侍卫命令起来:“去给本太师把李傕郭汜他们统统叫来,今天我就要在洛阳城内跟这帮贼子,分个高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以前还有洛阳可守,如今已退无可退,唯有破釜沉舟。 被逼至绝境的董卓,当年那股子狠劲儿似是又回来了。 亲信近卫带走了近百名士卒,分别去往城内各处,找寻李傕郭汜等将领踪影,向他们传达董卓的最新命令。 董卓则带着余下的甲士往太师府的方向进发,贼军进城,董卓没有立刻逃走的最大原因,就是放心不下他的老娘和孙女。 途中,董卓不断吸纳着逃亡的士卒。士卒们在见到董卓后,如是抓住主心骨一般,觉得有了底气,全都聚集在他身后。 很快,这支队伍的人数便翻了一倍。 走至南宫北门的玄武大道时,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队伍拦住了董卓去路。 “董卓,汝欲去往何处耶!” 为首者大喝一声,此人身长七尺,细眼短髯,并不魁梧的身板,却有着股极为自信的霸道。 不是别人,正是曹操。 他进城之后,最先去了董卓的太师府,结果董卓并未回府,令他颇为失望。后来四处搜寻,皆是未能找到董卓藏身所在,反倒先撞见了带兵入城的袁绍。 袁绍见到曹操无事,心中大安,令他重掌麾下兵马。 随后,两人做了明确分工,曹操负责带兵缉拿董卓,袁绍则率军平定洛阳。 曹操料定董卓必回府邸,遂在玄武道这里设伏守株待兔,果不其然,董卓带着兵马来了。 “曹孟德!” 瞧清前方那人的模样后,董卓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当年本太师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我!” “某世食汉禄,此生只忠于汉室,而非汝祸国之贼。”曹操的声音激昂,说得浩气正然。 随后将手一招,大量的火把从四处合围过来,道路各处潜伏的士卒显出身形,断了董卓退路。 董卓被前后夹击在中央,胜负难料之下,他起了招降的心思:“孟德,你现在若肯降我,过去的事情,本太师可以既往不咎。” 曹操对此嗤之以鼻,甚至不屑:“董卓,死到临头你还存此幻想,简直可笑!现在我手下有将士五千,你那里估计也差不多。是生是死,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胜负高下!” 说着,曹操拔出佩剑,董卓亦抽出腰间的云阙刀。 董卓少年时在田间耕地,拾到一把刀,刀上面没有字,四面隐起作山云,斸玉如泥。后来董卓富贵,将这把刀给蔡邕观赏,识货的蔡邕告诉董卓:“这是项羽之刀。” 因刀身浮有祥云,故名云阙。 董卓的佩刀来头不小,曹操腰间佩剑亦是神兵,名曰倚天,乃是取自于战国楚辞家宋玉的大言赋中名句“长剑耿耿倚天外”。 此剑锋锐无比,吹毛断发,可削铁如泥。 后世的诗仙侠客李白,亦对之仰慕不已,在他所作的临江王节士歌中,就有“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的豪迈诗句。 “杀曹操者,赏钱十万!” “诛董卓者,官升三级!” 两人眼中透出决然,同时激喝,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都懂。 “杀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曹操和董卓带头发起冲锋,身后将士亦是随之杀来。 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之! 两股兵流迅速交接穿插在一起,除了士卒口中的呼吼,便只剩兵器的激撞,噼里啪啦。 “给我死!死!死!” 董卓浑然大吼,他身上戾气极重,一双瞪起的滚圆眼珠似是要噬人一般,手中大刀不断砍在近前曹军士卒的身上。 董卓出手的力道很猛,一旦命中,准是没有活口。 前方士卒杀来,董卓胖乎的大手径直抓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提,刀锋平砍而去。 一路往前砍杀,飞扬肆洒的鲜血落在董卓身上,那滚烫的灼热感,刺激得董卓兴奋大吼,仿佛回到了当年:“狗崽子们,都过来啊!爷爷作战厮杀那会儿,你们还在喝奶呢!” 董卓气势雄然,一时间竟无一人能挡其去路。 其身后将士霎时间士气为之大振,望着前方那道庞大的身形,眼中异彩连连,不愧是当年纵横陇西的黑熊! 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将士儿郎倒在董卓面前,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这边厮杀的曹操坐不住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和董卓还隔有一段距离。 但,不能再让董卓这样肆无忌惮的杀戮下去了! 恶来! 曹操高呼一声。 第五三三章 古之恶来 吼! 厮杀的军阵之中,响起一声野兽的咆哮。 护卫在前方的巨汉转身大步走来,如出无人之境。他身高九尺,双手提着一对铁戟,相貌魁梧,体型雄壮,整个人杵在那里,如似一座铁塔。 走至曹操面前,巨汉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涌向曹操的几名董军将士,将巨大的身躯挡在曹操面前,口中沉声应道:“主公,典韦在此。” 曹操伸手将典韦的身躯轻轻拨开,细小的眼珠中杀机浓烈:“典韦,去杀了董卓。” 典韦闻言,没有即刻动身,反倒有些犹豫:“那主公您的安全……” 于他而言,曹操的性命安危,永远是排在第一。 “放心,仅凭这些虾兵蟹将,想对付我曹孟德,还差得远呢!”曹朗无比的大笑起来,他知道典韦在担心什么。他的武力虽不如一流境的武将那般强横,但起码可以跻身二流中等。 当年刺杀张让,在被发现后,他一路厮杀出来,最后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曹操这般说了,典韦自是听命而行。 走之前,他朝着周围的护卫将士沉声说道:“汝等护卫好左右,莫让主公犯险。若是主公少了一丝毛发,我便拧了你们脑袋。” 护卫们心中为之一颤,丝毫不敢怀疑此话的真实性。 随后,典韦又同曹操道了一声:“主公,吾去也!” 此时,双方将士厮杀正酣,宽广的玄武大道上,血流成河。 两军将士谁也不肯退让半分,只顾拼了命的往前擂杀,嘴里呼吼着、呐喊着,如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想将对方置于死地,方肯罢休。 时间一长,站立的身躯一个接连一个的倒下,不知死去多少。 寒白的刀身染满了猩红,杀红眼的董卓继续往前行进。他的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杀光这群敢忤逆他的叛贼! 他身上的金甲,乃是精铁所铸,寻常士卒的刀剑根本伤不得半分。纵使砍在身上,除了丁点儿的疼痛外,便再无任何效果。 董卓因此大杀四方。 但他毕竟上了岁数,再加上近几年沉迷享乐,疏于武艺,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以往统兵作战,杀上个把时辰都不会有乏力感,如今才厮杀这么小会儿,便有些喘息不匀。 胸前的六块健硕腹肌,如今也化为了一堆松软的肥肉。 轰隆!轰隆! 前方的董军士卒不断倒退,冲杀而来的巨汉手握双戟,如是重型坦克碾压进人群,双手挥舞,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所杀来的方向,正是董卓所在的位置。 眼看此人杀近,董卓身旁的一众护卫飞奔冲上前去,口中急呼:“太师,小心!” “滚开!” 典韦口中低吼,丝毫不将这些将士放在眼中,手一挥,直接将这十几名士卒砸飞出去。 吼声好似半天里起个霹雳,震耳发聩。 望着近在眼前的恶汉,董卓不自主的往后倒退两步,脸上的杀戮之色转变为震惊。此人身上的滔天战意气势,董卓之前只在吕布身上见过。 “这位壮士,你若肯屈降于我,本太师立马赏你万金,封作大将军如何?”董卓知道胜算不大,遂起了策反的心思。 “聒噪!” 典韦不为所动,挥动着双臂,只管不停击杀挡道碍事的董军将士,慢慢的逼近了董卓。 他以前过得浑浑噩噩,杀过人也落过草,直到后来遇见曹操的那一刹,典韦便知道,他这一生,注定是要为主公的雄图大业,而奋斗终身。 “吾,特为取汝命来!” 击破完前方的挡道将士,典韦脚步一跺,猛地攻向董卓。 身边护卫尽数折没,避无可避之下,董卓唯有一战! 他憋足气劲,将全身气力灌筑,几欲咬碎的钢牙,狰狞紧皱的面庞,挥出云阙刀,迎向眼前巨汉手中的双戟。 轰! 巨大的声响爆炸开来,震得周遭将士的双耳嗡嗡作响。 典韦身躯微微后摇,脚下步子却是纹丝不动。 反观董卓,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肥大的身躯已经倒在了地上,丑恶的脸庞透出一丝惨白。若非有宝甲护身,估计他此刻已经死了,但即使如此,也是够呛。 典韦迈着步子走来,他想要的,只是董卓头颅。 周围士卒的打斗渐渐停熄下来,兴许是被震慑住的缘故,四周的董军将士竟无一人敢杀上前来,营救他们的太师。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得董卓不断往后挪着屁股,方才典韦那一击,击散了他体内所有的气息,五脏六腑受创不轻,已是血气翻涌,乱做一团。 此时的董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休伤我家太师!” 关键时刻,李傕郭汜领兵杀来,听得动静的袁绍亦是随之杀至。 双方混战一团,李、郭二人趁乱救起董卓,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洛阳城外。 “我老娘和白儿呢?” 逃出生天的董卓暂匀口气,问向李傕郭汜。 两人皆是羞惭的低下头颅,董卓便知道老娘和孙女还陷于城中。他站起身来,捂着胸膛,强忍着疼痛,呼喊起来:“众儿郎,可敢随我杀回城中!” 然则,无人应答。 狼狈不堪的他们,实在不想回去白白送死。 “太师,这个时候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请您三思啊!” “李傕说得没错,不如暂先收整队伍,他日再来夺回洛阳!” 李、郭二人皆是劝起了董卓,他们跟着董卓这么些年,不是没有吃过败仗,但输得像今天这么惨的,还是头一回。 董卓见无人愿追随自己前往,丑恶的脸上满是失望,他自嘲的笑了起来,那股子心酸任谁都听得出来:“呵,想不到我董卓纵横大半生,居然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连老娘和孙女都陷于敌军之手。也罢,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救!” 说完,董卓从旁边牵过一匹战马,翻身准备骑上。 此时,洛阳城门那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为首之人乃是董卓麾下的中郎将徐荣,在他怀中,还抱有一名少女。 正是董白。 第五三四章 情报的重要性 洛阳以西,谷城。 这里相距洛阳不过五六十里路,若是骑军疾驰,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杀至洛阳城下。 吕布的军队在谷城驻有好些日子了,他似乎并不急着进军,每天都很悠闲的和戏策对弈闲聊,顺带谈谈治国安邦的策略。 这一日,陈宫急急忙忙的跑来,脸上掩饰不住喜色。 能让他如此动容的事情,可不多见。 吕布听得动静,面带笑意的询问起来:“公台,何事如此高兴?” 陈宫快步来到吕布近前,肃清的面庞上流露出高兴的神采:“前天深夜,袁绍发动夜袭,一举攻破了洛阳。董卓被打得措手不及,领着些残兵败将逃亡至以北的瀍山,袁绍紧追,将其困在了山上。” 山上没粮食和水,董卓支撑不了几日。 如此一来,必为袁绍所擒。 陈宫自诩汉臣,对董卓这祸国殃民之贼,自是深恶痛绝。如今得知董卓狼狈落难,他心中自是无比高兴。 吕布脸上略微诧然,没想到两人联手,居然这么快就击破了董卓。 董卓如今困于瀍山,吕布不会去救,当然,也不会落井下石。 这件事情,令吕布心中产生了一丝危机感,袁绍、曹操两人远比上一世的成长速度要快,已渐渐有了羽翼势力。 当尽早除之! 回想上一世,身死白门楼那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归附;袁绍坐镇河北,将公孙瓒这头白狼困于易京;袁术在淮南称帝已有一年,汉室宗亲刘焉、刘表坐稳益、荆两州;小霸王孙策子承父业,开创江东基业。 汉失其鹿,群雄共逐之。 那个时代,正值群星璀璨,争相耀于长空;百舸争流,英雄辈出,热血激昂。 只可惜,自己最先离场谢幕。 吕布心中不甘,好在老天爷给了他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一世,吾定要踏烽火,灭群雄,一统汉室河山! 吕布胸中蓦然豪气横生,于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击败曹操、袁绍这些人,更加令人亢奋的事情了。 眼下,董卓基本上已经凉了,就算能够逃过这一劫,天下间也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董卓将自己名声搞得太臭,只要脑子转的过弯,谁还会去投靠于他? 吕布坐下写起了奏简,奏请朝廷擢升袁绍为太仆卿,曹操为光禄大夫,入京就职。 前脚命人将奏报送往长安,后脚就有关中那边的斥谍来报。 吕布将来人招至偏室,斥谍解开腰带,撕开一道口子,从里面取出密信。这是校事署惯用的保密手法,以防被敌人抓住,从身上搜取信物。 来人将东西恭恭敬敬的递交到吕布手上,口中低声说着:“将军,这是黄门丛丞给您的密信。” 黄门丛丞,乃是青獠。 两年时间不到,他就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宦官混到了中等的黄门丛丞。由此可见,的确下了功夫。 吕布将密信打开,扫视起来。 内容不长,吕布的眉头却悄然皱起,甚至有一丝的怒意夹杂其中。 “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吕布唇齿未动,脸上布有寒霜,仅从牙缝中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让斥谍先行退下,招来了戏策陈宫两人。 两人到了偏室,见礼完毕之后,出声询问:“将军这般着急唤我等前来,可是有大事发生?” 吕布微微点头,将那密信交给二人阅览。 两人看完之后,反应截然不同。 陈宫脸上的凝色极重,眉头亦是紧蹙不展,而戏策倒是表情如常,衬起下巴,若有所思。 密信中写到,天子在一帮老臣的怂恿下,已经下发密旨,令后将军袁术领兵入关。 此事若成,则关中必为袁术所有! 事出紧急,刻不容缓,陈宫当即向吕布建言:“将军,应即刻遣人飞速去往武关,让黄忠将军拒绝袁术的入关请求。否则,一旦让袁术进入关中,则后患无穷矣!” 此时的袁术并未在老家淮南,而是驻扎在荆州的南阳。南阳进入关中,不必经过函谷关,只需从西北方向的武关借道,即可长驱直入。 天子下的圣旨,如果黄忠拒不奉诏,那就是忤逆欺君,定会被那些朝臣抓住把柄,趁机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 平日里态度强硬是一码事,欺君忤逆又是另外一码事。 吕布目前还不想搞得像董卓那样,人神共愤,让天下人骂他欺君罔上。 “我倒觉得,与其将袁术拒之门外,不如放进关中,来个关门打狗。”戏策笑容玩味,带有几分戏谑。 这个方案倒是颇为清奇,吕布不由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身旁的陈宫见状,不禁微微皱眉。 “勾结袁术者,多为朝中官吏,无非是近些时日被将军打压得厉害,心怀怨恨,又看袁家四世三公,实力非常,所以才想联合着袁术把将军赶出关外。” “既如此,我们不妨来个顺水推舟,装作毫不知情。然后将军悄然带兵回师长安,那时候再将袁术拒之门外。关中各处要塞俱是将军心腹镇守,袁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将军定可一战而破之!” 戏策缓缓说来,至于洛阳这边,反正有袁绍和曹操联手对付董卓,已经足够。更何况,吕布本身就没想过要过多掺和。 “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书信一封,送至荆州牧刘表处,让他趁机拿下南阳,断了袁术后路。”戏策眼中笑意愈盛,补充的说了起来。 荆襄八郡,刘表控制了七郡,仅剩南阳郡迟迟没能收入囊中。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稍加怂恿,他会不动心吗? 答案显而易见。 “先生之言,深得吾心。” 吕布皱起的眉宇舒展开来,他很是中意这条计策,当即决断下来,吩咐下去:“令人盯紧南阳那边,袁术何时动身,我们就何时回师长安。” 从谷城到长安的距离,和从南阳到长安的距离,相差不大。 为了不打草惊蛇,吕布决定要和袁术同时出发。 这一回,就先拿袁术开刀。 要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第五三五章 孤注一掷 洛阳城北,瀍山。 日过晌午,强烈的太阳光线暴晒着山头,山上的董军士卒有气无力的打着瞌睡。 他们被困山上已经四五天了,山上无水,军不得食,又正值炎夏,将士们的喉咙早已干得冒烟,嘴唇干裂,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不知多少回。 山下袁绍、曹操的军队漫山遍野,围住了瀍山四面去路,旌旗飘扬,严整以待,与山上的董军将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期间,董卓曾带兵多次向山下发起冲锋,然则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来时近万将士,如今仅剩三千不到,其中还有大半的负伤士卒。 “翁翁,我渴。” 董白舔着干白的唇齿,娇俏的小脸儿上可怜兮兮,衣衫上布满泥土,再无往日董家小姐的光彩照人。 起初的时候,山上还有野果,可那些野果哪够这么多人果腹充饥。野果吃完,就只能靠接取清晨的露水,来润润喉咙。 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还能喝上一口水,运气不好,就只能眼巴巴的吞着唾沫。 看着宝贝孙女有气无力的样子,董卓别提有多心疼了。 “稚然,还有水吗?”董卓问向不远的李傕。 李傕摇头,满脸苦涩。 谁曾想到,风光无限的他们,会有一天,连喝一口水都变得无比奢侈。 董卓起身,把手下诸将全都召集起来。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坐以待毙了。否则,不等袁绍攻山,他们就已经先渴死、饿死。 大帐内,董卓扫视了诸将一圈,这些曾无比骁勇的战将,如今个个焉了吧唧的无精打采,神情疲惫。 洛阳一战,董卓麾下兵力被打得四分五散,牛辅带着上万将士不知去向,段煨则很识时务的带着手下军队,投降了袁绍。 董卓本来是想等着女婿牛辅带兵来救,结果却迟迟不见踪影。 那时董卓便知道,牛辅怕死的跑了。 至于另外一个女婿李儒,从那夜袁绍进城之后,董卓就没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投降了袁绍,也有人说他死在了乱军之中…… 董卓收回思绪,扯了扯贴在身上的酸臭衣衫。 会议的内容很短,也很果决。 今天黄昏时分,董卓将带所有将士,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冲出去,就活; 冲不出去,便死! 诸将亦是知道眼下形势,纷纷抱拳领命,唯有孤注一掷。 众将下去各自安排,董卓唤住了徐荣:“徐荣,你留下。” 准备退去的徐荣转过身来,抱拳问道:“太师,您有何吩咐?” 董卓沉默小会儿,打破了压抑的氛围:“冲锋的时候,你带着白儿……往西边突围。” “不是往东边走么?”徐荣不解。 董卓摇头,语气和缓许多:“我们是往东,但你要带着白儿往西,去找吕布。” 说出‘吕布’这个名字的时候,董卓不再有往日的愤怒,甚至连丁点戾气都不曾出现,表现得极为平常:“吕布虽然背叛了我,但他在我麾下时,我从未慢待于他,白儿也与他女儿关系甚好。” “如今落难,我不怨旁人,只求他能念在往日诸多的情分上,救救白儿。纵使我死,亦是无憾。” 他已被天下人弃之,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救董白,就只有吕布。 听得董卓说了‘死’字,徐荣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未交战便已言死,乃是大忌。 徐荣面容沉稳,抱拳笃然:“太师,末将愿随您死战!” 董卓见状,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欣慰:“徐荣,虽然你跟随我的时间最短,但你的忠心毋庸置疑。白儿是你拼死从洛阳城里救出来的,所以这个任务,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望你不要负我所托。” 说着,董卓将腰间的云阙刀解下,交于徐荣。 他是袁绍、曹操等人的头号目标,此去已是九死一生,不想因之连累了孙女。 徐荣跪地双手接捧,沉声应道:“太师放心,纵使刀山火海,末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也定要护得小主周全。” ………… 山脚,巡视的袁绍和曹操立于前方空地,同时仰望山上。 “孟德,差不多该收网了。” 袁绍保持着仰望的动作,很是平常的语气下,透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回想当初,十几路诸侯联合讨董,都没能将其击败。现如今,在他和曹操的联手下,居然就这样轻松的赢了,甚至将董卓打得狼狈不堪。 只要此番杀了董卓,天下间将无人不知他袁绍之名。 这样一来,也可以让家族里那些小瞧过他的人彻底闭嘴。他要向所有族人证明,到底谁才是袁家的后起之秀。 曹操点头,围困这么多天,也到了该收官结尾的时候。 董卓自以为占山而守,利用山岭地势令袁绍的军队冲不上去,熟不知这也是将自己逼上了死路。 山上没有食物和水,又能撑得住几天呢? 相较于袁绍的想法,曹操所想的则要简单得多,迎天子回朝堂,还宗庙于洛阳。 不管怎样,这一战诛灭了董卓,他们必将天下扬名。 谁都有青史留名的想法,袁绍和曹操也不能例外。 念及此处,袁绍一刻也不愿多等,当即喝令起来:“颜良,你即刻带人上山,给我将董卓首级取来。” “末将领命!” 颜良大声应道,前几日若不是袁绍拦着,他早就杀上了山去。 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可以大杀四方。山上那些董卓军,已是强弩之末,战斗力根本不足为虑。 “主公,何须颜将军登山,某只需丁点手段,便能教董卓自己冲下山来。”担任军师的沮授捻动下颌胡须,略微泛起笑意的脸上,胸有成竹。 袁绍听得这话,赶忙询问起来:“沮从事有个妙计?” 如果能让董卓自个儿主动下来,将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沮授只说了一个字。 火。 曹操眼中霎时为之一亮。 袁绍闻言,猛地一拍脑门,恍然悟道:“我居然没想到这个!” 随后命令下去,沿山防火,将董卓给逼下山来。 第五三六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山下的袁军士卒点起了火把,将本就燥热的夏季,更添了许多热度。 在袁绍的一声令下,一根根燃着的柴火,齐齐扔向了山林。 轰! 那些干枯的草木久未逢雨,火苗落在它们身上,只在瞬间点燃,如似瘟疫极速蔓延。 瀍山上。 “不好了太师,不好了太师!”樊稠急火火的冲进了董卓营帐。 正在帐内陪伴着孙女的董卓面有愠色,板着脸呵斥起来:“慌慌张张,没有一点大将风范,成何体统,难不成是袁绍派人打上来了?” 日落黄昏,董卓就要率军发起突围,此番行动生死未卜,所以他格外珍惜和孙女在一起的余下时光。 想在孙女心中,留下一段最好的回忆。 樊稠的大呼大叫显然是破坏了这种氛围,董卓如何能不恼怒。 樊稠此时也顾不得礼仪风范了,脸上满是着急模样,大口喘气的说了起来:“太师,袁军放火烧山了!” 什么! 董卓心头一惊,从位置上起身,赶紧走出帐外查看。 此时火势还未蔓延至山顶,但那些升起的浓烟却是正好熏到了他们这里。 “咳咳咳……咳咳咳……” 士卒们捂住口鼻,在浓烟中乱窜,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直流。 连喝的水都没有,就更别谈泼水救火了。 董卓见此情形,气得大骂袁绍卑鄙。 他本想是在黄昏时分才发起冲锋,如今形势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提前行动了。 “李傕,郭汜!” “末将在!” “你二人速去集合队伍,等候本太师的命令。” “遵令!” “樊稠,张济!” “末将在!” “即刻带人去查探火势,探清之后,立马回来禀报。” “得令!” 一道道的命令从董卓嘴里脱口而出,有条不紊。 众将领命各自而去,唯独徐荣留在原处。 “翁翁,又要打仗了吗?”董白从帐内出来,闻到浓烟的气味,她也跟着咳嗽起来,娇俏的小脸儿上布满了担忧。 董卓扯来一件衣服,用力挥散开孙女身旁的烟雾,大手轻揉起孙女额头,丑恶的面庞上升起一抹慈祥:“白儿乖,翁翁安排了徐荣将军带你去吕叔父那里,你先和小铃铛玩耍些时日,等翁翁打完这场仗,就回来接你。” “翁翁是不是不要白儿了?”董白从董卓的话里察觉出了一丝异色,这些时日,董卓不管去哪里,都将她带在身边,生怕出了半点纰漏。 为何如今又要将自己送到吕叔父那里? 董白喜欢和小铃铛快乐的玩耍不假,但这个时候,她更想陪伴在翁翁身边。因为他的翁翁啊,实在太孤独,太疲惫了。 董卓自是不会让孙女留下来陪他送死,他蹲下尤为肥硕的身躯,眼中满是慈爱,语重心长的说着:“怎么可能会不要我最喜欢的小孙女呢?翁翁答应你,这场仗打完,以后再也不打仗了,天天在家陪着你,好不好?” 小孩子都是比较容易哄的,董白听得这话,眼中雀跃连连。 以前叫翁翁多陪陪自己,翁翁总说没时间,这回好了,以后翁翁都会陪着自己。 “那你要说话算话哦!拉钩!”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伸出了右手的小指,语气里带着一丝俏皮,却丝毫不知:值此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再无相会。 看着孙女这般可爱的模样,董卓眼中不觉的起了泪花。回想起当年,孙女还是个巴掌大的瓷娃娃,如今一转眼,就已经快要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能为孙女挑上一位满意的夫婿。 我若不在了,别人欺负孙女,谁又会为她出头? 想到这里,董卓心中蓦然泛起许多的酸楚。 他转过身去,用衣袖抹了把眼眶,不想让孙女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回过身来,脸上尽量露出温柔的笑容,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和孙女的勾在一起,点头答应下来:“嗯,拉钩。” 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听得翁翁的承诺,小姑娘跳起来抱住了董卓的脖子,往他脸上用力嘬了一口,满心欢喜的大声说着:“最喜欢翁翁了。” 董卓一怔,继而老泪纵横。 随后,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徐荣,泪光闪动的眼眸里,多了几许凝重与请求:“徐荣,拜托了。” 祖孙分别的这一幕,徐荣作为旁观者,亦是感受到了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不舍。深受感动之下,他抱拳笃定应道:“太师放心,末将纵使舍了性命,也定会将小主送至温侯那里。” 山上的队伍很快集结完毕,查探火情的樊稠也回来了,他告诉董卓,只有正东方向的火势较小,适合突围。 刻不容缓! 董卓脸上的神色变得决绝,朝着那些汇聚起来的将士大吼激励:“儿郎们,可敢随本太师下山,让山下那群鼠辈宵小看看,我陇西男儿的雄风!” “死战!死战!死战!”将士们愤然大吼,全无之前的哀凉,士气大振。 陇西男儿,没有怕死的孬种! 樊稠牵来黑色骏马,董卓在众人的搀扶下骑上马背,率领集结的军队出发。 下山的路走了小会儿,坐骑在马背上的董卓回头,望向后方。 徐荣在山头目送着他们远去,站在他左手边的董白,正一个劲儿的挥舞着两只小手,呼喊着“翁翁早些回来”。 那张娇俏美丽的小脸,永远留在了董卓心里。 董卓回过身来,双手握着马绳,脸上再无遗憾。 只有他去吸引了火力,徐荣才有可能带着董白,全身而退。 山脚下。 袁绍和曹操在下方排开阵势,秣马厉兵,摩拳擦掌的等着守株待兔。 “董卓这厮倒是挺能憋啊!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沉得住气,难不成是想等熟透了才下来?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烤乳猪了!”袁绍这会儿志得意满,在马背上叉着腰,可把他给厉害坏了。 听得这话,身后将士皆是哈哈大笑。 话音落地,山岭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不是来了吗?” 曹操眼眸一缩,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 第五三七章 枭雄末路 轰隆隆~ 山间的道路上,数百匹急健的骏马跨越拦道的火焰,骑坐在它们背上的将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俯冲而下。 “三军将士听令!” “有斩董卓者,不论身份高低贵贱,赏钱二十万,官升中郎将!” 袁绍拔出佩剑,举在半空,大声呼吼,激励着身后将士。 身后众将士听了,无不为之动容,脸上满是激动。 二十万钱啊! 中郎将啊! 这种事情对于九成九的士卒而言,就算拼上一辈子的积蓄,一辈子的奋斗,都不可能完成达到的事情。 眼下机会来了,尽管董卓只有一个,死在自个儿手上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但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有没有可能。 万一,被自己撞上了呢? 侥幸的心理,人人都有。 冲驰的数百道身影在眼中飞速掠来,袁绍手里的剑,往前一挥。 “杀啊!” “杀!杀!杀!” 身后将士咆哮着如同脱缰的野马,杀向前去,唯恐落后于他人。此时董卓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那个凶悍的魔头,而是闪着金光的大好前程。 其他三面将士得知董卓从东边突围,又获悉袁绍的重赏许诺,遂也都往着这边靠拢杀来,就算吃不到肥肉,怎么也得捞口汤喝吧。 瀍山上,立于半山腰的徐荣收回目光,西边山脚下的袁军将士几乎撤离大半。 在他身后,是董卓留给他,最为精锐的两百骑。 徐荣半跪身躯,面向董白,“小主,咱们该启程了。” ………… 山脚下的交战很快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董卓军在人数上显然占了劣势,再加上近些天食不果腹,战斗力大降,完全是靠着胸中的一口气在苦苦支撑。 “太师,不能再耗下去了,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张济杀至董卓近前,手中长枪斜刺,浑身上下早已赤红一片。 相较于李傕郭汜等人的疯狂,张济显然更加具备头脑。 董卓在马背上环顾一圈,周围密密密麻麻涌上来的都是袁绍的将士,李傕郭汜以及麾下将士,被挤得四分五散,倒下去大半。 如今那些仍在顽强奋战的士卒,皆是身披重创,随时都可能倒下。 再战下去,必将全军覆没。 “儿郎们,随我合力冲出去,杀!!!” 董卓劈刀挥砍,口中大呼,向外发起突围。 “董卓,哪里走!” 见董卓想逃,颜良弃下周围的喽啰,拍马杀奔而来。 “颜良,休伤吾主!” 斜地里,一骑横冲而来。 颜良望去,杀来的将领他显然认得,不由轻视了几分,用刀尖指着来人,鄙夷不屑:“手下败将,也配挡吾去路?现在滚开,我还能饶你性命。” 李傕充耳不闻,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滚滚,攥紧了手中长枪。 董卓继续往前奔突,没走多远,夏侯兄弟便左右夹击而来。 此时的董卓已是强弩之末,气力耗尽,别说是夏侯惇这种级别的将领,就是三四流水准的武将,估计都能将他斩落下马。 “太师快走,我来拖住此人。” 关键时刻,郭汜、樊稠杀出,舞动手中兵器,迎向夏侯惇、夏侯渊。 董卓由是得以冲出重围,拍马而逃。 “董卓跑了!”袁军士卒大呼。 袁绍见状,心中是又惊又怒,这样都能让董卓逃了,当即召集人手进行追击。熟料董卓麾下将士拼死拖延阻挡,使得袁绍一时间竟不能顺利追击。 落到嘴边的肉,眼睁睁的飞了。 ………… 董卓一路狂奔逃亡,不知不觉中,逃至了北邙山下。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救回的少帝和陈留王,也是从这里,开启了他的权臣之路。 如今故地重游,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太师,我们好像摆脱了贼军追击。”护卫身旁的近卫禀报起来。 董卓勒停胯下战马,侧耳听了听,身后似乎没有袁军的喊杀声了。 艰难的从马背翻下,董卓靠坐在路旁的大石,呼了口气,扫视了圈身旁将士,只剩下不到十人。 董卓招了招手,“歇歇,都歇歇吧。” 轰隆! 晴空万丈的苍穹蓦然响起一声霹雳,紧接着乌云席卷上空,暴雨倾盆而至。 哗啦啦~啦啦~~ 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打在人的身上——贼疼。 董卓满脸愕然,整个人愣在那里,任由雨水冲击着全身。 当初困在山上,他们诚心祷告、百般求雨,却不降丝毫,如今想要歇息,反而大雨倾盆。 难道,天要亡我董卓? “太师,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进去躲雨吧。”探路的士卒回来禀报。 董卓起身,浑浑噩噩的跟着往前走去。 大雨淅沥,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顺着残破的瓦片屋檐,落在门前的青石台上,溅起无数的细小水珠。 走进破庙的时候,天色已晚。 浑身湿透的董卓成了落汤鸡,再无往日威风,身旁的几名亲卫更是狼狈不堪。 很快,破庙里燃起了火堆。 外边暴雨急骤,无法出去觅食,董卓一行人疲乏至极,只能忍着腹中饥饿,早早睡下。 一更时分。 破庙中,梆子声响了三下。 董卓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外边的雨,似乎停了。 庙外走进个疯癫道士,举止怪异,蓄有山羊须,穿着破旧的褴褛道袍,口中悠扬的吟唱起来。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苦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寥荒庙里,唯有醉村醪。 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群臣谒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 零落如飘草。 似这般荒凉也, 真个不如死。 伴随着低沉的吟唱,董卓坐起身来,神色颇为自嘲:“想不到,老夫竟也会落到这种地步。” “主公,前面有马蹄印记,想来董贼定藏身在这破庙之中!” 恍惚间,董卓似乎听见了颜良的声音。 他叫醒了身旁那名护卫他多年的亲卫统领,语气很是平淡的说了起来:“临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曾厚待过你。待我死去之后,你便割下我的头,拿去给袁绍,也算我送给你的一份前程。” 亲卫听了,顿时磕头在地,涕泪四流,语气哽咽的请求着董卓:“小人不要前程,只愿追随太师左右!” 董卓没再回话,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伸手轻轻的摸了摸瓶身,然后打开瓶盖,在举起的时候略微顿了下,倒进了嘴里。 当年给弘农王准备的毒鸩,终究还是让自己先享用了。 闭上眼睛,平躺在地。 一幕幕的画面在董卓眼前飞逝而过。 年少时骑马飞驰、左右开弓,何等意气风发;青年时参军从伍,奋发杀贼,立志报效朝廷;中年时威震西凉,羌人豪帅都来抢着跟他称兄道弟;再往后,率领五千飞熊军昼夜狂奔,掌控洛阳,将天子百官玩弄于鼓掌…… 只可惜,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 董卓,再见。 第五三八章 徐荣 董卓身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天子百官俱是喜不自胜,在宫中摆宴庆贺,并且同意了吕布的表奏,拜袁绍为太仆卿,曹操为光禄大夫,令二人入洛阳参拜朝堂。 董卓的首级送往了长安,尸身则留在了洛阳,曝尸于市集,令百姓观瞻。 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今朝终于有了报应。 路过的百姓无不面露愤恨,口吐唾沫,足践其尸,用火把点燃肚脐为灯,肥油满地。 一些胆大的顽童们跑了过来,围着尸体蹦蹦跳跳的嬉笑唱着:“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董卓一死,他的族人、党羽可就遭了秧,被朝廷挨个点名,下诏尽皆诛杀。 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当场砍了脑袋;运气稍好的,诸如李傕、张济,虽未被直接杀死,却也成了丧家之犬,无处可归。 搜刮董卓在洛阳的家产,其中黄金数十万,铜币万万,绮罗、珠宝、器皿、粮食,不计其数。 这么大笔财产,足够扩充置办好多兵甲和马匹了。 袁绍和曹操哥俩好,心照不宣,二一添作五,尽数笑纳。 洛阳以西,谷城。 成功突围的徐荣带着董白求见吕布,吕布得知此事,心中料了个大概,令人放他们进来。 董白走进堂内,小巧的身躯微微下倾,向吕布施礼纳福道:“吕叔父,白儿给您请安了。” 吕布抬了抬手,示意小姑娘不必多礼,随后问道:“白儿,怎么没和你翁翁在一起呢?”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小姑娘就经常来他的府上玩耍,吕布很是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翁翁让我来找小铃铛玩,他说等打完仗,就回来接我。” 董白天真无邪的说着,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纯真。还丝毫不知,她的翁翁,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吕布望了一眼徐荣,后者衣甲虽然风尘仆仆,身姿却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如似苍松。 吕布不问,他也不主动说话。 “小铃铛在长安,你今天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去见小铃铛,好不好?” 吕布将目光收回,看向董白,眼中多了几许温和。 他心中想了想,董卓死去的事情,还是过些时日再告诉她吧。 “嗯,嗯。” 想着可以见到小铃铛,董白小鸡啄米似的乖巧点着脑袋,满心欢喜,答应下来。 随后,吕布叫人将董白领下去歇着,奔波逃亡了一路,估计也累着了。 董白走后,大堂内,就只剩下吕布和徐荣两人。 “叔茂,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吧。”沉默稍许之后,吕布打破了堂内宁静。 回想当年,他和徐荣也曾一起并肩作战,痛击鲜卑。吕布很欣赏徐荣的为人,性情沉稳,不言苟笑,几乎是高顺的翻版。 徐荣抱拳,恭敬回道:“快两年了。” 谁又能想得到,当年还和他平起平坐的青年将军,如今已甩开了他很大一截,并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吕布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徐荣沉默了。 他在虎牢关阻击过关东诸侯,将数十万大军牢牢的抵挡在外。如今董卓已死,天子降诏,董卓麾下的党羽,尽皆处死,他亦难逃其中。 “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毫无征兆的开口,吕布望向徐荣,继续说着:“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你的本事,说是大将之材绝不为过。如今我手下将领多为莽夫,镇得住场子的也不算多,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说到最后一句,吕布脸上流露出诚恳之色。 “温侯你不怕……” 徐荣欲言又止,神色为之动容。 他现在正被朝廷所通缉,乃是关乎董卓事件的要犯,名声可以说是全部毁于一旦。他不想因此拖累吕布,甚至想过改名换姓,重入军营,哪怕只是当个小兵也好。 对于军队,徐荣有着自己的信仰。 吕布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替徐荣开脱起来:“以往的事情都是董卓干的,你不过也是听令而行,如今董卓已死,也算是有了交代。至于那些罪名过错,也不该算到你的头上。” 军人听命行事,乃是天职。 小会儿过后,吕布再度询问起来:“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其实徐荣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顾虑,董卓当年重恩提拔,他亦是拼死以报。从虎牢关临危受命,到后来担任镇关大将,再到如今拼死护得幼主脱困,一桩桩一件件,皆可表明他对董卓的忠心。 然则,如今董卓身死,他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没人愿意收留。 徐荣年少时曾立志,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将军,大展拳脚,故而自是不甘就此丧亡。 如今,吕布开口,挽留于他。 既然吕布都不怕拖累,他自是没有其他后顾之忧,当即抱拳回道:“承蒙将军不弃,荣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吕布见徐荣愿意归顺,当即起身走到堂中,扶起徐荣,哈哈大笑起来,满腔的豪气:“哈哈哈,我得叔茂,犹如虎添双翼矣!” 徐荣的表情似是受宠若惊,在这位威震天下的将军面前,他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人物,谦逊拱手回道:“温侯谬赞,某当不得此般夸奖。” 吕布心情大好,拍着徐荣的肩膀,让他不必担心朝廷那边,随后又令人打扫房间,引徐荣过去休息。 徐荣走后,竖起的屏风后面走出两道身影。 “恭喜将军,又添新的虎将。” 戏策率先恭贺起吕布,他对徐荣的了解不是很多,不过能在虎牢关上挡下数十万诸侯联军的进攻,其实力可见非常。 吕布收了徐荣本就高兴,此时听得戏策的恭喜,更是笑着说了起来:“徐荣这也是被逼无路,否则哪会这般轻易的归顺与我。” 两人在那笑着,旁边的陈宫面有忧色。 “将军,这般做法,是否有欠妥当?” 陈宫小声提醒,一个是董卓的血脉,一个为助逆的叛将,都是朝廷点名要找的通缉人物。吕布如果庇佑此二人,势必会和朝廷对立起来。 这是陈宫不愿见到的。 第五三九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以公台之见,该当如何?” “交于朝廷,以正视听。” 陈宫掷地有声,像是说着理所应当的事情。 吕布心中微微摇头,交给朝廷,董白和徐荣必死。 从陈宫加入他麾下以来,所想的方案大多都是基于朝廷的方向,进行的谋划考虑。可在吕布上一世的记忆中,陈宫并不是一个死忠于汉室的人物,甚至还用过些宵小手段,远不如现在这般刚正廉直。 是什么让陈宫性情大变呢? 吕布想不明白。 入夜。 长安城内,靠东的某处府宅。 宅院正中的大堂里,布满了缟素白条,配上夜晚的清冷,一片凄然。 很显然,这家府宅中有了白事。 顺着燃起的烛火,向堂内望去,供台上摆有肉实瓜果等许多祭品,再看正对大门的墨漆灵牌,上面赫然写着:前将军氂乡侯董公讳卓之灵位。 居然是董卓! 而在堂中祭拜董卓的那位老者,竟是当朝的经学大儒——蔡邕! 蔡邕在得知董卓被杀之后,无人为其收尸,不觉为之落泪。 在大义上,蔡邕虽然不曾苟同董卓,但他感念于董卓昔日的知遇之恩,故而私下在府中设立灵堂,追悼董卓。 眼下正值举国欢庆,庆贺董卓伏法,蔡邕居然还敢在私下拜祭董卓,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 就连府中的老管事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劝谏着蔡邕:“家主,老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个节骨眼而上,您这样公然祭拜董卓,实为不智之举。” “您看看那位王司徒,之前也是靠巴结董卓才上的位。如今董卓一死,他立马撇得一干二净。还有,喊着要夷族董卓的,也是这位司徒大人,您啊,真应该向他学学。” 蔡邕听得这话,脸庞勃然变色,板起脸训斥起管事:“董卓与我有恩,如今他身首异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若不给他设个灵堂,岂非也成了忘恩负义之徒?此事你不必多讲,我自有决断。” 这些大儒的性格,基本上都属于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老管事叹息一声,只好退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翌日清晨,天色朦胧之际,蔡邕府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仆人将大门打开,立在门外的是一群穿着清一色黑色官服的差吏,腰间佩刀。 “你家老爷在吗?”领头的人物冷声质问。 仆人心中没底,怯生问道:“你们是……”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绝对没人敢在蔡府面前这般嚣张,如今蔡邕没了董卓庇佑,谁都想着来欺上一头。 那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领头的差吏也不避讳,大声说着:“你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就说是廷尉府的大人们,想请他老人家聊聊。” 仆人飞速进去禀报,蔡邕似是料到了会有此事,也不惧怕,有条不理的穿上衣衫,跟着差吏们去了廷尉府受审。 朝堂上也因蔡邕起了争执,最后在司徒王允的引领下,判处蔡邕秋后斩决,以儆效尤。 除了蔡邕,当年很多靠董卓擢用提拔的名士党人,也都受了无妄之灾,纷纷下狱受审。最轻估计也是罢免官职,严重点就是流放充军,斩首示众。 关中东南方,南阳郡。 郡守府内,作为郡守的陈理老实的站在下方,微躬着身躯,不敢有丝毫怠慢。 坐在郡守位置上的人,当然是驻扎此地的袁术。 袁绍和曹操起兵,事先并未知会袁术,这使得袁术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么大的事情,凭啥不叫上我? 当然,就算通知了,袁术也不会去,最多替他们喊上两嗓子声援一下,毕竟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 袁术本以为两人只是做做样子,压根儿就没想过,他那不成器的兄长和曹操这阉宦之后,居然能够击败董卓,攻占洛阳。 这下好了,名声、钱财全让他两捞了。 本想看两人笑话,结果反倒啪啪啪的打脸。 心有不甘之下,袁术也决定干件大事出来。 前几日他还在犹豫,但在听得袁绍和曹操功成之后,有些眼红的袁术就立马下了决定。他要让天下人知道,袁家嫡长子的厉害。 这件大事若是成了,他就是第二个董卓! 或许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术对此志得意满,朝着下方的陈理吩咐起来:“本将军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好生戒备,莫让别人钻了空子。” 所说的别人,自然是指刘表。 刘表作为朝廷委任的荆州牧,掌管荆襄八郡,南阳郡自然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然则袁术横插一脚,盘踞着南阳不走,这使得刘表很是窝火。 袁术一直不肯退出南阳,就只能说明一点:他打起了荆州的主意。 同样,袁术也知道刘表对南阳虎视眈眈,所以才在临走前再三叮嘱陈理,让他守好南阳。 “公子放心,下官定不会给旁人可趁之机。”作为袁家门生的陈理拱手应道,回答得十分果断。 陈理说得笃定,袁术也就信了。 随后,他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当天下午,袁术从南阳动身,领着三万大军,向着武关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从长安而来,到洛阳宣旨的使者也已经抵达洛阳。 袁绍和曹操迎接使者入城,抱拳躬身听候旨意。 诏旨的内容不少,但总的来说,就是对袁曹二人进行了一系列的褒奖,官职也得以提升,袁绍成为九卿之一的太仆,曹操升为光禄大夫…… 诏书中还提到,让两人尽快去往长安就职,好辅佐天子。 这要换作以前,两人肯定乐得喜出望外。 但现在么,傻子都知道关中是吕布的地盘,他两去了,还能回来么? 但天子圣旨已出,容不得他们违逆,否则便是对天子不敬。 罪名这些,也就紧随而来。 但现在么,傻子都知道关中是吕布的地盘,他两去了,还能回来么? 但天子圣旨已出,容不得他们违逆,否则便是对天子不敬。 罪名这些,也就紧随而来。 该如何是好呢? 第五四零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 夏季尾梢,烦闷的气候消去,枝头的蝉鸣与田间的蛙叫,渐渐安息下来。 南阳的袁术、谷城的吕布、以及洛阳的袁、曹,同时出发动身,去往长安。 其中袁术的行军速度最快,恨不得即刻抵达长安;袁绍和曹操则与之相反,两人故意放慢行军速度,拖延时日。 行至阳渠,坐在马背上的曹操忽然大叫一声,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落下去,众人赶忙上前救起,经查验似是中风之症。 当天夜里,从袁绍的大帐内传出一声惊呼,据说是袁绍夜梦韩馥,故人托梦,要他回去给韩馥上香,以慰亡灵。 有了理由的两人当即打道回府,曹操说等病养好之后,定会入洛阳侍奉圣驾,袁绍则说安抚完韩馥的英灵,再亲自去长安请罪。 分道之前,袁绍曾私下找过曹操,言当今天子并非先帝遗诏的帝君,不过是董卓所立的傀儡,不如重新迎立新君。 曹操听闻此话,又惊又气,惊的是袁绍敢有这种胆大想法,气的是昔日好友鬼迷心窍,竟敢生出不臣之心。 “本初,休得胡言!你我皆为汉臣,当上报天子,下抚百姓,怎能生出此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去长安是一码事,忠不忠于汉室又是另外一码事。 起码现在,曹操还将自己视为汉臣。 袁绍见曹操反应如此剧烈,便没在继续往下说,心中却开始琢磨起了新的帝君的人选。 话分两头,袁术领着三万军队不日便抵达了武关。 守在这里的乃是校尉黄忠,前几日朝廷发下文书,要黄忠放袁术入关。 好在吕布事先打过招呼,黄忠也就将计而行。 入关之后的袁术本想趁机夺取武关,但转眼一想,又怕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故强忍下来。 过了武关,就算是进入到关中的地界。 根据袁术的情报,吕布此时还远在谷城,似乎正准备进军洛阳。 等他反应过来,长安早就落入了自己手中,袁术对此得意洋洋,甚至已经开始憧憬起了美好的未来。 等拿下了长安,少说也得做到大将军的位置,否则,如何能配他袁家嫡子的身份。 至于吕布么,肯定是罢官去职,下狱收押。 袁术想象得很是美好,如果吕布识相,肯服软求饶的投靠自己,说不准还能留他一命。 想到这里,袁术的心情愈发舒畅起来。 袁术入关,高兴的当然不止他一人,长安城内的那些个官员们获悉此事,心中早已是乐开了花。 司空黄琬的府内,喜气洋洋,今天是黄琬的四十八岁诞辰,朝中近半的臣工列卿皆汇集于此,向他恭贺道喜。 “司空公,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九卿之一的太常卿走了过来,端着酒杯向黄琬敬酒,脸上笑意十足,随后瞄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着:“刚刚得到消息,袁公路已抵达上雒,不出五六日,便能抵达长安。” “那就承蒙太常卿的吉言了。” 作为寿星的黄琬哈哈笑着,表情极为开怀,满含深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前来赴宴之人,不少人都是黄琬的党徒,其余大部分则是志同道合,想要合力对付吕布。 故借着为黄琬祝寿为名,来进行布局联络,交换信息。 他们痛恨吕布不是没有由来,在吕布来关中之前,大族世家控制着关中各地的经营、官员,将这片土地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则吕布一来,一切都变了。 他仗着救驾的功劳,又有军权在握,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不管是朝堂上的百官,还是关中本地的士族,都被他弄得够呛。 吕布如此横行霸道,他们之前还尽量能忍,顾忌吕布手中的兵权。 真正的导火索,是招贤馆的人踏足官场。 他们起初以为招贤馆不过只是吕布的私人会所,招来的那些寒士学子,只是用来做府中的幕僚、食客。 谁曾想,吕布竟用他们来入主官场。 众所周知,世家辉煌的延续,最主要的途径就是靠着仕途来维持。如今吕布这么一弄,很多官职都被他给抢了过去,虽然都是些中下阶级的职位,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几百年来的察举制度,吕布突如其来横插一脚,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世家对仕途的垄断。如此一来,关中地区这些世家的地位,势必会受到波及,在他们笼罩下的那些个地主豪强,肯定会另寻新的大树,而且其中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改投吕布。 这个世道,多数人都是利益至上。 有奶便是娘的道理,人人都懂。 更何况吕布并未全然的站在世家对面,比如并州的严家、弘农杨家、凉州的盖家,都和吕布关系不错。 这也使得其他州郡的士族,对吕布存有一丝的侥幸。 别的地方怎么想,他们管不着,反正关中这里快是扛不住了。 吕布打压得太过,再不联合起来反抗,早晚会被吕布吞噬,沦为其手中玩物。 有句话说得没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于是以黄琬为首的利益集团得以围聚抱团,撇开往日的恩怨不谈,眼下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政治敌人。 比如刚刚向黄琬敬酒的太常卿耿谧,整个汉中就属耿家被打压得最惨。这位太常卿曾遭遇过疑似吕布势力的刺杀,他的儿子也因同吕布争气,去西凉平叛,结果出师不利,被贼军砍了首级。而杀害他儿子的凶手,如今正被吕布包庇,还升做了将军。 两家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要不是今天有杨彪、王允这些身份未知的人物在场,耿谧早就摊开身份,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了。 “等这件事情过后,耿家定能恢复往日辉煌!” 耿谧对此很是自信。 “司空公,我兄弟二人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话间,刘焉的两个儿子刘范、刘诞也端着杯盏走向了黄琬。 当初两人为争取回益州的名额,互相中伤,结果却是被吕布给狠摆一道,便宜了他家那懦弱的老三。 这口恶气两人如何也咽不下去,索性也加入了进来。 第五四一章 谁为螳螂谁为蝉 到了夜间,黄府白天的宾客大半都已散去。 偌大的议事堂内,坐着不下二十道身影。 黄琬作为今天的寿星,披着红绸镶边的锦袍,从堂外缓缓走进,堂内诸人尽皆起身,拱手向其行礼。 走到堂内主位,黄琬摆开袖袍,有条不紊的坐了下来。 “今天召诸位来此,给老夫庆生只是其次,主要还是想听听诸位有何良策。”黄琬开口,声音里不怒自威。 袁术抵达上雒的事情,堂内诸人皆已知晓,如今的他们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等到袁术入城,他们就算是大功告成。然则在此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比如,肃清城内吕布的势力。 吕布带着兵马出关去了洛阳,只留下宋宪和侯成看守城池。 “司空,看守南边西安门的校尉乃是我的门生,我已私下嘱咐过他,只要袁公路的军队一到,便立马开城迎其入关。”堂下一名中年官员起身说道。 在他坐下之后,旁边的官员起身,面向黄琬继续说着:“城内各处的兵马俱已安排妥当,只需您一声令下,就能立刻行动。” 随后其他人亦是起身,说着各自相对应的任务。 黄琬听完,在脑海中推敲再三,确认无误后,深吸口浊气,神情凝重的说了起来:“我明天会去找天子请诏,不管天子同意与否,我们都要说是奉诏缴贼,明白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哪怕前面万丈深渊,也要硬着头皮冲闯过去。 “我等明白。” 众人起身拱手,不少人的脸上,已经跃跃欲试,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成败与否,皆在此一举。 此时,一名相貌正派的官员补充起来:“司空,谨慎起见,下官认为应当先抓住吕布妻女,控制起来。到时就算吕布千里赶回长安,我们也可以用来威胁吕布,逼他就范。” 也亏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羞愧,满脸的道貌岸然。 吕布重视家人亲情,这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据说当年他肯在董卓麾下为虎作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妻女陷在洛阳,这件事情虽未盖棺定论,众说纷纭,但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堂内众人一听,小部分人皱眉起头,显然不屑此般小人行径。其余大多数人则是心照不宣,他们不管手段是否卑劣,只要实用就行。 他们心中很是清楚,若是正面交战厮杀,对上吕布的胜算,几乎为零。 众人在黄府相谈至深夜方才散去,决定于明夜子时,发动兵变。 翌日晌午,关中左冯翊的东南,冢领山下,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在此驻扎。 “主公,袁术入套了。” 遮天的大树下,研究地图的高顺沉声说道。 为了掩人耳目,吕布返回之际只带了两千狼骑营。途径函谷关的时候,他又从函谷关调了三千步卒,顺带连同高顺的陷阵营也一同征调过来。 袁术入关,意料之中的事情。 吕布正给赤菟喂食草料,听得高顺开腔,顺着往下询问起来:“他到哪里了?” 高顺答:“上雒。” “上雒距离长安五百余里,就算急行军也得三五日的功夫。”当然,这是在不抛弃步卒的前提之下,所作的推测。 高顺点头,相较于上雒所在的位置,从他们所在的冢领山去往长安,显然更近。 哒哒~哒哒~ 飞驰的骏马带动着急速马蹄声,顷刻间便抵达了吕布所在营地。 “将军,长安加急!” 马背上的士卒滚鞍下马,顾不得歇息,从怀中掏出信件,双手奉上。 吕布接过封印完好的竹简,打开浏览起来。竹简里面,还夹杂着一卷布帛,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的全是人名。 看完之后,吕布将竹简交给高顺和徐荣查看,写有大量名字的绢布则收了起来。 徐荣接过竹简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试想他才刚刚投靠吕布,寸功未建,而吕布却能将如此重要的信件交由自己查看,这份充足的信任,令他为之感动。 两人看完之后,皆是面色凝重,如果竹简上面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吕布的处境则危矣。 其中最为瞩目的一件事,就是想用严薇母女来胁迫吕布。 “主公,事态紧迫,吾认为当务之急,是应当即刻赶回长安,清除奸逆,以护主母周全。”高顺沉声说道,他知道家人对吕布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荣点头称是,抱拳说道:“末将认同高将军的看法,这些人竟然用此鼠辈手段,简直枉为人臣。” 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就算再狼狈,徐荣也不会用此卑劣手段。 吕布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似是习以为常的说着:“他们想要反咬一口,我却未必是东郭先生。” 随后,吕布让人叫来了曹性、马忠。 “头儿,你找我?” 来到吕布面前的曹性笑嘻嘻的说着,没有丁点儿拘束。 “长安城你熟吗?”吕布问他。 “头儿,不是我吹,长安城内,上到王公府邸,下到酒肆赌坊,就没有我不清楚的地儿。”吕布手下这么多将领,最贪懒好耍的当属曹性。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曹性必定要去那些市井之地溜上几圈。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熟就好,有个任务我要交给你两去做。” 吕布将两人招至近前,低声说起了他的计划。 两人听完后,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曹性更是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夸下海口:“头儿,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马忠亦是点头,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 随后,吕布将怀中的绢布取出,又拿过一支朱砂笔,在绢布上圈起了几个名字。 因为曹性识字不多的缘故,吕布将这张绢布交给了马忠,同他说道:“你们入城之后,除了这几个勾有红字的人以外……” 他顿了口气,眼中杀机凛然:“其余人,尽可杀之!” 乱世,当用重典。 第五四二章 血洗长安 吕布吩咐完曹性和马忠,没了下文。 “将军,夫人那边……” 徐荣犹豫的说了起来,之前董卓用吕布妻女使吕布为其效力,他是知道的。如今长安城内那些官员故伎重演,而吕布只安排了曹性和马忠清缴,却并未安排人手救援,徐荣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一群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吕布给出的回答轻描淡写,似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既然这些人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那就应该也做好了受死的觉悟。 徐荣见吕布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说,点到即止。 一切准备就绪,曹性和马忠向吕布道别之后,带上狼骑营,往长安方向走了。 长安城,司空黄琬的府邸。 议事堂内在座的,还是昨晚那些官员,他们下朝之后就来到黄琬府上,等待着黄琬的最后命令。 按照昨夜计划,今晚子时就该发起行动,攻占长安。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深知这个道理的黄琬没有过多犹豫,他将身家性命和锦绣前程,全都压在这一次行动上了。 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日落黄昏,在外劳作一天的百姓陆陆续续回到城中,开始埋锅造饭。 站在皇宫的高台楼阁眺望,可见城内万家灯火。 入夜之后,长安城四面的城门依次关闭。待到二更天时,城内的街道上变得冷冷清清,除了来往巡逻的衙役,不会再有其他百姓出没。 城内平时的宵禁,一般只有两个作用,一是防盗,二是应时。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在街道上走,就会被当做强盗,即便不是,也会被抓去官府,吃上一通板子。 应时则是顺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时间,能让百姓睡得踏实,第二天才能有精力,下田耕作。 夜风徐徐,吹过城头,消去白天的炎热,令人倍觉凉爽轻快。 东边城楼上,穿着甲胄的宋宪正在巡视城墙。侯成负责白天,他则负责夜间。 尽管眼下的长安城风平浪静,但宋宪仍旧十分尽职尽责,每天晚上都会在城楼巡视,确保万一。 吕布将如此重要的担子交给他,他不想令将军失望。 宋宪登上城楼的时候,一名中年将官迎了过来,点头哈腰。 “你是何人,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宋宪面色狐疑,很显然他并不认识此人。 中年将官赔笑着回答起来:“宋将军容禀,卑职之前是在卫尉卿手下当值,今夜临时才调来替换。您看,这是司空府的调令。” 宋宪查看之后,果然盖有司空府的印章,他便没再多说,心中却是有了两分谨慎。 平白无故的,为何会突然替换守城的校官? 而且,还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事反常态必有妖。 子时,长安城内静悄一片,除了皇宫和一些府宅内还亮有烛火,城中百姓皆已进入梦乡。 此时,原本清冷的街道上,忽然亮起了许多火把,继而脚步声紧促。 宋宪在城墙拐角的地方恰巧望见这边,面色微沉,询问起身旁的中年将官:“吴校官,街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官差?” 吴佰脸色一怔,很快便恢复过来,尽量不露马脚的回道:“据说是廷尉府的人,在布局抓捕一名江洋大盗,就等今夜收网了。” 宋宪对此仍旧持有怀疑态度,因为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 官府在城中抓捕盗贼,正常情况下都会要求守城将士的协同,最起码也会和守城的将领照会一声。 “想来是行动较为严密,宋将军不知情,也是理所应当。”吴佰搪塞道。 然则,宋宪可不会轻易被糊弄过去,他决定亲自下城去探个究竟,才能放心。 吴佰见状,眼中杀机骤起,口中急忙道了声:“宋将军,快看城外!” 宋宪回头,吴佰从袖中掏出匕首,直刺而去。 ………… 未几,城内街道上的官差四散而去,奔往城中不同的地方。 砰!砰!砰! 砰!砰!砰! 靠近城西市集这边,吕府的大门被重重敲响。 府内仆人刚刚将门打开,门外的一群暴徒轰然而入。 “哎哎哎,你们谁啊,可知这是温侯府邸?”仆人大声嚷嚷起来,浑然没将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放在眼中。 往日来府上之人,别说是前来求官的士子学生,就是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们,也不敢这般放肆。 领头的凶悍男人扫视一圈四周,将眼前的仆人单臂提在半空,看着他像小鸡一般的无力扑腾,质问起来:“你家夫人,现在何处?” 门口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府中护卫,担任护卫统领的李黑带着一帮弟兄赶来。 来者数量足有两三百人,远胜于己方,李黑心中不由一沉,这些人尽穿黑衣,而且身上流露出的气势凶狠,属于绝对的亡命之徒。 可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李黑的目光锁定在为首的凶悍男人身上,沉声问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可敢亮出名号。” 凶悍男人并不理他,照旧问着方才的问题:“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家夫人,现在何处?” 听这口气,李黑就知道没有再交涉下去的必要,手中刀锋一转,虎喝大吼:“杀!”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身后数十名护卫无一退缩,攥紧甲刀,直扑而上。 他们心中决绝,就算战死于此,也决不让这些人伤及夫人、少主一根汗毛。 ………… 长安城南,某处深宅庭院。 相较其他府邸的熄灯灭火,这是为数不多还亮着烛火的府邸之一。 庭院中央站着名面容正直的中年男人,此刻他正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怔怔出神。 良久,悠悠叹了口气:哎…… “父亲,何故叹气?” 院内走廊上过来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唇红齿白,面有俊容,比起他父亲,足足高出大半个脑袋。 “为父叹息的是,这一夜之间,不知又会有多少条生灵,白白丧命。为父身为京兆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从公理上讲,他应该派人去告知吕布,但从个人和家族的利益出发,他和黄琬等人又站在同一条线上。 进退两难。 “父亲以为吕布会输?”少年低声问着。 “难道不是吗?” 中年男人反问,他的这个儿子,对待事物,总能有与常人不同的看法。 “儿子不敢苟同。” 少年微微摇头,在得到父亲示意说下去的目光,他才继续述说起来:“吕布此人看似行事鲁莽,四肢简单头脑发达。实则不然,此人极具个人魅力,军中将士皆愿跟随效命,孩儿曾有幸听过此人的战前鼓舞,确实振奋人心,就连孩儿当时都生出一股随之热血沙场的念头。” “抛开这些不谈,从吕布能在董卓手下忍气吞声的蛰伏这么久,就足以看出,他并非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少年侃侃而谈,随后又列举出了西凉、汉中等一系列的事情,来作为补充。 “你是说,吕布在长安留有后手?”中年男人琢磨一番之后,觉得儿子所言,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少年点头,面色露出思索的表情:“儿子猜不出吕布会有什么后手,但我敢肯定,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夜色渐深。 “父亲,大哥,你们怎么还不睡啊?” 走廊上,一名**岁的小正太打着呵欠,缓缓走来。 “二弟,你怎么出来了?”作为兄长的少年关心问道。 “口渴,出来舀碗水喝。”说着,他走到水缸面前,拿起碗舀了一大碗,咕嘟咕嘟灌下。 随后,他行礼和父亲、大哥道了声‘告退’,又往房间走去。 “仲达。” 少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唤了一声。 小正太回过头,脸上还是方才的模样表情,只是眼神变得生寒,如刀锋凛冽。 鹰视狼顾。 ………… 长安城南边的西安城下,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抵达城下。 “来者何人?” 城楼上的守将充满警惕询问起来。 “吾乃袁将军麾下先锋将潘龙,特奉主公之命先来长安,助诸位大人一臂之力。”冒充‘潘龙’的曹性大声回答起来。 听得此话,城头将领不仅不令人防备,反而宽心了许多。他虽看不清城下人物的模样,但他们身后打着的‘袁’字旗,倒是看得十分清楚。 “潘将军且在此稍等,待我前去禀报之后,再来给您回复。”将领说完,派人去他老师耿谧那里汇报。 耿府之中,家主耿谧听说袁术派了先锋将来,顿时老怀欣慰的大笑起来:“袁公路果然聪慧,知道步卒行军缓慢,故派骑军先行。有了这支骑军相助,吾等何愁大事不定!” 大喜过望之下,耿老爷子当即让人回去告诉守城将官,放这支骑军入城。 轰隆隆~ 沉重的吊桥缓缓落下,得到老师许可的守城将领,当即令人打开城门,放这支骑军入关。 曹性领着狼骑营入关之后,守城将领下来同他抱了个拳,低声说道:“潘将军,老师正在府中等你,请你前去商量对策。” 曹性瞥了此人一眼,粗着嗓音‘唔’了一声,领军往城内走去。 之前的那些官差已经开始行动起来,走进城内的曹性等人,隐隐能听到四周有喊杀声传来。 “曹哥,咱们如何行动?”身旁的马忠压低了声音。 曹性回头,喊了两个名字:“李封、戈旦。” “卑职在!” “你二人各领五百骑,负责清除城内街道上的叛军。只要在街上走动者,不论有何缘由、任何身份,尽杀之。” 曹性发布命令的时候,再无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轻佻模样。 “领命!”李封、戈旦同时抱拳。 “其余人,跟我走。” 曹性说完,这支两千人的骑军队伍,分作三股在城中散开。 来到耿府门前,曹性令人把住门口,然后带着人上去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府中的管事打开了大门,他见到曹性,脸上露出些许的敬畏之色:“您就是潘将军吧,我家老爷在堂内等您……” 那个‘您’字还未出口,老管家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继而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变成了一具再也无法开口的死尸。 曹性擦了擦染血的刀锋,脸上神情淡漠,仿佛杀的只是猪狗牛羊一般, 他手指往前招了招,声音里满是寒意:“一个也不要放过。” 身后狼骑营将士尽出,涌向府中各处屋室,见人便杀,宛如一群凶兽。 府内的仆人婢女四处逃散,那些在半夜惊醒的妇人们凄厉哀嚎,鲜血溅射到窗户,显出一道猩红。 哀嚎声、痛苦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突如其来的变故,耿老爷子根本接受不了,不是说好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吗?怎么反倒屠杀起来耿家的人来! 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出堂外,看着妻妾儿孙被人踩在脚下,他心在滴血,大声劝阻的呼喊起来:“住手!住手啊!” 奈何,根本没人听他命令。 气得浑身发抖的老爷子在府卫的保护下,来到曹性近前,举起手杖作势要敲打曹性,怒声大骂:“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是要造反吗!” 不待拐杖打下,曹性身旁的马忠先一步抓住了手杖,微微发力,将耿谧拖拽得一个踉跄。 曹性顺势而上,手中钢刀穿透了耿谧胸膛。 “我家将军,让我向您问好。” 曹性脸上带笑,看着耿谧那茫然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家将军姓吕,不姓袁。” “你……” 听得后半句,原本垂危的耿谧口吐浓血,神色变得很是激动,皱皮的双手胡乱抓着。他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给耿家带来了灭门之祸。 握着刀柄的右手转动,搅碎了他的心脏。 随后,曹性将耿谧往后一推,这位耿家的当代家主,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面,死不瞑目。 半个时辰前,还宁静祥和的耿府,如今已成人间地狱。 府中的院地,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男女老幼,家主仆人……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曹性带人退出了耿府,顺手将大门合上。 马忠从怀中掏出那张‘生死簿’,在耿谧的名字上打了个x。 “走,下一家。”8)
第五四三章 夜幕下的杀戮 长安城内,从事中郎严礼的府宅。 十几名官差强行闯进了府内,四处搜寻。 听得外边响动,已经睡下的严礼穿着素袍出来,饶是平日里教养很好的他,此刻也不禁面有怒容,质问这些个胆大包天的差吏:“深更半夜擅闯当朝要臣的府邸,尔等意欲何为!” 面对严礼的怒斥,领头的差官有恃无恐,面向皇宫方向虚拱拳头,有些自大洋洋的说着:“奉天子圣诏,肃清吕布党羽。” 随后,他面色一变,手指严礼,口中低喝:“给我拿下!” 身后几名士卒立马上前,准备押解严礼。 “不劳你们动手,我自个儿会走。”严礼此时已然明白过来,这些差吏敢如此胆大,想来在其幕后之人,肯定来头不小。 妹夫,还是太年轻了。 严礼摇头往外走去,朝野上的党争,从来都是暗流涌动,一旦摊牌,必有一方会就此消失抹去。 如今看来,输的是吕布一方。 不止严府,其他诸如招贤馆、或是被吕布举荐任用的官员全都遭到袭击,以结党营私的罪名,统统逮捕。 官差们刚刚押解着严礼出府,此时,街道上传来踏踏、踏踏的马蹄声,一支数十人的骑军拦下了他们行进的道路。 “你们是何人?” 领头官差心中为之一沉,大声询问起来,据他所知的行动小组中,今夜并没有骑军参与。 李封同曹性分别之后,就将手下五百骑分作十支小队,去往城中各处清缴。如今叫他撞见了严府外的这些官差,抓的还是温侯的大舅子,其下场只能是替他们默哀了。 “杀!” 李封拔刀在手,口中发号施令,简短果决,不带丝毫犹豫。 不待这些官差反应过来,数十匹战马便已经冲撞过来,马背上的那群将士如似虎狼一般,冲上前来,扑咬撕碎着他们的身体。 反观这些官府的差吏,也就平日里欺压百姓、抓抓小盗贼还凑合,哪会是这些经过烽火硝烟磨砺的悍卒对手,更何况他们还骑着高头大马,在条件上占尽了上风。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这里的官差尽皆殒命,无一活口。几十具尸体躺在地上,无人为其收尸。 李封没同严礼道明身份,只是让他回府之后,不要再出府门。 曹性这边,零零散散已经清完十几处府邸,每过一处,必定大肆屠戮,不论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 期间遭到的反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他们而言,无所谓无辜不无辜,站在将军对面的人,都得死。 这些大户人家,连同下人在内,少则上百,多则将近千人。 一路杀来,手都有些麻木了。 来到下一处府宅,骑在马背上的曹性抬头瞅了瞅,问向身旁马忠:“司马府,有没有这家?” 庭院内的两父子,心中咚咚狂跳。 府旁右边不远便是祢吉的尚书府,刚才的杀戮声虽然不大,但他父子二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从祢府那边传过来的。 此刻听得外边的那声问询,父子二人更是将心眼儿提到了嗓子。 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拼死一搏。 马忠摊开手里的生死簿一看,只见司马防的名字上画了个显眼的红圈,向曹性微微摇头。 “走,下一家。” 曹性将目光从司马府的匾额上收回,催马往前,今晚还有得忙呢! 听得外边动静小了下去,司马府中的父子俩重重舒了口长气,攥紧的拳头也渐渐舒张开来。 差一点,就是灭门之祸。 “伯达,明天你就带着母亲、弟弟和族人们回到河内去,读书也好,种地也罢,再也不要来长安了。” 来长安这么久,司马防从没像今天这般无力过,那是一种切切实实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长安这盘棋太过凶险,既然做不了执棋人,那就只能尽早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起初还以为黄琬等人胜券在握,如今看来,简直大错特错。 没想到吕布这个后生,居然更加的心狠手辣。 就算曹性等人没有点名身份,司马防这类的老狐狸,也已经猜出了他们是吕布麾下的将领。 只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即便知道,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门报信,唯恐惹祸上身。 长安城南,甘泉宫。 灯火亮堂的宫殿内,蓦然响起了一阵急呼,床榻上的天子抓舞起双手,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惨白脸色的惊恐喊着:“快来人啊,救朕!救朕!” 殿内侯寝的侍官听得声响,赶忙上前靠近床榻,面色担忧的轻唤起来:“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天子要有个好歹万一,他离抄家灭族也就不远了。 听得喊声,刘协陡然睁开了眼睛,胸膛起伏急剧,映入眼帘的是侍官韩宣的熟悉面孔,殿内亮堂的光线,总算使这位少年天子渐渐平息下来。 睡梦恍恍惚惚之间,刘协听到了马蹄声,以为是董卓带军打进了长安,所以情绪才会格外激动。 很显然,昔年董卓入京,给这位少年天子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的恐惧阴影。 “朕好像听到了马蹄声。”刘协揉了揉惺忪眼眶,不确定的说了起来。 韩宣怔了一下,继而好言安抚着年少的天子:“陛下,您可能是睡眠不足,出现了幻听。试想,这是长安帝都,谁敢在皇城纵马,更何况现在夜深,街上行人都没有,又哪会有马蹄声呢?” 韩宣的一番说辞,毫无破绽。 刘协想想也是,便又很快睡下。 吕府之中,两百余名暴徒已经打进了内庭。李黑等一众府卫纵使全力以赴,亦是难挽败局,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 冲进府内的这伙杀手都是些亡命之徒,并且个顶个的好手,又在人数上完全压制,所以打斗起来,几乎没有太大的压力。 为了能够擒获吕布妻女,黄琬这伙人可谓是煞费苦心。 府内南苑。 哇呜哇呜 嘻嘻嘻嘻嘻 某处房间内,两道截然相反的儿声响起,被外边动静吵醒的大公子在床上哇哇大哭,小公子醒来,却是在笑。 庭院厮杀的凶悍汉子耳朵一动,立马将目光锁定了哭声这边,口中喝道:“在那边,跟我杀过去!” 严薇在房内哄着哭闹的吕篆,听得喊杀声正往这边而来,脸上忧色更重。 “娘亲别怕,小铃铛保护你!” 穿着一身赤练色衣裳的小铃铛士气满满,,手中握着一柄只有三四尺长的小巧木戟,有模有样的横在胸前。 那是父亲年初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是有严薇拦着,这头小虎崽儿估计还真敢冲出去,同那些坏人拼命。 “小铃铛,你看好两个弟弟,娘亲出去看看。” 严薇叮嘱起女儿,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她此刻别无选择。夫君不在,她就要顶起这个家。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房门打开,门外立着两道陌生的身影。 “夫人,外边危险,请您回屋。”左边的冷峻青年恭声说道。 严薇审视两人一眼,黛眉微皱:“汝是何人,为何往日不曾见过?” “夫人,我二人是奉命来保护您的,至于身份,不便向您透露。” 严薇将信将疑,望向庭院方向,轻声询问:“那边发生了何事?” “夫人放心,不过是些闹事的毛贼罢了。”代号为卯的青年回答得十分利落。 听闻此话,严薇安心不少,即便她过去了,可能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几番思虑之下,遂又回到了房内。 庭院那边,凶悍汉子正往严薇这边杀来, “到此为止了。” 黑暗中,走出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正是担任暗卫统领的赵庶。 “你算什么东西!” 一名凶神恶煞的家伙上前,眼看大功在即,他们怎么可能收手? 话音刚落。 咻! 黑夜之中,破空声响。 一支无羽箭电光火石,径直钉穿了汉子的眉心。上一秒还叫嚣的汉子,此刻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除了瞪大的眼珠,不曾有半分动弹。 下方这群人立马全神戒备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房顶屋檐。奈何黑夜之中,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而他们,正处于灯笼烛火的映照之中,格外显眼。 要是府内四面八方的屋檐上都设有大量弓手,只需一声令下,他们瞬间就能被射成筛子。 然则,在那一声扣弦之后,便再无动静。这使得他们又有了新的底气,想来对方的弓手,应该仅有寥寥几人。 否则,他们哪会活到现在。 “弟兄们别怕,他们没多少弓手,咱们一拥而上,他们奈何不得咱们,跟我冲啊!” “杀啊!” “杀!” 眼看这些暴徒即将发起冲杀,赵庶神色不变,不紧不慢的将食指弯曲,放在口中吹了声响哨。 黑暗中,一道接一道的哨声响起,足足响了九次。 吕府周围的民舍房屋亮起了灯火,一盏、两盏、三盏 到最后,数以百计。 “阿爹,你要去哪儿?” 某处屋子里,醒来的孩童茫然看着换上衣衫的父亲,怔怔问道。 相貌老实巴交的男人未答,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袜。 “深更半夜的,你又发哪门子疯,明天还耕不耕地了!”床榻上,身材丰满的妇人大声骂着。 男人只当没有听见,推门而出,从外边的院子里,翻出一把虎头刀,走出了家门。 他两年前来到长安,被安排在了这里,过起了躬耕种地的闲散生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选中自己,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平平散散的过完一生。谁曾想,会在今天夜里,听到那一声令他魂牵梦萦的哨音。 那一刻,骨子里的热血又重燃起来。 当年从吕布决定以关中为基础的时候,戏策就已经开始布局,而这名汉子,就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汉子提刀走上街头的刹那,街道上已是人头耸动,足有四五百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走在一起,气势汹汹。 他们所要去的地方,都是同一个方向。他们之中,有耕田的农夫、有锻造的铁匠、有下力的杂工,还有一些跑腿的酒保总之,千奇百种。 看似平日里毫无交集的人们,望见彼此之后,有过短暂的惊诧,继而恍然。 他们今晚的任务,都是一样。 今夜过后,他们依旧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只有当主公府邸遇难时,他们才会重聚在一起,成为并肩作战的兄弟。 当他们杀进吕府之后,那帮之前的暴徒可就遭了大难。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些潜伏两三年都没开过荤的将士。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自然要狠狠发泄一通。 他们都是被挑选出来的战士,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战斗一触即发,两股人马相遇的瞬间,在吕府的庭院中爆发开来。 刀光剑影,往来厮杀。 仅仅半个时辰,鲜血流淌一地。 最终,那些暴徒在付出过半伤亡之后,被彻底打没了脾气,纷纷丢弃手中兵器,跪地乞求活命。 然则,他们有这机会吗? 答案是否定的。 赵庶下令,尽数杀之。 寅时三刻,兴许是靠近皇宫的缘故,城南街道上一如既往的冷清。 曹性带着兵马回到了南边城下,来时散去的将士也已经集合完毕,除了有三四十人轻伤以外,其他人皆是完好无损。 曹性骑马走在前头,神情看起来颇为疲惫,呵欠连连:“总算是清理完成,回去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马忠翻看生死簿上的名字,再次确定了没有可划之人,才将它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 深吸口气,似乎都能闻到弥漫四散的浓烈血腥。 见到曹性骑马而来,南边城楼上的守将快步跑下城去。 “潘将军,您这是要出城吗?” 他见曹性身上血迹斑驳,还以为是完成了老师的大计,遂好奇的打听起来。 啪! 曹性抬手猛地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抽得此人是七荤八素找不着北,随后嚣张说道:“快去打开城门,老子要回去向袁将军领功了!” 守城将领显然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心中怨恨的同时,却也不敢当场翻脸,只能委屈的命人打开了城门。 第五四四章 这个锅,袁术背不背 喔喔喔 公鸡的报晓声唤醒了城中熟睡的百姓。 家住城西的张老九一如既往的早起,用冷水泼了把脸,扛起锄头,准备外出耕作。 那个时候的百姓,没有吃早饭的概念,只有晌午和晚饭。 自蛾贼之后,中原大地上战火四起,百姓被迫流离失所者数不胜数。莫说两顿饭,能有一顿饭吃,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饿死于途中的尸体。 相较中原,关中这边则安稳许多,大多数人家不说能够吃穿不愁,起码不会饿着肚子。 对于底层百姓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厚恩。 张老九出门之后,天色尚未完全敞亮,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脑子里盘算着今年除去税收以外,自家还能剩下多少谷物粮食。 走了小会儿后,他忽地停下了步子,朴实的黄脸上似是有些纳闷儿,他再次嗅了嗅鼻子,好像有一股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 这种腥味儿不似鸡鸭和猪狗屠杀的那种味道,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闻起来有些令人胸膛发闷。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 即便是身为农夫的张老九也不例外,他心中好奇,决定去探个究竟,遂顺着腥味儿飘来的方向,慢慢摸索过去。 腥味儿是从市集方向飘来的,这个时候商贩都还未开铺摆摊,街道上更是没有一个行人。 当张老九走到市集门口的时候,那股子腥味已经极其浓烈,甚至有些熏人了, 望着眼前的一幕,张老九眼睛瞪得极大,整个人如是傻了一般,惊住了! 死人! 好多死人! 在他面前不远,两三百具尸体摞叠在一起,像一座四方塔,足有好几人高。 张老九不过是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汉,跟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何曾见过这种恐怖景象。 在他瞅到第一眼的时候,就被那名与他正对的尸体的凶煞眼神,而吓得魂飞天外、往后摔倒在地。 随后他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跑向官府,咚咚、咚咚的擂响了长安令府门口的大皮鼓。 未央宫,宣室殿。 天子刘协登上帝位,从他时不时的打上呵欠,便能得知,天子昨夜睡得并不安稳。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千秋。”殿内的百官纷纷躬身作揖,向天子请安。 刘协刚想说众卿平身,结果往下一瞅,不对啊! “为何今日早朝,少了这么多位卿家?” 刘协纳闷儿的询问起来,平日朝会的时候,少一两人根本看不出来。但要少了二三十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毕竟空了那么大一片位置出来。 “司空怎么也不在?” 瞄到前方的时候,刘协愈发好奇,位列最前的三公,也只有杨彪和王允两人,少了司空黄琬。 “回陛下,黄司空告了两个月的病假,可能短时间内无法入朝议政。”负责人事的王允出列说了起来。 刘协一听,既然黄琬病了,也就不去管他,指着空着的那些个位置问道:“那其他人呢,难道也病了?” 除去司空黄琬,九卿差了三人,其他的大夫、令史、郎官,也都缺了一大片。 人呢? 殿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敢开口。 “卿家门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朕问错了?”刘协对此愈发好奇起来,往日朝堂上总有卿家起争执,今日却为何这般安静。 “回禀陛下,其他臣卿来不了了。” 沉默稍许之后,太尉杨彪出列,向天子汇报起来:“就在昨夜,太常卿耿谧,廷尉卿杜睆等二十余位朝臣,惨遭灭门,尸体尽皆摆在庭院,无一活口。” 殿内百官闻言,尽管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再次听到从杨彪口中说出,还是不由为之动容。 二十余位朝臣,还有城内许多官员,上百座府邸,一夜之间,全都完了。再加上横尸街头的那些官差衙役,在这一夜之间死去的人数,足有七八千人。 这还是在天子脚下。 何等骇人听闻! “什么!”陡然获悉此事,帝位上的刘协大惊失色。 在刘协的印象中,敢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事情的人,天下间只有董卓。 可 董卓前不久,已经死了。 年少的天子在帝位上不知所措,茫然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的畏怯,下方百官群臣,缄默不言。 一时间,偌大的宣世殿内,陷入到一滩死水般的沉寂之中。 好一会儿后,天子总算醒过神来,克制着内心的惧怕,尽量使语气变得平静:“太尉,可知是何人所为?” 杨彪迟疑了刹那,微微摇头:“臣不知。” 然而实际上,在事发的前一天,杨彪曾收到过密信,说是让他夜间不要出门,否则会有大祸。 至于这封信是谁写的,起初还不清楚,不过现在,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除了军队,还有谁能在一夜之间,血洗数千条性命。 至于操纵那支军队的幕后之人是谁,殿内不少人都心知肚明。 耿谧、杜皖等人联手对付吕布的事情,杨彪知道一些,他本以为略施小惩即可,却没想到吕布下令灭杀他们全家。 然则纵使知道事情真相,谁又敢说? 吕布都疯狂到敢灭人全家了,他们手无兵权,如何与之抗衡。能够活过昨夜,或许他们还应该感谢吕布的不杀之恩,这是在给他们重新站队的机会。 “陛下,此等穷凶极恶之事,绝非一般毛贼和江洋大盗能干出来。如此大的动静,势必会惊动守城的军队,陛下不妨召昨夜的守城将军入宫,一问便知。”马日磾作为教授天子的太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老师的话,刘协多少是要听的,况且马日襌说得很有道理。 “昨夜守城的将军是谁?”刘协问。 “回陛下,是宋宪。” “着人,传他入宫。” 半刻钟的功夫,宋宪便抵达了宣室殿外。 天子得知后,令人传他进来。 宋宪头一回入宫面圣,一路上都低着头,心情忐忑。如今面对天子百官,更是显得拘谨,如同小妇人般轻挪着步子,抱拳躬身:“卑职宋宪,拜见陛下。” 刘协点了点头,示意太傅马日磾可以待行问话。 马日磾先打量了宋宪一番,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审问起来。 “昨晚是你守夜?” “是卑职。” “那你可曾看见、或是听见些什么动静?” “回太傅,卑职昨晚巡夜时,看见城中有大量官差集结。本想去探个究竟,谁想被贼人偷袭,差点使其得手。” “宋将军被何人偷袭?” “是城楼上新换防的校官,他拿着司空府的文书,说是临时换防,卑职当时也就信了。” 听闻此话,殿内群臣窃窃私语起来,怎么还把司空黄琬给牵扯了进来。 马日磾轻咳两声,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又接着问道:“那你可有证据?” “这便是那文书。” 说着,宋宪将怀书拿出。 马日磾接过打开一看,霎时眉头皱起,没想到果真是出自于司空府,上面盖着的章印可骗不了人。 “那你之后又做了何事?” “肃清城上逆贼,然后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宋宪如是回答,其实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情绝对是冲着将军而来。然则他带人刚下城楼,就撞见了曹性派来的手下,说是让他守在城楼,不必管城中事情。 宋宪知晓之后,这才回的城楼。 “那昨夜可曾有别的军队入城?” “回太傅,东、西、北三面俱是城门紧闭,至于南边,卑职还未来得及核查,便被陛下唤来了宫中。” 别看宋宪平日里话少,回答起问题来,倒是有条不紊。 “既然东、西、北三面没有问题,说不准问题就出在南边。陛下不妨将南城门的守城校官一并唤来,当面质问。” 大司农丁宫很适机的出列,他一直都是个精明的人物,很多事情不用点透,他就知道该如何去做。 很快,南城门的校官也被叫来了皇宫。 当听得马日磾问起昨夜之事,这位名叫姚通的将领显得很是激动,当场一口咬定,几乎痛哭失声:“陛下,是袁术,是袁术啊陛下!” 他的恩师耿谧待他恩重如山,他也奉令而行,冒着天大风险放这些家伙进入城中。结果呢,竟是招来一群眼冒绿光的饿狼,将他恩师全家老幼,尽皆戮杀。 此仇,他誓要报之! 听得姚通供出了袁术,众人再次哗然,这个消息比起司空黄琬牵扯其中,可就更加劲爆了。 “胡说,袁家四世三公,深受皇恩,怎么可能干出这种无父无君的事情?更何况,袁术同这些官员并无深仇大恨,为何会派兵杀其全家?” 殿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出来怒声厉斥。 袁家虽然不在朝堂,朝堂上却依旧有他们不少的门生故吏。 众人观之,乃是御史中丞高袭。 “我想请问诸位,若此事真是袁术所为,那他的收益何在?难道是故意弄臭自己的名声,让天下人口诛笔伐?试问诸位,换做是你们,你们会这样做吗?” 高袭的这番辩论,可谓是一针见血。 殿内诸臣暗自点头,能够混到朝堂级别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傻子。 除了最初的惊诧外,转眼一想,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诸多疑点。 最简单的一点,杀害耿谧这么多的朝野大员,对袁术来讲,根本没有丝毫收益。他就是再蠢,也不至于干出这种损人又坑己的事情吧。 既然排除了这点,那么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好让袁术背锅。 会是谁呢? 殿内诸人各有各的想法,谁也没往明面上说。现在说出来,保不准明天横尸街头的就是自己全家了。 “入城之人虽不是袁术,却也是他麾下将领潘龙!” 姚通见百官不相信自己,大声说了起来,随后还将肿胀的脸庞扬起,屈辱说道:“陛下,您看见我这脸没?这就是昨夜潘龙走的时候,狠扇的我一巴掌,他当时还说,要回去向袁术请功。如此欺人太甚,请您为下臣做主啊!” 姚通甚至都忘了,不管是不是袁术的军队,都是他未经上级同意,擅自放入城中,这已经属于通敌。 果然,殿内群臣没人愿意搭理这位小小的将官,并将其定为通敌之罪,令人拉出殿外,发放廷狱受审。 “陛下,此事袁将军纯属冤枉,请您明鉴。”在高袭的怂恿下,一帮子袁氏故吏出来替袁术求情。 “呵,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陛下,臣恳请您发下圣令,将袁术缉拿下狱,以告死去亡灵们的在天之灵。” “太中大夫说得没错,陛下切不可被袁术的表面所蒙蔽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渐渐的,宫殿内的百官分作两股支流,分庭抗礼。 坐在上方的刘协头都听得大了,年仅十岁的他显然还不具备明断的能力,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臣有一计,或许可辨真伪。” 关键时刻,丁宫再次出列建言。 刘协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闻此言,当即看向丁宫:“丁卿有何高见?” 殿内百官亦是一同看来。 丁宫也不卖关子,慢慢道来:“袁将军如今过了武关,估计很快就能抵达长安。陛下不妨下诏,让袁将军把军队驻扎在浐水,只身入京面圣。他若敢来,就说明问心无愧,若是不敢应诏,便是心中有鬼。” “丁司农,你这是小人之心!”高袭当场反驳了丁宫的建议,这件事情不日就能传遍长安,继而天下皆知。 袁术知道了,给他胆子都不敢只身入长安,摆明是要他坐实罪名。 丁宫却不理他,继续同天子说着:“陛下,为防万一,我们还应该做两手准备。万一袁术发难,可就麻烦了。” “圣人常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袁术麾下强将如云,万一发难,长安城内恐无人能挡,故微臣建议,请陛下速调温侯回京,拱卫京师。” 对于这个提案,殿内诸人又是一通唇枪舌战。 刘协在帝位上思虑小会儿,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准。 第五四五章 擒袁术,如拎小鸡 当天下午,一封天子诏书从长安而出,下达到吕布手中。 吕布看完之后,脸上升起了一缕笑意,正愁瞌睡来了找不到枕头,朝廷倒是自个儿送上了门来。 “将军,此事恐怕瞒不过那些狡猾的老家伙。”陈宫略显担忧的说着,一旦这些人将矛头指向吕布,可能就会是釜底抽薪,令吕布万劫不复。 吕布对此倒是显得淡然,他之前也向戏策问过相似的问题,如今正好用戏策的答案来回复陈宫:“本来就没指望瞒过所有人,即便那些老家伙知道又能如何?他们若是能猜到是我所为,那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能活过昨夜,不是因为他们命大,而是我给他们留了余地。” 百官知不知道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士子文人和百姓知道,这一切都是袁术所为,这就足够了。 没有士人和百姓的支持,袁术基本上算是凉了。 “走,咱们去会会这位袁家将军。” 歇息完毕之后,吕布领着麾下将士往长安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袁术接到诏旨,三万大军正行进到浐水。 诏旨中写的明白,要袁术将军队驻留浐水,只身入宫面圣。 袁术对此很是纳闷儿,当初叫自己入关的是天子和朝中诸多大员,如今为何又要自己只身前去,不带一兵一卒。 好在前来宣旨的官员是袁家昔日故吏,袁术一问,他便将长安所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的全都说了出来。 得知真相后,袁术五脏六腑内气血翻涌,陡然大叫一声,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两眼一黑,当场晕厥过去。 等到袁术转醒,已是深夜。 “主公,您醒了?” 见到袁术醒来,帐内的纪灵、张勋、陈兰、雷薄等将领赶忙上前。 床榻上的袁术脸色很不好看,想起白天的事情,他眉头紧锁,攥紧拳头,很是不甘的捶在塌边的木板,咬牙切齿:“中计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然则,事实成不了梦。 屎盆子扣在头上,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袁术其实并不蠢,只是因为袁家嫡子的身份,以及有袁家这么大座靠山,才使得他极其的刚愎自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眼下,陷入这么大一场阴谋之中,又该何去何从? 奉旨去长安,可能会被抓起来斩首示众,以泄众愤。就算往最好的方面去想,起码也是个二三十年的牢狱之灾,等他熬出来,都成糟老头子了。 如果不去,那就是抗旨不遵,彻底坐实了这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势必会导致众叛亲离,还会被其他州郡攻伐。 进退两难,偏偏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主公,依我之见,不如您先回去找个地方避避,等这件事情风平浪静之后,您再出来重整旗鼓。”头号大将纪灵如是说道。 袁术想了想,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被天下人唾弃就唾弃吧,总比丢了性命要好。而且他也可以趁着中间这段时间,好好查查,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整他。要让他揪出来,非得抽筋扒皮了不可。 翌日天亮,袁术率军缓缓而退。 吕布得知袁术不敢去往长安,并且率军回退,果断下令改道而行,从冢领山直走,在蓝田谷成功截住了袁术。 挡住去路的士卒让开道来,骑御赤菟的吕布悠悠走出,脸上带有笑意:“袁公路,虎牢关一别,可谓是好久不见。” “吕布!” 见到来人,袁术身后将士皆是不由得有些发虚,他本人更是几乎咬碎门牙,低声嘶吼起来:“你说,长安城灭门百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个时候见到吕布,袁术心中反而明白了不少。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这姓吕的给他下的套。试想长安城内天子脚下,能够不声不响就调动军队的人物,除了吕布,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吕布嗤之一笑,却也没有否定袁术的想法,这个时候跟他讨论事情的真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看向袁术,眼中带有一丝的怜悯:“袁公路,随我回去面圣,真是你干的,该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不是你干的,天子和百官也不会冤枉了你。” “姓吕的,你少哄我!” 袁术当然不信,大声怒骂,更何况他也不需要吕布的同情:“关中现在是你的地盘,大小事情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想诓我去长安,学当年的秦昭襄王困楚怀王,将我此生困死长安,我又岂会上你这小儿之当?” 袁术不肯乖乖合作,吕布就只好来硬的了。他虽然只带了五千人来,但却压根儿不怵袁术的三万大军。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吕布和袁术的统帅魅力,一眼就能分出高下。 在吕布抬起的手掌落下之后,身后的狼骑营呼啸着冲涌而上,仅仅来回两个冲锋,便将袁术的三万大军冲成一盘散沙,呵斥不住。 双方交战在一起,吕布军士气如虹,又有狼骑营打头阵,几乎呈碾压之态。反观袁术一方,在吕布军的打压下,不断败退,若非人数上占有大量优势,恐怕早已溃散。 “主公,敌军攻势太猛,我们根本抵挡不住。此地危矣,请您赶快撤离此处!“纪灵推开前方徐荣的刀锋,回头朝袁术焦急大喊起来。 袁术面有愤恨,他实在没有想到,吕布的军队居然会这般凶猛,心中道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拨马回头,往回逃去。 吕布见状,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自信的弧度。既然他来了,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袁术离去,手一伸,旁边扛戟的青年立马将画戟恭敬奉上。 吕布接过画戟,在手中挽了个圈,拍马追向袁术。 “吕布,休伤吾主!”纪灵大喝一声,奋力逼开徐荣,驰骋向吕布而来。 “呵,败军之将,也配在吾面前亮兵?” 吕布嗤夷一声,画戟凌空而出,一戟挑飞纪灵手中三尖刀,随后接上一记横扫,将其击落下马。 没了阻碍,赤菟轻易就追上了逃亡中的袁术,吕布将画戟递到左手,随后伸手一提,便将袁术如小鸡般抓在了空中。 任他扑腾。8)
第五四六章 断案 “住手!” 吕布提着袁术而来,虎喝了一声。 袁术手下那帮将士见主公被擒,很快便停止了反抗,放下兵器投降。 一来是的的确确打不过,二来,是怕袁术有个好歹。 将士们识时务,吕布也没过多的为难他们,让他们就地驻扎,不得滋事。而吕布则要带着袁术入京,听候天子发落。 袁术不想入京,可如今被吕布所擒,不去也得去了。 吕布率着麾下将士返程,擒得了袁术,倒也不那么急了,慢悠悠的往长安方向而去。 途径杜陵县郊的时候,在大路上行进的吕布勒住马缰,前方有十余名百姓正往这边逃来,一边跑一边还时不时的回头,面色惊恐。 吕布对此怀有疑惑,拍马上前,询问起其中的一名老者:“老伯,何事如此慌张?” 老人怔了一下,见眼前的将军雄姿英发,神俊不凡,他下意识的就要跪下,口中呼道:“小老儿拜见将军。” 吕布虚空抬了抬手,“老人家不必多礼,我观你们面容惊慌,可是前方出了什么大事?” 老者见吕布身后大军重重,气势威武,又听得吕布语气和善,心中为之踏实了不少,回禀起来:“将军,前面树林中,有一伙子强盗正在拦路抢劫,小老儿也是舍弃了行囊盘缠,才侥幸逃得一劫。” 关中稳定,并不意味着彻底太平。强盗贼匪这些,不管是在哪个州郡,如何清缴,都是无法彻底根除的一种毒瘤。 说得好听,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说得难听,就是些落草为寇的亡命之徒。 既然撞见了,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吕布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他当即唤了一声:“曹性,你马上带人去把这伙强盗给清理了,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据点之类的存在。如果有,也一并端了。” 曹性领命,点了五六十名狼骑营的莽汉,径直往前方去了。 对付这种小毛贼,自然轮不到吕布亲自出马。 小半个时辰之后,曹性得胜归来,顺带救出了那些被困的行人,以及收回的盘缠也在吕布的意下,尽数还于这些百姓。 百姓们对此自是感恩戴德,一个劲的赞扬吕布仁义无双。 仁义? 吕布自嘲一笑,或许也只有对待这些底层百姓,他还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之心。 离去的百姓中,有名青年引起了吕布的注意。此人穿着打扮俱是贫寒,双手拖着一具棺木,步行的速度尤为缓慢。 曹性见吕布颇有兴趣,过去主动说了起来:“头儿,这小子可机灵着呢!我去的时候,那些个强盗正准备杀他。谁料这小子不仅不怕,反而朝那些强盗拱了拱手,说‘各位好汉,你们拦路抢劫,不就是为了劫财吗?穷小子我身无分文,只带了一具棺材,你们抢我有什么用呢?’那些强盗听了,还真就放了这小子。” “叫他过来。”吕布吩咐一声,觉得此人有几分面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青年被带了过来,不等吕布开口,他先向吕布躬身行礼,显然是认出了吕布的身份:“京兆杜陵人杜畿,拜见温侯。” “你认得我?”吕布审视起杜畿,愈发的觉得眼熟。 杜畿点头,恭声说着:“早些年在长安市集的时候,与温侯有过一面之缘。” “长安市集?是你!” 吕布霎时间想了起来,当年马腾在长安卖柴火的时候,吕布出手相救,杜畿就跟在司马防的身旁,并当众审理了京辅都尉等人,还了马腾清白。 难怪说看起来有些面熟。 回忆起来的吕布又问:“你不是到郑县当县令去了么,怎么会回杜陵?” 杜畿回道:“母亲故去,特意回来守孝。” 死者为大,死在外地的人们,总是希望能够埋在故乡,好求个落叶归根。 吕布望了眼天色,有些晚了,便寻思着去杜陵歇息一晚。 杜陵县县令得知吕布驾到,赶忙带着差吏衙役出城相迎,并腾出府衙,供吕布歇息。 用过晚膳后,吕布在县衙巡视了一圈,发现本地居然累积了不少的诉案,迟迟没有结案。 “这是怎么回事?” 吕布微微皱起眉头,他虽然不懂如何处理这些地方上的政务,但这是县令的职责所在,囤积了这么多的案子没结,就是县令失职。 县令听得这略带责备的口气,心里头咚咚直跳,惶恐中带有一丝委屈的说着:“温侯,这些都是张三李四的繁琐小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下官着实断不清啊!” 吕布随手捡了一卷竹简查看,还真如县令所说,上诉的双方各有道理,难以判断取决。 “我倒是有个人选,或许可以帮你破了这些案子。” 吕布面带笑意,想起了下午遇到的那位青年。 翌日,县府。 在家守孝的杜畿来到县衙门口,早晨官府有人来家中通知自己,说是温侯传他。 “你就是杜畿?”看守官府大门的衙役瞅了杜畿一眼,不冷不热的盘问起来。 “正是在下。” “进去吧,温侯在里面等你。” 杜畿走进县堂,堂内除了几名衙役,哪有吕布的身影。 正当杜畿狐疑纳闷儿之时,一阵嚷嚷闹闹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如似市井喧嚣。 杜畿看去,许多百姓嚷嚷着走进了县堂,手里攥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鸡鸭、簸箕、田产……争吵不休。 “这簸箕是我用来筛面粉的。” “胡说,分明是我用来打渔的!” “这是我的!” “我的!” 外面吵闹不休,府堂后面的房间里,吕布闲散的坐着,县令陈庸虚坐半边席位,在一旁作陪,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 吕布执黑先行,落子如平常。 “温侯,这么多的案件,此人真能一天审完?”陈庸跟着落子,语气略显好奇。 吕布对此同样没有太多的底气,他只记得当初杜畿在长安市集断案时,条理清晰,确实有两下子。 故而,他也想趁此机会,考校杜畿的实力。 bq
第五四七章 叔父,翁翁什么时候来接我? 县府大堂。 杜畿等了半晌也不见吕布传唤,堂内这些个村民嚷嚷得厉害,如同几百只鸡鸭叫唤,嘈杂的声音着实吵得人头疼。 “别吵了!” 杜畿出声想要制止这些个村民,然则他们仅仅只安静了刹那,瞅了一眼杜畿,便又继续争吵起来。 实在忍不下去的杜畿走到县令的位置上,拿起惊堂木往案桌上一拍,咣的一声,口中喝斥:“安静!” 他之前在郑县当过县令,那股子县官的威严随着这一声惊堂木响,从身上散发出来。 堂内百姓们一见杜畿这架势,顿时叫屈连连:“请县官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杜畿这时候也没得选了,既然县官没来,那他就只能越俎代庖先替他处理了。他看向堂内百姓,面容肃严:“一件一件的说。” 时光流逝,一个时辰的光阴很快过去。 府衙后堂的对弈也迎来了尾声,在吕布吃掉陈庸的一大片棋子之后,这位杜陵县令拱手投降。 “温侯棋艺举世无双,下官拍马难及也!”陈庸退席而拜,发自肺腑的称赞起来。 吕布笑了笑,这个马屁并不高明,但听着却很舒心。 他自个儿的棋艺,自己清楚,远远称不上高明,只是比起初入门时好上一些罢了。对弈期间,连他都看出破绽的地方,陈庸却视而不见,大意落子。 摆明是刻意讨好。 吕布也没责怪,让陈庸起身。 此时,有差吏来报,脸上压抑不住兴奋之色:“县尊,那姓杜的小子真是神了,一个时辰不到,就把那些案件,全都解决完了。” “都断完了?”陈庸面色惊讶,似是不敢置信。 他一直都解决不了的案件,居然会被一个小子给快速处理完毕,还不到一个时辰?吕布现在还坐在这里,这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脸吗? 差吏很是笃定的点了点头,他见县令大人不信,便稍加详细的叙述起来:“卑职亲眼所见,他手中批判,口中发落,耳内听词,曲直分明,全无分毫差错。就连那些个村民,在得到判决之后,也都叩首拜服。” “温侯,这”陈庸面色尴尬,不知该做何解释,亏他之前还说这些案子如何如何难办,如今算是彻底被打脸了。 吕布瞥了眼陈庸,见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便知道他心里在担心些什么。无非是害怕自己罢了他的县官之职,让杜畿顺势顶替。 不过吕布的心思可不止这么简单,既然杜畿有如此才干,让他当个县令,未免也太屈才了。 他看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陈庸,好言相抚道:“陈县令,你在杜陵任职几年了?” “回温侯,五年了。” 吕布唔了一声后,略作停顿,微微点头:“杜陵这里你处理得还算不错,不过此地的安全防患还有待加强。好好干,争取明年往上挪挪。” 陈庸身躯一怔,眼中浑是不敢置信。他本以为吕布会狠狠斥责自己一番,然后治一个疏于职守之罪,没想到吕布居然会出言肯定自己。 如今这个世道,当官的有几人不想往上爬,有了吕布这句话,陈庸基本上也算是快要熬出头了。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替温侯管理好杜陵这片地方。”陈庸大声说着,到了站队的时候,他也主动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庸上道,吕布便没再多说,拍拍衣衫,从位置上起身,出了后堂。 来到县府大堂,吕布从后面转身而出,鼓掌赞道:“好好好,好一个铁口神断,本侯果然没有错看于你。” 杜畿主动上前,躬身行礼:“小民拜见温侯。”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争吵的百姓,都是吕布刻意为之,是专门用来考校他的本事。 吕布走至杜畿近前,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对本侯来讲,有本事的人就应该物尽其用,为国效力,好干出一番大事。你,可愿替朝廷办事?” 面对吕布的拉拢,杜畿也不矫情,拱手回道:“愿听温侯差遣。” 有的当官是为钱财,有人当官是为权势,杜畿则是想要光耀门楣,恢复祖上荣光。 吕布见杜畿回答得爽快,脸上亦是颇为高兴,同他说着:“等你守孝期满,便来长安找我。” 杜畿点头应下。 随后,吕布收整兵马,重新朝着长安出发。 临走之际,吕布叫来陈庸,让他平日里多帮衬着些。 陈庸小鸡琢米的点着脑袋,表示明白。就算吕布不说,他也同样会照拂杜畿,毕竟杜畿已经应下了吕布的邀请,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隶属于同一阵营。 回到长安,吕布将麾下将士发放军营,至于袁术,则是交由了廷尉府进行审理。 原先的廷尉卿被灭满门,新上任的廷尉则是个名叫邱连的人物。此人是丁宫早年的门生,在丁宫的耳濡目染下,也是颇懂为官之道。 回到府邸,吕布迈过门槛,走至庭院的时候,女儿和董白正蹲在地上,逗着黑球球。 “小铃铛。”看着女儿天真活泼,吕布宠溺的喊了一声。 正给黑球球梳毛的小铃铛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猛地回过头来,在望见那无比熟悉的身影后,一对灵韵十足的大眼睛里透着无比的惊喜,起身一路奔跑而来,欢欢喜喜的冲进了父亲怀抱。 “爹爹,玲儿好想你。”靠在父亲怀中的小铃铛学着黑球球讨好时的动作,用小脑袋往父亲身上蹭了蹭,撒起娇来。 相较于小铃铛的自由自在,他那两个弟弟吕篆、吕骁,就很是愁苦了。 两兄弟今年满了两岁,作为吕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将来肯定是要继承这偌大家业的。 于是严薇特意请了先生来教兄弟二人识字,这位教书先生,吕布也认得,就是招贤馆的许靖。 大儿子好学,许靖教过的汉字,他基本一遍就能记下,而他那个弟弟则是贪玩好耍,要么是在案桌上玩秋虫,要么就是发呆流口水,别说识字,就连最基本的数数,都数不到二十以外。 看着小铃铛在吕布怀中调皮撒娇,董白心里很是羡慕,她走上前去,满怀期冀的小声询问起来:“叔父,翁翁他什么时候来接我?” 第五四八章 从今天起,我叫吕白 听得这番询问,吕布心中竟不由的升起了几缕酸涩。 抱着小铃铛的他蹲下身来,将女儿放在地上,伸手轻轻揉了揉董白的秀发,声音尽量温柔的说着:“白儿,你翁翁之前做过许多错事,朝廷派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赎罪,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接你。” 董卓残暴不假,但他对这个孙女,即使是外人,也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那份宠溺和疼爱。 得知翁翁短时间内不会来接自己,董白略显沮丧的哦了一声,眼中期冀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 她是个很懂事的姑娘,也知道翁翁之前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她也愿意等下去,直到翁翁来接她回家为止。 董白的认真,令吕布唏嘘不已。 随后,他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同董白说着:“白儿,以后你不能姓董了。” “为什么呀?”小姑娘对此茫然不知。 吕布便耐着性子,目光深邃的同她说了起来:“因为你翁翁以前得罪过很多的人,现在翁翁已经失势,他们想拿你来作为要挟,进而逼迫你的翁翁。如果你不想翁翁受你拖累,那你就要改姓,并且忘掉以前的事情。” 董卓伏诛,麾下诸将逃的逃,散的散,其族人基本上被诛杀殆尽,如今和董卓存有直系血脉的人,也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董白。 吕布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公然收留董白。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被天下人士人唾骂不说,而且还会失尽民心。 可如果董白不姓董,他就能够护她一世周全。 董白见吕布面色肃穆,又说得如此严重,一时间有些慌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以前都是翁翁顶着天,让她无忧无虑的成长。如今翁翁落难,她不想让翁翁还要为她担忧。 吕布见董白略显不安,将双手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白儿,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义女,改姓为吕,你可愿意?” 董卓于吕布有恩,收留董白也算是作为之前的回报,而且他们一家子,也都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董白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着:“等翁翁回来,我就能改回原来的姓吗?” “当然。” 得到吕布承诺的小姑娘松了口气,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语气果决:“嗯,好。从今天起,我就叫做吕白!” 吕布点了点头,随后去了南苑。 严薇正在料理庭院中的花草,吕布上前将她轻柔的揽入怀中,温柔的说着夫妻间的情话。 温存了小会儿,吕布去了议事大堂,找来了戏策和陈宫,将收董白为义女的事情同二人说了,并且就此询问二人的意见。 陈宫之前一直恨恶董卓,如今听得吕布要收董卓的孙女作为义女,自然是一百个反对,极不赞成。 吕布知道陈宫性情如此,也没责怪,看向戏策问道:“先生,你以为如何呢?” 戏策坐在位置上呡了口茶水,将杯子端在手中,笑着说道:“将军,如今您身居高位,地位尊崇,您收义女乃是大事,不可轻易草率行之,当大摆筵席邀请百官来贺。” “先生,按照你这般做法,岂不是要节外生枝?”吕布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戏策话里的意思。 他把董白安排在府宅里,就是不想让她出门,以免被别人给指认出来。等到再过几年,等董卓的事情淡去,世人也就不记得还有董白这么个孙女。到那时,再让董白去接触外边的世界,也不会迟。 如果大摆筵席,岂不是叫天下皆知? 戏策微微摇头,脸上笑意愈发玩味十足:“将军,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吕布狐疑一声,更加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了。 倒是陈宫立即反应了过来,他瞪向戏策,寒声道:“戏志才,你是想指鹿为马!” 戏策不置与否,掐了掐手指节,笑着同吕布说道:“将军,九月十八,是个良辰吉日,您看如何?” 经过陈宫方才的提醒,吕布此时也已经明白过来,眼中蕴藏深意的点了点头:“甚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吕府之中张灯结彩,仆人婢女们都随之忙碌起来,管事则安排人手,往城内的各处达官贵人处,发放请柬。 不出数日,整个长安城内满城皆知,右将军、温侯吕布要收义女了。 这一日,吕布正在家中闲坐,新上任的廷尉卿前来登门拜访。 吕布让人带他进来,廷尉卿进堂之后,主动躬身向吕布行礼:“下官邱连拜见温侯。” 吕布打量了此人一眼,口中淡然:“按照官职,邱廷尉比我还要大上稍许,该自称下官的,是吕某才对。” 邱连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温侯莫要折煞于我,您是人中龙凤,岂是我辈凡夫俗子能比?” 邱连一番回话说得很是漂亮,他的恩师丁宫都不敢在吕布面前自抬身份,更何况是他呢。 识时务,才能活得更为长久。 邱连可是一直都在牢记恩师教诲。 吕布见邱连从头至尾都毕恭毕敬,招呼他坐下之后,才出言问道:“邱廷尉今个儿怎么得空,想起来吕某府上坐坐。” 正准备喝水润润嗓子的邱连听得问话,赶忙放下手中杯子,面向吕布拱了拱手:“不瞒温侯,下官此番前来,就是想向您请示,关于袁术的案子,该如何判决。” 廷尉卿的位置不好坐,邱连上任还没多少时日,就感觉如坐针毡。 眼下最大的案子,就是长安城内百官被杀事件。 所有的人证、物证皆是指向了袁术,然则袁术此人,头脑不怎样,性格也是狂妄自大,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硬骨头。 他在廷狱里受了数十种刑法,纵使打得皮开肉绽,也硬是不肯点头,宁死不认罪。 袁家势力不小,朝野上下支持袁术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声称袁术是受人构陷,遭了冤枉,频频向邱连施压。 受到各方面的沉重压力,作为廷尉卿的邱连自然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只好去向老师求救,丁宫便给他指了吕布这条明路。 听完邱连的诉苦,吕布对此表示:“本侯不过一介武夫,不懂审办案件。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理,你也不要问我,因为你才是廷尉卿。”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 邱连听完,瞬间便明白过来,拱手说道:“谢温侯指点,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 既然吕布都说让他看着去办,那么袁术的生死,其实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坐了小会儿后,邱连告辞离去。 最后说点什么:作者君码字速度很慢,群里的书友应该都知道,写小说也只是兴趣爱好而已,加上在工厂一线工作,所以也就没那么多的时间更新。 很多书友都问什么时候能爆更,对我而已,几乎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不敢说绝不太监的话,因为fag不敢乱立,世上也没有绝对之事。 写了快三年了,中间断更无数次,却还是坚持下来了。 因为有很多书友在等,在默默支持,不想让他们失望。还有就是自己喜欢写,哪怕写得再差,被人狂喷,这仍是我心中向往的三国。 最后,谢谢大家。 第五四九章 这不是董白吗? “将军为何不示意廷尉杀了袁术,也好除去一方后患。”邱连走后,戏策走进堂中。刚才吕布和廷尉卿两人的谈话,他听得清楚。 吕布微微摇头,那一夜血洗长安,虽然将矛头指向了袁术,但终归是理由牵强,更何况袁术在牢狱中宁死不认。如果非要弄死袁术,不仅不利于笼络人心,还有可能会背上个妒贤害能的骂名。 所以当初才将袁术交给了廷尉府,来进行审理。 如此一来,袁术是生是死,和吕布都沾不上边,倒也落得清静。 上一世的袁术,纯粹是自己作死,不听谋士劝谏,非要在淮南称帝,才失尽了民心。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而眼下,袁术还比较理智,他的支持者也不在少数。 吕布目前还没有正面硬刚袁家的打算,之所以擒袁术回来,只是为了向朝廷表明一个态度。 就像那一夜,血洗了长安城内不少官员,同样也放过了少数人物,比如刘焉的两个儿子,司马防的一家老小 把这些人逼得狗急跳墙,其实没有多大好处。 戏策听完,脸上笑容欣慰,或许吕布自个儿察觉不出。但在戏策眼中,这个昔日只知冲锋陷阵的莽夫,已经越来越有上位者的胸襟权术。 九月十八,如期而至。 吕府之中锣鼓喧天,站在老远外的市集,都能听得这边的欢声笑语。 长安城内的达官贵人们在这一天不约而至,光是停靠在吕府门前的车驾,就已经堵塞了整条街道。 因此,许多官员不得不远远的就下了车驾,徒步而来。 管事在门口相迎,许靖也做起了收礼记账的先生。 吕布在庭院中招呼着宾客,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可以看出,他今天心情显然十分不错。严薇则在房间里替董白梳头,为她换上喜庆的衣裳,小铃铛在一旁看着,直夸姐姐好看,听得董白心里头甜滋滋的。 “温侯,恭喜恭喜啊!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温侯今日喜收义女,真是好福气,羡煞下官也!” 及至晌午,越来越多的客人携礼而来。 “看见没,这些当官的都是狗脸,说变就变。以前看不起吕布的那些人,你看看他们现在,恨不得把吕布当祖宗来供着,那献媚的模样,真叫人恶人。”白狐脸的少年嘬了口酒,双眼冷漠的看着这边,很是不屑的嗤之以鼻。 戏策过来,走到少年背后,手指发力的弹了一下郭嘉脑袋。 后者立马哦哟叫了一声,双手抱着脑勺,满是怨念的看着这个满头是汗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力气不如戏策,估计郭嘉立马就能跟他打个天翻地覆。 “你还小,当官的门道你不懂。” 戏策抹了把额上汗水,今天除了吕布之外,应酬最多的估计就是他了。 这些官员们都知道吕布器重戏策,虽然没有官职,却也没人敢对他不敬,纷纷同他套起近乎,想要探听些内部消息。 戏策在应酬方面也是捉襟见肘,想他不过寒门贫贱出身,以前平日里受尽白眼嘲讽,又有几人能够想到,如今他会成为这些官员的巴结对象。 真可谓是,造化弄人。 “哪里小了!”听得戏策说小,郭嘉下意识的瞄了眼裤裆,很是不满的抗议起来。 戏策对此莞尔,郭嘉天纵之才,即便是他,也有些望尘莫及。然则聪明并不代表着会为人处事,郭嘉放荡不羁,遇事又不肯吃亏,这也导致了他很难与人相融。 戏策对此隐隐有些担心。 此时,刘范、刘诞两兄弟走进了庭院,他两除了带来两百匹上等的蜀锦之外,还各自手捧了一盆娇艳红花。 关于那一夜血洗长安的幕后之人,两兄弟心知肚明。死去的官员都是曾经一起密谋过诛除吕布的同党,除了吕布能干出这事,还有谁会这般心狠手辣。 然而就算知道真相,两兄弟也不敢将此公布于众。 作为为数不多的存活者,他两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活得长远,还是应该尽量靠近吕布所在的阵营。 “听说夫人喜欢花草,我兄弟二人特意献上蜀地独有的蜀葵,以此来恭贺温侯今日之喜。” 两兄弟将花盆奉上,吕布瞅了一眼,他对花草没什么研究,不过这大红色的花朵,倒是看得人心花怒放,与今日的欢庆气氛,颇为应景。 薇娘应该会喜欢的吧。 吕布如是想着,叫人将这两盆蜀葵搬往南苑,随后点了点头:“你两有心了,入座吧。” 晌午时分,吕府的庭院之内,宾客齐聚,坐满了足足上百桌的客人。 面对庭院拱门的正中位置,吕布正襟危坐。今天他穿了身宽大的墨色锦袍,腰系玉带,长发盘顶用紫金冠束好,显得颇为威严。 坐在他身旁的则是妻子严薇,在严薇右手边的则是小铃铛和两个弟弟。 负责主持仪式的,是位居九卿的老熟人丁宫。 当初得知吕布要大张旗鼓的搞个仪式,丁宫第一个出来毛遂自荐。吕布对丁宫算是比较放心,也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他了。 身穿礼服的丁宫轻车熟路,在他的主持下,仪式正有条不紊的一项项的往前进行。 当念到义女入场时,所有宾客的目光同时投向了庭院门口,想看看这位有幸拜吕布为义父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庭院门口,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穿着大红衣裳、头系红绳的董白轻挪步子,迈过庭院门槛,缓缓而来。 当看清小女孩面貌的那一瞬,半数以上的官员如遭雷劈,怔楞在座位上,满脸的不敢置信。 有些上了岁数的老人甚至还用手揉了揉眼睛,同旁边相熟的老友低叨起来:“是不是我眼花了,这少女怎么这般眼熟,就好像是已经伏法董卓的孙女” 在他旁边的老友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显然也认出了董白的身份。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老人立马噤声,望了吕布所在的方向一眼,见吕布并未听见这话,才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 这话可不能乱说。 此时,其余诸人也渐渐回过神来,对于董白的身份,他们只字不提,像是从未见过一般。 董白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下,一路走到了吕布和严薇面前,婢女则将早就准备好的参茶端来,站立在董白右侧。 “父亲用茶。” “母亲用茶。” 董白将两杯茶水端起,恭恭敬敬的递到吕布和严薇手中。 吕布威严的点了点头,严薇则是满脸疼爱的笑容,将从寺庙里求来的玉佛珠戴到董白手上。 旁边的吕布摊开茶盖,准备饮茶。 此时,庭院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打断:“且慢!” 众人回头看去,在临近末了的位置上,有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站起了身来。 吕布动作随之一顿,对此人并无印象,问向管事:“这人是谁?” “家主,此人名叫李敖,是太傅马日磾的门下学生,现居右郎中的职位。”管事恭敬回道。 右郎中这种等级的官职于吕布而言,等同于九牛一毛。不过既然是太傅的学生,吕布还是给他两分薄面,出声问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温侯,我看这小女子面熟得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董卓的余孽吧!”李敖冷笑,回答得不卑不亢,颇有些洋洋自得,以为抓住了吕布把柄。 众人听得这话,除了极个别尤为惊讶以外,其余诸人几乎没有太大的反响,甚至在心中冷笑:马日磾聪明一世,怎么会收了这么个蠢货学生。 吕布面色泛寒,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当面寻他麻烦,冷声道:“阁下怕是看走眼认错人了,白儿是我从” “温侯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要知道”李敖摇头哂笑,打断了吕布后面的话,丝毫没意识到这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况且他和吕布的身份地位,相差甚远。 吕布见此人不知好歹,登时起了怒气,区区一个秩比三百石的右郎中,也敢这般放肆。 之前给他台阶不下,吕布也不必再同他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打断了李敖还未说完的话,陡然喝道:“滚出去!” 这一声怒吼,吓坏了场中诸人。不少人的身子更是为之一抖,战战兢兢。 李敖还未说出口的话噎在了喉咙,很是尴尬的站在原处,显然有些蒙圈。他求助的看向周围百官,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起身替他说话。 想想也是,谁会傻到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交恶吕布。更何况,吕布此举明显是想保住此女,李敖却非要站出来,自以为代表着正义,不是作死又是什么。 “没听见温侯的话吗?叫你滚出去!” 作为司仪的丁宫转身面向李敖,同时呵斥起来。之前他见过李敖几面,原本以为是个守礼懂事的后生,如今看来,简直愚不可及。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有了丁宫的带头,依附于吕布的一众党羽顿时有了主意,纷纷叫嚣让李敖滚出吕府。有的人甚至还大声辱骂,将李敖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们,你们简直枉读圣贤之书!” 李敖指着那些骂他的人,气得浑身发抖,连口音都变得有些不利索了。 吕府的护卫上前准备拖走李敖,李敖却用力挣脱,很有骨气的说道:“不用你们拉我,我自己会走!这种蛇鼠一窝的宴席,不参加也罢!” 在场的官员听得这话,皆是面有怒容,李敖那句蛇鼠一窝,等于将他们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管他。 出了吕府之后,走在路上的李敖越想越觉得委屈,索性跑去了皇宫,向天子告发吕布。 “右郎中,你看错了。” 听闻此事,太傅马日磾微微怔了一下,继而很是平淡的说着,想要最后再拉自己的学生一把。 吕布今天收义女的事情,马日磾知道,因为要教导天子的缘故,他没能亲自前去,但也派人送上了贺礼。 按理说作为老师的马日磾都这样说了,李敖也该借坡下驴。然则吕布那一声滚出去,让他丢尽了脸面,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拱手同天子和恩师说道:“陛下,太傅,臣下绝对没有看错。我敢百分之百的肯定,吕布要收的义女,就是昔日董卓的孙女,董白!” “右郎中既然如此断定,那明日早朝的时候,朕便当面问问吕卿,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朕绝不姑息。” 深受董卓荼毒的刘协自然不能容忍还有董家血脉的存在,说得很是果断。在他那小小的身板上,终于有了一丝天子应有的气势。 翌日,早朝。 宣室殿内,刘协正襟端坐在帝位,目光落在了吕布身上,低声问道:“吕卿,朕听闻你昨日收了一名义女,可有此事?” 吕布出列,将手中笏板往下压了压,回答起来:“劳陛下挂念,确有此事。” “然,朕却听闻,此女乃董贼之后,不知是真是假?” “陛下,绝无此事!“ 吕布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回答得笃然,这件事情他是如何也不能认的。至于是谁告的密,他心中有数。 “吕卿如何证明?”天子出声问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刘协也在慢慢成长,认识和懂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不会仅仅只因为吕布随口说的两句话,就被轻易糊弄过去。 殿内躬身的吕布不着痕迹的微微抬头,往上瞄了一眼天子,朗声答道:“回奏陛下,董白十岁生辰的时候,其祖父董卓曾在府中置办过酒席,洛阳城内的武百官,几乎都有前去祝贺。想来殿内的诸位臣卿应该都还存有印象,认得董白的也不在少数。因此,陛下不妨将臣的义女召进殿内,也好让所有人来辨辨,臣所收的义女,究竟是不是董卓的遗孤!” 汉朝应该是不饮茶的,作者君学识浅薄,请见谅。 第五五零章 白马非马 吕布说得掷地有声,刘协心中不免信了几分,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差人去将董白请来了宫中。 已经该姓为吕的小姑娘迈过宫廷门槛,走进了森严宫殿,面向天子施礼下跪道:“臣女吕白,拜见陛下。” 一举一动,尽显大家小姐风范。 “平身。” 刘协抬了抬手,审视了吕白小会儿,便将目光挪了开来。在他的印象中,隐约是见过董白一两次的,可那丁点影像实在太过模糊,已经辨别不清了。 “白儿,你转过身来,面向众位大人。”站在靠前位置的吕布出列,同义女说着。 吕白便转过身来,站在武百官的通道中间。 “诸位公卿,请你们好生看看,此女究竟是不是董卓的孙女。如果是,吕某愿意领罪受罚,如果不是,也请大家还吕某一个公道。” 吕布说得很是自信,仿佛眼前的女孩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女儿一般。 说完,吕布还扫了一圈殿中官员,也许这些人中依附于他的官员不多。但要说敢公然出来站在他对立面的人,绝对不过一手之数。 只要能有过半官员认可吕白的身份,他便能高枕无忧。 殿中朝臣将目光投向了吕白,昨天去吕府赴过宴的官员,心中有数,亮得跟明镜儿似的。一些没去的官员,则在看到吕白的第一眼后,心中震惊无比,这小女娃可不就是董卓的孙女吗! 然则谁也没有吱声,静观其变。 九卿之一的丁宫率先出列,躬身向天子奏道:“回禀陛下,臣看得清楚,此女并非董白。前两年,臣与董卓走得较近,见过其孙女不下百次,所以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陛下,臣也认清,此女并非董卓余孽。”又一人从臣列中走出。 “温侯就是胆子再大,也绝不可能作此人神共愤之事!” “没错,臣愿以身家性命替温侯担保。” “臣也愿意替温侯担保!” “臣附议。” “臣附议。”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出声附和。 吕布对此面色不变,仿佛理所应当一般,心中却是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大鸿胪卿周瓒语气略有愤然,正当他准备出列辩驳之际,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周瓒回头看去,是当朝三公之一的司徒王允,后者的脸上很是郑重,幅度很小的微微摇头,将他给拉了回来。 望见这边的小动作,吕布问道:“怎么,王司徒对此有不同看法?” 此话一出,所有人便将目光投向了王允。 吕布点了名,王允只好走出两步,佝偻着身子似是垂暮老人,面带和善笑意:“初见时,老朽恍然间的确以为这是董卓的孙女。然则仔细看了看,还是相去甚远,不过是有几分相似罢了,非是董白本人。” 王允平日里待人宽和,对谁都乐呵呵的,看起来就像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一个。在朝中上下,人缘匪浅。 然则吕布极其清楚,这老家伙比谁都鸡贼,看着和善,实则心机阴沉。 背后下绊子、使阴招的事情,王允没有少干,不过忠于汉室,倒是真的。即便在李傕郭汜攻破长安的生死存亡之际,他也是向天子行了最后的君臣大礼,才走下城楼,慷慨赴死。 不得不说,除了城府较深,执着权力以外,王允绝对算得上是汉王朝的死忠。 所以那一夜,吕布也没有要他性命。 王允的这番话,差不多是给这件事情做了盖棺定论。 “杨太尉,你认为呢?”刘协问向三公之一的另外一位。 杨彪听得天子垂询,恭敬出列道:“陛下,臣对董白的印象不深,难以辨别真假。不过既然诸位臣卿皆言此女并非董白,想来也不会有错。” 杨彪选择了明哲保身,杨家在关中势力极大,然则如今的关中,吕布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他既不想成为一丘之貉,也不想让杨家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用百官的意见来搪塞天子。 不管是真是假,皆是与他无关。 “既然太尉也这般说了,想来此事” 候在殿外的李敖听得天子总结陈辞,心中叫糟,当场脑子一热,冲进了殿内,大声呼道:“陛下,这些官员同吕布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不可信啊!” 百官视之,见是李敖,皆是面生怒容。 朝政大殿,哪轮得到一个小小右郎中又蹦又跳,大放厥词。 “陛下面前,竟敢如此放肆。来啊,给我将此人拿下,拖出去,杖毙!”负责朝殿秩序的光禄勋大声厉叱,守在宫殿外边的虎贲中郎将魏长林立马带着虎贲将士大步而入,不由分说的将李敖架起,准备拖出去处刑。 冲撞天子百官,死不足惜。 马日磾面有不忍,准备向天子求情。 吕布却先抬起了右手,架着李敖的虎贲将士见状,脚步为之一顿。 吕布走至李敖面前,笑问起来:“你说朝中诸位重臣之言不可信,好,那你不妨问问你的恩师。” 说着,吕布回头看向那位当朝太傅,脸上笑容不变:“马太傅,请问站在殿内的这位少女,可是董卓孙女?” 听得这话,老太傅的心神如遭重击。 他看了看吕布,又看了看自己的学生,心中颓然的叹了口气,自己的这名学生,枉有一身学识,却不知进退。 如今,也只能弃之了, 马日磾望向投来求助目光的李敖,徐徐叹道:“我早就同你说过,是你认错人了。” “恩师,你” 李敖怔楞在了那里,如似失了魂魄,眼中的最后一抹希望,黯然泯灭。 之后,吕布不着痕迹的给了丁宫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出列向天子谏言:“陛下,臣以为此事绝非寻常,李敖背后必有主使之人。否则他一个小小的右郎中,哪来这么大的胆量,敢来构陷温侯!请陛下将李敖交由廷尉府审办,查明真相。” 刘协觉得丁宫说的在理,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让人将李敖带下去候审。 “我没认错,她就是董白!她就是董白!陛下,您信我一次,信我一次啊!”李敖奋力的疯狂大叫起来,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进了廷尉府,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脱层皮。 然则,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 虎贲将士将李敖强行拖出殿外,呼喊的声音渐渐消散下去。 弄出这么大一场乌龙闹剧,刘协心中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向吕布致歉:“朕误听小人之言,差点错怪了吕卿,还请吕卿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言重,即便臣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不经意间,吕布直起了身子,微微抬头,目光和天子四目相交。 端坐帝位的刘协忽地怔了一下,那道投来的目光并无恶意,可不知怎地,令他很不舒服,却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在这一瞬,下方的那个男人,变得格外陌生。 第五五一章 听说你有个女儿,颇有姿色 廷尉府,内廷诏狱。 “冤枉,冤枉啊陛下!臣是冤枉的,我要见陛下,要见陛下!” 李敖被两名身型魁梧的差吏架起倒拖了进来,一路上的大喊大叫,喊得嗓子发出的声音都格外沙哑。 廷尉府的诏狱可不是其他地方,这里布防森严,日常的巡防士卒不下数百人。牢房里关押着的,都是被停职的朝中公卿,还有一些则是地方上的长官,普通的囚犯根本没资格进来。 狱差打开一间牢房,不由分说的将李敖推了进去,任他如何叫唤,都没人理他。 随后,丁宫在廷尉邱连的陪同下,来到狱中,他瞅了眼还在犯犟撞击牢门的李敖,声音变得有些冷漠:“好好审,务必要查出他背后之人。” “学生知道该怎么做。” 邱连点头称是,尽管他和丁宫同为九卿,在官职上是平起平坐。但在丁宫面前,邱连始终都保持有一份谦卑。 丁宫吩咐完后,也没其他事情,便准备离去。 “丁公,丁公。” 此时,靠近门口的牢房中,有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 丁宫回头望去,牢房里的男人蓬头垢面,难以辩清模样。他双手握着栅栏,身上伤痕累累,却浑然不顾,望来的眼中满是渴望和迫切。 “你是?”丁宫语气有些纳闷儿。 男人见丁宫有了回应,愈发激动不已,用手往两旁分开乱糟糟的头发,尽量露出灰扑扑的脸来,用手一个劲儿的指着自己面庞,急切说道:“我啊,我,董承!您忘啦,当初我还跟您喝过酒呢!” 听得董承这个名字,丁宫脑海里存有一些印象,此人是董卓女婿牛辅的部曲,颇有胆略。后来董卓被诛,他也被牵连其中。 再有十多天,董卓一案的牵连人员,就该问罪斩首了。 “董将军,有何贵干?” 丁宫询问起来,仍以将军称呼董承。他会因为别人的高升而巴结,但绝不会因别人落难而奚落。 这就是丁宫的为人处世。 “丁公,小人受刑在即,可我不想死。望丁公垂怜,救我一命,小人出去以后,必会当牛做马的报答于您!” 董承在牢中跪地磕头,乞求起来,今天能够在这里见到丁宫,就说明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后一线生机。 丁宫叹了口气,作为官场上的老狐狸,当然不可能因为董承的三言两语就慨然应下,谁都不是傻子,这件事情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可能他都会栽这沟里:“董将军,不是老夫不肯帮你,实在是你这罪过太大,老夫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丁宫摇头,看似是痛心无比。 “丁公且慢,请您听我一言。” 董承见丁宫想走,霎时急了,赶忙抛出自己藏着的全部身家:“小人私下在洛阳还有十余处宅院,良田千顷。丁公若能为小人说上一两句好话,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将双手奉送给您。” 果然,此话一出,丁宫迈出的右脚又收了回来。既然董承上道,搭把手帮一帮,倒也无妨。 他沉吟了小会儿,饱含深意的低声问道:“听说你有个女儿,颇有国色?” 董承听得这话,原本忐忑的心顿时心安了不少,眼中一亮,赶忙点头:“丁公若是喜欢,小人出狱之后,立马将她送到您的府上。” 实际上,董承嫡生的女儿有两,大女儿今年十八,尚未婚嫁,小女儿则不满十岁。所以丁宫口中的女儿,自然指的是大女儿董妍。 事发前,董承将两个女儿给藏了起来。因为早些年间,有位著名的术士同他两个女儿相过面,说有皇室之贵。 这可把董承给高兴坏了,女儿若是有皇室之贵,那自个儿岂不是要成国丈了?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活命才最为重要,哪怕是眼前这糟老头子以后要叫自己一声岳丈,他也忍了。 然则,董承显然是会错意了。 “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又岂会做出此等不伦之事?” 丁宫略带责斥的说了一声,个人有个人的喜好。他对女人并没有太大兴趣,哪怕是倾国倾城,在他眼中也不过与普通女子无二。 “当今天下,能救你的只有一人,却并非是我。”丁宫如是说着。 董承立马反应过来,但随即又有些摇摆不定,怯然说道:“温侯能看得上小女么?” 这也不怪董承心中没底,当初朝中有不少人用过此招,献上美女想要送给吕布,可全都被直接打回了原处。 丁宫见董承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送给温侯了?” “那是送给?” 董承懵了,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吕布以外的第二人选。 丁宫为此心累不已,觉得跟这种人说话,真的费劲,索性直白道:“送给温侯的谋士,戏志才。” “他一个白身,能有用吗?” 董承犹豫了起来,要知道,他的女儿可是有富贵之相的。如今若是跟了一个毫无官职的白身,一辈子没出息不说,还会连累他被人耻笑。 “不信就当我没说!” 丁宫拂袖,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他要有拿得出手的女儿,早就主动送上门去,哪里还会轮得到他董承。 给吕布办了这么多事,吕布的脾气,丁宫几乎一清二楚。 这位威震天下的温侯,生平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他的夫人严薇,另外一位,就是陪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戏策。 若真能把女儿嫁给戏策,那吕布这棵大树,就算是抱稳了。 “别别别,您老别生气!我信您,信您还不成吗?” 董承见丁宫拂袖,顿时慌了神。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随后,丁宫向董承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又问了他女儿的具体藏身地点,才背起手儿,缓然离开了廷狱。 丁宫一走,董承反倒轻松了不少,心中觉得这事稳了,甚至已经开始哼起了小调。 “小人行径!” 目睹完整个过程,旁边的牢房里传来一声冷哼。 董承看去,这么多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旁边这位狱友的身份,倒是清楚得很。他特意靠了过去,似是有些幸灾乐祸:“您老是当世大儒,高风亮节,结果呢?还不是同我一样,落得这般下场。您啊,估计是走不出这诏狱啰!” 第五五二章 戏志才的终身大事 两日过后,丁宫带着名美貌少女来到了温侯府上。 此时,吕布正在府内的某处僻静院落里,偷摸摸的指导着女儿习武。 为何要偷偷摸摸? 当然是妻子反对女儿习武,严薇世家出身,从小受到封建礼数的教化约束,所以她自然希望能把女儿培养成传统女子,贤良淑德。 吕布则不然,兴许是上一世的愧疚,这一世,他想要用尽所有的父爱去宠溺。哪怕女儿想要摘星星摘月亮,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帮女儿达成心愿,更何况是习武。 可他说不过妻子,又不忍让女儿失望,所以每每借着督促的名义,来教导女儿习武。 强身健体,本就不是坏事。 跑步、扎马、打拳,吕布教的都是一些习武最基本的基本功。 然而小铃铛往往坚持不到半刻钟,就会喊累。吕布便让她歇会儿,等有力气了,再来接着练习。 吕布对女儿的要求不算严格,甚至于宽松。他不指望女儿能够成为强者,有自保的能力就行。 在小铃铛的旁边,还有个小家伙,正满头大汗。 乃是吕布的二儿子,吕骁。 吕骁很厌恶读书识字,即便是父亲拿着藤条撵着去读书,他也坐不住小会儿,便又偷偷溜了出来。 有一次,吕骁无意间看到父亲在教姐姐习武,他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吕布看见后,便将儿子叫了过来,很是郑重的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习武。 吕骁只是傻兮兮的笑着。 从那以后,吕布便不再强求小儿子读书,开始教他习武。 “蛮儿,腰挺直,双腿不要抖!” 吕布瞥了一眼扎马的儿子,陡然严厉喝道。和对待女儿时的温柔口吻,简直判若两人。 那边的吕骁死命咬牙,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 习武之人,基础最为重要,下盘不稳不行。 望着儿子倔着脾气咬牙坚持,汗水淋漓,吕布心中还是颇为自豪,不愧是自己的崽儿,口中却是喝道:“没听见吗,双腿不要抖!” 我的儿子习武,就必须要青出于蓝! “温侯,温侯。” 院落的拱门处,丁宫在那儿小声轻唤了起来。 吕布顺着声音看去,见是丁宫,便省去了寻常的寒暄,招了招手:“大司农来此,所为何事?” 在吕布眼中,尽管丁宫像颗墙头草摇摆不定,但并不能就因此否定了他的能力。 丁宫见吕布招他,赶忙小碎步跑来,满脸带笑的朝吕布抱拳贺喜:“恭喜温侯,贺喜温侯。” 吕布面露疑惑,这几日长安城内风平浪静,喜从何来? “温侯,老朽此番前来,特意是给戏先生说媒,想要为他撮合一门姻缘。”丁宫笑着说明来意,在吕布面前,他不称官职,而是以老朽自称,便能看出他的处世之道。 吕布闻言,脸上果然有了笑意。 戏策不小了,过了今年,就是而立之年,也就是三十岁了。 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戏策双亲俱已亡故,但总归是要成家立业。吕布之前也屡屡提过多次,然而戏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愿在娶亲上多费唇舌。 如今丁宫亲自来当媒人,吕布当然很是满意。 至于对方身份么?既然有丁宫来当媒人,吕布也相信不会委屈了戏策。 吕布往大堂方向走去,丁宫便跟在身旁,一路述说起来。 开场白,当然是先吹嘘一波董承的身份地位。 因为姓董的缘故,丁宫将他归纳为董太后的旁支族人,按辈分,应该叫董太后一声远房表姑母。 众所周知,天子刘协诞生的时候,差点被何后害死,是被先帝刘宏移交到母亲董太后的手中,在她老人家的庇佑抚养下,刘协才能安然成长。 然则刘宏驾崩之后,在与何进兄妹的夺权中,董太后落败,于某夜之间,暴毙而亡。 关于董太后的死因,众说纷纭,但最多的说法,还是认为是被何氏所杀。不过这些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具体真相如何,恐怕也要因此长埋地下。 按照丁宫的说法,董承的身份还是可以,勉强能算个皇亲。 进了大堂,吕布招呼丁宫坐下,便又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丁宫不敢隐瞒吕布,因为他知道这根本瞒不住,所以干脆也就如实道来:“之前在董卓入京时,董承曾屈从于董卓,在他女婿牛辅的麾下任职。董卓死后,朝廷问罪,他也被牵连入狱,如今仍在廷尉府的诏狱中关押。” 吕布微微颔首,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救个把死刑犯,以他现在的能耐,还是不在话下。 丁宫见吕布没有直言反对,轻轻拍了拍手。 听得里边的暗号,堂外走进一名身穿鹅黄衫的妙龄女子,身材婀娜,挪动着莲步,好似步步生花。 女子到了堂中,福了福身子,声音如出谷黄莺:“小女子董妍,见过温侯。” 光听这声音,苏酥软软,可以打个八九十分。 吕布看向下方,抬了抬手,同她说道:“抬起头来。” 少女微微仰头,一绺乌黑的秀发垂于香肩,细长的柳眉,秀挺的瑶鼻,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明眸皓齿,温柔绰约。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书香美人的气质。 吕布粗略打量了一眼,觉得此女不错,气质上很配戏策。 男人嘛,大多是视觉动物,女人长得好看,基础分就已经加成了不少。 “带去给夫人看看,让夫人到时给我回个话。”吕布招来两名婢女,让她们将董妍带去严薇那里。 事关戏策的终身大事,吕布说了不算,还是得让夫人斟酌斟酌才行。 当年吕布和严薇能成,戏策忙前忙后,费了不少心力。 吕布心中感激,所以这一次,他也想为戏策觅个好的伴侣。 婢女将董妍带了下去,吕布看向丁宫,笑意盈然:“大司农,你先回去,过两日我再给你答复,可否?” 丁宫自然听命照办,吕布这般说辞,他基本上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丁宫告辞之后,吕布主动去找了戏策,将这一喜讯立马告知了这位还懵然不知的瘦弱青年。 “先生,我看过了,那董妍貌美且娴静,一看就是贤内助的不二人选,与你很有夫妻相,你们要是在一起的话” 在戏策面前,吕布当然得一个劲儿的夸赞董妍,好让戏策生出好感。 然则戏策对此兴趣缺缺,蹲在地上也不起身,回头盯视吕布,似笑非笑:“将军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相面?不妨也替我看看,未来两年里,会有何运势。” 咳咳咳咳 吕布心虚的挪开目光,轻咳两声来掩饰尴尬。 实际上,他都是瞎扯的,他哪懂那些,只是单纯的替戏策着急。 此时,戏策抓住一只飞来的蚂蚱,扯去它的双翼,站起身来,背对吕布淡淡说着:“将军替我推了吧。” “先生,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不能再拖了!” 吕布急了,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难不成,真要给戏策办个选亲大会,让长安城内所有的未婚女子前来供戏策挑选? “我一介白身,配不上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戏策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哀伤。 吕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个。 他拍着胸脯,说得铿锵有力:“只要先生愿意,朝中九卿以下的职位任君挑选,我说的!” 第五五三章 大司马 “策不愿为朝中卿,惟愿做将军府上吏。”戏策如是说道。 吕布微怔一下,摇头说着:“先生玩笑了,我府上哪来的官职?” 戏策笑了笑,也不点破,轻呡一口茶水,怡然自得。 “先生是说……开府建牙?”吕布略作踌躇,狐疑的给出了答案。 所谓的开府建牙,是指开建府署,可以不经过朝廷,而自选府上官吏。建牙则是,古时出征之际,树建牙旗,竿上以象牙为饰,衍变至今,已成为一种标明旗帜的身份招牌,象征着手中权势。 历来只有大将军、三公以及一些王公权贵、功勋大臣才可以实行开府,乃是一种极受荣宠的特殊待遇和显赫荣誉。 戏策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随着功勋的不断建立,吕布的权势势必会越来越大,和朝廷的关系,也会从融合渐渐转变为对立。 这是必然的趋势,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一个道理。 “是不是开府之后,先生就会成亲?”吕布反问。 戏策点了点头,道了声‘当然’。他确实不小了,既然等不到心中所想的女子,那也该成家立业,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 “先生到时莫要反悔才是!” 吕布见戏策松了口,语气笃然无比。 他这不仅仅只是为了戏策,还有麾下更多的人。他手下的将士儿郎,既然是他拉扯壮大的队伍,那也该由他来庇护! “策虽不是君子,却也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 吕布‘嗯’了一声,他在右将军的位置上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往上挪挪了。 翌日清晨,未央宫早朝。 百官除了司空黄琬称病未至,其余官员尽皆到场,躬身向天子行礼。 坐在帝位上的刘协微微抬手,照常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要事启奏?” 举手投足间,越来越有天子帝王的气势。 殿内缄默小会儿,百官皆是无本可奏。 此时,大司农丁宫从臣列中出来,躬身压了压手中笏板,向天子奏道:“启奏陛下,自桓帝起,鲜卑贼人屡屡叩边,边境百姓受难久矣。幸得老天垂怜,降温侯于大汉,驱逐虎狼;后又平蛾贼战西凉,安抚汉中除凶去害,救陛下于危难,挽社稷于将倾,种种功绩,虽万言,亦不足表述其万一。 故,臣表奏温侯为大司马,兼领骠骑将军。” 话音落地,宣室殿内掀起了一小股哗然。 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掌管天下军事,相较大将军也是不遑多让。 “温侯实至名归,臣等亦表奏温侯为大司马,请陛下明鉴!”在丁宫的带头下,廷尉邱连等人亦是纷纷躬身请命。 很显然,他们上朝之前就已经和丁宫通过气儿了。 其他一些偏中立的官员见状,纵使不服也只能在心里憋着,陆陆续续的跪在了地上,向天子请命。 正所谓:形势比人强,识时务者为俊杰。 站在百官前方的王允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官员几乎跪倒大半。他心中怅然叹了口气,跟着缓缓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余下一些摇摆不定的官员也只好跟着跪下。 顷刻间,偌大的宣室殿内,下方群臣百官里只剩下吕布一人,孤零零的站着。 吕布环顾一圈,从臣列中走到殿宇中间,掀开赤色武官朝服,跪在地上,面向天子抱拳:“陛下容禀,承蒙诸位臣卿抬爱,推臣为大司马。然——臣深受先帝重恩,一刻不敢忘却,更不敢居功自傲,大司马之职臣万不敢当,还请陛下另择贤明以任之。” 吕布的声音洪亮,响彻在这座大殿之内。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居然还拒绝? 在场不少的官员有些发懵,搞不懂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吕卿这般说了,那……”刘协顺着吕布的话往下说,前几天他才从太傅马日磾那里学了帝王的御下之道。 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制衡。 就像他父皇在世时一样,利用大将军何进和十常侍的矛盾,互为掣肘。后来又加入了吕布,使得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完美的达到了相互制衡的效果。 如今的长安城内,吕布渐渐一家独大起来,无人可以与之抗衡,依附于他的各方势力也越来越多。 刘协虽然相信这把父皇留给自己的‘神剑’,然则君臣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存在百分百的信任。 “陛下若不答应,臣便长跪不起!”刘协的话还没说完,丁宫再度大声说着,弓起身躯,将额头重重叩在手背,呈五体投地之态。 “请陛下纳谏!”丁宫那一伙子党羽全数呼喊,学着丁宫的模样,纷纷匍匐跪倒在地。 帝位上的刘协听着这些声音,眼神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朝臣之中有人忍不了了,指着丁宫怒斥:“大司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威胁陛下!你就不怕陛下将你治罪吗!” 丁宫抬起头来,瞥了那人一眼,不卑不亢道:“臣不敢威胁陛下,臣只是觉得,陛下应该赏罚分明。温侯为大汉朝立下汗马功劳,朝廷若不予以嘉奖,恐会让天下人寒心!” “嘉奖与否,陛下自有抉择,还轮不到大司农来指手画脚吧!”那名吭声的官员同丁宫针锋相对。 刘协见丁宫还欲再辩,摆手调和起来:“都别争了,既然众爱卿都推举吕卿家,那朕便委以吕卿大司马之职位。朕也相信,吕卿不会辜负朕的一片心意。” 说着,刘协将目光移到吕布身上,尽量露出笑容:“吕卿你也不必再言,这是你应得的,谢恩即可。” “臣吕布,叩谢陛下隆恩!臣愿尽此生之力,为陛下扫清天下乱贼,护我大汉河山永固,虽死无悔!” 吕布大声说着,发自肺腑。 当上大司马,可谓是人臣之位,已到极点。 除了封王赐地,再无更甚之荣光。 朝会散去,待天子走后,百官一股脑儿的围了过来,皆来恭贺。 吕布笑而应对,相较于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楞个青,如今的他已然能够迎刃有余。 第五五四章 昔日弟兄,今朝齐聚 五日之后,吕府之中门庭若市,府宅大门上的‘吕府’牌匾被仆人摘取下来,然后小心翼翼换上了鎏金的崭新匾额——大司马府! 吕布被天子封作大司马,兼领骠骑将军,如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中权势之重,可想而知。 府内来往的多是些性格粗莽汉子,说起话来唾沫星子横飞,即使隔了老远,都能听到这边的声音。偶有少数文士,也是待在各自的地方,彼此寒暄。 很显然,今天来吕府中的人员,大多数都彼此相识。 “哟管亥,好久没见,身板又结实了不少啊!” “老魏,你看起来倒是瘦了许多,是不是被女人榨干了身体?咱两兄弟就别藏着掖着了,听说萧关那边的婆娘水灵得很,怎么也没见你带两个回来?” “雷虎,你小子也来了,冲骑营组建的怎样了?当初还是我给你保荐的名额,今天怎么也得跟我喝上几大坛,不然就别想回去!” “黄老哥,改明儿咱两再切磋切磋箭术……” 曹性在人群中如鱼得水,来的这些人,就没他不认识的。 一边招呼着昔日并肩的弟兄,曹性一边往府外走着。没走几步,似是撞到一堵尤为魁梧的坚壁,他刚想骂上一声‘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抬头一瞅,来者居然是高顺。 曹性顿时乐了,也不计较他撞了自己,伸手擂了高顺胸膛一拳,故作委屈的模样:“前些日子我儿子满月,你人不回来也就罢了,份子钱也不随上一份。别人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两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啊,可真不给我面子!” 高顺知道曹性是在同他玩笑,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说笑的人物,对此也是郑重肃然的回道:“函谷关责任之重,未得主公将令,某不敢擅离一步。” 高顺一本正经的模样,在曹性的意料之中。 他目光从高顺身上挪开,瞅了眼跟在高顺身旁的高阳,这小妮子自打跟着群混小子在一起,如今是愈发的英姿飒爽了。 巾帼不让须眉,大抵如此。 高阳身后不远,依稀可以见到一个剑眉朗目的少年郎,正探长着脑袋往这边张望。旁边还有个几乎形影不离的影子,庞德。 曹性瞥见之后,目光缩了回来,满脸贼笑的同高顺挤眉弄眼一番,很是八婆的说着:“高顺,我跟你讲,马超这小子在打你家女儿的主意,你可得看紧啰!” 高顺回头看去,那边的马超见状,赶忙将目光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表面看似稳如老狗,其实内心慌得一匹。 此时,不远处的薛兰见到高顺的身影后,快步走了过来,抱拳说着:“高将军,还记得卑职否?” 高顺回过头来,见是薛兰,微微点头示应。 几年之前,薛兰曾差点杀死高顺,不过那时两人是各为其主。 如今都为吕布效力,高顺又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只要不触犯军纪军规,关于他个人的事情,他可以说是极其大度。 相较武夫们的聊得火热,文人们则是轻声细语,许多话题都是点到即止。 逄纪和辛家兄弟找到戏策郭嘉,从并州一别之后,他们几人已是许久未见。偶尔虽有书信,但总归不如面对面的畅谈来的舒心。 逄纪混到了定襄郡郡守的位置,辛家兄弟也是两地的县令,可谓是仕途光明。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得知吕布获封大司马,三人心中暗喜不已,当初还真是压对宝了,而不愿跟着吕布的刘通等人,如今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于是,逄纪等人连夜从并州赶来了长安,借着恭贺之名,想留在府中任职,以得到吕布重用。 “元图,跟你在身后的这位小公子是谁?”闲聊小会儿之后,戏策笑问起来。 穿着细软锦服的少年郎唇红齿白,模样俊秀,躬身有礼的作了一揖,自报家门:“学生郭淮,见过先生。” 戏策点头,眼前少年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世家子弟,不过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显然教养十分得体。姓郭的话,戏策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雁门郡郡守郭缊是汝何人?” “正是家父。” 郭淮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奇,没想到这位先生居然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家世。 他此番前来,便是奉了家族使命,先跟着学习一段时间,等及冠之后,再在吕布麾下出任官职。 此时,府中的管事缓缓而来,同众人说着:“诸位将军、大人,时辰已然不早,请诸位到大堂等候。”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别看这位吕府管家无官无职,但在某种程度上,他说的话,代表的就是吕布。 与此同时,府内南苑,一处宽大的房间中。 作为今天主人公的吕布笔直挺立,扩张开两旁臂膀,任由五六名婢女为自己更衣。 几名婢女齐心协力之下,很快就为吕布换好了服饰。 墨黑色的宽大礼服加身,透着股磅礴大气,系一条丈七尺的紫色绶带,一百八十首。头上戴的也非往日的紫金冠,而改作了冕冠,七旒,系青玉珠。 随后,吕布摆手让婢女退下,在妻子面前转上一圈,爽朗笑道:“夫人,我这身行头,如何?” 目睹整个过程的严薇早已打量多次,掩嘴而笑,回答起来:“夫君穿什么衣服,都显得威武十足呢!” 吕布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命人取来铜镜,自我审视一番后,才同妻子说着:“夫人,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见见那帮弟兄们了。” 严薇轻轻点头,然则身边的女儿却拉住了吕布的大手,抬头满脸天真:“爹爹,玲儿也想去。” 听得此话,严薇上前松开了女儿的小手,很认真的给她讲着道理:“小铃铛,听话。爹爹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那些伯伯叔叔们商量,不能带你去玩。所以你就留在娘亲这里,等着爹爹回来,好不好?” 小铃铛撅起嘴巴,显然很不情愿,却也没有大哭大闹,只是露出了委屈巴巴的表情,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已经走到门口的吕布最后还是顿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伸出手掌,喊了声“小铃铛”。 本来还焉了吧唧的小姑娘立马生龙活虎,嗖的一下,窜过来两只小手一起,牢牢抓住了那布满粗茧的大手。 “大司马到!” 府堂外,响起了洪亮的通传。 原先还有些吵闹的堂内霎时全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侧过身躯,看向府堂门口。 耀眼的阳光下,一袭黑墨大袍加身的吕布正迈着步子缓缓而来,高挺笔直的身躯掩藏了以往的霸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在他身旁,还牵有一名天真活泼的小女孩,虽然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却丝毫不曾胆怯,昂首挺胸。 虎父,当有虎女。 第五五五章 羽翼渐丰 牵着女儿迈过门槛,吕布走进大堂。 刚一走进,分列两旁的将官、文士尽皆躬身行礼,口中各自恭敬喊了起来。 “将军,将军!” 声音最大最亢奋的,永远都是那帮子武夫。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吕布在他们心中,永远都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天神将军。 与之相比,文人们则淡定了许多,在他们看来,武将们的方式委实太过鲁莽,且有不敬之嫌。 他们的声音谦和恭顺,点到即止的面见了声“大司马”。 大司马、骠骑将军、温侯这三个头衔,当属大司马等级最高。所以在人际交往时,一般都会称呼最高的官职。 见到这些个昔年共战沙场的弟兄,吕布脸上露出会心笑意,频频点头回应。 自打入了关中,四面八方的各处要塞都派了将领镇守,大家各奔各方,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聚齐过了。 走到中间主位,吕布袖袍一摆,跪坐下来。 小铃铛则站在父亲身旁,近些时日她天天跟着父亲习武,学了些基础拳脚,将小身板儿挺得笔直,唯恐给父亲丢脸。望着在场的众多叔叔伯伯,她也不露胆怯,敢于直视,颇有其父之姿。 坐下之后的吕布目光看了看左边,高顺、曹性、宋宪、黄忠、陈卫、魏木生、马忠、潘凤、管亥、侯成、郝萌、王政、胡车儿、文稷、薛兰、李封、雷虎…… 都是些熟悉面孔,再看右边。 戏策、陈宫、逢纪、辛评、辛毗、李肃、郭嘉、许靖等人,再往外看,则是下一代的小家伙们:马超、庞德、徐庶、阎柔、成材、成器、严简、黄叙…… 不知不觉中,以吕布为中心的集体团队,已羽翼渐丰。 “高顺,我知道你喜欢甜食,所以特意早早的让人给你准备了两罐蜂蜜,等会儿用膳的时候,一定要尝尝!” 吕布笑说了起来,高顺在他心里,就和沉稳的兄长一般。 “谢主公恩赏!” 高顺抱拳,语气沉稳有力。 其他人则羡慕不已,在吕布这里能有这般待遇的人物,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另外,他们也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平日里不言苟笑的威严男人,居然会喜欢甜食! “汉升,袁术带来的三万将士,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定不负将军所托!” 负责镇守武关的黄忠大声回答,袁术被俘之后,黄忠接到吕布命令,直接将那三万士卒收编。为防他们有变,吕布同戏策陈宫一商量,又颁下命令,允许这些士卒的家人迁入关中,并给与土地耕种。 如此一来,不仅白白收获了三万将士,还连带获得了许多迁徙而来的百姓。 “元图,仲治,并州不好治理吧,有劳你们了。” 逄纪、辛评躬身,齐声说着:“大司马言重,此乃我等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管亥,上前两步让我瞅瞅。嗯不错不错,现在看起来,很有将军派头了嘛!” “木生,怎么只有你看起来好像消瘦许多,好生补补!” “…………” 近大半个时辰的寒暄之后,吕布言归正传。 “今天召大伙儿来此,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知晓,承蒙陛下圣恩,举贤任能,升吾为大司马兼领骠骑将军。” “然则,能有今天的地位,非吾一人之功,全靠在场的诸位舍身浴血效命,才得以有今天之殊荣。换句话说,没有你们,也就没有今天坐在你们面前的吕布!” 呼~~~ 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吕布接着说道:“如今,朝廷于我信任有加,又赐我开府之权。开府当置长史一人,掾属二十四,令史、御属各二十二人。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亦或是近来培养的心腹,外边的人我不放心,所以就想从你们中间挑些人出来任职。” “愿为将军(大司马)效命!”堂内众人齐呼,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吕布对此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关于府内官员任职,我草拟了份名单,大伙儿都可以听听,有什么意见,也都尽管提出来。” 吕布说完之后,许靖上前,打开竹简照念起来,众人竖耳倾听,唯恐错漏一字。 第一个职位,便是总掌府中各曹事务的长史。 “陈宫。” 当许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堂内有过一小阵的哗然。 因为在他们看来,长史这个职位,板上钉钉的应该是戏策才对,不论是资格、还是付出的心血功绩,都是戏策决定性的胜出,而且这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事实上,吕布第一个想到的也的确是戏策,然则戏策对此表示力不从心,不愿出任长史,故而留给了陈宫。 戏策身旁的陈宫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怀疑听错了名字,他同样也没想到会是自己。倒是身后的逄纪轻轻碰了一下陈宫手肘,低声说了声:“恭喜陈长史了。” 陈宫这才醒过神来,快步出列,面向吕布拱了拱手,语气里透着股难以述说的激动:“陈宫领命。” 想他仕途坎坎坷坷十余载,当过最大的官,也不过县地之令。今朝得幸遇明主,终于可以一展抱负所长。 这种心情,其他人很难感同身受。 “西曹掾,逄纪。” 西曹掾,主管府中官吏选用。 “东曹掾,辛评。” 东曹掾负责监管武官,和负责两千石高官的升降和任免。 “郭嘉、王象、严简、阎柔,为府中主薄,负责辑录和审查府中各事。” 一个个的名字从许靖口中而出,有条不紊。 户曹——辛毗,主民户、祠祀、农桑。 辞曹——李肃,主辞讼事。 法曹——侯成,主邮驿科程事。 尉曹——郝萌,主卒徒转运事。 贼曹——胡车儿,主盗贼事。 决曹——杜畿,主罪法事。 兵曹——宋宪,主兵事。 金曹——魏续,主货币、盐、铁事。 仓曹——司马朗,主仓谷事。 文学掾——许靖,负责教授弟子,掌礼仪、教化。 右刺奸掾——王政,负责纠察不法之事。 卷宗的末尾,军师祭酒——戏策。 一般官职后面加上祭酒,就表明此人在这个职位上干了很长一段时间。 半刻钟后,许靖的声音总算落下。 包括长史在内的总计四十七人,全都对应任职。 第五五六章 出狱 得到官职的人大多脸上带有喜色,掩饰不住心中的高兴;没能得到官职的,多多少少心中有些惋惜。 不过能够站在这个堂内,他们其实就已经十分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得到了吕布的认可,算是这个圈子里的一部分。 “今天叫你们来呢,授封府吏只是其次。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我想向大伙儿宣布。” 吕布此话一出,众人霎时精神大振。试想,比开府封官都还要大的事情,那肯定得是关乎朝廷格局或是天下命脉。 于是乎,一个个全都聚精会神,竖耳倾听,生怕漏掉半字。 吕布将目光望向了戏策,随后又清了清嗓音,面带笑意的同众人宣布:“我们的先生,将于下月大婚!” 尽管戏策如今已有官职,但吕布还是喜欢称呼他为先生。因为戏策教会了吕布,许多上一世不曾涉过的领域,都在戏策引领和指点下,有了实质性的突破,视野也变得无比开阔。 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如今随着吕布官位的高升,阿谀之辈如过江之鲫,反倒是能和他说得上知心话的人已经变得屈指可数,戏策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如果可以,吕布愿一辈子都同他知心相交。 “信君如信我,终我一生,绝不负君!” 吕布在心中如是说着。 关于戏策的婚期,吕布可以说是最积极的人了。宜早不宜迟,在戏策答应的那天,吕布就命人请了擅择日的术士来到府中。 术士当时在堂中念念有词,最后掐指一算,算出本月二十七乃是黄道吉日,宜婚庆嫁娶。 然则好巧不巧,二十六那天朝廷要处斩因董卓事件而牵连的犯人。吕布觉得颇为不吉,于是就让术士再测,最后改在了下月十八。 “哟,戏策,你小子终于要成亲了!我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呢,不过也好,男人嘛,总归是要成家立业!像我,带把的儿子,今年就生了仨!” 曹性大咧咧的凑上前来,想要摆出老持沉重的模样。然则一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话里的恭喜,倒是发自肺腑。 戏策对此微微一笑,他晓得曹性是这性子,也就不去与他计较。 倒是旁边的郭嘉忍不下这口恶气,替戏策出头,双手往胸前一抱,呛声说道:“怪不得去年看你走路的时候,总是在扶着墙走。” 此话一出,曹性的脸瞬间涨红成了猪肝。 “哈哈哈!哈哈哈!” 其余诸人尽是爽朗大笑,一时间,堂内充满了快活气氛。 就连平日里不喜言笑的高顺也不禁微勾嘴角,笑意十足。 “爹爹,爹爹,为什么叔叔伯伯们听到曹叔父扶着墙走,就都笑得那么开心呢?”听不懂其中深意的小铃铛可爱的偏起小脑袋,询问父亲,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这种男人才懂的内涵,吕布也不好直接同女儿解释,然则女儿的好奇心强,他只好换了种较为简单的说法:“可能是你曹叔父身子骨弱吧,所以大家都笑他没有力气。” 明白之后的小铃铛转过身去,朝着曹性很认真的说着:“曹叔父,那你可得多吃些米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呢!” 曹性此刻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这个天真的小侄女,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 堂内众人笑得更欢了。 小段插曲过后,其余诸人也都跟着恭贺起来。 这些人中,有些人是真心替戏策高兴,比如宋宪、高顺、魏木生,他们都跟戏策相处了好些年,这位军师,早已得到了他们认可。 但也有些人,心中也觉得吕布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不过是麾下谋士成亲,哪里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 当然,这些人中,还是羡慕者居多。 内廷尉,诏狱。 “冤枉,冤枉啊!” “救救我,救救我” 走下石梯,进入到点着火把的湿冷牢狱,阴暗的囚牢里伸出许许多多的手,上面伤痕遍布,凄厉的喊叫如鬼哭狼嚎,令人不觉汗毛倒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靠近最外边的牢房,衣衫邋遢的董承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耳朵,尽量不让那些哭号声音侵入脑海。 从他深陷的眼窝和不修边幅的胡渣来看,可以说是极其憔悴了。 处刑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可丁宫答应的事情,还没有丝毫着落。 说不慌,是自欺欺人。 自那天丁宫走后,董承天天在心中祈祷,要不是心中存有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估计他早就疯了。 相较以前所受的鞭笞,如今内心的折磨,才更为致命。 哗哗哗啦咣当 牢房铁链发出一连串的声响,锁住牢门的铁锁被人打开。 董承扭头看去,廷尉卿邱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牢房外边。 见状的董承连滚带爬的靠了过来,然则真当靠近了邱连,董承却又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几步,眼中既是期冀又是害怕的望着这位以手段凶狠著称的廷尉大人。 邱连看了董承一眼,命人卸去他身上的链铐,然后道了声:“跟我走吧。” 难道说 卸去锁链的董承心中咚咚狂跳,那股忐忑、紧张又充满期望的混杂情绪,直冲天灵。 邱连在前边带路,董承赶忙佝起身子小跑跟了过去。 轰隆隆! 千斤沉的诏狱大门缓缓从上方拉起,明媚的阳光从上方斜射。 啊!好刺眼! 董承只觉双被刺瞎,赶忙闭上了眼睛。 自从进了诏狱,董承一直没能见过天日,外边的阳光,令他一时间很不适应。 直到好一会儿后,他用手挡在额眉,遮住下方的眼眶,才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长安城的天空,竟也如此耀眼。 在董承的前方,站有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 董承挪动脚步上前,从旁侧偷偷瞅了一眼,见是丁宫,赶忙行了一记九十度的大礼:“罪人董承,见过丁公!” “董将军,恭喜恭喜啊!” 丁宫微微侧首,脸上满是笑意。 董承不是傻子,听到丁宫口中的这番话后,心中已然明白,自个儿基本上算是安全出狱了。 “我女儿她” 出狱之后的董承,多少还是有几分挂念着自家女儿。 “放心,令爱很好,老夫也与她投缘,故而私自将她收作成义女。事先没能征得董将军同意,还请莫要怪罪。” 丁宫轻捋胡须,看似满脸的和善笑容,实则眼神中藏有深意。 董承短暂惊诧之后,表现得诚惶诚恐,又是躬身又是作揖:“罪人哪敢,小女能拜丁公为父,简直是我董家无上荣光,又岂敢怪罪!” 第五五七章 一位故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长安城内风平浪静。 除了偶尔还有个别的跳梁小丑在作妖的怂恿天子之外,倒也无甚大事。如果非要说上一两件,估计就是司空黄琬的落马和三日后的市集斩首了。 继上次的李敖事件之后,李敖被送至廷尉府受审。 期间,李敖受不住刑,只能按照邱连准备好的说辞供状,招认出幕后主使,乃是当朝的司空黄琬。 此事一经上报,朝野震动。 称病在家的黄琬终究没能逃过这劫,最后被罢官削爵,贬为庶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捡回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至于空出来的司空之位,在吕布的建议下,则是由丁宫顶上。 自从归附吕布之后,丁宫可谓是出足了力气。不管是助吕布登上大司马的位置,还是戏策的婚事,方方面面都少不了丁宫的功劳。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一般拉拢人心的手段,对丁宫这种老狐狸而言,都是虚的,还不如直接给他甜头。 明白这点的吕布也不指望丁宫能够效忠,毕竟这种功利性的人物,只要有利益存在,就不会轻易的改旗易帜。 至于大司农的职位,则顺理成章的落到了严礼头上。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严礼好歹也是吕布的大舅哥,没点像样的官职哪行,更何况严礼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经营手段肯定还是有的。 下了早朝回来,吕布的马车刚停至府邸门口,天空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吕布入府,正有一件事情想同戏策商量,却发现戏策外出,尚未归来。 “先生带伞了吗?”吕布抬头看了眼如剪断珠帘的天空,问府中管事。 管事很明确的摇头,因为戏策出门的时候,他恰好见过。 吕布便撑起一把伞,出了府外。 戏策今天去约见了崔绪,这枚暗棋,目前还没有暴露的必要,所以双方见面,自然应当谨慎一些。 哪想回去的路上,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来,而且越来越大。 不想当个落汤鸡的戏策只好找了个屋檐躲雨,顺带掸去溅到身上的泥尘。 “戏公子,是你!” 屋檐下,响起一声带有惊喜的少女声音。 戏策闻声一怔,愣在原处,眼眸深处掀起万丈波涛,连带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这道声音,曾无数次令他魂牵梦绕,也无数次将他心头扎得鲜血淋漓。 强自定下心神,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站在身后的少女,穿着一袭素白色的罗裙,一如初见时的亭亭玉立,恬静贤雅。唯一与当初不同的是,眼中流露出的色彩,换做了掩藏不住的喜悦。 明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龄,却盘起了妇人才特有的发髻。 是她。 是她! 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再见情景,却没想到会来得这般突然。 心中情绪万千,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都卡在了喉咙。 那一瞬间,如似过了尤为漫长的世纪。 “卫夫人,您好。” 终究,戏策开了口,略显瘦削的面庞尽量露出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在外人看来,是那般生硬。 蔡琰愕然,硬生停下了想要上前的步子,满心的欢喜,霎时落空,雀跃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继而恢复如初。 戏策的话如似一盆冷水,将她泼了个透心凉,从头顶凉到脚底。 她福了福身子,向戏策回礼。 无言。 缄默许久,戏策打断空气中的寂静,平静的问着:“来长安多久了?” “快两三月了吧。” 蔡琰轻声回道,得知父亲身陷牢狱,作为女儿,她自是要来搭救。然则这几月的时间里,夫君卫宁(仲道)四处打点,各处通融,也都是无济于事。 那些个受了贿赂的官员得知是要救蔡邕,纷纷摇头。蔡邕痛哭国贼董卓,纵使老爷子名望极高,他们也同样是爱莫能助。 他们告诉卫宁,要救蔡邕,或许只有一个人能行。 那就是当今的大司马,吕布。 只要吕布肯点头,这件事情就不算难办。 蔡琰不是没想过去求吕布,然则每天去往吕府登门拜访之人数不胜数,就算日日候着,都未必能够见上一面。 而且,父亲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 她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不到。 “你的兄长呢?”戏策问道,要不是当初这位刻薄尖酸的兄长从中使绊,或许他和蔡琰早已共结连理。 听得此话,蔡琰叹息的微微摇头。 父亲落难之后,兄长唯恐受到波及,带着他那一家子逃难江淮,至今杳无音信。 可怜蔡邕一世英名,竟然养出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戏策不禁有些感慨。 “好了,不提妾身之事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蔡琰整理下心情,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向戏策:“你呢,是否已经入仕?” “勉勉强强吧,混了个军师祭酒。”戏策有些无所谓的说着。 蔡琰听到戏策口吻,以为他是想要自暴自弃,贴心安慰起来:“公子别灰心,军师祭酒是差了些,但以君之学识,总会有出头之日。” 蔡琰自小养在深闺,嫁往河东后,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会知晓,站在她眼前的瘦削青年,背后有着怎样的庞大势力。 戏策只是笑了笑,随后转过头,望向晦暗雾蒙的天空。 天空中的雨,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洒落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细小水珠,啪嗒、啪嗒。 “对了,你……成亲了吗?”犹豫小会儿,蔡琰出声问着。不知怎地,当她问出这句话时,心中竟有股极为强烈的忐忑。 “快了,下月十八。”戏策没有回头。 蔡琰眼中有过一丝黯然,强笑说着:“新娘,一定很漂亮吧!” 背对蔡琰的戏策自嘲一笑,娶不到喜欢之人,是美是丑,又有何分别? 雨,渐渐小了下去。 “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撑伞而来的吕布见到在屋檐下躲雨的戏策,快步走了过来。 不等戏策回话,蔡琰倒好奇的先问了起来:“这位是……” 吕布侧顾了蔡琰一眼,记忆中没有印象,心中便起了顽皮之心,笑着说道:“我啊,是先生的护卫!” 戏策正欲解释,吕布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与蔡琰简单道了别,然后同戏策小声说着:“先生,遇到件棘手的事情,正想同你商量。” 戏策听到这话,仅仅回头看了蔡琰一眼,便不再逗留,跟着吕布离去。 此时,一名身穿锦服的儒雅青年撑伞而来。 不论是相貌举止还是穿着打扮,皆有股翩翩佳公子的气质,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爱慕目光。 然则,在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女子一人而已。 “昭姬,就在方才,丁司空已经答应我了,说是愿意帮忙。有他帮衬说话,想来岳丈很快就能出狱……” 卫宁一个劲儿的说了起来,要在以往,妻子肯定会说夫君辛苦之类的勤勉话语,然则今天,妻子的目光中似是有些恍惚。 他顺着蔡琰所看的方向望去,蒙蒙细雨之中,高低分明的两道身影赫然入目。 卫宁心中不由一惊,那个高个子的家伙,怎么和百姓口中相传的温侯如此相似! 难道说,此人就是吕布? 不可能的。 当朝大司马,怎么可能为人撑伞? 尽管否了心中想法,卫宁仍是有些好奇,询问起身旁妻子:“他是谁啊?” 蔡琰眼中流连,今朝一别,恐再无相会之日。 她以为卫宁问的是戏策,语气中不免有些伤感,只道了声:一位故人。 第五五八章 皆大欢喜 翌日。 宣室殿,早朝。 群臣礼毕,天子问众臣有无奏议,站在臣列前方的丁宫出列,拱手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天子看了过来,抬手示意:“司空请讲。” 丁宫躬身,将手中笏板压下,恭声说道:“臣恳请陛下,赦免蔡邕。” 刘协听得这话,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显然很不情愿:“为何?” 蔡邕之前哭过董卓,而董卓又曾将刘协当做傀儡玩偶,肆无忌惮的对他发号施令。所以在刘协眼中,凡是站在董卓一方的人,就肯定不是好人。 更何况,蔡邕还公然哭泣和追悼董卓,并对此供认不讳。 “陛下,蔡邕当世大儒,受天下士子所敬,乃是学界的一块标石。他哭董卓固然犯下大错,但臣以为罪不至死。更何况蔡邕学识渊博,博古通今,陛下不妨令其戴罪立功,责令其继续编写汉史,以完成此般事业。” “故,臣下想请您以帝王之宽广胸襟,赦免蔡邕死罪。相信天下士人知晓,也定会对陛下仁德,交口称赞。” 刘协年纪尚幼,对待事情本就没有太大的自主性。如今听丁宫这么一说,他倒没之前那般憎恨蔡邕了,反倒觉得蔡邕是个人才,没有必要非杀不可。 “陛下,臣有异议!” 正当刘协意动之际,下方臣卿中又有一人走出,提高声音辩驳起来:“诸位可是忘了?董卓,是国家的大贼,差点倾覆了汉室!蔡邕作为臣子,他想的却是自己在董卓麾下受到的礼遇,忘记了操守!现在董卓伏诛,举国欢庆,蔡邕却反而为他感到伤痛。此等行径,难道不是悖君反逆了吗!” 众人视之,说话之人同样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司徒,王允。 早在董卓当政那会儿,官中董卓最为器重和看好的三个人:王允一个,丁宫一个,还有就是蔡邕。 如今,三人之中,两人成为三公,而另外一人,却沦为成了阶下囚。 有意思的是,位列三公的两人,一个要救,一个要杀。 令人不禁有些感慨,造化弄人。 “陛下,伯喈是难得的旷世奇才,学问渊博,见多识广,特别是对本朝故事了解颇多,臣赞成丁司空的建议,应当给他机会,让其继续写成史书。况且伯喈以忠孝闻名于士大夫之中,现在以莫须有之名给他判罪,恐怕有失众望,不服人心。” 太傅马日磾出声了,他同蔡邕相交多年,既是同朝为官的同僚,又是融洽互助的好友,还曾一同执笔合作续写过东观汉记。 如今蔡邕落难,马日磾自然不忍老友被押往市集,枭首示众。 所以在丁宫之后,他是第一个肯出来替蔡邕发声之人。 “太傅此言差矣,先前武帝不杀司马迁,让他写成谤书,流传后世。现在国事衰败,政权不稳,断不能让奸邪谄媚的臣子在幼主旁边写章。这不仅不能增益圣上的仁德,还会令我等蒙受毁谤议论!” 王允仍旧不愿放过,口中的奸佞之臣,自然是暗指蔡邕。 如此小肚鸡肠,一心想置蔡邕于死地。 在其身旁的太尉杨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列铿锵说道:“善待人才,乃是国家得以维持和发展的命脉,让国家经典得以流传,则是重视国家制度和法纪。蔡邕既是当世大儒,名望传播于海内,为何不能用之?” 几位大佬起了争执,其余众人皆是不敢发声。 王允还欲再辩,站在对面的吕布却是上前一步,出列说道:“陛下,臣有表奏。” 这个时候出来,殿内众人的目光自然落到了吕布身上。 天子同样看向吕布,示意可以接着奏报。 吕布便继续说道:“启奏陛下,董卓余孽李傕郭汜等人,在董卓灭亡之后,逃亡了河内地带,如今裹挟近万军士,驻扎在原武、封丘两地。昨日,臣收到两人奏章,此二人在奏章中自述其罪,恳求朝廷可以法外施恩,赦免他们。” “另,驻守敖仓的叛将牛辅,也于前几日被其帐下军侯胡赤儿袭杀,麾下将士尽皆溃散而逃。” “故臣想请示陛下,这几人当如何处置?” 关于蔡邕的事情,丁宫事先同吕布通过气儿,而且戏策也私下找过吕布,请他救救蔡邕。 蔡邕死,只会是大汉朝的损失。 所以于公于私,吕布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故意提出李傕郭汜等人的事情,就是想围魏救赵,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果然,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闹哄一片,各执一词。 “其余将士皆可赦,唯独李傕郭汜几人不行!” 王允今个儿也不知是不是忘了吃药,见人就想抬杠,大声说道:“董卓能够成事,皆赖这几人为其爪牙,助纣为虐。以老臣之见,当即刻出兵,剿以灭之!” 一码归一码。 这一次,还是有不少人点头赞成王允的提议。毕竟当年处在洛阳时,他们没少受李傕等人的欺辱。 果然,这老王允还是和上世一样冥顽固执。 吕布心中暗想,如此一来,势必会逼得李傕等人狗急跳墙,再上演一回大规模的叛乱。 虽说有高顺镇守着函谷关,不用担心他们能够强打进来,但这总归是要消耗自身实力。 眼下各镇诸侯暗地里招兵买马,蠢蠢欲动。 吕布可不想这时候,再去浪费更多的精力和体力。 趁着天子还未拿定主意,吕布拔高了几分音量:“本来,他们是没有罪的,只是身不由己,才跟随了董卓,所以不得不听从其差遣,以至于犯下错误。如今他们既然有心忏悔改过,朝廷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非要给他们加上恶逆的罪名,这帮亡命之徒势必会孤注一掷,四处为害。倒不如暂行安抚,令人前去略施小惩即可,相信他们定然会对朝廷感恩戴德,不敢再起反逆之心。” 吕布说的很是明白,就和当年大禹治水时候一样,堵不如疏。 与其剿灭,不如招安。 “老臣还是以为,此等恶贼,当除之!”王允面容愤懑。 吕布瞅了王允一眼,淡淡的声音里有着令人不容置喙的气势:“军队打仗的事,是我说了算,还是司徒说了算?” 王允闻言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继而眼神黯淡,不再言语。 朝会结束,蔡邕在众位大臣的保举下,得以获释出狱。 李傕郭汜等人则是被朝廷狠狠斥责了一番之后,降级留得性命。至于刺杀了牛辅的胡赤儿,同样也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抚逆中郎将。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 第五五九章 变数 朝廷的诏书很快传至封丘。 李傕郭汜二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听完之后,长吁一口大气,朝廷责骂得越凶,就表示他们获得赦免的希望越大。 果不其然,在诏旨的最后,有对他二人的判决降级留用。 作为天下人人喊打的董贼余孽,能够留得性命已是万幸。如今还能降级留用,简直是天大之恩。 二人喜不自胜,接旨之后,将使者拉进帐中,好生招待起来。 想当年,董卓麾下勇将无数,然则自董卓伏诛之后,不是死的死,就是逃的逃。 其中势力最大的牛辅前几日被杀,让部下军侯胡赤儿捡了便宜;樊稠在某处山岭落草,说是不忘董公之恩,绝不归顺朝廷,宁愿一辈子呆在深山;张济则带着他侄儿南下去了宛城方向,据说是听信了一位姓贾的文士。 如今李郭二人选择投降朝廷,董卓的余下势力,基本上算是彻底土崩瓦解。 朝廷使者临走之际,李傕郭汜还不忘赠送上一大笔金银珠宝。使者瞅了两人一眼,李傕郭汜自是陪笑连连,使者眼中流露出蔑视的眼神,嗤夷的低哼一声,将财物尽皆笑纳。 随后,在李傕郭汜的带路下,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行程。 然则这支返程的队伍还未走上多远,就突然遭遇到了截杀,死伤殆尽。每个人的头颅都被割下,余下的肢体则被分解剁碎,手段之残忍,令人胆寒。 令人不解的是,这支半路杀出的百余人队伍,为首的居然是个身穿淡蓝衫的阴冷儒士。 封丘军营。 送走了朝廷的使者的李、郭二人重新回到大帐,齐齐舒了口长气,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今天以后,他们就不必再顶着董贼余孽的头衔,如过街老鼠一般。 此时,有士卒来报:“将军,寨外有人求见,他自称是二位将军的故人。” 李傕郭汜听得此话,对视一眼后,皆是面带疑惑,除了樊稠、张济,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吧。 “来人可报过名号?”郭汜问。 士卒摇头,如实回答:“那人没说,只说二位将军见了便知。” 李傕思索稍许,同郭汜交流眼神之后,很快有了决断:“带他进来。” 少顷,领命而去的士卒再度抵达帐外。 在他身后,有名身穿淡蓝衣衫的文士,相貌略显阴冷,尤其是那双陷进去的眼睛,如同蛰伏的毒蛇。 嘴角挂起的笑意,似有似无,给人阴寒印象的同时,还有一种颇为自负的感觉。 嘶 李傕郭汜见到此人,脸上露出的表情极为惊讶,心中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李儒! 自那日曹操袁绍夜间攻进洛阳之后,这位董卓的首席谋士便没了踪影,世人皆以为李儒死在了战乱之中。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 “李将军、郭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李儒脸上的笑容灿烂,主动打起招呼,如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阔别重逢。 李儒笑得越是高兴,李傕和郭汜心中就越是没底。两人认识李儒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绝非好事。 郭汜已经将手悄悄按在了腰间刀柄,随时准备解决掉眼前之人。别的不敢说,单要论武力,只需一个回合,他就能手起刀落,杀死李儒。 倘若将其首级送往朝廷,说不定还会是大功一件。 李傕对此微微摇头,别的不说,在他认知里的李儒,绝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之事。 他今天敢只身前来,就说明还藏有后手。 念在昔日大家都为董公效力的份上,李傕也不想难为李儒,下起了逐客令,想要同李儒划清界限:“你走吧,我们不认识你。” 李儒却浑似没有听见,自顾的走进帐内,找了个座位漫然坐下,语气里带有几分讽刺意味:“难道说,二位将军还指望着归顺朝廷?” “不是指望,是已经归降了朝廷。” 李傕说得掷地有声,这个时候,也不怕同李儒实话说了。 哪想,李儒脸上不见丝毫惊讶,反倒是嗤夷一笑,斟上杯美酒,优哉游哉的品上一口后,笑容十足道:“若是指望朝廷,二位将军恐怕要失望了。从你们这里返回的那支队伍,已经悉数覆湮,这会儿估计被野狗咬得只剩下了骨头。” “哦对了,顺带说上一句,我还令人放出风去,说是二位将军不满朝廷责斥,动手杀了朝廷使者,以泄心中愤恨。” 李儒说得淡然,然则在李傕郭汜听来,却是彻底的傻了眼儿,如遭晴天霹雳。 反应过来的郭汜直接拔出腰刀,满脸怒容的举起擂上前来,愤怒至极的破口大骂:“李儒,你这头疯狗!你自己想死就去,为什么还要拉上我们!” 这回李傕没再拦着,因为他也恨不得立刻将李儒五马分尸,方解心头之恨。 生死在即! 坐在位置上的李儒纹丝不动,既不求饶,脸上也无惧色,只是如方才一般的平淡语气:“你们觉得归顺了朝廷,就能有活路了吗?” 郭汜手中斩下的刀锋闪烁着寒芒,硬生停在了半空。 “朝廷已经给予了我们赦免,难道还会反悔不成!”他如是质问起来。 “那以后呢?谁敢保证朝中那些大臣不会随便安个罪名,将二位将军处死?要知道,在太师主政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受二位将军的辱谩。你们觉得,他们咽得下这口气吗?” 李儒的这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 果然,听完之后的李、郭二人,迟疑了。 “董公待我等不薄,我们自然记得。不是我们忘恩负义,实在是没那能耐,手中仅有七八千将士,根本无力与朝廷对抗。” 李傕叹了口气,如果可以,谁不想万人之上。 李儒听后,霍然起身,手指着南方,大声喝道:“几年前,一群头裹黄巾的农民都敢揭竿而起,甚至于差点攻进洛阳。难道二位将军统兵多年,还不如一群贩夫走卒!” 这一声大喝,犹如醍醐灌顶。 李傕、郭汜怔在了原处,之前因为对手太过于强大,所以他们从未想过反抗。 “是想当一方霸主,还是卑躬屈膝的去做朝廷走狗。二位,好生想想吧,告辞!” 说着,李儒离开席位,决然的往帐外而去。 李傕郭汜茫然小会儿之后,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当年作战时的凶戾之色。 朝廷使者被杀,这已成事实。 既然无路可走,不如舍命搏他一搏! 两人见李儒离去,同时转过身来,抱拳齐声挽留:“请军师教我!” 第五六零章 唯有情字最伤人 时间转瞬,来到了十月十七。 靠近大司马府邸以东的空地,建起了一座新府,门口匾额上挂着的戏府二字,可知这家主人的身份。 这也是吕布送给戏策的新婚礼物之一。 为此,吕布不惜动用了上万名工匠,愣是在半个月内,赶建完成。 给大门匾额题书之人,是被后世称作草圣的张芝手笔。甭说后世,即使放在当下,也是千金难求的无价墨宝。 府中,管事、婢子、仆人,应有尽有。 也由此可见,戏策在吕布心中分量。 傍晚,月出星空。 清风习习,带来几缕凉意。 庭院中央的石桌,桌上放有一壶凉酒,和一只白玉酒杯。 坐在桌旁石凳上的戏策摇了摇空了的酒壶,眼神迷离,微带醉意的提高了声音,让管事换满,接着再饮。 月光映洒而下,落下的银色光辉披在形单影只的戏策身上,在地面留下一道黑色的孤影,偌大庭院中,显得无比落寞。 想喝一场醉生梦死,却越喝越醒。 “喝酒这种事居然不叫我,戏志才,你可真不够意思!” 青衫白狐脸,俊俏少年郎。 不等戏策招呼,郭嘉就已然在石凳落座,直接伸手抓过玉壶,提在半空倾斜。醇香的美酒顺着细小壶嘴,淅啦啦的往嘴里倒去。 接满一整口,郭嘉尽皆吞入肚中,随后用袖袍洒脱的擦去嘴角酒渍,痛快的吼上两声:“好酒,好酒!” 戏策见状,从郭嘉手中夺过酒壶,给自己满上后,朝郭嘉说着:“张医郎屡屡说过,你这身子骨羸弱,以后少喝酒,免得落得跟我一样。” 郭嘉听到这话,沉默了小会儿,才缓缓说来:“戏志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住着别的女子。” “住着又如何?我同她,早已是不可能了。在这世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可以像将军和夫人,两情相悦。” “既然不想娶,当初你就不该答应。” 戏策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笑容。 坐在对面的郭嘉见到戏策这般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他皱起极为好看的眉头,声音里有着一丝叹然:“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那怎么行,明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不笑,怎么显示得出我心中的高兴?”戏策端起白玉杯,一饮而尽,笑得极为开怀,甚至笑出了眼泪。 世间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十月十八,清晨。 天还未亮,浩大的迎亲队伍就已经去到了董家门口,在送上彩礼之后,接上新娘,沿着城内大道,去往戏策府上。 今天的戏策一袭红袍喜服加身,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身上,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似乎昨夜的大醉酩酊,并没有影响今天的心情状态。 回到府邸,戏府之中早已是人满为患,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吕布在府中帮着招呼宾客,除了有曹性宋宪这些熟悉的朋友,朝堂上亦是有不少人来。他们来此,当然不是为了戏策,而是为了给足吕布脸面。 以小铃铛为首的小家伙们在府中到处跑动,风风火火,也是极为高兴。 有大司马的女儿带头,这帮小魔王们,自然是肆无忌惮,在人群中一路横冲直撞。 偶有撞到个别的朝中大员,在见到是吕玲绮后,那些本来愠怒的面庞,也在顷刻间转为了笑脸,让她慢着些跑,小心摔着。 及至晌午时分,迎亲的队伍,终于慢悠悠的抵达了府门。 早就堵在门口的小家伙们精神一震,全都跑到戏策的白马面前,伸手讨要喜钱。 叽叽喳喳,如同枝头上的喜鹊。 戏策无奈,只得给这帮小捣蛋们塞上用红线穿着的喜钱和酸果,这些小家伙们才心满意足的让开道来。 董家小姐下轿,和戏策各执牵红一端,迈上梯坎,进入府内。 待到吉时,作为司仪的吕布手捧喜简,大声宣读起来:“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之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宴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吉时已到,请新人上前!” 洪朗的声音响彻。 司仪居然是吕布! 这令不少人大跌眼镜,原本以为会让丁宫主持,没想到吕布居然亲自操刀上阵。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许多人不知其中缘由。 当年吕布迎娶严薇的时候,戏策出了不少计划,婚礼也是由戏策在忙前忙后的安排主持。所以今天戏策大婚,吕布也想替他,主持一回。 不过主持婚礼这种事情,吕布也是头一遭,只能算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 听得吕布念完,侯在外边的戏策和董家小姐迈过门槛,走进大堂。 戏策今天的穿着打扮,吕布很是满意,在新人立稳脚跟之后,他又高声念道:“新人已到,行沃盥礼!” 随着声音落下,府中婢女端上两盆清水,上前为新人揉洗双手。 “行同牢礼!” “行合卺礼!” 婚礼的仪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当进行到拜高堂的时候,戏策因为父母早亡,所以吕布早早的就把荀家的三老爷子荀靖请来了关中,也就是戏策的恩师。 只可惜荀彧荀攸这对叔侄不在,据说是去了冀州。 繁琐的婚礼流程之后,新娘董妍被送往新房,新郎则留在了外边,负责招待府上宾客。 吃宴期间,曹性、侯成这些军中汉子,大都是好酒之人,逮着机会,就对戏策一通猛灌。 没过多久,酒量欠佳的戏策就抵挡不住,扶着墙哇哇大吐。 吐完之后,回来再战,战不多时,接着又吐。 周而复始。 府外,靠近市集的某处偏隅。 一名秀发盘髻的少女怔怔的望向这边,回想起以往相处时的种种,不觉间,落下两滴晶莹泪珠。 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 他,应该满心欢喜的吧!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觉得无比酸涩。 “昭姬,你看什么呢?” 买来玉簪的青年男子好奇问道。 背对夫君的少女擦了擦眼角,微微摇头,低声轻叹:“没什么,我们走吧。” 以前兄长总是嘲笑他,说山鸡哪能配凤凰,将他的尊严践踏得一不值。 而如今,可笑的命运将他们位置对调,高攀不起的人,是她。 她就是再笨,也猜得到这位曾被他兄长唾弃的穷酸寒士,就是当朝大司马最为看重的那位先生。 第五六一章 谋士之争 月底。 封丘的事情败露,传至长安朝廷。 李傕郭汜擅杀朝廷使节,摆明了是要跟朝廷作对到底,这使得朝堂上掀起了一致的声讨之音。 下朝回府,吕布招来麾下一众官商议此事。 作为长史的陈宫仅仅思索小会儿,便率先发言:“主公,我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李、郭二人若真是想反,之前就不会写那么长的奏疏向朝廷请罪求恕。照我料想,这其中,必有我们所不知的缘由。” 吕布赞赏的看了陈宫一眼,颇为认可陈宫推测。 以前在董卓帐下的时候,他曾与李傕郭汜共事过一段时日,这二人都是上阵不要命的狠角儿,但同时也是求生欲极强之人。 吕布不相信二人在获悉朝廷宽恕之后,还会横生事端。可如今,外面传言皆说是李傕、郭汜杀了朝廷使者,而他二人又没有发声辩驳。 如此一来,就好比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眼下如何处置?”吕布出声问道。 陈宫不假思索,很快给出答复:“吾以为,主公当率正义之师,伐之!” 若能剿灭这两股董贼余孽,吕布的声望势必还会再涨。 陈宫话音落毕,有一人站了出来,向吕布拱手,朗声说道:“主公,下官不敢苟同陈长史的意见。放眼天下,李傕郭汜如今已成丧家之犬,势力单薄,根本不足为虑。 更何况此二人所在的封丘,距离长安甚远,若前去征剿,必会耗费大量钱粮。故下官以为,没有必要为此二人,兴师动众。” 视之,乃是东曹掾辛评。 眼下关中好不容易平静,百姓们勉强算是过上了安稳生活。 然则,国库里的存粮并不丰裕,前两年发放救济流难百姓,如今所剩,已不足支撑起一场战争。一旦出兵开战,战争所带来的钱粮消耗,只会以赋税的形式强行加征到百姓身上,到时候又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这是辛评所不愿见到的。 辛评说完,逄纪也跟着出列,同样是先拱手行礼,随后才给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下官也不赞成远征,除去庞大的损耗开支不说,若是李傕郭汜实行流亡作战,灵活奔袭,恐会让人很是头疼。所以下官以为,当遣使节去往河内与冀州,令河内郡守王匡和冀州牧袁绍,共同出兵征剿。” 虽说大伙儿都是吕布府上的属官,但面对吕布提出问题的时候,却是人人争先,想着在主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得到吕布的认可和重视。 吕布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戏策,后者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其它意见。 三人所言,各有各的道理。 如何取舍? 这是个难题。 吕布在位置上思索再三,最后几经比较,还是偏向于逄纪提出的方案。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顾虑,王匡和袁绍,未必会乖乖听从朝廷调遣。 之前他就用过朝廷旗号,让袁绍和曹操入京面圣,二人却是推诿再三,不愿前来。 这一次,袁绍同样有可能来个充耳不闻,或是故意推脱。 逄纪看出吕布的顾虑,主动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说得掷地有声:“主公无须担忧,王匡、袁绍若是不听诏令,那主公便可等到来年秋收。等谷物丰收之后,到那时,主公便可以用不遵朝廷号令之事,亲率大军向两人问罪,不仅能将李傕郭汜顺道铲灭,还能将河内和冀州,也一并收入囊中!” 一石三鸟! 听完全盘计划,吕布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即便当上了大司马,身为武夫的那股子好斗脾性,也不会就此消散。 没有战场上的驰骋,于武将而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寂寞。 吕布不止想打袁绍,还想跟曹操、孙坚、刘备这些人物交手。 重生一世,若不同当世豪杰一争高下,岂非太无趣了! 相较重生之初的心态,此刻的吕布,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敕令袁绍剿灭李傕郭汜的诏书,很快飞往了冀州。 邺城的州牧府内,身为州牧的袁绍将一众手下谋士召集,商量如何应对。 “主公,吾察此事颇有蹊跷,绝非所想那般简单,断然不可大意。”从事沮授出言提醒。 袁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沮从事此言差矣,古之成大事者必有胆略。李傕郭汜既已联合樊稠,手中兵马上万。吾以为,此乃天赐之机,主公何不趁此出兵,将其吞为己用?” 激进派的郭图也趁机提出自己的意见,表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袁绍一听,觉得郭图说得也很有道理。 “主公,当伐之,以取信与天下!”别驾田丰同样建议出兵。 袁绍嗯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动。 “主公,此时断不可出兵!” 堂下,一人出列大呼,袁绍视之,乃是谋士许攸。 他不禁有些纳闷儿起来:“有何不妥?” “主公,眼下时局未稳,北方公孙瓒对冀州虎视眈眈,前几月又开始大量增兵幽州南部,显然有南下冀州之意。我等不可不防,若是贸然出兵,恐会给公孙瓒可乘之机,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许攸这一番话,搞得原本态度坚定的袁绍又有些动摇起来。 他拿捏起下颌胡须,许攸说的,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要说起公孙瓒增兵南边,也纯属是袁绍自个儿作的。 上回公孙瓒答应帮袁绍帮忙夺取冀州,出兵向韩馥施压。袁绍也说好了事成之后,将中山郡地赠予公孙瓒,结果袁绍食言反悔,导致公孙瓒恨毒了袁绍。 不过后来朝廷派车骑将军皇甫嵩来到幽州,碍于皇甫嵩的威望,公孙瓒也不敢将此事明说,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近段时日,皇甫嵩身体渐衰,已经镇不住这头白狼。 公孙瓒便趁机往幽州南边增兵,似有攻取冀州之意。 “主公,万不可如此!” 田丰急忙大呼,语气刚直:“如若不去剿灭李、郭,待到明年,朝廷定会以不遵诏令为由,派大军来征讨冀州。到那时,冀州危矣!” “呵,田别驾,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就不信朝廷会为了区区董贼余孽,向冀州发难。”许攸冷笑,颇为不屑。 “你这小儿之见!” “阁下也未必高明得到哪去!” 砰!砰!砰! 被吵得心烦意乱的袁绍猛地锤击桌面,发出一连串的巨大声响,口中喝道:“行了,都别争了!” 第五六二章 衣锦当还乡 众谋士见到袁绍发火,也都老实安静下来。 打,还是不打? 本来挺简单的一个问题,现在被这些谋士一吵,整得头疼。 偏偏还谁都有理。 抉择对袁绍而言,是天底下最纠结的事情。 其实在袁绍眼中,一个董卓立的傀儡皇帝,根本不能算是正统。他早有另立新君的打算,并将目光瞄向了远在并州的刘虞。 天下间,没有人不想当皇帝的人吧。 袁绍很有自信,一旦刘虞登基称帝,那他就是天大功劳。既然吕布都能位列大司马,他何尝不能在刘虞登基之后,自封大将军? 击败董卓,并斩获其首级,使得袁绍声望大涨,也使得他的那颗心变得膨胀不少。 如今袁绍帐下,武有颜良、丑、高览等人,有田丰、审配、沮授、许攸,荀谌、郭图,冀州可调将士,不下十余万。 实力相较当年讨董之时,不知强了有多少倍。 就算和朝廷真打起来,他也未必会输吕布。 然则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问题,给难到迟迟下不了决断。 揉了揉涨疼的脑袋,袁绍摆手说着:“你们先下去吧,容我想想,想想。” 众人告退。 出了州牧府后,担任州治书的荀谌回头,问向身后的两名青年:“如何?” “兄长所言这些人,本事倒有,却未必如兄长所言,皆是良才。在弟看来,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郭图果而无用。 如此倒也罢了,最主要的还是袁绍本人,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迟重少决,失在后机。 此人,不足以成大事也!” 从颍川过来投奔兄长的荀彧微微摇头,当初他也是听兄长提起袁绍乃是雄主,故而赶来了冀州。如今一见,显然颇为失望。 旁边的荀攸点头,表示赞成。 “彧弟,你再观察几日,或许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荀谌出言挽留,他的这个弟弟有多大本事,他比谁都清楚。当初选择了袁绍,荀谌自然就想把袁绍辅佐成一世雄主。 “非弟要悖逆兄长,实在是袁绍此人,难成大器。兄长,你还是早些脱身离去为好。” 荀彧善意的提醒起来,袁绍手下谋士相争太过厉害,谁也不甘退让,仅从今天的争论就可以略知一二。 “袁本初待我不薄,安忍弃之。” 荀谌摇头,表示不愿离去。 荀彧也知道兄长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他叹了口气,拱手向兄长告辞。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寒冬腊月。 长安城内飘过两场小雪,将城内屋顶街道铺上了一层纯白色的薄毯。 近两月来,关中一带基本上是平安无事,吕布也乐得清闲,在家里陪着夫人孩子,享受着美好的温馨时光。 这一日,吕府中的婢女收拾起了行囊,管事也备好马车,大包小包的往车内安放。 再有不到两月时间,便是正旦。 反正关中无事,吕布遂决定了要回并州。 细细算来,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故乡。 古人云:衣锦当还乡。 吕布也想回去看看。 叮叮玲叮叮玲 身穿赤边厚裘袄,衣裳纹有火焰的小铃铛在府内跑动,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老爹的影响,小铃铛也特别喜欢火一样的赤红。 府内有铃铛声的地方,就有这位大小姐的踪影。 “小铃铛,慢点跑。” 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严薇见到女儿跑出门去,满是担忧的喊了起来。 “知道啦,娘亲!” 小铃铛头也不回的应上一声,风风火火的跑至大堂。 堂内置有火盆,里面的柴火正旺。 靠在火盆周围的温暖地带,缩着一团黑球。 “懒东西,就知道你在这里。” 小铃铛得意的哼上一声,过去一把将其抱在怀中,然后去了父亲所在的堂室。 “爹爹,爹爹,咱们把黑球球也带走吧!不然我们都走了,它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很孤独!” 小铃铛进来就直奔主题。 吕布正和陈宫布置事情,听得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长途跋涉,还要带只猫?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小铃铛见父亲没有表态,当即忽闪着一双委屈巴巴的大眼睛,晃动着吕布手臂,撒起娇来。 演技,满分。 吕布哪会让女儿受到委屈,伸手揉了揉小铃铛的乌黑秀发,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好好好,玲儿喜欢,那便带着吧。” “耶!爹爹最好了!” 得到批准的小铃铛自是雀跃不已,抱着父亲的脖子,给他脸上啵唧一口,然后美滋滋的跑去告诉了母亲。 小半个时辰之后,管事走来,躬身说着:“老爷,一切都已置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启程。” 吕布点头,侧身同陈宫说道:“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就有劳公台费心,多加打理了。” “主公言重,此乃分内之事。” 陈宫应下,他自然知道这是主公对自己的信任。 走出堂外,妻子和儿女都已到了前院庭中。 严薇身穿素色的罗裙,外面披上一件白狐裘制成的斗篷,轻挪莲步,宛然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雪白仙子。 她左手牵着吕篆,右手牵起吕骁,这两个小家伙也同样是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纵使如此,两兄弟仍旧是受了风寒,鼻涕流个不停。 婢女过来,想用手绢轻揉的替二位公子擦拭。 每天接受知识礼仪教导的吕篆立在原地,耐着性子等候婢女擦完。 喜欢耍浑的吕骁则是不同,不待婢女过来,这位吕府二公子就直接用袖袍往鼻子处一擦,糊得满袖皆是。 然则鼻涕并未就此妥协,很快就又流了出来。 吕骁见状,鼻子用力一吸,快要垂落嘴边的鼻涕,立马又缩回了鼻孔。 看着婢女一脸懵逼的表情,吕骁心满意足,咧开嘴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小铃铛抱着黑球球,捧在怀里,比火盆都要暖和。 交代完府内事情,吕布带着一家子出了府门,踏进停在府前的宽大马车。 得知吕布要回并州,长安城内的不少人都在暗自高兴。 吕布一走,表示他们就又有机会,可以在暗地里面,搞事情了。 第五六三章 一家子 回并州的第一站,吕布设定在了上党。毕竟老丈人在那儿,难得回并州一趟,没有理由不去登门拜访老爷子。 此番返乡,吕布没想大张旗鼓,搞得声势震天,甚至是很低调,只带了两百骑随行。 一路上走来,花了大半月的功夫,途经左冯翊、横渡过浊河、穿过河东,最后才进入上党。 “主公,上党郡到了。”开道的陈卫左手握枪,在望见前方城池轮廓后,勒马调头,来到车驾旁,恭声说着。 车驾内,闭目眼神的吕布‘嗯’了一声,示意继续前行。 抵达郡城门下,护城河的前方,站有许多的当地官员。为首之人,身穿黑墨官服,虽然相貌看起来较为年轻,但身上却有着股封疆大吏才独有的威严。 陈卫认得这人,乃是主公的四舅哥,也是如今的并州牧。 很显然,这群人都是在这里恭候吕布。 陈卫勒马,再次回走至车驾旁,向里面低声禀报:“主公,并州牧率一众官员,在前方恭候。” 听得这话,靠坐窗边的吕布睁开双目,回并州的事情,他并未同其他人说过,严信又如何知晓?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八成是严礼通的信儿,让严信前来迎接。 严信来接,吕布当然不能不闻不问,他令队伍停下,不急不缓的从车驾走出。 “下官拜见大司马。”为首的严礼整了整衣衫,当先作揖,尽管吕布是他妹夫,但同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 在公众场合,还是应该保持礼仪。 “拜见大司马!”有了严信作表率,身后一众官员皆是躬身行礼。 吕布走向众人,来到严信面前,轻抬这位封疆大吏的手臂,在他耳旁低声说着:“四舅哥,咱们一家人就不必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了吧?” 听得吕布这番打趣,严信嘴角不由一笑,妹夫,还是当年的那个妹夫。并没有因身份地位的拔高,而变得狂妄自大。 扶起严信之后,吕布看向依旧躬身的诸人,抬手说道:“诸位无须多礼,吾此番回来,只是想看看故居,并非为公务而来。礼仪上的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是。” 众人恭敬回道,吕布这番说了,他们这些地方官自是无不答应。 在这些官员之中,也有个别的熟悉面孔,比如在上党地位仅次于严信的郡守张杨,这位曾参与讨伐董卓的诸侯,如今仍旧担任着郡守职位。 吕布向他微微点头,他对张杨不仅没有憎恨,反倒有些感激。因为上一世在吕布走投无路之际,正是张杨冒着天大风险,庇佑了他。 这份情,上辈子没能还上,就算在这辈子吧! 吕布心中有了计较,随后简单敷衍了余下官员,便随着严信去到了严家。 车驾在严府门前缓缓停下,当吕布扶着严薇走下马车时,看门的仆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飞也似得冲进府内,欢喜的高呼起来:“老爷,夫人,小姐和姑爷回来啦!还有小小姐,还有两位小少爷!” 看着仆人进去通传,吕布站在严府门前,伸手抚摸着立在门前两旁的貔貅,触意冰凉。 一切恰如当年,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又好似全都变了。 他下意识的牵起妻子小手,后者微愣了一下,看去,回过头来的夫君,眼中尽是道不尽的温柔。 她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一如冬日里绽开的花朵。 心中安然。 “我的女儿在哪儿,薇娘,薇娘……” 得知女儿回来,在堂内织布的老夫人立马放下了手中织活儿,急急忙忙的赶至府外。 见到老夫人走路时的身影,颤颤巍巍,严薇眼眶发红,不顾一切的快步冲了上去,拥抱着母亲,眼泪止不住的扑簌:“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忧!” 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各自垂泪。 正当吕布感慨于如此温馨的场景,一道不合时宜的哼哧响起:“哼,妇人之态。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不用去看,光听这声音,吕布就知道,肯定是老爷子出来了。 相较上一回团年时的见面,如今老爷子头发已近乎全白,尽管声音仍旧充满威严,但吕布还是能够隐约看出,老爷子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硬朗。 令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岁月不饶人! 老夫人擦去眼角泪水,对自家老爷的说教早就习以为常。以往或许还会回怼两句,今儿个老夫人却没有同老伴儿斗嘴,而是絮叨中带着慈笑:“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我这是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祖父,玲儿可想你啦!” 小铃铛倒是不怕这位严肃的老爷子,飞快跑到老爷子的面前,手中举着一个木人,甜甜的笑着:“这是玲儿从长安给翁翁带来的礼物,翁翁喜欢吗?” 老爷子瞅了眼那制作粗糙的木头人,这种小玩意儿在并州到处都有得卖,最多不过十文钱就能买到。 然则这份孝心,却胜过了无数金银玉石。 “还是外孙知道疼人,不像有的家伙,每回来都打着空手。”老爷子接过小铃铛的‘贵礼’,冷哼着挖苦起来。 别人怕眼前这位大司马,他可不怕。 听着老爷子的指桑骂槐,吕布有些汗颜,女儿都能想到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居然都没想到。 虽说之前有过接老爷子、老夫人来长安的打算,但老爷子脾气倔得很,宁肯老死并州,也不愿来长安享受繁华。 对此,吕布也是无计可施。 “小铃铛,快过来,让外祖母抱抱我家的小心肝儿!”老夫人对着小铃铛招手,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听得外祖母的召唤,小铃铛又从外祖父这里扑扑的跑了过去。 随后,贴在娘亲身旁的吕篆也走上前来,有模有样的作揖行礼,声音稚嫩:“篆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 老爷子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暗自点头,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有礼,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蛮儿,快到过来行礼。”严薇朝小儿子喊道。 那边的吕骁好似没有听见,在门前那对貔貅上是又蹬又爬,想要努力骑在它们背上。 吕布只好过去抓来这顽皮小子,让他喊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后,才放他下地。 第五六四章 我这一生,独钟情你一人! 晚宴的时候,偌大的严府中汇聚了将近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都是严家的族内支脉,和严老爷子或多或少的有着些血脉亲情。 他们今天齐聚严府,自然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是听说,老爷子的女婿,当朝大司马吕布,驻足在了严家。 机会摆在眼前,稍纵即逝。 纵使不为了自个儿,也要为了儿女将来。故而他们不约而同的纷至前来,怀着各自的心思。 席间,老爷子介绍了一些辈分较高的老者与吕布认识。 吕布也不摆谱,起身挨个敬酒。 被吕布敬酒的那些老人,也都纷纷从席位起身,嘴上说着不敢当的话语,但他们脸上的得意神色,早已是溢于言表。 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享有大司马亲自敬酒的待遇? 今后说出去,都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欢庆的酒宴持续到将近深夜,方才散去。 吕布带着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从大堂走出,脚下迈出的步子轻浅不一。 他今晚饮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酩酊大醉,要人扶回房间。 途经回屋途中的走廊时,有名秀发披肩的青春少女正坐在走廊的梯坎处,背对吕布,双手托着下巴,抬头仰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当年的小姑娘,都这般大啦!” 不觉间,吕布在少女旁边坐了下来,面带醉笑着说了起来。 回过神的少女见是吕布,一张美丽的小脸儿上明显有些慌乱,赶忙起身,朝吕布施礼福身:“小女子见过大司马。” 吕布微怔刹那,再度从头到脚的打量起少女来,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再三确定之后,他不以为意的招了招手,让少女坐下,不必拘礼。 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见到少女这般忸怩模样,吕布不禁有些感慨,当年脾气火爆的小姑娘,如今也变得举止有度,长成了亭亭玉立美少女。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从背后给了我一闷棍?”吕布手撑着台阶,笑着揶揄起来,对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 他自问这辈子还没输给谁过,就算是虎牢关独战群雄,也未曾落败。 然则谁又能想到,无敌于天下的温侯曾经被一个小女子,给暗算成功,打昏了过去。 熟料少女听得这话,又从位置上起身,神色惶恐,赶忙向吕布赔礼道歉:“小女子年幼无知,当年无意冒犯了大司马,请大司马责罚。” 吕布愕然,抬头看着眼前少女,在她的精致脸庞上流露出一丝丝的惶恐和不安。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着被封建礼教束缚了自由的少女,吕布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纠正道:“不准叫大司马,叫姐夫。” 少女怔了一下,似是不敢违抗吕布命令,懦懦的喊了声:“姐夫。” 吕布点头,细心的他有注意到,少女喊姐夫的时候,明显有种雀跃的神采在眼中闪烁。 随后,两人开始了天南地北的胡侃,大多时候是吕布在讲,少女在一旁倾听,全神贯注,并且沉迷其中。 渐渐的,少女也放得开了,和吕布有说有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时的活泼模样。 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婚姻。 吕布能和严薇在一起,少女当年那一记闷棍,可谓是功不可没。 然则当吕布问到少女有没有意中人时,少女欢喜的模样很快便黯淡了下去,有些哀凉的说着:“父亲前两月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是太原某家大户的公子,可我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 连要嫁的夫君是何样貌都不知晓,这对女子而言,确实是一种悲哀。 沉默少许之后,吕布问她:“那你想嫁给他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想。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意中人?”吕布接着又问,他对身旁的少女,还是颇为喜爱。 当然,仅仅是兄长对妹妹的那种喜爱。 “想嫁个像姐夫这样的盖世英雄!” 少女也没多想的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自个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用手捂住羞红的脸,将脑袋埋在平放的双腿间。 哈哈哈! 见到少女的羞涩模样,吕布爽朗大笑起来,他的脸皮显然要厚上不少。 之后,两人又聊了片刻,待到明月高悬,吕布才起身离去。 走之前,吕布还特意叮嘱了严姒一遍:“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去推了那门婚事,就说是我说的!” 语气里的霸道,不容置喙。 于是,少女眼中重升起了光彩,一如当年得知吕布姓名的小迷妹,满是崇拜。 回到房间,灯火明亮的屋子里仅剩下严薇一人,坐着静静等待。玩累了的小铃铛和两个弟弟,已经被下人带去了休息。 见到吕布回来,严薇先递上了一碗姜汤,然后又去打来温水。趁着吕布喝汤的功夫,蹲下身子脱去吕布脚上的鞋履,给夫君洗脚,然后为他宽衣解带。 脱去只剩一件单衣的吕布趴在榻上,将头枕在双臂。 尽管之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他的神识却是无比清醒。 将洗脚水倒去的严薇走了过来,坐在榻边,手法轻揉娴熟的揉按起夫君额头处的穴位,令吕布昏胀的脑袋霎时间觉得无比舒爽。 “夫君,三叔公家的孙女儿严琳,今年已有二八之龄,相貌端庄,有大家闺秀的” 严薇看似唠叨家常般的述说起来,然则不等她说完,趴着的吕布便打断了妻子的说话,语气有些生硬道:“我说过,不想纳妾!” 严家那些亲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吕布岂会不知? 想当年,吕布还是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时,在他迎娶严薇的时候,除了两位舅哥,这些所谓的亲戚,根本没有一个到场。也没有一个人送过一份贺喜的礼物,哪怕是一句简单的祝福。 这些事情,严薇虽然从来不曾提及,但吕布心里却是记得清楚。 如今,吕布身居高位,这些人就恨不得将自己当做祖宗一样给供起来,好保佑他们升官发财。 这般嘴脸,真叫人恶心。 “可,妾身会老。” 严薇叹了口气,因为总有一天,她也会老,然后长出难看的皱纹。 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再也正常不过,若是只娶一妻,恐会被外人议论,说家有妒妇, 传了出去,会对吕布名声造成不好影响。 女人是种感性动物,她们一旦朝着某个不好的方向想去,九匹马都未必能够拉回。 想着想着,严薇红了眼眶,觉得委屈,却不能说。 此时,吕布回过头来,轻轻柔握着妻子小手,眼眸中温柔万千。 “我这一生,独钟情你一人。” 第五六五章 愿天下学子,人人得以金榜题名 翌日,上午。 吕布带着妻子儿女早早的出了门去,往郡城外的南边方向去了。 三生石,还是当初的模样。 巨大的石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姓名,常年的风吹日晒,许多名字已经变得极为模糊。 吕布扫了眼当年刻下名字的地方,吕布和严薇两个名字不再醒目,只能依稀看到存留下的淡淡痕迹。 走过三生石,前方不远,一棵参天巨树映入眼帘。 据传,此树是数千年前炎帝神农氏经过此地亲手所植,后世取名长生。 站在古树下,小铃铛将脑袋仰得直直,乌黑的眼睛轱辘轱辘,满是雀跃的摇着吕布大手,一个劲儿的欢呼着:“哇,这颗树好大!好大!” 吕布笑着抱起女儿,从旁边的商贩处买来红色绸缎,将其交给妻子。 如今的他,人臣之位已到极点,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已经心满意足。倘若再向老天索取,未免人心不足。 妻子写的多为琐碎,或是祈祷家人健康,夫君平安之类的话语。 “我也要写,我也要写!” 得知写在布条上的愿望会实现后,小铃铛立马有了兴趣,向父亲高喊起来。 看着三个小家伙眼巴巴的期冀眼神,吕布只好从妻子那里蹭来三张布条,提笔同三个小家伙说着:“好好好,一个一个来,我帮你们写。” “我要长大以后,成为像爹爹一样的将军,到哪儿都威风十足!”小铃铛高举起小手,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女儿想当将军? 吕布有些哭笑不得,倘若真是如此,估计妻子会天天在自己耳旁絮叨没完。 “不想换个其他的愿望吗?比如,每天都有好吃的点心。”吕布可不想听妻子的唠叨,循循善诱,想让女儿改变主意。 结果小铃铛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口咬定:“我想当将军!” 无奈之下的吕布只好替女儿写上愿望,写完之后,又拿过一张布条,问向大儿子:“篆儿,你呢?” 大儿子想了想,很快回答起来:“篆儿希望爹爹、娘亲,姐姐,还有弟弟,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心想事成。” 吕布手中动笔书写,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暗自点头,看来府中的书没有白读,篆儿已经懂得了不少道理。 “我要打败爹爹!” 不等吕布询问,小儿子就已经握好小拳头,气势汹汹报上了自己的愿望。 吕布闻言大笑起来,出手赏了吕骁一记板栗,看着小儿子抱头满脸委屈的模样,吕布哈哈笑道:“好歹你老爹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哪能让你这兔崽子,说打败就打败,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话是这般说,但吕布还是在布条上,写下了吕骁所想的愿望。 当老子的嘛,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青出于蓝。 写完之后,吕布挨个抱起了三个小家伙,让他们将自己的愿望挂上枝头。 只有自己亲手挂上去,才能表示心诚。 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小铃铛才不过两岁,两个儿子也还未出生。 如今一眨眼,都这般大了。 时间啊,还真是白驹过隙。 在严府居住五六天后,吕布重新动身出发。 严家只能算作是妻子娘家,于吕布而言,九原才是他的故乡。 从上党到五原的距离,远甚于从长安到上党,几乎南北贯穿了整个并州。 好在并州一带地势较平,不必绕山过岭,出了雁门关后,更是一马平川,原野辽阔。 “指星星,千万点 山老鸦,身如墨,白肚儿,却露色。 自在腹中我自明,翩翩慈乌满身青。 何如日月只一轮, 光明四朝,满乾坤哟满乾坤” 马车内的小铃铛唱着童谣,脆甜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这是爹爹教她的儿谣,据说是一位小姐姐教给爹爹的,至于那个小姐姐现在何处,爹爹一直都没有提起。 冬月初五,吕布抵达了五原郡。 可惜刘虞没在,听郡府的差吏说,刘虞前些日子出使西域去了,恐怕要来年翻春才会回来。 要在五原边境设立市集,与西域各国互通有无,说着简单,做起来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还是得花费许多功夫。 既然刘虞不在,吕布也就不在府上叨扰,回了自个儿以前的住处。 安顿完毕之后,吕布同妻女在城中转悠起来。 记忆中的五原郡,残破败旧,生机淡薄;可如今的城池,早已是焕然一新,鳞次栉比的整齐房屋,还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旅。虽说比不上中原那些繁华城镇,但比起之前,不知兴盛了多少。 据上半年的人口统计,五原郡的在录户籍,早已超过定襄、西河等郡,仅次于上党、太原。 城中百姓念叨着严信和刘虞的好,当然也不忘为他们驱逐鲜卑的并州英雄。 走到南边的某处街道时,郎朗的读书声传进了耳中。 当年由戏策创办的书塾,已经扩大了许多规模。从起初的一间实木茅屋,到如今,已是上百间的学堂。 听到里边的读书声,吕布顿下脚步,往里面走去。 正在教书的是个相貌清雅的儒士,他左手握着书简,右手负在身后腰间,丹唇轻启。在讲台处踱着步子,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 吕布拉住名学生打听,才得知这位气雅不凡的先生,名叫管宁,乃是是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的后代。 当年蛾贼之乱闹得天下动荡,管宁与好友邴原及王烈等人,至辽东避乱。并做诗经、书经的注解,教化当地百姓。 后来受友人之邀,前来并州讲学,结果一呆,便是两年。 得知大才就在眼前,吕布自是高兴不已,等到下课后,便去同管宁相谈。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即便面对当朝大司马的盛情相邀,管宁也丝毫没有出仕的意愿。他明确的告诉吕布,自己只想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 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管宁不愿,吕布也不好强求。 第五六六章 竟知世间有刘备 出了郡城往南,走上五六里路,有一条丈宽的河流。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河面上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吕布带着妻女从横架河上的石桥走过,在河的对面,就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爹爹你看,那个人好像是你!” 女儿指着前方,惊奇的呼喊起来。 顺着小铃铛所指方向看去,在前方不远的村落,入村的道路口建起一座高达三四丈的石刻雕像。 从它的外形来看,很显然是名身穿戎装的将军。 这名将军的右手握有画戟,左手挽着缰绳,拉动胯下骑御的骏马扬起前蹄在空中虚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扑面而来,霸气十足。 走进村落,村民们正张罗着午饭,炊烟袅袅。 吕家原先的住址仍存,在其旧址的旁边,建起了新的房屋,大门前的匾额上,写有吕氏祠堂。 这是在吕布当上右将军的时候,当地官员请求为吕家修建祠堂时,动工所建。 “爹爹,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好玩!”没过多久,小铃铛便嘟囔了起来。 吕布揉了揉女儿额头,笑着说道:“这里啊,是爹爹从小生长的地方。虽然没有长安府邸的奢华,但它在爹爹心中,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地方,你明白吗?” 小铃铛茫然的摇了摇头。 “夫君,玲儿哪懂这些。”一旁的严薇低声说着,她以前同夫君来过这里,所以此番前来,也没有太大的惊奇。 “您是吕将军!”村民中,有人认出了吕布。 吕布一家五口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说话时的言行气质,皆是与这些乡下村民有所不同,再加上三个小孩一路上的欢喜吵闹,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尊老客气,您不必叫我将军,唤我奉先即可。”吕布走了过来,同这些村民和颜悦色的说着。 在他那不算深刻的印象中,依稀还存有几分这位老人的记忆。 “真的是吕将军!大伙儿快给将军磕头!” 老人见吕布承认身份,神色尤为激动的朝身后众人说了起来。随后又领着众人全都跪下,朝着吕布磕头叩拜。 “乡亲们这是作甚,莫要行此大礼,晚辈担当不起。”吕布见状,赶忙上前扶起老者,又让跪着的那些村民起来。 村民们起来之后,仍旧很是拘谨。 谈论的话题,也基本上都是吕布主动在问,他们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有半点偏差。 总的来说,就是双方的地位和身份不一样了。这些村民,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喊他一声吕家小子。 大雪纷飞,迎来岁末。 青州,平原郡。 郡守府内,担任平原相的刘备正在埋头处理郡中事务,平原郡在他的宽仁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 郡内百姓但凡提起这位平原相,无不交口称赞。 处理完案桌上的政务,刘备搁下笔,略显疲惫的耸了耸肩,看着桌上的厚厚一摞书简,不觉叹了口气。 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却还是一事无成。 在外人眼中,他是平原郡的一把手,百姓爱戴的好官。 可实际上,刘备比谁都清楚,平原相不过是青州刺史田楷对他的施舍罢了。 势力壮大后的袁绍有了吞并青州的想法,田楷得知以后,便主动招揽了刘备,想用他来帮忙抵挡袁绍。 如果能老老实实当一只听话的狗,或许田楷还能把平原相的位置,让他长期任职下去。要知道,一般人这辈子能够做到平原相等同于郡守的位置,就足以光耀门楣。 然则,刘备并不甘心屈居于平原一隅,他的志向远远不止于此。他想做救国扶世的英雄,亦或是光武帝那样的伟略人物。 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没人看好刘备,更没人愿意承认他那汉室宗亲的身份。 这对刘备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相比之下,同是寒门出身的吕布,如今已跃为万人之上的大司马。而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到如今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微末人物。 人活在世,最怕的,就是对自己失去希望。 刘备也是人,他也知道喜怒哀乐。只是他从来都将悲伤掩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 “主公,外边有位将军求见!”自从上次的行刺事件之后,陈到就在刘备身边充当起了亲卫。 听得禀报,刘备正襟危坐,收拾好方才的失落心情,同陈卫吩咐:“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白袍小将走进了堂中。 “末将太史慈,见过平原相!”堂下的青年抱拳,随即报上名号,声音洪亮,响彻堂内。 刘备显然没有听说过太史慈这么一号人物,但见此人器宇不凡,言行举止间有大将风采,顿时起了结交之心,谦和问道:“太史将军驾临鄙境,所为何事而来?” “刘使君可知,青州境内出现了大量黄巾余孽?”刘备的态度不错,太史慈语气也亲和了几分。 刘备点头,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据说这支黄巾余孽足有数十万之众,只是目前还未波及至平原一带。 见到刘备点头,太史慈接着说道:“其中一股围困了北海,北海郡守遣某来此,就是想请您发兵相救。” “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 刘备的声音陡然提高,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今日脸上却掩饰不住那股子激动和欢喜。既是为孔融知道自己名声而高兴,又是为孔融向自己求救而欣喜。 因为他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孔融与他不同,他的皇亲身份屡屡遭人诟病,孔融却是正儿八经的孔子直系子孙,而且还是青州地区的大望族。 无论是名望还是地位,目前的刘备都远远不及。 但如今,孔融向他求救,只要能够成功救援北海,那么刘备的声望和名声势必得到迅速提升,并且还能交好孔融。 这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太史将军请稍候,我这就发兵。” 刘备同太史慈说了一声,随后招来关羽张飞,大声吩咐起来:“二弟三弟,即刻点齐兵马,随吾前往北海杀贼!” 刘备眼中升起斗志,重新振作起来。 虎牢关未能显威,那就让北海,成为吾闪耀的舞台吧! 第五六七章 有人欢笑,有人在哭泣 临近岁末,位列三公司徒的王允从长安出发,乘着车驾回到了并州。 王家是并州的名门望族,又兼有王允在朝中任职三公,故而王家在并州地位可想而知。 然则王允回来的这几天,却没有一天过得省心。 自他回来之后,王家的各类族人相继登门,说得好听是求见拜访,说得直接点,就是上门告状。 他们所状告的对象,自然是在并州势力最大的严家。 状告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称是被严家侵占了上千亩的田地;有的说是严家子弟打伤了王家子孙。还有就是,有些地方上的职位,本来一直都是由王家安排人去担任,如今却被忽然撤职,换上了严家的亲信。 总的来说,就是严家处处针对排挤,丝毫不给王家脸面。 平日里他们斗不过严家,现在王允回来了,他们就好像有了靠山,希望王允能为他们做主。 这些人说得倒是真切,可王允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凭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就听之信之。 他遣人去调查实情之后,差点没被这些个玩意儿给气得吐血。 那位声称被严家侵占千亩田地的,实际上那些土地,本就是他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侵占所得,严信不过是略施惩处,将那些土地还与百姓。 被撤职的那个就更过分了,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加收赋税,所以才会被严信罢官免职,这还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否则,处死都不为过。 了解真相之后的王允主动写了书信,向严信致歉,表示定会重罚这些个族内的害群之马。 事实也果如王允所写的那样,在书信寄出之后,他将那些犯事的族人全都找来,挨个训斥一通,并责令他们回去好生反省检讨。 目前的严家,已经强大到了足以制霸并州,根本不是一个王家可以抗衡。 除去严家本身的影响力不说,单说下一代,大公子严礼位列九卿,二公子严义镇守边疆,手握实权。就连许多人以往都不看好的四公子严信,如今也坐到了并州牧的位置,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 再加上严家的那位外来女婿,在长安城内,就算是王允都要仰其鼻息,看其眼色行事。 只在太原的王家,又能拿什么跟他们斗。 唉 想到这里,独自走在街道上的老司徒叹了口气。 路过街角,有名衣衫单薄的小乞儿引起了王允注意。 小乞儿年纪尚幼,跪在冰冷地面,低垂着脑袋,一双小手冻得发紫,浑身时不时的打着寒颤,显然抵档不住这凛冽的天气。 在她面前,摆有两具用蒲席掩盖起来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旁边,竖有一块字牌,写着卖身葬父母。 王允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有过多的悲悯。 这种事情,大汉朝的各地无时不刻都在发生,早已是司空见惯。 却不知怎地,本来想要回府的王允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留下,并同这名小乞儿交谈起来。 小乞儿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脸蛋儿。 王允这才注意到,这位小乞丐,竟是名掩藏了美貌的少女。 根据少女所述,她本是五原郡人,前些时日父母带着她南下省亲,结果途中为强盗所杀,只有她侥幸逃得了性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王允悲叹的说着,脸上浮现出同情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秀儿。” “阿嚏!” 灶台前,投放着柴火的吕布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夫君,你快些回屋添件衣裳,免得着凉。” 手中拿着锅铲的严薇停下手头动作,目光看向丈夫,语气略带催促的说了起来。 吕布捏了捏鼻头,对此不以为意:“夫人不必担心,区区风寒,根本侵不得为夫身体。” 说着,吕布还特意挽起袖子,露出赤膊,做起一些夸张动作,顺带秀了把手臂上的肌肉,逗得妻子扑哧而笑。 翻腾的锅里煮着儿女们最爱吃的饺子,这种由张仲景所发明的食物,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还能御寒。 很快,煮熟的饺子浮上了水面。 严薇挨个捞起,盛进碗内。 吕布则将灶内的柴火取出,放入炭盆。随后起身走至门口,朝着在外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姐弟仨大声喊着:“再不回来,我就把饺子吃光啰!” 正在空地堆着雪人的姐弟三信以为真,顿时扔下手中工作,呼哧呼哧的飞跑而来。 而远在长安的吕府之中,没了小家伙们的闹腾,显得安静了不少。 今天又是岁末,府中官员皆已休假,得以返家团聚。人员骤减之下,使得这座平日热闹的府邸,显得格外冷清。 靠近中庭的院中,立有一道纤瘦的身影。 少女仰头,呆愣楞的望向天空,看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直至铺满庭院。 府中担任主薄的郭嘉在远处走廊顿下步子,看到少女怔立在庭中,不由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自顾说着:“吕布这家伙也是,既然收了她当义女,为何回并州不将她也一并带上?这不是摆明告诉她,没有将她当做一家人吗!” “是她自己不愿去并州的。”不知何时,戏策出现在了郭嘉身旁。 “为什么?”郭嘉不明所以。 “她说要等她的翁翁。” 戏策不觉叹了口气,之前他也问过董白,董白的回答却是:“万一翁翁回来,找不到我,他会着急的。” 郭嘉愕然,董卓伏诛都已经快大半年了,董白居然还不知情! “翁翁他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呢?” 回想起前几日董白问他时的期盼神情,郭嘉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些许酸楚。不知道当她得知董卓身死的时候,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股巨大的悲伤。 “将军下过令,不准任何人提及此事。”戏策淡淡说着,将手习惯性的拢进袖口。 大雪依旧。 郭嘉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沉默稍许后,他问向身旁的戏策,似是有些迷茫:“大汉朝颓败在即,先有张角、何进、董卓之辈,再到如今,各地诸侯互相攻伐厮杀。你说,金戈铁马,究竟是在为谁争天下?” 第三卷,完。 第五六八章 烽烟四起 花落花开,冬去春来。 正月,时任车骑将军的皇甫嵩疮伤发作,在幽州病逝。 天下百姓获闻此事,无比嗟叹心伤,在皇甫嵩下葬当天,自发前来追悼,人数多达万人。万人号哭,有的甚至当场哭昏过去,有的以头触地,仰天大声悲唱: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如果说吕布在百姓心中是具备震慑的猛将形象,可以让小儿止啼,那么皇甫嵩则是如兄如父的长辈模样,体恤兼爱,使他们铭记于心。 据说皇甫嵩临死之际,曾惊坐而起,怒目大呼:“大丈夫未能战死于沙场,却学耋老病死于床榻,何其恨也!” 旁人听之,无不为之动容。 朝廷追赠其为骠骑将军,谥号烈侯,并送上由天子口谕,太傅代笔的挽联一代名将,帝国之虎。 大汉朝风雨飘摇之时,正是皇甫嵩挺身而出,肩负起重担,驰骋四方讨贼,为拯救大汉帝国立下了不世之功。 当史官问到吕布,该如何评价皇甫嵩的时候,吕布默然了片刻,随后带有缅怀的说道:“皇甫将军,他活着的时候,就代表了一个属于他那一代人的传奇,而当他死后,则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结束语了。 正月下旬,青州有蛾贼复起,波及青、冀、徐、兖四州,号称百万之众。 各地诸侯忙着应对青州黄巾之际,暗地里小动作也是不少。 冀州牧袁绍遣使者于并州,以当今天子非先帝遗诏和国贼董卓所立为由,欲行废立之事,想将极具声望的刘虞推向帝位。 期间,袁绍还另派使者去往淮南,希望能够得到袁术的支持。 去年年底,袁术从长安放回出关,正月初才回到淮南。 此番去往关中,令这位袁家的嫡子,长足了记性。 攻取关中的计划失败不说,还莫名其妙的背上了杀害众多朝廷重臣的罪名,吃足了牢狱之苦。 纵使在许多官员的保释之下,获得释放出狱,也仍被囚禁在长安,直至年底。带去的三万将士,全都给姓吕的作了嫁衣。 至今想起,袁术也仍旧是一阵肝疼。 经过此番事件,袁术愈发憎恨朝廷。 如今汉室衰微,非人力所能挽留,他心中包藏的那颗野心,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得知袁绍想要拥立刘虞,袁术则表示反对。二人虽是兄弟,但袁术一直都看不起庶出的袁绍,觉得袁绍根本不配与自己为伍。 更何况,与其拥戴他人,还不如自己登基称帝。 于是袁术便托辞公义,不赞同袁绍的提议,兄弟两人因此积怨翻脸。 撕破脸皮之后,袁绍以丹阳太守周昕为豫州刺史,想要夺取孙坚所在的豫州地界。 去年刘表趁着袁术被囚长安期间,顺势收取了南阳。如今袁术脱困,这口气自然不能忍,遂派了孙坚领兵,前去攻打荆州。 孙坚不在豫州,所以袁术便亲自提兵前来,与周昕对峙。 而董卓的余孽李傕郭汜,则在李儒的设谋下,一路往河北进发,并成功攻占了常山郡,似是对冀州有所图谋。 至于远在幽州的公孙瓒,在没了皇甫嵩的节制后,以铁血手段整合境内兵马,开始着手统一幽州。 是时,天下烽烟四起。 长安城,大司马府。 前两日,吕布才从并州回来,看着从各地呈报上来的一卷卷密奏,吕布眼中似是有些兴奋。 如今并州、西凉、关中、汉中这几处地方,皆已安稳。那么,也该是时候,出关会会天下群雄。 这些地方诸侯表面上顺从朝廷,可实际上,根本没人将其放在眼里。 就比如说,地方上的郡守、长吏,皆要由朝廷任命。但袁绍、袁术等人,根本没这意识,只是向朝廷知会一声,也不管朝廷同不同意,就直接安排亲信心腹上任。 就算朝廷不愿,也是鞭长莫及。 今年开年,由各地遣使来长安向天子进贡的人数,居然不到去年一半。这也间接的表明了,朝廷在越来越多的人眼中,已是形同虚设。 单凭这点,吕布就必须得给他们长长记性。 大半个时辰后,案桌上堆积的奏简全部翻阅完毕。将最后一卷奏简搁下,吕布微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怎么没有曹操和刘备的动向?” 立于堂下的一众属官皆是面露狐疑,极为纳闷儿起来,曹操他们倒是知道,毕竟是讨董联盟的发起者,可这刘备又是何方神圣? 吕布见无人知晓,遂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忙活各自的事务。 随后,吕布又让人将王政叫来。 听说吕布召见,在校事署内处理事务的王政,立马放下手中一切,赶至大司马府。 校事署,一个很特别的机构。 不仅负责长安城内百官的监视,还负责对各地情报进行刺探收集。可以说吕布所获悉的情报消息,多数都是出自于校事署之手。 来到书房,王政推门而入,顺势将屋门合上,然后上前两步,微躬起身子,声音里透着恭敬:“主公,你找我?” 正在书案上练字的吕布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曹操和刘备,现在何处?” 王政略微迟疑了一下,搜索脑海之后,终于有了印象:“回主公,曹操前些时日与李傕郭汜发生了一场交战,落败而归,如今在白马县休整队伍。刘备于去年年底救援北海,并成功击败了围困北海的蛾贼,此时正被孔融奉为上宾。” 回答完后,王政心中不免有些纳闷儿,他想不明白,吕布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来。 吕布手中的笔锋顿了顿,似是不经意的说着:“以后,加派人手去刺探这二人的情报,关于他们的动向,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主公,校事署近来人手有些不够,此二人又非是大人物。这般做法,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王政面有难色,然则当吕布冰冷目光扫来时,他立马选择了噤声,心中骂了自己一声愚蠢。 方才的言行,已经越界。 “人手不够,那是你的事情。我要的,是曹操和刘备的动向,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明白?” 王政忐忑答道:“是。” 退出书房的时候,王政的后背已是冷汗一片。 “相较袁绍、袁术、公孙瓒之流,在我眼中,这两个家伙才是最危险的人物!”独坐在书房,吕布自言自语的低声念着。 一个胸怀大志,一个百折不挠。 这样的人物,一旦上位,必将是极其难缠的对手。 摊开在书案上的素锦绢布,写着一个静字。本该安宁祥和的字眼,此刻看去,却显得杀意十足。 第五六九章 即将崛起的枭雄 从书房出来,途径某处深幽小苑的时候,听得有少女的轻笑声,吕布顿下脚步。 苑落中,身穿青衫的郭嘉正和一名少女交谈甚欢,他脸上带有笑容,嘴角轻勾,一举一动,皆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风流。 郭嘉本就生得俊俏,外加腹有渊博学识,偶尔再来点耍弄卖宝,逗得旁边少女掩嘴笑个不停。 “奉孝,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站在门口的吕布黑起一张脸,沉声说着。 郭嘉和少女同时回头,少女见到吕布,轻福身子,施礼唤了声义父,郭嘉则是无所谓的表情,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吕布微微点头,对少女嗯了一声,随后带着郭嘉往别的地方走出。 走的时候,郭嘉还不忘回头冲少女比了个鬼脸,看得本来替郭嘉担忧的少女扑哧笑了起来,就像城外忽然绽放的花儿一样。 到了大堂,吕布并未坐于堂内中央,而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看了眼站着的郭嘉,呡了口茶水,平和的问着:“奉孝,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大司马的心思,小民哪能猜到。” 郭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尽管他已是府中主薄,但还是没有自称下官的习惯。 听得这话,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如今他已位居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郭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还是这般轻佻口气,根本没有一丝的礼仪,着实令人不悦。要不是看在戏策的面上,吕布早就听从陈宫的建议,将郭嘉逐出府外了。 “你是个浪荡公子,城中无数少女为你痴狂,我也有所耳闻。你在外边怎么胡来,我都没有管过,但请你不要来祸害白儿。” 压下心中的不悦,吕布尽量语重心长的对郭嘉说教起来。 “我不过是怜她孤苦,才陪她说说话罢了。儿女之事,我从未想过,大司马,你太多虑了。”郭嘉直起身子,目光也不躲闪,坦然同吕布相对。 对视稍许,吕布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示意郭嘉可以走了。 “以后,离白儿远点。” 看着转身的郭嘉,吕布稍加提醒了一句。最疼爱董白的翁翁已经死了,他不想这个温柔恬静的少女再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在情感上。 走到门口的郭嘉脚下步子停顿刹那,背对吕布的他脸上露出几许自嘲,继而双手往后抱着脑勺,懒散走出堂外。 兖州东郡,白马县。 潺潺流动的小河边,驻扎有一支人数两三千的队伍。 就地歇息的士卒们多披创伤,模样看起来疲惫无比,个个灰头土脸,士气衰败。 数日前,曹操在得知李傕郭汜要去往常山郡后,于途中设伏,结果被李儒识破,并且将计就计,于鹿肠山下大破曹操。 致使其手下士卒死伤大半,曹操本人也被流矢所伤,幸得有曹洪拼死所救,又将马匹换乘,才使得曹操幸免于难。 漫步于河畔,清风徐徐,手臂缠着绷带的曹操面向一望无际的原野,心中无限感慨:若是我能有良谋之士,何至于此般田地! 然而天下有学之士,要么投向了袁绍、袁术、刘表、陶谦这些颇具声威的地方诸侯,要不然就是去往关中,混求一官半职。 试问天下,又有几人,会高看我曹孟德两眼? 念及此处,曹操自嘲而笑,大多士人提到自己的时候,都会说:曹孟德,阉宦之后。 此时,担任从事的毛玠快步走了过来,同曹操说道:“主公,方才寨门前有两位士前来拜会,我已让人将他们请进了帐内,主公是否要见上一面。” “哦?有此事?那他二人可曾报上名号。”曹操询问起来。 毛玠点头,如实回答:“报过的,年长的那人名叫荀攸,年轻的叫做荀彧,他二人” 话还没有说完,刚才还立于身前的曹操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头看去,竟飞也似的跑了。 一口气跑至帐外,曹操猛地掀开帐帘,看着坐在里面的叔侄两人,满脸惊喜的喊道:“若,公达!” 听得这道欢喜无比的声音,荀家叔侄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面带笑意:“彧攸见过曹将军。” “二位何须多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曹操连忙摆手,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很是激动。 分礼落座之后,心情高兴的曹操朝着外边大喊:“典韦,把军中的好酒好肉,食物点心全都端上来!吾今天要招待贵客,喝他个一醉方休!” “主公,前两天不是已经缺粮了吗,军中哪里还有肉食点心?”守在帐外的典韦不明所以,很是老实的回答起来,为此他已经好些天都没有吃饱饭了。 听得此番回答,曹操老脸霎时为之一红,却仍旧硬着头皮命令起来:“那就去附近的县城弄些酒肉来,要是怠慢了贵客,我拿你是问!” “好叻!” 典韦爽快的答上一声,领命而去。 荀家叔侄倒是不在乎吃喝,他们更在乎的是曹操的态度。 “听说曹将军,近些时日吃了败仗?”面如温玉的荀彧饮了口茶,看似无意的说了起来。 世人皆知,打了败仗,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当别人提起的时候,在当事人听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故意奚落的意思。 曹操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吸取教训,再赢回来便是。” 不得不说,曹操的心态很好,经得起风浪挫折。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赞许的神情。 随后荀攸起身,向曹操拱了拱手,“恕在下冒昧,曹将军自起兵以来,连吃败仗不说,手下将士死伤无数,至今仍无地盘可踞。以在下之愚见,不如回乡混个官闲职,求一世安稳,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曹操听完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正色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哦?如此,在下倒想听听,曹将军有何志向?”荀彧放下手中茶杯,饶有兴趣的说了起来。 “汉室倾颓,主上年幼,内有奸佞当道,外有诸侯割据,致使烽烟四起,百姓流离。”曹操朗声说了起来,当他说到后面时,声音中渐渐带有了一丝铿锵的决然:“操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欲挽救百姓于泥浆,愿穷毕生之精力,匡扶大汉,辅佑帝君。” 这些话说起来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慷慨激昂,但在外人听来,却是格外的热血澎湃。 或许,这便是曹操本人的魅力所在。 荀彧问他:悔否? 曹操摇头。 虽死无悔! 第五七零章 十日之后,出关东进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长安城郊的天空,扬起了许许多多的纸鸢,花开明媚的春天,正是放纸鸢的最佳时节。 孩童们在草坪上奔跑打闹,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天真笑脸。 小铃铛身穿红粉的可爱衣裳,手里攥着细绳,绳子那头绑着爹爹昨日给她做好的纸鸢,为显示与众不同,吕布还特意在纸鸢的底部添了两条尾巴,远远看去,还真是有些活灵活现。 在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这只纸鸢终于飞向了天空。 “哦!哦!飞起来啰,飞起来啰!” 吕篆吕骁两兄弟跟在姐姐后面,跑着笑着,欢乐的喊着。 郊外不远处,和妻子漫步河畔的吕布脸上带有笑意,目光投向女儿这边,同妻子笑道:“薇娘你看,小铃铛他们玩得多开心啊!” 然则严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因为昨晚就寝的时候,吕布告知她,可能在下个月,他就要率军出征,出关讨贼。 “守着关中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出关征战?”严薇对此很不理解。 当时的吕布只是笑了笑,平躺在床,伸手揽过妻子香肩,温柔说着:“有些人,注定是为战场而生,若不能上阵杀敌,那这一生,也太无趣了。” 以前的时候,吕布的的确确想过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然则如今,他竟忽然间想明白了。 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生再来的机会,不是为了让他泯灭于世间,而是要他重整旗鼓,挫败前世之敌。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当年项羽若是能忍辱回到江东,这天下未必就会改姓为刘。 既然老天爷给了机会,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改写自己的命运! 这便是吕布现在的心态。 看着那边开心跑闹的三姐弟,严薇叹了口气,秀美微蹙:“小铃铛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估计又要哭了。” “所以啊,我一直都没有同她说起过。”吕布轻声说着,语气里满是温柔。 女儿舍不得自己,自己又何尝舍得家人。但很多事情摆在眼前,他若不去挨个收拾,早晚有一天,这些人会蹬鼻子上脸。 “这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吕布同妻子如是说道。 “是啊,我不明白。”严薇心中略带委屈,却也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去。 她只是一介妇人,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想懂。她只想和丈夫儿女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那便是她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月底,冀州牧袁绍上书朝廷,奏表曹操为东郡太守。 半月前,黑山贼寇掠东郡,曹操率军大破之,并于牧野击败黑山首领中的于毒、白绕,斩首无数。 朝廷准了袁绍所奏,事实上,就算朝廷不答应,曹操同样会代理东郡郡守一职,还不如索性予了他,省得他人诟病朝廷赏罚不明,是非不分。 三月初旬,吕布于长安城外召集三军,登上筑起的楼台。 高大的身影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立于楼台前方。 一袭赤锦百花袍,紫金冠,兽蛮甲,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宛若战神。 “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台楼下方,五万将士齐声呐喊,在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火一般的狂热,声音震破九霄。 俯瞰而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潮,每个士卒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大声的呼喊。 这些,都是我的将士! 这些,都是我的儿郎! 霎时间,吕布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自豪,他将手往下压了压,下方大喊的士卒们,很快便静下声来,同时仰头,望向立于台楼上的将军。 他们的眼神中,有崇拜,有尊敬,也有向往但更多的还是,狂热和兴奋。 众所周知,现在站在高台上的这位挺拔将军,可是世人心中,傲视天下的第一强者啊! 吕布清了清嗓音,他已不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阵仗。 记得当年第一次给将士训话时,还是狼骑营成立之初,下方站着的,哪有如今这么多人,有的,也只是一千多名狼骑营将士罢了。 后来随着他的官职提升,立于下方的将士,也变得越来越多。 “吾姓吕,单名布,任朝中大司马一职。相信你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应该听过吾之名号。”吕布的声音洪亮,讲起了开场白。 士卒们纷纷点头,显然都是听过。 “我知道,你们来自于不同的地方。有些是并州的儿郎,有些是西凉的勇士,还有的,是关中的男儿。但是” 吕布话音一转,语气中将帅者的威严之气十足:“都给我听好了,在吾帐下效命,凡事当以军纪为准。汝等若是立有战功,吾自当赏;若是有过,吾亦必罚。尔等,可曾听清?” “听清了!” 下方五万将士异口同声的大吼回答。 对于将士们的态度,吕布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手按腰间剑柄,摆出大马金刀的姿态,继续说道:“自蛾贼、董卓之后,天下动荡,各地官员皆视朝廷于无物,不遵调令,甚至于个别之人,已有不臣之心。吾身为大司马,当率尔等,为天子、为朝廷,威加海内,荡平乱贼!” “讨贼!讨贼!讨贼!” 吕布说完之后,下方的将士们一连呼吼了三次。 “好!既然尔等有此雄心,十日之后,请诸君随我,出关讨贼!”吕布气沉丹田,一声虎吼从肺腑之中爆发而出,几乎盖过了所有的浪潮。 这一次,吾定要将关东诸侯,全部碾碎! 翌日早朝,吕布上奏天子,请求出关征剿李傕郭汜等董卓余孽,以及镇压青州一带为祸的蛾贼。 所奏的这些事情,由于之前就已经同天子提过,所以刘协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全都一一准奏。并稍加关怀,让吕布多加小心,还说了些早去早回凯旋归来之类的话语。 吕布当时抬头看了眼帝位上的刘协,他觉得这位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少年天子,似乎比起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朝会散去,司徒王允小跑追了上来。 “听闻大司马不日就要启程出关,故而老夫今晚在府中略备薄酒,想请大司马赏脸,过府一叙。也好提前恭祝大司马,大破贼寇,凯旋归来。” 王允不愧是狐狸熬成精,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让人听起来不禁没有半点反感,反而觉得格外舒心。 “今晚吾还有事,就不去司徒府上叨扰了。一切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出征在即,吕布自然想多陪陪妻子儿女,遂婉拒了王允。 王允却也不恼,甚至于满脸笑容的说着:“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将军凯旋之后,请务必过寒舍一叙。” 吕布唔了一声,算是应下。 第五七一章 谁人做先锋 从皇宫回到府邸,吕布将麾下一帮子武全都聚齐大堂。 大堂中,吕布正坐中间主位,武官员皆立于下方,位列两旁。 “今日早朝,吾已奏明天子,不日将率大军出关讨贼,天子亦准了吾之所奏。”吕布开门见山,将此事告知诸人。 “除此之外,吾还将从你们之中,抽调些人出来,与我随行。”吕布目光扫视堂内一圈,淡淡说着。 众人一听,皆是面有激动之色,跃跃欲试,齐声应道:“吾等,愿追随主公!” “唔” 吕布轻点下颌,关于此番东进的人选,前两日他便与陈宫、戏策商量好了。 略微沉吟之后,目光挨个扫过诸人的面庞。在那一双双充满期冀的眼神下,吕布开始点兵点将。 “宋宪,潘凤!” 下方右边的两人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出列往前一步,抱拳应道:“末将在。” 从案桌上的令筒中抽出一枚令箭,吕布递了出去,朗声道:“令你二人为粮草督运,负责此行粮草押运在内的一切事物。若有半分差池,定斩不饶!” 押运粮草,看似闲差一份,实则至关重要。若是途中粮草不继,前方作战的三军将士可谓是寸步难行。 故而一般押送和看管粮草之人,皆是由主帅心腹负责担当。 宋宪、潘凤彼此对视一眼,皆知责任重大,上前接过令箭,笃然道:“末将,领命!” 有了粮草官,先锋将也必须得有。 当吕布问到谁愿为先锋时,从散关调回长安的管亥第一个出列抱拳,声音洪朗:“主公,卑将自加入您麾下以来,赖主公信任,委以要职,至今却寸功未立,实在汗颜。故,卑将斗胆,恳请主公将先锋一职,交与末将。末将,定当为主公扫清一切障碍!” 管亥掷地有声,听得旁边的官们点头连连。作为先锋将,当然得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再者说,军营中凭武艺能够胜过管亥之人有,但是不多。 吕布暗自点头,管亥确实可以担当此任。 “管将军为主公镇守散关,护得一方百姓安宁,如此功绩,岂能说是无功?倒是在下,才真正是未有寸功。主公,某亦愿为先锋!” 又一人出列,抱拳领命。 众人视之,乃是去年投入吕布麾下的降将,徐荣。 当年,徐荣于虎牢关下临危受命,击退关东联军的强烈猛攻,使得不少诸侯都知晓了徐荣之名。 此人,当为将才! “徐将军此言差矣,此番东进,乃是我军首次出关讨贼,当打出气势,替主公扬名。故先锋将之职,当委以武艺高超之将领,好为紧随而来的大军打响旗号。” 武将队列中,黄忠走了出来,面向吕布拱手抱拳。 相较管亥、徐荣,黄忠现如今已经能算是老资格了。从讨伐黄巾时,黄忠就已经追随在吕布左右,并且参加过许许多多的征战。 他说这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倒不是黄忠自大,而是现在整座军营里,除去主公吕布,其余诸人,无一能是自己对手。 更何况当年搦战诸侯,也是令黄忠名声大震。 “诸位将军皆有威名在外,震慑四方,何不将先锋此职,让与小子耶?”堂外,一名英姿不凡的青年迈过门槛走进,剑眉朗目,器宇卓越。 吕布见到此人,脸上闪过一抹欣喜,高兴问道:“远,你怎么回来了?” 去年年底,吕布回到并州的时候,特意去雁门郡给逝去的老爷子上了两柱清香,那时候张辽还身穿素衣,在家中守孝。 按理来说,守孝期未满的情况下,张辽不应该离家远走。 “这是家父的意思,他想让我跟在将军身旁,多学些经验方略。” 张辽如是回答,老爷子生前说过,张辽的父亲中规中矩,不会是成就大事之人。而张辽父亲本人也深深清楚这点,他也害怕张家在他的手中衰败,所以想趁吕布还惦念着老爷子的香火情,想把张家绑在吕布这艘大船上面。 他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连接绳索。 吕布看着下方昂首挺胸的张辽,眼中笑意盈然。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辽还是个提着寒玄刀的清秀少年,偷偷摸摸的跟了自己一路。 如今一转眼,七年光阴过去。 曾经小小少年,到如今,已是英姿翩翩。 张辽今年,二十一岁。 管亥、徐荣、黄忠、张辽,四人皆要争先锋一职,这倒是有些不好办了。 吕布衬托起下巴,脑中将几人比较起来。 按照个人实力来说,黄忠毋庸置疑是排在第一位。可按照统帅能力来讲,徐荣和张辽皆要胜上黄忠许多。 可先锋将一职,只是负责打打头阵,管亥也未尝不可。 几经思虑之下,吕布有了答案,他很是郑重的问向张辽:“远,你有信心吗?” 这个答复,基本上算是默许了张辽的请求。 张辽一听,自是不会退缩,当即抱拳,回答得无比果断:“愿立军令状!”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军令状就不必了,本将军相信你。” 吕布没有应允军令状的要求,年轻人嘛,意气风发是常有的事情,但军令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毕竟张辽是老爷子生前最喜爱的孙儿,老爷子在世时,又对吕布格外照顾,提携有加。 这些恩情,吕布牢记心中。 所以即使无人提起,他也自当庇佑张家。 先锋将的人选定下,吕布又点了许多随行的属官。 其中主要的官谋士,包括有戏策,郭嘉,逢纪,司马朗,徐庶,严简等人。 至于陈宫,则是留守在了长安。 虽说眼下的长安城内风平浪静,可谁又能保证,在这平静的波涛之下,就没有其他的暗流涌动? 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有益无害。 别的吕布倒是不怕,就怕他在前方征战正酣时,来个后院失火,救之不及。 陈宫对此无甚异议,他虽然也想随军出征,但稳固后方也同样重要。 “主公尽管安心出征,有我在长安一日,便绝不会让宵小之辈,破坏主公大计。” 陈宫如是说道。 第五七二章 笑吕布眼盲,戏策短智 接下来的日子,吕布几乎每天都在府中陪着妻女,要不是战场太过凶险,他还真想带着妻子和儿女共同走上一遭。 关于此行进发的路线,吕布也是早就想好。 兵出函谷之后,先占洛阳,然后渡河进入河内地境,接着再走河北。解决掉李傕郭汜的同时,再将青、冀两州收入囊中,继而北吞幽州,南俯兖、徐。 吕布心中所构建的战略宏图,大抵如此。 此行出关,定是要将整个北方,牢牢握在手中! 倘若粮草不够,那便以战养战。 放眼天下,要论地盘最大,吕布首推第一。但要说富裕和人口,还得属冀、扬两州,这两处是由袁家兄弟各自经营的地盘,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袁术,不足为虑。 所以,吕布此番出关的首要目标,就是盘踞冀州的袁绍。 至于讨伐李傕郭汜,不过是顺路的事情罢了。 三日后,作为先锋将的张辽率领五千兵马,率先出发。 早在张辽出发之前的两天,宋宪、潘凤已经押运着粮草出了长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自古以来,从未变过的道理。 张辽的军队出了函谷关后,不日便过了谷城,在洛阳城以西二十里外的阳渠,安营扎寨。 “传我将令,除去巡逻士卒外,其他所有将士,全部入帐就寝。” 搭起的中军大帐里,身穿雁翎甲的张辽摘下甲盔,露出几缕散发飘扬,还有那张英姿轩昂的明朗面庞。 帐内诸校一听,霎时间全都炸开了锅。 本来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担任先锋,就已经有许多人不服气了。如今不仅胡乱下寨扎营,连下达的命令,也是一样的荒唐。 如此胡来,自是有人不服。 其中一名脾性暴烈的校尉按捺不住情绪,当场怒吼起来:“张远,你到底会不会统兵,不会就给老子滚回娘肚子喝奶!” 此人名叫麴稜,是前不久从西凉那边调来的校尉,当年也是同羌人叛军殊死作战过十数场的凶悍人物。 旁边一名校官将他拉了回来,按照军纪,顶撞上级,军营里最少都要挨上三十军棍。 两人平日里关系显然不错,所以他才将麴稜拉回,态度稍好的同张辽说着:“张将军,您出去看看这天儿,还没到晌午呢。你这个时候就让我们入帐睡觉,那到了晚上,又当如何?” 别看此人的态度不错,但听他话里的语气,颇有几分教育的意思。 张辽瞥了此人一眼,并未退让,而是胸有成竹的说着:“晚上自有晚上的安排,到时,我自会令人通知你们。” “真是有意思,大晚上不睡觉,难不成还是要我们集体望天数星星?”麴稜冷笑连连。 “你们只管听令便是,出了过错,自有本将军向大司马请罪。”张辽眉头皱起,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作为先锋的主将。 “呵,这会儿倒是会摆架子了!” 咣! 张辽将腰间佩剑解下,往案桌上重重一搁,扫视着众人,态度决然道:“违令者,斩!” 有时候,敬人一尺,人家未必会让你一丈。 这个时候,对付这些人,就不必再讲情面,直接发号施令,比什么都来的靠谱。 “好啦少陵兄,此番就先听他命令,到时候,赢不得洛阳守军,再看他又有何话好说。”旁边的校官好言劝说起来。 “哼,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打下手,真是憋屈得紧。” “好啦好啦,消消气,消消气。” “这回我是给你面子,才没有同他计较,并不是我怕了他。” “好好好,其他的事情,等打完这仗再说。” 两人的这番对话,自然是压低了声音。 张辽说出了违令者斩,帐内其他诸将纵使心有不服,嘴上也只能应令而行,随后挨个退出帐外。 校官们走后,帐内只剩下了张辽和徐庶两人。 “元直,还是以前咱们的少帅军好啊。” 张辽缅怀起以前的时光,坐下身子,朝站在右前位置的青年笑说起来。 徐庶此行,是作为从行参军的身份,他私下和张辽关系不错,也是当初张辽向吕布讨要所得。 腰佩利剑的徐庶也笑了起来,出言安慰起张辽:“你新来军营,没有显赫名声,这些人当然不服。等哪一天,你能成为大司马那样的人物,试问军营中,还有谁敢跟你较劲?” 张辽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元直,你说晚上韩豹会不会来袭营?” “瞧你这话问的,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怎么这时候还来问我?” “诶,我这不是头一回统兵么,就怕想的不够全面。万一有个漏错的地方,岂不是功亏一篑。” “好吧,我帮你想想。” 洛阳城。 自打击败董卓之后,袁绍、曹操退走,吕布亦是没有派军驻守此地。如此一来,倒是让河内郡守王匡占了天大便宜,仅派出数千兵马,便轻松夺得了洛阳。 把守洛阳的将领名叫韩豹,乃是王匡的小舅子,加上韩豹本身也是颇具武力,所以王匡才让他来镇守洛阳。 报 人还未至,斥候的通报声倒先远远传进了大堂。 堂内的一众武,俱是张伸着脖子着急的望了出去。 “禀将军,吕布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洛阳城外二十里!”跑进堂中的斥候单膝跪地,抱拳禀报。 堂内官员听得此事,一个个皆是面如土色,惊慌不安。 吕布是谁? 整个大汉朝恐怕没几个不知道的吧! “慌什么!” 坐于主位的韩豹大喝一声,看着手下这帮武官员如似惊弓之鸟,满是鄙夷道:“瞧瞧你们,不过是吕布麾下的一个小小先锋官,又不是吕布亲至,居然都把你们吓成了这样,真给本将军丢脸!” 随后,韩豹吩咐起来:“斥候,速去探明,敌军是何人领兵,军队又驻在何处。” 不出一个时辰,斥候回来禀报。 当韩豹听完具体情况之后,竟忍不住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把堂下众人都笑懵了,满脸问号,这是个什么情况? “将军何故大笑?”有人不解问道。 笑而不止的韩豹缓了口气,指着外边,满是自负的口气:“我笑吕布眼盲,戏志才短智,竟会派此等小儿来作先锋!” 第五七三章 夜袭 “将军何出此言?” 堂内之人听得韩豹如此小觑,皆是尤为好奇。 韩豹抚了把髯胡,表现得尤为自信:“我且问尔等,倘若是你们统帅大军,当在何处下营?” 堂内之人若有所思的思忖起来,不久,便有人答道:“若是依附有险要,应该当道下寨或是据水结营;若无,则应选空旷之地,排开驻营,互为呼应。” 韩豹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不算难,但凡读过兵书之人,都懂这其中道理。 “陈主薄说得没错。” 韩豹点头表示同意,“可如此浅显的道理,那张辽小儿竟然不知。你们猜,他将军队驻于何处?” 众人自是不知。 韩豹也不卖关子,哈哈大笑:“张辽小儿把他那几千兵马,全都安放在了密林之中,此乃自取灭亡之道,亦是老天助我!” “倘若吾率轻骑袭之,诸位,结果如何啊?” 韩豹走下梯阶,满是自负的挤眉笑道,就差把得意写在了脸上。 诸人一番思索,皆是深以为然。 看样子张辽是真不会领兵,所以才会将军队驻扎在过于密集的丛林。别的不说,万一营寨失火、或是遭遇变故,不等敌人来袭,就自个儿先乱了阵脚。 听闻其祖父是已故的名将张仲,可惜了,老将军一世英名,这个孙儿却是騃童钝夫,难堪大用。 “传我命令,令驻守城南的五百骑从即刻起养精蓄锐,今夜三更,随我前去劫营!”韩豹说得豪迈,如是胜券在握。 “将军,五百骑会不会太少了?”担任主薄的陈壬有些担忧。 “陈主薄无须担心,五百骑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韩豹当着众人面夸下海口,如今张辽在他眼中,就和玩泥巴的孩童无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并且还大言不惭道:“今晚,我便亲自去教教张辽小儿,什么样的人物,才配为统军之将!” 时光流逝,当黄昏带去最后一丝金灿的余晖落下山头,田地里的农夫们直起了身子,扛起农锄,陆陆续续开始返家。 韩豹换上了锁子甲,戴上兜盔,去往南边的军营。 夜幕降临,渐至夜深。 军营中,坐在宽大帐内的韩豹怀抄双手,神色平静,闭着双目似在养神。从吩咐完军中将士之后,他便一直在此坐着,未曾挪动半步。 “将军,子时已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窸窣,有士卒进帐禀报。 子时,也就是三更。 韩豹缓缓睁开眼眸,兴奋和杀戮,同时并存于眼中。 他从位置上起身,掀帐走出外边。 灯火阑珊下,五百骑卒俱已集合完毕,蓄势待发。 韩豹扫视一圈,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骑上马背,手里马鞭往前方一指,口中大声激励喝道:“众儿郎,随本将军杀贼,出发!” 哒哒哒哒 清脆的蹄声悠扬,五百骑风一般的驶出了洛阳。 一路飞驰,惊起了无数入眠的飞鸟。 “将军,前方便是敌军驻营。” 半里之外,韩豹领着的五百骑勒马收脚,齐齐望向前方。 位于丛林中的驻营浮现出模糊的轮廓,点燃的灯火忽明忽暗,由于树木交错,很难看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倘若再往前,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敌军戒备。 反正现在夜已深沉,张辽小儿应该早已睡下。 韩豹心中如是想着,手中不由攥紧了刀柄,眉头低沉着朝身后将士喝道:“立功就在今夜,儿郎们,随本将冲杀敌营!杀” 一声长啸之后,韩豹拍马挺先发起了冲锋。 身后骑卒见状,皆是大吼往前冲去,口中杀声大震:“杀啊!杀” 扑啦啦! 感受到这股子强烈杀气,丛林中,飞鸟尽去。 半里路的距离,快马奔冲,也就一两个眨眼的功夫。 率先冲进驻营的韩豹横刀在胸,一圈扫视下来,居然连个巡逻的士卒也不曾见到。 后方的骑卒接二连三的冲了进来,手中长枪对着那些宿营的军帐就是一通乱刺。 然而诡异的是,在他们的刺扎下,居然没有半点哀嚎的声响。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的下了马,走进帐内一看。果然,里边一个人都没有,空空如也。 接连看了好几处后,皆是如此。 一座空营! 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在这一瞬,似乎变得格外刺耳。 “将军,这座军营里,似是没人。” 听得士卒禀报,韩豹的脸上闪过一抹愕然,今天下午的时候,斥候还来禀报过,张辽的军队就在此处扎营。 可如今,怎么就成了一座空营?张辽等人,又去到了何处? 莫非是吕布有了其他变动? 韩豹在马背上自言自语起来,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中计上当。因为在韩豹看来,年仅二十出头的张辽,是绝不可能会具备这般敏锐的战略意识。 正当韩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杀!杀!杀” 陡然间,喊杀之声大震,从丛林的四面八方传来。 韩豹及麾下将士赶忙勒马回头,无数的火光,将他们笼罩在了军营中央。 “将军,咱们中计了!”旁边的副将面色焦急。 这还用你提醒! 韩豹没好气的瞪了副将一眼,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清楚眼下的局势。 “莫要乱了阵脚,跟在吾之身后,随本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马背上的韩豹提刀大声呼吼,能够被王匡派来镇守洛阳,他自然是有些本事。 既然袭营失败,在敌我实力悬殊差距巨大的情形下,此地自是不宜久留。 韩豹心中明了。 除非,能够在乱军之中,找到敌军主将! 然则方才的一番寻视,韩豹都没能找到疑是张辽的人物,如今再找,恐怕也只会是浪费时间,耗之无益。 “听令,突围!” 伴随着韩豹的一声大喝,身后五百骑卒开始同时朝着洛阳方向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突围方向的前方。 “麴稜。” “末将在。” 面容嗜血的汉子抱拳应道,这位他白天还看不起的青年,此时竟有一种令他想要膜拜臣服的冲到。 “那个副将交给你,韩豹,我来!” 第五七四章 你刚才,叫谁小儿? 正当韩豹领着麾下骑卒发起突围之际,胯下战马飞驰前掠,跟在身旁的士卒手指前方,惊呼一声:“将军,你看前面!” 丛林的前方,亮起了许许多多的小火点,如似夜间里的萤火。 “该死!” 细小的火点在眼瞳中渐渐放大,韩豹咬牙怒骂,他当然知道这些火点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勒马回头,无异于自投罗br > 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搏! “冲过去!” 韩豹厉声怒吼。 侯在前方的弓手早已蓄势待发,在参军徐庶的一声令下之后,纷纷扣弦射击。 抛射而出的箭簇飞向高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在到达顶点之后,急速下坠,裹有油脂布的箭尖遇风大涨,燃烧得愈发旺盛,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 咻!咻!咻! 嗒!嗒!嗒! 望着抛射而来的漫天火雨,领头的韩豹不敢托大直冲,赶忙挥刀拨挡,而跟在其身后突围的骑卒亦是将手中长枪左右晃动,想要避开那些索命的流矢。 运气不好的,还未来得及防备,就直接被射来的箭矢贯穿了身体,从马背上坠下,扑通一声。 侥幸躲过的那些骑卒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在他们拨开箭矢的同时,绑在箭簇上的油脂布脱落,有的溅在脸上,有的溅在衣服,还有的落在了马背。 嘶律律嘶律律 啊!啊!啊! 吃痛的战马发了疯似得左右跳动,落下马背的士卒则抛却了武器,在地上痛得打滚,想要灭去身上燃烧的火焰。 痛苦哀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响彻了这片丛林。 那种油脂布燃烧滴在身上的感觉,简直比用刀剐还要痛苦,就像是贴在了身上,一点一点的侵入了骨髓。 那些没有射中的箭矢散落于道路各处,燃起了大火。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还不是炎夏季节,否则这一波箭雨下来,绝对能够烧光整片丛林。 韩豹可没功夫管这些人的死活,他只管冲在前头,想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逃出生天。 几波箭雨下来,跟在身后的五百骑七零八散,仅剩一二十人。 此时,抛射的箭雨,停了。 毫无征兆。 韩豹此时距离突围位置,仅剩百米。他见箭雨停了,自是喜不自胜,道了声天助我也,以为是敌军箭矢用尽。 “弟兄们,敌军没有箭矢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想活命的,就随本将军杀出重围,冲啊!” 身后的十几名骑卒见韩豹气势十足,也莫名的都有了底气,随之攥紧缰绳,夹紧马腹大喝起来:“冲啊!” 与此同时,前方数十道身影披甲带刀,迎面杀来。 为首的张辽身穿银甲,左手攥刀,口中大声厉喝:“韩豹,还不乖乖下马受降!” “哼,区区二三十骑也妄想挡吾之道路,简直不自量力!” 韩豹脸上露出嗤笑和不屑,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实力,尤为自信。毕竟在他看来,天下人中,或许只有那位大司马可以勉强算做是自己的对手。 踏踏踏踏 急促的蹄声中,双方相遇交锋。 “给吾死来!” 韩豹怒声大吼,抢先出手的他双手握住刀柄,刀身纵劈而下。 现在他很赶时间,所以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力求一招毙敌! 锵! 两把刀身的交锋发出刺耳的碰撞,马背上的二人各自往后小仰了一下,随即便重新坐直了身躯。 刀锋再斩。 张辽横刀一架。 锵!锵! 又是两声。 错马而过的瞬间,韩豹回头,右手放到腰间,摸出两枚小箭,飞射而出,眼中尽是阴蛰。 “小心!” 不远处正和副将厮杀的麴稜见状,大呼起来,想要提醒张辽。 然则张辽和韩豹相距甚近,当他见到韩豹手中激射而出的飞箭时,已是防之不及。 嗤! 锋利的箭头射进了张辽右胸,继而将他带下马背,溢出的鲜血很快透红了胸前的甲衣。 望见张辽落马,单骑冲出的韩豹回头猖獗大笑起来:“张辽小儿,凭你也想抓我,哈哈哈回去再练个几十年吧,我走也!” “唔啊!” 望着韩豹那得意的身影,坠落在地的张辽发出一声低吼,咬着牙,俊朗的脸上多了几许戾气。他从地上站起,扔了手中长刀,从马背侧旁取出硬弓,强忍着胸口处的痛楚,搭箭上弦,拉了个大圆弧。 “着!” 随着一声咬牙之音,搭于弓身上的箭羽脱弦而出,如似一道闪电,朝着前方激射。 前方,奔往前逃的韩豹正得意着逃出生天,忽然听得有咻的破空声响起,不待他回头用刀抵挡,便听得噗嗤一声,利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韩豹啊的一声大叫,仰身落下马背。 可谓是,一报还一报。 见到韩豹落马,张辽左手提刀,拖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 至于韩豹所带来的那些士卒,现已尽皆投降。 中了箭的韩豹趴着身子,在地上苟延残喘。 刚刚那一箭差点就射中了他的心脏,不过也真是倒霉,眼看就能逃出生天,谁想居然会被一支羽箭给射下了马背,摔得七晕八素不说,现在更是动弹不得半分。 难道说,我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韩豹匍匐身躯,咬牙往前攀爬。 然则他还未爬上多远,一双白底黑身的靴子,挡住了前去的道路。 无力起身的韩豹只能抬头看去,在打着的火把下,那张原本应该尤为俊朗的脸庞,此时却如同天上的寒月,冷漠霜寒。 伸手拔出胸口处的小箭,张辽将其扔在了韩豹面前。 带血的金属箭尖落在地上,咣当一声,韩豹心里不觉打了个冷战。 刚刚张辽拔箭的时候,只是锁紧住了眉头,这种巨大的痛苦,他居然能够等闲视之。韩豹由此便得出了结论,站在眼前这家伙,绝对是个狠角儿。 接过士卒递来的布巾,张辽简单的用它止了止血,随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比他大了十岁不止的男人,声音冰寒:“你刚才,叫谁小儿呢!” 第五七五章 先礼后兵 听得张辽的质问,沦为鱼肉的韩豹连忙矢口否认。 他敢肯定,只要敢回答个你字,张辽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斩刀,会毫不犹豫的让自己脑袋搬家。 这时,徐庶走了过来,见到匍匐于张辽脚下的韩豹,拱手同张辽恭贺起来:“恭喜将军擒获敌军大将。” 张辽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之色,朝靠拢过来的左右士卒吩咐:“将此人枭首,首级送往长安,报于天子与大司马。” 韩豹一听,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朝这个比他小了十余岁的青年大声求饶:“张将军饶命,张将军饶命!” 他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未来还有大把的光阴时日等着他去享受,哪能甘心命丧于此。 “将军,我看此人颇具勇力,大司马又是爱才之人。不妨给他个机会,让其戴罪立功也好。”徐庶提出建议,表示想留韩豹一命。 张辽听此意见,手衬着下颌,沉吟起来。 “罪将愿降,请张将军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边被士卒拖拽下去的韩豹一边挣扎,一边奋力大呼起来。 有活命的机会,他自然要去争取。 然则韩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张辽和徐庶对视的瞬间,两人眼中皆有闪过一抹狐狸般的狡黠。 这出双簧,堪称完美。 两日后。 长安城,大司马府。 庭院中,有三个小家伙正骑着竹马,在院内风风火火的滑动奔跑。 与民间孩童所玩耍的简易竹马不同,这些竹马,是吕布前几日特意请工匠精良制造出来。中间有一根竹竿,前面置有马头模型,后端装上两个实质的轮子,小孩子骑在上面,通过用脚在地面摩擦,可以达到自由滑动的效果。 小铃铛和弟弟骑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仿佛自个儿已然化身成了英勇无敌的小将军。 尽管这些行为在吕布看来幼稚无比,但女儿高兴就行。 “坏蛋,哪里跑,吃本将军一棍!”庭院中的小铃铛娇喝,用脚滑动竹马,手中的木棍追赶着往前打去。 前方一个劲儿奔跑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看起来有些憨憨的感觉。 他叫韩龙,是如今使匈奴中郎将韩烈的儿子。 当年韩烈第一次见到吕布的时候,韩龙才刚出生不久,未满周岁。 去年年底,吕布回到并州,去过韩烈府上,小儿子吕骁和韩龙玩得很是开心,分别的时候吕骁不舍,吵着要带韩龙一起回到长安。 韩烈遂顺水推舟,表示可以。 于是吕布走的时候,也将韩龙一并带回了长安。 小孩子们间的追逐打闹,多是以角色扮演为主。平日里,曹性宋宪等人清闲的时候,也会来友情客串坏蛋角色,让这几个孩子追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如果曹性宋宪等人不空,那么坏蛋的角色,多半会落在韩龙的身上。 经过一些时日相处,吕布惊奇的发现,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小子,不仅五官敏锐,身手也尤为矫捷,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刺客。 于是,吕布便让担任右刺奸掾的王政在闲暇时,来府中指点韩龙武艺。 看着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嬉闹,吕布嘴角不觉挂起了笑意。 “主公,洛阳的战报到了。”陈宫迈着步子而来,清肃的脸庞上带有笑意,将手中拿着的竹简递向吕布。 “这么快?” 获悉此事,吕布略微诧异,张辽率军出发十日不到,居然就写好战报回来。而且从陈宫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喜非忧。 打开竹简,吕布迅速浏览了一遍。 果然,信件中提及,张辽擒获敌将韩豹,成功攻占洛阳,并且请命进驻河内。 “哈哈哈远不愧为将门之后,初试身手便能报以大捷。我起初还担心他未必能够胜任先锋,毕竟洛阳乃是中原重镇,易守难攻,没想到却是我小瞧了他。” 吕布爽朗大笑,笑得极为开怀。 张辽的初战告捷,不仅会给麾下将士带来极大的鼓舞,并且洛阳本身就是难以攻取之地。此番夺取,将会替后方出行的大军省去不少功夫。 “既然远有志于河内,那便让他领兵先去会会王匡。”有了洛阳之事在前,吕布对张辽自是一百个放心。 陈宫听得吩咐,并未直接应下,而是建言说道:“主公,吾有一策,或许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河内郡。” “哦?” 吕布很是好奇,看向陈宫:“公台且说来听听。” 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河内,当然是最好不过。 陈宫捻了捻下颌胡须,缓缓道来:“王匡年轻时与蔡邕交好,当初蔡邕下狱,王匡也曾屡屡上书为其求情。故而,主公不妨让蔡邕去往河内,说服王匡投诚。若是王匡愿意,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肯,主公再起大军,兴师问罪也不迟。” “公台所言甚是,明儿个我便让蔡大家动身河内。” 吕布唔了一声,不做犹豫的便点头应下,陈宫的意思是先礼后兵,先来软的,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此举,正合他意。 自打蔡邕从牢狱出来之后,便远离朝堂纷争,现在身居闲职,潜心在家编撰史书。此番让他去当说客,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汇报完事情,陈宫很快离开了庭院。 他似乎很赶时间。 这也难怪,作为府中长史,他担起了整个大司马府的所有职责。他时常告诉自己,府中大小事务容不得有半点过失,对自己更是严苛到近乎绝情。 陈宫走后,吕布伸手朝着小铃铛招了招手。 有些事情,也该同她说了。 小铃铛骑着竹马飞速滑来,乌黑的秀发因渗出的汗水黏在了额头。 吕布伸出手去,温柔的替女儿轻拭去额上的汗水,尽量露出笑脸:“小铃铛,明天爹爹就要率军出发,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陪你玩了。” 此行出征,吕布的初步计划,大抵是在一年左右。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小铃铛霎时间表情凝固,那种失落感令她倍觉难受,因为吕布之前从未提及此事,她也没想过爹爹会这么快就带兵出征。 不过现在她渐渐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大哭大闹。 小铃铛咬着腮帮子,瞪着大大的乌黑眼珠,尽量不让自己难过,可泪珠却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扑簌而落,划过粉嘟嘟的脸颊,令人格外心疼。 吕布见状,将女儿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然后轻轻搂进怀中。 刚才女儿落泪的刹那,他心中有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难受,就像有万根针扎进心里面一样。 第五七六章 进驻洛阳 时间推进。 翌日上午,三军将士集结于城东。 担任此行主帅的吕布骑坐于赤菟马背,身穿兽面吞头铠,头戴束发紫金冠,神俊的面庞上流露出淡淡威严。稷右肩扛戟,左手牵着马绳,替吕布开道,缓缓前行。 天子驾临城头,百官于城下相送。 光是这弘大场景,就气派非凡。 等到吕布走过城门,百官们分列开来,立于道路两旁,纷纷拱手,嘴里说着大司马凯旋早日扫清逆贼之类的祝语。 淡然扫视了一圈百官,吕布也不下马,只是在马背上同众人抱了个拳,算是还礼。 百官见状,不少人心里虽然恼怒于吕布的傲慢,但在脸上,仍旧是笑脸相迎。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的关中一带,从吕布口中说出的话,有时候甚至比天子朝廷的诏令,都要好使。 “将军,三军将士俱已齐备,请您示下。”一身淡黄甲衣的黄忠走上前来,抱拳同吕布汇报。 吕布微微点头,他回头望了眼城下。在那里,有许许多多自愿前来送行的百姓,却独独没有妻女的身影。 这也是吕布自己的意思,两个混小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倒是女儿的不舍和难过,真的让他这个当爹的心疼。 走至三军将士前方,吕布漫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黑压人群,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众儿郎,陛下今日携朝中公卿亲自来为我等送行,这是我们的荣耀。此行东出,我等自当奋死而战,扫清逆贼,不负陛下隆恩!” “奋死而战!” “奋死而战!” 被吕布调动起情绪的士卒们振臂高呼,满脸的狂热之情,奋发大吼起来。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如似海边怒吼的惊涛,不断翻涌着拍击而来。 刘协站在城头,着一身雍贵的黑色帝服,举目望去,那一排排整齐挥动高举的手臂,还有那震耳发聩的山呼海啸,令他觉得无比的自豪。 这些,都是朕的将士! 目光由远及近,最后落到了那道身材高大、后背宽阔的男人身上。 吕布伸出右手,伸开的手掌在空中攥拳,仅此一个动作,方才那些狂热呼喊的士卒顷刻间便安静下来,身躯挺立得笔直,目光炙热的望向了吕布。 这个男人,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刘协心里很是清楚,如果不是此人,可能自己至今仍被董卓捏在手上,受尽欺凌。 所以,一直以来,刘协对待吕布都是充满了信赖和器重。 只是如今,却不知怎地,尤其是刚刚看到吕布那一个攥拳的动作,三军将士无不俯首听令的模样,刘协扪心自问,即便是贵为天子的自己,也未必能够有如此大的震慑。 在那刹那,刘协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了从未有过的不安。 既有担忧,也有忌惮。 有了过去的前车之鉴,他很怕吕布,会成为第二个董卓。 吩咐完三军将士,吕布勒马回头,倾洒而下的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神采奕奕。 望向城头处的天子,吕布抱拳辞别,他卯足体内气机,如山间寺庙里的洪钟,响彻于天地:“陛下保重,臣去也!” 五万大军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 途径函谷关的时候,高顺早已甲胄加身,立在关下恭候。 在他身后,是长枪铁甲的八百陷阵死士。 至于镇守函谷关的重任,则是落到了魏木生的身上。前些时日,吕布特意差人将魏木生从萧关调回,去往函谷关担任大将。 魏木生是最早跟随吕布的一批人,可以说是一起刀山火海、出生入死过无数回,不仅忠心,而且谋略武艺俱是上佳。 函谷关由他来接任,吕布方能安心。 汇合了高顺,大军继续往前。 经过大半个月的行军跋涉,五万大军终于抵达洛阳城下。 得知吕布抵达城外,张辽换上甲衣,领着城内一帮子武官员,排开阵势出城相迎。 赤菟的马蹄停下,吕布抬手,后方将士尽皆停下行进脚步。 张辽主动迎了上去,抱拳见礼:“末将张辽,拜见将军!” 在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都尽皆躬身,作揖行礼,口中齐呼:“下官卑职见过大司马!” 马背上的吕布轻轻抬手,让众人起身。 随后在张辽的带领下,进入洛阳。 吕布住进了原先洛阳的府邸,早在攻占洛阳的时候,张辽就已经命人将这座吕布昔日的府宅,里里外外的清扫了一遍,厚厚的灰尘掸去,整座府邸瞬间焕然一新。 重临故居,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吕布感慨颇多。 遥想当年,这座府宅还是先帝刘宏所赐。如今时过境迁,洛阳变得衰败了许多,远没有当年的繁盛。 令人不得不感慨一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根据张辽所得情报,蔡邕前两日已经抵达河内,估计此时正在说服王匡投诚。 吕布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他准备于洛阳歇息两日,然后再进军河内,向王匡施压。 麾下武聚坐于堂下,吕布看向张辽,昔年还在他胸前的小家伙,如今也是英武不凡的将军,而且此行还为他立下大功。 “远,此番攻取洛阳,属你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我替你向朝廷讨要。”吕布面带笑意,对于张辽,他很是器重。 一方面是因为当年张老将军于吕布有提携栽培之恩,二是张辽本身就有本事,三么,还是张辽自己争气,不负所望。 堂下的一帮将领听得这话,皆向张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当初张辽领命时,不少人还抱有看好戏的态度,毕竟张辽才二十出头,在他们眼里,还是个毫无统兵经验的毛头小子。 如今张辽轻松夺取洛阳,也间接的打了不少人的脸。 “回将军,此战非我一人之功,得力于全军将士上下效命,方能破获洛阳。将军若是要赏,末将恳请将军厚赏作战的所有将士。” 张辽的回答掷地有声,在堂内回响,令在座的不少人为之汗颜。 吕布心里暗暗点头,张辽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手下将士,就足以说明,他的心态远胜于大多将领。 胜不骄,败不馁。 这才是为将之道。 第五七七章 税收 “士卒有功,本将军自是当赏,然则你作为此行先锋,功劳最甚,岂有不赏之理?倘若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寡恩薄义之人。” 吕布脸上带笑,看向张辽:“这样吧,就先封你为骁武校尉好了,等以后再建功勋,就擢升你为中郎将。” 听得此话,堂下的一干武将俱是羡煞不已。 张辽也知晓这是吕布对自己的器重,当即抱拳,回答得格外大声:“谢将军!” 建功立业,驰骋沙场,本就是每个热血男儿的梦想。 于洛阳休整三五日后,吕布率军重新启程。 当大军行至五杜津,准备渡河的时候,有使者从河内方向而来,手捧印绶书信,说是要求见吕布。 吕布令人将其带来,原来是河内郡守王匡在蔡邕的游说下,终于放弃了抵抗,决心投降。遂派人送上郡守的官印,以示诚意。 获悉此事的吕布也未多想,欣然接受了王匡的投诚。 当天下午,大军渡过浊河,进驻温县。 说起温县,这还是吕布之爵温侯的封地,食邑万户,故当地百姓每年都要向上缴纳租税。因近几年兵荒马乱,吕布又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他深知普通百姓的不容易,也就下令省去了温县百姓租税。 夕阳落下山坡,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弟兄们,天快黑了,咱们得加紧速度,争取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进驻县城。”担任中护军的潘凤提着大斧,领了吕布命令,从前方依次往后传达下去。 再有十余里,便是温县的县城。 此时,田野间仍有许多农夫还在辛勤劳作。 “老伯,都这个点儿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家?”行进在道路上的吕布勒马,朝着近前农田里的一名老农问道。 那名肤色黝黑的老农显然没料到吕布会停下问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表情有些畏惧。光吕布这身穿着派头,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老头儿,我家将军问你话呢!”见老农不答,扛着画戟的稷嚷嚷了起来。 吕布见状,低声呵斥了稷一声,让他不得无礼。随后又示意老农,不必害怕。 老农见吕布不似别的大人物般趾高气扬,甚至待他还有些和善,受宠若惊之余,也终于鼓起勇气,回答起来:“回将军的话,现在时间还早,小老儿不急着回去。” 老农回答的时候,吕布有细心的注意到,老人那沾有泥土的两只干枯手掌在短衫上不断来回擦揩,不知放于何处,显然很是拘谨。 吕布望了眼天色,天空虽然还未彻底黑下来,但月亮已经早早的冒出了头,散发出淡黄的色彩。 “老伯,不早啦!您呐,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马背上的吕布好心提醒起来。 老农微微摇头,道了声早着哩。 一阵闲聊之后,吕布从老人口中得知,只要是不下大雨,他们每天都会忙碌到亥时以后,才会回家。 对此,吕布就很是纳闷儿,不禁问道:“这么拼命劳作,难道是因为去年秋收的粮食不够吃吗?” “两成不到的收成,要熬上一年,不多耕些地,哪能够啊!唉”老农不由叹了口气,对生活的未来几乎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吕布愈发不解起来,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即使是朝廷每年所规定的税收,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成左右,你们怎么会只剩下两成不到呢?” “还不是那个姓吕的干的好事!”从周围田间悄悄围过来看戏的百姓中,有个中年汉子极为不悦的说了起来。 “嘘向老七,你小声点儿,敢嚷嚷这话,你不要命啦!”有人紧张的提醒起来,显然那个名字,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他既然敢做,还怕让别人说了!”向老七撸起袖子,大有一股豁出性命的架势,愤然说着:“天下无敌、位高权重又怎样,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这样说了,他吕布就是个没人性的黑心肝,早晚得下阎罗殿,被阎王炸了油锅才好!” 吕布这个名字一出,身后的狼骑营面生怒容,唰唰唰的接连拔刀而出,散发出强烈的杀意。只需吕布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立刻将这些口无遮拦的刁民,全都处死。 狼骑营的突然发难,致使田野间的百姓纷纷变色后退,唯恐自己遭难。 吕布压下心头不悦的情绪,抬起右手,往后挥了两下。 随后,他手指朝着向老七往前勾了勾,压着火气:“你且说说,那姓吕的是如何黑了心肝?” 周围的农夫纷纷低声劝阻,让身旁的莽汉不要再刺激眼前这位统军的将军。否则,很有可能大家都难逃一死。 向老七却强行挣扎开来,走上前,大声说着:“说又如何,反正老子也受够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说着,向老七指向吕布怒斥起来:“你们的那位大司马,横征暴敛,每年要征缴我们一半以上的谷物收成。如果不缴,当地官吏就会派人强抢豪夺,甚至于杀人灭口,害得多少人户家破人亡!” “这种坏事做尽的家伙,居然还被世人奉作英雄。我呸,恨不得他快些死了才好!” 向老七一个劲儿的大声怒骂,像是要发泄完这几年憋在心中的所有委屈,却浑然不知,他嘴里所骂的男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曹性、潘凤等人怒目而张,作势就要上前,他们哪能容忍一个山野村夫如同泼妇一样的唾骂自家将军。 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吕布心中同样极不痛快,但也不至于和一介农夫计较这些。他伸手拦下曹性,沉锁起眉头问道:“食邑的租税,不是早就免了吗?” “免了?呵,怎么可能。” 向老七愣了一下,随后便自嘲起来。租税他都交了三四年,从来没有听说有免了这一回事。 吕布见众农夫脸上皆是不信的神情,又问:“是谁同你们说的,要交租税?” 众人的回答如出一辙:官府。 吕布闻言,勒马回头,面若寒霜的朝身后将士大吼了一声:“走,温县县府!” 第五七八章 在河内横着走的县令 抄了县府? 听到这话,田野间的农夫们俱是满脸惊愕。在他们眼里,县令就已经是这块土地上方的天了,也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大官员,而眼前的将军居然直言不讳的说要抄了县府,还让人把县令带来此处。 他,究竟是何人? 陈卫领命而去,带上五百狼骑,飞奔冲往县城。 来到城门,陈卫问明了县府所在,径直快马闯了进去。 县府门口,陈卫抬腿滑下马背,示意狼骑营守住县府的所有出入口,不准放任何人出去。 随后,陈卫走上府衙的台阶,用手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百姓们都还未归家,这位县令倒是睡得挺早。 县府的大门打开尺宽的缝隙,从里面探出个仆人的脑袋,他见陈卫一身军装打扮,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问道:“您是?” 陈卫可没心思理会这种虾米角色,手臂抬起往前一挥,身后的数十名狼骑士卒直接上前推门而入,那名仆人则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赵成,你去负责抄家。” “徐褐,你负责搜寻账本记录。” “谢定一,你带人去给我把县令揪出来。” 冲进府内庭院,陈卫四下扫视一圈,有条不紊的吩咐起来。 身后的狼骑营将士得令,立马分头展开行动。 外边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里屋就寝的男人,他睁开眼睛,将搂在怀里的美貌女子推向一边,眼中满是愠怒和生烦之色。 “老老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管事急急忙忙的跑来,在门外禀报,听他的声音,满是焦急。 “究竟出了何事?” 身材略显强健的男人沉起眉头,从床榻上坐起。同样被惊扰醒来的女子爬起身来,裸露着身躯,如水蛇一般鲇了上来,贴在男人后背,伸出猩红小舌,轻舔着男人的耳垂,表情极为浪荡。 “回禀老爷,刚才外边来了个冷峻鹰眼的男人,带了好多兵卒,此刻正在查抄咱们的县府呢!” 管事如实回答起来,他当了这么久的管事,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来查抄他们的府衙。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就算是管着温县的河内郡守王匡,也都没有这个胆量。 里面的男人听得这话,果然气怒至极,怒骂起来:“混账,我的府衙居然也敢查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在这里放肆撒野!” 说着,男人一把推开身后求欢的女人,套上一件薄衣,径直走了出去。 来到庭院,府衙内值钱的东西正不断从各处搬至院内,进行查抄清点。 “你是哪位将军部下,竟敢深夜带兵强闯县衙?” 来来往往的士卒之中,男人一眼就认出了陈卫乃是这支队伍的头领,上前沉声质问。 他自问在附近的各处州郡中,还没人敢嚣张到这般放肆。 陈卫瞥了此人一眼,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男人神态不屑的整了整衣衫,似是并未将陈卫放在眼里,趾高气扬的回答起来:“鄙人高远,此地县令。” 陈卫听得此人自称县令,上下打量两眼,笑了起来,将手一挥:“你是县令?那就好办了,给我拿下!” 周围的四五名狼骑士卒顿时围了过去,别看高远身板可以,也就只练了些花拳绣腿。要论武艺搏斗,根本不是狼骑营士卒的对手,他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擒住了胳膊,反押起来。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般对我,以后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知缘由的高远挣扎得极为剧烈,大声咆哮。 陈卫对此丝毫无动于衷,看了这位县令大人一眼,极为淡然的说了声:“堵上他的嘴巴。” 于是旁边的狼骑士卒也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块湿臭毛巾,不由分说的塞进了高远嘴里。然后便听不见这位县令的大声恐吓,只能听见其难受的呜咽。 “我都是死过无数回的人了,还怕你这小小威胁。这回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估计也救不了你。” 陈卫嗤夷一声,随后转过头,朝着庭院中的士卒吩咐:“你们继续查抄,我先带他去见将军。” 月色下,漫长的队伍划拉了很长一段。 吕布下了马背,坐在大路旁边,赤菟则在他身旁,低着头嚼起了田野边上的青草,身后跋涉的将士们尽皆停下脚步,就地歇息。 站在田地里的农夫们手足无措,如同在老师面前犯了错的学生,显得很是拘谨。 哒哒哒~~哒哒哒~ 清幽的月光下,宁静的郊外响起了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 从温县赶至此处的陈卫勒马停步,翻身下马,并将马背上的高远,一并拽了下来。 “将军,此人便是温县的县令。”陈卫上前抱拳,禀报起来。 吕布瞅了高远一眼,见他并未身穿官服,心中已是有几分不喜。他令士卒先放开高远,又命人拿去他口中的毛巾,问询起来:“你便是此地的县令?” 咳咳咳~咳咳咳~~ 拿去口中湿巾的高远用手掐着喉咙,跪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显然这一路上吃足了苦头。 听得吕布发问,高远抬头看去,他并不认得吕布,所以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声:“你又是哪里来的将领,竟敢擅入我河内境地!” “还有,你纵容属下夜闯官宅,侮辱朝廷命官。我定要向上秉奏,将你革职罢官,抄家示众!” 高远厉声怒斥,他敢如此说话,自然是有着足够的资本。 “你个驴草的玩意儿,在我家头儿面前,嚣张个什么劲!” 曹性上前就是一脚,将高远踹翻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土。 倒在地上的高远噢哟连天的叫唤,手指着曹性,眼神阴蛰:“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呸,打你都算轻的,信不信老子一刀结果了你!”说着,曹性拔出腰刀,作势就要上前砍了高远。 事情还未明朗之前,吕布当然不会让曹性杀了此人,他坐着的身躯微微前倾了半分,问向这位温县县令:“我且问你,是谁让你在本地征纳食邑的租税,而且还提高了十倍不止。” “当然是温侯同我说的。” 高远未作思虑,想当然的回答起来。 吕布却是眉头一沉,眼中多了两许阴沉,冷声质问:“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话?” “你什么时候……”高远嗤夷着刚想奚落一番,但随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戛然而止,满脸惊骇的看着吕布,久久才低呼起来:“你是——吕布!” 此话一出,随行而来的逄纪陡然喝斥:“放肆,小小县官竟敢直呼大司马的名讳!” 逄纪这话,无疑是坐实了吕布的身份。 “他他他他……” 田地里,得知吕布身份的向老七话都说不利索,面如土色,要不是旁边的人扶着,估计已经瘫软在地。 想起刚才还还当着吕布的面大声斥骂,越想越怕的向老七不由两眼一黑,身子一仰,当场吓晕了过去。 其余农夫亦是惶恐不安,全都跪在了泥土地里,不敢抬头。 吕布见吓到了这些质朴的农夫,抬了抬手:“汝等无须多礼,都起来吧。” 农夫们却是不敢,跪在田地里,胆颤心惊。 “你们不起来,那吕某就只能亲自来扶了。”吕布笑着说道,尽量使言语温和一些。 农夫们一听这话,他们可不敢让吕布下田来扶,赶忙全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避立于一旁,不敢有丝毫动弹。 宽慰完百姓,吕布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惩处这位当地的县令。 得知眼前之人就是当朝的大司马,高远也有过瞬间的愕然,但好在他反应较快,眼珠子转溜上两圈,便有了计较,赔笑着说道:“大司马驾临温县,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下官,下官也好早早准备,出城迎接才是。” “你还知道你是朝廷命官?” 月光下,吕布脸上添了几许寒霜,大声斥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家里睡了一觉醒来,这些百姓却连家都未归。还有,我明明免了温县百姓的食邑,你为何还要强征租税?” “这……” 高远面露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委婉说着:“此事缘由甚多,还请温侯移步府衙,下官慢慢向您汇禀。”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百姓的面说?今天,我就要你在这里如实招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将你下狱严审,绝不姑息!” 吕布丝毫不给高远脸面,对于这种打着他旗号祸害百姓之人,简直是死有余辜。 高远见吕布如此不讲情面,也索性搬出了后台,语气里多了几许底气,声音也随之提高了两分:“大司马,还请您看在高家的份儿上,不要存心刁难下官。” “高家?哪个高家?” 吕布狭蹙起眉头,面露狐疑,显然是没听说过。 此时逄纪上前,俯身在吕布耳旁低语起来:“主公,此人口中的高家,想必应该是陈留的望族——高氏。” 高氏数世节孝,清名累积成为一种政治上的资本。在士林中享有极高声望,近些年又与汝南的袁氏联姻,可谓是扶摇直上。 不管是盘踞冀州的袁绍,还是经营淮南的袁术,手下文武都多有高家的门生故吏。 有高、袁两家罩着,高远在河内一带,自然是横着走的人物,连郡守王匡都只能是束手无策。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加征的税收?还有,每年征收的那么多粮食,又去往了何处?” 当初吕布连袁术都敢扣留长安,难道还会怕他这小小县官的威胁。 倘若高远真是将收来的粮食送往了长安,或许还情有可原,然则问题是迄今为止,吕布连一粒粮食都没见着。 “大司马,凡事留一线,不用做得这么绝吧!”高远依旧没有招供的意思,想同吕布继续周旋下去。 吕布却没了耐性,招来身后的逄纪,同他吩咐:“元图,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一夜时间,明早起来,我想知道所有的答案。” “主公放心,不出一夜,定能叫他全部招供。” 逄纪躬身领命,他本就有心在吕布面前表现,好得到主公的重用和青睐。如今机会来了,自是不能放过。 至于让高远招供的方式,牢狱里的刑讯方式那么多,总有一样会让他老实张口。 吕布见逄纪应允得干脆,便不再多说,翻上马背,趁着月色,率领大军继续往温县方向行进。 大军走后,田地里的农夫们总算松了口大气,生怕刚才因言语触怒了吕布,而殃及鱼池。 好在,老天保佑。 “他真的是温侯吗?看起来,也没有传言的那般凶恶,甚至……还有些和善?” “废话,难道你没看见他身后统领的数万将士吗!” “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威震天下的温侯、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居然会管我这老东西,喊上一声‘老伯’。” 正当农夫们七嘴八舌讨论不休的时候,晕厥过去的向老七缓缓转醒,睁开一道眼缝,映入眼前的是一群喋喋不休的黑影,他迷茫的喃喃了一声:“这是哪儿,地狱吗?” 然后,又昏了过去。 吕布的大军走了半个时辰,来到温县城下。 大军并未入城,而是让高顺统军,在城外就地驻扎。吕布自己则是带了二三十骑,往城内走去。 在这二三十人中,文士居多,戏策、郭嘉等人皆在其中。 “头儿,咱们这是要去县府吗?”跟在身后的曹性左右张望一番后,好奇问道。 此时天色渐晚,城中却陆陆续续的有百姓归家。他们在见到吕布等人后,皆是主动避让,直到吕布等人走了之后,他们才拖着疲惫身躯,继续往家中方向走去。 听得曹性的提问,骑在赤菟背上的吕布微微摇头,他转身看向居于较右位置、在他手下担任仓曹的少年郎,笑问起来:“伯达,我听别人提起,你的老家就在温县。怎么,不带我前去坐坐?” 第五七九章 司马家 吕布有去司马家的想法,作为属下仓曹的司马朗不敢不应。 于是一行人在司马朗的领路下,改道而行。 未几,便抵达了一座府宅门前,借着月光,隐隐可见门框上的‘司马府’三个赤漆大字。 司马朗下马,上前扣门。 府门打开,看门的仆人见是司马朗后,脸上的表情极为惊讶,随后便是十分的欢喜和高兴,显然是没想到自家的大公子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不等仆人行礼拜见,司马朗便同他吩咐:“快去告诉二伯父,就说有贵人来了,让他带着所有人出来相迎。” 仆人见司马朗表情严肃,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往府内跑去通禀。 随后,司马朗又退了回来,略带歉意的同吕布说着:“大司马,请您稍候。” 吕布微露笑意,示意无妨。 不出小会儿,司马家的府门口走出许许多多的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灰褐布衣的老者,两鬓略微有些斑白,脚底穿有一双黑色布屡,浑身上下并无丝毫金玉饰物,穿着朴素的同时,看起来也颇为和蔼。 在他身旁两侧,排开的则是府内的一大家子成员,其中以男性居多,最小的还在襁褓中熟睡。 “愚民司马承,拜见大司马。” 老者躬身作揖,朝着马背上的吕布行了一记大礼,跟在他身旁的众人也跟着一同行礼。 在司马承这一代,老大司马鸿已经逝去数年,老三司马海远在颍川任职,老四司马防又在朝野为官,所以温县这个大家庭,只得由他来操持。 近些年,战火和灾荒四起,作为河内有名的望族,司马承决定变卖家产,用获取的粮食来救济和抚恤穷困的族人以及本地的一些百姓。 至此,司马家虽不如以前富裕,但在河内的名声却是扶摇直上。 当仆人来报之时,司马承尚未就寝,在书房阅览,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所养成的习惯。 得知司马朗回来,作为二伯的司马承自是高兴不已。然则得知司马朗带来了贵人,司马承露出深思之色。 司马朗在吕布麾下任职,这是整个司马家都知道的事情。能被司马朗称作‘贵人’的人物,司马承微微一想,便推出了答案,必是吕布无疑。 于是他发下命令,召集府内成员,不管是睡了的,还是没睡的,通通到府堂集合,然后出府门迎接。 吕布对此显然极为满意,单单这态度,就比那个县令高远,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吕布翻下马背,同司马承拱手道了声:“司马家主,深夜冒昧来此,叨扰了。” 司马承却是连道不敢,欠身说着:“大司马肯屈尊驾临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哪有叨扰之理。” 随后门口的众人让开道来,司马承亲自将吕布等人迎进府内,又命人端上酒肉食物,供吕布食用。 宴席期间,司马承主动起身,向吕布敬酒致歉:“僻壤之地,只有粗茶淡饭,实在比不得京都的美味佳肴,还请大司马见谅。” 吕布夹起一块肉食,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举盏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司马家主太过谦虚,这些食物已然十分美味。” 随后,吕布又同司马承闲絮了一些家常,顺带还夸了司马朗的聪慧和办事的能力。 宴席散后,司马承已为吕布一行人安排好了住处。 走出府堂,吕布婉拒了府中管事的带路,而是选择和戏策在庭院闲散,说是等到消化之后,再去就寝。 清辉铺满庭院,散漫走着的两道身影,一高一低。 “我原以为司马防就已经是老成精的狐狸,没想到今日得见的这位司马家主,才更是滴水不漏。” 吕布单手负于背后腰间,脸上再无方才所显露出的醉意,月光倾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几许坚毅的色彩。 矮了吕布很大一截的戏策双手拢在袖袍,身躯微微的有些佝偻,笑了笑:“这些人呐,比咱们多活了几十年,大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心里啊,透亮得跟镜儿似的。” 吕布‘唔’了一声,沉默些许,遂又问道:“先生,你对司马家如何看待?” 戏策低头琢磨了小会儿,只回答了四个字:“厚积薄发。” 在外人眼里,吕布来司马家做客,只是一时兴起。只有戏策不以为然,因为他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这显然是吕布的刻意为之。 至于目的,当然是借机拉拢司马家。 如今的吕布,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当朝大司马、骠骑将军、温侯等一系列的名头不说,手下将领无数,又握有重兵实权。关中杨家、西凉盖家、姜家,还有并州的严家、汉中的张鲁,以及关中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全都依附在吕布的羽翼之下,看似已经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强大无比。 然则,这只是世人所看到的表面。 在这些依附的势力中,就算是严家,都未必愿意与吕布生死与共。 吕布寒门出身,没有历史的沉淀与基础,这种突飞猛涨而成的势力,委实太过危险,就好比百丈之高的空中楼阁,一旦坍塌,势必灰飞烟灭。 而吕布本人却不觉得,他只认为,只要归附于自己的势力够多,就会多上一份保险。 这种想法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一旦吕布失势,墙倒众人推,站出来推墙的必定少不了这些世家。 “那先生觉得,拉拢司马家的可行性大吗?”吕布顿下步子,侧首看向戏策。 对于这个问题,戏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将军恩威所致,随便给上一两颗甜枣,司马家就会归附于将军。” 忠于汉室,和死忠汉室,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忠于汉室,是因为汉王朝能够带给他们繁荣和利益,所以他们才愿意共同去维护汉王朝的统治。 而死忠汉室,则是任你朝廷虐我千百遍,我仍旧待你如初恋。 司马家,显然排在第一类。 第五八零章 鹰视狼顾 经戏策这么一点拨,吕布心中有了底气。 两人又走上小会儿,来到一处凉亭对坐。 司马家的事情有了着落,吕布又换了个话题:“先生以为,王匡该如何处置?” “那将军以为呢?”戏策不答,倒是反问了一句。 这件事情,吕布在来的途中就已经想过,如今又拜访了司马家,他自然是有了定夺,回答起来:“我准备用司马家的人接手河内,让管亥或者潘凤随同镇守此地,然后将王匡调至长安,亦或是迁往别处。” 戏策听完,清瘦的脸上说不出是怅然还是失望,微微摇头:“将军此番做法虽然稳妥,却不是上上之策。”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吕布多少会有些不服,毕竟他闲暇的时候,没有少读知识典籍,见识和阅历早已非当年所能比及。 但既然是戏策说了,吕布却是觉得百倍可信。 他拱了拱手,虚心请教:“望先生指点。” 此番态度,戏策看在眼里,他伸出右手在石桌上画了个圈,并用手指往里面点了一下,缓缓而谈:“在策看来,与其将王匡调离河内,倒不如让他留在这里,加以恩赏,并继续担任郡守一职。” 不罢反赏? 吕布对此就有些不明白了,皱起眉头,纳闷儿起来:“先生,此话何解?” 戏策也不卖关子,细细道来:“将军,这是您首次出关东进,前面有障碍无数,纵使以将军之勇武,也未必能够轻松攻克。” 吕布暗暗点头,关东诸侯虽然人心不齐,可真要打起来,的确有些扎手。 “而主动投诚的王匡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戏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将军若是让他继续任职河内郡守,这无疑是在给其他各地树立榜样。试想,王匡投降了还能得到封赏,也能继续任职郡守,那么其他人,在将军的大军所至时,会不会也抱有同样的侥幸心理呢?” 答案,是肯定的。 吕布恍然,终于明白了戏策所言的要点所在。 他不禁生出许多感慨,起身作礼,有敬服也有惊叹:“先生之谋略远见,布——此生难及也!” 在石亭坐上小会儿,天上的明月已升至高空。 天色已晚,加上白天的奔波,两人俱是有了睡意,起身道别之后,各自往寝屋走去。 ………… 翌日,清晨。 天色朦胧之际,就有一道高挺身影在院内练武。 吕布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早起的他便趁着无人,在门前的院内练了一通拳脚,拳风刚劲,虎虎生威。 练完拳后,吕布换了身常服,准备四处转转,却恰巧碰见了带着郭嘉四处闲逛的戏策。 “先生、奉孝,早啊!”吕布主动打起了招呼。 两人先行了一礼,随后戏策笑道:“我们二人疏懒成性,哪里比得将军。” 这倒是实话,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戏策和郭嘉基本上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的人物。如今这般早起,吕布倒有些狐疑了:“先生如此早起,是出了何事吗?还是说,昨夜没有睡好?” 戏策微微摇头,面带笑意的说着:“那倒没有,只是昨夜和将军分别之后,我发现一件趣事,所以想带奉孝前去看看。” 听得这话,吕布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哦?能让先生感兴趣的事情,可不多啊。不妨说来,让我也听听。” 戏策也不瞒吕布,如实回道:“将军可知,鹰视狼顾?” 鹰视狼顾? 吕布低低念叨了一声,认真思索起来,这倒是个颇为冷门的词语。 一旁的郭嘉见吕布半天也没个回复,他可不想在这消耗时间,便同吕布解释起来:“鹰视呢,是指人的目光如鹰般锐利而贪婪;狼顾,则是指在肩头不动的情况下,头能完全的回转平视前方。” “因为狼与狗都能回转头看,故相传有此面相之人,皆是狼心狗肺,心术不正。但坊间也有传闻,说有此面相之人,乃有帝王之志。” 说完,郭嘉又补充起来。 鹰视和狼顾,历史上倒是有不少存在的人物。但要说鹰视、狼顾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倒是极其罕见,未曾听闻。 所以纵使是郭嘉这般的浪子,也想亲眼目睹一番。 吕布听郭嘉说得这般玄乎,心里的那股好奇劲儿也是被完全调动起来,决定同他两一起前去看看。 既然吕布也有此想法,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可以直接以吕布的名义,将那人招来即可。 命令传了下去,点名要司马府的二公子去堂内面见吕布。 司马朗找到他的二弟,虽然不知道吕布为何突然征召,但他一路上也是不忘多加提醒。 “兄长放心,愚弟自是晓得分寸。”跟在司马朗旁边的少年轻声说着,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到了府堂外,司马朗顿住脚步,给了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 少年对兄长点了点头,随后迈过门槛,朝着那个正在对弈的男人躬身行礼,口中喊道:“小民司马懿,拜见大司马。” 听得声音,吕布暂停了手中的落子动作,侧头看去,见是一少年。然后上下打量了司马懿一番,并未觉得有何奇异之处,连目光也与常人无二,遂吩咐道:“你且转动脖子,让我看看。” 司马懿便依令左右转动起脖颈,并不能如郭嘉所说那般,在肩膀不动的情况下,完全扭转过去。 郭嘉上前瞅了瞅,也没能发现端倪,回头没好气的瞪了戏策一眼,以为是戏策故意逗耍了自己。 吕布见状,不免有些失望,摆了摆手:“好了,没事了,你且下去吧。” 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他自是没有太多的话题要讲。 “小民告退。” 司马懿拱了拱手,转身退去。 “喂,仲达!” 此刻,戏策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顺势拿起手边的棋盒,用力掷向地面。 轰嚓! 一声巨响之后,继而噼里啪啦,棋盒里的棋子跳落散了一地。 即将走至门口的少年下意识的转身,肩膀未动,头却先转了过来,从他眼中所折射的目光,锐利而阴戾。 鹰视,狼顾。 第五八一章 逄纪之策 司马懿露出狠戾之色,站在他面前的郭嘉不惧反笑,绕着司马懿走上两圈,白狐脸上尽是满意之色,大笑起来:“果真是鹰视狼顾之相,有趣,有趣!哈哈哈……” 吕布随之也笑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鹰视狼顾,算是长了见识。 不过他久历战场厮杀,比这鹰视凶狠的眼神见得多了,自是不怵,更何况司马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此时,家主司马承从外边走了进来。在得知司马懿被吕布单独传唤的时候,他心中极为担忧,毕竟当朝的大司马,位高权重万人之上,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召见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当听到从堂内传出的爽朗笑声,司马承一颗心总算放心了不少。 他走进堂内,朝吕布见礼之后,通禀起来:“大司马,府外有位自称逄纪的人物,想要求见于您。” 得知逄纪来了,吕布让司马懿暂且退下,并让人领逄纪进来。 逄纪走进堂内,一宿未眠的他模样有些憔悴,深沉的眼眸中布有血丝,却难掩兴奋之色。他上前两步,拱手作揖,朝吕布行礼:“纪,拜见主公。” 吕布摆了摆手,让人给他递上一杯茶水,宽和说道:“元图不必多礼,昨夜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听得吕布发问,正准备饮水的逄纪又将杯子重新平放回了腰前,微微直起身躯,自信回答起来:“幸不辱命,经过一宿严审,高远已经全都招了。” 原来,擅自做主加征百姓租税,全是高家出的主意。 因与袁家联姻,为进一步提高两家的关系,高家将从温县以及其他各地征收的粮食,全都运往了冀州,用以资助袁绍。 而高远,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听完逄纪的汇报,吕布琢磨小会儿,有些羡慕的说了起来:“袁本初倒是好运气,在冀州呆着,每年都能有人主动送上几十万石粮食,哪像我,为关中、西凉等地的生计,简直操碎了心,大荒的时候,还得拆了东墙补西墙。唉,我怎么就没这运气……” 戏策等人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吕布的揶揄之词,也不点破,反而打趣说着:“可能将军的运气,就是娶了夫人吧!” 吕布爽朗大笑,称戏策言之有理。 玩笑过后,逄纪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主公,这可是大好时机。” 此话一出,戏策同郭嘉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逄纪的意图。 没能参透其中深意的吕布不禁反问:“元图何出此言?” 逄纪进而言之:“主公乃世间雄主,此番出关,有扫灭各地诸侯之意,如今便是大好机会。主公大可借温县此事为由,向袁绍索取上百万石粮草,他若予以主公,主公便有了足够的粮食,不需再长途从长安调粮供应;若是不给,主公便借此事斥责袁绍,向其发难,兵发冀州。” 听完逄纪献策,吕布猛地一拍案桌,眼中兴奋和战意俱是十足,口中大喝一声:“好!” 此番东进,吕布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将北边的袁绍、公孙瓒、曹操这三股势力尽数剿灭,以达到横扫北方的雄图。 他正愁没有向袁绍发难的名义,如今从高远口中套出其中内幕,简直是天助我也! 在讨伐袁绍之前,吕布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问斩高远。 “传我命令,今日午时斩首高远。另外,我要全县的百姓都知道此事!”吕布大手一挥,吩咐下去。 ………… 哐哐哐~~~哐哐哐~~~ 朝阳初升,温县的街道上响起了震天的锣声。 县内的告示栏处,贴上了一张布告。 很快,这里便围满了人群,堵得道路水泄不通。 “老兄,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人群后方的一名佩剑游侠好奇问道。 前面的汉子回头,见问话此人生得仪表不俗,不敢怠慢:“我也没看清楚,只是听前面的人说,好像是大司马要处斩本地的县令高远。” 不等游侠再问,旁边的汉子接过话来,满是愤愤道:“高远这个龟孙,他也有今天,斩首都算便宜了这王八!” “撇开高远的事情不说,想到能够一睹大司马的威容,不知怎地,我这心里,竟还有些莫名的兴奋。”有名赤膊的汉子目光里透着急切与向往,那位大人,可是曾在虎牢关下搦战群雄的存在。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他们之中,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境,见过的最大官员,估计也就是本地的县令。 能够在有生之年一睹战神风采,这也可以算是生平无憾。 “哼,这有什么,就在昨夜,我还同大司马说过话哩!”人群中,一人高声说道,听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得意。 其他人听得这话,顿时投来了惊艳的目光,里面还夹杂有一丝丝的敬畏。毕竟能够和当朝大司马说得上话的人,怎么都应该是有些能耐的人物。 “向老七,你可真不害臊,亏你说得出口。也不知是谁,昨夜吓得尿了裤子。”昨夜在场的那些农夫中,有人大声揶揄。 “哈哈哈……” 周围的百姓顿时哄笑起来。 听得被人戳穿真相,向老七的脸上胀红不已,辩驳起来:“齐老三,你知道什么,我那是尿急,尿急你懂吗!”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再不早些过去,估计刑场的前排位置,都被人占光了!”齐老三大声说着。 周围百姓一听,顿时大悟,纷纷往刑场涌去。 高远在温县为祸这么多年,害得百姓们是苦不堪言,如今落难问斩,当地百姓自然想更靠前的亲眼看到高远身首异处。 临近午时,从牢狱里提出来的高远戴上了夹具,在士卒的看押下,缓步走向刑场。 此时的高远,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蓬头垢面,浑身遍布伤痕。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天他还是威风十足的县令,今天就已经沦为斩首的死囚。 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抵如此。 昨夜逄纪审讯,刚开始高远还能咬牙硬撑,但随着刑具的不断升级,和一盆盆的刺骨冷水淋下,他终究是熬不住了,供出了所有实情。 在骨气这一点上,袁术都比他强。 第五八二章 大快人心 及至午时,金灿的阳光当空,万丈高空洒下,照射得有些晃眼。 身子如同软泥的高远被士卒左右架起,拖向了邢台。 特意前来观望的百姓早已围满了整座刑场,若非有数百士卒维持秩序,如此推攘,估计能发生不小的踩踏事件。 当见到高远现身邢台、奄奄一息的模样时,百姓们非但不觉可怜,心中反而无比的畅快,群情激愤的挥舞着拳头,嘴里大声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未几,在狼骑营的开道下,吕布骑御着赤菟而来,头戴紫金冠,身穿狮蛮甲胄,在阳光的映射下格外耀眼,再配合他那高挺的身躯,威武得如是天神下凡。 “他就是温侯!” 拥挤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百姓们听得这话,霎时间全都跪了下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低下头颅的面庞上,敬畏交加。 人群靠后的位置,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小男孩直直站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的问着身旁祖父:“阿翁,咱们为什么要拜他啊?” 满脸褶子的老人见孙儿居然还敢站着,唯恐被温侯和士卒发现,视为不敬,赶忙将其拽得跪下,随后才解释起来:“因为他啊,是当朝仅次于陛下的大司马,同时也是威震天下的骠骑将军。” “那他岂不是特别厉害?”小男孩的脸上满是雀跃。 老人点了点头,这个自是当然。 “以后,我也要成为大司马这样的英雄!” 小男孩目光坚定的望向马背上的雄武男人,心中暗自鼓劲。 或许吕布自己也不会想到,此番的无意之举,会造就出一颗未来冉冉升起的新星。 吕布下了马背,登上高台,见到四周跪满在地的温县百姓,大声说着:“诸位乡亲,都快些起来!” 听得此话,百姓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接连站起身来,仰望吕布。 上万道的目光投来,站在楼台上的吕布心境平稳,他早已习惯了这样万众瞩目的场面,清了清嗓音,他再一次提高了音量:“诸位乡亲,是我督下无力,才致使本地县令高远打着我的旗号,搜刮钱粮,祸害乡里。吕某在此,向你们赔礼!” 说完,吕布退后一步,弯腰躬身,行了个九十度的致歉大礼。 下方百姓懵了,不少人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睁大着眼睛,很是手足无措。 从来都是百姓给当官的行礼让道,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给他们行礼的官员,而且这人,还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 “大司马,万万莫要折煞我等,小民们担待不起啊!”位列前方的司马家主大声呼喊,下颌处的胡须颤巍不停,随后推开仆人搀扶,跪伏于地,将额头叩在手背。 司马家在温县威望极高,司马承要来刑场观望,百姓们自然会主动给他让出道来。 见到司马承跪下,百姓们也觉得让吕布给他们行礼实在不妥,也都纷纷效仿起来,跪地磕头还礼。 不得不说,司马承的眼力劲儿,还有应变处事的能力,已然是登峰造极。 高台的吕布只好直起身来,随即也让百姓们起身,无须磕头还礼。 时间流逝,午时很快到来。 吕布也不多做废话,两根手指合拢,朝着邢台处的高远用力一指,口中喝道:“斩!” 在牢狱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高远早已没了反抗的气力,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讲不出来,听得这个斩字,在来的途中还在求饶的他,此刻反而觉得有了一丝丝的解脱。 行刑的刀斧手举起鬼头大刀,喷了一口酒水在刀的身上,随后高高扬起,对着高远的脖子猛地斩落而下。 噗~~~ 一声轻闷的声响过后,邢台上鲜血喷涌,溅了刀斧手满脸。 落地的头颅在地上滚上两转,便永远停止了转动。 “噢~噢噢!” 底下的百姓们彻底沸腾了,手舞足蹈的欢呼起来,又吼又跳,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 由此可见,高远在本地的名声,的确是烂得不能再烂。 借此机会,吕布指天起誓,同百姓们大声说着:“吾,吕布!在此向各位乡亲承诺,十年之内,绝不会在温县征收租税,若有半句谎言,必不得好死!” 声音之洪亮,掷地有声。 听得这话,本就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百姓们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更为以前误会和唾骂了吕布,而感到深深自责。 自责过后,人群中有人带头高声喊了起来:“温侯万岁!” 此话一出,如同巨石扔进了湖海,掀起巨大浪潮。 一呼百应。 “温侯万岁!温侯万岁!” 百姓们狂热的呼喊起来,有这样肯为民做主的好官,就值得他们发自内心的称赞。 看着被百姓们欢呼拥戴的吕布,戏策脸上露有笑意,同身边的郭嘉说着:“奉孝,你看,这不就是民心所向吗?” 郭嘉撇了撇嘴,即便嘴上不愿承认,但在心里却是默认了此般说法。如今的吕布,早已非当年的莽夫将军,他正在通过不断的磨砺进取,朝着一名合格的君主过渡。 半晌之后,郭嘉怀揣双手,看着那边意气风发的男人,说出一句莫名的话来:“终有一天,他会活成他曾经最为讨厌的样子。” 戏策脸上的笑意凝固,继而默然。 自古君主,最是无情。 处决完高远,温县的县令位置自然空了出来。 关于县令一职,吕布昨夜就和戏策有了合计,决定任命司马承的大儿子司马兼担任本地县令。 一来是想给司马家颗甜枣尝尝,二来则是司马家在本地享有极高威望,也确实是管理温县的最佳人选。 吕布倒不担心司马家会突然反水,毕竟司马承这老狐狸比谁都老谋深算。只要自己实力俱在,司马家就翻不起多大浪花。 两日后,吕布率军重新启程出发。 得知吕布的大军要走,温县的百姓们自是一百个不愿。 这一天,他们放弃了田野间的耕种,自发跟随在大军后方,相送十里。在吕布多次挥手示意之下,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 上架这么久,也没汇报过成绩。今天向大家汇报一下,截至目前,均订357,高定634。 基本上算是扑到姥姥家了。 上架的第一天,订阅只有40,惨淡无比,一路熬啊熬,到现在终于翻了**倍。 虽然照样扑街,但庆幸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给予的支持。 本书能够写至今日,全赖诸君不离不弃。 总而言之。 感谢大家,一路相随。8)
第五八三章 是攻是守 吕布的大军朝着河内郡城行进,与此同时,写给袁绍的书信也已经飞至冀州。 州牧府的议事堂内,人才济济,足有三四十人之数,汇聚了袁绍手下的大量文武官员。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议事堂里,多了三张陌生的面孔。 三人站在偏向堂外的位置,中间的男人相貌温仁,却有着一对惹人注目的大耳垂,旁边两人站在此人身后,一个豹头环眼,体格雄健,另外一个身长九尺,重枣蚕眉。 皆是相貌不凡。 此三人,正是近来小有名声的刘关张三兄弟。 在成功救援北海郡守孔融之后,刘备的名气和声势皆是长了不少。后来袁绍遣大将麴义进攻青州,刘备受命屯守高唐,并对麴义进行了阻击。 然而当时青州复起的蛾贼正为猖獗,致使运往高唐的粮草多次被劫,内忧外患之下,刘备不得不弃城而走,却于途中为麴义所伏,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归降。 得知刘备归顺,袁绍自是大喜过望,特意派人将刘备接来邺地,并以上宾之礼待之。 虽然刘备曾帮助青州刺史田楷对抗自己,但袁绍是个爱惜羽毛之人,刘备打着皇室宗亲的名头,真假与否未曾可知,但起码在民间是百姓们认可了的。 袁绍便想借着此番机会,作秀给天下人看,博得礼贤谦让的美好名声。 然则吕布的来信,却使得袁绍勃然变色,他右手握拳猛地捶在案桌,抑制不住愤怒的大吼了一声:“混账!” 袁绍的突然动怒,使得底下的一众属官将领俱是摸不着头脑,站在前排的别驾田丰出列问道:“主公,可是出了大事?” 袁绍手中握着那卷书信,咬牙切齿:“吕布这厮,简直欺人太甚!居然冠冕堂皇的向我索取两百万石粮草,还说是补给温县百姓之用。话倒说得好听,可我短时间内去哪里给他凑来这么多的粮草!” 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加在一起也就五六石粮食。如此推算下来,整整两百万石,足以养活数十万的百姓。 军队,也同样如此。 袁绍不是傻子,哪会白白送上两百万石粮草,他也不会去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更何况如今袁绍手下谋臣猛将如云,带甲之士逾越十万,并且自认实力不弱于吕布。 得知吕布向冀州索要数额如此之巨的粮草,议事堂下的一众谋士将领俱是炸开了锅。 “主公,吕布那厮杀我堂兄高远,此番又威逼主公,简直狂妄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末将请求担任先锋,前去挫败吕布锐气。” 堂下,一员青年骁将出列大声说着,看他脸上显露出的神情,显然气愤至极。 众人视之,乃是捕虏将军高干。 论辈分,高干是袁绍的外甥,私下每逢家族盛宴的时候,高干多是以‘舅舅’相称。靠着这层关系,高干的官衔,才能一路直升而上。 高干想为起堂兄报仇,袁绍很是理解。 但作为冀州的掌权者,显然不能只听片面之词,他扫视了一圈堂下,将目光投向了靠前的几名心腹谋士。 “主公,吕布此番东出函谷关,表面上打着天子和朝廷的旗号,说是要去讨伐盘踞常山郡的李傕郭汜。可谁又敢保证,他没有染指冀州的想法?” 忧患意识很强的沮授一针见血,假设吕布索要的粮草只有一两万石,或许袁绍还能给予。但一开口就是两百万石,纯碎就是强人所难。 一旦袁绍不给,吕布便有了进攻冀州的理由。 沮授对此,看得很是透彻。 “主公,沮从事所言不错。且不论我们能不能凑齐两百万石粮食,就算能够凑齐,也绝不能送与吕布手中。世人皆知,吕布此人乃豺狼之徒,又嗜杀成性,他若入主冀州,必是腥风血雨,涂炭生灵……” “老子才不怕他什么天下第一,主公,咱们跟他干了!” “没错,我们让吕布知道,这里是冀州,不是他的关雍之地!” 这一回,不管是文人谋士还是将领武夫,几乎全部默契的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绝对不能将粮草与以吕布。 麾下文武众志成城,摩拳擦掌。 袁绍见状,霎时雄心大振,当即大喝做出决断:“好,既然诸君有此雄心斗志,那吾便领河北将士,与他吕布斗上一斗!” 此话一出,堂下的谋士将领俱是拱手齐呼:“主公英明!” 然则当袁绍做完决断之后,手下一帮文武官员又在战略方针上起了争执。 “主公,吕布若是从河内长途跋涉而来,我军大可趁其疲敝,在阳聚这里,从两翼侧尾包抄过去,然后一鼓作气歼灭敌军!”审配第一个出言献策,自袁绍领冀州以来,审配便被委以心腹之任,并总幕府,在军事作战上,常常建言主动出击。 “不可!” 审配话音刚落,担任从事的沮授便站了出来,高声说着:“主公,吕布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纵使我军突袭,也未必能够迅速夺取胜利。” “那沮从事以为,该当如何?”袁绍发问。 “坚而守之!” 这是沮授给出的答复,冀州距离长安极其遥远,吕布远道而来,势必会将整个战线拉得很长,如此一来,补给就成了难事。 故而,只需以逸待劳,守住州内各地城池,消耗不起的吕布必定退师而去。 “主公,时不我待,与其被动坚守,不如速战速决!” “三思啊主公,坚守才是上策!” “胡说,你们就是怕死,应该进攻!” “莽夫,坚守才是真理!” 刚刚还一致对外的文武官员们,又重新吵吵了起来。 “大哥,要不然你也去请做先锋吧!”虎须倒竖的青年小声怂恿起来。 刘备并未回头,装作没有听见,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似老僧入定。 三弟的想法,他如何不知。 袁绍被吵得极为头疼,是攻是守,他都觉得可行,偏偏这些谋士谁都不肯退让,争吵得不可罢休。 恰巧此时,袁绍的目光落在了后方不为起眼的刘备身上,遂问起来:“玄德,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刘备怔了一下,没想到袁绍会公然点到自己的名字,但他反应之快,远非常人能及,拱手谦逊说道:“明公,备才智疏漏,远不及诸位谋士和将军目光长远。” 他先是夸了众人一番,看到审配、郭图等人颇为受用的表情后,才继续说着:“不过有一点,备倒是存有疑惑。” “玄德有何见疑?”袁绍顺着话问了起来。 堂内众人亦是看向刘备。 刘备也不兜绕,徐徐道来:“吕布既然要从河内来到冀州,途中必过黎阳、白马等县。然则这些地方,并不属于明公您的统辖范围。所以不知,东郡郡守会不会容许吕布借道?”8)
第五八四章 万兽之王 “玄德的意思是,联合曹操,以抗吕布?” 袁绍顷刻便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他沉吟稍许后,仍旧有些放不下心:“只是曹孟德势单力薄,未必能够抵挡吕布大军。” 刘备点头,补充说着:“光凭曹郡守当然不行,故明公可遣派一员大将前往,协助守城。” 各地州郡间,皆有界限。 未经同意,便擅自派兵越界而行,极容易引起战争。 袁绍很清楚这点,哪怕他往日和曹操关系极为要好,在此等大事上还是马虎不得。 “我先书信一封,且看孟德如何作答。” 袁绍如是说着,随后令手下将领集合军队,然后又遣人送书信至兖州东郡。 东郡,郡守府。 接到袁绍来信的曹操招来麾下谋士将领商议,相较于袁绍手下的济济一堂,曹操这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偌大的议事堂内,下方站着的不到十人。 谋士更是仅有三人而已,荀彧、荀攸、以及最早追随曹操的毛玠。 武将方面,倒是稍好一些。 按照资历辈分来排,站在前面的,有夏侯兄弟、曹仁曹洪。然后还有曹家的两个小辈,曹休、曹纯。 曹休是曹洪的侄儿,曹纯是曹仁的弟弟。 除此之外,就是当年讨董时招募而来的李典、乐进。 “本初来信,说要与我联盟,于白马、黎阳一带阻击吕布大军,汝等有何看法?”身穿绸锦袍的曹操将竹简递与荀彧,在郡守的位置处踱了踱步子,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 荀彧接过竹简,将内容快速浏览一遍,然后又将竹简传了下去,深思说道:“主公,吕布长久以来一直经营雍凉、汉中之地,此番如此大的阵仗,显然不单是冲着李傕郭汜而来。极有可能是打着讨伐李傕郭汜的幌子,想要趁机鲸吞兖、冀等州。” “听荀长史的意思,是想同意袁绍的结盟?”毛玠皱起眉头,忍不住出声询问起来。 曹操也很是关注这点,轻抚短髯,一双小眼睛看向荀彧,夏侯惇等将领亦是同时看了过来。 “吕布来者不善,袁绍就未必没有包藏祸心。”荀彧微微摇头,他很是清楚,若是引袁绍前来协助,无异于前门拒虎,后庭引狼。 无论成败,遭殃的都只会是曹操。 “那就是要咱们自己干了!” 站在将领最前的夏侯惇接过话题,眼中兴奋之色甚浓。 在东郡秣兵厉马这么久,早就手痒难耐。 身为天下第一的吕布亲率大军前来,夏侯惇等人非但不惧,反而更加激发出了心底的好胜之心。 这也许就是武者的意志。 “到时正面打起来,我和妙才去牵制吕布,子廉子孝你两率将士出击,去冲垮敌军阵型,争取一举击破吕军!” 夏侯惇提出自己的计划,单挑打不过吕布,不算丢脸的事情。 所以夏侯惇一开始就没准备单打独斗,经过近几年的加强武艺,他很有信心,若是和弟弟夏侯渊联手,不说能够压制吕布,但绝对可以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场将领一听,皆是跃跃欲试。 “夏侯将军,事情要是有这般简单,那就好了。” 荀彧对此苦笑不已,在这些将领之中,要论对曹操的忠诚度最高,绝对非眼前此人莫属。夏侯惇武艺超强,性情莽直,倒是和昔年高祖手下的樊哙有得一比。 “切,难不成吕布手下,还能有什么厉害人物?”夏侯惇表示不服,不以为然的说着。 “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荀彧见状,微微摇头:“看来有必要给诸位将军普及一下,在吕布势力中的一些核心人物了。” 说着,在荀彧的示意下,侄辈荀攸拿出一副卷轴,在墙壁缓缓铺开。 卷轴上,写有许许多多的名字,毫无例外,他们全都效力于吕布势力。 荀彧手握笔杆,慢步走至卷轴面前,蘸墨在‘高顺’的名字上是画了个圈,声音笃定:“陷阵之虎,高顺。贫贱出身,机缘巧合之下加入吕布麾下,并且组建重甲士‘陷阵营’。仅有八百之数,却能从正面硬撼鲜卑两万铁骑。至今,未曾一败!” “勇冠天下,黄忠。” 荀彧介绍完高顺之后,又念出了黄忠的名字,同样画了个圈:“此人虽是山野猎户出身,但武艺弓射俱是娴熟,曾于讨董时期,于诸侯寨前搦战,几乎横扫营中所有将领!” “戏策,字志才,颍川郡人。师从荀靖,为人低调懒散,腹中策藏无数,为达目的,可以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吕布的势力能够扩大至今日这般庞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此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说到戏策的时候,荀彧顿了一下,曹洪趁机插上一句:“颍川?那岂不是说,他和荀长史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荀彧点了点头,想当年,他和戏策也是在同一屋檐下,奋发苦读共同进取的大好学子。 只是后来戏策对朝廷死了心,选择背井离乡,游历四方。 “那此人比文若如何?”曹操听出了荀彧口中的惋惜,好奇问道。 “志才之谋,吾不及也!”荀彧摇头,很是感慨说着。 然则站立在他身后的荀攸,却早已看穿一切。 听得此话,曹操选择了沉默,一对小眼很是深邃,荀彧便接着往下说了起来。 “徐荣,昔年董卓麾下的爪牙之一,不知何时归降了吕布。此人曾临危受命,坐阵虎牢关上,率军死战,成功抵挡住了诸侯数十万大军的彻夜狂攻,致使联军含恨退走。其统帅能力,不言而喻。” “雏鹰张辽,世家将门之后,被戏策誉为‘天生的将才’。初次统兵,便夺取了号称中原重镇的洛阳。” 随后,魏木生、曹性、管亥、潘凤、华雄等人,皆连被荀彧圈点了出来,挨个挨个作了具体说明。 将这些人物介绍完毕之后,荀彧面色凝重了许多,用笔墨在卷轴中间那个最大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巨大的墨点,深吸口气,尽量使语气变得平静:“而立于这些猛兽之后,统帅全军的人物,就是他,有着虓虎面相的万兽之王,吕布!” 说完,一张凶戾暴躁的面庞陡然浮现于卷轴,蛟目狞牙,咆哮连连,似是要冲破而出。 bq
第五八五章 否极泰来 荀彧介绍完毕,整个府堂里默然无声。 并非吕布手下无人,而是吕布本身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于完完全全掩盖住了麾下将领们所散发出的光芒。 就吕布如今的实力而言,远非曹操所能抗衡,因为双方实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曹操同样清楚敌我之间的差距,现在就跟吕布正面交锋绝非明智之举,沉吟小许,问计于荀彧:“那当何以处之?” “避其锋芒,以退为进。”荀彧眼中闪过一抹睿智色彩,徐徐道来。 袁绍选择在白马、黎阳阻击吕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利用曹操的队伍,来做为消耗吕布的手段。 曹操轻抚短髯,一双深邃的小眼正在做着抉择。 吕布有天子旗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正大光明。如此一来,站在其对面的,势必会被贴上反贼一类的标签。 尽管各地诸侯心中都不愿承认关中的朝廷,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有时候曹操也在想,要是弘农王刘辩还存于人世,那该多好。 只可惜,暴毙在了宫廷。 对于这场对垒,曹操颇为好奇,询问于荀家叔侄:“吕、袁交战,双方胜负几何?” 荀彧微微摇头,道了声:“难说。” 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 袁绍盘踞冀州,经营多年,兵强马壮,手下谋士猛将亦是不少,就算和以骁勇著称的吕布对阵,也未必会落下风。 “不过耗的时间长了,吃亏的肯定是吕布一方,单说补给方面,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荀彧很是肯定的说着,抛开双方战力不谈,吕布的战线太长,打起持久战来,将会是很大一处弊端。 “若能速战速决还好,如果不能,吕布很有可能会在冀州这里泥足深陷。” “不仅如此,吕布统领五万大军东出,势必会造成后方空虚,不知主公对此,可有想法?”接过话题的荀攸亦是说了起来。 “友若是说”曹操先是一怔,继而小眼中精光闪烁。 荀攸点头,语气平淡得如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主公不是有匡扶汉室之雄心吗?此番便是主公机会,待得吕、袁打得胶着之际,趁准时机,出奇兵,以图关中!” 迎天子以制乱臣! 这是荀家叔侄给曹操在大方向上出的战略规划。 “到时候,请让我当先锋!”夏侯惇听得要攻取关中,魁实的身躯往前一站,率先出列请命。 “我等亦愿随夏侯将军同往!” 曹氏兄弟、李典、乐进,同时出列抱拳, 曹操见状,抚髯大笑起来:“难得你们有此志气,不过这件事情急不来。方才若说过,要等到袁绍和吕布打起来才行,照我估计,怎么都还得有上好几个月吧!” “所以,这段时间里,汝等好生训练,务必给我练出一支可以攻克关中的强劲之旅!” 堂内将领对视一眼,同时大声应道:“领命!” 此时,守在门外如铁塔般高的巨汉走进堂内,瓮声同曹操说道:“主公,门口有个自称济北相使节的人物,说有要事通禀主公。” “请他进来。” 曹操用了请字,足以说明对此人的重视。 济北相,乃是鲍信,不仅是曹操结交的好友,亦是当年共同讨伐董卓的诸侯之一。 当时袁绍威望很大,天下豪杰都推崇于他。只有鲍信私下拉着曹操的手,目光如炬,深信不疑的说着,孟德胸有大志,日后必然能统领天下群雄,拨乱反正。 曹操当时只是笑了笑,说鲍信太过于高看自己。 在征得曹操同意之后,很快典韦便领着一员青年小将走进了堂中。 “济北相部下军司马于禁,拜见曹使君!” 身披银甲的青年抱拳,向曹操见礼。 曹操上下打量于禁一番,不由问道:“是允诚派汝来此?” 于禁点头,他看了堂内荀彧等人一眼,欲言又止。 荀彧等人自是意会这其中的意思,主动避嫌:“主公,那我等先行告退。” 曹操没准,让荀彧等人回来,他同堂下的于禁说道:“军司马有话直说,他们皆是我的心腹肱骨,曹某能有今日地位,全赖他们拼死效命,所以无须避讳。” 这番话说得极为大气,其中还夹杂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荀家叔侄眼中划过一抹欣然,他们这两匹千里马,终于遇见了伯乐。将领这边则是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其中以李典乐进二人,最为感动。 众所知周,曹操麾下将领之中,夏侯、曹氏兄弟,皆是曹操的族中弟兄,深得主公信任。只有他两,是应曹操的招募而来。 所以两人在潜意识中,就将自己当做了外人。 而如今曹操的这番话,等同于明明确确的给出了答案,使得李典乐进的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 既然曹操说得这般直接,于禁也就不再避讳,开门见山说了起来:“数月前,青州蛾贼攻进兖州地界,肆虐郡县” 这些事情曹操是知道的,就连他所在的东郡,都曾涌现出不少的蛾贼踪影,只是后来被他派军征剿驱逐了。 “然则在半月之前,驻守泰山郡的兖州牧刘岱不听谏言,自恃武艺,执意率军出战迎击,结果被蛾贼将领所杀。” 说到这里的时候,于禁不免有些叹息,堂堂一州之牧、汉室宗亲,居然会落得个这种下场。 得知刘岱身死,堂内众人俱是哑然,这算什么? 刘岱此人,说好听些是莽直,说不好听,就是没脑子。还学人单挑叫战,自己多少斤两,难道心中就没点数吗? “济北相派我前来,就是想迎奉您为新的兖州之主。”于禁再度抱拳,道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曹操还未应允,手下的一众谋士将领,俱是无比激动了起来。 “主公,此乃天赠兖州与您,不可不取!”毛玠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是最早跟随曹操的一批人,是亲眼看着曹操从一无所有,一步步的发展至今天。 “孟德,东郡只是个郡,而兖州,可是整整的一个州啊!”夏侯惇见曹操迟迟不开口,不由急得大声提醒起来,他生怕这位族兄,在这个时候泛起迷糊,讲什么仁义道德。 兖州和东郡,相差的不仅仅是一丁半点。若是能够坐稳兖州,那么曹操势必会一跃成为天下间的大诸侯。 当然,最为难得的是,在刘岱死后,鲍信自己居然没有丝毫想法,而是第一个想到了曹操。 这份举动,也恰好映证了鲍信当年之言。 曹操在心中记下这份情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温和派人物,也不会假装说些德才浅薄另择贤明之类的推诿话语。 曹操的人生信条就是,管他前方有多少艰难荆棘,只要敢给机会,我就敢上! 兖州治下八郡,陈留郡在老朋友张邈的手上,济北国又在鲍信手中,加上自己占据的东郡,再除去被蛾贼所攻占的州郡。剩下的,也就一两郡而已,要收服或是击败他们,都不算难。 心中盘算完毕,看着夏侯惇等人齐齐投来目光,早已是等的急不可耐的躁动模样,曹操笑了起来,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负手走出了堂外。 外边,金灿的阳光和煦。 映照在曹操那张与俊美二字无缘的脸庞,闪耀出一种成熟君主才特有的魅力,沉稳而又大气。 第五八六章 将吕布砍作肉泥! 吕布的五万大军从温县出发,一路沿东,走上三四日的功夫,即将抵达河内的郡城。 而此时的郡守府内,身穿郡守服的王匡正做着无比艰难的抉择。 “主公,吕布大军已至城外二十里,不能再犹豫了!” 空荡的府堂内,仅有王匡和他的从事韩浩两人。 早在张辽袭取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派过降将韩豹,前来劝说过王匡投诚。得知丢了洛阳,当时的王匡又惊又怒,重责了韩豹不说,也立即召来手下将领商议对策。 然则令王匡感到失望的是,在他手下众多官员将领之中,皆是主张求和,唯有韩浩,谏言与吕布决一死战。 后来蔡邕抵达河内,一番游说之后,使得王匡接受了投诚的建议。 得知王匡奉上了郡守的印绶,韩浩大为失望之余,却从未放弃过作战的想法,经常跑来找到王匡,提出各种可行的作战方略。 看着堂下神色激动的短胡男人,王匡摇头,悠悠叹了口气,像是对此认了命:“元嗣,大势已去,河内将士全无战心,皆惧于吕布。既成必败之局,又何必再战,殃及城中百姓。” 若能当一方安稳诸侯,谁又愿低头寄人篱下。 王匡不想投诚,可眼下形势比人强,无力回天的他根本别无选择。 吕布之勇,谁能挡之? 当年虎牢关下一幕,王匡至今还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可一旦献出郡城,主公您定会为吕布所害!” 韩浩急道,当年王匡讨董之时,可是与吕布站在了互相对立的一面,甚至还派出将领上前去取吕布性命。 吕布此番率大军前来,未必就没有报私仇的想法。他敢处斩背景比王匡强硬数倍的高远,自然也敢杀死王匡。 “高远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数年,那是自作孽,怨不得吕布。”王匡对此不敢苟同,要不是忌惮高家与袁家的势力,他哪会容忍高远这么多年。 他现在也想好了,等到吕布大军进城,就主动请求卸去郡守一职,归隐田园山林。相信吕布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于他这个黄土埋到了脖子的糟老头子。 即便吕布心胸狭隘,真要处死自己,他活了五十余载,也足够了。 此时此刻,王匡反而看得开了,他吩咐下去:“传我口令,城中所有大小官员,全部随我出城迎驾。” “主公!” 韩浩加大了音量,就差急得跺脚了,因为他不想看王匡往火坑里跳。 王匡也知道韩浩是为自己着想,但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自己,他摆了摆手,语气笃定:“不必再言,我意已决。” “唉!” 韩浩重重叹了一声,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随后同王匡拱了拱手,出去传达此事。 阳光西斜,浩浩荡荡的大军抵达河内城下。 “河内郡守王匡,携河内所有官员,恭迎大司马!”站立于城外的王匡大声喊着,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身后一众官员,亦是弯腰躬身,齐声口呼:“我等拜见大司马。” 下令停止行进的吕布翻下马背,上前扶起王匡,看着这位比自个儿大了一圈不止的鬓白老人,爽朗大笑起来:“早就听闻王使君仗义疏财,名声扬于天下,恨不能早些相见。今日得见,布生平无憾矣,哈哈哈” 吕布的笑声彻底把王匡给整懵圈了,他压根儿没有想过吕布会是这样的开场白,甚至在心中连请罪辞都想了无数遍。 “年少时的意气用事,当不得大司马夸奖。”王匡勉强赔笑起来,琢磨起吕布话里的意思。 吕布笑了笑,不再同王匡言语,而是看向王匡旁边的儒雅老人,问候起来:“蔡大家,阔别许久,别来无恙啊!” 蔡邕拱手回礼,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劳大司马惦念,邕一切都好。” 对于吕布,蔡邕心中一直存有感激。 此番来河内,蔡邕可以说是义不容辞。一来,王匡是他相交多年的老友,他不忍见其死于吕布手中;二来,可以阻止一场战争,避免生灵涂炭,也算得上是天大功德。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王匡迎吕布入城。 吕布重新骑上赤菟,见王匡步行,他令人牵来一匹骏马,供王匡骑乘。 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是给了王匡一份尊严。 进入城中,城内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人群百姓。 这是既是王匡的意思,也是百姓们自己的意思。 王匡下令让城中百姓全部前来迎接,百姓们亦是想目睹名震天下的温侯风采,再加上前段时间处斩高远的事情流传,使得百姓们大快人心,对素未谋面的吕布好感骤升。 欢呼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迎接凯旋的英雄。 吕布见状,平日里冷漠的面庞变得和善许多,时不时的朝百姓们点头示意,更是引得百姓们欢呼大涨。 走过人群簇拥的大道,王匡侧身,同吕布相邀:“下官已在郡府内置备好酒宴,替大司马接风洗尘,请大司马赏光。” “那就有劳王使君了。” 吕布应承下来,令高顺统帅大军先找地方驻扎,他自己则只带了几名近卫,以及戏策、逄纪等谋士前去赴宴。 迈进郡府大门,来到用膳的堂外,王匡在门口处微微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吕布先进。 吕布也不客气,领着戏策等人率先迈进堂内。 “主公,主公!” 堂外不远,王匡听见有人在小声喊着自己。他寻觅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从事韩浩正在朝他招手,示意过去。 王匡不明所以,过去问道:“元嗣,你在此处作甚?” “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您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啊!”韩浩将王匡拉向一旁,压低声音,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欣喜。 “什么良机?”王匡只觉一头雾水,愈发听不懂了。 “此番赴宴,吕布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人来。方天画戟和赤菟俱不在他身旁,赤手空拳的吕布已经不足为虑。”韩浩很是自负的说了起来,眼中的欣喜渐渐转化为了阴冷:“实不相瞒,我已在府内埋伏了刀斧手三百、弓箭手五百。只需主公一声令下,我等就能立刻冲进堂内,将吕布砍作肉泥!” “元嗣,你莫要乱来!” 听得此话,王匡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劝阻。 吕布的大军尽在城内,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杀了吕布,他麾下那些将领万一不受控制,指不定就会血染整座郡城。 然则,韩浩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此时的他如同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心中所想,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主公,时不我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第五八七章 我看谁敢 回到堂内的时候,王匡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眼神中充满着迷茫,像是丢了魂魄。 他心中在挣扎,作为昔日的一方诸侯,王匡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吕布吞并。可如今木已成舟,全郡城的人都知道他投降了吕布,倘若现在用卑劣手段设计杀死吕布,有损名声让人耻笑不说,而且还是小人行径。 “公节,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没事吧?”坐在位置上的蔡邕见王匡神情有些不对劲,担忧询问起来。 王匡回过神,望见蔡邕担忧的眼神,心中不由为之一暖,回以笑容,示意自己无事。 “大司马远来至此,实乃我等荣幸。” 王匡走回到自己位置,端起酒杯,同堂中的河内官员说着:“来,我们敬大司马一杯。” 官员们听得这话,纷纷端起身前案桌上的酒杯,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用一只手拖着底部,以示尊敬。 能够在这里接触到吕布,自然都是些河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百姓眼中,这些人或许都是本地顶天级的人物,然则在吕布面前,别说他们,就连郡守王匡,都要乖乖俯首。 吕布拿起酒杯举了一下,然后饮入肚中。 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需要起身回敬。 吕布饮完放下了杯子,这些官员才开始饮酒。 一杯酒水饮尽,官员们手中的酒杯全都放回到了案桌。只有王匡仍旧端着空了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 “主公,摔杯为号!” 韩浩的声音在脑海里,蓦然响起。 手中空了的酒杯,在这一刻,竟变得沉重无比。 扔,还是不扔? 脑海中天人交战。 “王使君可是有话要说?” 时间稍长,傻子都能看出这其中端倪,更何况是吕布、戏策等人。 王匡这才意识到自己愣了太久,将酒杯收回,同吕布致歉:“方才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以至于入神,让温侯见笑了。” 在将酒杯放回案桌上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王匡已经做出了抉择。 酒过三巡,堂内的气氛融融一片。 侯在外边的韩浩不能再忍下去,他猜测到王匡八成是改变了主意。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韩浩显出身形,朝着府堂步步走去。 “元嗣,你怎么来了!” 见到韩浩进来,正和吕布说话的王匡陡然一惊,脸上醉意全无,甚至于还打了个激灵。 韩浩笑道:“大司马驾临河内,卑职特意来敬大司马一杯。” “元嗣,这里岂是你该来的地方。更何况你平日素不饮酒,还是快去巡守城内,别让宵小在城中犯事。”王匡主动替韩浩编起了借口,并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让韩浩出去。 然则韩浩对此完全是视而不见,既然选择了进来,他就没想回头。 倒上一杯酒,韩浩端着走至吕布面前,举了举酒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河内军从事韩浩,敬温侯一杯。” 吕布坐在原处,怀揣双手,脸上略显醉意,他并不去端酒杯,而是反问起来:“那你倒说说,为何敬我?” 吕布不跟自己碰杯,韩浩也不恼,自顾的饮完手中这一杯酒,然后将酒杯翻转,示意饮尽。 如此做法,自然引起了堂内其他官员不满,纷纷借着酒意斥责起来:“韩浩,没听见大司马问你话吗?你这样做,也忒无礼了吧!” 听着充斥于耳旁的指责,韩浩浑不在意,他单手撑在吕布面前的案桌,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眸,声音阴沉而又自负无比:“这杯酒,敬你今日——命葬于此!” “你放肆,竟敢对大司马出言不逊!来啊,给我拿下此人!” “韩浩,还不快向大司马赔礼请罪!” 官员们的各种声音在堂内响起,有唱红脸的,也有唱白脸的。韩浩对此嗤之以鼻,将手中酒杯重重掷与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高吼起来:“刀斧手何在!” 嘭嘭嘭! 说时迟那时快,府堂的各处门窗破开,侯在外边的刀斧手纷纷冲将而进。他们身穿甲衣,左手持盾,右手握有明晃晃的寒刀或者利斧,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十足,一看就是精锐之士。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堂内的一众河内官员,没了刚才的硬气,往后缩着身躯,如同惊弓之鸟。 毕竟,小命要紧。 吕布这边,以陈卫为首的几名近卫迅速散开,挡在了吕布前方,齐齐拔出腰间佩刀,同这些刀斧手对峙。 尽管双方人数相差悬殊,但在他们的脸上,丝毫不露惧色。 “王匡,你想造反吗!” 逄纪转头望向王匡,脸上掩饰不住怒意,怒斥起来。 在韩浩摔杯的那一刻,逄纪就感觉要遭,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且是专门针对吕布所设下的局。 听得逄纪的质问,王匡现在是有口说不清了,他只能朝韩浩命令起来:“元嗣,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带他们下去!” “主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吕布,你以前的魄力去哪儿了!” 韩浩此时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根本不听王匡命令,大声说道:“难道你忘了当年,你带着我们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蛾贼、还是后来的董卓、亦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黑山贼,我们从未退让半分。如今吕布一来,你居然就要将河内郡拱手让与此人,我就是不服,凭什么!” 王匡被质问得哑口无言,面露羞惭。 “只要杀了他,河内郡就还是咱们的!”韩浩手指吕布,眼中凶光毕露。 此时,吕布从座位上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堂内诸人之中如似鹤立鸡群,他拨开挡在身前的陈卫几人,活络了两下手腕关节,根本没看那些如临大敌的士卒,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不是吕某托大,就凭你这区区两三百号刀斧手,恐怕还拦不住吕某人吧!” “当然,您是大名鼎鼎的温侯,就算我们一起上,都未必能够拦得下你,但是……” 韩浩话锋一转,眼中阴狠之色更甚:“就算你能侥幸冲出堂外,侯立外边的弓箭手,也足以将你射成蜂窝!更何况,我还在府内各处浇上了火油,如果杀不死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听得此话,就连逄纪也都变了脸色,河内官员更是大骂韩浩‘疯子’。 见此情形,韩浩不禁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唯独不满意的就是,在吕布脸上,仍旧没有一丁点儿的恐惧。 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韩浩勾起嘴角,将手往前一扬,低喝一声:“给我上!” 刀斧手步步向前压进,此时,外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我看谁敢!” 第五八八章 黄粱一梦 顺着声音往外看去,一名身穿银色鳞甲的青年手按腰间佩剑,正大步而来。 众人视之,乃是近些年在河内声名鹊起的骁将,方悦。 近几年来,黑山贼猖獗作乱,不断掳掠并州、河内、冀州等地。方悦率领河内将士,在抗击黑山贼中大放异彩,于军中声威与日俱增。 “给我将这些逆贼拿下,如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方悦将手往前一挥,身后大量士卒涌进,不出小会儿,便将堂外弓箭手尽皆制服。 比起当年那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年轻小子,如今的方悦,成长得干练果断了许多。 “方悦,你这竖子!”韩浩又急又怒,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这个名字,怎么都没想到半路中会杀出个方悦。 形势急剧逆转之下,逄纪豁然起身,朝着堂内士卒喝道:“速速放下兵器,或许还能饶尔等不死!” 闯进堂内的刀斧手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面面相觑,军心动摇。 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看得出来,韩浩大势已去。 “不准放,现在就去给我杀了吕布!”韩浩厉声喝道,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惜,无人听令。 一群废物! 韩浩见刀斧手们无动于衷,霎时怒声大骂,‘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咬住牙门,状如疯狂的冲向前方不远的吕布,拼死一搏。 “可惜了。”吕布微微摇头,似是有些惋惜。 对付韩浩一人,自然无须吕布亲自动手,陈卫等几名近卫见状,迅速上前,在一阵刀光剑影的闪烁碰撞之下,将韩浩乱刀砍死于堂内。 “主公,某——尽忠了!” 临死之前,浑身血流不止的韩浩望向王匡,嘴里包裹有浓稠的血液,一张一合,眼神中仍有不甘,渐渐黯淡。 犹记年少时,油菜黄花地。 “元嗣,大汉倾颓,奸贼作乱,能助我一臂之力否?”那时候,精神矍铄的王匡还未白头。 “韩浩不才,愿以此血肉之躯,助主公成就宏图霸业!” 满腔热血的韩浩以为寻得了伯乐,竖起三根手指向天地蒙誓,虽死无悔。 谁曾想,物是人非。 终究是,黄粱一梦。 韩浩一死,堂内刀斧手们全都老老实实的放下了手中兵器,跪在地上,听候吕布处置。 方悦迈过门槛,走进大堂之后,主动向吕布抱拳:“末将方悦,拜见大司马!” 遥想当年,驱逐鲜卑人的时候,方悦和吕布还是同一个级别的将领。如今短短几年时光,吕布摇身一变,已是权倾朝野的重臣,而自己,却仍旧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 令人不得不感慨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见到方悦进来,吕布心情大好,给他递了杯美酒,笑说起来:“方悦,我们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方悦上前恭敬的接过酒杯,点了点头,回忆起来:“五六年了吧。”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吕布将蛾贼降卒迁往并州。 吕布点头,语气有些感慨,仿佛才一个晃眼,就已经这么多年。 “大司马,这些人当如何处置?”方悦手指堂内刀斧手,询问起吕布意见。 死去的韩浩已经被抬出了堂外,除了王匡有些难受以外,在座官员没人替他惋惜。 “大司马,韩浩此人贼胆包天,虽然死去,但企图谋杀大司马您,已然是十恶不赦。当枭首示众,抄家灭族!”一名身材臃肿的河内官员坐直起身躯,拱手说道。 “韩浩自是该死,还有这些士卒,也必须全部处死,才能以儆效尤!” “没错,今日若不杀他们,何以正汉律、明天下!大司马,下官请求处斩这些士卒!” “下官附议。” “附议。” 河内的官员们此刻全都站了出来,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刚才缩在角落里发抖的,不是他们一般。 “大司马饶命,大司马饶命……” 听得那些官老爷想置自己于死地,跪于堂内的士卒们纷纷磕头求饶。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不怕死,刚才就已经上了。 吕布当然明白这些官员是想借此发泄私愤,他看向王匡,咨询起来:“王使君,你以为呢?” 听闻此话,王匡心中一惊,当即跪在地上,主动请罪起来:“今日之事,全是下官管束无方,致使帐下从事作逆,惊扰了大司马。故而,不敢请大司马宽恕,匡愿入狱受审,只求大司马开恩,饶我一家老小。” 王匡心中清楚,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 “大司马,此事乃韩浩一人所为,与公节无关,请您明鉴!”作为王匡好友的蔡邕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出声替他向吕布求情。 其余诸人亦是看向吕布,等待他最后的判决。 看着头发斑白、表情惶恐的王匡,吕布抬了抬手,平和说着:“王使君,你起来吧。” 王匡仍旧跪着,不敢起身。 “吕某虽是个粗人,却也不是瞎子。韩浩作乱,确实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就此冤枉了你。”吕布加重了声音,随后看向那些士卒:“还有你们,也都起来,大好男儿,哪能动不动就跪地求饶。” 见吕布的确是宽恕了他们,王匡和士卒们这才忐忑的站起身来。 “关于如何处置韩浩,枭首示众就不必了,将他好生葬了吧。”吕布如是说着,韩浩此人算不上罪大恶极,充其量只能说是以下犯上。 说到底,他只是不甘心王匡被吕布统治罢了。 “大司马仁德!” 刚才还坚决要求处死的官员们立马改口,转了方向,重新拍起马屁。 经此风波,吕布也没了胃口,简单同王匡等河内官员说了一声,便领着逄纪等人回了城内的驻营。 吕布离去不久,堂内的一众官员也都渐渐散去。 很快,整个大堂里就只剩下了王匡和蔡邕两个半百老人。 “公节,你老实跟我讲,你有没有过……” 王匡自然晓得老友话中的意思,他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有些气短的叹上一声:“伯喈,你我皆老矣!这天下,该是吕布、袁绍这些后生的了。” 听懂王匡的话外之音,蔡邕不再做声,默默走到老友身旁。 两位老人身躯佝偻,共同走出堂外,迎接着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 第五八九章 指点 从郡府出来,在回驻营的途中,稍稍落后的逄纪快步跟上,试探性的询问起来:“主公,您真打算放过王匡?” 今天这事,王匡显然知情。 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逄纪、戏策、郭嘉几人是何其聪明的人物,联系起王匡今天的种种异常,稍加推测琢磨,便不难猜出这其中答案。 “杀之无益。” 这是吕布给出的回答,王匡没有摔杯发难,就说明此人并无争斗之心。即便在韩浩觉得胜券在握时,王匡仍旧选择了放弃。 仅凭这点,吕布就不会杀他。 翌日,吕布去了河内军营巡视。 得知吕布前来,正在操练的河内士卒们愈发的精神抖擞,每做一个刺杀动作,口中便大吼一声杀,气势震天,想着在吕布面前好生表现一番。 绕着演武场走上一圈,身穿墨色武将袍的吕布微微颔首,不由赞了声:“不愧为河内儿郎,气势都比别人雄上三分。” 听得吕布夸赞,陪同在旁边的方悦心中自是高兴,嘴上却是谦逊说着:“大司马谬赞。” 在演武场的边上走了小会儿,一座兵器架立在了前方不远。 吕布上前从兵器架上抽出杆长戟,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回头看向方悦,笑问起来:“方将军,切磋切磋?” 与强者交锋,是每一个武者的梦想。 方悦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兴奋,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拱手退让道:“末将不敢。” “怎么,怕我伤着你?”擦拭戟杆的吕布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激将起来。 听到吕布那满是闲散的口气,浑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方悦感觉受到了侮辱,心中的那份自尊,已经不容许他继续逃避下去。 方才避让,不是方悦怕了吕布,而是因为身份有别,尊卑有序。 既然吕布不肯罢休,还要挑衅,那就不得不与其一战了! 方悦从旁边拿过一杆长枪,攥紧手中,往后挪上两步,下意识的同吕布拉开距离。 呼 清风刮过,卷起了地面的青色落叶,拂动脸角的鬓发微微飞扬。 “大司马,小心了!” 喝完这一声,方悦眯起的眼眸陡然圆睁,整个人气势爆发,如同脱缰野马,狂奔而上,手中攥紧的长枪发出嘶拉的低鸣,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笔直线条。 好快! 附近围观的几名校尉心中惊呼。 跟随吕布而来的陈卫和黄忠则是淡然许多,若是由他两其中一人对阵方悦,都有足够信心可以接下这凛厉刚猛的一枪。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脚下退后半步,右手握住长戟的中端,正面递将出去。 敕啦! 枪戟碰撞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轻鸣,在两杆兵器的表层更是划拉起一连串的细小火星。 “方将军,几年不见,实力大有长进嘛。”吕布夸上一声,手臂轻微用力,弹开即将刺向面庞的冷寒枪尖。 方悦这一击,吕布在心中打了及格,评价的标准,自然是以二流巅峰的实力作为参考。 若论一流,以方悦如今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在这世间,一流境的强者如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就算是二流境的武夫,也同样是少之又少。 习武一生,其中九成九的武夫,都未必能够在有生之年踏足二流境界。 由此可见,以二流巅峰的实力作为标准,就足以说明,吕布对方悦寄予了厚望。 听得吕布夸赞,方悦脸上丝毫没有变化,然则心中却是欣喜不已,他也因此更加振奋精神,手中长枪旋转,挽出枪花无数。 “大司马,我可是一直都在追赶你啊!” 一声长啸从方悦口中呐喊而出,整个人的气势,再度攀升了一个台阶。 “来得好!” 吕布低喝一声,收敛手中力道,挥动长戟,任方悦强烈猛攻如暴雨梨花,他自在风雨之中,巍然不动。 两人的打斗,很快引起了河内士卒们的注意。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观战机会! 他们停下手中的操练,心中想要近距离的前去观看,却又不敢上前,唯恐冒犯了吕布。所以就只能远远的伸长起脖子,看向这边激斗正酣的两道身影。 方悦的速度很快,无论是出枪,还是运转,都可以说是迅疾十足。 他不断从四面八方枪刺吕布,就是想要找寻其破绽。奈何吕布的防御实在太过变态,别说破绽了,就连近身都成了很大的问题。 然则看戏的士卒们却不懂这些,他们只看见方悦在不断进攻,几乎是压着吕布在打,而且枪术迅疾,折射出耀眼寒芒,看得他们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士卒们面带喜色,心中叫好,作为河内的将士,他们自然是想方悦胜出。因为方悦所代表着的,就是他们河内。 嘭! 一声沉闷的瓮响之后,两道身影分拨开来。 吕布将长戟斜提在手,飞尘之下的脸庞,除了沾上几粒泥尘,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反观方悦,已经开始在大口换气调息,体内气机翻涌。 “该我了。” 从开始就一直处于被动的吕布简单打了一声招呼,身形晃动,几个箭步冲至了方悦身前,手中长戟劈下。 方悦咬牙,兀自撑着胸中气机。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攻向吕布之时,吕布总能轻松避开,而当吕布攻来,他却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去接。 轰! 一戟劈下,如似劈山断壁。 勉强接下这一戟的方悦闷哼一声,倒退数步,险些被这一招击溃。 吕布并不打算给方悦喘息之机,紧接着欺身而上。 相比之下,方悦有苦难言,被狂放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不仅如此,迅速的出手速度,加上刚猛的戟法,更是打得方悦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咬牙苦苦支撑。 然则纵使险象迭生,吕布也没能彻底击败方悦。 此时的方悦,也终于明白过来,吕布哪里是赢不了他,而是故意在给他喂招啊! 几乎处于绝境之中的方悦重新激励起了斗志,开始奋起反攻。 四十余合之后,这场比斗落下了帷幕。 虽然结果还是以方悦的落败而告终,但他也在吕布的强压下,突破了自身的瓶颈,实力更进一步。 观望的士卒们不懂这些,但自家将军和天下第一的温侯独斗了四五十回合,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将来传了出去,也可以吹上好一阵子。 战斗结束,方悦出了一身大汗。 他来到正在用湿巾清洗面庞的吕布近前,拱手抱拳,言语间很是感激:“谢大司马指点。” 吕布将湿巾随手递给陈卫,拍了拍方悦肩膀,带有几分戏谑:“我啊,还是喜欢当年你一口一个吕奉先的率直。” 第五九零章 黑山贼 即便吕布这般说了,方悦也不会再直呼吕布姓名。因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的边塞小校。 进入营帐,吕布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似随意的问向方悦:“听说你和黑山贼交手数次?” 方悦点头,面有惭愧道:“可惜未能成功。” “哦?说来听听。” 吕布饮了口凉水,对此有些好奇。 方悦便令人取来北方的战略地形图,铺于桌面,指着图上被标记的地方,同吕布细说起来:“黑山贼是前两年才兴起的一股贼匪势力,号称百万,时常劫掠各地,在中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以及太行山脉的诸多山谷之中活动。” 太行山脉中高峰迭起,海拔多在四千尺以上,为黑山贼提供了有利的地理保障。山脉东南为河北平原,西北乃是并州上党,地形多为高原,从河北通向并州的陉道,多分布在太行山脉之间。 听完方悦对黑山贼的基本概述,吕布又问:“黑山贼首领是谁?” 方悦摇了摇头,回答起来:“黑山贼并无明确统帅,大小头目倒有不少。其中以张飞燕、黄龙、于羝根、郭大贤、青牛角、张白骑、左髭丈八、黄雷公、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等人最为强大,这些人麾下贼兵,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 “异族人?” 吕布皱起眉头,不管怎么听,这些人的名字都不像是汉人才有的名氏。 方悦言否,向吕布解释起来。 这些名字并非是他们本名,而是因为这些贼军头目多出于社会底层,其名号往往源于其个人行为的某项特征。 比如说,称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身手矫健者为张飞燕,嗓门儿大的为黄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 “既然没有贼首,那各个击破,不就行了?”坐于下方的黄忠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方悦苦笑,要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黄将军有所不知,黑山贼依靠山脉,盘踞于各处险要山谷,彼此结连。但凡一处受难,其他各处必会出兵救援,而且在山谷之中作战,行军不易,我们占有极大劣势。” 方悦很是头疼的说着,对此颇为无奈。 黑山贼下山劫掠,从不占据城池,劫掠完毕之后,就立即缩回了山脉之中,依险而守。不然以方悦的个性,早就带人平了黑山众贼。 听完方悦诉苦,吕布托起下巴,沉思起来。怪不得黑山贼屡屡难剿,原来是靠着太行山脉之中的险峰深谷,所以才肆无忌惮。 见吕布面露思索,方悦试探性的询问起来:“大司马要剿黑山贼?” 吕布看了方悦一眼,未置可否。 回到驻营,吕布召来戏策、逄纪等谋士,将黑山贼的情况同他们说了,想要商量出个对策。 “主公,倘若真是如您所说,我建议还是应该静观其变,徐而图之。” 逄纪出列建言,黑山贼在人数上远胜于己方不说,最重要的还是据有险要,而吕布军对太行山脉中的各处地理位置皆是不熟,一经交战,势必会处于下风。 更何况,想要剿灭黑山贼,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势必会花费许多时间。 是三五十月,还是一年半载,谁也说不准。 “先生,你以为呢?”吕布问向戏策。 “策也不赞成现在就去讨伐。”在短暂的思索之后,戏策回答起来,同逄纪的意见如出一辙。在他看来,既然吕布此行出关的目的是横扫北方,那就没必要在黑山贼这里消耗自身实力。 更何况,虽然黑山贼劫掠上党、河内,但更多的还是趋向于较为富裕的幽、冀两州。想必袁绍和公孙瓒,才是真正的对黑山贼深恶痛绝。 作为谋士,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敌我双方所牵扯的利益价值,而不是当地百姓的死活。 既然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袁绍和公孙瓒,那又何必去出兵征剿。万一把黑山贼逼得走投无路,转投袁绍或是公孙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费力不讨好,为何要做? 戏策、逄纪等人站在吕布的立场,所以自然就不会建议出兵讨伐。 “那就容忍他们继续为祸?”吕布皱起眉头,脸上多了几许寒意,他显然更趋向于讨伐黑山贼的说法。 “现在北方未平,袁绍公孙瓒皆是豺狼之辈,不可小觑。主公可在平定袁绍、公孙以后,吞并其麾下势力,再来收拾黑山贼寇。” 逄纪再度建言,这也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案。 “既然先生与元图皆不认同讨伐黑山贼,那便作罢。” 麾下两大谋士反对,吕布便不再坚持,只好暂时放弃进攻黑山贼的想法。 此时,年少的司马朗出列说道:“主公,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此话一出,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 吕布亦是好奇,看向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询问起来:“伯达有何高见?” 司马朗也不藏揶,提高音量:“朗以为,与其从外强攻,倒不如从内分化。” 戏策和逄纪对视一眼,顷刻明白过来,等到再看向司马朗时,眼中已然多了一许的赞赏。 吕布思虑稍许,狐疑道了声:“安排斥谍?” 司马朗摇头,缓缓道来:“安排斥谍只是其次,打进黑山贼内部才是关键。主公是想将其收为己用,还是想将其斩草除根?” “当然是想收为已用。” 吕布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这么大一股势力,任谁都想收入麾下。不过他之前听方悦提起,黑山贼杀害了数名前去招安的官员,根本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所以从一开始,吕布就没往招安的方面去想。 “黑山贼自恃势大,所以招安未必能成。但主公可以遣派使节,选一些比较亲向朝廷、或是有意接受招安的头目,以朝廷的名义加以封赏,然后再大肆宣扬出去。” 司马朗侃侃而谈,眼中闪过狡黠,说得从容:“等其他头目知道此事,又将如何?” 势必会彼此猜忌,互相攻伐。 到那时,不忍灭亡的一些黑山头目,必定会选择出逃。而此刻向他们抛过橄榄枝的吕布,无疑是最佳的投奔人选。 “伯达,妙哉!” 明白过来的吕布畅快大笑,毫不吝啬的大赞起司马朗,随后问向众人,谁愿前去招安? 众人踌躇之际,司马朗再度出列,拱手请命:“朗不才,愿替主公,走上一遭。” 第五九一章 百里加急 几日之后,司马朗带上随行扈从,以及盖有大司马印的册封诏书,动身去往凶险万分的黑山贼窝。 在河内休憩小半月后,吕布也准备重新启程。 这一日,他去了郡守府邸。 郡守府内,仆人们来来往往,倒腾着家具物件,抬起几大箩筐的书籍,往府外的牛车上搬运。 时任郡守的王匡在次子的搀扶下,站在府院道旁的榆树下,指挥起仆人们加快手头动作。 “王使君,你这是要搬家吗?”不明所以的吕布大步走来,狐疑问道。 见是吕布,王匡当先作揖行礼,见礼之后才向吕布解释起来:“承蒙大司马惦念,老朽是想趁着新郡守上任之前,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儿,全都搬走,也好给新郡守腾出办公的地方。” 吕布近些时日同方家走得很近,器重方悦更是不必多说。 反观王匡,因之前的韩浩事件导致众叛亲离,以前巴结他的那些官员,纷纷改投新的东家。现在见到王匡,如似避瘟神一样,远远的躲着,生怕触了晦气。 所以,河内的官员们私下都在风传,下一任郡守,必是方家之人。 闲言碎语传得多了,难免会传入王匡耳中。 说不难过,那是自欺。 不过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 吕布能大度的饶自己一命,王匡心中就已经很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过多的奢望。 “什么时候有了新的郡守,我怎么毫不知情?”吕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还以为是朝廷那边,派了人来。 王匡见吕布不似装傻充愣,眼中浮起疑色,不由反问:“难道在大司马心中,就没有新郡守的合适人选?” 关于河内郡守的人选,早在之前司马家的时候,吕布就已经同戏策达成了共识。 “王使君在河内经营多年,无论是行政抚民,还是抵御贼寇,功绩皆是有目共睹,百姓们亦是多有称赞。由你坐阵河内,本将军,还有朝廷,才能放心无虞……” 吕布在那自顾说着,王匡却是愣在了原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话了,吕布问他:“王使君,可愿竭此生之力,守候这片土地?” 两滴浊泪不觉间滚出眼眶,划过布满风霜的脸颊。 年过半百的老人扔掉手中拄拐,颤颤巍巍的跪下,朝着眼前这位比他小了将近一半岁数的挺拔男人,饱含激动的大声呼喊:“大司马,匡服矣!” 发自肺腑,却令人心酸。 以前,王匡是畏惧于吕布的强大实力,不得不屈辱投降。 而如今,吕布不计前嫌的让他继续担任郡守。尤其是当质问到他是否愿意竭此生之力时,王匡的心中,流荡起了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热血。 这一回,他是心服口服。 吕布上前扶起王匡,板起脸来:“王使君,你这是作甚?按照年龄,您老还是吕某长辈,我可担不起如此大礼。” 通过王匡的这番言行,吕布基本可以确定,已经将其绑在了自己船上。 当然,不仅仅是王匡,还有司马家和方家。 “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 将王匡扶起之后,吕布轻拍额头,慢慢说了起来:“今天来此,就是想通知王使君一声,后天吾便要率大军出发。补给供应这方面,还请王使君多加照拂,莫让贼人有机可乘。” 王匡听得这话,先是一惊,继而追问起来:“大司马这么快就要走了?” 吕布点头,这件事情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遂沉声说道:“董卓的余孽还在常山一带猖獗,据说已经屠灭了数处村落。此等灭绝人性的手段,吾身为当朝大司马,决不能容忍他们再继续滥杀无辜!” 这事倒是真的,自从李儒加入到李傕郭汜的队伍之后,这支亡命之旅就变得异常阴毒,杀人屠村已成常事,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照此发展下去,必成一方祸患。 “袁绍和公孙瓒对付不了他们,那就我来!” 吕布说出这话的时候,负手而立,似贪狼般的眉峰扬起,双眸如电,霸气横生! “大司马尽管放心,只要有下官在河内一日,就绝不会让贼人坏了大军粮道!”王匡拱手,说得果断无比。他曾经也是一方诸侯,知道粮道意味着什么。 一旦粮道被劫,奋战在前线的浴血将士,就只剩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破釜沉舟,要么全线溃败。 报~~~ 此时,一声尾音拉得极长的通报响起。 灰头土脸的斥候从外边飞奔而来,跪在吕布面前,双手呈上书简,口中急道:“大司马,百里加急!” 吕布接过奏报迅速浏览起来,越往后看,眉头沉得越低,到最后只说了个‘走’字,快步离开了郡守府邸。 王家大公子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出府的吕布,他还未来得及见礼,吕布就已经匆匆走过了身旁。 这是出了什么急事? 王大公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懒得多想,进去朝父亲王匡说道:“父亲,东西全都已经整备妥当。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把东西都搬回去吧。” “好叻,我这就……” 话未说完,王大公子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惊喜无比的看向老父,眼中带有浓浓的期冀,试探着问道:“不走了?” “嗯,不走了。” 王匡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欣慰,拄起拐杖漫步朝书房走去,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了一声。 “这辈子,都不走了。” 回到军营,吕布立马召集了麾下文武,全都来大帐议事。 文武到齐之后,吕布手中握着方才呈上的奏报,开门见山:“刚刚接到河内郡守卫靳的求救,信中提到,前两年销声匿迹的白波贼复起,以韩暹(xian)、杨奉为首的贼军,寇略河东。不仅连夺数县,甚至已经围困了郡城安邑,形势十分危急,请我发兵救援。你们之中,谁愿前去破贼?” 河东乃是关中以北的重镇,又扼有从北方通往关中的唯一径道——蒲板,不容有失! 大好的立功机会摆在眼前,一众武将们自是纷纷出言争夺,想要揽下此桩大功。却没人注意到,军师戏策的脸色,在从得知河东有难的那一刻起,变得尤为复杂。 第五九二章 爷爷管亥是也! 众将争得激烈,吕布大手一挥,决定以管亥为先锋。 这使得管亥惊喜不已,众所知周,他的背景不好,又是以黄巾降卒的身份加入到的吕布麾下,且至今也未有过大的功勋,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抱拳大声应道:“末将必斩贼首,献于主公帐下!” 管亥很有自信,在这世上,能够赢得过自己的人,并不算多。 “将军,我愿同往。”先锋将的人选定下之后,有人出声请求。 众人视之,脸上的表情略显惊讶,居然会是戏策。 “一群蟊贼而已,哪劳先生亲往。” 吕布婉拒了戏策的提议,戏策身子本就羸弱,此番抵达河内,又是水土不服,吕布自然不会再让他四处劳累奔波。 管亥召集麾下五千将士,同吕布作了辞别,即刻出发。 求功心切之下,管亥下令紧急行军,不日便进入到了河东地界。 “将军,前方十里便是东垣县城,内有数千贼军驻守。”派出去的斥探回来禀报。 “好!” 大树下歇息的管亥猛然大喝,黑黢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狞色:“走了这么多日,终于还是让我给逮着了!” “传我命令,所有人迅速集合,随我前去攻城!”管亥拍拍屁股,起身翻上马背,大声吩咐,想要即刻攻城。 此时,副将却上前劝谏起来:“将军,连日赶路,弟兄们俱已疲乏。如今天色渐晚,不如暂且安营,待到明日再战。” “休的啰嗦,我是将军,一切事情我说了算!” 管亥一心只想着立功,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劝谏,他朝向集合完毕的士卒们大吼起来:“弟兄们,自打我们脱离蛾贼以来,承蒙主公不弃,给我们分拨土地,又安顿我们的家人。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进行独自作战,主公的恩情,唯有杀贼以报,尔等可有力气一战!” “战!战!战!” 听得管亥大喝,士气们脸上的疲惫之色霎时间一扫而光,怒声大吼。 杀气之重,惊起林中飞禽无数。 队伍集结完毕,气势汹汹,很快便抵达东垣城下。 “报” 守城的士卒飞奔县府,急忙禀报起来。 此时的县府堂内,坐有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沉稳青年,剑眉星目,穿一件鸦青色提花绡袍子,腰间绑着一根黑色蝠纹腰带,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用纶巾束起,观之气度不凡。 只见他跪坐蒲席,左手握一卷兵书,右手搭在腿上,正看得入神。 “何事如此惊慌?”青年将手中竹简搁下,微皱眉头,侧头询问起士卒。 很显然,扰了他百~万\小!说的兴致。 “回头领,城外来了数千官军,此时正在城下叫骂。”士卒赶紧回道,对方来势汹汹,说不怕那不可能,毕竟他们是贼。 青年听得这话,站起身来,随后换上支在堂内木架上的甲衣,口中冷冷道了声:“带路。” 抵达城头的时候,下方的官军骂的正欢,城中鼠辈缩头乌龟这类词眼,几乎从未间断。 守城的士卒们面有惧色,到底不是正规军,心里素质差得不只是一丁半点。 他们在韩暹、杨奉的带领下,自称是白波军,但说白了,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而且战斗力远不如当年的蛾贼,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 青年的到来,使得守城士卒有了一丝丝的底气。 手扶墙垛的青年往下望去,星眸之中不见半分慌张,他在心中初步估略了一下,敌军人数大概在五千左右。 再看官军士卒,摇旗呐喊,个个摩拳擦掌。 其势之强,须当避其锋芒。 青年在心中如是说着,嘴上却是大声问道:“城下汉将,报上姓名。” 见到城上总算是有了反应,管亥催马上前,手中斩刀遥指城头,卯劲大喝:“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是大司马帐下,先锋将军管亥是也!” 听得此话,青年脸色略变,他和那位大司马虽未谋面,可关于这位大司马的英勇事迹,倒是知之不少。 “看样子得先派人去告知杨奉才行,让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青年眼瞳微缩,心中琢磨起来。 “鼠辈,可敢下城,与你家管爷爷较个高下!”见青年又不答话,管亥在城下大声叫骂,想激他下来厮杀。 熟料青年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嗤笑连连:“黑脸汉,想与我交手,你还不够格,等你家大司马来了再说。” “好你个狂妄的小儿,等我攻破城池,定要取汝首级!” 被人如此小看,管亥气得双目喷火,呀呀大叫,口中怒吼一声冲啊,率先拍马发起了冲锋。 身后将士听令,纷纷杀奔而来。 待到管亥即将冲至城下,城楼上的青年抬手一放,口中果断下令。 放箭! 一时间,从天空中抛射而下的箭矢,密集如雨。 管亥见状,赶忙挥动起手中斩刀,左右拨挡。 管亥虽未中箭,可身后冲上前来的士卒就遭了大秧,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接连倒在了地上。 “将军,撤吧!” 副将赶至管亥身旁,脸上满是着急。 东垣县虽不是坚壁要塞,但管亥这边同样也没有攻城利器,单靠人堆的话,必将折损巨大。 前进不得的管亥气得钢牙咬碎,却又无可奈何。 再耗下去,己方的伤亡势必扩大,为了保存实力,他只能咬牙发下命令:撤! 获悉将令的士卒们停下前进步伐,一边抵挡箭矢,一边又以最快的速度,退至弓射的范围之外,重新集合。 “小儿,你给我等着,吾誓杀汝!” 撂下狠话之后,管亥满是怨气的领着麾下士卒,徐徐往后退去。 城头上的青年见管亥退走,也不率军去追,只是同守城贼众吩咐叮嘱:“传我命令,从即日起,封闭四处城门,所有人皆不得擅自出城迎敌。” 众人自是应允。 接下来的几日,果如青年所料,管亥日日派人前来搦战叫骂。 城上守军同样按照青年所说那般,堵上耳朵,不为所动。 双方熬了五六日后,管亥实在无计可施,决定绕过东垣,直奔郡城安邑。 第五九三章 中计 新章节传不上去,请稍等 回到堂内的时候,王匡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眼神中充满着迷茫,像是丢了魂魄。 他心中在挣扎,作为昔日的一方诸侯,王匡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吕布吞并。可如今木已成舟,全郡城的人都知道他投降了吕布,倘若现在用卑劣手段设计杀死吕布,有损名声让人耻笑不说,而且还是小人行径。 “公节,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没事吧?”坐在位置上的蔡邕见王匡神情有些不对劲,担忧询问起来。 王匡回过神,望见蔡邕担忧的眼神,心中不由为之一暖,回以笑容,示意自己无事。 “大司马远来至此,实乃我等荣幸。” 王匡走回到自己位置,端起酒杯,同堂中的河内官员说着:“来,我们敬大司马一杯。” 官员们听得这话,纷纷端起身前案桌上的酒杯,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用一只手拖着底部,以示尊敬。 能够在这里接触到吕布,自然都是些河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百姓眼中,这些人或许都是本地顶天级的人物,然则在吕布面前,别说他们,就连郡守王匡,都要乖乖俯首。 吕布拿起酒杯举了一下,然后饮入肚中。 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需要起身回敬。 吕布饮完放下了杯子,这些官员才开始饮酒。 一杯酒水饮尽,官员们手中的酒杯全都放回到了案桌。只有王匡仍旧端着空了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 “主公,摔杯为号!” 韩浩的声音在脑海里,蓦然响起。 手中空了的酒杯,在这一刻,竟变得沉重无比。 扔,还是不扔? 脑海中天人交战。 “王使君可是有话要说?” 时间稍长,傻子都能看出这其中端倪,更何况是吕布、戏策等人。 王匡这才意识到自己愣了太久,将酒杯收回,同吕布致歉:“方才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以至于入神,让温侯见笑了。” 在将酒杯放回案桌上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王匡已经做出了抉择。 酒过三巡,堂内的气氛融融一片。 侯在外边的韩浩不能再忍下去,他猜测到王匡八成是改变了主意。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韩浩显出身形,朝着府堂步步走去。 “元嗣,你怎么来了!” 见到韩浩进来,正和吕布说话的王匡陡然一惊,脸上醉意全无,甚至于还打了个激灵。 韩浩笑道:“大司马驾临河内,卑职特意来敬大司马一杯。” “元嗣,这里岂是你该来的地方。更何况你平日素不饮酒,还是快去巡守城内,别让宵小在城中犯事。”王匡主动替韩浩编起了借口,并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让韩浩出去。 然则韩浩对此完全是视而不见,既然选择了进来,他就没想回头。 倒上一杯酒,韩浩端着走至吕布面前,举了举酒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河内军从事韩浩,敬温侯一杯。” 吕布坐在原处,怀揣双手,脸上略显醉意,他并不去端酒杯,而是反问起来:“那你倒说说,为何敬我?” 吕布不跟自己碰杯,韩浩也不恼,自顾的饮完手中这一杯酒,然后将酒杯翻转,示意饮尽。 如此做法,自然引起了堂内其他官员不满,纷纷借着酒意斥责起来:“韩浩,没听见大司马问你话吗?你这样做,也忒无礼了吧!” 听着充斥于耳旁的指责,韩浩浑不在意,他单手撑在吕布面前的案桌,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眸,声音阴沉而又自负无比:“这杯酒,敬你今日命葬于此!” “你放肆,竟敢对大司马出言不逊!来啊,给我拿下此人!” “韩浩,还不快向大司马赔礼请罪!” 官员们的各种声音在堂内响起,有唱红脸的,也有唱白脸的。韩浩对此嗤之以鼻,将手中酒杯重重掷与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高吼起来:“刀斧手何在!” 嘭嘭嘭! 说时迟那时快,府堂的各处门窗破开,侯在外边的刀斧手纷纷冲将而进。他们身穿甲衣,左手持盾,右手握有明晃晃的寒刀或者利斧,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十足,一看就是精锐之士。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堂内的一众河内官员,没了刚才的硬气,往后缩着身躯,如同惊弓之鸟。 毕竟,小命要紧。 吕布这边,以陈卫为首的几名近卫迅速散开,挡在了吕布前方,齐齐拔出腰间佩刀,同这些刀斧手对峙。 尽管双方人数相差悬殊,但在他们的脸上,丝毫不露惧色。 “王匡,你想造反吗!” 逄纪转头望向王匡,脸上掩饰不住怒意,怒斥起来。 在韩浩摔杯的那一刻,逄纪就感觉要遭,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且是专门针对吕布所设下的局。 听得逄纪的质问,王匡现在是有口说不清了,他只能朝韩浩命令起来:“元嗣,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带他们下去!” “主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吕布,你以前的魄力去哪儿了!” 韩浩此时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根本不听王匡命令,大声说道:“难道你忘了当年,你带着我们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蛾贼、还是后来的董卓、亦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黑山贼,我们从未退让半分。如今吕布一来,你居然就要将河内郡拱手让与此人,我就是不服,凭什么!” 王匡被质问得哑口无言,面露羞惭。 “只要杀了他,河内郡就还是咱们的!”韩浩手指吕布,眼中凶光毕露。 此时,吕布从座位上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堂内诸人之中如似鹤立鸡群,他拨开挡在身前的陈卫几人,活络了两下手腕关节,根本没看那些如临大敌的士卒,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不是吕某托大,就凭你这区区两三百号刀斧手,恐怕还拦不住吕某人吧!” “当然,您是大名鼎鼎的温侯,就算我们一起上,都未必能够拦得下你,但是” 韩浩话锋一转,眼中阴狠之色更甚:“就算你能侥幸冲出堂外,侯立外边的弓箭手,也足以将你射成蜂窝!更何况,我还在府内各处浇上了火油,如果杀不死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听得此话,就连逄纪也都变了脸色,河内官员更是大骂韩浩疯子。 见此情形,韩浩不禁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唯独不满意的就是,在吕布脸上,仍旧没有一丁点儿的恐惧。 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韩浩勾起嘴角,将手往前一扬,低喝一声:“给我上!” 刀斧手步步向前压进,此时,外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我看谁敢!” 第五九四章 替我转告大司马 火海之中,管亥望见了之前的那名贼将青年。 青年骑坐一匹白色骏马,手中握有鱼尾斧,刃阔八寸,柄长丈余,尾部厚而窄,并带有突出往下弯曲的尖角。 如此悍猛的兵器,握在手中,与他本人流露出的儒将气质,极不相符。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管亥接二连三的被此人戏耍,心中早已是怒火喷涌,现在撞见,哪有弃之的道理。 “小贼,老子今天非将你活剐了不可!” 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管亥破口大骂,勒转马头,拍刀直冲而来。 “来得好!”青年低喝一声,眼眸敛缩,同样拍马迎杀上去。 砰! 碰撞的刀斧交锋,发出巨大声响。马背上的二人皆是不由往后仰了一下身躯,随即错马而过。 调头,再战。 “给我死!死!死!” 再次冲来的管亥双腿夹住马腹,双目赤红的汹涌怒吼,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手中斩刀狂暴劈砍,一口气连续斩出二十三刀,不给贼将丝毫喘息。 青年见管亥同他拼命,表情并不惊慌,而是沉稳应对。 他很清楚,在力气上,二人或许旗鼓相当,可要论实力,管亥不是他的对手。 鱼尾斧晃动,劈砍剁搂抹,刺云片钩挂。 狂猛的攻势,尽数化去。 斗上三十余合,管亥气机回降,于不觉间已渐渐处于下风。 青年见此,故意卖出了个破绽,引管亥来袭。 管亥不知缘由,见状自是大喜,提升双臂力气,手中刀锋直挑青年心脏。 哧啦! 刺出的刀锋还未至青年胸前,斧上尖角顺势一钩,死死的钳住刀柄,随后借力往下一拽,管亥根本握拿不住,斩刀脱手而出,并在他粗厚的手掌上留下两道血痕,火辣辣的感觉瞬间传遍头脑神经。 管亥失了兵器,自知斗不过眼前此贼,勒马欲走。 然则青年哪会让他如愿,鱼尾斧横打,击在管亥后背。 管亥避之不及,闷哼一声,坠下马背。若非青年换了斧背,刚刚就已经将管亥斩杀。 四处奔走的副将见到管亥落马,拍刀赶来救援,口中大喝:“贼子,休伤我家将军,襄阳廖化来也!” 连管亥都敌不过此人,廖化又哪是对手,交锋不到十合,同样被击下马背。 这边战斗结束,那边也差不多已经收尾。 公羊久、翟定等人陆续过来汇报情况,在他们的脸上,皆是充满兴奋。 因为此次所打败的不是往常的普通地方军,而是以骁勇扬名的吕布麾下先锋。要知道吕布从成名以来,至今未有败绩。 此事一旦传出,绝对可以大涨名声。 值此一战,吕布军将近三千人被俘,上千士卒阵亡,逃出生天者,仅有寥寥数百人。而白波军的折损人数,三百不到,乃是绝对性的大胜。 “头领,这两员汉将如何处理?” 公羊久令人将管亥和廖化捆绑看押,出声询问起来。 马背上的青年瞥了管亥一眼,不等他开口,后者便怒目圆睁,破口大骂起来:“小贼,休费唇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爷爷宁死不降!” 旁边的廖化也是将头一偏,做好了赴死准备。 然而青年却并未有此想法,他不仅不杀管亥,反而令人松开管亥身上的绳索。 “你这是什么意思?” 管亥出声质问,完全搞不懂这贼将的意图。他刚刚也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何也不会投降,更不会向他泄露军中机密。 青年笑了起来,说得轻描淡写:“难道管将军看不出来吗?就是想单纯的放你走而已。不过这些俘虏,我就暂且收下了,想不想救他们的性命,就得看你有没有这能耐了。” 随后摆了摆手,示意管亥可以走了。 为了能够拯救弟兄们的性命,管亥别无选择,此刻纵使有天大屈辱,他也只能咬牙忍下。 “元俭,你和弟兄们暂且在此忍耐,十日之内,我必来救你!” 管亥带有愧疚的脸上流露出坚决,如果不是自己非要一意孤行,也许就不会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致使上千弟兄丧命于此。 在管亥临走之前,青年似是想起一件事来,同他说道:“哦对了,劳烦回去替我转告你们的大司马,就说河东徐公明,在东垣县恭候大驾。” 徐公明。 管亥心中记下这个名字,骑上一匹跛脚战马,灰溜溜的离开了这处败北之地。 六月初旬,吕布率军离开河内,委任高顺为帅,由其统领三万余将士从河内东走,进军兖、冀。他自己则领了一万将士,调头往西,援救河东。 这一日,吕布领军过了箕关,于日落之际,在王屋山脚就地扎营。 夜色渐深,守夜的将士来回巡视,其余士卒皆已早早睡下。 中军大帐里,亮着烛火。 卸去甲衣的吕布端坐起身躯,在一处光线较亮的烛火下,左手拿捏针线,双腿间夹着一个即将完成的皮球,借着上方光线,他正左右穿插,缝缝补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当今的大司马居然会在军营里,做这女子的绣活。 再有几日,就是小铃铛的生辰。 作为父亲,吕布想给女儿百分之一百的父爱,然则作为朝廷重臣,就注定了他与平静生活无缘。 关于女儿的生辰礼物,吕布想过很多方案,金银玉器,最先被他否去。后来想着女儿顽皮好动,身边又有不少的孩童伙伴,遂决定给女儿亲手做上一个皮球,让她们追逐嬉闹。 行军途中,白天少有空闲,故而吕布只能在晚上加班加点。皮球的材料是他从野兽身上剥剐下来的真皮,洗净吹干之后,缝合而成,弹性极佳。 想着女儿见到礼物之后的欢喜,吕布的脸上不由浮起了温醇的笑意。 正当吕布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时,守在帐外的陈卫抱拳通禀:“主公,管亥将军求见。” 管亥? 回过神来的吕布面露疑色,管亥十几天前就已经动身出发,这个时候,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要说解决了河东贼患,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想不透彻的吕布也懒得再想,道了声:“让他进来。” 第五九五章 生辰礼物 听得吕布召唤,帐外的管亥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 衣甲不整,灰头土脸,就像是个活脱脱的叫花子。 见到管亥这般狼狈,吕布心中顿时沉下两分,声音也冷了些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扑通一声,管亥跪在了地上,埋着头不敢同吕布对视,只是咬牙不甘的自责起来:“主公,末将该死,误中贼将之计,致使全军大败!” “什么!” 惊闻此事的吕布望向管亥,眼中射出凛厉目光。他压着心头火气,质问起来:“你走的时候,是如何向我保证的!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 声音在帐内回响。 吕布从没想过管亥会败得这么难看,根据所得的情报,白波贼不过是些以数量充众的蟊贼而已,战斗力可能还不如地方上的郡兵。 而管亥所率兵马,皆是蛾贼出身,加以平日里的刻苦训练,实力绝对可以碾压白波贼。而如今,管亥居然告诉自己,他们输了,阵亡上千不说,还被贼军俘虏了将近三千。 如此大败,吕布要不生气,那才有鬼。 管亥见吕布动怒,将头叩在伏于地面的手背,主动请罪:“末将自知有负于主公,纵使万死,亦难辞其咎!可那贼将猖獗,俘我众多手足,请主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可以攻破东垣,一雪前耻!” 吕布没在搭理管亥,闭上双目,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 待到心态平和,他才睁开眼眸,胸中怒意已是散去大半,他问向管亥:“可知贼将姓名?” 管亥紧忙答道:“贼将自称徐公明,河东人氏。” “徐公明?” 吕布嘴里念叨两声,脑子里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便挥了挥手,让管亥退下。 有罪在身的管亥不敢再去触吕布霉头,只好躬身退出帐外。 “陈卫,传我将令,明日一早,所有将士拔营出发。我要在两日之内,进入河东!” 吕布出声吩咐起来,在陈卫应命之后,他又将手中的皮球抛了过去,叮嘱起来:“还有,你找个心腹,把这个送回长安,交到夫人或者小铃铛的手里,就说是我给她的生辰礼物。” “是,将军!” 陈卫接住抛来的皮球,随后缓缓退出帐外。 六月初八,长安城内,大司马府。 这天上午,吕府之中收到了许许多多的大小贺礼,堆满堂内庭院。 原因无他,只因为今天是大司马千金的生辰,朝中及一些地方上的官员为求巴附和讨好吕布,故纷纷送来礼物,以求博得大司马的赏识。 吕布出征未归,在家负责操持家务的严薇也不出言拒绝,让管事将这些东西收下之后,全部记录在案,然后再吩咐管事:“寻个时间,将这些玉器珠宝变卖,换得粮食,好用去救济各地穷苦的百姓!” 吕布不在家,府中大小事务,自是严薇说了算。 管事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他还是尤为明白。 吕布手中染血无数,作为妻子的严薇担心有报应之说,故而时常救济穷苦百姓,替吕布累积阴德,并且诵经祈祷那些死在吕布手中的亡灵,早日轮回超生。 “小铃铛呢?” 忙活完府中琐碎,严薇理了下鬓发,询问起管事。 正清点礼物的管事停下手中动作,恭敬回道:“回夫人的话,小姐正和二少爷他们,正在后院玩耍。” 后院之中,十几道小巧身影追逐得正为起劲。 所玩耍的内容,大抵是一些官兵抓贼的角色扮演游戏,一众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 与张辽、马超那一代不同的是,张辽等人已经渐渐成长起来,开始投身于战场,或是慢慢步入仕途,而小铃铛这一代,才刚刚起步。 众所周知,大司马尤其疼爱小铃铛,所以这支小小军团,便是以吕玲绮为首,其中成员囊括了韩龙、曹隽、吕骁等一众顽皮的叛逆小子。 玩得累了,孩子们便坐在地上歇息,小铃铛让仆人端来水果,分与小伙伴们共享。 孩童们俱是高兴,分开坐着,嘴里啃起从西域那边传进的胡瓜,吧嗒吧嗒嘴。其中有个酒糟鼻的小男孩眼尖,同旁边相仿的玩伴赞美起来:“伯满,你腰间这块玉佩,可真漂亮。” 听得此话,一群孩童皆是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块玉佩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乃是上等的紫苏玉,看着都令人觉得舒心。 成为众人焦点的小男孩自是得意无比,昂起脑袋:“那是当然,我父亲说这块玉值好多好多钱呢,可以买下十几间的大房子!” “哇,你父亲对你可真好!” 酒糟鼻的小男孩惊呼出声,其余小伙伴在听闻之后,亦是羡慕不已。 小孩子嘛,都喜欢炫耀对比,无可厚非。 “小铃铛,你爹爹都送了你些什么呀?”有人好奇的问了起来。 小铃铛扳起手指,细细数了起来:“我腰间的铃铛,还有木鼓、竹马、小木戟、花篮、纸鸢这些都是我爹爹送的。 娘亲说,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呢!” 小铃铛挺起胸脯,颇为自豪的说着,脸上的小小得意一览无余。 听得此话,一群孩童皆是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块玉佩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乃是上等的紫苏玉,看着都令人觉得舒心。 成为众人焦点的小男孩自是得意无比,昂起脑袋:“那是当然,我父亲说这块玉值好多好多钱呢,可以买下十几间的大房子!” “哇,你父亲对你可真好!” 酒糟鼻的小男孩惊呼出声,其余小伙伴在听闻之后,亦是羡慕不已。 小孩子嘛,都喜欢炫耀对比,无可厚非。 “小铃铛,你爹爹都送了你些什么呀?”有人好奇的问了起来。 小铃铛扳起手指,细细数了起来:“我腰间的铃铛,还有木鼓、竹马、小木戟、花篮、纸鸢这些都是我爹爹送的。 娘亲说,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呢!” 小铃铛挺起胸脯,颇为自豪的说着,脸上的小小得意一览无余。 第五九六章 委屈的小铃铛 “夫人,不好了!小姐和王家的小公子,在后院里打起来了!”仆人满是焦急的跑来,向严薇汇报。 此时的严薇尚在南苑里替新生的花苗锄草,苑儿里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的宝贝,大多时候都是严薇在料理,极少让婢女照拂。 听闻女儿同别人打起来了,当娘的哪有不担心的道理,放下手中的小农锄,严薇边走边问,急急忙忙的往后院赶去。 人还未至后院,哭声倒先从里面传了出来。 王家的小公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额头哇哇大哭,其他的小孩皆是心有余悸的站立在原处,不知所措。 严薇见状,也顾不得平常礼仪,快步跑了过去,将王黑从地上扶起,只见其额头处被砸破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猩红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 居然下这么狠的手! 严薇心里很是生气,她一直都在教女儿做个温婉恬静的女子,可小铃铛却在吕布的传授下,偷偷习武,并且实力已非寻常孩童所能追赶。 说句不客气的话,像王黑这种世家小公子,小铃铛能打五个。 严薇瞪了女儿一眼,后者似乎是知道错了,低着小脑袋也不吱声。 现在不是该教育女儿的时候,安抚这位王家的小公子显然更为重要,知道轻重缓急的严薇吩咐起管事:“快去拿些止血的药膏,再把府中的医郎请来。” 管事早就令人叫来府中医郎,此刻听得夫人发话,直接让人将医郎领了进来。 医郎进来,上前同严薇见礼之后,蹲下身给王黑止了血,然后又检查了流血的地方,综述说着:“夫人莫要担心,王小公子并无大碍,只是破了些皮,静养一段时间,便能完好如初。” 听得此话,严薇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位王家小公子的身份并不寻常,其祖父乃是当朝的三公之一,司徒王允。 王允近两年同吕家走得很近,在外人眼中,两家已然站在了一条线上。 为了不让王家生隙,严薇决定带女儿登门致歉,她不想夫君在外征战,自己还在家中给他添乱。 得知严薇要去王家道歉,好了伤疤的王黑连忙摆了摆手,主动劝说起来:“严婶婶,没事啦!我们就是闹着玩儿的,您也别责怪小铃铛了。” 小孩子打架吵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时候起争执,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大家都是小铃铛要好的玩伴,所以平日里同严薇亲近了不少。他们也喜欢这位性情温淑的长辈,所以便改了称呼,唤起了婶婶。 “回去我会告诉祖父,今天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摔破了脑袋。”王黑呲牙,露出个纯真的笑脸。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如此懂事,严薇再看自家女儿,仍旧不肯示弱,她不由皱起了黛眉,加重了声音:“小铃铛,还不快过来向伯满道歉。” 满腹委屈的小铃铛自然不肯,尤其是见到娘亲偏向别人之后,更是委屈得不行。她咬着小白牙,带有哭腔的说了声我才不要,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见到女儿叛逆,严薇脸上流露出无奈,叹了口气,略带歉意的同王黑这些小伙伴们说着:“唉,小铃铛都被他父亲宠坏了,你们多多担待些。” 王黑赶忙摇头,略感不安的说着:“婶婶,您太客气了。这件事情说起来,也许是我的不对。” 然则严薇显然不信,只当是王黑想要替女儿开脱。 待到王黑等一众小伙伴离府各自回家,严薇走至府内的主堂,在中间家主的位置坐下。面前案桌上摆放着的,是她从夫子许靖那里借来的戒尺。 “去,把小姐叫来。” 这位平日里待人极好的主母,此刻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威严,令人生畏。 管事领命而去,在找到生闷气的小铃铛后,一路上几乎是喋喋不休:“小姐,等会儿见到了夫人,你快些认错,千万不要犯犟。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 管事是从小看着小铃铛长大,看着她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到现在满院子的奔跑,尤其是平日里管事伯伯、管事伯伯的呼唤,更是甜进了他的心里。 所以,在管事心中,亦是将小铃铛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从未说出口过。 因为,他没那资格。 将小铃铛带至主堂,管事很识趣的选择了退下,并将堂外四周的仆从尽数屏退。 小铃铛站好之后,严薇问她:“知道错了没有?” 小姑娘不肯屈从,倔强回答:“我没错!” 听得这话,严薇平息下的火气,噌一下又全都冒了起来,她起身拿起案桌上的戒尺,走至女儿近前:“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做错了没有!” “我没错!” 就算知道等下会接受怎样的惩罚,小铃铛也绝不认错。 严薇以为拿出戒尺,就会让女儿服软,却没想到女儿还是这般犯倔,这可把她给气坏了,娇声呵斥起来:“你打人还有理了?把手伸出来!” 见到娘亲生气,小铃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然而仅仅只有刹那,她又重新挺起胸脯,将手伸了出去。 啪! 戒尺打在手心,在安静无比的堂内,发出一声脆响。 小铃铛疼得直皱眉头,却仍旧不肯认错。 严薇再问:“错了没有?” “我没错!” 啪! “错了没有!” “我没错!” 啪! “错了没有!”严薇已经记不得这是问的多少遍了,看着女儿疼痛的模样,以及那双肿胀通红的小手,她这个当娘的,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然则,脾性随了父亲的小铃铛却如何也不肯认错,纵使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也不肯低头,带有哭音的连续大喊起来:“我没错!没错!就是没错!” “你怎么就不知道错呢!” 严薇很是痛心的说着,作势继续要打。 此时,堂外跑进一道矮小的身影,大声喊道:“娘亲,你别打阿姐了,是我用石子砸破的王黑脑袋。” 第五九七章 旧乱未平,新乱又起 吕骁跑进堂内,主动承认。 得知此事的严薇颇感诧异,因为吕骁今年还未满三岁,而王黑却已八岁有余。 而且在检查王黑身上伤痕的时候,严薇有注意到,除了额头上的血迹,他的脸颊也肿胀老高,明显是挨了拳头。 “伯满的额头是你砸破的?”严薇让小儿子过来,同他的姐姐站在一排,然后出声询问,想要确定答案。 吕骁对此供认不讳,大有英雄就义的悲壮:“谁让他说阿姐的宝贝,不值钱!” 在小铃铛和王黑扭打的时候,吕骁也想过上去帮忙。可他毕竟还小,上去可能反而添乱,所以他才捡了颗石子,趁着王黑不备,直接扔了过去。 谁想,正中额头,还砸出了血来。 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吕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干脆就跑去躲了起来。 然则等了许久,也没见动静,于是他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 经过主堂,吕骁见到姐姐在替自己受罚,甚至还流出了眼泪。 此时,父亲往日的教导浮现于脑海:骁儿,你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们男人的诺言,你知道吗? 吕骁点头嗯了一声,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堂内。 见到罪魁祸首出来主动认罪,严薇二话不说,直接赏了儿子两戒尺,同样疼得吕骁龇牙咧嘴。 “你们两个,给我在此好好反省,不到吃饭时间,谁都不准起来。” 丢下这话,严薇出了大堂。 堂内,姐弟两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接受娘亲惩罚。 “蠢弟弟,你怎么跑出来了?”小铃铛吹着肿起来的手掌,低声说着,略带责备的质问起弟弟。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不想看你被娘亲责打。” 小家伙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起跪在身旁的姐姐:“对了阿姐,刚刚娘亲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砸的呢?这样的话,娘亲就不会重重责打你了。” “我开始也想说来着,可尝了一下戒尺,实在太疼了,然后就忘了说哈哈哈” 小铃铛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浅的酒窝。 她是姐姐,自然一切都要护着弟弟。 吕骁以为真是如此,脸上露出极为嫌弃的表情:“你以前老说我笨,我看你才是真的笨。” 小铃铛霎时挑起细眉,和父亲扬眉时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她比了比小粉拳,极为示威性的说着:“嗯?你说什么?” 不怕老爹老娘的吕骁,破天荒的认了怂。 “还疼吗?”小铃铛拉过弟弟挨打的手掌,给他轻轻吹了吹。 吕骁摇头,就刚刚娘亲打那两下,还不如父亲日常训练的丝毫。 “爹爹做的那些东西,真的不值钱吗?”吕骁好奇问了起来,小孩子爱攀比和炫耀,无可厚非。 小铃铛想了想,反问起弟弟:“那伯满腰间的玉佩,和爹爹做的木戟,让你来选,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选木戟啊!” 吕骁不做多想,果断给出答案。他对父亲给姐姐做的木戟,可早已是垂涎三尺。至于金玉珠佩,每年都会有许许多多的人送来府上,这些玩意儿对他而言,并不稀奇。 “所以啊,爹爹做的木戟就很值钱啦!” 小铃铛自信满满的说着,脸上全是自豪和骄傲的表情。 “那为什么伯满说不值钱呢?”吕骁偏起脑袋,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铃铛咬起了指甲,不确定的回答起弟弟的疑惑:“我也不太懂,可能就像爹爹常常说的,娘亲的汤面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可我吃了好多回,都不觉得哪里好吃。” 吕骁小鸡啄米似得点着脑袋,附和起来:“嗯嗯嗯,我也觉得娘亲煮的汤面难吃,黏糊糊的!” 在口味这一方面,姐弟两人完全达成了共识。 堂外,墙边。 迈出门槛的严薇并未离去,而是选择了在此偷听墙角。 当听完小铃铛那一番高谈阔论之后,严薇眼角忍不住涌起了泪花,同时也心存愧疚。 此时,管事悄悄走了过来,压低声音禀报:“夫人,刚刚收到老爷派人差送回来的东西,请您过目。” 说着,将吕布寄回的书信和礼物,交到了严薇手中。 严薇打开书信,很快便浏览了一遍,信中内容大抵是些闲言琐碎,以及对妻子的深切思念,还有就是,对女儿生辰的祝福。 书信末尾,照旧是那一句为夫甚好,夫人勿念。 看完之后,严薇合上信简,贴近胸口,然后吩咐起管事:“把这盒子里装着的礼物送给小姐,就说是他父亲给她的生辰礼物。还有,多拿两瓶消肿的外敷药膏,去给小姐和公子抹上。” 管事点头,这就去办。 府邸以东,乃是负责处理日常政务的区域。 此时的议事堂内,长史陈宫的脸色并不好看,在他手中,握着刚刚从西凉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信简内容,言简意赅。 宋建再度发起叛乱,并且以迅疾之势,接连击败了马腾与韩遂,自称河首平汉王,聚集部下于枹罕,改元,设置百官。 这可谓是一个极具震惊的消息,稍稍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重蹈覆辙,再现当年叛军入侵三辅时的场景。 除此之外,急报中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宋建之所以敢突然发难,乃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靠山,贵霜帝国! 记载中,贵霜帝国鼎盛之际,拥有人口五百万,士兵二十多万,被认为是当时的四大强国之一,与汉朝、罗马、安息并列。 宋建的突然发难,显然令陈宫颇为头疼。 吕布率军东征,麾下战将调走了七七八八,留下的将领皆是身兼要任,不得擅自调动。再者,留在汉中一带的士卒只够守成之需,根本没有过多的兵力可以调拨,前去平定西凉。 倘若让朝中的将领挂帅,能不能成说料不准,但势必会造成分权。 这对吕布而言,并非好事。 正当陈宫准备手令调魏木生回长安之际,一名英气勃然的少年急冲冲的闯入了堂中,他找到陈宫,抱拳请命:“陈长史,我愿去往凉州,助父亲一臂之力!” 第五九八章 引蛇出洞 河东,东垣。 吕布统率大军抵达城外,就十里处安营暂歇,下令明日再做攻伐。 中军大帐内,卸去甲衣换上武将袍的吕布就坐于帅位,下方左右两旁站立着麾下文武。 此番召集众人来此,就是为了商讨明日的作战方略。 “主公,东垣县城壁垒不高,末将建议强攻。”马忠提出建议,在那张阴寒面具下的瞳孔中,闪烁着极强的战意。 这个方案无疑最为简单粗暴,根本不讲什么阴谋阳谋,拼的只是双方将士的血性。 只需造上十余架云梯,想要攻克此县,就并不算难。 吕布心中也思索过这个方案,然则云梯的制造工序尤为复杂,不是一两天就能制造出来,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在此消磨。 河东郡被近十万贼兵围困,快要支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被贼军破城,已是迫在眉睫。 吕布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才叫来众人商议。 武将们皆是赞同强攻,吕布便问向右侧的两位心腹谋士:“先生、元图,有何高见?” 戏策尚在思索,挨在他旁边的逄纪倒是出列献策:“主公,我听管将军言,那贼将颇有能力,想来应该是读过些许兵书。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 逄纪有想法,吕布直接大手一挥:“元图有何妙计,尽管道来。” 逄纪拱手,缓缓献出计策:“主公明日可派一名将军领兵,从正面佯攻东垣县城,然后将军再领士卒从东边绕道,做出援救河东之势,引贼军出来袭击。” “倘若贼军不来呢?”曹性也不怕得罪逄纪,站出来大声质问。 其余的将校们皆以为然,你又不是贼首,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 逄纪轻捻胡须,方长的脸上带有自信:“城内守将既然敢放管亥将军回来,就说明此人是个心志高傲之辈,极其想要证明自己。他若知晓主公声东击西,焉有不来袭击之理?” “除此之外,将军还可使人于城下大声通告,告知城中贼兵:若有献城者,必将加官重赏。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逄纪说完之后,吕布琢磨稍许,点了点头:“元图之言,甚合吾意。” 当夜,吕布要从东边方向救援河东的计划,不胫而走,传入东垣城中。 徐晃获悉此事,招来众贼商议。 “头领,我有件事情没弄明白。为什么吕布不从西边行进,却要选择东边,这不是更远了吗?”其中一名贼首出声问道。 “嗨,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肯定是官军在壶丘谷被我们打怕了,不敢再走那条道,所以才会选择舍近求远,有意避开咱们,哈哈哈”在壶丘谷中立有功勋的公羊久哈哈大笑。 旁边的翟定颇为认可此种说法,同样笑得很是得意:“这个大司马,看来也没什么胆量嘛。估计就是民间传得厉害,本人未必有什么真凭实力。” 一众贼匪越说越是得意,好像谁都能将吕布擒来一般,唯有徐晃低沉着眉头,叮嘱众贼:“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 徐晃发话,堂内一众贼首皆是安静下来。 “东边虽然要远上不少,但地形却是和缓许多,少有山林,不易设兵伏击。而且吕布既然选择了从东边绕道,也足以说明他知晓此点,故而明日势必会派手下将领前来攻城,为其拖延时间。” 徐晃的眼中亮光闪动,仿似已经看穿了一切。 “那咱们岂不是要坚守城中,眼睁睁的看着吕布绕道奔向郡城安邑?”翟定忿然捶在桌面,语气里满是不甘。 毕竟此番前来的是名震四方的温侯,谁都想去会他一会,若是能在交手中占得一两分便宜,岂非天下扬名? 其余贼首亦是觉得如此,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实在可惜。 此时,沉吟许久的徐晃发话了,他扫视了一圈众贼,目光有些深邃,一字一句的从口中说着:“现在我想问你们,是要留守城中,还是出击截断吕布。” 众贼霎时激动起来,比起击败闻名天下的吕布,区区一座县城,根本算不得什么。像东垣这类县城,北方各郡要多少有多少。可想要击败吕布,错过了明日,此生都未必再有机会。 有管亥的事迹在前,众贼俱是自信满满,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 徐晃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入伙白波贼以来,干的基本上都是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委实太过无趣。 这一次,就向全天下证明我徐公明的本事! 徐晃心中笃然,声音里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明日,将汝等各自麾下精锐召集,随我截断吕布,其余人等,留守城中!” “喏!” 众贼首抱拳,回答得无比大声。 翌日,按照昨夜计划,由张辽统兵来到东垣城下进行佯攻。 与此同时,东边的道路上,千余骑驰骋飞奔,疾驰的马蹄踩踏在地面,发出打雷似的闷响,轰轰隆隆。 吁律律 疾驰的马蹄声骤停,前方缩窄的道路上,不知何时,铺满了数十根巨大树木,拦断了前方的去向。 从这些树木末端的纹理来看,应该刚砍不久。 前方渐渐收拢的道路两侧,是坡度较缓的山坡,虽然不陡,却也看不清坡后是否藏有兵马。 “撤!” 领头的吕布当机立断,叱喝一声,下令后队改前队,调转马头,准备撤离。 下方的动静引起了徐晃等人的注意,埋伏在此的一众贼首尤为着急起来,口中低呼:“头领,这些家伙看样子是想溜之大吉。” 本来是计划趁着官军前去移开巨木之际,用滚石断去他们后路,然后一。然则吕布的举动,却超乎了他们所设想的预料。 徐晃心中隐隐升起股不安的感觉,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重吕布调头逃走吧。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没有时间再让他慢慢考虑了,徐晃当机立断,口中喝令:“公羊久、翟让,你二人各领三百骑,迅速抄了官军后路,同我前后夹击。其余人等,随我擒杀吕布!” 第五九九章 抗逆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山坡上的贼军尽数呼喊杀来。 徐晃手提鱼尾斧,更是一马当先,冲在了前头。 下方官军见状,皆是面露惊骇,为首的吕布更是大声招呼着手下:“有埋伏,快撤,快撤!” 此时,包抄后方的公羊久、翟定二人猛然杀出,冲散了后方阵型,打得官军乱作散沙,四处溃逃。 “将军,后面不知从哪里冒出两支人马,冲散了后方弟兄,我们抵挡不住,如何是好啊?”有士卒前来禀报。 吕布挥戟,勒马掉头,同周围士卒大汉:“莫要慌乱,随我杀出重围!” 说着,拍马往后方发起突围。 “给我拦下吕布!” 见吕布想逃,徐晃哪肯就此作罢,口中大喝一声,弃下周围官军士卒,拍马狂追。 突袭后方的公羊久、翟定见到吕布带兵突围,彼此交流一个眼神,同时拍马上前,左右夹击。 锵!锵!锵! 枪尖于戟刃连续交锋,不断发出轻鸣。 一番试探之后,公羊久脸上的表情从谨慎渐渐变作了张狂,大笑起来:“人言你吕布天下难敌,今日一见,却不过尔尔。如此,你的首级,吾取下了!” 夹击右边的翟定亦是面露兴奋,吕布若是能死在他两手中,不出半月,他两人的名号便能扬名天下。 起开! 吕布低喝一声,手中长戟荡开两人兵器,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逃离的速度。 见到吕布怯战,公羊久更是猖狂大吼起来:“儿郎们,前方那个骑红马的就是吕布,给我生擒之!” “生擒吕布!生擒吕布!” 马背上的贼兵们士气高涨,之前还存有的一丝忐忑和畏惧,此刻已然是荡然无存。 吕布突围而出,领着身后百余骑头也不回的狂奔起来。 公羊久等人自是不肯罢手,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连追击十余里后,前面的吕布似是跑得乏了,终于停了下来。 后方追击的贼兵见状,自是大喜过望,纷纷迫近前来。 “跑啊,你再接着跑啊!” 公羊久望向吕布,脸上抑制不住的想要大笑,谁又能想到,昔日纵横天下的吕布,今天将会命丧他手。 徐晃此时也赶了过来,看着前方被逼至绝境的吕布等人,嘴角不由挂起了自负的笑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说起来:“温侯,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你真以为,是你们赢了?”吕布同样笑了起来,笑得徐晃等一众贼兵莫名其妙。 缨盔摘下,露出一张泛黄的脸庞。 “你不是吕布!” 徐晃脸色乍变,他虽未与吕布谋面,可听世人传闻,吕布容貌神俊,气势威武不凡,而且较为年轻。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都该有四十了吧。 “对付你们这些鼠辈宵小,岂能让我家主公屈尊。” 黄忠嗤夷冷笑,随后扔下手中长戟,换了把长刀在手中掂了掂,自顾的道了一声:果然还是长刀好使。 “你这家伙,竟敢小觑我等!” 被戏耍一通的贼众自是不甘,尤其是黄忠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那种如视蝼蚁的姿态,更是令他们窝火万分。 要知道,现在处于逆境的是黄忠,而非他们。 “那就先杀了你,再去取吕布性命!” 翟定咬牙嘶吼,挺枪上前,直刺黄忠心脏。 错马而过的瞬间,黄忠手起刀落,许多人甚至连他如何出招都没能看清,便听得噗的一声,鲜血溅起。 扑通 刚刚还精气十足的翟定坠落下马,兀自瞪大着一对眼睛,从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干哑嗓音。 他如何也想不通彻,为什么刚刚还打得旗鼓相当的对手,此刻竟能够斩杀自己。 而且,还是秒杀! 这些事情没等翟定想个清楚明白,他就先咽了气息。 翟定的突然阵亡,引起了贼兵这边的强烈骚动。 怎么可能! 徐晃心中震惊,看着倒地的尸体,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就算是他出手,都不可能在一合之内,将翟定斩杀。 “你究竟是何人!”他望向黄忠,大声质问。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等你见了我家主公,若是能够活下来,自然会知晓我的名字。”黄忠同徐晃对视,长刀上沾染的血水,顺着刀锋下滑,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 贼兵们一时间为黄忠气势所迫,不敢上前。 作为大头目的徐晃强自镇定心神,望向黄忠:“我承认你很强,可就凭你现在仅剩的这点兵马,你以为你还能擒得了我?” 徐晃对此很是自信,即便赢不了眼前之人,也断然不会失手被擒。 “那加上一个我呢?” “还有我。”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从左右两边响起。 听得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徐晃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在他身后竟出现了另外两支骑军队伍。同黄忠已成三面环围之状,将他带来的兵马,锁死在了中央。 右边那员将领,眉宇如电,左手握枪;左边那人,面覆甲具,通过眼睛处的两个小孔,隐约能够见到里面射出的肃杀目光。 再看两人身后骑卒,尽是墨甲骏马,手握清一色的甲刀,自己手下精锐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在他们身后亮起的旗帜上,镌有一个猩红的吕字。 稍微熟悉点吕布的人便能知道这支队伍的来历,乃是吕字旗下,最为好战、同时也是战法最为悍猛的营队狼骑营! 形势的突然逆转,使得贼兵们不知所措,面露惧色的缩在了一团,不知是该反抗,还是该弃械投降。 “投降者,免死;抗逆者,杀无赦!” 陈卫将手中长枪举起,冰冷的声音衬托得他愈发冷酷无常。 喝! 身后狼骑营齐吼一声,仅仅一个字,就让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 贼军中,一些胆小之人,根本受不了这种心灵上的摧残,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当场跪在了地上,祈求活命。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此一来,军心大乱。 徐晃喝止不住,只能怒吼着朝黄忠杀去,拼死一搏。 尽管他知道,败局已定, 可这是他身为武将,最后的尊严。 第六百章 放粮救民 哗啦啦~轰隆隆~~~ 笨重的吊桥缓缓放下,带动起铁链滑落的哗哗声响,敞开的城门后方,是一群弃械投降的贼兵。 他们站在大门后的两旁,低垂着脑袋,心怀忐忑的迎接着官军入城,眼中透出畏惧和一丝的迷茫,因为他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徐晃领着精锐袭击吕布,城内留下的尽是些老弱病残,以及食不果腹、面黄肌瘦的饥荒百姓。 面对官军在城下的频频施压,城上贼兵早已乱了心神,再加上吕布给出的封官重赏,自然有人禁不住诱惑,选择了开城投降。 其实贼兵们心中也明白,就算死守不退,也不可能挡下城外的这支雄师。 城门打开,牵马的文稷肩扛方天画戟,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 然则城内的景象,只能用萧条清冷来形容,坍塌的房屋,杂乱的街道,因饥饿而眼窝深陷的老人……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座城镇,正在衰败凋零,逐渐走至灭亡。 吕布骑在马背上,一路走来放眼望去,途中百姓如同行尸走肉,脸上毫无半点生机,像是在等待着自生自灭。 此时,一名衣衫邋遢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抱着吕布裤腿,苦苦哀求乞怜:“大老爷,请您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了!我娘亲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没吃的,他就要饿死了啊!” 见此情形,不等吕布开口,站在赤菟旁边的一名矮胖男人顿时凶相毕露,手中直接甩鞭,‘啪’的一声,重重抽在小男孩的背上,火辣辣的感觉,疼得他几乎流下泪来。 “哪来的小杂种,竟敢阻挡大司马的去路。大司马金贵之躯,也是你那肮脏的手,所能碰的!”矮胖男人大声怒骂,脸上流露出的愤怒,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般。 他名叫冯申,乃是被徐晃留守在城中的贼将之首。 关键时刻,是他命人打开城门,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 眼前有人拦道,冯申自是想在吕布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好博得吕布青睐。 挨了一鞭子的小男孩却不松手,咬牙硬撑了下来,继续哀求吕布。 冯申气急,生怕吕布以为自己连一个小孩子都搞不定,当即招来手下,指着小男孩喝斥起来:“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啊,给我把这小杂种拉下去,砍了!” 身旁的贼兵听令而行,上前就欲将小男孩强行拖走。 “冯校尉,何必同一个孩童较真呢?”马背上的吕布出言,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那几名贼兵退下。 听得吕布出言,被允诺封了校尉的冯申立马换了脸色,点头哈腰,指着那名干瘦的小男孩,阴毒的回复起来:“大司马,这种拦路的刁民,要是不来个杀鸡儆猴,他们长不住记性。” 吕布仅仅瞅了冯申一样,后者便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在城内劫掠的粮食,已经被运往了韩暹和杨奉的大营,城中所剩,寥寥无几。 其实,这也算好的了。倘若换作其他凶戾的贼首,估计早就屠杀城内百姓,充作储备的肉食。 这种现象,在乱世之中并不稀奇。 “去把我们军中的粮食,分拨一些出去,发放这些百姓。”吕布吩咐命令,他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没理由看着当地百姓饿死在他眼前。 身后逄纪听得这话,赶忙上前劝阻,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主公,若是将粮食拿来救济这些百姓,我们未必能够撑到战胜贼寇,不如……” “不如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还是说把他们拿来烹作肉食?”不等逄纪把话刷完,吕布回头,霜冷的目光像是要将逄纪冻窖了一般,后者也愣是将嘴里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莫要忘了,他们,也是我大汉的子民!我们四处征战,浴血搏杀,就是为还天下一个太平,保四方百姓安居,而不是见死不救,丢之弃之。” 吕布大声说着,这还是他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责斥逄纪。 逄纪低下了头,觉得羞惭不已。 好好反省一下,近些年,尤其是从有了官职之后,他都只顾着计较利益上的得失,以至于丢弃了心中的道德。 如今吕布这一番话,也让他清醒了许多。 见逄纪面露羞惭,吕布点到为止,毕竟逄纪在这一路上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吕布也不想让其损了面子,太过难堪。 回过头来,吕布发下命令:“李封,救济百姓的事情,由你负责。” “领命!” 李封抱拳,回答得无比笃定。 “大老爷,您真是个好人,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跟着李封去领粮食的小男孩回头,赠给了吕布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等你长大了,就来长安找我吧。” 看着男孩的天真无邪,吕布顺着说了句玩笑。 直到若干年后,当长大的小男孩笔挺的站在吕布面前之时,吕布却早已记不得了当年的那句玩笑之言。 “大司马,真仁义也!” 亲眼目睹了这番情景,不少贼兵的心中,如是想着。 来到县府,吕布坐在堂内,审视着河东一带的地图。 山川河流,皆作了详细标记,一目了然。 吕布心中暗自点头,此人若能收为己用,好生培养,必是独当一面的将才无疑。 “将军可是起了爱才之心?”堂下的戏策轻呡口茶水,笑说起来。 和吕布相处了这么多年,吕布的心思,他几乎能猜个七七八八。 吕布毫不掩饰的加以点头,正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人才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不知汉升他们,是否擒得了此人?”吕布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时,堂外响起了亲卫的通报:“主公,黄将军他们回来了,正在外边候着。” 吕布当即大手一挥,吩咐下去:“让他们进来。” 未几,身穿甲胄的黄忠、陈卫、马忠三人走进堂中,同时朝吕布抱拳,异口同声:“末将拜见主公。” 吕布让三人免礼,询问此番作战结果。 黄忠再度抱拳,回答起来:“主公,吾等已擒得贼将,现已押至府外,随时都可以听候发落。” 听闻此话,吕布拍手叫了声‘好’,当即传令下去:“带贼将进来。”8)
第六零一章 唯愿与将军一战 不出小会儿,两名狼骑营汉子推攘着徐晃往前,来到大堂门口处,更是粗鲁的往里面一推,口中极没耐心的喝道:“给我进去!” 头发蓬乱的徐晃回头剜了两人一眼,面有怒容,却也奈何不得。 此时的他可谓是虎落平阳,身上捆着拇指粗的麻绳不说,双手还被反缚在了背后,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力气。 被推入堂中,徐晃看了眼堂内左右,站着的有将近十人,有文士,也有武夫,他们的目光皆在自个儿身上。 当目光扫至坐在大堂正中央的那个男人时,徐晃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表情满是惊愕。 他不由叫出了声来:“是你!” 这一声惊呼,使得堂内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连同吕布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也不知道徐晃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便由着问了一声:“怎么,你认识我?” “你就是吕布?”徐晃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放肆,主公名讳,岂是你能直呼!”旁边的陈卫冷声喝道,即便是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们,也不敢这般直呼其名。 更何况徐晃,还只是区区一介贼匪。 吕布微微摆手,示意陈卫不必计较这些,他看向堂下这个曾击破管亥的青年贼将,笑说起来:“没错,我就是吕布。怎么,难道你觉得不像?” 见吕布承认,徐晃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有些迷离,一段陈年往事,悄然浮上心间。 七年前,他随叔父护送严家的大小姐返回上党。 熟料,途中遭遇到以陈胡为首的山贼伏击,随行护卫伤亡大半,根本无力反击。 千钧一发之际,有名骑着骏马的年轻人路过此处,轻而易举的就以一己之力,击穿了山贼的层层阻拦,并且杀掉了贼匪头目陈胡,间接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而当时的那名年轻人,就是如今端坐在中间的吕布! 徐晃不会记错,那时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尤其是他叔父在吕布淡然离去之后,说的那句话,此刻更是再度响起。 “徐小子,你不是老问我,什么才是天下无敌吗?” “这就是。” 叔父当时说得坦然,但在徐晃听来,却很震撼心灵。 从那以后,徐晃便将吕布视作了自己追赶的方向。 尽管当时他连吕布的姓名和住址都不知晓,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变得够强,有朝一日,总会再遇。 本来徐晃的计划是想要投奔叔父,由他推荐在严府中谋个好的差事,但在经历过此次事件之后,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闯荡四方。以求磨砺心志和锻炼体魄,使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数年时光里,徐晃挑战了不少有名的江湖草莽,鲜有败绩。 直至去年,因为杨奉的偶然恩情,使得徐晃加入到了白波军中,并且很快成为其帐下的一员大头目。 随后,徐晃领着白波军劫掠河东,在与官军的数次对战中,未尝败绩,故很快便有了威名。 “贼人,大司马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冯申狗仗人势的大声质喝,想用‘贼人’的称呼来同昔日的顶头上司划清界限。 这一声大喝,将徐晃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他懒得同冯申这类小人计较,看向吕布,如实回道:“曾经年少时,于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将军一面。” 原来如此。 吕布心中道了一声,他看向徐晃,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我是个爽快人,只问你一次,可愿追随于我?” 听得此话,冯申最先急了,大声劝说起来:“大司马,徐晃此人生性狡诈,手段卑劣阴毒,无所不用其极。您可不能动恻隐之心,留下他只会是祸患无穷啊!” 冯申生怕徐晃加入吕布麾下,会秋后算账报复于他,故而想来个先发制人,将所有脏水全都泼给徐晃。 吕布对此将信将疑,见徐晃仍未答复,他又问了一遍:“如何?” 徐晃也不矫情,心中有什么想法,就都说了出来:“将军威名远播,我自是当降。可在归顺之前,我还有个条件,希望将军答应。” “徐晃,你不要太过分了,大司马岂能受你蛊惑!”冯申提高了音量,以为徐晃是想让吕布用杀死自己作为条件,吓得脸色瞬间惨白了不少。 毕竟刚刚他还出言诽谤,想置徐晃于死地,徐晃此刻焉有不报之理。 听得此话,徐晃瞥了眼冯申,心中鄙夷。大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冯申这类人吧。 “听闻将军武艺天下无敌,某不自量力,恳请与将军一战。” 徐晃讲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是他从十五岁那年,就已经定下的目标。 吕布倒没想过徐晃会提出这样怪异的条件,令人松开徐晃身上的绳索,他语气中表现得很是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世人无法反驳的定论:“你赢不了我。” 亦如当年,他对那群倒霉山贼说的两个字:让开。 语气如出一辙,自信到近乎自负。 徐晃并未就此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我也知道赢不了将军,但我……仍想一战!” 刚才还笑徐晃不自量力的黄忠等人收起了笑容,他同徐晃交过手,徐晃本身的实力可圈可点,一流以下,二流中上。或许在寻常人眼中已是强者之列,但在他们这些一流实力的武将看来,徐晃远不是吕布对手。 但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坚定意志,尤其是那股明知不能胜,还勇于发起挑战的精神,值得在场每一个人的尊重。 吕布从座位上起身,似是感应到徐晃胸中的战意,应允了他的请求:“既然你这般坚持,那我便满足你这个条件。” 随后,吕布回头看向冯申,出声问他:“附近,可有空旷的场地?” “回大司马,出了府衙不远,就有一处演武用的场地。”冯申躬起身驱,恭敬回答。 吕布‘唔’了一声,看向徐晃,征求起他的意见。 “愿往。” 徐晃抱拳,回答得无比果断。8)
第六零二章 不得晌,属徐晃 一行人来到演武场。 或许因荒废许久的缘故,宽阔的场地上长出了许多杂草,满是荒芜。 “步战,还是骑战?”来到场地中央,吕布问向徐晃。 “骑战。” 徐晃没有半分犹豫,回答得无比笃然,因为世人皆知,吕布骑战第一。 “好小子,有志气。” 吕布赞了一声,与徐晃同时上马,各自拉开一段距离。 阳光倾斜,披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周围的树枝上,响起了聒噪蝉鸣。 徐晃直视过去,尽量放缓呼吸,攥紧鱼尾斧的右臂因兴奋,而有些微微发抖。 这一战,他足足期待了七年。 “老黄,要是你上,几合能胜这厮?”最喜欢凑热闹的曹性用手拐捅了捅身旁的黄忠,小声咨询起来。 “十合左右。” 黄忠并未收回目光,回答得很是自信,徐晃尚且年轻,实力和他相差许多,要想击败徐晃,十合足矣。 “那这小子还可以啊!” 曹性嘀咕一声,能单挑在黄忠手中走上十合的人为数不多,其中就包括在自己在内。 “出手了。” 黄忠眼眸缩敛,加重了语气。 曹性赶紧将目光投视过去,不想错过这场好戏。 对峙小会儿之后,吕布立于原地,如似雕塑般一动不动。徐晃按奈不住,拍马直冲,率先发起了进攻。 徐晃杀来,吕布轻夹马腹,胯下赤菟发出一声轻啸,快速疾冲而去。 好快的速度! 徐晃心中惊叹,武将之间的骑战交锋,战马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速度迅猛的战马,会给马背上的将领带来极为可观的力量加持。 尽管马匹不如吕布坐下的赤菟,徐晃仍未想过避战,这么些年的挑战厮杀,他对自己的臂力,也有几分自信。 噫~~~呀! 徐晃双手握住斧柄,口中陡然长啸,体内力量源源不断的灌注于双臂,双腿使劲,夹得胯下骏马吃痛,疯也似得往前狂冲。 “有胆魄!” 吕布眼中露出赞赏,却并未就此留手,挥动手中画戟,猛地斜砸下去。 轰! 斧刃和画戟在半空交锋,发出巨大碰撞声响,如似夏季里响起的闷雷。 徐晃咬牙,露出猩红的牙龈,双臂奋力想要前推,却根本抵挡不住吕布向他施加的那股力道,罡猛的劲风扑来,带动得他的脸皮凹进了小许。 吼! 吕布猛然发出一声虎啸,体内积攒的力量爆发,此时的徐晃哪里还能抵挡,身躯抑制不住的往后仰去,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 “这家伙居然敢跟头儿比力气,脑子坏掉啦?”观战的曹性瞪大眼睛,语气极为夸张的说了起来。 别说徐晃,就算军营中以力气著称的那些莽汉,都不敢同吕布角力。 徐晃在地上滚了滚,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待他站起身来,那边下了马背的吕布已至近前,手中画戟递出,寒芒破空而来。 嘶! 徐晃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有丝毫大意,脚下急退的同时,长斧横拦,抵在了画戟前端。 反应够快,知道以退步来卸去画戟的力道,可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吕布嘴角微挑,手中画戟旋转,顺势翻身压在鱼尾斧的上端,用戟的小枝勾住斧柄,用力往回一拽。 本就双臂发麻的徐晃身躯陡然前倾,根本拿握不住兵器,鱼尾斧脱手而出。 徐晃仍是不甘认输,咬牙还欲往前之际,锋利而耀眼的戟尖,已经抵在了他的面前。 仅仅三合。 画戟后面的那个男人,脸上带有淡然笑意,没有任何的轻视与炫耀,如似平常。 “我输了。” 徐晃坦然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失落,尽管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输的心理准备,但真当失败降临的时候,说不沮丧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愿降否?”吕布撤回画戟,笑问起来。 心愿达成,徐晃自是无话可说,尤其是在听得吕布那真诚的语气之后,更是跪下抱拳,语气激动:“承蒙将军不弃,败军之将徐晃,愿为将军效力!” 这一次是我输了,但在下一次,我一定要撑上四合、五合、**…… 直至,能胜过将军! 徐晃心中如是想着,坚决无比。 以至于后来每战有功,徐晃都很少主动去邀功请赏,只求与吕布一战。所以后来在吕布的军队中,也就渐渐的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来:不得晌,属徐晃。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见到徐晃归顺,吕布将画戟递给文稷,上前扶起徐晃,开怀大笑起来:“我得公明,如虎添翼矣!” 用过晌午,吕布将麾下文武召集县府,商议该如何救援河东。 此时,刚刚归顺的徐晃站出身来,同吕布抱拳:“主公,末将愿去往贼军大营,说服杨奉来降。” 没有人比徐晃更为清楚,白波贼看似人多,除了小部分是落草贼匪外,大多都是些被迫造反的穷苦百姓。 而两大贼首之一的杨奉,同样是倾向于朝廷招安,只要朝廷肯许以官职,让他归降,并不算难。 然则徐晃的意见并未得到大伙儿的赞同,曹性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徐公明,你该不会是想趁机溜回去吧?” 堂内的其他人虽未说话,但从他们眼中所流露出的神情,都可以看出,并不是很信任徐晃。 “你……”徐晃手指曹性,面有怒容,他本欲辩驳,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黯然下去,不再言语。 毕竟他才刚入吕布麾下,没人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一道夹杂着淡淡威严的声音响起:“公明,这是我的符节,你去告诉杨奉,他若是愿降,我可向朝廷奏表他为越骑将军。” 已经退回位置的徐晃愣了一下,继而怔怔问道:“主公不怕我就此而去,倒戈相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公明,我相信你。” 吕布语气笃然,起身走下,将符节放在徐晃手中,让他拿好,随后轻拍两下徐晃握拳的手背,极为认真叮嘱起来:“还有,不管能不能说服杨奉,我都希望你能够安然归来,我可不想因为区区贼寇,而失去你这么一员虎将。” 徐晃听得这话,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和关怀的感觉,令他不觉湿了眼眶。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吕布,就是他的伯乐! bq
第六零三章 投名状 会议散去,徐晃领了将令,换上一匹快马,往河东方向急行。 破旧的东垣城头,换了身常服的吕布和戏策并排而立,两人目光远眺,徐晃的身影正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 “将军,你真的相信此人?”戏策收回目光,照例将手缩进了袖口,脸上带有一许的凝重。连他都未能琢磨透徐晃,吕布居然就敢大胆的放他回去。 万一是放虎归山,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先生你曾说过,用人要疑,疑人要用,我不过是赌一次罢了。更何况,我从他眼神中看得出来,此人乃性情耿直之辈,定不会负我。” 吕布的目光望得很远,语气很是笃然。 戏策不置可否,脸上带笑的反问了一声:“那万一将军赌输了呢?” 吕布微怔,扭过头看向戏策,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与悲伤,反倒是有些庆幸的意味:“倘若输了,就当是我看走了眼。不过也好,我宁愿他现在就弃我而去,也不愿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他来反戈一击。” 换做以前,戏策是很难相信吕布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不过如今,吕布在他的见证下,正一步一步的朝着雄主的方向迈进。 “将军远瞻,策不及也。”戏策会心笑了起来,罕见的称赞起吕布。 这么一夸,吕布倒有些不习惯了,当即做出回应:“先生谬赞了,圣人常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啊,不过是看得稍微远一点罢了。” 戏策笑了笑,不再言语。 两人站在城头,望着夕阳余晖,直至落下山坡。 河东,郡城外的贼军大营。 此时已是夜间,往来有贼兵巡守,手里擎着火把,警惕起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某处营帐内,一名蓄有虬胡的男人正坐在案桌前,看着手中奏报,浓眉大眼的脸庞上略显忧愁。 他,便是白波军的两大贼首之一,杨奉。 在他手中握着的竹简,便是徐晃从东垣传来的战报。其中有提到,吕布已亲率大军抵达东垣境内。 人的名,树的影。 吕布声名在外,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杨奉自个儿有多少斤两,他自己清楚。要真交起手来,他麾下这帮乌合之众,绝不会是吕布的对手。 所以,必须趁着吕布赶至安邑之前,攻破郡城,劫掠完城内物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转移。 然则郡城内的守军尤为顽强,纵使他们连续强攻了大半个月,也仍旧没能攻克这座城池。 这使得韩暹和杨奉俱是头疼不已。 安邑郡城乃是河东最为富庶的地方,如果不洗劫一回,就这样退走,谁都不会甘心。所以今天晚上的时候,韩暹就和杨奉商量过一次,准备明天全力攻城。 毕竟这么多天的时间消耗下来,城内守军接连鏖战,早已是强弩之末,又迟迟见不到援军,导致士气急剧下降。 最多再强攻两三日,河东郡必破! 杨奉对此很有信心。 只是,吕布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吗? 杨奉并不确定,他只能寄托于徐晃,希望这名得力手下,能够拖上吕布些许时日,为他们争取破城的时间。 然则此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大帅,徐晃头领求见。” 听得禀报,杨奉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名字,再三确认之后,才令其放徐晃进来。 徐晃进帐,望向这位昔日的上司兼恩人,拱手喊了声大帅。 杨奉点头,他素来对徐晃极为看重,令一众士卒退下之后,才出声问道:“公明,你不在东垣阻击吕布,来此作甚?” 帐内的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两张各自分明的脸庞。 徐晃不拐弯抹角,回答得干脆直接:“特为救汝而来。” “救我?” 杨奉狐疑一声,有些搞不懂了。 在白波贼中,他的地位仅次于韩暹稍许,即使随便下个命令,都能调动上万的贼兵,何须他人来救。 “当朝的大司马吕布亲提大军赶赴河东,我已经被其击败,并且选择了归降。”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徐晃没有半点的遮掩,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更何况,输给了天下闻名的温侯,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然则此话在杨奉听来,却是尤为惊骇,他下意识的起身,因惊慌而踢翻了身前的案桌,手指徐晃,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什么,公明你” 徐晃点了点头,对此直言不讳:“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劝说大帅,投降朝廷。因你之前于我曾有救命之恩,所以此番,我也想救你一命。” 听得此话,杨奉心里总算镇定了不少。 徐晃的本事他再也清楚不过,真要动起手来,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公明,你当真降了吕布?”杨奉抱有侥幸心理的又问了一遍。 徐晃见杨奉仍旧持有怀疑态度,只好从怀中拿出吕布交于他的符节,递给杨奉。 这类符节,并不是兵符,不能调动兵马,只能单纯的代表吕布大司马的身份。 “出发之际,大司马亲口允诺于我,只要你肯归降,他会表荐你为越骑将军,在军中任职。”徐晃开出条件,这也是杨奉最为关心的问题。 果然,在听到这个条件之后,杨奉的脸上有了一丝意动。 人嘛,大多都是自私贪婪的动物,杨奉也不例外。 能够洗白贼匪的身份,出任军中官职,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杨奉想要点头,可他仍有一些担忧:“今日我若归降,难保吕布以后,不会为难报复于我。” 徐晃摇头,解释起来:“大司马麾下的降将不在少数,但你可有听闻他报复过其中任何一人?远的不说,就说河内郡的王匡,在大司马进驻河内之后,仍是令他担任河内郡守,委以要职。仅此一点,便能证明大司马的心胸宽广,并非狭窄之辈。” 杨奉细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样。 “好吧,我愿降。” 杨奉悠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为确保杨奉的归顺诚意,徐晃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还请大帅您,先纳一份投名状。” 第六零四章 狗咬狗 距此不远的另外一处帅营。 脱去衣服的韩暹赤裸着上半身躯,侧身躺在蒲席上,眯合起双眼即将入梦。 此时,有亲兵在帐外低声禀报:“主公,杨帅请您去他帐中议事。” 眼看就要进入梦乡却被吵醒,韩暹自然有些不悦,他仍旧闭合着睁眼,没好气的自言自语起来:“这个杨奉也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帐外亲兵回道:“听来传话的士卒说,好像是杨帅有了破城之策,故特意请主公前去斟酌。” 睡梦中的韩暹睁开了眼眸,一道划过左眼眶的寸长刀疤,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河东郡城强攻数日,都未能攻克,可以说得上是极为难啃的骨头,韩暹为此费了不少脑筋。 他从蒲席上坐起身来,也懒得去换衣服,只套了条短胯,踏上鞋子出了营帐,往杨奉所在的地方去了。 两处帅营相距不远,只有百来步,就是怕万一出了状况,也好彼此照应。 韩暹掀帐而入,偌大的帐内只有杨奉一人。 他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然后瞅了杨奉一眼,语气里带有极重的草莽气息:“杨老弟,听说你有了破城之策,且说来听听。” 杨奉未置可否,给韩暹倒了杯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询问起来:“韩兄可知,大司马吕布已亲提一万大军,赶至河东。” “有这事?” 端起水杯的韩暹一怔,随后豪饮了满口,重重放下杯子,似是为显露自己不惧而加大了声音:“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吕布能有个三头六臂。” “韩兄,吕布此人威名在外,手下俱是些豺狼虎豹,我等恐非其对手。”杨奉把玩着手中杯盏,眼神中藏有些许阴蛰。 “诶,杨老弟,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韩暹是个典型的莽夫性格,他最是听不得别人夸赞对手的言辞,将胸脯拍得砰砰直响,满不在乎道:“他吕布不是善茬儿,我这十万儿郎,也同样不是怕事的主。” “再者说了,给朝廷当鹰犬,哪有咱们现在逍遥快活,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光着上半身的韩暹说得很是豪爽,他知道杨奉一直都有投靠朝廷的意向,但他却从未想过归顺朝廷,自己当个山大王多快活,哪需看别人眼色行事。 “韩兄所言甚至。” 为了避免韩暹起疑,杨奉顺着说了一句,然后才叹息起来:“我只是觉着,将来哪天死了,下了黄泉,见到老祖宗们,不好交代。” 见到杨奉英雄气短,韩暹粗浓的眉头一扬,巴掌用力拍了下桌面,毫不为意的说着:“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个人有个人的命,怨不得旁人。” 杨奉也不再多提此事,开始和韩暹商量起明日的作战事宜。他命人拿来河东的地图,在韩暹面前缓缓展开。 及至末端,亮起丁点寒芒。 说时迟那时快,士卒从卷轴中抽出匕首,眼中杀机大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刺向韩暹心窝。 从见到寒芒亮起的那一刻,韩暹心中就已经有了堤防。见到匕首刺来,他右手成爪,牢牢抓住那名刺客的手腕,左手将其另一只手反扣在桌面,带有自负的冷笑起来:“区区鼠辈,也想伤我!” 然则那名刺客的臂力亦是不小,和韩暹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好在帐内还有杨奉,韩暹朝他大喊起来:“杨老弟,快来助我杀贼。” 听得韩暹求助,杨奉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从帐内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萱花大斧,渐渐走了过来。 韩暹见状,愈发兴奋不已,为防止刺客逃脱,他使出全力挟制住了此人,口中大喝:“小贼,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杨奉双手握紧了斧头,高高扬起,本是斩向刺客的斧刃却在半空改换了方向,朝着韩暹的脖子,狠狠劈下。 噗! 头颅如切白菜般滚落在地,沾染了许多泥尘。 身首异处的韩暹兀自瞪大的一对眼珠,死死盯着杨奉,或许他到死都没明白,为何会栽在杨奉的手里。 杨奉对此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愧疚,他扔掉手中的萱花大斧,从旁边顺来块白色布巾,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水,然后看着地上那颗血淋漓的头颅,面无表情:“韩暹,你也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刚才我给过你很多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怨不得我心狠。” 说完,杨奉叫来徐晃,将韩暹的首级交了过去,让他送至吕布营中,作为他归降的投名状。 至此,一场狗咬狗的戏剧,落下帷幕。 河东郡内,郡守府。 时任河东郡守的卫鸿只身坐在堂内,身上的甲衣未卸,右手衬着脑袋,面色看起来极为疲惫。 几经思索之后,卫鸿招来管事,同他吩咐:“去把仲弟叫来。” 管事领命而去。 咳咳咳咳咳 不出小会儿,剧烈的咳嗽声从外边传来。 人还未到,咳声先至。 “兄长,你找我?” 在婢女的搀扶下,卫仲道走进堂中,如今的他身形枯瘦,面白如纸,早已不复当年长安时的意气风发。 “仲弟,为兄已经命人收拾好衣裳行囊,今夜你就动身出发。” 卫鸿安排起来,关于去往的地方,他也已经想好:“我听说并州有个叫张仲景的人物,当地百姓称之为神医,相信他定能治好你所患染的肺疾。” 眼看贼军破城在即,卫鸿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吕布的援军。 自从父母相继亡去之后,家族的重担就落在的卫鸿的身上,他就卫仲道这么一个亲弟弟,自然不会让他留在城中等死。 “那兄长你呢?” 卫仲道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物,兄长心中所想,他如何会不知晓。 见到弟弟担心,卫鸿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上前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眼神柔软:“仲弟,我们卫家兴起于武帝时期,那时的大将军,便是我此生所追逐的梦想。” 第六零五章 温侯,让我追随您吧! 翌日清晨,金色朝阳带起万丈霞光,温和的洒在城头,仿佛为古老的城墙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纱。 城楼上,守城的士卒们倚着手中兵器靠在墙上,无精打采。 贼军一连数日强攻,双方兵力俱是折损不少。然则贼军人多,经得起持久消磨,而守城的士卒却难以为继。 不少士卒都是带伤上阵,为的,只是守候身后城中的父母妻儿。 他们,已无路可退。 身穿甲胄的卫鸿登上城头,如同往日般进行巡视,看着城头上的伤兵累累,他心中不禁升起愧疚。 所以当他路过巡视的时候,对着每个人都说了声辛苦。 言语虽轻,却能给这些士卒带去一丝的暖意和抚慰。 不管如何,至少他这位郡守大人还在,并没有抛弃他们。 一圈巡视下来,卫鸿的眼中升起些许疑惑,心中暗自嘀咕了声:奇怪,今天的贼军,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往日的这个时辰点,双方将士都已经拼杀上一两波了。今天却连贼人的身影都没见到,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要说贼军放弃攻城,卫鸿是如何也不会信的。毕竟河东这么大块肥肉已经到了嘴边,稍微张张嘴,就能一口咬下,他们哪有不咽下去的道理。 “将士们,都打起精神,小心贼人袭城。”卫鸿大声提醒起来,在没有搞清贼人动向之前,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哦” 回答卫鸿的,是一片低迷的声音。 不是他们不想振作,实在是数天的鏖战下来,心力交瘁。 “报” 就在此时,响亮而亢长的通报声传遍了整座城头。 “讲!” 卫鸿言简意赅,令斥候当众汇报。 斥候点头,照着手中竹简上的内容,大声禀报起来:“启禀郡守,大司马统领大军已经逾过东垣,正在急速赶来郡城。不出两日,便能抵达城下。” 听得这个消息,城头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雀跃。 “好!” 卫鸿本人亦是将紧握的拳头重重捶在身前的墙垛,然后转过身来,同城上的一众士卒大声宣布:“儿郎们,你们都听见了吗?只要再坚持两天,大司马的数万军队就能抵至城下。到时候,咱们来个前后夹击,一血这些天所受的耻辱!” 卫鸿这番话,激励十足。 一名瘫坐在地的汉子豁然起身,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大声吼了起来:“没错,打他狗日的!” “打他狗日的!” 城楼上其他士卒亦是齐声呼吼,原先无精打采的士气,仿佛只在这眨眼间,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人就是这样,在身处绝境之中,当有希望来临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去不顾一切的去奋力抓取,哪怕渺不可及。 听着周围士气的振奋,卫鸿的脸上露出笑容,但在这笑容之下,藏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涩。 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援军。即使有,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这一切,不过是他使的个小手段罢了。 为的,只是让这些士卒奋命。 倘若两天之后,士卒们见不到吕布的大军,那么不必等贼军攻城,他们自己就会先没了斗志,丧失作战的信心。 可即便如此,卫鸿也只能赌上一回。 如果不这么做,以现在的状态,可能连两天都守不下来。 他,别无选择。 手扶着女墙,耳旁是士卒们的唾沫横飞,以及对吕布到来的憧憬与欢喜,卫鸿远远的眺向地平天际,脸上故作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多了一许的迷茫。 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了声:吕奉先,你在哪里? 事实上,从徐晃动身的第二天,吕布就集结了麾下将士,朝着郡城行军。 走至半途时,前方响起哒哒哒的马蹄,有一骑飞奔而来。 吁律律 见到吕布大军,徐晃勒马停下,随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的同吕布抱拳,大声禀报:“主公,末将幸不辱命!” 见到徐晃归来,吕布眉眼间皆是笑意,摆了摆手,笑着同他说道:“公明,起来回话。” 徐晃依令起身,从马背左侧取下个方方正正的木盒,打开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分别同吕布介绍。 “主公,盒子里的人头,乃是贼首韩暹的首级,这也是杨奉给您的投名状。” 听得徐晃介绍,曹性等人好奇看了过去,木盒中的人头早已了无生机。 在场之人,皆是久历沙场之辈,染过的鲜血双手都数不过来。区区一颗人头,自然吓不到他们。 说着,徐晃又将手中竹简递交给吕布,禀报起来:“这是杨奉献上的降书,请您过目。” 吕布简单的浏览一遍,降书中的内容中规中矩。既然杨奉有意归降,吕布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批准了杨奉的请降之后,吕布看向徐晃,显然徐晃的再度归来,令他开怀无比:“公明,你果然没有负我!” 徐晃抱拳,回答得笃然无比,掷地有声:“主公既信我,纵使九死一生,我也定不负主公!” 吕布叫了声好,口中喝道:“徐晃听封。” 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徐晃上前一步,再度抱拳:“末将听令。” “此番说服贼军投诚,当属你功不可没。现在,吾就加封你为降虏校尉,在我帐前听令。” “谢主公!” 徐晃大声应答,面色激动,这也是他首次得到的吕布认可。 进入郡城境内,既然贼军都选择了归降,吕布也就不那么着急赶去郡城,而是先去了杨奉所在的贼军大营。 得知吕布到来,诚惶诚恐的杨奉领着一众头目,亲自出寨相迎。 骑在赤菟上的吕布左右环顾一圈,白波贼的人数确实不少,不过衣着各异,甚至连一杆像样的旗帜都没有。 总而言之,十分的缺乏军纪约束。 哪怕是当年的蛾贼,最起码都晓得头裹黄巾,保持着装统一,竖起大贤良师的旗号。反观白波贼,就真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得知吕布前来巡视,一众贼兵们早就拥围了过来。若非有人专门在维持秩序,可能已经将吕布所在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了。 “温侯,请让我追随您吧!” “大司马,让我也加入您的麾下!” “还有我” 推攘拥挤的贼兵之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其他贼兵亦是不甘落后,跟着大声而狂热的呼喊起来。有的甚至还吹起了口哨,想要以此来吸引吕布的注意。 在他们的心中,单单是吕布这两个字眼,就已经令他们充满了渴望和向往。 扫过那一张张满是期冀的脸庞,吕布却并不打算给予他们希望,嘴角挑起个冰冷的弧度:“你们,呵,还不够资格。” 第六零六章 较量 此话一出,整个贼军大营里霎时炸开了锅,连带杨奉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虽说被朝廷定性为贼,可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尊严。 有个身躯较为魁梧的汉子在人群中高声喊了起来,语气很是不满:“大司马,我承认您很强。可你这样说我们,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 “没错,凭什么小瞧咱们!” 其余的贼兵们呼喊起来,群情激奋,显然不能接受吕布刚刚的说辞。 示威性的声音渐渐扩大,人群往前推攘涌动,前方维持秩序的士卒顿时压力倍增。 马背上的吕布丝毫不为所动,声音提高几许,大声说着:“你们觉得我说错了?呵,那我就再说一遍,尔等——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本将只需三千骑卒,最多两三个来回冲锋,就能将你们冲得溃散败逃。” 觑~~~ 贼兵们很不给面子的各自起哄开来,根本不信吕布所言,以为他是在夸大其词。 想想也是,他们人数将近十万,区区三千骑,可能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切,这些话还不是凭你嘴巴说,你又没有同我们打过,怎么知道我们不行?”人群中,有人很不服气的嚷了起来。 这句话,赢得了贼兵们的一致认可。 “放肆,竟敢这般同大司马说话,是不是皮又痒了!”杨奉大声呵斥起来,他心中虽然也不认可吕布的说法,但日后为官,还需多靠吕布提拔,所以哪怕吕布说能以一当千,杨奉也自是会跟着随声附和。 吕布当然不需杨奉替他开脱,因为他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扫了眼那些很是不服气的贼兵,吕布微勾嘴角,带有挑衅意味的说着:“不信,比比?” 有些胆子大的贼兵,浑然不惧,当即应承下来,望向吕布:“怎么比!” 吕布有心给这些贼兵一个下马威,很快就提出了方案:“从你们之中选一千人出来,我只出一百,彼此厮杀。谁能熬到最后,谁就是胜利的一方,如何?” 贼兵们自是点头认可,这个方法,最为简单粗暴。 “那要是你输了呢?”有人大声质问。 吕布看了过去,坦然说道:“我要是输了,就挨个向你们道歉,承认是我小看了你们。” 贼兵们俱是认可,他们想要的,只是吕布对他们的尊重而已。 “不过事先提醒你们,此番对战,生死不论,倘若我麾下将士死于你们剑下,便是他们无能。同样,你们若是死在他们手中,亦是不愿埋怨。” 吕布大声宣布起比试规则,神俊的脸庞添了几许冷意,相较于点到即止,他更倾向于生死博弈。 话音落地,刚刚叫嚣着要出战的贼兵,霎时少去大半,沉默在了人海。 他们之所以造反,无非是为了存活性命,万一要是在这场比试中阵亡,岂非太过可惜。虽然他们心里都觉得稳操胜券,但真正敢上场搏命的汉子,仍是少数。 相较于贼兵的拖拖拉拉,吕布麾下诸营可就争抢得十分厉害。 以曹性、黄忠、雷虎等人为首的将领,纷纷上前请命,要求出战迎敌。 吕布的目光在这些将校们的身上打了一转,首先就排除掉了狼骑营,若是派狼骑营上场,基本上就是碾压性的屠戮,未免太欺负人了。 一圈扫视下来,吕布最终选择了派雷虎和他麾下的冲骑营上场。 得以委任的雷虎显然极为兴奋,抱拳道了声‘是’,便急急忙忙的回营挑人去了。 少顷,白波贼的一千贼兵和冲骑营的一百将士,全都汇集完毕。 鉴于围观的人数较多,杨奉直接将场地从营内,迁到了寨外的空旷原野。 吕布大马金刀的坐在距场地较近的位置,身后有人为他撑起巨大的罗伞遮阳,黄忠、陈卫等人环卫左右,手按腰间剑柄,其余诸将依次排开。 雷虎瞅了眼对面十倍于己方的人数,脸上不仅没有惧色,反而多了一抹嗜血的兴奋。 他回转身躯,朝着挑选出来的百名将士吼道:“弟兄们,今天咱们是代表着主公出战,主公和诸位将军都看着的呢,谁也别给老子拉稀摆带!要是让主公因为我们输了而低头,你们回去之后,都给老子抹脖子算了,咱冲骑营丢不起这人!” 冲骑营将士听得这话,胸中皆是憋着口恶气,脸上的表情决绝无比。 主公受辱,便是臣下无能! “说起吕字旗下,别人都只知道狼骑营、陷阵营,可又有几个晓得咱们冲骑营。今天,就是咱们冲骑营证名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信心!” 雷虎大声激励着士气,说到激动处,更是热血喷张。 吕布麾下诸将平日里看似和气一团,实则都在暗中较劲,想要争做吕布麾下的牌面。 其中以狼骑营和陷阵营最为突出,所以每当发现军中有好苗子的时候,大多都是被这两处抢先瓜分而去,有时候魏木生、黄忠这些将领也都会掺和一脚。 作为名声不显的冲骑营就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毕竟狼骑营和陷阵营的名气摆在哪里,稍稍有点头脑的,都会加入到他们那里。 所以,冲骑营在等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有!有!有!” 百名冲骑士卒怒吼连连,像是要发泄完心中的所有怒火。 每每步战冲锋攻城,从来都是他们冲骑营在打头阵。 到头来,连个声名都没捞着,凭什么! 他们心中不甘,齐声大吼。 望见冲骑营这边士气如虹,贼兵们不觉咽了口唾沫,因紧张而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头兵器。 其中的一名小头目胡才走上前来,朝着此战的统帅万蒙轻声说着,语气有些担忧:“这些家伙,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啊。” 万蒙蓄着粗犷的腮胡,完全没将冲骑营放在眼里,气焰嚣张:“怕什么,他们撑死也就一百个人,咱们就是慢慢耗,都能磨死他们。” 双方准备完毕,吕布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站在场边的传令兵会意,手中鼓槌重重敲击在面前的铜锣,发出‘咣’的嘹亮声响。8)
第六零七章 所向披靡 杀! 锣声一响,就是开战的号角。 震天的喊杀从两边阵营陡然而起,双方将士抽出刀刃,在呼啸的怒吼声中,径直冲向彼此所在的营地。 开始了! 站立在吕布右方位置的杨奉心头一跳,眼眸急剧缩敛。 老实说,这场比试,他并不看好冲骑营。 除了双方人数上的差异,万蒙这一千人也不是普通小贼,乃是从十万人中筛选出来,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冲至场地中央,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交锋。 雷虎手提大刀,直接怼上了贼将万蒙。 “络腮贼,让你瞧瞧雷爷爷的厉害!” 雷虎吼啸一声,手中大刀直接招呼过去。 万蒙喝了声来得好,双手握着的板斧架住了雷虎大刀,二人就此展开斗力。 两人身后的士卒尽皆冲杀向前,从双方的神情来看,似是将彼此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唯一不同的是,贼兵们是以个人为单位,自恃人数碾压而莽直的往前杀来,冲骑营则是以六七人为一组,变幻折冲阵型,攻守兼备。 杀啊! 杀!杀! 碰撞在一起的双方将士,面色狰狞的发出怒吼。 手中武器的交锋,兵兵砰砰,奏响起杂乱无序的乐章。 混战之中,尖刀捅破胸膛,刀锋割破身体,不断有人倒在地上,鲜血为之肆流,染红了原野上青色的野草。 这哪里还是切磋较量,完全是彻彻底底的亡命厮杀! “大司马,快让他们住手吧!这些都是英勇的儿郎,一条条的鲜活生命啊,您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时任记室令史的段石挤出人群,不顾一切的跑至吕布近前,大声劝谏起来。 吕布瞅了段石一眼,没有理他。 此时,双方士卒的厮杀已经臻至白热。互相厮杀的人影闪动,在吕布瞳孔中幻化作无数星光小点,染血的刀锋交错,给他眼眸中添上了一缕猩红。 “大司马!” 见吕布不为所动,段石又焦急的喊了一声。 吕布面有不悦,好在逄纪察言观色,及时令人将段石拖至一旁,别让他再来掺和。 段石乃蔡邕的门生,在关中一带颇有名声,能力可圈可点,不过却是个死脑筋,思想顽固,不会为人处世。 所以才让他只担任了记室令史一职,负责代写些普通的奏折、书。 战场上的厮杀,从第一个白波贼的退却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白波士卒往后退去,眼中掩藏不住惧色,好像面对的并不是普通士卒,而是一群活生生的野兽。 最后,全线崩溃。 作为领军大将的万蒙大声呼吼,可根本没人听他指挥,他自己也被雷虎和另外两名冲骑营百夫长联合击倒在地。 刀锋落在万蒙的肩上,距离喉咙也就只有两寸。 雷虎以胜者之姿俯视而下,用手掌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眼中的嗜杀和躁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油然而生的自信和骄傲。 他看向万蒙,语气很是平静,宣布出这场比赛的结果:“赢的是我们,你们,输了!” 从开始交锋,到结束,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原野上堆积了不少尸体,血水潺潺,渗进土壤。 围观的白波贼众从起初的疯狂助威,到后面溃败时的不敢置信,再到如今,已是全部哑然无语。 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十倍兵力的情况下,还是没能战胜对方。 听到冲骑营获胜的那一刻,杨奉的脸上足足愣了半晌,然后才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望着已经退回场边的一众贼兵,满脸皆是茫然。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双方在气势上都是旗鼓相当,为何在交手之后,白波贼会不断退败。 杨奉想不通彻,但此时的他反而有了一丝丝的庆幸,庆幸没有同吕布正式交手,庆幸自己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要知道,吕布这次派出的只是冲骑营,而不是他麾下名声鹊起的狼骑营和陷阵营。 杨奉开始有些相信了吕布之前的那番言论,给他两三千骑,或许真能冲垮他这十万贼兵。 “为什么人数多的白波贼,反而还输了呢?”随行的郭淮小声询问起来。 初见之时,戏策见郭淮很有灵性,一段时日相处之后,戏策觉得郭淮可以继承自己衣钵,便将他收为了弟子。 学生有惑,作为老师的戏策自当解惑授业,从战场上收回目光,缓缓同郭淮讲解起来。 这一千名贼兵实力不错,就是缺乏配合与默契,根本没有团体意识,只顾各自为战。 顾首不顾尾,焉有不败之理? 反观冲骑营,人数虽少,却是牢牢凝聚在一起,互相掩护拼杀,同进同退。 所谓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折不断,就是这个道理。 听完老师的讲解,郭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场地中,作为胜方的冲骑营走上前来,斩下竖立着的白波贼旗,仍在了地面。 随后,一杆黑色镶边的罗布旌旗高高举起,在空中飘扬。 扬在旗帜上的,是一个大大的吕字。 望着迎风飘扬的帅旗,雷虎眼眶湿润,面色激动的大吼起来:“吕字旗下!”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身后互相搀扶着的冲骑营士卒放声大吼,几乎人人带伤,可他们从未觉得后悔。 他们今天,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冲骑营! 在这种激昂饱满情绪的感染下,其他驻营的将士也都跟着大吼起来,回应着他们的袍泽手足。 呼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到最后,山呼海啸。 待到士卒们尽兴过后,吕布才站起身来,他手掌往下压了压,又扫了眼士气低迷的白波贼众,声音里霸气十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生,弱者死。跟着我吕布南征北战,不一定都能活到最后,但一定,都是强者!” “现在,反贼宋建仗着有贵霜帝国的支持,在西凉境内肆掠百姓,我大汉儿郎何在!” 耀眼的阳光倾洒在吕布身上,勾勒出坚毅的五官轮廓,举手投足间,皆是霸气横生。 第六零八章 收编白波贼 数天前,吕布接到了从长安快马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信简中提到,盘踞于枹罕的宋建再度反叛,自称河首平汉王,并且公然分封百官,其心可诛。 马腾、韩遂联手,也不能胜,向朝廷求援。 然则朝廷此时根本腾不出手,在拨出五万士卒出关以后,各处兵力俱是极为吃紧,一时间难以调动。 于是,留在长安的马超请求出战,去东羌找大长老借了三千羌兵,奔西凉而去。 得知此事,吕布帐下诸将皆是义愤填膺,要求发兵征讨西凉。 然则如此一来,势必要班师回朝。可此番出关,目的就在于横扫北方,扫平袁绍、公孙瓒等大小诸侯,完成北方疆域的统一。 现在就这样回去,吕布心有不甘。 好在老天开眼,关键时刻,给他送来了数万的白波降兵。 这些贼兵虽说军纪散漫,战斗力普遍低下,但他们终究是上过战场,比起普通百姓要强上很多。 假以时日的进行训练,必能成为一支合格的军队。 “尔等若想追随于吾,那就先去击败贵霜帝国的那群西域蛮夷。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世人看,你们就是强者,你们有这个资格!” 万人注视之下,吕布高声大喊,并当众宣布要组建一支去往西凉平叛的军队,名曰逐夷,而且只会招收两万士卒。 听完吕布的这一句话,在场士卒们俱是面色激动,攥紧拳头的手背凸起了青筋。 随后,吕布还当众许诺,作为被征召的士卒,其家人会在河东、河内或是并州,得到相应的土地;若不幸战死于西凉,朝廷会为他们赡养双亲,并抚恤其子女,三年免除税收。 可以说,这算得上是贼兵们所听到过的最好条件。 好到以至于让人产生了怀疑,不少贼兵带有敬畏的询问起来:“大司马,您说得是真的?”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军营逃兵,也知道一些军营里的具体情况。 当兵许久,可从没听说过,朝廷会补助土地给他们家人,而且还会免税三年。 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好事,平白无故的落在他们面前。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我麾下的将士儿郎,问他们真假与否。” 吕布说得风轻云淡,既然别人肯为自己卖命,自己当然要回馈最好的给他们,这就是吕布的想法。 听得吕布表态,一众贼兵们再无怀疑,争先恐后起来,举起手臂,大声呼吼着。 “我愿往!”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一时间,群声鼎沸。 他们之前加入白波贼,有的是为生活所迫,有的为了自己,有的为了家人,也有的是为了心中那不为人知的一点小小梦想。 总之,前提都是为了活着。 看着麾下贼兵们的亢奋表情,杨奉脸上闪过一抹惊愕,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吕布就把原本属于他的兵马,变成了他的。 这也间接导致了,除去手下少数的心腹以外,杨奉沦为了一个毫无兵权的光杆司令。 不过这也挺好,起码不会再让吕布对自己起疑。 杨奉看得挺开,并不计较这一时的得失与否,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场中的贼兵们人人高声愿往,呼喊的声音在这片蓝天下盛放,经久不衰。 吕布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才是我大汉儿郎该有的雄魄! 随后,他令李封和薛兰负责招收和登记。 十余万白波贼众并非全是青壮,老弱病残也占有一定比例,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妇人和孩子。 吕布要从这些降卒中,筛选出两万将士,加紧时日的进行训练,然后调往西凉。 至于为什么不多征调一些,主要还是条件不允许。 这两万将士一旦入了军营,肯定要置办兵器、甲衣,总不能让他们仍旧穿着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去和叛贼厮杀吧,那和送死几乎没有区别。 而这些装备所要耗费的钱财,无疑会是一个天数字。 前些时日的凉州甲骑重建,几乎耗尽了并州所能挪出的财力。 至于朝廷,根本不用指望,国库这些年,一直都处在负收入的状态。 本来想指望等到并州建立起胡市,与西域各国互通经济,来增加收入,结果现在宋建这么一折腾,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商路,又白费了功夫。 安全得不到保障,西域的那些商人,自然少有人愿涉险而来。 至于未能加入到军营里的贼兵,吕布给他们在并州分与了土地,进行耕作。 当然,这些分与的土地,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免费。而是需要他们作为佃农,耕种五年以前,并且没有作恶的记录,经官府批准之后,才可以转为己有。 这也是一种增加税收和稳定人口的重要方案。 当然,如果其家中有女子愿意嫁于吕布麾下将士,可以获得减免两年时间的特权,并且不用经过官府审批,直接就能获得土地所有。 这对于百姓们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此项政策一出,吕布麾下的将士儿郎,纷纷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受众人物。 这也间接解决了大量的光棍儿问题,对汉王朝的人口增长,起到了一定性的促进作用。 整顿完白波贼后,吕布统率三军去到东郡城外。 见到吕布领兵到来,城楼上的将士们几乎喜极而泣,双目泛红,难掩心中激动情绪。 吕布来了,他们就不用再担心白波贼会来攻占东郡。 吕布是谁? 是百姓们所认可的英雄,是士卒将军们心中的战神。 城楼上所有士卒,包括郡守卫鸿在内,皆是如此想着。 城门打开,吕布背抵着阳光,骑御赤菟,缓缓入城。 来到郡守府内,郡守卫鸿同吕布见礼,又请吕布上座。 随后他向吕布汇报了近两日的战况,此时的他并不知道,白波贼已被吕布收编。 公事汇报完毕之后,吕布同卫鸿说着:“卫郡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还请你看着某的面上,不要太过为难才是。” 卫鸿也没多想,客套的回答起来:“大司马言重,下官岂敢。” 见卫鸿应下,吕布便放下心来,朝着堂外道了一声:“进来吧。” 第六零九章 序幕拉开 杨奉从外边缓缓走进堂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见是杨奉,卫鸿顿时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就抽出了腰间佩剑,径直砍了过去。 锵! 杨奉自是不会坐以待毙,拔剑架住了砍来的利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吕布。 “住手。”吕布高喊了一声,眉宇皱起。 可卫鸿似乎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继续追撵着杨奉厮杀。杨奉没得吕布命令,不敢反击,只得堪堪抵挡,绕柱而走。 卫鸿便趁势而击,左右劈刺。 吕布见卫鸿不听命令,当即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过来,如似闪电般的出手,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卫鸿握剑的手腕。 卫鸿还欲挣扎,却发现吕布的那只大手如铁箍般将他的手腕牢牢锁死,任他如何使劲,也活动不了半分。 “大司马,你可知此贼杀了我多少河东儿郎,戕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差点就将整座东郡屠戮” 吕布从卫鸿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愤怒,他松开手来,很是平静的说了声:“我知道。” 卫鸿愕然,继而愤怒质问:“那为什么不让我杀了此贼!” “杨奉已经降了朝廷,并且献上了贼首韩暹的首级,我也答应过不会为难于他。” 吕布将卫鸿手中的佩剑取下,重进插进他腰间的剑鞘,同他郑重说着:“卫郡守,我已向朝廷奏表其为越骑将军。正所谓一笑泯恩仇,以后,杨奉也会是你的同僚,助你镇守河东。” “以后还请卫使君,多多照拂。”杨奉收起佩剑,朝卫鸿拱了拱手,脸上带有谦逊的笑意。 相较于卫鸿的嫉恶如仇,杨奉显然更会为人处世。 杨奉主动退上一步,这也算是给了卫鸿台阶,只要他肯点个头,大家以后都好说话。 然则卫鸿却并不打算给吕布情面,他将郡守的印绶搁在桌面,态度很是决绝:“大司马,某不愿与贼子为伍,故就此辞官,望大司马批准。” 语气里,带有几分胁迫。 河东这一块儿的世家林立,其中,当以卫家为首。 吕布来的时候,的确想过拉拢卫家,可如今卫鸿非要让吕布在他和杨奉之间二选一,吕布也颇为头疼。 倘若就此杀死杨奉,那么以后,谁还敢主动投诚? 杨奉之前犯下的罪孽是一码事,吕布该对待降将的态度,又是另外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不待吕布想出万全之策,卫鸿就已经走出了堂外,杨奉有些拘束的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后,吕布找来戏策和逄纪商议,二人给出的答案不谋而合。 既然卫鸿选择了辞官,那么就再扶持一个卫家子弟,坐上郡守位置。 几日之后,一个名叫卫觊的中年男人,被推举成为了新的郡守。 卫觊,字伯觎。 名字取源于觊觎,取其字意思就是,渴望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有点儿意思。” 吕布审视着新上任的河东郡守,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笑容。 在得到卫觊的宣誓效忠之后,吕布也没有过多刁难,只是吩咐了些对白波贼兵的安顿,以及一些政策相关的事宜。 卫觊记下之后,很快令人着手去办。 至此,白波贼患消除,河东平定。 捷报传回长安,天子刘协于朝会之上,大赞吕布不愧为社稷肱骨之臣。 然则,当讨论到该如何进行封赏时,朝野之中激辩声起,大抵上分做了两派。 以马日磾为首的皇权派以为,吕布已经位极人臣,封无可封,不如走走形式,下诏褒扬一番,然后赏赐些金银珠宝即可。 而另一批官员则认为,收复洛阳、平定河东,作为大司马的吕布功不可没,理当升官晋爵,否则便会寒了三军将士之心。 众所周知,吕布如今的官爵已至顶点,再往上,就只剩下裂土封王。 而大汉朝,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有过异姓王了。 “这是违背祖宗规矩!” 皇权派以此为理由,强有力进行了一系列的驳斥,并称这些暗示封王的官员,怀有谋逆之心,理应罢免处死。 坐在皇位上的少年天子只字不言,看着下方群臣争吵,神情失望至极。 这场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朝会,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收到朝廷褒赏诏书的时候,吕布已经从河东出发,在去往燕县的路上。 吕布要借道东郡,曹操二话不说的直接将东郡拱手让了出来。当然,郡内的物资百姓,已经被他提前转移至了兖州其他州郡。 曹操近来尤为繁忙,自从他被鲍信等人迎入兖州之后,就暂代起了兖州牧的职位。一边忙着平定兖州境内的黄巾势力,一边也忙着对兖州其余诸郡施压,不断壮大自身的实力。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必须避免与吕布的正面交锋。 东郡让了出去,以燕县为界,划分南北。 燕县以南,是临近河内的区域;燕县以北,就接近于袁绍的势力范围。 早在去往河东之时,吕布就派遣高顺为帅,领兵抢先占据了燕县,而袁绍也同样派高览为先锋,进驻在了白马。 双方对峙,已有数月。 当吕布抵至燕县,季节已入初秋。 升起的中军大帐里,身穿武将袍的吕布居于帅位,帐内左右坐了不下二十号将领。 此刻,他们正在商议,进攻白马县的最佳路线。 然则作为副帅的高顺,对此却有着不同的见解,他起身望向吕布抱了抱拳,声音里透着果决:“主公,末将以为,咱们当务之急,并非是要对付坚守白马的袁军,而是应该将矛头,直指兖州的曹操。” 当吕布抵至燕县,季节已入初秋。 升起的中军大帐里,身穿武将袍的吕布居于帅位,帐内左右坐了不下二十号将领。 此刻,他们正在商议,进攻白马县的最佳路线。 然则作为副帅的高顺,对此却有着不同的见解,他起身望向吕布抱了抱拳,声音里透着果决:“主公,末将以为,咱们当务之急,并非是要对付坚守白马的袁军,而是应该将矛头,直指兖州的曹操。” 第六一零章 改道陈留 “高顺,说说你的看法。”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凝重,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曹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 上一世他死守下邳城,结果仍旧栽在了曹操手里,吕布虽然心中很是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曹操此人,韬武略俱是不凡,乃世之枭雄。 哪怕重生之后,吕布也多次动过杀死曹操的念头,可每一次都由于种种原因,而被曹操躲了过去。 此时,高顺抱拳回答:“主公,曹操自入兖州以来,勤于政务秣马厉兵,深得当地百姓和将士的爱戴。不仅如此,曹操还将许多不服从的地方要员,进行逮捕擒杀,在与复起的青州蛾贼的对抗中,也是屡战屡胜,其势力得以不断扩大。” 高顺略作停顿,继续说着:“照此以往,等到曹操彻底收降了青州蛾贼,再想铲除,就尤为难矣!” 高顺的战略计划十分明确,就是在与袁绍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先趁现在曹操羽翼未丰,直接以狮子搏兔之态,将兖州吞入腹中。 吕布沉思起来,高顺的建议,未尝不可。 以前觉得曹操势力很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将其拔出。却没料想,机缘巧合之下,会让曹操入主兖州,并且发展的势头尤为迅猛。 照此下去,说不准真能让曹操咸鱼翻身,成为雄踞一方的大诸侯。 “主公,不可!” 忽然间,帐下有一人高声大呼。 众人视之,乃是逄纪。 吕布回过神来,看向逄纪:“元图有何高见?” 逄纪躬身先行了一记大礼,然后才微微直起身躯,回答起来:“回主公,袁本初四世三公,经营冀州已有许多年月,其麾下能士众多,善战儿郎亦是不下十万。若是此时分心进攻曹操,无疑会把曹至袁绍那方,到时候二人联合起来对抗主公,这对主公必将极为不利!” 逄纪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是说以吕布现有的五万人马,要分兵对抗两州的兵马将士,还远远不够。 吕布衬着下颌,眼中思虑之色极重。 逄纪此话不无道理,吕布心里尤为清楚,不管是曹操,还是袁绍,这两人都不是善茬。 上一世吕布身死白门楼的时候,袁绍已经统一了河北,并且在界桥重创公孙瓒;而曹操手中胁有天子,麾下有关中、兖豫之地,也是实力强悍。 可以说当时的曹操和袁绍,几乎已经霸占了整个北方。 至于两人后来的胜负如何,吕布难以得知。 现在问题摆在眼前,是先打曹操,还是先打袁绍,亦或者双管齐下? 吕布将手掌轻压在额头,手指揉按着两旁的穴位。 他在思索,也在判断。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手掌从额头处挪开,吕布的眼中燃起了战意,他决定按照高顺所建议的方案行事。 先灭曹操! 有了明确的方案,下一步就是该从何处下手。 高顺和逄纪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陈留郡的位置,陈留郡是虎牢关以东的第一座郡城。拿下陈留,就意味着能将洛阳和兖州互相连接起来。 而作为陈留郡守的张邈,名声倒是不错,政务上也颇有建树,深得百姓赞扬。然则,张邈在军事作战方面,却是视野平平,完全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因此,高顺建议,困张邈于陈留,引曹操领军来救,可顺势而破之! 吕布点头,觉得此方案大为可行。 正当吕布准备发号施令之际,此时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清亮声音响起。 “既然知道曹操在任城一带讨贼,那为何不派兵扮作商旅,从祭城那里偷渡浊河,过济阴、山阳两郡,直插兖州心脏。” 此话一出,不少人先是一愣,继而嗤之以鼻。 连曹性这种不看兵书的人都连连摇头,他拍了那建言的少年肩头,露出两排黄牙,大声笑着:“郭奉孝,你小子不会献策,就别胡咧。兖州那是人家的地盘,你这样突兀的侵入,人家会坐视不理?” 这算是郭嘉加入吕布阵营以来的第一次献策,因为他觉得吕布敢在同袁绍争锋之际,反手转打曹操,着实是勇气可嘉。 “奉孝,莫要胡言。” 逄纪出声呵责,将郭嘉拉了回来。 对于郭嘉,逄纪并没有过多的惊艳。 早年在颍川时,他与戏策私下相交甚好。戏策也同他说起过,郭嘉乃是百年难出的天才,可逄纪倒觉得,郭嘉不过只是个思维太过于天马行空的疯子。 在逄纪看来,从郭嘉嘴里说出的那些言语,除了挑逗无知少女的放荡荤话,就只剩些不切实际的夸大其词。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纸上谈兵。 高顺沉起浓黑的粗眉,平日里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了踌躇和犹豫,久久没有出声。 郭嘉的这个建议,已经不叫大胆了,简直就是疯狂。就像是进行一场豪赌,在同对手互博心态。 几经思索之后,吕布放弃了这个方案。 因为在他看来,曹操不可能不设防备。 长有白狐脸的少年自嘲一笑,却也没在反驳。退回位置之后,只是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有些不甘的小声嘀咕起来:“如果戏志才在这里,他肯定会信我。” 不管是日常对弈,还是作战谋略,郭嘉都倾向于进攻。 在他看来,用兵之精髓,在于剑走偏锋,在于一个奇字,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和自杀没有区别。 所以,才会被世人所忽略松懈。 作战方案确定之后,吕布仍旧以高顺为帅,分一万兵马与他,令其坐镇燕县。只要袁军不主动来攻,那就继续对峙下去。 而吕布自己,则将亲率大军,去往陈留。 在此之前,不少将领都是纷纷请求领兵。如果对付区区一介张邈,都得让吕布亲自出马,未免也太给张邈脸面。 若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吕布手下无将可派,只能自己上阵。 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地方。 然则,吕布却直接否了众将的请命。 因为他知道, 他与曹操,终将做个了结。 第六一一章 陈留张邈 九月中旬,陈留郡城。 灼热的夏季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秋风,带来阵阵清凉。 陈留郡城的城楼上,守城的士卒来回巡守,这是大多士卒们的日常,枯燥而无趣。 随着时间流逝,及至晌午时分。 等候着换岗的士卒们无聊之余,四处观望。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有士卒惊呼起来。 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黑压压的人群,给人以强烈的肃杀之气。 “敌袭,有敌袭!快关城门,快去禀报太守!” 有过守城经验的老卒大声指挥起来,拉动起吊桥,想趁着那股未知来意的军队抵达之前,最好所有的防御准备。 此时的郡守府内,时任郡守的张邈正招待着一些落难的游侠。 张邈少时以侠义闻名,接济贫困,助人为乐,壮士多有归附于他,被称为“八厨”之一。 “听闻张使君昔年征讨国贼董卓,建有战功,真乃我辈学习之楷模也!”堂内,有人起身称赞。 好听的话,人人都喜欢听,张邈也不例外。 听得此话,张邈先是一愣,继而面带笑意的摆了摆手,极为开怀的笑着:“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今日承蒙使君招待,他日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徐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又一名游侠儿举起酒盏,遥敬张邈。 “徐壮士言重,张某能够结交到你们这些忠义之士,才是邈之服气,来,你我满饮此杯” 说着,张邈端起酒杯,豪爽无比的同在场众人一饮而尽。 这番行为,自然是赢得了诸位游侠的一致赞赏。 随后,张邈放下酒杯,用手中竹箸夹起一块肉食,还未放至嘴边,却有士卒慌慌张张的跑至堂外,请求通禀。 “何事如此惊慌?” 到嘴的肉食放下,张邈蹙起短眉,质问起士卒。 士卒不敢隐瞒,抱拳急忙答道:“回禀主公,城外发现有一股上万人的军队,正在向郡城方向逼近。” 张邈的笑容渐渐消散下去,沉声询问:“可知旗号?” 士卒摇了摇头,茫然答道:“斥候尚未归来,未知也!” 张邈面露凝重,细细思虑起来。 此时,堂内的一帮游侠儿却是替张邈愤然难平。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这一行,最讲的就是江湖豪气。 既然张邈好酒好肉的招待了他们,现在张邈遇到麻烦,他们自然应该出手帮他摆平。 “张使君不必发愁,若是有人敢来寇犯陈留,我罗勇第一个就不答应!” “张使君,予某三千兵马,我这就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没错,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敢来陈留撒野!” “” 一时间,堂内群情激愤。 “感谢诸位义士抬爱,具体是什么情况,本府暂时也不太清楚。不过咱们可以先去城楼,看看形势再说。” 张邈如是说着。 一众游侠听了,皆是点头连连,嚷着要为张邈找回场子,纷纷跟在张邈后头,一同去往城楼。 来到城上,守城的将领向张邈见礼。 张邈点头,询问起来:“刘将军,可有探明敌情?” 作为守城将军的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艰难:“好像是好像是大司马吕布的军队” 嘶 张邈不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如遭重击,然后怔怔的又问了一遍:“你可看清了?” 前两日他才听说,吕布已经赶到燕县,调动兵马,准备和袁绍对垒。 可如今这个遭瘟的杀神,怎么会来了陈留? 张邈想不明白。 中年将领点了点头,表示确定无疑。 人的名,树的影。 更何况,当年诸侯齐聚虎牢关下,张邈是亲眼见证过吕布的实力,用悍如鬼神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还在努力写 九月中旬,陈留郡城。 灼热的夏季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秋风,带来阵阵清凉。 陈留郡城的城楼上,守城的士卒来回巡守,这是大多士卒们的日常,枯燥而无趣。 随着时间流逝,及至晌午时分。 等候着换岗的士卒们无聊之余,四处观望。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有士卒惊呼起来。 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黑压压的人群,给人以强烈的肃杀之气。 “敌袭,有敌袭!快关城门,快去禀报太守!” 有过守城经验的老卒大声指挥起来,拉动起吊桥,想趁着那股未知来意的军队抵达之前,最好所有的防御准备。 此时的郡守府内,时任郡守的张邈正招待着一些落难的游侠。 张邈少时以侠义闻名,接济贫困,助人为乐,壮士多有归附于他,被称为“八厨”之一。 “听闻张使君昔年征讨国贼董卓,建有战功,真乃我辈学习之楷模也!”堂内,有人起身称赞。 好听的话,人人都喜欢听,张邈也不例外。 听得此话,张邈先是一愣,继而面带笑意的摆了摆手,极为开怀的笑着:“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今日承蒙使君招待,他日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徐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又一名游侠儿举起酒盏,遥敬张邈。 “徐壮士言重,张某能够结交到你们这些忠义之士,才是邈之服气,来,你我满饮此杯” 说着,张邈端起酒杯,豪爽无比的同在场众人一饮而尽。 这番行为,自然是赢得了诸位游侠的一致赞赏。 随后,张邈放下酒杯,用手中竹箸夹起一块肉食,还未放至嘴边,却有士卒慌慌张张的跑至堂外,请求通禀。 “何事如此惊慌?” 到嘴的肉食放下,张邈蹙起短眉,质问起士卒。 士卒不敢隐瞒,抱拳急忙答道:“回禀主公,城外发现有一股上万人的军队,正在向郡城方向逼近。” 张邈的笑容渐渐消散下去,沉声询问:“可知旗号?” 士卒摇了摇头,茫然答道:“斥候尚未归来,未知也!” 张邈面露凝重,细细思虑起来。 第六一二章 围城 心中明白了吕布的意图,张邈敛沉眉头,显然颇为担忧,城下这头猛虎,可不是随便就能易于打发,嘴上却是笑道:“区区蟊贼而已,何须大司马亲为。曹将军已经领兵征剿,相信不日就能传捷报于长安,大司马只管在皇城候着便是。” 言语间,张邈有意提到了曹操,想让吕布知难而退。 吕布闻言勾勒起一抹冷笑,似是根本没将曹操放在心中,语气不善的反问一声:“我若非要入城呢?” 听得这语气霸道的言语,张邈心中咯噔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大司马,那就恕下官无礼了。” 当今天子乃是昔日国贼董卓所立,算不得名正言顺,在关东诸侯心中,不过是被操纵的傀儡罢了。 只是提这根木线的人,从曾经的董卓改为了今日的吕布。 见张邈不肯服软,吕布轻抚胯下躁动的赤菟,再度望向城头:“孟卓兄,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你以为区区陈留郡城,能挡我数万大军?” 既然选择了站在吕布的对立面,这个时候的张邈自然也不会退缩,反而因方才的决策而生出一丝底气。 他站在城头,向吕布虚拱一礼,大声说着:“大司马威名赫赫,邈向往已久。若是今朝能与大司马交锋,吾亦不枉此生,只是请大司马破城之后,千万善待城中将士百姓,勿要血洗屠戮。如此,纵使吾泉下有知,也可瞑目矣。” 张邈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看似因城内的将士和百姓而放低身段,实则是在拉拢人心,让将士们为其奋战。 果不其然,话音落地之后,那些个被张邈厚待的游侠儿率先发声,激进说着:“使君,吾等愿协助于您,誓死守卫陈留!” “誓死守卫陈留!” 城楼上的士卒们亦是齐声大呼,士气振奋,皆被张邈刚刚展现的仁义所打动。而且张邈平日里也是广施救济,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推崇爱戴。 如今吕布领大军前来,想要破城,他们自是不会答应。 张邈的不识时务,惹恼了城下的众多将领。 “主公,这张邈也忒不识好歹,末将请战!”居于吕布右后方的黄忠抱拳,一对淡棕色的眼眸流露出强烈战意。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一时间,吕布身后的十余员将领纷纷出来请命,想要揽下攻坚的重任。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摆了摆手,先是否了这些将领的请命,然后念出四个名字:“黄忠、张辽、雷虎、方悦。” 被点到名字的四人顿时精神一振,同时抱拳应道:“末将在!” “我与你四人各兵马四千,分别守住东南西北边四面城门,不准有任何人逃出。若是让城中有人走漏了风声,定责不饶!” 吕布加重了口气,吩咐起来。 “领命!” 四人笃声应下,随后领了各自兵马,往四面城门所在的位置去了。 分了兵马之后,吕布身旁的曹性挠了挠头,有些云里雾里:“头儿,那咱们呢?” 吕布勒马回头,也不再去管城楼上的张邈,笑着同曹性说道:“回去安营下寨,准备埋锅造饭。待到明日,再让人来与他们四人换守。” “这根本没什么意义嘛,张邈要是死都不出来,这样耗下去,不是白白浪费粮食么?”曹性小声嘟囔起来,在他看来,与其这样互相消耗,还不如直接正面交锋拼杀一波,来个快刀斩乱麻。 “曹将军,主公之想法,高深莫测,非你我所能揣测矣!” 逄纪行至曹性旁边,笑说起来,于无痕之中拍了个吕布的马屁。 其实,吕布的想法他已然猜到,用简单的四个字来概括就是:围点打援。 若是正面攻城,势必会造成双方将士的大量伤亡,这不是吕布想要见到的局面,而且他此番意图,并非只在陈留。 曹性不懂这些,但他也懒得去想。 在他心中,只要是吕布说过的话,那就一定是对的! 时间荏苒,眨眼间已是半月。 在这半月的时间里,陈留郡的四处城门皆有吕布派出的重兵把守,城内百姓俱不得出。 此时的郡守府内,张邈在议事堂内反复来回的踱着步子,从他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显然颇为着急。 吕布围城已有半月,却从未主动发起攻城,只是每日替换将领看守各处城门。 看这架势,似是想跟他死耗到底。 据郡内长史统计呈报,城中粮草最多还能再坚持三四个月。眼下秋收在即,若是不让百姓出城收割谷麦,今年冬天恐怕熬不过去。 张邈很是发愁。 “使君,吕布如此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有关中等地给他源源不断的供养粮草。若是吾等劫了他的粮道,吕布势必不战自退!”游侠儿罗勇拱手建言。 张邈微微摇头,有此想法是好,但可行度太低。吕布行伍生涯十余载,又不是头一回统兵,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你说得倒是轻松,现在咱们连城门都出不去,又怎么去劫他的粮道?”有人当场辩驳了罗勇的提议 “那难道就这样一直处于被动的干等着,等到吕布将我们活活困死在城中?” 罗勇瞪了那人一眼,厉声质问。随后豁然起身,朝张邈抱拳请命:“使君,小人不才,愿领兵杀出重围,劫断吕布粮道,以解陈留之危。” 罗勇擅使长刀,颇有武力,在陈留一带,极具侠名。 不过要说到陈留有名的游侠,数年前倒有那么一个名声凶赫的人物。 此人形貌魁梧,膂力强健,为替友人报仇,杀死了时任富春长的李永,随后又单枪匹马杀穿了整个县城,官府派出数百名兵卒进行追杀围剿,却无人敢近。 于是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此人大步离去。 只是不知此人后来去往了何处,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逃去了北方避祸。 总之,杳无音信。 渐渐地,这也成为了在陈留一代游侠儿中流传开来的故事。 至于是真是假,已难以考证。 第六一三章 声东击西 罗勇想要带兵突围,张邈再三思索之后,同意下来。 不过突围成功之后,并不是去截断吕布粮道,而是去向他的弟弟,驻守在梁国睢阳的张超,以及正在兖州讨贼的曹操求救。 张邈很清楚,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对抗吕布,唯有与曹操前后夹击,方能破之。 更何况,截取粮道一事实在风险太大,在张邈看来,几乎与送死无二。 至于是从哪一处城门进行突破,张邈与麾下众人做了一番合计。 从他们所能得知的情报来看,黄忠守在西城门,雷虎守在南城门,方悦守北,张辽守东。 而曹操和张超所处的位置,在陈留的东边和东南,故而从东边突围,最为便捷。 恰巧,守在东边的将领,乃是实力最为薄弱的张辽。 起码在张邈等人看来,是这样子。 真是天助我也! 张邈心中暗道了一声,张辽名声不显,又无显赫功勋。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吕布碍于当年老将军的香火情,才给予了张辽统兵出征的机会。 即使是当初张辽攻下洛阳,在许多人眼中,也不过是占了运气,碰巧罢了,算不得真有本事。 “明日,我会安排人假装从西边突围,为你吸引开吕布军的注意。”张邈眯起眼眸,他之前也读过不少兵书,声东击西的套路,他也同样知晓运用。 “使君放心,小人必将陈留局势,告知曹、张将军。”罗勇再度抱拳,回答得很是自负。 翌日,晨初。 初升的朝阳带来金黄色的霞光,冉冉升起。柔和的阳光照耀在田野间成熟的金色麦穗,放眼望去,黄灿灿的一片,尤为舒心亮眼。 本该祥和宁静的画面,此时却被沉闷厚重的声响打破。 轰隆隆 西边的城门打开,一彪人马迅速杀出,似是想要发起突围。 黄忠眼巴巴的在西边城外干守了这么久,今天终于逮到了兔子。得知城内有人发起了突围,黄忠眼中顿时一亮,直接翻身上马,挺刀冲杀而来,口中喝道:“不准放走一个!” 西边城外的动静,很快传至了其他三处城门。 “将军,西边那边好像打起来了,要不要我带人前去增援。”麴稜有些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主动询问起身旁的少年将军。 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将军,就越是服气。不仅武艺超群,战略眼光亦是别具一格,对于战场上的风起云变,总能抓住契机,扭转乾坤。 “黄将军武艺卓群,远超你我二人,又随主公征战多年,根本无须担忧。”张辽靠坐在一棵树下,浏览着手中兵书。 听得张辽丝毫没有要增援的意思,麴稜霎时泄气了不少,百无聊赖的说着:“我就是觉着太无聊了,你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支人马,还不往咱们这边走,这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吧!” 麴稜大声抱怨起来,听他那口气,倒不像战场上饮血的男儿,反倒像极了盼不到良人的闺中怨妇。 张辽笑了笑,像麴稜这种直肠子的性格,他倒是颇为欣赏。 忽然间,余光瞄到城门处的张辽暂搁了手中竹简,同麴稜笑道:“那倒未必,你看那边。” 顺着张辽手指的方向看出,麴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狰狞,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狗日的崽子们,终于舍得出来了!” 轰隆隆 东边的城门缓缓打开,身披甲衣的罗勇右手提刀,现出了身形。 与此同时,坐靠大树的张辽起身,将竹简收起,同麴稜吩咐:“传我将令,所有人准备迎战。” “好叻!” 麴稜回答得爽快无比,熬了半个多月,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看来,黄将军那边,多半是张邈的虚晃一枪。”担任参军的徐庶沉吟说道。 张辽点了点头,为防万一,他还是同徐庶交代起来:“元直,待会儿若是有个别的漏,就劳烦你率领骑卒进行截杀,务必不要放走一个。否则,主公面前,你我都难以交差。” 徐庶颔首应下,示意张辽大可放心。 论武艺,徐庶快要臻至二流之境,对付一般的普通喽啰,基本不成问题。 士卒牵来战马,张辽翻身而上,走向前方。 罗勇出城之后,见有张辽拦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手中长刀的刀尖指向张辽,猖獗大笑起来:“张辽小儿,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给本将让出一条路来,或许本将还能饶你不死!否则,必将斩你于马下!” “匹夫休要猖狂,凉州麴稜在此!”见到张辽受辱,麴稜自是不能忍受,当即拍马杀出,叫阵罗勇。 罗勇挺刀欲与麴稜交锋,旁边的校官见状,赶忙劝谏起来:“将军,我们此行的任务是进行突围,并非与敌军厮杀,还是早做突破为妙。” 罗勇却不干了,他直接推翻了校官的言论,神情无比自负:“你以为他们拦得住本将军?笑话,待某斩了这员敌将,也好给我军将士涨涨士气,助助声威。到那时,再行突围也不迟。” 说完,罗勇不顾劝谏,直接挺刀上前,与麴稜战在了一起。 罗勇实力不弱,起码比麴稜要强上稍许。 二人来回交锋,直至三十余合,麴稜败下阵来,退回了张辽身旁。 看他表情,似是有些懊恼。 得胜了的罗勇愈发膨胀起来,横刀立马于场中,手指张辽,气焰尤为嚣张的挑衅起来:“张辽小儿,你若再不让开,本将军就连你也一并斩了!” 罗勇却不干了,他直接推翻了校官的言论,神情无比自负:“你以为他们拦得住本将军?笑话,待某斩了这员敌将,也好给我军将士涨涨士气,助助声威。到那时,再行突围也不迟。” 说完,罗勇不顾劝谏,直接挺刀上前,与麴稜战在了一起。 罗勇实力不弱,起码比麴稜要强上稍许。 二人来回交锋,直至三十余合,麴稜败下阵来,退回了张辽身旁。 看他表情,似是有些懊恼。 得胜了的罗勇愈发膨胀起来,横刀立马于场中,手指张辽,气焰尤为嚣张的挑衅起来:“张辽小儿,你若再不让开,本将军就连你也一并斩了!” 第六一四章 杀鸡儆猴 狂奔的战马卷起地面黄沙,罗勇暴躁一刀斩下,劈在张辽手中迎来的寒铁刀背,发出锵的一声鸣啸,被轻松卸去。 骏马交错,身穿亮银甲的张辽勒马回头,手中四十斤寒铁刀裹挟着强大威势,纵劈而下。 轰! 罗勇架起刀柄,硬吃了这一记重击,魁壮的身躯在马背上不由往下一沉,晃了两晃,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大的气力,武艺亦是不弱。吾此番当以突围为重,不可在此与其缠斗。 交锋仅有两合,罗勇心里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张辽本身实力不弱,平日里又得吕布、黄忠指点,进展迅猛。就算放眼整个军营,张辽也是属于佼佼者的存在。 相较之下,罗勇乃游侠出身,习惯了江湖厮杀,平日里寻仇杀人也只讲莽夫斗狠,快意恩仇,这种战场上的统兵厮杀,还真是头一回。 就像方才,他只管来杀张辽,却根本不管身后将士的调度与指挥,只顾逞匹夫之勇。当他与张辽战在一起时,跟在他身后的士卒,早已被张辽这边的将士给截断冲散,败退连连。 可恶! 罗勇见身后士卒脱节,咬牙低声嘶吼。他想要回救,却被张辽死死黏住,腾不开手,难以回援。 几番挣脱,皆不得出,罗勇只能朝着那边被隔开许远的陈留将士吼道:“儿郎们,莫要怕死,跟我冲杀出去!” 罗勇大声呼吼,张辽却不会闲着,在敌将话音落地的那一瞬,刀锋横劈过去,直取罗勇项上人头。 感受到危机的罗勇瞳孔急骤,脖子往下一缩。 铛! 饮血的刀锋重重击打在罗勇头上的兜盔,发出闷沉的声响。 兜盔飞扬而去,在马背上蓬散着头发的罗勇甩了甩脑袋,耳旁尽是嗡嗡嗡的金属回响,脑子里也晕乎乎的空白一片。 张辽轻夹马腹,并不给罗勇反应机会,刀锋翻转,以刀背重击在罗勇后背。 还未回过神来的罗勇受这一击,身躯陡然前倾,一个重心不稳,从马背上坠落于地。 见到敌将坠马,周围的吕军士卒纷纷冲涌而上, 罗勇摔了个七荤八素,想要挣扎着坐起身躯,然则仅仅才动了一下,便有数十杆锋利的兵器直抵面前,令其动弹不得。 吕布军驻营,中军大帐。 围困陈留的这些日子,吕布一直未曾露面,但也没有闲着。要么在帐中批阅从长安传来的奏折,要么与麾下将领谋士,推演以后的战场局势。 如今的吕布贵为三公之上的大司马,在外人眼中,地位尊崇,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只有坐到这个位置上,才能明白那股紧迫的压力与责任。 天子年幼,很多国家大事,都要由他来拿定主意,丝毫大意不得。 以前的吕布,只是一介武夫,只管上阵杀敌,驱逐蛮夷即可;而现在的他,很多决策,都关乎着天下苍生的兴亡。 从单纯的武夫转型成为胸有韬略的统帅重臣,这其中过程之艰难,外人很难得知。 “主公,张辽将军求见。”守候帐外的陈卫进来通禀。 正在书案前提笔批阅给马腾调与援兵的吕布手中动作一顿,搁下笔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张邈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随后,吕布令张辽进来。 见到英气蓬勃的张辽,吕布心中暗自点头,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是屡立功勋,今后之前程,必是不可限量。 整理一番思绪,吕布出言询问:“远,何事见吾?” 张辽抱拳,到底还是年轻小子,不比那些老成持重的老家伙,单是从脸上流露出的些许欣喜,就已经将他心中的想法出卖:“启禀主公,张邈今日遣人突围,敌将已经被我擒下。其余士卒,除去被擒杀之外,尽皆退回城内,无一逃脱。” 吕布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欣慰,道了声做得很好,随后又问:“那敌将现在何处?” 张辽回答:“已押解至军营,随时都可以听候主公发落。” “很好,带他进来。” 未几,五花大绑的罗勇被推进了帐内。 见到吕布,罗勇直接将头偏向一边,根本不理吕布,可谓无礼至极。 “败军之将,见吾为何不跪?”吕布打量一番,审问起来。 听得这话,面容污垢的罗勇怒目而向,大声叱骂:“寇掠之贼,我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跪你!” “跪下!” 立在帐内的张辽叱喝,与此同时,押解罗勇的两名士卒同时揣在其膝盖后弯曲的地方,按着罗勇肩头,强行使其跪在地面。 扑通! 身躯趔趄的罗勇只觉肩上一股巨力压来,跪倒在地,但他仍是不甘的剧烈挣扎,奈何手脚俱是被缚,纵使卯足了力气反抗,也没有任何效果。 “鼠辈,放开我!”罗勇大声怒吼。 坐在主帅位置上的吕布双手托衬下颌,如似看小丑一样的看着罗勇,声音淡然的问了一句:“愿降否?” 罗勇好像早已料到会有此话,神色嗤夷的大骂起来:“我呸!吕布,你休想让你家爷爷我屈服于你,有什么狠辣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带把的爷们儿!你尽管朝我” “拖下去,斩了。” 吕布手掌往前挥了挥,打断罗勇的聒噪,声音一如方才的冷淡,没有任何的惋惜。 罗勇怔在了当场,脑子里甚至有些发懵。 两名士卒领命,左右架拖起罗勇就往外走。 待到回过神来之后,罗勇的脸色似是有些惨白,再度大骂起来,用洪亮的声音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吕布小儿,有本事就松开老子,来与老子正面一战!” 吕布懒得理他,若是天下之人皆要与他挑战,一一回应,那还不得把他累死。更何况,这种级别的喽啰,根本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罗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越来越远。 小会儿之后,士卒捧着罗勇的首级来报,已经将其正法。 吕布低头看着案桌上新绘制出的地图,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拿去挂在城前,就说是我送给张邈的礼物。” 杀鸡,以儆猴。 第六一五章 求救曹操 陈留郡数百里以外。 梁国,睢阳。 昔年,高祖建国为汉,在继承秦郡县制的同时,又推行封国制,用来赏赐麾下有功之臣,以及皇室宗亲。 原本是想用来笼络人心,加强中央集权,可是后来不好控制,以至于有了七国之乱,威胁朝廷。 后来,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和附益法,经年累月,总算解决了王国和侯国的祸患,但各地的国名却得以存留。 郡国府内,担任梁国相的张超眉头沉皱,表情很是凝重。 此时,一名体貌魁梧的中年男人步入堂中,拱手向张超行礼之后,询问起来:“国相,如此急着召我前来,可是出了大事?” 男人名叫臧洪,广陵郡射阳县人。其父臧旻历任使匈奴中郎将、中山郡守、太原郡守等职,曾平定过会稽妖贼许昭的叛乱。 而臧洪本人也是极有才干,二十出头就被朝廷选为孝廉,然后担任郎官,与刘繇、王朗等人同时被外选为县令,在地方的政治上颇有建树。 早在诸侯讨董之时,酸枣会盟上,陈留郡守张邈就将他这个弟弟悄悄拉至一旁,低声询问:“听说你在广陵,行政教化赏罚什么的,自己都没管过,全都交给了臧洪来做。你同为兄交个底,这臧洪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张超当时回答得很是干脆,因为同自家兄长无须隐瞒:“臧洪的才干智略全比我强,并且为人忠义肝胆,我特别倚重他,可谓海内奇士。” 听得弟弟这般推崇,张邈立马接见了臧洪,对话之后,张邈“大异之”,并主动与臧洪结交成为朋友。 见到臧洪进来,张超心中安定了不少,让他寻个位置坐下,然后才缓缓道来:“前些时日,我派人去给兄长送些梁国的特产,结果却没能入城。” “哦?这是为何?” 臧洪饮了口茶水,脸上升起疑惑。按理说,弟弟送来礼物,当大哥的没理由会将其拒之门外。更何况张家兄弟向来关系极好,从没听说有过兄弟隙墙的传闻。 “子原,你有所不知。” 张超苦涩的摇了摇头,讲出事情原委:“并非是兄长拦我,而是陈留已被吕布率大军围困,任何人皆进出不得,至今已足足一月矣。” “什么,陈留郡被围了一月?” 臧洪同样很是惊讶,这件事情压根没有听人提过。 前些时日不是得到消息称,吕布进驻在燕县,准备跟袁绍掰手腕了,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去到陈留,并且将陈留围困长达一月的时间。 梁国同陈留相距四五百里,消息的传达速度虽然很慢,但也不至于落后这么多吧! 臧洪仍旧不得其解。 “吕布那厮已将陈留围成铁桶一块,日夜有人把守各处城门。料想我兄长应该尝试过突围求援,只是未能成功。”张超叹了口气,脸上透着些许担忧。 “那临近陈留郡城的各地县令为何不发兵援救,亦或是派人来知会我们。”臧洪又问,既然知道张超同张邈是兄弟关系,陈留郡遭遇吕布来袭,周遭县令纵使打不过吕布,也应该派人来求援才是,为何至今都没有听到任何求救的信息。 提及此事,张超大为光火,表情愤恨:“那些个懦夫,听得吕布的名字,腿都已经软了,哪里还敢发兵救援。不少人更是直接竖起了降旗,早早就投靠了吕布。” 一群贪生怕死之徒,酒囊饭袋! 听着张超的破口大骂,臧洪默然。 有奶便是娘,这世道当官的很多人都是这样,谁能许他们荣华,他们就会跟着谁走。 忠贞之士是有,只是相较于那些随波逐流之人,才会显得寥寥无几。 更何况,在吕布的背后,还站着这么大个朝廷。 形势紧急,张超也不再同臧洪废话,开诚布公的直奔主题:“子原,今日唤你来此,就是想同你商议,如何救援我的兄长。” 再这样熬下去,估计不用等吕布强攻,陈留城中的百姓自己就会爆发骚乱。毕竟秋收在即,百姓们不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辛苦一年耕种的粮食打了水漂。 身逢乱世,对于命贱如蚁的底层人物而言,谁当皇帝谁执政都不重要。 只有粮食,才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听完张超的倾诉,臧洪心中思索起来。 张邈被困陈留,救是肯定要救,问题在于怎么个救法。 正面交战,吕布麾下精兵猛将不少,就连曾经凶狠无比的鲜卑人都要避其锋芒。张超若是前去硬碰硬的厮杀,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当年吕布在虎牢关下扬威,他二人也是亲眼目睹,记忆犹新。 “国相,你准备征调多少兵马前往?”臧洪问道。 张超略作思索,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万。 这是他目前所能调动的最大兵马人数,梁国的总共兵马大概在三万左右,但他总得留些将士维护地方上的治安。 否则,后方一旦起了祸患,就会面临着无人可守的局面。 这肯定不行。 臧洪心中盘算一番,两万兵马,终究是少了些。 现如今,他们对吕布军的情报,知道的几乎为零。但既然吕布敢派兵围城,就足以说明其兵力,绝对不在少数。 仅凭张超所率的这两万将士,未必足够。 臧洪想了想,起身同张超献策:“国相,何不派人去到兖州的州牧府上,通知曹孟德一声,让他也出兵援救。以他同令兄的交情,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听得这话,张超幡然醒悟,猛地一拍手掌,叫好起来:“对啊,我怎么忘了此人!” 当年曹操刺董失败,往东逃匿,是张邈冒着天大风险收留了他。后来诸侯讨董,张邈亦是全力支持曹操,还曾在后来曹操落败之时,借与兵马给他。 如今,曹操入主兖州,张邈亦是多有功劳。 而且张邈和曹操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曹操没理由见死不救。 念及此处,张超顿时有了主意,提起笔来:“我这就书信一封,令人快马传至兖州,向曹操求救。” 第六一六章 急报 兖州,州牧府。 暂代兖州牧的曹操早在数月前,率着麾下将士征讨境内的青州贼,至今未归。州牧府留了别驾荀彧坐镇,毛玠为其副手,也由此可见,曹操对荀彧的重视与信任。 这一日,毛玠手中握着卷竹简,快步走进处理政务的要堂。 “荀别驾,这是方才收到的信简,乃梁国相张超派人送来,据说十万火急。”毛玠将竹简轻放至荀彧面前的案桌,小声说了起来。 正处理着日常公务的荀彧手中动作一停,搁下笔墨,拿过那卷竹简,割掉上面捆着的细绳,在掌中缓缓展开。 荀彧浏览起竹简上的文字,还未看完,平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捕捉到这个细节的毛玠趁机询问起来:“别驾,可是出了大事?” 梁国隶属豫州,平日里同曹操也是少有往来,如今派人快马加急,必是事关紧要。 毛玠收到信简的时候,就在心中琢磨了个大概,却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如此。 同为曹操效力,荀彧也不瞒他,放下竹简后,语气里透着几许沉重:“吕布率军围了陈留,已有月余。” “前些时日,不是说吕布还在燕县,怎么……” 顺着话往下说的毛玠戛然而止,同时也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上露出凝重色彩:“看来吕布从燕县进攻白马只是幌子,故布疑阵用来麻痹世人,其真实意图乃是兖州!” 人言吕布鲁莽无谋,如今看来,竟也好生狡诈。 毛玠之前是接触过吕布的,曾经为搭救困在宫内的弘农王,他亲自去吕布洛阳的府上走了一遭,只是那时候的吕布还未至大司马,尚在董卓麾下效力。 如果说吕布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兖州,那为何不直接兵出虎牢关,非要绕道河内,浪费许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粮草,难道就只是为了故布疑阵? 似乎不太切合实际。 无数的可能性在荀彧脑海里一一排除,陡然间,灵光闪过。 既然这些个想法不通,那么,吕布会不会是临时才改变的主意? 可,还羽翼还未丰满的曹操,又有什么值得吕布所忌惮的呢? 荀彧再次皱眉,脑海里思虑的速度,比起方才加快了十倍不止。 好在吕布没有派人奇袭,若是遣一支精锐部队,偷渡浊河下游,无声无息的进入到兖州,然后发起突然袭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仅凭城内的千余士卒,根本支撑不住。 要说吕布想不到这点,荀彧不太相信,毕竟就他所了解的戏策和郭嘉二人,皆不是泛泛之辈。 想不到这一点,着实说不过去。 至于为何吕布没有如此做法,可能是因为他受到固有兵法的局限,认为以小博大才用剑走偏锋,正道当以势相搏。 听完荀彧的详细见解,毛玠惊出一身冷汗,心中不觉的道了声,老天保佑。 “毛从事,你即刻拟诏一份,发往各处郡县。着令各地进入备战状态,加紧对出入人员的盘查,但凡有可疑之人,务必严加审问。”荀彧语气果断的下达命令,料想各地,应该都已经混入了吕布军的细作。纵使不能将所有细作一一搜出,但也能让吕布的情报遭受到巨大延迟。 说完这些,荀彧接着吩咐起来:“还有,告知各地郡守,加快聚集兵马,到时候由主公统一调度安排。” 听得这话,毛玠面有诧色,试探的问了声:“这么快就跟吕布正面对决了?” 说实话,毛玠有些担忧,曹操现如今在兖州站稳脚跟都有些勉强,以其目前的实力,要同吕布真面交锋,恐怕胜算不大。 荀彧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同毛玠说着:“等会儿我会书信一封,令人快马传至主公处。至于是战是和,以及具体事宜的安排,全以主公发号施令为准。” 毛玠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随后,荀彧唤来心腹将士,将书信与他,令其送往任城。 接到从兖州快马而来的急报时,曹操刚将任城本地的青州贼兵平定。 自出兖州以来,在荀攸的献策下,曹操几乎连战连胜,攻无不克。不仅打败入侵兖州的青州贼,还将其大半收为己用。 大帐升起,曹操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帅位置,麾下诸将依次而立。 站在左侧的多为曹操族中宗亲,比如说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人,右边则是招募而来的将领,像李典、乐进,以及新纳麾下的于禁。 至于麾下谋士,曹操最近又添了满宠、程昱两人。 至于守在帐外的巨汉,则是在军中赫赫有名的恶来典韦。 曹操见麾下文武俱是到齐,拿起案桌上的竹简,并未打开,同众人说着:“刚刚收到文若的来信,说吕布利用攻打白马为饵,改道南下,并且围困住陈留郡城,长达月余。尔等以为,该作何应对?” 听得这话,帐内之人俱是惊愕了好一阵子。 随即,脾气较为暴躁的夏侯惇第一个出列抱拳,大声说着:“主公,吕布这厮欺人太甚!咱都已经把东郡腾出来给他让道了,他还死缠不放,咱们直接跟他干了吧!” 陈留郡隶属于兖州,吕布事先未作知会,便率大军围困,就等同于是在向曹操公然寻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兄,你莫要胡乱建言,此事关乎兖州命脉,大意不得。”夏侯渊扯了扯兄长手臂,将其拉回原来的位置。 曹操眼眸微眯,小眼中透着一丝丝的凝重。 尽管他早有预感,会和吕布一战,只是没想到这场角逐,会来得这么的快。他看向帐下表情木讷的中年文士,出声询问:“公达,你以为呢?” 作为‘谋主’的荀攸出列一步,拱手同曹操回答:“主公,吕布此番向陈留发难,多半是冲着兖州而来。看样子他是想要拉通兖、青两州,以环绕之势,再去对付袁绍和公孙瓒,继而完成北方霸业。” 荀攸的这番回答,可谓是一针见血。 第六一七章 荀攸之策 站在荀攸旁边的程昱、满宠二人,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那公达可有对策?”见荀攸道破吕布此番用兵的意图,曹操再度询问起来。张邈是他的老友,又屡屡帮助于自己,曹操没理由见死不救。 荀攸上前一步,出言献策:“主公可书信一封,派人递交吕布,陈述其中要害,并表明无意与其争雄,请求他放过郡守张邈。”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皆是哗然。 主战的夏侯惇更是当场翻脸,毫不留情的大声唾骂:“委曲求全,这算什么狗屁主意!” 有道是主上受辱,皆乃臣下无能。 曹操摆手,让夏侯惇不得无礼,随后叹上一声:“我低个头倒没什么,就是怕吕布不会答应。” “他当然不会答应,因为这不过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荀攸接过话来,脸上浮现出一抹胸有成竹的自信,只是他相貌生得木讷,笑起来反倒有几分愚驽:“主公此番做法,向吕布示弱只是其次,主要还是在于做给天下人看,表明自己并无反逆之心,而在于吕布咄咄逼人,倚强凌弱。” 曹操点了点头,跟吕布对阵的最大坏处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安上反抗朝廷、忤逆天子的叛贼罪名,这是曹操不愿接受的事情之一。 毕竟在曹操心中,一直都是以汉室忠良自诩。 “与此同时,主公可另行书信一封,遣使者于河北面见袁绍,表示愿意同他结盟,共抗吕布。并且告知袁绍,会帮他在兖州一带牵制住吕布军的主力,让袁绍安心进攻河内地区。” 荀攸捋了把下巴处的软须,侃侃而谈。吕布将大军集结在陈留境内,如此一来,河内等地的兵力势必相较薄弱。袁绍一旦将战线推进了河内,吕布势必拨马回救。 到那时,兖州危机便迎刃而解。 “除此之外,主公还可联系一人。此人怨毒了吕布,只需稍加挑拨,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次围剿吕布的机会。” 荀攸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稍有头脑,便不难猜出这人的姓名。 乃是后将军、兼淮南袁家的顺位继承人,袁术! 淮南之地,境内有江河湖泊广布,富裕民丰,人口庞大。经袁家数世经营,基本算得上是袁家自己个儿的一亩三分地。 袁术近两年盘踞淮南,广招贤能,麾下兵多将广,就连有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都在为其效力。 说袁术是南方最大的一号势力,也不足为过。 要论袁术和吕布的恩怨,这个梁子其实很早就已经接下,最早可以追溯到先帝在位时期。 那时候袁术还在担任虎贲中郎将,而吕布则是羽林中郎将。因两支皇家禁军的比试,导致袁术被罢官免职,还险些丢了性命。 尤其是前两年,袁术误入关中,在长安廷狱内可谓是受尽刑法,更是让他恨毒了吕布。 若有机会袭杀吕布,袁术焉有不来之理? 想明白过来的曹操摸了把脸上短髯,抚掌大笑:“公达之策,正合吾意!” 刚刚还令他头疼到无从下手的棘手麻烦,经荀攸三言两语这么一点拨,竟也变得无比轻松起来。 “诸位将军,即刻整顿兵马,随吾返抵兖州!” 曹操大声下令,一双小眼里精光闪烁。既然吕布想要鲸吞整个北方,那就得先看看你的肚子,撑不撑得下我们这几十万的兵马了。 听得此番命令,众将脸上皆是掩饰不住兴奋与激动,抱拳齐声应道:“喏!” 随后,曹操在帐中写好书信,分别交于李典、满宠、程昱三人。三人之中,李典去往吕布所在的陈留,满宠去往河北,程昱则去往淮南。 大军出发之际,李典同曹操作了简单道别,骑上快马,急速驰骋。 昼夜奔波,一路狂赶。 仅用三日功夫,便抵达了吕布驻营。 营寨外边,看守大门的士卒直接拦下了李典,严加盘问起来。 好在李典不是鲁莽之辈,况且强行硬闯也讨不着丝毫便宜,遂同看门的士卒说道:“劳烦行个方面,在下有要事拜见你家主公。” “呵,想见我家主公的人多了去,你算老几。”左边的士卒面容不屑,每天从各县来求见吕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右边的士卒则是态度较好,按照流程询问起李典:“你是何人?我家主公日理万机,若无要事,你还是尽早走吧,省得等会儿被轰出营外。” 李典心中虽有不忿,但仍旧拉下脸来,笑着说道:“吾乃兖州牧麾下,东平校尉李典,奉州牧之命前来求见大司马,劳烦小哥通禀。” 士卒上下打量一圈后,见李典不似说谎,便进去层层向上通禀。 未几,李典便瞅见一名相貌冷峻的青年走出,问了他一声:“你就是李典?” 李典见其器宇不凡,以为是吕布麾下重将,赶忙点了点头。 “跟我走吧。” 陈卫道上一声,领着李典往吕布所在的营帐走去。 来到大帐外边,在得到陈卫的示意之后,李典才迈开步子,走进了帐内。 升起的大帐士谋臣,也有武将校官。 “曹孟德怎么没来?”一声懒散中透着些许失望的声音响起。 李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仅仅与其对视了一眼,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咚咚咚的跳个不停。此人相貌雄俊,眉如贪狼,面生蛟目,尤其从那双瞳孔里透出的寒芒,更是令人心怯胆寒。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风采吗? 李典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神情有些紧张。再三镇定之后,他才将怀中书信掏出,双手递上,恭敬说着:“我家主公在任城平贼,未能亲自前来迎接,还请大司马见谅。后听闻大司马围困陈留,惊诧之下,特令末将带来书信一封,请大司马过目。” 为防有诈,曹性抢先一步上去夺了过来。 在手中摊开把玩许久之后,发现并无异常,曹性才讪讪的将竹简交给吕布,很有谄媚嫌疑的笑了起来:“头儿,您看,您看。” 第六一八章 破城之策 竹简打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便是:君侯亲启,下官曹孟德拜上。 光看这开头,曹操就已经自降了许多身份,以臣下自居。 顺着往下继续看去,多是颂扬之词。 “遥想君侯当年,驱逐蛮夷,平叛西凉,深得先帝倚重后虎牢显威,力战天下群雄,至今思来,犹如昨日” 看到这里,吕布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冷笑,抬头问向李典:“曹孟德何时也成了阿谀奉承之徒?” “大司马,我家主公敬重于您,您又何必出言相伤。难道说,大司马的肚量也如妇人,小肚鸡肠?” 听得吕布讥讽自家主公,李典硬着头皮回怼了一句。 尽管这话可能会触怒吕布,甚至让他连军营都走不出去,但李典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说吕布讥讽自己,李典可以忍,但吕布要讥讽曹操,作为曹军使节的他万不能忍。 “你小子找死么!” 听得李典这般放肆,帐内不少脾性躁烈的武将直接围将上来,作势就要将此人狠揍一番,让他知道这里究竟是谁的地盘,该由谁说了算。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得莽撞。就算要教训李典,也是将来在战场上,现在出手,即便重伤了李典,也会让天下人耻笑。 既然吕布都发了话,诸将也只好退回到各自位置。 倒是曹性极为嚣张,用手指着李典,威胁性极重的同他说着:“小子,以后别让我在战场上见到你。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李典只当曹性是在示威,未曾放在心上。 这一小段风波过去,吕布继续浏览起竹简上的内容。 “陈留不过弹丸之地,孟卓仁厚,远非君侯敌手,万请君侯高台贵手,莫要为难孟卓。君侯若肯离去,操愿奉上十万石粮草,以为薄资,请君侯三思。” 最后,署名曹操。 “数年不见,曹孟德当年刺董的勇气,难道都被消磨光了吗?” 看完竹简的吕布嗤笑起来,昔年的宿敌,如今却主动低头。换作是谁,心中都会有升起一股虚荣而自负的快感。 随后,吕布将竹简传了下去,给帐内诸人挨个阅览。 书信中,曹操态度谦卑,这使得不少将领皆是大笑起来,趁机挖苦起李典:“让曹操把兖州让出来,咱们就走,哈哈哈” 其余诸人,亦是跟着哄笑起来。 “你们!” 受此侮辱嘲讽,李典面如猪肝,气得浑身颤抖不停。要不是人单力薄,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他早就同这些家伙拼命搏杀了。 吕布略作轻咳,帐内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收起方才的轻慢态度,吕布直挺起身躯走至李典面前,以上位者的姿态低头俯视。李典整个人都被吕布的身影笼罩,庞大的威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回去告诉曹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 语气里透着破釜沉舟的霸道与决心,意思不言而喻。 他和曹操,此番必须分个高下。 待到李典走后,吕布重新召集诸将于帐中。 “传我将令,即日起撤走四面围城的将士。”坐回帅位的吕布果断下达起命令。 此令一处,帐内将领们俱是愕然,不明所以。 自围城以来,已有月余,城内守军士气所剩无几,最多再耗上十天半月,必能轻而易举的攻破陈留。 如今若是撤走四面城门处的将士,岂非等同于白白放他们出逃? 那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付出,不是全都白费了力气。 “主公,为什么!”新入伙的方悦出列抱拳,忍不住出声询问。 当然,这也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当初我围困陈留,不过是想引曹操来战。如今曹操派了李典前来,就必有与我一争的决心。” 吕布眼眸中的战意一闪而过,语气很是笃定的说着:“别看曹操在书信中说得好听,他曹孟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也清楚不过,你们可不要为其表面所蒙蔽。” “那这和我们撤散有什么关系?”方悦仍旧想不明白,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 吕布嘴角挑起,脸上划过一抹自信的笑容,并未同方悦解释,而是同众将发号施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告诉城中百姓。就说秋收到来,吾特意为他们让开道路,让他们出来收割田野间的麦谷,绝不伤他们半根毫发。” 众将越听越糊涂,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就连逄纪等人亦是冥思苦想,唯有郭嘉神游天外。 见此情形,吕布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丝的窃喜,能够令逄纪等人都想不通彻,这说明他本身的能力,正在不断提升。 不觉间,吕布坐直起身子,继续说道:“不过,我只能给他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每隔一天,便封锁一面城门,若是待到四面城门重新封锁,也别怪本将军心狠,没给他们机会。” “三天时间,根本不够啊!” 帐内的将领们面露难色,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有过收割麦谷的经历。那么多的田地,就算是不吃不喝,都未必能将那些田野里的麦谷全部收将回来。 “主公,您是说” 逄纪眼神一亮,最先反应了过来。 吕布微微颔首,终于捅破了这张白纸,说将起来:“没错,趁着百姓们秋收回城之际,我会派人乔装混入百姓的队伍,进入城中,以为内应。” 众将顿时恍然,再看吕布之时,皆是满脸拜服之色。 “万一张邈谨慎,不肯放百姓出城呢?” 逄纪有些担忧的提出质疑,吕布所设之谋策并非十分高明,稍加猜想,就应该能够猜出其中意图。 若真被看破,那岂非又白白浪费了许多时日。 “纵使看破,张孟卓亦会放百姓出来。”吕布嘴角带笑,说得笃然无比。 见吕布如此成竹在胸,逄纪愈发想不明白了,便又问道:“主公,您为何这般肯定?莫非那张孟卓,是主公旧识?” 吕布想了想,微微点头:“算是吧。” 一段消散的记忆,悄然浮现于脑海。 第六一九章 使君,大事不好了 翌日晌午过后。 陈留郡,西边城门。 负责镇守此地的黄忠轻夹胯下黄骠马,往前缓缓行进,身后五千将士亦是踏动起步伐。 轰轰轰 整齐的步伐声闷沉似雷,城楼上打着瞌睡的守卒们陡然惊醒,慌乱握住手中兵器,死死盯着城下向城墙渐渐靠拢的军队,睡意全无。 一个多月以来,吕布军都只是围而不攻,他们也都习惯了这样消磨的日子。 没曾想,今天竟有这般大的动静。 难道说,他们要开始攻城吗? 城楼上的士卒们心中摸不着底,脸上所浮现出的神情,俱是警惕十足。 在距护城河二十丈的位置处,黄忠勒马停留,身后将士亦是脚步一顿,重重踏在地面,发出轰的巨大声响。 这使得城楼上的一种将士,俱是舒了口大气。最起码这意味着,敌军并没有要强行攻城的想法。 “吾奉大司马之命,兹告尔等。”前面的黄忠缓缓开口。 “吾奉大司马之命,兹告尔等!”身后五千将士齐声吼道。 “秋收已至,念城中百姓无过冬之储粮” “秋收已至,念城中百姓无过冬之储粮” 黄忠在前面每说一句,后方的将士便跟着重新复述一遍。 一个人的声音也许难以传入城中,可五千人的声音呢? 足以震天。 听着下方传来的巨大信息,城楼上的士卒们,表情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先是戒备,继而狐疑,到最后,皆是面有喜色。 大司马要给百姓让道,准其出城收割麦谷,并保证不会伤害他们一根毫发。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可以跟着混出城外,然后逃离这里。 与此同时,其他三面的城门外,俱是在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城内,郡守府。 “不好了使君,不好了使君”郡功曹唐成一边高喊,一边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府邸。 本就焦头烂额的张邈听得这话,心中更为烦躁,见到气喘吁吁立在堂外的唐成时,没好气的道了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到底出了何事?” 如今的张邈再也不复初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憔悴了许多,厚厚的眼袋,缺乏精气神的面庞,疲惫十足。 因为城池被围的缘故,他时常都在担心吕布会不会突然发起猛攻,以至于心理承受压力过大,导致常常夜不能寐。 再加上斥候派不出去,也不知道曹操晓不晓得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多重压力之下,张邈可以说得上是心力交瘁。 “使君,您请过目。”唐成将手中的素布递交过去,在素布的上面,透穿有一个细小的孔洞,与箭竿尺寸相同。 张邈将素布在桌面平铺摊开,只见上面写有许许多多的文字。 一番阅览下来,张邈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绳,他双手撑在案桌,只有脑袋微微抬起,沉声问向唐成:“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 唐成不敢隐瞒,如实回答:“吕布军连续攒射了好几波进来,可能逾越千份。” 书信上的内容,与黄忠等人口头传达的话语,几乎如出一辙,甚至煽动性更强,乃是由蔡邕弟子、时任记室令史的段石所起草。 “城内百姓,是不是都已经传开了?”张邈叹了口气,问起这话的时候,心中根本没有半分底气。 唐成闻言,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可这是事实。 除了这些被射进城内的书信,还有吕布麾下将士的呼吼,城内百姓很难不知道这些消息。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座郡城。 听得这个答案,张邈踉跄的跌倒在座位上,如似苍老了十岁。 “传令下去,告知城中百姓,此乃吕布所设诡计,为的就是想故意要引诱我等出城,千万不可信之!” 缓了缓神的张邈微微摆手,示意唐成下去传达此事。 本来城中将士百姓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可吕布突然弄出这么一手,城内百姓和将士自然不会再有赴死之心。 能活着,谁又甘愿死去? 人之常情。 翌日,陈留郡的东西南北四处城门。 清风卷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外边空悠悠的一片,不再有任何的身影。 直至夕阳落坡,月色高挂,都没能见到任何一个吕军士卒。 当天夜间,城中有少数百姓对此,抱有怨言。 第二天,城外依旧不见吕军将士,反倒是城内的百姓,渐渐骚动起来。 第三天,越来越多的百姓想要出城,好在张邈即时出现,以郡守的名义起势,才将他们劝说回去。 第四天,西边的城门外,出现了黄忠的身影,以及他所带来的五千将士。 黄忠的出现,坐实了吕布曾经向城内百姓所许下的诺言。 如此一来,城内百姓彻底的炸开了锅。 郡守府内。 “使君,有数千百姓正在东城门口闹事,想要强行出城,甚至打伤了士卒,瞿校尉派我来请您定夺。” “知道了。” 拖着疲倦身躯的张邈微微摆手,手衬着额头,尽量思索起对策。奈何一宿未眠,他的脑子里已然成了一团浆糊,很难快速做出解决的方案。 “使君,西边城门口出现大量百姓,要求出城。” “使君,靠近南城门的百姓拿着镰刀等农具,正往城门靠近。” “使君”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有士卒前来通报。 渐渐的,整个府堂里跪了快有将近二十名士卒。 “使君”又一名士卒到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都说了知道了,你们怎么还要来催个不停!” 听着那一声声如似梦魇的禀报,张邈终于忍不住的炸毛了,声音里夹杂着愤怒的低吼,将案桌上的茶杯拿起,重重摔在了地面。 砰! 溅炸开来的瓷片碎了一地,堂内禀报的那些个士卒霎时噤若寒蝉。 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张邈深吸口气,平复下烦躁的心情。 此时,府外门口的士卒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抱拳禀报:“使君,有许多百姓堵在了府邸门口,要您出去给个说法。” 第六二零章 混子曹性 扑通。 听得这话,张邈脚步往后一退,却没能站稳,整个身躯趔趄的跌坐在地。 唐成赶忙上前,想要来扶,张邈却摆了摆手,面若死灰的吩咐于他:“去开了城门,放百姓出去吧。” 随后往外挥了挥了,示意堂内这些通报的士卒,都可以下去了。 “可如此一来,就正中了敌军下怀啊使君!万一吕布派手下将士乔装混入城内,来个里应外合,那陈留岂不是”唐成急切的大声说着,想要劝张邈三思而行。 看着唐成的焦急模样,张邈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起码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向着自己。可眼下大势所趋,城内百姓俱已不再相信于他,再熬下去,终生内乱。 与其等到百姓们暴动,还不如放他们出去。 既然吕布无意为难这些百姓,那就让我来承担吕布的怒火吧! 张邈心中如是想着,遂摇头婉拒了唐成的好心提议。 城门打开,百姓们如潮水一般涌出了城外,带着扁担箩筐,奔向自家的田野。 与此同时,吕布军驻营。 “头儿,张邈已经开了城门,咱们是不是该行动了?”曹性在得知情况的第一时间,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至吕布帐内,急不可耐的询问起吕布意见。 毕竟在陈留当了快两个月的门神,谁都想活络活络筋骨,捞些功勋回来。 吕布微微摇头,将手中兵书放下,道了声:“现在还不是时候。” 曹性不解,吕布便同他讲解起来。 城门打开,陈留郡城的戒备和城门处的盘查,必定十分严格,想要混入,绝非易事。而且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势必会重新关上城门, 所以,要等到城内的戒备放松之后,才是混进陈留的最佳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呢?” “后天。” 吕布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后天是他给城内百姓的最后一天期限。 在那天,只有东边的城门未被封锁,许多百姓都得挑着麦谷绕道东门。到那时,入城的人数暴增,就是浑水摸鱼混入城内的最好机会。 曹性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随后,吕布教训起曹性:“你啊,别老是整天吊儿郎当的到处晃荡,有空还是多看些兵书,对你没有坏处。” “你看汉升、文远他们,就不会来问我此事,就只有你,连最基本的作战视野都没有。这样下去,我怎么放心以后让你独当一面” 吕布有些怒其不争的训斥起来,要是曹性肯努力,他绝对会毫无保留的进行擢升提拔,倾囊相授。 毕竟他和宋宪是最早就跟随着自己的弟兄,又忠心耿耿,肯为自己赴汤蹈火。但重点在于,曹性本身不去努力,若是让其统军,只会害了其麾下将士。 曹性挠了挠头,对此不以为意,散漫说着:“我才懒得当什么大将,我这一辈子都愿意做头儿的小弟,跟在你身旁摇旗呐喊。这样,就很心满意足了。” 见到吕布那一副要吃人的眼光,曹性顿时将后面那句话咽回了肚子,嘿嘿讪笑起来:“头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兵书那劳什子玩意儿,我认得它,它又不认得我!” 吕布对他寄予了厚望,曹性知道,可是他性格摆在那里。癞蛤蟆还知道杵一下跳一下,可面对吕布的时常鞭策,曹性压根儿一动不动。 知道吕布又要碎碎念上一番,曹性胡乱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日,每隔一天,便会有一面城门重新被封锁起来。 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东边城门处,早早的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城门口的盘查,也从起初严格的逐一检查,到后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起了过场。 正当一切都俨然有序的时候,城门处的校官忽然拦下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粗布男子:“停下,我且问你,你家住城中何方?” 男子挑着两担麦谷,低着头的眼眸中,杀机四起。 见男子没有答话,不知为何,校官竟莫名的觉得有些紧张起来,甚至手掌已经摸到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只要此人敢有任何异动,就立马将其诛杀。 “军爷,您消气儿。这是我远房的一个堂弟,小时候受了惊讶,这里不太好使。”前面一名尖嘴猴腮的青年倒退回来,用手指了指脑袋,笑嘻嘻的将一把铜钱塞进校官手中,同他说着:“您老明鉴,小人家就住在城东十里巷,进城一溜烟的功夫,就能找到。军爷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同小人一路,辨明真假。” 校官见青年不似说谎的样子,不由信了几分。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发毛。 “前面的倒是快点儿啊,咱们等会儿还赶着出城继续收割麦谷呢!”后面的百姓大声催促起来。 这一催促,顿时群情激奋。 今天就是吕布给的最后一天时限了,可谓是分秒必争,多一秒的时间,就多一分的收成,谁都不想在城门口这里多加浪费时间。 嘈杂的声音嚷得校尉有些烦躁,他瞄了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队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同那名比他高出太多的男子嚷道:“走吧,走吧。” 进入城内,跟着猴腮青年沿着大道直走,然后右拐进了一条小巷。 确定安全之后,在其身后的高挺男子卸下扁担箩筐,取下头上遮住大半面庞的斗笠,显露出了真容。 未出小会儿,后面入城的陈卫等人紧随而至。 “主公。” 陈卫压低声音轻喊了一声,抱拳见礼,身后十余名亲卫亦是抱拳。 吕布点头之后,方才领路的那名青年立马换了态度,神色郑重的跪下请罪:“主公,方才小人情急之中说您是小人堂弟,冒犯主公君威,请主公责罚。” 吕布对此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说起来:“无妨,方才也多亏了你急中生智。只是下回莫说我是你堂弟,我看起来怎么也得算你堂兄才是。” 一番揶揄打趣,使得气氛顿时融洽了不少。 作为校事署秘密斥谍的青年也跟着笑了起来,起身重新领路:“主公,小人这就带您去郡守张邈的府邸。” 第六二一章 别来无恙 郡守府内,张邈坐在堂内小憩。 “使君,这是最后一天期限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加强城中戒备。”功曹唐成走来,试探性的提出建议。 顶着两道黑眼圈的张邈神情疲惫,也不睁眼,只是在座位上摇了摇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尽管张邈下令打开了各处城门,放百姓出城收割麦谷。可百姓们却不会记得这些,不仅不会感恩戴德,反而还会在心中唾骂,骂张邈没有早些放他们出城,以至于少收了许多粮食。 这就是人性。 与此同时,以吕布为首的一众不速之客,站在了府外街道。 “尔等何人,来郡府作甚!” 守卫在门口的士卒大声叱喝,当瞄到这伙人居然腰间带刀时,更是唰唰唰的拔刀出鞘,与其对峙。 “告诉张孟卓,就说昔年老友,前来拜访。”吕布走出在众亲卫的前方,很是平静的朝那些个如临大敌的门卫说了起来。 门卫们见吕布器宇轩昂,谈吐间俱是有着上位者的气势,便知其不是一般人物,赶紧差了人进去通禀。 未出小会儿,纳闷儿的张邈走了出来。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会有谁来看我呢? 张邈着实想不出来,当他走至门口,还未迈过门槛,整个人便如同雕像般石化在了风中。 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孟卓兄,别来无恙乎?”见到张邈出来,吕布面带笑意。 好半晌后,张邈才回过神来。 “在下远道而来,孟卓不请我进去坐坐?” 听得这话,张邈收拢心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那疲倦的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还多了一分释然与解脱。 随后,吕布跟着张邈走进府内,连同陈卫等人一起跟在后面。 来到会客的大堂,见到吕布一行人大步走来,堂内的唐成眼珠都快要瞪了出来,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手指着吕布,语气因惊骇而不受控制的变得结巴起来:“他他他他是吕吕吕” 不待唐成道明吕布身份,张邈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吕布的武力值有多恐怖,张邈心里尤为清楚,就算府内所有士卒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吕布做个战前的热身。 还在码字,两点左右完工,为了保住全勤,请诸位见谅。 郡守府内,张邈坐在堂内小憩。 “使君,这是最后一天期限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加强城中戒备。”功曹唐成走来,试探性的提出建议。 顶着两道黑眼圈的张邈神情疲惫,也不睁眼,只是在座位上摇了摇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尽管张邈下令打开了各处城门,放百姓出城收割麦谷。可百姓们却不会记得这些,不仅不会感恩戴德,反而还会在心中唾骂,骂张邈没有早些放他们出城,以至于少收了许多粮食。 这就是人性。 与此同时,以吕布为首的一众不速之客,站在了府外街道。 “尔等何人,来郡府作甚!” 守卫在门口的士卒大声叱喝,当瞄到这伙人居然腰间带刀时,更是唰唰唰的拔刀出鞘,与其对峙。 “告诉张孟卓,就说昔年老友,前来拜访。”吕布走出在众亲卫的前方,很是平静的朝那些个如临大敌的门卫说了起来。 门卫们见吕布器宇轩昂,谈吐间俱是有着上位者的气势,便知其不是一般人物,赶紧差了人进去通禀。 未出小会儿,纳闷儿的张邈走了出来。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会有谁来看我呢? 张邈着实想不出来,当他走至门口,还未迈过门槛,整个人便如同雕像般石化在了风中。 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孟卓兄,别来无恙乎?”见到张邈出来,吕布面带笑意。 好半晌后,张邈才回过神来。 “在下远道而来,孟卓不请我进去坐坐?” 听得这话,张邈收拢心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那疲倦的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还多了一分释然与解脱。 随后,吕布跟着张邈走进府内,连同陈卫等人一起跟在后面。 来到会客的大堂,见到吕布一行人大步走来,堂内的唐成眼珠都快要瞪了出来,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手指着吕布,语气因惊骇而不受控制的变得结巴起来:“他他他他是吕吕吕” 不待唐成道明吕布身份,张邈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吕布的武力值有多恐怖,张邈心里尤为清楚,就算府内所有士卒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吕布做个战前的热身。 “你们都下去吧。”张邈摆了摆手,令堂内的仆从退下 吕布见张邈如此坦诚,看了陈卫一眼,后者会意,领着一众亲卫退出堂屋,侯在了门外左右。 “大司马麾下强将如云,随便指派一名,便能取张某首级,何须大司马亲自走这一遭。” 张家兄弟命不好,老大被部下杀死,张超被曹操破城, 朕都不敢言长生, 试探性质的打了几仗,互有胜负。 听得这话,张邈收拢心神,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那疲倦的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还多了一分释然与解脱。 随后,吕布跟着张邈走进府内,连同陈卫等人一起跟在后面。 来到会客的大堂,见到吕布一行人大步走来,堂内的唐成眼珠都快要瞪了出来,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手指着吕布,语气因惊骇而不受控制的变得结巴起来:“他他他他是吕吕吕” 不待唐成道明吕布身份,张邈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吕布的武力值有多恐怖,张邈心里尤为清楚,就算府内所有士卒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吕布做个战前的热身。 “你们都下去吧。”张邈摆了摆手,令堂内的仆从退下 吕布见张邈如此坦诚,看了陈卫一眼,后者会意,领着一众亲卫退出堂屋,侯在了门外左右。 “大司马麾下强将如云,随便指派一名,便能取张某首级,何须大司马亲自走这一遭。” 感谢书城书友,流水寡情 1500币的打赏,心意收到 第六二二章 将星陨落 兵不血刃的拿下陈留,这也意味着吕布已经打开了兖州的门户。 入主陈留,吕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张榜安民,并且大开四方城门,准百姓们继续收割还未割完的谷麦。 此番举动,赢得了城内百姓们一片欢呼,同时也对这位陌生的大司马,无比感恩戴德。 几日之后,吕布如约放张邈离去。 临别之前,吕布摆了筵席为张邈饯别,随后更是亲自将其送出城外。 秋风漫漫,枯黄的树叶经风一吹,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零零散散的飘落下来。 一片黄枯的叶片,落至张邈肩头。 吕布伸手轻轻为其掸去,随后将马鞭交到张邈手中,神情略微有些不舍说着:“孟卓,倘若在曹操那里待不下去了,就来找我,我必出城十里相迎。” 听闻此话,张邈心中百味杂陈。 说不感动,那是自欺欺人。 但要说就此为吕布驱使效力,还不至于。 张邈翻身上马,同吕布拱了拱手:“大司马,保重!” 吕布点头,道了声:多加小心。 “驾” 张邈口中低喝,双腿轻夹马腹,胯下骏马奔跑起来,留给送行的众人一道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 “头儿,这家伙看起来没啥大本事,为什么你还要处处礼让,搞得别人以为他多能耐似的!”在逄纪的撺掇下,曹性凑上前来,语气略带不满的询问起来。 这种事情,逄纪不会主动来问,若是问了,便有中伤、妒贤之嫌。 “你们不懂。” 吕布低叹了一声,撤回目光,往城内走去。 十月下旬,张邈在己吾与其弟张超汇合。 见到兄长无恙,张超心中舒了口长气。 他本想直接攻打陈留,替兄长出口恶气。但张邈却摇头婉拒,言吕布兵多将广,人数也远超他们,还是等到与曹操汇合之后,再做打算。 此时的曹操已领兵从兖州出发,进驻山阳。 十一月初,被袁术派去攻打荆州的孙坚在樊城、邓县接连击败黄祖,乘胜追击,并渡过汉水,成功包围襄阳。 刘表闭门不战,派黄祖乘夜出城调集兵士。 黄祖带兵归来,孙坚复与大战。 黄祖不敌,败走逃亡至岘山之中,孙坚乘势追击,却被黄祖部将从竹林间发射出的暗箭射中,当场坠马身亡。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淮南,寿春。 “袁公,请您借我三千兵马,以讨刘贼!”袁术的府邸中,一名披麻戴孝的少年郎咬牙切齿,发誓要替遇难的父亲报仇。 背对少年的袁术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这少年天天往他府上跑,拦都拦不住,每次来说的都是些借兵报仇的事情。 区区一小儿,如何能让人放心。 袁术心中如此想着,他摸了摸下巴,眼珠在眼眶中来回转溜两圈,回过身来,脸上露出尤为悲痛的神情,轻拍少年肩头,悲伤中带有一丝的气愤:“伯符,你父亲与我亲如手足,当年把手共誓挑灯畅谈,至今思来,彷如昨日。如今得知他遭小人所害,叔父也是痛心不已,恨不能立马挥军南下,斩了刘表这虚伪小人,以祭汝父在天之灵。” 少年面色冷漠,根本不为所动。 袁术的这番说词,显然他也不是头一回听了。 “可前些时日,曹操遣使节来此,邀我共讨奸贼吕布。我已经答应了曹操,并下令召集五万大军,不日就要领军北上,所以” 袁术顿了口气,看向孙策语重心长的说了起来:“所以,在手足情谊与国家大义面前,我不得不忍痛抉择,以国家社稷为重。” 剑眉星眸的少年退后一步,卸开袁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抱拳再度恳请起来:“袁公,我父亲替您打下南方这么多的基业,如今我只向您求借三千兵马,这不算过分吧?您若连这个小小要求都不答应,不觉得会让将士们寒心吗?” 孙策不买账,袁术眼底悄然闪过一抹不悦,嘴上却是继续用国家大义来进行搪塞:“侄儿啊,你也不要着急。叔父不是不想帮你父亲复仇,而是等诛杀了吕布此贼过后,咱再来对付刘表。那时候,叔父让你当先锋,如何?” 面对袁术信誓旦旦的承诺,孙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熟悉袁术的人都知道,袁术此人,喜欢出尔反尔,最是不讲信用。 就拿当年攻取汝南的事情来说,在孙坚率军出发之前,袁术许诺,若是能够攻破汝南,就表孙坚为安南将军,坐阵豫州。 结果呢,孙坚鏖战三月,以死伤无数将士为代价,终于拿下汝南。 可袁术担心孙坚坐大,不好控制,就只给了孙坚一个破虏将军的将衔。 如此食言而肥,着实让人寒心。 不过现在,并不是跟袁术翻旧账的时候,孙策心中所想,只是替父亲报仇雪恨。 “袁公,是不是我帮你赢了吕布,你就肯借兵与我。”孙策懒得再求袁术,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条件。 “伯符之勇猛,吾亦常听你父亲提起,若有心为国效力杀贼,乃是天下一大幸事也!若能除了吕布,别说三千兵马,就算是一万将士,叔父也借给你!” 袁术说得斩钉截铁,当场给孙策许下诺言。 袁术手下将领不少,但在武力上出众拔萃的却几乎没有。 孙策虽然年少,武力却是尤为强猛,纵观袁术麾下,就连他最为倚重的纪灵,都不是孙策对手。 听得袁术许诺,孙策心中也有了计较,不管这话可信度有多少,姑且先信他这一回。 “既然袁公如此看重,策不才,愿做此行先锋。” 说罢,也未得袁术同意,孙策直起身躯,转身径直的走出了堂外。 本想去扶孙策起身的袁术尴尬的收回手来,望着那道背离而去的英气身影,脸上浮现出浓浓不悦。 好个狂妄的小儿。 府外,韩当、黄盖、程普等老部下站在门前石狮的旁边,张长脖子望向袁府里面,脸上俱是焦急不已。 他们家的这位少主,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于耿直,万一触怒袁术,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毕竟,他们现在还得靠袁家来遮风挡雨。 此时,孙策大步走了出来。 几人赶紧迎了过去,“少主,如何了?” 面对一道道期冀的目光,孙策攥了攥拳头,咬牙道了声:“收拾行囊,准备北上。” 第六二三章 荐郭嘉 深秋过后,便是初冬。 前几天还感觉凉爽的清风,如今竟也有了些许寒意。 气候渐渐转冷,城内百姓不觉添起了衣裳。幸亏前些日子收获了田野间的麦谷,否则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熬过去哩。 每每想到此处,百姓们心中皆是无比庆幸。 郡守府内,身穿武官服的吕布站在用沙石绘制的巨大地形面前,麾下谋士将领皆在堂内,依次而立,绕着这战争沙盘,围成了一个长长的椭圆。 “上午得到消息,袁术已遣大将桥蕤为先锋,渡过汝南,进入到了颍川。其用意,我不说大家也应该都能猜到。” 作为此行首席军师的逄纪首先讲解起来,手指在颍川的位置处轻轻点了一下。 不仅如此,早在前几日,他们就得到消息。曹操统兵三万,进驻济阴;张邈、张超两兄弟驻守陈留。 除此之外,冀州牧袁绍以颜良为大将,增兵白马。 各方势力的增兵调度,其目的性显然极为明确,那就是联手对付有意东征的吕布。 在沙盘上用线将这四股兵力连接起来,就像是一张呈内弧型渐渐收拢的大吕布所在的陈留困于其中。 讲解完当下局势,逄纪面露忧色,颇为担心的说了起来:“主公,若是让这几股势力联起手来,必将对我们大大不利啊!” 逄纪刚刚说完,旁边便有人接替说道:“大司马,陈留非易守之地,不如暂且退回虎牢关,据关而守,待到敌军散去,再回来逐个破之。” “章参军言之有理。” 有人点头附和,堂内少数人亦是点头称是。 武将们却是不服,跟着吕布征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未战先退的案例。 “主公,请与末将一队人马,末将愿为主公摘下敌将首级。”大将黄忠主动请缨,抱拳向吕布笃然说道。 “主公,末将愿随黄将军同往!”方悦随之抱拳,亦是高声请战。 “主公” “主公” 一声声高亢的请战声此起彼伏,八成以上的将领都表示应该主动出击,给敌军一个下马威,以破贼胆。 然则这些将领的满腔热血,在堂内的人谋士听来,却不由在心中摇头,暗道莽夫。 所谓谋士,素来讲究以大局为重,不计较于眼前得失,而性情莽直的武将,则从来都是寸土不让。 在他们眼里,吞下肚子的东西,就没有要吐出来的理由。 意见达不成统一,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争吵。 所争吵的内容无非就是,将领们讥讽谋士们胆怯,谋士则反击说将军们有勇无谋。 “别吵了!” 被吵得头疼的吕布低吼一声,脸色寒冷的扫了众人一圈,冷冷说着:“今日叫尔等来此,是来商量计策,不是学市井之徒指桑骂槐。” 吕布动了火气,堂内诸人瞬间安静下来,有些羞惭的低下头去,鸦雀无声。 指望不上逄纪等人,吕布就只能靠着自己以往读来和学来的兵法韬略,进行排兵布阵。 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连面都没碰上,就急流勇退,将来为世人所耻笑不说,更是配不得天下第一武将的这个名号。 目光在沙盘上辗转一圈,沉吟许久之后,吕布有了计较。 “汉升,我与你八千兵马,你去驻守外黄。” “喏!” 黄忠笃然应道,眼中战意浓烈。 外黄县地处陈留郡城正东,同曹操目前所在的济阴郡,相距两百余里。 “方悦,我与你五千将士,你去驻守襄邑。” “喏!” 被点到名的方悦抑制不住喜色,抱拳高声应道,像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领了此番重任。 襄邑距已吾仅有四十余里,随时都可能与占据己吾的张超爆发战争。 方悦对此丝毫不惧,甚至很是向往。自他加入吕布帐下以来,从未立过大功,所以极为迫切的想要立下功勋,用以证明自己。 随后,吕布又令张辽、和送粮至此的宋宪各领五千兵马,去到圉、尉氏两县,作为阻拦桥蕤的屏障。 吕布记得,袁术手下有三大统兵将领,纪灵、张勋、桥蕤。这三人的武力值二流偏下,但统兵能力还是可圈可点。 吕布以陈留境内的四县为屏障,从地图上进行俯视,就像外拱的坚盾,将陈留郡牢牢护在身后。 会议结束,诸将各自领命而去。 吕布坐在堂内,亲笔写了两封书信,令人传至长安。 一封给妻女,一封给先生。 长安城,临近大司马府的某座府宅。 穿着厚厚袄衣的戏策跪坐在书案前,案上铺开的是中原一带的军事战略图。城池要塞,俱被勾画出来,并做上标记。 “近来气候骤减,先生俱寒,平日里还是要多添衣衫。至于曹操、袁术之辈,吾视之为土鸡瓦狗,先生不必忧虑。” 信中说得倒是轻巧,可这些个坐拥一州之地的大诸侯,哪有那么好对付。 将军他啊,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而已。 洞悉到吕布心意,戏策心中流经一丝温暖。他目光凝视着地图上的每一处地方,右手握着卷合起的竹简,轻轻敲打在手心。 一阵寒风袭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戏策缩了缩身躯,脸色苍白的咳嗽起来。 听得咳声,妻子董妍从屋内走出,手中挽着一件白色的厚狐裘,将其披在戏策身上,尤为美丽的鹅脸儿上带有几缕担忧:“戏郎,你大病未愈,还是回里屋歇着吧。” “让夫人担心,策之过也。” 戏策止住了咳嗽声,回头看向妻子,病态的脸上报之以歉意。 对于这位十分美丽的女子,戏策却并无过多的感情而言,或许在他心中,至今忘却不了曾经的那道素白身影。 董妍知道劝不住戏策,便跪坐于旁边,耐心的帮丈夫磨墨。 戏策看在眼里,从案桌右角拿过一卷空白竹简,想了许久,才提笔蘸墨,慢慢书写起来。 将军在上: 信已收到,承蒙惦念,策一切安好。 前些时日,获悉曹、袁之辈联合欲攻将军,策只恨残薄之躯,未能在帐前效力,实乃此生遗憾。 故,有一言愿将军听之。 凡事,多问奉孝。 细细算来,奉孝随将军也有六年光景。只是将军从未躬询其意见,甚至针对于奉孝,吾常思之,却未得其果。 元图虽有智谋,却远非荀家叔侄敌手。 要破袁、曹,须得有奉孝相助。 将军若能放下一切,抛去过往种种,广纳谏言,相信成就霸业之日,必不远矣。 另,长安城内虽有暗流,但请将军无须担忧。正如将军所言,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最后,策在长安,恭候将军凯旋。 戏策,拜上。 第六二四章 干了这碗酒,一笑泯恩仇 时间经不起晃荡,转眼间,便是冬月二十三。 这一天,亦是一年之中极为重要的节日,灶王节。 郡城里的百姓们天不亮的就早早忙活起来,差不多家家户户灶间都设有“灶王爷”神位。人们称这尊神为“灶君司命”,传说他是玉皇大帝封的“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负责管理各家的灶火,被作为一家的保护神而受到崇拜。灶王龛大都设在灶房的北面或东面,中间供上灶王爷的神像。没有灶王龛的人家,便将神像直接贴在墙上。 到了灶王节的这天,陈留郡内大街小巷皆是热闹非常。 裹得严实的妇人们上街采购黍米、蔗糖,放进右手挎着的竹篮,孩童们则在街上追逐跑闹,嬉笑声充斥于空中,为这个凛冽的寒冬添了许多暖色。 街道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徒步而行。 高的那人,蛟目虎相,神俊的面容不怒自威,身躯笔挺而伟岸,给人一种大人物出行的既视感。 因为身高的缘故,即便将此人丢在人群之中,也是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 反观在他身旁的矮个青年,与其说是矮,倒不如说是因为身旁的男人太过于高大,所以才衬托得他这七尺之躯,稍显矮了些。 观其相貌,更是令人惊诧。 此人竟生了张万中无一的白狐脸,石青色的交织粗绫袍加身,一根栗色角纹带束起飘逸的长发,腰间别了个酒葫芦,走起路来微微摇晃。 尤其是偶尔上扬的嘴角,更是勾人魂魄,令人不觉的想起那句诗来。 陌上人如玉,世无双公子。 不少上街的妙龄女子,皆是频频侧目,暗送秋波。若非惧怕于旁边那樽太过高大的凶神,恐怕早就饿虎扑食一样的扑了上去。 要是知道这些女子心中所想,吕布脑海里估计能生出一连串的问号,自己怎么就成了凶神恶煞的坏人? 入主陈留已有两三月,平日因为诸多事宜的缘故,吕布迄今为止都未好好在这城中走上一圈。 今天得闲,遂出门走走,随行也只带了郭嘉一人。 至于安全方面,吕布压根没有丝毫担心。抛开他个人的武力不谈,城中到处都是他的兵马巡防,只需招呼一声,几个眨眼功夫,就能赶至他的面前。 街道上的百姓们忙忙碌碌,吕布收入眼底,顺势抛出话题:“奉孝可知祭灶由来?” 郭嘉闻言,侧首看了吕布一眼,“大司马这是要考我?” “怎么,难道说郭主薄不肯赐教?” 吕布笑说起来,话中多有揶揄的意思。 郭嘉神色复杂的收回目光,他总感觉吕布今天好像怪怪的样子,至于具体问题出在哪里,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灶王节来源已久,早在夏商之时就有祭祀灶君的习俗。春秋时,在记录孔夫子言行的论语中,就有与其媚舆奥,宁媚与灶的话语。先秦时期,祭灶位列“五祀”之一,五祀即为祀灶、门、行、户、中雷五神。” 郭嘉侃侃而谈,这点小问题根本难不住他。别看他平日里习性放荡,肚子里却是存了不少私货。 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 这是戏策的原话。 吕布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这些妇人所购之物,又是作何使用?” “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制作祭灶糖用的。好在晚上敬献祭灶,意为糊灶王爷嘴,免得上天之后,胡乱汇报。祭灶用罢后的祭灶糖,一般都与炒玉茭搅在一起握成团子,分发给家里的小孩或大人吃。” 郭嘉随口道来,见吕布还欲再问,索性将知道的全都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除此之外,百姓还会摆上清水、料豆和秣草,然后将灶王爷的旧像焚之,谓之送灶;除夕又买新灶王画像供上,谓之迎灶。 祭灶的时间各地不尽相同,一般北方有二十三,南方有二十四祭灶的说法。民间还有官三、民四、水家五的说法,也就是官宦人家是腊月二十三祭拜灶神,寻常百姓通常是腊月二十四,而渔民们则是腊月二十五祭拜灶神。 一般在外做官、经商或是读书的人,都会在祭灶日前赶回家团圆,吃自家做的祭灶糖果,以求灶神祈福、来年全家平安。 按传统观念,祭灶日亦为新年到来的前奏。” 吕布张了张嘴,发现想问的内容,竟全被郭嘉答了出来。 于是,他只好又换了个话题:“奉孝,信神明否?” 郭嘉怔了一下,短短刹那,脑海中流过无数记忆。 随后,他摇了摇头,有些自嘲与落寞:“很早之前,就已经不信了。” 他和戏策,皆是如此。 晌午时分,吕布带着郭嘉走进街旁的一家酒肆。 二人坐下,自有小厮上来招呼。 “一壶酒。” “一碗面。” 两人异口同声。 未几,酒与面皆端上桌来。 郭嘉急不可待的先饮了一口,于他而言,饭可以不吃,酒却少不得一顿。 连续灌上两大口后,郭嘉瞄了眼对面刚刚动筷的吕布,似笑非笑的询问起来:“大战在即,大司马不好好琢磨怎么对付曹操等人,反而拉我出来闲逛,莫非是觉得已经稳操胜券?” 吕布挑起一筷面饼,细细咀嚼起来,眉宇间不禁微微皱了一下。 没有薇娘做的好吃。 “奉孝,我经常做起一个梦。” 吕布嚼着面饼,答非所问。 在他低下头的面庞上,有着一丝的凝重。 “解梦的话,那你可就找错人了。”郭嘉打了个哈哈,继续饮酒。 吕布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在梦里,因为你的缘故,我死于非命。所以每每见到你时,我总是不能忘却,耿耿于怀。” 吕布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更何况,你每次同我说话时,语气都不那么好听。” “所以,你现在要干掉我?”郭嘉细眯起眼眸,面露笑意的说着,不见丝毫畏惧。 吕布没再说话,直至将碗中汤饼吃完。 随后,他拿过酒坛,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然后举在空中,敬向眼前的白狐青年:“干了这碗酒,一笑泯恩仇。” 以后,请君助我! 第六二五章 奉孝,你以为呢? 草长莺飞,转眼来年。 冬雪还未散去,燕县的城廓外,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甲胄披身的颜良手握长刀,乘马来到燕县城下,朝着上方的守城将士大声叫嚣:“吕军鼠辈,谁敢与吾一战!” 如此气焰嚣张,自是激怒了城上的诸位将校,遂纷纷请战,愿出城去斩了颜良首级。 坐镇城楼的高顺面容沉稳,对城下颜良的叫战充耳不闻,声音里态度坚决:“没我将令,擅自出城迎战者,斩!” 此话一出,诸将皆是噤声。 纵使心有不服,却也只能暂且忍下。 高顺治军甚严,平日里但凡有违反军纪将令者,无论亲疏贵贱,则重责之。 故军中将士,无不心怀敬畏。 颜良在下面搦战许久,城上守军不为所动,这可将他气得不轻,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号令手下将士进行攻城。 兖州,陈留。 郡守府内,吕布召来逄纪、郭嘉等谋士,进行战略上的部署。 自从上次请郭嘉喝酒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平日里的议会,以前向来都是神游天外的郭嘉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吕布也会若有若无表示认可,继而听取采纳。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今天吕布叫他们来此,就是想要商讨出个明确方案,究竟该从哪路兵马下手。 大军在陈留休养了将近四月,原本想着守上一阵子再进行反攻。结果没想到的是,曹操、袁术等人谁都不肯率先动手发难,在各自的领域上,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完全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来,那就只有我主动去找他们了。 这是吕布的想法,继续干耗下去,着实没有多大意思。 “主公若是执意要进军,我建议可以先拿张邈、张超两兄弟开刀。”逄纪出言谋划起来,并对此作出了详细的解释说明。 “其一,张家兄弟的兵马主要来源于弟弟张超,其所经营的区域在豫州梁国,并非陈留。” “其二,己吾不过区区县地,城池防御算不得坚固,以主公之雄威,想要破城,并不算难。” “其三,若能击败张氏兄弟,就等同于将袁、曹等人收拢的大生撕开一道裂口,使其不能相连。” 战略目标清晰,分析亦是有理有据。 “嗯,元图所言甚至。” 吕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给了逄纪一道赞赏的目光。 听得主上表扬,逄纪心中自是高兴得意,不过脸上却很谦逊的说了起来:“主公谬赞,替主公分忧,此乃纪之职责所在。” 自从戏策被遣回长安休养之后,逄纪俨然有了吕布麾下第一军师的姿态。 按照以往,吕布接下来该说的就是,按照自己所建议的方案进行调度执行。 然则今天,似乎出了一点点的意外。 在听取完逄纪的意见之后,吕布并未就此决策,而是问向了逄纪身旁的青年主薄:“奉孝,你以为呢?” 被点名的郭嘉也不藏掖,径直说道:“我觉得,可以先打曹操。” 逄纪听得这话,顿时责斥了一声:“奉孝,莫要胡言!” 吕布却微微摆手,示意无妨,让郭嘉继续说下去。 “袁术、张超各携数万士卒,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过两条过江的泥虫,根本翻不起大浪。”郭嘉一张口,便是石破天惊,直接将这两股势力踩入了泥尘。 堂内不少文士俱是惊得下巴掉了一地,这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说袁术是过江泥虫?你知道袁家有多大的势力和人脉吗? 惊诧之后,文士们很快换了副鄙夷的面孔。 因为他们看明白了,像郭嘉这样的无知小儿他们平日里见得也多,未必有真凭实力,不过是想通过夸大其词来博人眼球罢了。 逄纪听得亦是皱眉,他都不敢如此托大,自然容不得郭嘉无的放矢,略显不悦的喝止起来:“奉孝,主公面前,莫要大放厥词!否则怪罪下来,谁也救不了你!” “无妨。” 吕布今天似乎格外的胸怀宽广。 逄纪吃瘪,只好任由郭嘉继续。 “袁术虽有袁家撑腰,但其本身傲慢自大,又喜骄奢淫逸,麾下能人异士不少,却少有人能用之;至于张邈、张超,此二人名声倒有,不过目光短浅,不思进取,皆非成大事之辈。” 郭嘉在堂内踱起小步,先简单点评一番,然后将话题引入到正主身上:“相较之下,曹操倒是显得野心勃勃。此人虽是宦官曹节之后,但心智与胆魄,皆不输于将军。能够这么快稳住兖州,便是最好的例证之一。” “故,当务之急,不在于袁术、张邈,而在于曹操!” 郭嘉的总结陈词,掷地有声。 吕布右手托起下巴,眼眸内敛,认真思索起来。 逄纪见状,唯恐吕布听信郭嘉意见,再度起身谏言:“主公三思,郭主薄年轻气盛,脑海所想尽是天马行空,看似有理,其实未必能行。” 瞄了眼吕布脸色,见其并未有动怒的迹象,逄纪才继续说了起来:“更何况,兖州地域广大,辖内郡、国有八,纵使主公占据了陈留,曹操仍有七郡之数。若是先对付曹操,恐怕得费上许多时日,给袁术、张邈以可乘之机,倒不如先击退张邈、袁术,再来同曹操缠斗。” 报 此时,有士卒急急忙忙的跑进堂内,单膝跪地,呈上一卷奏报,满怀兴奋的大声禀报起来:“燕县告捷,高将军于宣乡亭大破颜良,斩首三千余,虏获辎重数百辆。” 听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好消息,吕布激动之下,握拳重重捶在了桌面,高喝了一声好字,令人将奏报呈来。 奏简打开,上面的确是高顺的字迹,苍劲有力,沉稳十足。 信简中提到,颜良一连强攻数日,不能克取燕县,遂想着改道河内。结果大意之下,被高顺截断,打了个措手不及,大败而退。 看完高顺的奏报,吕布心中早已燃起熊熊战意,当即大喝起来:“传我将令,五日之后,赶赴外黄!” 第六二六章 战书 五日后,大军集结完毕。 听闻吕布要率军出征,城内百姓们俱是早早就来到了通往城门处的街道,探长着脖子想要一览战神风采。 辰时初刻,瑰丽的朝阳冉冉升起,彩霞像缕缕金丝浮游中天。 哒哒哒哒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街道尽头处,一匹火焰色的高大骏马首先出现在百姓们视线之中。骑坐马背上的男人露出淡淡威严,在他头上顶戴的束发紫金冠,以及身上着装的兽面铠和狮蛮带,无一不彰显着此人的显赫身份。 “快看,那个骑红色骏马的男人,就是当朝的大司马!” “哇,可真威风啊!” “谁说不是呢,这还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官儿哩!” 吕布的出现,在百姓之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在他身后,依次是诸位将领,以及逄纪、郭嘉等人,再往后,就是扛起吕字大旗的狼骑营,以及其他打着各自将旗的诸多校营。 数万士卒整齐划一的往前行进,他们手中握着各自的兵器,目不斜视,脚步踏在地面发出咚咚咚咚的闷沉声响。 散发出的磅礴气势,令原先骚动的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但眼中的兴奋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了。 不少人甚至因此萌生出了参军的念头。 为什么? 因为够威风! 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既然主公都是天下公认的最强者,那么能够在他手下当兵,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面对百姓们炽热的目光,吕布似是已经习以为常,脸上并未有太大变化。他一边骑马缓缓往前,一边同身旁的青年将领说着:“公明,郡城就交给你了。” 跟随旁边的徐晃当即抱拳,以尤为坚决的口气沉声答道:“主公放心,但凡晃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郡城落入贼人手中。” 徐晃新降,在军中资历最为浅薄,然则吕布却将如此大任交给自己,这是何等信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有人突袭了陈留,几乎等同于断了吕布军的退路。 故,陈留绝不容失。 得到徐晃的保证,吕布轻轻点头,经过几个月的时日相处,他对徐晃也有了较深的认识。 徐晃出身虽不太好,但平日里却从未闲着。以前在白波贼的时候,就常常通读兵书韬略,深谙兵法之道,乃是绝对的大将之才。 反观吕布麾下诸将,高顺在燕县与袁军对峙,张辽在尉氏,魏木生在函谷关,徐荣又镇守洛阳,眼下能当此大任者,唯有徐晃。 吕布给他留了一万兵马,随后在陈留百姓的炙热目光下,领着麾下将士缓缓出城。 飘扬在身后的吕字旗,迎风。 大军沿途行了数日,抵达外黄县城。 得知吕布亲提大军前来,黄忠领着麾下一众军侯校官,出城相迎。 “末将黄忠,拜见主公!”立候在城外的黄忠抱拳行礼,大声说了起来。 吕布勒马停留,示意黄忠免礼,笑着说道:“汉升,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主公垂询,黄忠心中怀有感激,恭敬回答:“托主公洪福,末将一切安好。” 因外黄县城面积有限,驻不下数万大军,吕布遂下发将令,在城外进行安营扎寨。 与此同时,吕布还派人快马去往济阴,向曹操递上战书。 济阴郡。 郡府的大堂里,曹操召来麾下谋士将领,进行商议。 “主公,前两日收到飞报,吕布已率大军出了陈留,正朝着外黄县进发。”负责情报收集的满宠首先说了起来。 吕布朝着外黄进军,其动机不言而喻,绝对是奔着曹操而来。 “看来,我们都低估了吕布的野心。” 作为曹军首席谋士的荀攸略作沉吟,脸上添了几许凝重。在这之前,他猜测吕布会攻张邈,从而制定了一系列的作战方案。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进攻中间的张邈都是最为妥善之法,然而没想到的是,吕布会选择目前最为难啃的曹操。 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另外,袁绍军的大将颜良连攻燕县不下,反被高顺大败,如今已退回白马,重整队伍。”满宠接着汇报。 这件事情,令堂内不少将领颇为惊讶。 要知道,颜良的兵力将近四倍于高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远远的占据着优势。纵使不胜,亦是处于上风,没想到这么快就败在了高顺手上。 虽不是决战,但也极其影响军中士气。 “以后尔等若是同高顺作战,切不可大意。” 曹操当场叮嘱起来,颜良乃袁绍麾下大将,高顺能够以少胜多,就说明此人绝非寻常之辈。让麾下诸将心生警惕,总归不是坏事。 正当诸人商议如何应对吕布之际,外边有士卒来报,说是有人求见,自称是吕布派来的使节。 听得此话,曹操心中暗道了声好快的速度,面色却是丝毫不变,正襟危坐在主位,说了声:“带他进来。” 少顷,堂外走进一人,手中持有吕布符节,脸上的神情颇为倨傲。 “来者何人?”曹操出声询问。 “大司马帐下,校尉李封。”受命而来的李封面无惧色,昂首挺胸。 见到李封这般傲慢态度,夏侯惇等脾性暴躁的将领顿时不能忍了,一个个摩拳擦掌,作势就要狠狠教训此人一番。 曹操却摆手制止了他们,问向李封:“不知大司马让你来此,所为何事?” “我家主公约你,十日之后,岐野进行决战。就是不知道曹将军,是否有胆量前来?”李封递上战书。 满宠上前接过,转交至曹操手中。 曹操打开粗略浏览一遍,然后同李封说着:“劳烦阁下回去转告大司马,就说十日之后,曹孟德必到。” “曹操,洗干净脖子,等着引颈受戮吧!” 李封留下这话,神态如进来时的傲慢,大步走出了堂外。 待到李封出来堂府,按奈不住心中气愤的夏侯惇第一个出列嚷道:“主公,这家伙太无礼了!刚才,你就应该让我宰了这家伙!” 曹操摇头,现在他该想的是如何克敌制胜,处死一个李封,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更何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是规矩。 第六二七章 老伙计,给你找个媳妇儿回来 当天夜里,曹操和荀攸秉烛夜谈,直至天明。 跟吕布正面作战,曹操心中胜算不大,但既然吕布下来战书,他若不战,必为世人耻笑怯懦。 再者说了,与其被吕布牵制于济阴,倒不如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即使输了,他也能够往回退走。 荀攸认可了曹操的想法,不过在他眼中,这却更像是一次天赐的良机。 一个击败吕布,让曹操成名崛起的机会。 清晨,一宿未眠的曹操打了个呵欠,从房间走出。 用清水洗了把脸后,顿时清醒了不少。 夏侯惇、曹仁曹洪等人已经将麾下将士在城外集结完毕,总共三万大军。 换上将军甲衣,曹操骑上心爱的骏马绝影,在三万将士的注目下,缓缓走上前来,手中短鞭往前一扬,激喝一声:“出发!” “吼!” 将士们齐声高喝,斗志昂扬。 十日的路程,曹操只用了七天时间,便抵达岐野。 到达之后,安寨下营。 随后,又令人将周围地形摸索了一遍,绘制成图,供他参考决策。 等到第十日晌午,吕布的大军才缓缓抵达这片原野。 身后数万将士排开,左边黄忠、曹性,右边陈卫、马忠,吕布轻夹赤菟马腹,走上前来。 当见到曹军所摆开的阵型时,吕布眼中闪过一抹亮色,竟是以进攻著称的鱼鳞阵。 勇气可嘉! 吕布在心中赞了一声。 由此可见,曹操也是个有血性的人物。 单枪匹马的走上前去,吕布在两军中央高声唤道:“孟德,许久未见,不出来与我叙叙旧么?” 听得这话,处于中军位置的曹操作势欲往前去。 “主公,不可轻往!” 荀攸等谋士赶紧出来劝谏,他们可不放心吕布的人品。万一曹操过去了,吕布突然发难,纵使他们想救,估计也是鞭长莫及。 曹操摇头婉拒了好意,胸有成竹的说着:“我同吕布有过交集,此人表面冷漠,实则心中极为傲气,断不会用此卑劣伎俩。” “主公,我陪您去!”身躯巨大的典韦上前,瓮声说道。 众人皆是点头,有典韦护卫左右,起码曹操的安全可以得到确切保障。 “不必,我若带人去了,吕布必笑我胆怯。” 曹操拍马上前,只身一人。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两人在原野中间会晤,仅隔了两三丈的距离。 双方将士的手心俱是攥了把汗,全神贯注的注视起来,但凡中间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救下自家主公。 一方是当朝的大司马,位高权重;另一方则是新晋的兖州牧,胸怀天下。 天苍苍,地茫茫。 一眼望去,生机勃勃的原野上,绿意盎然。 “孟德,多年未见,你的胆量还是如同当年刺董卓时,胆大如斗。”见到曹操只身一人就走了过来,吕布心中多少有些钦佩。 要换作其他人,别说孤身上前了,敢不敢来,都成问题。 听得吕布夸赞,曹操捋了把短髯,一双小眼中满是笑意:“的确是许久未见了,大司马之风采,仍旧不减当年。” 言语中,不像是即将开战的敌人,反倒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寒暄交谈。 交谈小会儿之后,吕布提及到正题:“孟德,我今代表天子而来,要往青州征剿蛾贼。你挡不住我的,不如早早降了,我还能在长安送你一份前程。” “大司马莫要把话说得太满,挡不挡得住,得试过才知道。” 曹操依旧笑着,对于吕布的招揽,他并未有丝毫动心,反而加重了语气:“虽然曹某很庆幸大司马能从董卓手中救出了天子,但你如今大权独揽,不归权于天子,未必就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 吕布眉头微皱,曹操这话,有些诛心。 “天子年幼,尚不能分清忠奸黑白,辨明是非曲直。我若将所有兵权还于天子,我和麾下的这帮将士,必为奸徒所害!” 吕布很清楚这点,别看朝廷里的那帮人表面上服服帖帖,实际上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是忌惮自己手里的兵权罢了。 兵权要是现在就交了出去,估计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咴咴咴咴 正当曹操还欲再问时,胯下的绝影却忽地躁动起来。 “绝影,你怎么了?” 曹操面色十分担忧,绝影可是他心爱至极的宝驹,连日常饮食,都是有专人饲养,平日里当做宝贝一般,唯恐有半点差池。 像今天这般异常反应,曹操还是头一回见到。 与此同时,吕布胯下的赤菟也开始在地面刨动起四蹄,马眸中渐渐狂热起来,气息粗重。 作为心灵相通的主人,吕布明显能够感受得到,赤菟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之中。 是什么呢? 吕布从曹操胯下的黑色骏马身上,找到了答案。 春天,不仅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同时也是牲畜们进行交配的季节。 吕布手肘衬在赤菟的脖颈上,给它轻揉的顺了顺毛,脸上带有坏笑的同曹操说着:“孟德,看来你家的这匹小母马,是看上我家赤菟了!怎样,要不然让它跟着我走,下完崽儿后再送还给你?” 快好了。稍等,,, 正当曹操还欲再问时,胯下的绝影却忽地躁动起来。 “绝影,你怎么了?” 曹操面色十分担忧,绝影可是他心爱至极的宝驹,连日常饮食,都是有专人饲养,平日里当做宝贝一般,唯恐有半点差池。 像今天这般异常反应,曹操还是头一回见到。 与此同时,吕布胯下的赤菟也开始在地面刨动起四蹄,马眸中渐渐狂热起来,气息粗重。 作为心灵相通的主人,吕布明显能够感受得到,赤菟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之中。 是什么呢? 吕布从曹操胯下的黑色骏马身上,找到了答案。 春天,不仅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同时也是牲畜们进行交配的季节。 吕布手肘衬在赤菟的脖颈上,给它轻揉的顺了顺毛,脸上带有坏笑的同曹操说着:“孟德,看来你家的这匹小母马,是看上我家赤菟了!怎样,要不然让它跟着我走,下完崽儿后再送还给你?” 第六二八章 百骑闯营 入夜。 吕军大营,营寨四周亮起了火把,帐外士卒来回走动,脚步轻盈,正在进行巡夜。 不管曹操有没有夜袭的想法,防患于未然,总归不是坏事。 烛火亮堂的中军大帐里,坐满了还未卸甲就寝的将军谋士。 “主公岂能以身犯险,属下以为不可!”目前担任首席谋士的逄纪豁然起身,从他语气里可以听出,他是极不赞成此事。 半个时辰前,吕布将他们招至帐中,说了一个让人无比震惊的计划。 他今晚准备带人前去劫营。 吕布说起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是淡然,如述家常。 带多少兵马? 百骑。 曹操有多少兵卒? 三万。 手下武顿时懵了,他们知道吕布很强,可仅凭百骑就去劫营,这根送死有什么区别? 再者说了,通过今天白天曹操的表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两军交战,他又岂会没有防备? 如此冒失前去袭营,跟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以逄纪为首的谋士团队,皆以为不可,再三劝谏。 “汝等无须担心,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只带百骑前往,探探虚实。纵使被曹军发现,亦能及时逃脱。”吕布已然是打定主意,根本不听逄纪等人谏言。 其实,探听虚实是假,把绝影抢回来才是真。 赤菟跟随吕布多年,大小战役从未缺席怯战,一直都是生死相随。 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伙伴,吕布能从无数次的绝境中存活下来,除了将士们的奋力效死,当属赤菟功不可没。 然则,赤菟始终是匹牲畜,封官赐爵显然不太现实。 如今它看上了曹操胯下的小黑马,吕布白天也答应了它,会帮它完成愿望。 但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够明说。若是让别人知道,堂堂大司马为了帮坐骑泡妞,惘顾生死的带百骑劫营,那岂非太过荒唐。 “打探曹军虚实,主公唤我等前去即可,何须亲自涉险。”黄忠起身抱拳,他同样认为,百骑劫营委实太过危险。 就算是他,也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念头。 帐内诸将皆是点头连连,表示认同黄忠建议。 “吾意已决,汝等无须多言。” 吕布打断了还欲再劝的诸人,态度决然,然后吩咐起守在帐外的陈卫:“去狼骑营挑选百名好手,随我前往。” “领命!” 陈卫现出身形,抱拳大声应下。 从狼骑营成立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将性命全权托付给了吕布。 刀山火海,生死无悔! 陈卫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一百名狼骑营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出发之前,逄纪仍在苦心规劝,这是他作为谋士的职责。 吕布作为这支队伍的核心,万一有个好歹,后果将无法估量。往小的方面说,会导致这场战争败北,往大方面说,可能会让整个天下的格局,都因之发生改变。 所以,这绝不是闹着玩儿的儿戏! 知道逄纪是替自己担忧,所以吕布也没有出言苛责,只是让逄纪把心放回肚子。 摸到曹营的时候,已是翌日的凌晨。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照拂,今晚的月亮在钻入云层之后,就再也没有冒出头来。星辰也只有稀疏的几颗挂在夜空,整个原野四周,除了曹军军营亮着的火把,皆是黑黢黢的一片。 曹军士卒在入夜之后,皆是早早睡下,如今已入梦乡。 只有把守大门和来往巡逻的夜哨,还在坚守岗位。 为防打草惊蛇,吕布远远的就令身后将士下马,牵马往前行进。 走至距曹营约莫半里处凹坡,身处黑暗中的吕布竖举起手掌,比了个暂停行进的动作。 身后将士杵熄手中的火把,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全都围靠过来。 “再说一遍,我们此行目的,骚扰为主,斩将杀敌为辅,不可恋战,听明白没有?”吕布小声叮嘱起来。 他希望,来的时候一个不少,回去的时候,也同样完完整整,不会落下一个。 “明白!” 围拢过来的百名汉子压低声音,齐齐答道。 “待会儿进了曹营,大伙儿各自行动。陈卫,你带三十骑,找寻机会纵火;马忠,你带三十骑,伺机而动;其余弟兄,随我冲杀拖延,别让曹军有集结的机会。”吕布认真的布置起来,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丝毫大意不得。 “喏!”众将士郑重点头。 随后,吕布招来赤菟,手掌轻抚它的额头,又顺了顺那柔软的鬃毛,温和的同它说着:“小菟,待会儿入营之后,你就去找你的小黑马,找到之后,带它来跟我们汇合,好吗?” 赤菟竟像是听懂一般,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舌头,亲昵的糊了吕布一脸口水。 吩咐妥当,吕布瞄了眼远处肉眼可见的星光灯火,朝着身后招呼了一声。 出发! 曹营这边,三万人的队伍,上千顶的军帐,依次排开,绵延六七里。 夜色静美,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所以当疾驰的马蹄声响彻在这片静谧的原野上时,巡夜的曹军士卒便立刻惊醒,高声大喊起来:“敌袭!敌袭!” 骑乘枣红骏马的吕布驰骋最前,直接撞飞挡道的数十名曹军士卒,手中画戟递出,精准无比的嵌入道路中间的栅栏鹿角,口中低吼一声,手臂卯足气力向上一挑,那些沉重无比的防御工事,竟被他以一己之力逐一挑飞,落至两旁。 何其恐怖! 身后陈卫等人紧接冲上前来,个个披甲提刀,眼神凶戾而暴躁,杀气十足。 画戟高高举起,燃烧的烛火在吕布眼中渐渐转换为强烈的战意,他口中大喝:“杀进曹营,生擒曹操!” “杀进曹营,生擒曹操!” 身后的百名狼骑营汉子怒声吼叫,脸庞上掩饰不住那股从心里涌起的兴奋和噬血。 守在大门前的士卒根本不敢上前,只是手握兵器与之相对,甚至脚步还在不自觉的往后怯缩。 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强者啊! 第六二九章 傻子才和你单挑 嘭! 伴随着一声闷沉的巨响,硬着头皮想要上前阻拦的数名曹军士卒直接倒飞而出,连人带枪的撞在了营寨大门,给吕布破开一条路来。 骏马驰骋而入,一道高挺霸气的身影,率先映入众人眼帘。 “不怕死的,尽管来吧。” 吕布瞥了眼正往这边杀来的曹军士卒,淡漠的声音里透着一缕冷寒。他将画戟斜拖在后,身躯稍稍往前压低了些,如似一只随时都能扑将而出的猛兽。 至于陈卫等人,在闯入营寨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各自分散忙活起来。若是有人不长眼的上来阻挡,直接手起刀落,杀了便是。 鲜活的性命在他们眼中,其实与草木无二。 并非他们冷血,而是在你死我亡的厮杀中,容不得有半点仁慈。 厮杀的声音渐渐扩大了开来,继而又听得有人高呼:“走水啦!走水啦!” 不知何时,曹军的营寨里,升起了滚滚浓烟,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某处大帐内,熟睡中的曹操惊坐而起。 听得外面一片嘈杂,他顾不得换上甲胄,胡乱踏上鞋履就掀开了帐帘。 守在帐外的典韦见曹操穿了身薄衫出来,抱拳见礼,喊了声主公。 “出了何事?” 曹操沉起眉头,嗅了嗅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回禀主公,方才有敌军闯入了我们营寨,然后四处纵火,夏侯将军已经带了人前去擒拿。”典韦如实汇报起来。 作为曹操的近卫统帅,不管外边发生的多大事情,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去管。 主公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这便是他的使命。 “走,随我前去看看。” 曹操大小战役也是打过数十场,面对类似的突发情况,也是见过不少,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慌乱。 更何况,作为主帅,曹操时常告诫自己,不管处于何等险境,都要保持清醒头脑。 “主公不换身甲衣?”典韦小声提醒起来。 “怕什么,有你在我身侧,除非吕布亲临,否则天下间还有谁能伤我?” 曹操对典韦的武力很是自信,同时他也相信,吕布如今作为三军统帅,带兵袭营的概率,几乎为零。 然则等了小会儿,依旧不见有人将他的绝影牵来。 此时,曹操心中忽然生出股不好的预感,他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跑至专门饲养绝影的马厩。平日里驯养绝影的马仆倒在了地上,口吐浓血,一对死鱼般的眼珠几乎快要凸出眼眶,死不瞑目。 观其死相,应该是在生前受到了极为猛烈的重击。 曹操可没心思去管马仆的死活,他冲进马厩,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爱马的身影。 我的绝影呢? 曹操傻眼儿的干楞在原地,像是失了魂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绝影去哪儿了。 好在他是个立志要成就大业的枭雄人物,爱马的丢失,只是让他难受了小会儿,并未令他一蹶不振。 回过神来之后,曹操换了匹骏马,骑乘着往厮杀声最大的那个方向而去。 一路走来,军营各处俱是乱作一团,抱头逃窜的逃窜,泼水救火的救火。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和杂音,充斥在军营之中,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调度指挥。 再加上满满黑夜,无数的人影跑动,战马奔腾嘶鸣,也分不清谁是自家袍泽,谁是敌军将士。 分不清敌我,厮杀起来自然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怕伤着了自家弟兄。 还未靠近厮杀的区域,曹操便先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大吼:“吕布,你今日休想出这营寨!” 这是夏侯惇的声音。 曹操听得真切,夏侯惇随他多年,声音极具个性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狂放,极易辨别。 不过让曹操感到惊讶的是,夏侯惇口中喊的,竟是吕布的名字。 难道说,真是吕布亲自前来袭营? 曹操衬着下颌,小眼眯了起来,有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照他推测,此番来劫营的人数应该不多,估计只是骚扰,或是试探虚实。 道理很浅显,受到敌军的突然袭击,曹军将士固然慌乱,但伤亡人数却是较少,甚至于都很少见到厮杀在一起的吕军将士。 若是人多,自然会是另外一副光景。 比如说摧枯拉朽,亦或是凝聚在一起,发起冲锋。 而不是像现在,一盘散沙。 来的人少,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将吕布就此留下? 望了眼前方被火把照亮的地方,曹操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锵!锵!锵! 锵!锵!锵! 传来的兵器交接声,如似后世的机关枪般,不绝于耳。 身骑红马的吕布被围困在了中间,左边是夏侯惇曹洪,右边是夏侯渊曹仁,前有李典乐进,后有曹纯曹休。 八面位置,俱是被他们彻底封死。 曹操麾下所有能拿得出手的战将,全都出现在了这里。 八将之中,只有夏侯惇踏迈进了一流。其他诸将,皆是在二流实力里面徘徊,有二流巅峰的夏侯渊,也有二流末尾的李典。 要论单对单的厮杀,即便是车轮战,于吕布而言,也不算太大问题。 然则这几人倒也看得明白,知道单打独斗干不过吕布,索性联起手来,同时发起进攻。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这些个原本不那么强的家伙联合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棘手。 在八人的使劲招呼之下,处在中间位置的吕布可谓承受着雷霆万钧,画戟横扫劈砍,不断击退从周围想要强攻上前来的曹营诸将。 纵使如此,亦是险象环生。 好顽强的家伙! 不愧是天下第一武将! 夏侯惇等人心中震撼,即使合他们八人之力,居然也仅仅只能是暂时压制住了吕布,而没能从其身上,讨得半分便宜。 周围一众擎着火把、围住这片区域的曹军士卒,更是直接傻眼儿。 在他们的眼中,场中兵器所散发出的寒芒从开始就一直在飞舞闪动,从未有过片刻停歇,看得他们眼花缭乱。 而让他们最为惊骇的是,在这狂风暴雨中的那个持戟男人,至始至终,居然毫发未损! 第六三零章 力破八将 “先杀了他胯下战马再说!” 使刀的乐进被画戟击退数步,顾不得擦去额上汗珠,朝着另外七人高喝一声,再度杀将上来。 夏侯、曹家兄弟等人交换眼神,虽然此般做法有些卑劣,但吕布骑战能力实在太强。若不先将他胯下坐骑击毙,限制其行动能力,想要就此擒杀吕布,恐怕还得费上许多周折。 闪耀着寒芒的兵器从八面同时刺来,几乎避无可避。 激战至酣的吕布咽了口唾沫,眼中瞳孔急骤凝缩,蛟目低沉,夹住马腹的双腿起开,左手迅速抓住马缰,往旁边用力一摆,勒马调转方向,想要尽可能的去规避这一波的伤害。 然则胯下战马终究不如赤菟那般灵性,加上持续性的作战抗压,已经极为乏力,纵使有心躲避,脚下蹄步却也跟不上反应的意识。 嗤嗤嗤嗤嗤 一连数声,四五杆长枪齐齐洞穿了战马的腹肚。 扑通! 受此重创,胯下战马当场毙命。 好在吕布提前留了心眼儿,在战马受创倒下的那一刹,他也前倾身躯,贴住马背往下一滑,大腿膝盖微微弯曲借力,顺势稳稳的站立在了地面。 然而不等吕布调息缓气,夏侯惇等人手中兵器再度招呼过来。 老话说得好,趁他病,要他命。 吕布现在没了坐骑,就与断了腿的瘸子无二,此时不斩之,更待何时! 双耳微动,上方传来兵器的凌厉呼啸。 难缠的家伙! 吕布略显烦躁的发出低吼,贪狼眉挑起,方天画戟径直往上撑开。 轰! 八杆兵器同时重击在戟杆上面,发出如同炮弹的巨响。 这一击,合八人之力,足有数千斤的力道。 吕布身躯往下重重一沉,鼻梁两旁紧皱起了鼻纹,咧开的嘴唇间,不觉露出了两排用力奋咬的白牙,可见此刻他也正承受着极为巨大的重压。 若非天生神力,换作常人,恐怕已经一命呜呼。 见吕布以一己之力硬接下来,马背上的夏侯惇等人更是面露惊骇,他们八人全力一击,其力道之恐怖,难以想象。 而就是如此,居然也只能让吕布身躯下沉稍许,未能将其斩杀。 不过看吕布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好受。 他们几人交换眼神,并未迅速起开兵器,而是双臂使劲,继续往下施压。 唔! 吕布闷哼一声,身躯又往下沉了半顷,眉头皱得几乎快成一条直线。 好机会! 夏侯渊和李典见状,心中暗道一声,起开手中铁枪,同时从前后两个方向刺向吕布心窝。 此情此景之下,已然是凶多吉少。 周围的曹军士卒俱是兴奋不已,想要亲眼看见吕布身死。只有少数人心中有些叹息,感到不值,想不到身为天下第一的强者,居然会陨落在此。 眼见如似毒蛇的枪尖喷吐寒芒袭来,吕布心中一凛,若再不反抗,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枪尖透穿身体。 吼啊! 吕布仰天怒啸,双眸中电闪雷鸣,体内卯足的气劲儿陡然爆发开来,双臂奋力往上猛地一推,口中暴喝:“给我起开!” 律律律 胯下战马发出低鸣,被这股磅礴的力道震得往后退上几步。马背上的夏侯惇等人亦是吃不住这股霸道的气力,身躯俱是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 趁这空隙,吕布未作喘息,手中画戟递出,触碰在刺来的枪尖上,发出锵的一声轻鸣,将夏侯渊手里的长枪击偏了原有的轨迹。 呲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声刺耳的金属划拉,吕布身躯往前直直的滑动两步,才站稳脚跟。 李典从后方袭来,与夏侯渊同时袭杀吕布,与夏侯渊不同的是,他成功刺中了吕布后背。然则不等他高兴一场,递出的枪尖却再也前进不得半分,刺在了那身坚硬的铠甲上。 以他使出的气力,竟未能破其防御,伤害吕布分毫。 站稳脚跟的吕布转身反手攥住长枪,双眸凝视了李典一眼,阴冷噬血的眼神,如同狂海怒卷,将李典吞噬其中。 先帝所赐宝甲,岂是尔等这些凡兵,所能伤之! 聪明的人,这个时候就应该选择放手,然则李典却下意识的尝试着往后拉扯了一下,纹丝不动。 他微微抬头看去,恰巧对上了那双猩红而狰狞的蛟目,心中咯噔的肝颤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霎时袭遍全身。 感受到李典往后拉扯的那股子气力,这于吕布而言,如同小儿。 他露出个嗤夷的冷笑,攥紧枪杆的手臂往前稍稍用力,马背上的李典整个人直接一个趔趄,生生被拉坠下马。 吕布大步上前,李典眼中露出惊惧之色。 本想随手解决掉此人,然则夏侯惇等人已经再度杀来。 一群难缠的家伙! 吕布神色不悦,只好暂弃了李典,翻身骑上面前的那匹棕色骏马,画戟飞舞,又与夏侯惇等人战在了一起。 不过这一次,吕布一改之前的防御姿态,使出了以刚克刚的打法。 夏侯惇实力最强,便留到最后。 最先遭殃的就是曹洪曹仁两兄弟,他两扑杀上来,左右开弓,自以为配合无误的招式,在吕布看来却是破绽百出。 他手中画戟一挥,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就是单纯的以力量取胜,直接将二人扫飞出去。 紧随其后的曹纯、曹休、乐进见状,赶紧勒住马头,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曹仁曹洪两兄弟在平日切磋的时候,实力稳压他们一头,没想到仅仅一个交锋,瞬间就被吕布秒破下马。 这家伙,还是正常人该有的实力吗! 三人艰难的咽下口唾沫,心中同时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则不等他们多想,浑身散发着狂暴之气的吕布已经冲将上来,画戟在他手中裹挟着无穷威势,呼啸而来。 结果可想而知,没能强撑上几合,三人全被击落下了马背。 此时的场中,原先的曹军八将,仅剩下夏侯兄弟二人。 面对昔日的手下败将,吕布也不多做废话,朝前方的夏侯兄弟勾了勾手指:“两个一起上吧!” 感谢书城书友假装不温柔的1888打赏。 第六三一章 曹公麾下,典韦 此话一出,夏侯兄弟涨红了脸色。 明明极为淡然的语气,在四周的曹军士卒听来,却是格外的霸气十足,仿佛有一种藐视世间武者的睥睨。 谁也没有想到,方才那一手十拿九稳的击杀,居然会成为吕布的翻盘点。 或者说,起初时的吕布,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此时面对吕布的轻描淡写,再没人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因为他方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轻松击败曹军六员大将,让所有人在心中都认可了他那天下第一的头衔。 夏侯兄弟对视一眼,面色神情皆是笃然,战意高昂。 且不说有这么多曹军将士在场,就算是狭路相逢,面对吕布如此小觑于人,他两也自是容忍不得。 抹去脸颊两旁渗出的细密汗珠,兄弟二人呼吼一声,同时挺枪来战。 之前在八人的夹击下都能安然无恙,如今仅剩两人,吕布自是不惧,拍马迎杀过去。 相遇之后,三人一触即发,迅速战成了一团, 闪动的寒芒中,围观将士已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兵器在空中交接,只能瞧见枪来戟往,有无数道残影交锋在一起,乒乒锵锵,令人目不暇接。 内行看门道,他们则只能瞧瞧热闹。 胯下三匹战马来回进退,呈品字型交叉而立,随着背上主人的示令,而不停的改变着脚下方向。 “许久未见,你二人的实力倒是又精进了不少。”画戟挥动的同时,吕布赞上一声。 当年在南郑初逢,夏侯惇还未跻身一流,夏侯渊也只是个中等二流。 数年的战场厮杀,已经让这二人在血与火中,逐渐成长起来。 然则兄弟二人此刻正忙着应付吕布使出的各种招式,聚精会神不敢有丝毫大意,根本挪不出功夫同吕布闲聊。 更何况,吕布这番话在他二人听来,更像是一种羞辱。 数年前,两人在南郑城门外,联手对付吕布未能获胜。如今再度联手,却依旧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 难道这就是进步? 画戟重劈而来,夏侯惇堪堪接下,随即往后倒退两步,喘起粗气。 趁此空闲,他亦大喝吼叫起来:“一天赢不了你,我兄弟二人的步伐,就永远不会停止!” 言罢,咬咬牙,再度拼杀而上。 三人斗了将近四十余合,吕布身上的戾气渐散,一招一式都打得气定神闲。反观夏侯兄弟,倒是大汗淋漓,还在苦苦支撑。 已是强弩之末。 至于为何没有立刻击败夏侯兄弟? 吕布心中有他自己的打算。 若是就此击败了这二人,曹军手下无将可派,势必会引发人海战术。到时候,四面八方的曹军士卒拥杀而上,反倒更加棘手,所以他就暂时先这样吊着。 等到赤菟回来,便一路杀出曹军大营。 别人都说他吕布是个莽夫,但在战场上的厮杀,他的眼光比任何人都要毒辣。 又斗了十余合后,不经意的晃眼间,吕布瞥见了远处灯火阑珊下的曹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话用在此处,倒也应景。 正愁找不到下一个目标的吕布,顿时来了精神,身上气势陡然攀升,画戟滑至末端,双手握牢之后,猛地斩向右前方的夏侯渊。 “渊弟,小心!” 感受到吕布这股陡然而生的磅礴气势,夏侯惇心叫不妙,当即朝着弟弟大吼提醒起来。 比起刚才,这一击起码提升了两个档次。 然则,夏侯惇还是提醒晚了。 夏侯渊在硬吃了这一戟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马背上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面,不禁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见到弟弟遭受重创,夏侯惇双目赤红如鬼,口中发出巨大怒吼:“吕布,我杀了你!” 说着,他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不顾一切的发狂杀来,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纵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然而,吕布没有给夏侯惇这个机会。 在夏侯惇冲杀至近前的那一刹,他极为果断的选择了出手,迅疾如电,一戟刺死了夏侯惇胯下的雄俊坐骑。 那匹褐色骏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前腿一曲,重重扑通跪倒在地面,并将夏侯惇直直扬了出去。 见此情形,吕布弃了夏侯兄弟,直扑曹操所在的位置。 啃了一嘴泥土的夏侯惇哪会甘心,他起身粗暴的将一名士卒从马背上拽下,然后自己骑上马背,奋力追赶而去。 越靠近曹操所处的位置,拦路的士卒就越发多了起来。 然则,他们人数虽众,却并不能阻挡住吕布奔进的步伐。 “给吾破!破!破!” 吕布口中低喝,画戟左右横扫劈砍,带走数十上百条士卒性命。 鲜血溅洒在他的脸上,显得愈发狰狞起来。 “主公,请您暂避此地。” 铁塔般的巨汉转过身去,同尚未披甲的曹操建言起来。 吕布正往这边冲杀,士卒们完全抵挡不住。此刻,他已然能够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 骑坐于白马的曹操并未采纳此建议,他的小眼中精光闪烁,目光注视在杀来的吕布身上,然后问了那樽巨汉一句:“恶来,汝惧否?” “不惧。” 恶汉摇了摇头,瓮声回答起来。 在他那凶狠的角目中,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期待与渴望。 “那好,你去将吕布的首级,给吾取来。” 曹操的语气很是淡然,同时也很有底气。 吕布先是力战八将,然后又同夏侯兄弟斗了四五十合,就算他是铁打的身子,此刻也应该耗去了不少的体力。 而这名恶汉的实力有多强猛,曹操心中有数。 听得主公命令,恶汉唯有抱拳以应:“主公,那您多加小心。” 曹操点了点头。 恶汉又同周围其他护卫嘱托了一声,然后提上双铁戟,径直朝吕布奔去。 此时,吕布距离曹操所在的位置,已经不足十丈。 他正欲继续往前,陡然间,一道巨大的身影狂冲而来,手里的家伙更是直接轰向胯下坐骑。 不好! 吕布心中叫了声糟,来不及勒马收蹄,那匹褐色的骏马便被当场击杀。 滚落在地的吕布单膝跪地,画戟插进了泥土,支撑起身体。 随后,他抹了把脸上血水,微微抬起脑袋,顿了顿语气:“来者,何人?” 前方的恶汉直挺起身躯,气势雄魁,将双戟斜提身后,瓮声回了一句。 曹公麾下,典韦。 第六三一章 恶战 吕布起身,将染血猩红的画戟从泥土里拔起,直视着眼前巨汉,战意滔天的同时,亦敛起眼眸在嘴边轻念了一声:原来是你。 典韦却未发现吕布眼神中的异样,他望了过去,沉声说着:“吕布,你消耗过甚,即便今天吾胜了你,也是胜之不武。但主公有令,要吾取你首级回去,所以,你莫要怪我。” 两人都是九尺有余的高人,体型却各不相同。吕布高挺,像是直立不屈的松柏;而典韦魁梧,体型庞大,更似一堵坚壁。 不管是后世所传唱的一吕二赵三典韦,还是一吕二马三典韦。总归排在第一的吕布,和排在第三的典韦,在人们心中几乎从未有过改变。 “曾经有无数的人说过和你一样的话,哈蚩怙、铁怵、步度根、张纯、张举” 吕布扳起手指一个一个的数了起来,数到后面,他似是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了,咧开嘴唇,露出一口与染血面庞截然相反的森然白牙,嘿嘿笑了一声:“不过现在他们,都在阴间。” 嘶 周围的曹军将士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吕布那阴寒冷漠的语气,听得他们直叫头皮发麻。 典韦见吕布丝毫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却也不恼,口中道了声得罪,大步跨动,提戟杀上前来。 别看吕布方才嘴上说得轻巧,手中动作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号有古之恶来的巨汉,实力非比寻常,远超夏侯等人。 不等典韦杀至近前,吕布手里的画戟先一步劈砸而下。 一寸长一寸强,相较于典韦持握的双铁戟,方天画戟在攻击范围上,显然占了不少的便宜。 典韦走的是力量型路线,技巧性的敏捷和闪避并不擅长,当画戟劈来的那一瞬,他也未作多想,双手举戟,直接架在了头顶。 轰! 巨大的碰撞声在耳旁爆炸开来,典韦硬接下这一戟,整个身躯纹丝未动。 见此情形,吕布眼中闪过一抹诧色,他虽未使出十成气力,但也用了八成左右的力道。这要换作是普通武将,基本上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有趣儿。 意识到自己小觑了典韦,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画戟抬开,身躯侧转直撞。 典韦意识到了吕布的意图,亦是不惧,同样半转身躯,发起野蛮冲撞。 砰! 两人身体重重的激撞在一起,发出沉闷而又厚实的声响。 肩黏着肩,肘抵着肘。 刹那间,两个人好似完全静止了一般,如似雕塑一动不动。 若是细细观察,就能看到二人的手肘处,因力量持平而有着微微的颤抖,面部下颚更是鼓起腮帮,在咬牙较劲。 相持了小会儿,两人俱是奈何不得彼此,心照不宣的同时撤开身躯,挥戟再战。 乓!乓!乓!乓! 双铁戟与方天画戟不断交碰,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啸。 两人走的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打斗起来的招式也极为简单,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大多时候,都是在硬碰硬的比拼力气。 二十余合之后,伴随着典韦的一声怒吼,双臂奋力前推,将吕布震得往后踉跄退了数步。 后方士卒一瞅,眼中皆有喜色,道了声机会来了,握紧手中长兵,直直就怼了上去。 听得后方脚步,吕布沉起眉头,回过身反手就是一记横扫,将刺来的二十余杆长枪尽皆折断,眼眸中杀气凛然。 那些本欲上前的士卒,心里霎时凉了半截,又全都缩了回去。 相较于立功封赏,显然小命更为重要。 借此机会,吕布喘上两口气息,握着画戟的右臂微微有些发抖。 典韦的确很强! 就算当年鲜卑第一的蛮赫儿没死,也未必会是典韦对手。 “吕布,束手就擒吧。” 典韦提着双铁戟,缓缓走来。 听他那平静的口气,似是已经对这场交锋做了盖棺定论。 吕布甩了甩手臂,活络两下颈部关节,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哦,是吗?” 恍然间,典韦凶神恶煞的脸庞浮现出凝重之色,粗眉下那双硕大角目的眼皮亦是不自觉的跳个不停,一股危险的气息,悄然袭上心头。 刚才只是单纯的斗力,现在也该让你瞧瞧我真正的实力了! 深吸完一口气后,吕布重新提起画戟,高挺的身躯弓起,暴步俯冲似电。 来了! 典韦心中警惕的大呼一声,不敢有大意丝毫,脚下大步前冲,再次迎上了吕布。 熟料,吕布并未像之前那般接手,而是侧过前胸,避开了典韦的这一击,然后画戟横斩而出。 扑空的典韦心道不好,赶忙回身用双戟抵挡。 砰! 一声炸响之后,典韦那樽铁壁般的身躯竟不由往后仰了半寸,显然吃了个闷亏。 然则当典韦回过身时,画戟再度落至,凌厉而刚猛。 砰!砰!砰!砰! 兵器的激撞响彻,溅起地面无数飞尘,笼罩住两人。 一时间,天地变色,龙吟虎啸。 方才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此刻却变成了吕布掌握住了进攻的节奏。 单论气力,或许二人难分伯仲,但要论敏捷和速度,吕布的矫捷身手,根本不是典韦所能比拟。 更何况,吕布本身就有着特殊的战斗体性。 遇弱则杀,遇强则强! 激战之中的典韦左右抵挡,心中震撼可想而知。刚刚不过就只给了吕布一个喘息的机会,怎么感觉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来! 恍惚间,吕布脚尖点地,腾跃于半空,双手握住滑至末端的戟杆,裹挟雷霆万钧之势,使出一手大圣劈挂,纵劈斩落。 轰! 巨响之后,尘埃落地散去,现出两人身形,隔有半丈。 典韦单膝跪地,用短戟撑在地面,脚下那块石板不知何时,已经裂作了两半。 而吕布却仍旧站着,露出那张如似魔王的脸庞。 “看来,该束手就擒的人是你。” 吕布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看向典韦,不以为意的说着:“许褚呢?叫他也一块儿上吧!” 第六三二章 吕布借绝影 “什么许褚?” 站起身来的典韦瓮声问道,方才他虽然输了吕布一手,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败了。 于他而言,只要不死,战斗就不算结束。 难道说,许褚还未加入曹营? 吕布脑海中思索起来。 上一世,他在追击曹操的时候,遭遇到典韦、许褚、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乐进六人的拦截,最终败退而走。 在这六人之中,典韦和许褚是实力最强的两人。 就好比现在,明明典韦已经吃了那么强重的一击,膝盖处受创溢出,可他居然还能够站起身来,焕发战意。 令人不得不佩服其顽强意志。 当然,吕布问这话的意思,最主要的还是试探。 战败典韦,几乎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要是再来个许褚,讨不到便宜不说,还极有可能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典韦持戟准备再战,然则此时,外围的曹军将士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一匹火焰色的高大骏马横冲而来,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沿途上的曹军士卒人仰马翻,仅仅片刻便越过人群,赶至吕布近前。 在它后面,还跟有一匹黑色的母马,浑身上下无半点杂毛,同样神骏无比。 不远处观战的曹操见了,眼珠都差点瞪了出来,大喜过望:“绝影,是吾的绝影!” 由于隔了稍远的距离,以吕布现有的状态,几乎很难对曹操造成生命威胁。 不过见到曹操这副心急的模样,吕布倒是存心想气他一气,遂翻身上马,拱手同曹操哈哈大笑:“孟德兄,你的绝影我就暂时先借走了。等它为赤菟下了崽儿,到时我再送还给你。” 曹操听得这话,顿时急了:“吕布,你休想带走绝影!” 吕布嗤笑一声,语气中透着无比的自信:“孟德,你以为你这大营,能够留得住我?”方才坐骑被杀,他才被困于中央,如今有了赤菟,就好比虎生双翼,这些阿猫阿狗,哪能拦得住他。 “赤菟,我们走!” 吕布低唤一声,调转方向,准备杀出曹营。 身后的典韦见状,自是不甘就此放吕布离去,口中大吼一声:“吕布休走!” 然则当他奔上前来的时候,赤菟前腿起跳,粗健的两只后腿猛地蹬了过去。 好在典韦反应及时,迅速刹住了脚步,否则挨上这两马蹄,纵使不死,也得落下重残。 好灵性的畜生! 典韦口中赞了一声。 吕布趁机拨马而走,冲出重围。 曹操作势欲追,荀攸这时却赶了过来,在曹操耳旁低语了几声,愣是让曹操压下了追击的念头。 一夜之间,伤亡数员大将,又赔了爱马。数百上千的受伤士卒发出痛苦的吟呻哀嚎,弥漫在整座营寨。 曹操的心情,可想而知。 回到自家营寨的时候,已是清晨。 得知吕布安然归来,逄纪等人俱是重重舒了口大气。 昨晚一夜,没人睡得踏实。 主公都亲自犯险去了,他们要是还能睡得安心,那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此战之后,主公必将再度扬名天下!”有人趁机见缝插针,上前拍起吕布马屁。 其余诸人亦是附和连连,几乎快要将吕布吹捧上天。 这些吹嘘,早在被先帝重用的时候,就已经听得烦了。 吕布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各忙各去,然后他又令陈卫带着受伤的弟兄下去包扎治疗,好生休息。 回到大帐,吕布卸去数十斤的沉重甲胄,整个人因之轻松了许多。 随后,他让人唤来郭嘉。 不出小会儿,一袭大青衣的郭嘉走了进来,拱手见礼之后,便自主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汉升呢?”吕布问他。 郭嘉呡了口酒水,很是从容答道:“黄将军尚未归来。” 听得此话,吕布微皱眉头,有些担忧起来:“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应该不会。” 郭嘉摇了摇头,示意吕布不必担心。 昨夜,在吕布出发之后不久,郭嘉就悄悄找到黄忠,拿出吕布事先写好的将令,让他暗中率三千精骑,奔袭曹军粮草。 这个袭击计划,只有吕布、郭嘉、黄忠三人知晓,其他人等包括逄纪在内,对此都毫不知情。 军营中有曹军细作,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而曹军里面,也同样掺有吕布的眼线。战争的交锋博弈,除了战场上的正面厮杀,情报间谍,也尤为重要。 好像是为了印证郭嘉的话语一般,未隔多久,便有士卒来报,说黄忠将军回来了。 吕布吩咐下去,让黄忠安顿好兵马之后,来见自己。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身穿甲胄的黄忠进入到中军主帐。 看他神色,似是有些丧气。 不等吕布发问,黄忠先一步跪在了地上,抱拳请罪起来:“末将有负主公所托,请主公治罪!” 吕布抬了抬手,让黄忠起来说话。 后者却是觉得有愧于吕布,不肯起身,向吕布道明原委:“末将未能成功袭取曹军粮草,还险些被伏,有损主公威严,大罪也!” 吕布治军,历来赏罚分明。 比如之前的管亥,就因盲目行事不听劝谏,而致使上千将士伤亡被俘。 虽然吕布念在往日功劳上,没有将他处死,但军棍却是实打实的挨了。之后,管亥被吕布发配去了凉州,说立不了战功,一辈子都别回来。 有了管亥的前车之鉴,黄忠心里没底,所以不敢起来。 吕布见黄忠不肯起身,只好亲自上前将他扶起,笑着宽慰于他:“汉升不必为此介怀,曹操此人狡诈多疑,像粮草这种关乎命脉的物资,他设有防备也是应当。昨夜让你前去焚粮,不过也试探一番罢了,既然没能成功,那下次,再找别的方法就是。” 这一番话着实将黄忠感动得稀里糊涂,他没能完成委派的任务,在回来的路上,甚至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纵使将他调至西凉为卒,他也无话可说。 结果呢,主公不仅不罚,还好言安慰起自己。 此番恩情,虽死亦不能报答万一。 第六三三章 哪里都有猪队友 晌午时分,有斥候来报,言曹军拔寨,正往济阴方向退军。 这也难怪,昨夜曹军伤了多员大将,也仍旧未能留下吕布,导致士气低迷,无心作战。 这样的状态下,曹操只好选择了退兵。 诸将得知此事,不少人纷纷抱拳请命,请求率军追击。纵使不能全歼曹军,起码也能将辎重物资截获不少。 吕布有些意动,郭嘉却劝了他一声:穷寇莫追。 吕布略作沉吟,细细思索起来。 此时,帐下护军校尉盖习抱拳直言:“郭主薄年少,主公岂能听他一面之词,就舍弃这大好时机?” 盖习乃凉州牧盖勋的五儿子,因为吕布与盖勋交好的缘故,本身又有些拳脚功夫,通晓兵法,故而被举荐在吕布麾下效力。 这样的例子很多,许多投靠了吕布的世家,其族中子弟,多会被举荐为官,以此来作为吕布拉拢世家的手段。 底层百姓几乎多不识字,垄断知识经营的世家就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早在前两年,吕布听取戏策意见,在并州、关中等地大肆扩建了不少学院,但等这一批学子成长起来,最少还需要十至二十年的功夫。 故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仍旧得仰仗世家提供大量人才。 盖习的意思很简单,曹操败北而走,理应乘胜追击。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面对盖习的刁责,郭嘉嗤夷的哂笑一声,以为不屑,却也懒得同他辩驳。 孙子兵法军争篇中有云: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追。 好话不说二遍,反正该提醒的也已经提醒了,至于具体方案如何,得看吕布自己的思量。 见郭嘉没有言语,盖习以为被自己说中,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当即抱拳:“主公,末将愿领兵追击,将曹操首级献于主公帐下。” 曹操要是有那么好杀,就不是曹操了。 吕布微微摇头,没有应允盖习的提议,只是让斥候继续密切注视曹军动向。 曹操熟读兵书韬略,如今帐下还有荀家叔侄相助。 吕布起初对这二人没有太大的概念,说起印象,也仅仅是当年在征讨黄巾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不过后来听戏策说起,这二人有张良、萧何之才,不可等闲视之。 因此,吕布才将这二人记在了心上。 回到营帐,盖习愤然将兜盔仍在了地面,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心腹军侯朱平从地面捡起兜盔,拍了拍上面的泥尘,随后放在木架上挂着,试探的询问起来:“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盖习心中气愤难平,脸上亦是没有好的脸色,毫不避讳的大声说着:“今日议事,主公听一小儿之言,放着吾等良策不用,如何能成大事!” “将军,噤声!” 听得这话,朱平吓了一跳,赶忙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掀帐往外探了探脑袋,见四周无人,方才松了口气。 背后议论主公是非,这要是被人逮着了,可是大罪。 “怕什么,我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 盖习仍旧愤懑,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主公若是继续听信那姓郭的小子鬼话,咱们此番又何必出关,干脆一辈子都守在关中得了。” 从盖习口中听明原委之后,朱平出声建言:“将军若是有把握能胜曹操,何不就此率本部兵马,进行追击?” 盖习也想啊,可才方议事的时候,吕布已经明确说了,不准他们擅自追击。 这是军令。 违抗军令的下场,将军们心中都很清楚。 轻则一百军棍,重则斩首示众。 “等将军摘了曹操首级,到时候主公及其他将军,自是无话可说。”给盖习递过一碗凉水,朱平低声怂恿起来。 盖习一听,顿时眼冒金光。 若真如朱平所言这般,等他取了曹操首级得胜归来,军营中包括吕布在内的所有人,必将对他刮目相看。 就算违背了军令,也能够将功补过。 更何况,他父亲是凉州牧,就算违反了军规,吕布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将他处死。 说干就干。 盖习拿定主意,不过以他目前的权力,能调动的兵马仅有千余,相较曹操的上万大军,总归是少了些。 于是,他令朱平请来了另外两位与他交好的校尉丁寿和罗石,讲明此番意图。 此二人皆是西凉出来的人物,脾气也较为率直。 二人听完盖习的言论之后,俱是有些意动,但他们忌惮于曹操手下兵马过万,兵力悬殊,恐难以取胜。 盖习对此倒不以为然,如似胜券在握:“主公率百骑都敢袭营,我等麾下兵马合在一起,少说也有四千余众,追击曹操的残兵败将,何惧之有?” “再者说了,主公倚重于他的那帮并州部将,轻慢我等也不是一日两日,我等自当为西凉男儿证名。” 盖习后面的这番话,终于让丁寿和罗石下定了决心。 与其继续这样默默无闻下去,不如索性搏他一搏。 于是,三人合了兵马,以盖习为首,并未向上禀报于吕布,便擅自出营追击曹军而去。 走出营寨大门的时候,负责外围巡守的薛兰恰巧撞见了三人,还狐疑的询问起他们,为何出营。 丁寿和罗石显然有些做贼心虚,面露尴尬的支支吾吾起来,不知该作何解释。 倒是盖习坦然,谎称是奉命出营,说是外出有要事执行。 至于具体执行什么命令,盖习没作多说,薛兰也不好明问。 有些事关机密的任务,不得向他人透露半分,故而薛兰也没再多问,只是同三人说了声小心,便继续带兵巡逻起来。 吕布营下,军纪历来严明,几乎无人敢以犯禁。 所以薛兰以为,这三人应该不会胆大到谎报军令。 直至一个时辰之后,薛兰同李封进行交接,无意间说起了此事。 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的李封赶紧前去禀报了吕布,说盖习领了兵马出营。 第六三四章 失败的代价 什么! 得知这个消息,本来躺下歇着的吕布直接翻坐起身,一双蛟目几欲噬人,又惊又怒。 惊的是,盖习居然真敢领兵去追击曹操;怒的是,他没有事先知会自己一声,擅自出击,简直没将他这主公放在眼里。 “他走了多久?”双手撑在榻边的吕布面沉似水,压着心中怒气,尽量使自己冷静的询问起来。 李封答:“约莫一个时辰。” “带了多少兵马?” “四千左右。” 听得这个答案,吕布明显愣了一下,语气不悦的反问起来:“他麾下能调动的兵马不过千余,哪来的四千兵马!” “还有丁寿和罗石两位校尉,也在其中。”李封如实说道,虽然这话有得罪人的嫌疑,但主公发问,他自当是知无不言。 “好啊,一个个都觉得翅膀硬了,能上天了!” 吕布气极反笑,这也说明他着实被气得不轻。 领兵这么些年,还从未出过今天这种事情。不过生气归生气,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千将士往火坑里跳。 吕布当即下令:“李封,你即刻带五百骑去追赶,务必赶在他们与曹军交锋之前,让他们给我马不停蹄的滚回来!” 李封知晓事态的严重性,立马抱拳应命。 出帐之后,他迅速召集了五百骑卒,出营狂奔。 此时的盖习等人,已经渐渐追上了撤退的曹军。 望着曹军后方的辎重粮草队伍,正如龟速般的前进,盖习哈哈大笑,得意无比:“这曹操的撤退速度也太慢了,这么大半天的功夫,居然才走这么一点儿路程,真是天助我也!” 不枉他一路加紧追来,总算是老天不负。 放眼望去,曹军士卒耷拉着脑袋,行进缓慢,旗帜也是零零散散的撑着,看样子经过昨夜吕布的突袭,士气已经变得尤为低落。 “丁将军,罗将军,功成扬名之日,就在今天!”盖习振奋的大声说了起来,脸上掩饰不住自负的神采。 对付这样一股病恹恹的军队,四千人足矣! 丁、罗二人眼神皆是炽热起来,抱拳应道:“盖将军,下令吧!” “好,既然二位将军如此信任在下,那吾便暂代施令。” 盖习也不矫情,三人虽然军衔相同,但追击曹操是他提出的主意,由他来发号施令,也合乎情理。 “丁将军,等会儿我会将所有步卒与你,由你率领去抢夺曹军的粮草物资,然后从后方掩杀上前,与我们汇合。” “领命!”丁寿点头应下。 “罗将军,你则与我各领一半骑卒,从左右两翼包抄。我去前面拦截曹操,你从中间截断,令他们首尾不能相接,待我杀了曹操,便可就此招降这些士卒。” “领命!”罗石亦是抱拳应道。 不得不说,盖习的想法的确很好,思路也很清晰。 吩咐完毕之后,他同罗石分领了骑卒,从两翼开始行动。 此时,丁寿也拔出刀来,同身后步卒将士大吼激励:“儿郎们,敌军就在眼前,杀敌一个赏钱五千,杀敌两个赏钱一万,随我杀!” 说罢,一马当先的冲杀下去。 身后士卒见状,亦是精神抖擞。将军都这般奋勇当先,他们心里自然就有了底气,纷纷加快脚下步伐,跟在身后冲跑杀去。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董卓滥造钱币之后,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就遭到大肆贬值。以前百钱都能买到的粮食,如今得花费数万钱才能买到,至于战马兵器这些,更是难以估价。 “快跑啊!吕布的军队追来了!” 听得后方喊杀一片,押运粮草的曹军士卒直接丢下了粮草辎重,如同惊弓之鸟般仓皇四逃。 丁寿见状,更是兴奋不已,看样子曹军是真的已经溃不成军,遂招呼着身后儿郎抢夺完物资,再进行掩杀。 此时,盖习也已经绕到了曹军右侧,他朝着前方扫视起来,目光很快便落在了极为显眼的曹操身上。 合该汝命休矣! 盖习心中大喜,招呼一声身后将士,拍马直取曹操。 然则,相较于后方丢盔弃甲的士卒,身处中军处的曹操见状,脸色淡然,不仅没有惊慌,反倒生出一抹失望之色。 本来想诱老虎出洞,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只山猪。 如何能不叫人失望? 不待盖习杀至近前,曹军弓手就已经准备就绪,上千支弓箭同时抛射而出,在盖习冲进的道路上下起了一场箭雨。 锋利的箭簇透穿身体,不断有骑卒惨叫着接连落马,还未靠拢,便先折了三四百人。 盖习却管不得那么多,他一心想用曹操的首级回去邀功,曹操此刻就在前方,他自是不甘就此退去。 然则,当他冒着箭雨即将杀至曹操近前之时,斜地里忽地杀出一彪人马,为首大将乃是夏侯惇,身后左右两处,亦是有两股伏兵杀出,将盖习团团围在了中央。 不好,中计了! 盖习心中咯噔一下,望着四周密密麻麻杀来的曹军将士,他就是再蠢,也能看清这出请君入瓮的戏码,乃是曹操一手安排操纵。 他心中涌过一抹悔恨,恨自己自负不听主公之言,以至落入敌军圈套。 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唯有拼死一搏! 盖习满脸怒气,放声大吼:“儿郎们,曹操就在前面,随我杀啊!” 身后将士亦是血性男儿,抄起兵器同曹军激战,拼死往前。 然则兵力上的差距,根本不是他们亡命搏杀就能弥补得了。 盖习同夏侯惇交手不到十合,被挑中右臂,坠马失手被擒。 不出小会儿,丁寿和罗石亦被押至到曹操面前,跪在了地上。 此时的他们哪还不知道,那些士卒的仓皇逃窜,乃是曹操故意所为,为的就是引诱他们上钩。 大喜之后,便是大悲。 方才进攻的时候,心中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受。 看着心灰意冷的三人,骑坐在马背上的曹操俯视笑道:“尔等放心,我不会取你们性命。相反,我还会放你们回去。你们也顺便替我转告吕布一声,来日方长,胜负尤未知也。” 听得这话,三人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 熟料曹操后面的一句话,令他们简直生不如死。 “来啊,剥去他们三人衣甲,吊在树上,等吕布自己来取。” 第六三五章 拖下去,斩了 约莫半柱香后。 李封率五百骑抵达,快马加鞭,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 除了一地的尸体,就只剩下三个赤条条吊在树上的男人,嘴巴被粗布堵着,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屈辱声音。 看着满地阵亡的儿郎,李封心在滴血,他瞅了眼被挂在树上呜咽的三个男人,没好气的道了一声:“放他们下来。” 盖习三人落地,狼狈不堪的用手遮掩着私密处,脸上羞愤万分,恨不得立马就在地上找个洞钻了进去。 还知道羞耻。 李封心中冷笑,将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随后催促了一声:“走吧,别愣着了,随我回去拜见主公。” 回到军营,李封径直去了中军大帐。 “主公,末将无能,未能拦住三位将军,致使四千儿郎命丧黄泉,请将军责罚。”李封进帐之后,主动抱拳请罪。 听闻折损了四千将士,吕布脸上闪过一抹怒色,低沉问道:“盖习呢?” “盖习、丁寿、罗石三位将军,就在帐外。”李封如实答道。 “让他们滚进来!” 吕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愤怒。 听得此话,候在帐外的三人赶忙走了进来,齐齐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吕布的脸色,大气也都不敢喘上一声。 瞅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吕布深吸口气,尽量使语气平静的询问起来:“是哪个下令,让你们出营去追击曹军?” 跪在地上的三人自知犯下大祸,皆是埋着头,互相左右瞄了一眼,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吕布见状,更是怒气翻腾了两分,加大音量:“都聋了?说话啊!” 瞧见吕布有发毛的迹象,跪在右边的丁寿艰难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小声回答起来:“是我等私自商议。” “大声点!” “是是是我等私自商议。” 被吕布这么一喝,丁寿浑身打了个激灵,连牙齿都在打颤,浑身的汗毛也因那一股凛冽杀气而倒竖起来。 “私自商议?那你们告诉我,曹操的首级现在何处?你们麾下的将士,又在哪里?”吕布气极反笑,如果麾下将领人人如此,那还要他这统帅干什么! 三人惭愧的低着头,不知作何答复。 要是赢了的话,可能还有说辞,但他们不仅输了,还害得四千将士无辜惨死。 三人不说话,吕布就更是来气,怒声斥道:“你们这是把军营当成什么地方了?以为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四千条性命啊,儿戏吗!” 三人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听说你们还被曹操剥去了衣服,光条条的挂在了树上?” “受此大辱,你们居然还有脸回来见我?” 整个大帐里,回荡着吕布那充满怒气的声音。 连带其他将领,也都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帮腔。他们跟随吕布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后来,吕布也懒得继续骂了,颓然的挥了挥手:“拖出去,斩了!” 听得斩字,三人霎时慌了。 回来的时候,盖习还拍着胸脯同身旁二人保证,说顶多挨主公一通斥骂,骂完之后,也就没事了。 毕竟他父亲是凉州牧盖勋,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吕布总该给他父亲一些脸面。降级也好,受罚也罢,总归不至于要了他们性命。 所以方才在吕布责骂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一副认真悔过的模样,老老实实的听着。 如今吕布要将他们斩首示众,三人懵过之后,纷纷求饶起来。 吕布懒得听他们辩解,没有丝毫心软。 甲士架起了三人的臂膀,往外拖去。 一旦出了这个营帐,就再也没有丝毫生存的可能。 盖习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也没想到吕布竟会如此的不讲情面。他只好看向较为前方的逄纪,大声呼喊起来:“逄军师,您出言救救我啊!” 帐内众人的目光,顿时转移到了逄纪身上。 逄纪怔了一下,他平日里与盖习并不相熟,此番盖习呼救,可能也是急病乱投医,随手想抓根救命稻草。 不过现在的西凉局势不稳,吕布的军队在凉州还得仰仗盖家,万一因此事与盖勋生隙,可能会致使后方动荡,稍有不慎,还会影响到关中命脉。 所以,多少应该顾忌一些。 况且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几千人死了也就死了,对主公的势力来说,虽然有些折损,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心中琢磨之后,逄纪有了计较。 他走出行列,拱手同吕布说了起来:“主公,盖将军等人也是立功心切,才会误中曹军奸计。他们追随主公已有两三年的光景,纵使没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更何况盖将军的父亲,也为将军为朝廷立过许多功勋,请将军念在他的份儿上,给盖、丁、罗三位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言语中,逄纪故意提到了盖勋,就是想给吕布提个醒,顺便给吕布一个台阶。 “元图不必为他们三人求情,别说他是凉州牧的儿子,就算是王公子弟,只要在军中犯了过错,我也一样定斩不饶!” 吕布说得斩钉截铁,军营是一个讲军规、讲法纪的地方,今日若是不斩此三人,那他以后如何在军中立威。 有些事情,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的事情,他绝不会允许别人界越,哪怕半分。 军队行进打仗,靠的是铁一样的执行力。若是为了立功而惘顾将令,即便胜了,也终将是聚不起的一盘散沙。 原本觉得有了一丝生机的三人,在见到吕布如此决然的态度后,心中霎时凉了个彻底,再也不复任何希望。 三人被架出帐外,在上万吕军将士的注目下,人头落地。 处决了三人,奉命监斩的李封将结果报于吕布。 吕布令人将盖习三人埋葬,也算是尽了主臣情分。 随后,他又发下口令,传告军营三军将士:敢违抗军令者,不管身份地位,官衔高低,这便是下场。 第六三六章 新的战略计划 几日之后,吕布整顿兵马,准备继续往东,进攻退回济阴的曹操。 此时,有快马传来飞报。 数日前,袁术军先锋桥蕤进攻圉县,守将宋宪出城迎战,被一名小将挑落下马。袁术军趁机发起强攻,圉县陷落。 随后,桥蕤继续前行,进攻陈留。 获悉此事,吕布并没急着询问起军情,而是先问了一声,宋宪没事吧? 相较于一县之地,他显然更加在乎于这个兄弟的性命。宋宪、曹性跟他最早,这些年又跟着他刀山火海闯过无数回,可以说任劳任怨。 所以啊,吕布也希望将来,等到天下平定之后,他们兄弟都可以荣华富贵,安享此生。 斥候不敢怠慢,如实答道:“回禀主公,医郎说宋将军只是伤着了皮肉,并无大碍,歇养些时日便好。” 吕布放下心来,遂又问道:“是被何人所伤?” 据他所知,袁术帐下并没有实力出众的猛将。即便是纪灵来了,也只能是稍压宋宪些许,并不能将其挑落下马。 更何况,还是一员小将。 “那小将自称江东孙伯符,至于相关情报,暂时还未获得。”斥候接着回道。 “好了,我知道了。” 吕布面色郑重的点了点头,写好书信,随后吩咐于他:“你且回去告诉徐晃,让他坚守陈留,不得擅自出战,一切等我回了陈留再说。” 斥候恭敬接过竹简,领了命令,乘上快马而去。 随后,吕布将麾下文武召集帐内,把圉县陷落的事情同诸人说了,并且当众宣布,他要率狼骑营折返陈留。 “主公,此等小事何须您亲自回去。给吾三千兵马,吾去击退敌军,并将圉县给您夺回来!”黄忠出列抱拳,向吕布请命。 袁术军兵马数万,光靠三千士卒肯定不够。不过陈留本身就有五千兵马,再加上尉氏张辽的三千将士,合在一起的话,黄忠很有信心,可以将袁术军击退。 “黄将军说得没错,主公若是不放心的话,末将愿同黄将军同往。”冲骑营校尉雷虎也走出行列,朝吕布抱拳请求。 其余诸将亦是纷纷表态,唯有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曹性,很是担忧的问了一声:“头儿,老宋没事吧?” 这句话听得吕布心中涌过一丝暖流,当别人都在争相请求立功的时候,只有曹性惦记着守在圉县的宋宪。 别看平日里两人掐的厉害,一旦彼此有个三长两短,另外一人则会担忧无比。 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吕布示意曹性不必担心,然后同请命的众将说着:“汝等不必再争,此番,必须得我亲自回去。” 此话一出,便算是落锤定音。 “主公,这是为何?”作为军师的逄纪不明白了,明明派一上将就能搞定的事情,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亲自折返。 帐内众人亦是不约而同的看向吕布,想要寻求答案。 吕布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了句:“此事说来话长,就算说了,你们也未必明白。”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奈何吕布不说,他们也不好死乞白赖的继续再问。 随后,吕布安排曹性下去召集狼骑营,待到明日晨初,随他返回陈留。 众人下去之后,吕布独坐在营帐,用手衬着额穴,脑海中翻涌起许多的前世记忆。 孙策! 这个名字于吕布而言,并不陌生。 乃破虏将军孙坚的长子,人称江东小霸王,孙策孙伯符是也。 上一世,在孙坚死去之后,孙策为继承父亲遗业而屈事袁术。 在袁术帐下,孙策以骁勇而闻名,就连桥蕤、张勋等人,也都十分敬服孙策 兴平元年,太傅马日磾持节安抚关东,在寿春以礼征召孙策,并表奏朝廷任命孙策为怀义校尉。 兴平二年,孙策征得袁术许可,横江进攻樊能、于糜,又在当利口袭击张英。随后来到曲阿,并以曲阿为据点,与扬州刺史刘繇进行决战,大败刘繇。 自此,开启了创业江东之路。 至于孙策为何会跟袁术决裂,也纯粹是袁术自个儿作的。 袁术为人反复无常,言而无信也是家常便饭。 起初的时候,他许诺孙策为九江太守,结果却用自己的亲信陈纪担任。 后来,袁术又派孙策去攻打庐江,走之前又许愿说:“之前我错用了陈纪,如果这次能拿下陆康,庐江郡一定给你。” 孙策奉命出击,成功攻下庐江。 然而袁术根本不提孙策,继续任用他的老部下刘勋当了庐江太守。 屡屡如此,孙策一次比一次感到失望。 直到建安二年,袁术占有传国玉玺僭越称帝,孙策还写过书信给袁术,劝其不可为之。 袁术不听,于是二人正式决裂。 至于后来孙策的结局如何,吕布未能得知。 因为在建安三年冬,吕布被困下邳,身死白门楼下。 如今得知孙策出现,吕布心中开始有了新的想法。 按照之前戏策给出的战略宏图,以关中为根基,并州和益州为两翼,凉州为尾,俯视中原。 进可攻,退可守。 这个方案的确不错。 然则孙策的出现,却给吕布脑海中带来了一道灵光,犹如醍醐灌顶。 他决定在原来既有的战略计划上,将孙策收为己用,令其平乱江东。 倘若孙策真是天选之人,那么这一世,他一样也可以平定江东诸郡! 吕布对此深信不疑。 到那时,吕布从西边和北边推进,孙策从东边和南边进军,进行合拢包夹。如此一来,平定天下的时间,势必将大幅缩减。 不管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会是天大的幸事。 百利而无一害,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吕布才要亲自返回陈留,若是让其他将领回去,未必能够降服得了这头小老虎。 更何况当年在洛阳为官时,孙坚还曾厚起脸皮,想要与吕布结为亲家。 若是小铃铛喜欢,让孙策做个上门女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嘛! 想到这里,吕布的脸庞上,不由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 第六三七章 及早除之 陈留郡。 郡城外的空地上,一名骑着里飞羽骝的少年小将手握银枪,纵马在城下大声叫战:“城内的缩头王八,谁敢出来与我一战!” 听闻此话,城上将士俱是面有怒容,恨得牙直痒痒。一个十五六岁的熊孩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毛都没有长齐,居然也敢这般嚣张。 若非徐晃将军下了死令,不准任何人出城迎敌,否则,他们早就下去狠狠教训这小儿,打得他回家喝奶去了。 与此同时,城楼校官也差遣士卒,将此事禀报给了郡府内的徐晃。 “将军,那姓孙的小儿,又来城下搦战了!” 听完士卒的禀报,徐晃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便让士卒下去,仍旧是不准诸将出战。 堂内的一名粗壮汉子忍不下了,豁然起身,抱拳同徐晃说道:“将军,咱们不能再这样继续坐以待毙了。那小子狂妄无比,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大伙儿心里都憋着火气,恨不得去扒了那小子的皮,拆了他的骨!” 汉子的话音落地,堂内的另外几名校官跟着点头称是,这些天那小儿天天在城下叫骂,尤其是嘴里的谩骂之词,听得人恨不能将他嘴巴撕成八块。 “将军,末将愿去生擒了那小儿,如果不胜,甘愿受罚!”又一名汉子起身,主动请命。 “让我们去吧,将军!” “就是,咱们这样天天缩在城内,惧一小儿,传出去不仅会让世人耻笑,还会坠了主公威名。” 堂内的校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振振有声。目的总归就是,想出城去好好教训那小子一番。 徐晃却没应声,他沉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来。 袁军只派一个小儿天天前来骂战,或许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很可能是进行诱敌,也可能是包藏了其他祸心。 据悉,宋宪都败在了此人手上,虽然别人都说是宋宪大意,但徐晃却不这么认为。 宋宪是个对待事情很认真的男人,更何况圉县还是主公交由他镇守的地方,以宋宪的性格,断然不会如此大意。 如果不是大意失手,那照此推测,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宋宪的的确确的在正面交锋中,败给了这个叫孙策的小子。 宋宪实力二流偏下,要胜过宋宪,起码得是二流中等实力;若是要伤他,最少也要二流上等的实力。 难道说,这个孙策,如此年纪,就已经达到了二流上等的境界? 徐晃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要知道,大汉朝人口千万,习武之人何其众也。普通武夫达到三流水准,就足以在军中担任低级军官。 若是具备二流实力的强者,只需经历几场大战,表现稍微亮眼一点,便能够得到将军们的青睐,从此青云直上。 可实际上,别说二流境了,就连三流实力的水准,都成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门槛。 收回思绪,徐晃瞅了眼请命的这些汉子,微微叹息一声,即便放他们出去,也只能是送死的下场。 能够与孙策一战的,或许只有自己。 徐晃如是想着,但他如今作为镇守陈留的大将,断然不会轻易的鲁莽出城。 若是作为先锋,他自当奋勇向前冲锋陷阵,可主公将陈留交给了他,那就是这一方的统帅,遇到任何事情,都得处处小心谨慎,才不负主公所托。 陈留若是丢了,便等同于将主公的大军懒腰截断,粮食补给艰难不说,首尾更是难以相顾。 所以徐晃宁愿就这样干耗,也不愿出城冒险立功。 倘若袁军要发起强攻,至少需付出上万士卒的性命为代价基础,而且能不能攻破陈留,还尤未可知。 知道其中利害,故而袁术军才一直迟迟没有发起强攻。 几天前,徐晃在派人向吕布作汇报的同时,还派人去通知了驻守尉氏的张辽,令他领兵前来。 徐晃想等到与张辽会合之后,再做商议。 张辽虽然年纪轻轻,但无论是作战本领,还是对战局的把握,都有独到见解,俱不在他之下。 堂内诸将听得徐晃不准,心有不甘,还欲再说之际,却又有士卒飞快跑进堂内,抱拳跪地。 “禀将军,从尉氏而来的张将军,已经同城下敌将打起来了!” 什么! 徐晃心中一惊,唯恐张辽有失,同堂内众将道了一声:“走,随我前去看看。” 一行人快步走来,还未抵达城楼,便已然听见了擂响的战鼓声,咚咚,咚咚,气势十足。 徐晃加快步伐,登上了城头,以手遮阳,扶着城墙垛口的石砖,往下方看去。 场下,两道身影骑御着骏马,正来回驰骋交锋,手中兵器轻若蛟龙,交碰在一起,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令人无比神往。 张辽带来的三千将士在为自家将军助威,袁术军那边压阵的韩当、程普等人,亦是在为自家少主喝彩。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打了多久了?” 徐晃低压眉头,问向身旁士卒。 仅仅看了几合,徐晃便已然料定,孙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六十余合。”旁边的士卒恭敬回道。 果然! 徐晃心中不禁道了一声,尽管早有准备,然则当真正得知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是再次感觉到了震惊。 吕布曾经说过,张辽的实力已至二流巅峰,两三年内,必入一流强者之列。 然则如今袁术军冒出来的这个愣头小子,居然能和张辽斗上六十余合,还胜负未分。 要知道,按照实际年龄来算,张辽大了孙策足足六岁。 这也意味着张辽在身体和耐力上,占据着巨大优势。 然则纵使如此,张辽居然也没能将孙策击落下马,只是略微的占据些许上风而已。 由此可见,孙策本身的实力之强。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徐晃心中暗道了一声:看来宋宪输在孙策手上,不冤。 只是,孙策年纪轻轻便有此能耐,又替袁术效力,长此以往,将来必成主公一统霸业的绊脚石头。 念及此处,徐晃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此人,当及早除之。 第六三八章 张辽战孙策 锵!锵!锵! 一阵刚猛的兵器交接之后,城下的两员战将错马而过,在相距两三丈的位置处,同时勒马回头。 身穿银甲的张辽将手中寒玄刀往后一挥,左手勒住马绳,同孙策大声招降起来:“敌将,你既有此本领,为何还要屈身事袁?我家主公礼贤下士,爱惜将士兵卒,你若肯归顺,定能让你一展所长。” 小小年纪便能有此实力,若是能收为主公所用,必将是莫大助力。 张辽动了恻隐之心。 同一件事情,同一个问题。 徐晃首先想到的是除去后患,而张辽却想的是收降。虽然都是以主公吕布为出发点,但手段和想法却很好说明了他们二人的性格。 面对张辽的拉拢,孙策似乎毫不在意,同样提高了声量,反驳起来:“袁家四世三公,名声广布天下四海,天下士人谁人不敬?倒是你家主公,出身贫寒,靠着谄媚张让、董卓之流,才能爬到如今位置。今日我若降了吕布,岂不是让天下人唾骂。” “贼将住口,我家主公何等英雄,岂容你在此诟病!” 听得孙策轻贱吕布,本想继续招安的张辽霎时来了火气。吕布在他心中,可以说是占据着无比神圣的位置,张辽绝不允许他人肆意辱骂诬蔑。 说完,张辽拍马前冲,直取孙策。 “来得好!” 孙策低喝一声,抖擞精神,挺枪再战。 张辽眼眸中战意凝聚,方才他因起了劝降孙策的心思,所以迟迟没下杀手。如今既然孙策辱谩自家主公,他自是不会再留后手。 冲驰的二人再度交锋,刀枪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轻鸣。 孙策挡下张辽这一击之后,正准备反击,熟料张辽手中刀锋往下一压,从枪尖划拉横斩。孙策浑身一个激灵,容不得多想,赶忙将右手松开,否则手腕便要被这泛寒的刀锋尽数削去。 刀锋嗞啦的迅疾掠过,在精铁制成的枪杆上跃动起一连串的细小火花。 孙策单手持枪,身躯在马背上后仰,刀锋贴面而过,他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一股凛寒的杀机。 若非自己反应敏捷,估计方才那一击,就已经让自己横尸马下了。 这家伙,居然隐藏了实力? 孙策眼中闪过一抹诧色,同时也涌起一股怒气,怒的是张辽小觑自己,实在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少主!” 见到这边的惊险一幕,后方压阵的程普等人急忙喊了起来,作势欲上前搭救。 躲过一击的孙策往后比了个不准上前的手势,冷冷道了一声:“我没事。” 随后,他猛地攻向张辽,像一只发了狠的虎崽儿。 张辽亦是不惧,两人以快打快,激战之中,好似电闪雷鸣。 观战的双方将士愣乎乎的干瞪起眼珠,全都看傻了眼儿。 然则孙策终究是体力上吃了大亏,二十余合之后,他便急剧喘息起来,好几次都差点命丧当场。 后方程普等人渐渐发现了不对,自是不能看着自家少主丧命于此,当即呼吼身后将士,共同冲杀上前。 掠阵的徐庶见状,同样拔出腰间佩剑,往前一挥,口中喝道:“杀!” 城楼上的徐晃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令人打开城门,亲自率军出去救援张辽。 双方将士交战在一起,互相厮杀,直至救下各自将军之后,方才罢兵退去。 回到城内,走进议事的府邸,张辽与徐晃对坐。 张辽饮了口温水,缓缓说着:“那小子有些本事,只是可惜,不能为主公所用。” 随后,张辽似是又想起什么一般,接着询问起来:“徐将军可知这小将身份?” 听闻此话,徐晃有些汗颜的摇了摇头,“说来惭愧,现在只知道这敌将名叫孙策,至于是何底细,还尚未摸清。” 之前徐晃派了不少细作,试图混进敌军军营打探情报。然则孙策治军极严,那些个细作很快露出了马脚,如今全被孙策处死,无一活口。 “如果能弄来校事署的情报,那就好办了。”张辽下意识的接上一句。 据传,由王政组建的校事署,经过数年经营,如今已是无处不在,遍布全国,乃主公麾下最大的谍报机构。 然则,他们只负责将情报传于主公,并不向其他将领传达。 所以,基本上也指望不上校事署了。 “徐将军有何打算?” 既然徐晃将自己叫来,总归是有想法才对。 张辽对徐晃颇为欣赏,虽然徐晃是白波贼出身,但其能力和武艺,俱是上佳,而且也没什么大毛病和臭脾气,算是比较好相处的一类人物。 徐晃也不隐瞒,将计划细细说与了张辽:“主公将陈留大任交于我手,末将自是不敢有丝毫倦怠。如今袁术逼近,我身为守城将军,自当兼有退敌之任,所以请远来此,是希望你能替我守城,我好亲自领兵,去会一会那袁术的先锋。” 之前徐晃不肯出城迎敌,就是怕自个儿领兵一走,城内没个能镇住场子的将领,会被袁术趁势袭取。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 如今张辽到来,就说明时机已经来临。 听完徐晃的大致计划,张辽欣然应允。他能明白徐晃心里的感受,憋屈了这么多天,任谁都想发泄一下火气。 老虎不发威,真当他们是病猫了。 “公明尽管率军前往,陈留城,吾帮你守着便是。”张辽爽快的应下了徐晃请求,守城于他而言,并不算难事。 见张辽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徐晃心中对他的好感自然是蹭蹭蹭的往上直涨。他抱了抱拳,略带感激道:“如此,有劳远了。” 正当二人将一切都合计完毕,有士卒入堂禀报,手中捧着密封好的竹简。 “将军,主公的书信到了。” 徐晃上前拿起竹简,打开细细浏览起来。 看完之后,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张辽见状,起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主公那里遇到了麻烦?” 徐晃微微摇头,面有不解的说了起来:“主公在信中提到,让我们勿要杀死孙策。” 第六三九章 年轻气盛 两日之后,吕布领着狼骑营直达陈留。 徐晃和张辽早早出城相迎,将吕布迎入郡府。 依次落座之后,徐晃主动向吕布拱手请罪:“末将无能,竟劳烦主公亲回陈留,请主公责罚。” 他起初以为,吕布会派黄忠或是其他哪位将军回来,万万没想到吕布亲至,所以他潜意识里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才会令主公回来问罪。 看着心怀忐忑的徐晃,吕布面带笑意的摆了摆手,和善笑道:“公明何罪之有,你细心沉稳,面对小儿的叫嚣依然能沉得住气,这才是一个合格将领该具备的胸怀。更何况,我此番回来,并非是要兴师问罪,而是另有良图。” 徐、张二人闻言,皆是面向吕布抱拳:“请主公示下。” “你们觉得孙策如何?”吕布问。 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主公竟是为这小儿而来。 张辽起身答道:“回主公,前两日我在城下,同孙策有过交手。此人年纪尚轻,本事却是不小,就是太过于目中无人,甚至出言诋毁主公。” “他还骂我了?” 吕布面露狐疑,他和孙策可是从未见过,所以对此也很是好奇:“说来听听,他都骂了些什么?” 张辽支支吾吾,实在说不出口。 吕布也不强求,问向另一旁的徐晃:“公明,你知道吗?” 徐晃对此倒是直言不讳,把听来的一五一十都与吕布说了。 吕布听完不仅不怒,反而笑道:“他说的大多也是实话,我本来就出身寒门,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不过,太年轻气盛可不是好事,还是该给这些后生长些记性。” 吕布话音一转,看向下方的青衣谋士。 此番回来,吕布麾下的那帮幕僚谋士,包括逄纪在内,谁也没带,却唯独带了郭嘉。 由此可见,这主臣二人的关系,正在不断升温。 感受到吕布传来的目光,郭嘉洒脱的抹了把嘴角的酒渍,白狐脸上露出一抹狡黠:“主公若是想擒孙策,在下倒有一计。” “哦?计将安出?” 吕布眼眸中绽放出一抹亮彩,他还没想好怎么去对付孙策,郭嘉倒是早早有了主意。 友好和平的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郭嘉还是挺不错的,性情豁达,洒脱不羁,不卑躬屈膝,也不曲意逢迎。 总而言之,郭嘉是在做他自己。 这样,挺好。 翌日,吕布率军出城,朝着孙策所在的营地进军。 获悉此事,巡营的程普径直冲进了孙策营帐,焦急万分的喊了起来:“少主,大事不好了!” 见到程普如此着急,孙策面露诧异。 程普是他父亲生前留下的大将,作战果决,勇而有谋,相处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像今天这般慌张。 孙策递了杯水过去,轻言安抚起来:“德谋,不着急,先喝口水压压惊,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程普接过水杯,并未就饮,而是又放回了案桌,脸上的焦急之色并未因此减缓半分,他如实禀报起来:“少主,方才斥候回报,说吕布已经回到陈留,并且正领兵向我们这里靠近,距此已经不足五里。” 这也不怪程普惊慌,吕布是谁,威名天下的大司马,战功彪炳。即便是坊间三岁小儿,也都能说上一些关于吕布的英勇事迹。 如今孙策麾下兵马不过两三千人,对上吕布,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所以程普才急忙跑来,想要建议孙策撤退至桥蕤所在圉县,再作打算。 桥蕤是袁术的先锋,孙策则是桥蕤的先锋。 “来得好!” 得知吕布亲自领兵前来,孙策不惧反喜,当场就大喜过望的吼上了一声,满脸的兴奋之色:“正愁找不到吕布所在,他居然自己就送上了门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 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击败吕布,孙策还清楚的记得袁术说过,只要击败了吕布,就会借他一万兵马,以报父仇。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孙策哪会甘心错过。 程普晓得孙策的冲动脾气,只能苦口婆心劝谏起来:“少主,莫要意气用事!吕布成名许久,虎牢关前更是大发神威,天下能与之抗衡者寥寥,我等还是应及早退之!” 只有经历过当年虎牢关战役的人,才能体会到那个男人是何等的强大。 至今回忆起来,仍是令人胆寒生惧。 孙策丝毫未放在心上,他已经开始穿衣披甲,随后系上赤锦战袍,挺了挺身躯,极为自负的说着:“怕什么,待我击败吕布之后,看谁还敢小觑我等!” “少主!”程普急得又喊了一声,少主他怎么就听不明白。 孙策年轻气盛,程普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自己威风,他心中难免会觉得很不服气,语气中不由的带有了几分不悦:“德谋,勿在多言,汝若是惧怕,留下来守营便是。我倒要亲自前去,会一会那吕布。” 说罢,孙策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在孙策的率领下,两支军队很快便在原野碰面,并且拉开了阵势。 孙策眺眼望去,只见吕军将士懒懒散散,个个好似没有睡醒一般,竖起的旗帜也是东倒西歪,整个队伍看起来没有丁点的精神气。 与其说是官军,倒更像山野间落草的抢劫匪盗。 他不禁勒马驻足,指着吕军所在的位置,在马背上哈哈大笑起来:“人言吕布能征善战,善于用兵;今观此阵,旌旗杂乱,队伍交错;士气状态,无一能够胜我:始知德谋之言,实在大谬也!” 孙策想起今早程普的那番语气,心中不由哂笑连连。要是早知道吕布统军是这个德行,他早就已经扬名多时了! 此时,吕布军中一骑杀出,徐晃提着斧头纵马来到两军对阵中间的空旷场地,长斧往后一挥,冲着孙策这边大喝起来:“袁军鼠辈,徐晃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孙策强按下心中怒气,要不是他此番目标在于吕布,早就已经冲上去暴打徐晃了。 吕布还未现身,他也只能暂且忍下,回顾身后诸将一眼,孙策沉声问道:“诸位,谁敢前去擒杀敌将,以振军威?” 第六四零章 恭候多时矣 “少主,吾愿前往!” 握刀的韩当催马上前,主动请命。 孙策大声叫了个好字,令人击鼓助威。 韩当的本事孙策心中有数,长于弓箭、骑术并且膂力过人,军中除了自己,当属韩当实力最强。 由他前去破敌,孙策信心十足。 然则结果却出乎了预料,与徐晃交锋的韩当非但没能击败对手,反而在三十合后,渐渐处于下风。 再战下去,最多还能坚持二十来合,韩当就该败下阵来。若是战败,这对于己方士气,无疑将是个很大的打击。 孙策自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韩当落败,他纵马挺枪快速冲奔上前,口中同韩当喝道:“义公,你且退下,我来会会此人。” 韩当闻言,当即弃下徐晃,往后方退去。 徐晃想追,却被孙策截了下来,二人话不多说,直接兵器招呼,迅速战成了一团。 “主公,那人便是孙策。”大旗之下,某个校官恭声同吕布说道。 吕布视之,只见打斗中的小将枪影重重,长有一张俊美的脸庞,眉宇间英姿勃发,正酣战淋漓。 “想不到孙台那般粗放的外表,竟也能生出一个这般俊俏的儿子。”吕布笑说起来,目光在孙策身上打转。 未几,下方战了数合的徐晃似是力有不济,败下阵来。 会意的吕布遂提握画戟,亲自登场。 开打之前,吕布尽量露出个和善笑容,朝向孙策好言相劝:“伯符,你父亲孙坚与我乃是好友,我们也曾共同讨伐过西凉叛贼。按辈分来算,你也是我后辈,该叫我一声叔父。你若愿降,我定当向朝廷保荐于你。” 紫金冠,方天戟,赤菟马。 孙策上下打量一圈,心中断定了此人必是吕布无疑。然则当听得吕布以长辈自居,来占自己便宜时,孙策霎时有了火气,口中怒喝:“休得聒噪!看枪!” 长枪递出,如似夏季里划破长空的闪电,破空而来。 “孺子,那吾便替你父亲,好好教训于你!”吕布嚣张大笑,好似根本没将孙策放在眼里。 然则今日的孙策似乎格外勇猛,先是败了徐晃,现在又碰上吕布,斗了二十余合后,竟也能不落下风。 战场中间的两人激战,引得观战的黄盖等人亦是激动不已,大声喝彩助威,同时也琢磨着自家少主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 “被世人捧作天下第一的你,难道只有这点能耐么?”孙策避过劈来的一戟,反手就是一枪,口中大声嗤笑起来。 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吕布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厉害。 听得这般嘲讽,吕布似是被戳中了痛处,怒意狂涌,满脸凶相的咬牙切齿暴吼起来:“小儿,你敢出言辱我!我杀了你!” 说完,画戟似疯了一样的胡乱劈砍过去。 孙策眼中闪过一抹得色,身躯敏捷晃动,在吕布那狂暴至极的攻势中,左避右闪。看得双方将士,俱是惊呆在了原地。 吕布使完一套狂暴戟法,体力耗去不少,正欲收回画戟稍作喘息。 好机会! 孙策眼眸缩紧,方才故意激怒吕布,为的就是等一个机会,寻得破绽,然后一招制敌。 而眼下,就是该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伴随着一声轻喝,长枪宛若蛟龙而出,重重击在画戟的月牙小枝。 吕布大意之下,没能拿稳握住,眼睁睁的看着画戟往后方脱手而出。击飞画戟之后,枪尖急劲,若非赤菟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就要了吕布性命。 侥幸逃过一劫的吕布赶紧勒马调头,拔起插进地面的画戟,再不敢战,径直而逃。 逃了? 孙策愣了一下,没想到身为天下第一的强者,居然会临阵怯逃。 “吕布休走!” 回过神来的孙策当即大吼一声,追击吕布的同时,也朝着后方将士招呼起来:“儿郎们,吕布已败,随我杀啊!” 要不是亲眼见到吕布败于孙策之手,这些将士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居然可以击败世间最强的那个男人。 看来,吕布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厉害,料想以前的种种传奇故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众人心中如是想着。 吕布败走,孙策军士气高涨,顿时跟在孙策后方,呼喊着冲杀而来。 吕布且战且走,孙策却是紧追不舍,穷追猛打。 追至二十里处,陡然间,一声梆子声响,继而喊杀之声大起。 伏与此处的徐庶与李封,同时从左右两边杀出,截断孙策归路,前方奔逃的吕布亦是勒马杀回,夹击之下,孙策大败。 幸得黄盖、韩当等人拼死护卫,孙策才得以杀出重围。 然则还未走上多远,前面又出现一彪新的人马,为首者面带斑斓面具,看起来尤为恐怖,乃吕布麾下马忠。 黄盖等人见了大惊,往后推了推孙策,急忙道了声少主快走。 为了帮助孙策脱逃,黄盖等人主动选择留了下来,拼死拖住这支人马。 火烧眉毛,孙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大仇未报,还不能死在这里! 前走不通,他只好换个方向,狼狈的奔赤麟山小路而走。 赤麟山道路险窄,骑马难以通行,孙策只得弃了马匹,徒手攀登,想爬山越岭而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蓦然间,一通劲道十足的擂鼓声在山野之间回响。 浑身沾染泥土的孙策面色呆愕,停止攀爬,留在了原地。 这一瞬间,愤怒、不甘、懊恼、难受等一系列的情绪全都汇集在他心中,百态万千,很不是滋味儿。 “吾奉主公之命,在此处恭候多时矣!” 一声大喝从山岭上方传来,随后显出身形。 孙策抬头望去,眼中最后一缕希望破碎,他认得此人,乃是前些时日交过手的张辽。 单打独斗且奈何不得张辽,更何况如今还多了五百刀斧手助阵。但若就此投降认输,却不是他孙策的性格,长枪在手,他便有一战之力。 “来啊!” 山野之中,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第六四一章 有本事再擒我一次 击破孙策军,吕布下令在原野上扎寨戍营。 升起的大帐内,左右站满三重刀斧手,寒光闪动,灿若霜雪。 未几,捆绑严实的孙策被推着押入了帐内。 “放开我!” 孙策面容狠戾的挣扎起身躯,似是想用蛮力挣脱捆着的粗绳。 赤麟山一战,他毫无意外的败了。 之前斗徐晃、战吕布已经耗去孙策许多气力,而守株待兔的张辽却是精神十足。两人再次交手,陷入围困的孙策根本没有丁点儿胜算。 “远,辛苦了。” 吕布朝张辽道了一声,然后将目光移到孙策身上,笑眯眯的问着这个江东幼虎:“伯符,愿降否?” “做梦!” 孙策咬牙冷哼一声,看向吕布的目光凶狠,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卑鄙男人生吞活剥。 吕布见孙策倔强依旧,也不留他情面,当即大手一挥,直接下令:“来啊,拖下去斩了!” “死就死,有何惧之。” 孙策不屑道来,起身往帐外走去。转身的时候,他望了眼外边可见的湛蓝天空,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喃喃说道:“父亲,请原谅孩儿,不能给您报仇雪恨了!” 来到执刑的场地,吕军将士精神振奋,里里外外围了两层。 跪在地上的有程普、黄盖、韩当诸将,以及被擒获的上千将士。他们双臂被粗绳反捆,齐齐的跪成数排,很难有反抗的能力。 在他们身后,站有一排排的刀斧手,体格健壮,正手擦拭着手中大刀,透着凛冽的寒意。 见到孙策从面前走过,程普等人皆是面容悲戚的喊了声少主。 孙策偏过头,露出个自嘲的笑容:“不怪你们,是我太过自大,不听德谋之言,以至于有此大祸。” 这个时候,孙策倒是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 被强行按着跪下,孙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儿郎,卯劲大声问道:“诸君怕否?” “不怕!” “不怕!” 身后的呼吼声此起彼伏,仿佛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听得后方传来的回应,孙策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口中大喝:“好!不愧是我江东儿郎。今日,我与诸君,共赴黄泉!” 然则过了许久,也迟迟没能等到下发的斩首命令。而从身后刀锋上折射出的耀阳阳光,时不时的会反射到士卒们的眼眶,令他们心里发毛,忐忑而惧缩。 等待死亡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又等上小会,张辽手按腰间佩剑,快步走了过来,大声宣布:“大司马宽宏,下令让吾来告知尔等:愿降者,可既往不咎,免除一死!” 此话一出,跪着的士卒中顿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愿意归顺的,起身去那边站着。”张辽说完,手指了指不远的一处空地。 很快,便有人站起身来,悄悄走了过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卒走了过去,方才口号喊得那般响亮,此番行为,无疑是狠狠的打了自个儿的脸。 然则在他们心中,相较于能够活下去,丢些脸面又算得什么。 脾气较为躁烈的黄盖见了,顿时大骂起来:“你们这些怕死的怂货,给我回来!回来!” “公覆,算了。” 孙策叹了口气,脸上再无往日桀傲,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同身后将士说着:“愿意活命的就赶紧去吧,我不怪你们。” 令人欣慰的是,在走了约莫两百人后,剩下的士卒全都跪在地面,一动未动。 “少主,小人誓死追随于您!” “小人也是,就算死,也要和少主死在一起!” “誓死追随少主!”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些个喊话的士卒可谓死忠,这也说明了孙家父子在他们心中的崇高地位。 听得这边呐喊,那边求活的将士皆是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张辽见状,派人将这里的事情汇报给吕布。 “不愧是未来的江东小霸王,果然胆色过人。” 听完士卒禀报,吕布笑着赞上一声,他本想以此吓吓孙策,好让他服软归降。 没想到,根本就吓不倒这小子。 为了江东计划和宏图霸业,现在还不能就这样让孙策死了。 吕布从位置上起身,亲自前往处刑的地方。 见到主公前来,吕军将士皆是目露崇拜的望了过去,并主动让开一条道来。 走至孙策面前,吕布同他四目相对:“怎么,还是不肯降我?” 孙策嗤笑起来,丝毫不避开吕布那射来凌厉的目光,挺起胸脯,昂首大声答道:“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我懂。但你今天即便赢了我,就算我死,我也仍旧不服!” 嘴壳子,真硬。 吕布哭笑不得,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的欣赏起孙策,于是便顺着话往下问了一句:“那你如何才肯服我?” “除非,你放我回去,再擒我一回!”孙策直视吕布,正气昂然的说着。 “你小子说得到轻巧!” 不待吕布回话,站在旁边的曹性上前反手就是两板栗敲在孙策头上,面对后者眼中那快要杀人的目光,曹性故意偏过头去,同吕布说道:“头儿,你可别信了这小子的邪。万一放了他,他跑去天涯海角,我们可上哪儿逮他!” “切,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孙策面露鄙夷,故意出言相激。 “是不是在擒你一次,你就会归降与我?”吕布沉吟片刻,凝骤起眉头,缓缓说了起来。 “那是自然!” 孙策想也不想,回答的理所当然。 “好,我答应你!”吕布点头应下。 “你说真的?” 孙策略微惊愕之后,仍是不太相信。 “主公,不可啊!”张辽等人亦是急忙劝道。 吕布摆了摆手,令人松去黄盖等人身上的绳索,指着寨门方向同孙策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部下走了,我说话算话。” “我们走!” 孙策将松开的粗绳重重扔在地上,回头朝那些站起身来的士卒们吼了一声。 走出营寨,孙策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已经望不见吕布的身影,但他仍旧咬牙暗暗发誓。 下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第六四二章 抛砖引玉 某处帐中,身披青衫的郭嘉平躺在草席,正翘晃起右腿,将酒葫芦从半空倾倒,酒水滋啦啦的倒进了他那张开的嘴里。 帐帘掀开,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郭嘉停下手中动作,坐起身来,抹去嘴角酒渍,笑问来人:“大司马,如何了?” “奉孝之才,鬼神难测也!” 吕布寻了个位置坐下,心悦诚服。 从起初的诈败诱敌,到擒获孙策,再到刚才放孙策离去,每一步,都在眼前青年的计算之中。 吕布很清楚,这绝对不会是巧合,正如当年掘泗水以灌下邳,全都是此人之谋,心智强得可怕。 “大司马什么时候也学起了官场上的做风?” 对于吕布的夸赞,郭嘉不以为意,他将酒葫芦置于桌面,起身从抽屉里取出兖、豫地区的图纸,从左往右缓缓扑展开来。 “接下来该对付的,就是桥蕤的两万先锋军了。” 指尖轻轻点在外黄,郭嘉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狐狸似的狡黠。 交谈至傍晚,吕布才回到自己宿营。 营帐门口,站着徐晃、张辽以及曹性等人,都未卸甲,看样子似是等了许久。 吕布走上前去,扫了众人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大晚上的不去睡觉,都来我这里杵着作甚?” 张辽抱拳,出声说着:“末将等人有惑未解,所以来请教主公。” “进去说吧,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嘱咐你们。” 说着,吕布掀开帐帘,众人相继而入。 各自落座之后,吕布先问张辽等人,究竟有何疑惑。 张辽如实回答起来。 原来众人皆是不明白,为何今天下午要放走孙策。毕竟这次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孙策一网打尽,下次再想生擒,可就难了。 “放走孙策,目的有二。” 在场之人都是心腹将领,吕布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竖起两根手指,细细道来:“其一,我确实是想降服这倔强的小子,将他收为己用;其二,放孙策回去,其实也是吾故意所为。” 诸将仍旧不懂。 吕布只好说得再详细一些:“孙策就好比是一只鱼饵,放他重新入海,为的就是去钓他背后的桥蕤,然后将其一口吞下。” 孙策现在麾下兵力很少,几乎已经构不成威胁。他若想卷土重来,只有去找袁术或是桥蕤。而驻扎在外黄的桥蕤,无疑是离他最近的一个。 “主公远虑,吾等不及也!” 张辽、徐晃等人很快便反应过来,崇敬的看向吕布。原来主公的目的,竟是桥蕤所率领的两万兵马。 “汝等视野还是略有欠缺,日后当多加勤勉磨砺才是。”吕布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顺带厚起脸皮教导起诸将。 其实方才说得这些,哪是他自个儿的想法,全是从郭嘉那里照搬来的,原封不动的进行了一次转述而已。 不过身为主上,自当多保持威严自信的形象。这样麾下的将士们,在遭遇险境的时候,才会多一分毅力和勇气。 听得吕布训导,诸将脸上皆露有惭愧之色,并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定不会再让主公失望。 随后,徐晃询问起来:“主公,你方才说有事情嘱咐我等,不知是何事情?” 其余诸人亦是好奇。 “明日一早,让三军将士拔寨起营,往回退守郡城。并且沿途散播谣言,就说我暗疾发作,下不得床,恐怕时日无多。” “然后,再从新纳的降兵中,找几个出来,借机狠狠鞭笞一番。他们心中生恨,必会去给孙策报信。” 吕布轻描淡写的说了起来,勾起的嘴角,自信十足。 “头儿,你刚刚不是说要对付桥蕤吗,怎么这会儿又让人给孙策那小子报信了?”曹性使劲的抓了抓后脑勺,完全想不明白。 旁边的张辽同他解释起来:“曹将军,这叫抛砖引玉。孙策若是得知将军病危,肯定会想办法来报上回之耻,但他兵少,势必会向桥蕤请援。然则桥蕤得知孙策败北,自是不会再让其统兵,而是会亲自率领军队前来。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天赐良机。” 听完张辽解释,曹性霎时也悟了过来,猛地一拍巴掌:“你是说,咱们借助孙策传递消息,其实是为了把桥蕤给勾引过来?” 张辽点了点头。 如果能够击败桥蕤的两万先锋军,这对袁术的打击,绝不会小。 “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就照计划执行。”吕布吩咐完毕,又将目光往右边挪去,“至于让谁去给孙策通风报信,就交给你了,曹性。” “好勒!” 曹性咧嘴应道,干脆利落,扮恶人,整个军营里,就属他最拿手。 翌日凌晨,天色漆黑一片。 “起来起来,都给老子起来!” 曹性带人去了新降的士卒军营,对着那些还在熟睡中的江东士卒就是一顿猛抽。 被鞭子抽醒的士卒们啊哟连天的叫唤,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处躲避。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一百九十名二降卒全都在帐外集合完毕。 “从现在起,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军营中里里外外的马粪给我清了,然后烧水做饭,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再去把马给喂了……” 曹性手里握着短鞭,来回走动说着。 降卒们听得这话,心中窜起了怒火,这分明是不想让他们睡觉啊! 人群靠前的位置,有个脾性暴躁的汉子当场就和曹性杠了起来:“这位将军,我们已经投降了你们,用不着这样故意针对吧!” 啪! 汉子话还没有说完,曹性猛地一扬鞭子,重重抽在了他的身上。 汉子闷哼一声,脸上怒色大涨,作势就要上前暴打曹性。然则他还未至曹性近前,就被两名狼骑营士卒直接制服在地。 曹性上前,脚踩在汉子的头上,嘿嘿笑道:“好小子,还敢还手。来啊,给我堵住他的嘴巴,把他绑在柱子上,扒了衣服,鞭笞二十!” 汉子反抗不开,被强行绑在了木桩上。 一名狼骑营士卒接过曹性递来的皮鞭,狠狠抽在汉子的身上,打得皮开肉绽。由于被封住了嘴巴,汉子只能痛苦的呜吼,承受着那一次次如烈火焚烧的痛苦。 “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滚去做事!” 曹性瞅了眼那些木在当场的降卒,大声怒骂起来。 第六四三章 鱼饵 天色朦胧,营寨里起了很大的动静。 熟睡中的将士们全被催促起来,急急忙忙的四处跑动,闹哄哄的一片。 方才接到命令,全军迁营回城。 出什么事儿了? 正给战马喂食草料的陈二心中起了嘀咕,他瞅见不远处有几名吕军士卒聚在一起小声谈论,遂蹑手蹑脚摸了过去,头听起来。 不听不要紧,这一听啊,陈二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吕布居然病危了! 听完之后,他赶忙溜了回去,同那些投降的兄弟讲起了此事。 其余诸人对此也是略有耳闻,看这些吕军士卒的惊慌反应,便能得知此事千真万确。 “吕布麾下的将领不拿我们当人看,我们也没有必要替他们卖命。不如将这件事情告知孙策少主,让他带兵来解救咱们!”一个看起来尤为狡诈的男人提起了建议。 “这个办法好,吕布病危,以少主的勇力,定能大破吕布!”其余人等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这时候,他们倒是全都念起了孙策的好。 “可是,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这里呢?”有人很是沮丧的说着,他们才多少人,估计还没逃出军营,就被全都抓了回来。 昨晚上鞭笞的案例,他们历历在目。 此时,一名稍显老练的中年汉子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圈画起来,并标注了营寨的出口,低声说道:“昨夜我看过了,夜间的时候,吕布军守备极弱。我们可以借着出营清理粪便之际,派一两个机灵的弟兄,偷偷潜逃出去报信。” 就算第二天被发现了,也追之不及。 中年汉子很是自信,总不可能为了追一两个逃兵,而派出骑军大费周章吧。况且,现在吕布病危,这才是当务之急。 众人皆是点头认可,其中还有人补充起来:“好主意,他们不是要退回陈留吗?到时候少主领兵前来,咱们开了城门,和少主来个里应外合,夺了这郡城,也好证明咱们的忠心耿耿!” “都不去干活儿,在这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吃鞭子了!”后方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几乎将这些降卒吓了个半死。 要是曹扒皮知道他们在商量谋反之事,肯定要将他们杀头处死。 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扑通扑通的狂跳,在心中不断默念祈求,老天保佑。 好在老天爷听见了他们祈祷,曹性走了过来,似是并没有听到他们所商量的内容。 一如昨夜的凶神恶煞,恶狠狠的威胁起来:“军中现在出了一点状况,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儿!谁要是敢泄露半句,我就拔了你们舌头!” 众人心中皆是恨怒,但表面却不敢有任何显露,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直到曹性走远,他们才将提在半空的心,重新放回肚内,长长舒了口气。 当天夜里,众人照旧被叫起来干活,稍有迟疑,便是一通狠抽。 不过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是,陈二成功脱逃,并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和怀疑。 逃出生天之后,陈二一路狂奔。 跑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孙策所在的军营。 巡守的士卒将他扣押下来,陈二气喘吁吁,朝那边巡视的程普大喊起来:“程将军,我要见少主,十万火急!” 听得喊声,程普大步走近,审视着询问起来:“你是何人?” “小人名叫陈二,原是黄盖将军麾下小卒,前天夜里才从吕布军中逃脱出来。”陈二眼神急切,如实回答。 “你有何事禀报?”程普问他。 陈二望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小声禀报起来:“事关机要,请将军带我去见少主。” 程普见他不似说谎,押着他去了孙策所在营帐。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营帐里响起了一声充满惊喜的声音。 “你说吕布垂危命不久矣,此事当真?” “小人亲眼所见,拔寨的那天,吕布是被人用木架担着走的,连地都下不得了。”陈二很确定的点了点头。 武夫沙场征战,多有暗疾在身,有的可以拖个十年八载,有的却可以很快就要人性命。 “德谋,你以为呢?” 孙策看向程普,有些意动。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孙策傲气的性情得以收敛了许多。 程普思虑了小会儿,抱拳回道:“属下也难辨真假,不过即便是真,以我们这点兵马,也同样奈何不得吕布。” 见孙策有些不信,陈二急了,当场跪下指天立誓:“少主,此事千真万确!小人若有半句谎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孙策抬了抬手,“我没说不信你,你起来吧。” 陈二这才起身,然后继续抱拳说道:“少主,在逃出来之前,我已经和弟兄们说好了,只要少主有攻夺陈留的想法,他们都愿意作为内应,接应少主入城。” 说完,陈二还将他们在吕布营中的凄惨遭遇,一并也同孙策讲了。 “欺人太甚!” 孙策豁然而起,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口中当即有了决定:“德谋,你在此替我守营,我这就去找桥蕤借兵!” 吕布病危,其麾下将领人心惶惶,再加上有原来的儿郎作为内应,攻取陈留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说干就干。 孙策性情急躁,凡事不喜欢多等,出门骑上快马,仅带上十余骑,风驰电掣般的赶往了桥蕤所在的圉县。 来到圉县,孙策去见了桥蕤,向他说明情况。 桥蕤并不知道孙策被擒的事情,只以为是单纯的战败给了吕布,遂笑呵呵的宽慰起来:“伯符不必着急,吕布成名已久,想击败此人,也不是那般容易。” 孙策见桥蕤不肯借兵,心里干着急的同时,只好将吕布病危和在陈留安排内应的事情说了出来。 “此言当真?”桥蕤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目光久久的停留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孙策笃然的点了点头。 “好!” 桥蕤大叫一声,即刻吩咐下去,让所有将士集合,并同孙策说道:“伯符,你来领路,我亲自带兵前去破城!” 第六四四章 偷鸡不成 桥蕤领了两万兵马,不日便抵达陈留城下。 “城上守军听着,吾乃后将军麾下先锋桥蕤。你们若是识时务的话,就趁早把城门给我打开,乖乖投降,我还能饶你们不死!” 桥蕤在城下大声叫嚣。 城楼的校官见了,用手指着桥蕤,怒声叱喝:“敌将休要狂妄,等我家主公来了,定要取尔性命!” “哈哈哈……” 听得这话,桥蕤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笑得更为大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主公时日无多,有本事你就叫他出来,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桥蕤自信十足,身后将士亦是举起手中兵器,齐齐为将军喝威,一时间士气高涨。 城楼校官脸色大变,像是被戳中要害一般,脸色难看无比,却也没有继续理会城下叫嚣的桥蕤。 桥蕤见状,哈哈大笑,心中高兴万分。 此番他率兵前来叫战,就是想试探一番,看吕布是不是真的病危。 如今看来,吕布病重果然不假! “吾给你们五日时间商量,若是到了时间还不投降,就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了!” 搦骂大半时辰之后,桥蕤丢下这句狠话,领着一众兵马回退十里扎营。 当天夜里,有细作偷溜出城,摸至桥蕤军营寨。 见到孙策,此人细细禀报,说已有数日不见吕布,其麾下诸将亦是整日愁眉,似是在商量着是否退回关中。 孙策闻言大喜,将此人带去见了桥蕤,并约定明晚初更时分,会在南城楼角挂起一面白旗,待到城上舞动火把,便可挥兵直进。 大功就在眼前,桥蕤哪还会有半分犹豫,当即答应下来。还说功成之后,定向主公奏禀他的功劳,大加赏赐。 细作当即叩谢磕头,绝不负将军所望。 翌日夜间,月色朦胧,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桥蕤白天早早的就让士卒们吃足喝饱,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摸到郡城下方不远,探头看去,南边的城楼上果然竖有一面白色旗帜。 时约初更,城楼上火把晃动,继而听得哗啦啦的铁链拖动声响,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桥蕤见状,匍匐的身躯当即站起,爬上马背,手往前方一挥,陡然喝道:“冲啊!” 一马当先。 身后将士纷纷抄起兵器,往前疾冲,接踵而至。 冲入城中,那些之前投降的江东士卒此刻纷纷倒戈,加入桥蕤的大军,并给桥蕤带路,去往吕布所在的郡守府邸。 “陶东,你带人去肃清城内吕军势力,敢有反抗者,杀!” “领命!” “孔辉,你负责城内安全,放跑一人,我拿你是问!” “遵令!” “李晋……” 桥蕤不断的发号施令,迅速安排起来。 他瞄了眼孙策,后者跃跃欲试,桥蕤却没有让他单独行动的想法,大吼一声:“其余人等,随我前去擒杀吕布!” 在降卒们的带领下,桥蕤领着数千兵马很快杀至郡守府前,气势汹汹。 桥蕤下马,瞥了眼紧闭的郡府大门,心中冷笑,恐怕此时的吕布还躺在病榻,一无所知吧! 他回头望了眼孙策,嘱咐起来:“伯符,你和你的部下,暂且守在外边,其他人随我杀将进去。” 桥蕤踹门而去,身后将士呼啦啦的全都涌了进去。 “桥蕤这厮,又想抢功!” 看着桥蕤等人冲进府去,守在外边的韩当愤恨骂上一声。 这已经不是桥蕤头一回争抢功劳了,孙坚在世的时候,也被他抢过许多功勋。 偏偏袁术瞎了眼,还格外器重此人。 孙策同样心有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桥蕤才是袁术钦点的正牌先锋,总不能自家人干起来吧。 “要是公瑾在这里就好了,他可是最有办法的了。” 孙策低迷的喃喃起来,恍然间,脑子里浮现起身穿浣花锦长衫的俊逸少年,翩然如玉。 此时,程普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少主,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孙策面露不解。 “我们刚才来的途中,街道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孙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个,遂不以为然的回答起来:“这有什么,大汉朝有律法规定,宵禁之后,百姓不得在街上走动。” “可是,我们连一个巡夜的士卒都没看到,这不是太蹊跷了吗?”程普凝重的说着,百姓们不敢出门很正常,可巡夜的士卒总不可能也没有吧! 此时,桥蕤恼怒的走了出来,上前就给那个领路的降卒一记大耳刮子,愤恨骂道:“你敢诓我,吕布根本就没在府里!” 士卒被这一巴掌抽得七荤八素,用手捂着脸颊,无比委屈的说着:“不可能啊,我分明看见那日吕布被抬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杀啊! 杀啊! 蓦然间,城内各处喊杀声四起,城门封锁,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城中奔腾。 “诸位深夜到此拜访,不知找吕某所为何事啊?” 黑暗之中,响起戏谑的声音,随即显出了一道高挺雄武的身影。 “吕布,你还活着!” 桥蕤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他随即便醒悟了过来,懊恼万分的咬牙切齿:中计了! 孙策死死的盯着吕布,想看清此人到底是不是替身。 然则,他失望了。 心中除了吃惊,更多的还是愤怒,居然又被当猴给耍了一通。 “杀!” 吕布将手往前一挥,命令干脆利落。 身后磨刀霍霍的吕军将士登时冲涌杀来,见人就砍,如同一群野兽冲进了羊群。 桥蕤自知中了埋伏,心里已经尤为慌张,再加上见到吕布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更是吓得魂飞天外,根本生不起丁点的反抗意识。 他骑上马背,朝孙策道了一声:“伯符,你先在这里坚持住,我去集合了兵马,再回来救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骑着快马跑了,留下孙策等人孤军奋战。 好不容易请君入瓮,吕布当然不会放过这位袁军大将,他回头交代了陈卫一声,骑上赤菟追赶而去。 第六四五章 欲成大事者 “快去给我拦住这家伙!” 桥蕤回头瞥见吕布追来,心中大骇,朝着身旁护卫的几名亲兵急忙吼了起来。 亲兵们得令,勒马调头,大吼着给自己壮胆,硬着头皮冲向追来的吕布。尽管只有追来的只有一人,却让他们心中根本升不起丁点胜算。 “滚开!” 吕布低吼一声,区区几名亲兵,也想阻我去路! 感受到主人的气势,胯下卯足劲儿的赤菟根本不避,兴奋从正面冲撞过去,撞得那些马匹倒地哀鸣。 画戟翻飞,顺势收去那些亲兵的生灵,如同田野间老农手中的镰刀,轻轻割去那一粟粟的麦穗。 扑通,扑通。 坠马声不断响起,七八名前来阻拦的亲兵,仅仅一个交锋,无一活口。 未几,吕布追上了桥蕤,贴向他的右侧。 现在城内到处都是闹腾腾的沸沸扬扬,浓烟滚滚,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队伍,哪些是吕布的队伍。 反观吕布,已经追了上来,明显是想对自己赶尽杀绝。 桥蕤避无可避之下,咬动钢牙,抄起长刀从上方纵劈吕布头颅。 此时此刻,唯有拼死一搏。 以吕布如今的实力,桥蕤的这些把戏在他看来,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画戟往上轻轻一拨,在桥蕤充满惊骇的眼神中,便化解了此番危机。 随后,吕布伸张手臂,雄鹰展翅,抓住了桥蕤后背,如似提小鸡儿般的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往空中一抛,重重落在了坚硬的街道地面。 呜! 巨大的疼痛使得桥蕤忍不住嘶吼出声,从半空坠落的那股子力道,几乎摔断了他的骨架,让他根本动弹不得半分。 赶来的吕军将士趁机将其擒获。 两个时辰之后,城内的呼喊声渐渐小了下去,整座城池重归于宁静。 回到郡守府内,吕布大马金刀的坐在郡守位置,张辽徐晃等人接连进来禀报,言桥蕤的军队已被控制卸去了兵器,正被吕军将士迁至城西看守起来。 吕布点了点头,让人将桥蕤押进堂中。 “吕布,袁公待我有恩,废话少说,我不会降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灰头土脸的桥蕤将头一别,大声嚷了起来。 他虽然看重名利,喜欢攀抢功劳,但对袁术可谓是忠心耿耿。 桥蕤说得这么坚决,吕布也省去许多口水,将手一挥:“拉下去,先关上两个月再说。” 士卒领命,将桥蕤拖了下去。 “头儿,为啥不杀了这厮?”曹性不解。 “我自有他用。” 吕布看了眼那边的郭嘉,然后令人将孙策带了进来。 “伯符,我们又见面了。” 吕布脸上带有笑意,让人直接给孙策松绑,还给他递了瓜果点心,完全没有对待敌将的恶意,反倒像是对待自己的后辈晚生。 吕布的温和态度,令孙策对他的评价改观了不少。他低着头,眼中神情复杂,俊逸的脸庞上傲气不在,咬牙倔强的说着:“大司马,你赢了。” 在脑海中天人交战许久,孙策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来。 既然上一次说过再被吕布抓住,就会归降于他。虽然心中不服,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吕布如今做到了,他也不能反悔,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然则吕布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孙策的意料。 “我知道你还是不服,没关系,现在你就可以带着你的麾下部将走了!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归顺于我。” 吕布霸气十足,脸上带有自信的笑容,示意孙策随时都可以走了。 孙策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此刻的心情,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既然吕布愿意放他走,这就不算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 孙策转身往外迈过门槛时,脚步顿了一下,回过神来,拱手抱拳很郑重的同吕布说了一声:“大司马,假设将来有一日你落在了我的手中,我不杀你。” 吕布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并未放在心上。 孙策走后,张辽出列抱拳,带有疑惑的请教起来:“主公,末将不明白。明明这次已经可以降服孙策,为什么还要白白的放他离去。” “以后你自然会懂。” 吕布手指轻轻敲打起桌面,没有细说。呡了口茶水后,他侧头问向郭嘉:“奉孝,下一步棋,我们该当如何?” 桥蕤战败,袁术势必不会罢休。 根据斥探的情报,袁术大军已经抵达豫州陈国。豫州虽不是袁术的地盘,但却是亲附于袁家,别说让道,就是供给粮草都不成问题。 袁术起初只准备带五万人前来,可后来忽然改了主意,为彰显他的实力雄厚,于是就集结了十万之众,气势汹汹的往陈留而来。 吕布本想先对付了曹操,再腾出手来对付其他诸侯,如今看来,倒不得不先拿袁术开刀了。 郭嘉坐在位置上也不起身,嘴角轻挑出一缕笑意,反问起来:“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大司马考虑到了没有?” 吕布想了想,询问起来:“什么问题?” “就是今夜的两万降卒,大司马想如何处置?” 郭嘉把话点明,陈留郡内的兵马加在一起,仅有万余,而袁术的大军不日就能抵达城下。若是将这两万降卒留在城中,到时候响应反叛,可不会像孙策那两百降卒那么好控制的了。 一旦袁术大军攻城,这些降卒,绝对会反! 吕布皱起眉头,揉了揉额头两旁。 东边有曹操,北边有袁绍,如今南边的袁术也来了。就算想将这些降卒迁往关中,时间上也不会允许。 如今看来,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主公,请您三思!” 张辽再度出列,抱拳大声劝谏起来。 杀降不详。 史书上的案例不少,最出名的就是白起和项羽。滥杀无辜者,必不得善终,而且还会落得残暴之名,之后士卒们再想投降,就不得不慎而行之了。 吕布知道这是张辽出于好心的提醒,然而他还是选择了摇头。 戏策当年那番冷漠的话语,充斥在了耳边。 欲成大事者,牺牲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第六四六章 弹劾 关中,长安城。 巍峨森严的皇宫大殿里,天子刘协身穿赤墨帝王袍,跪坐于龙案前,抬头看向前方,认真聆听起来,太傅马日磾正在讲课授业。 近几年来,关中地区勉强能算是风调雨顺。君臣和睦,百姓饿死的事情,也是极少发生。 关于朝廷里的政务批改,几乎是三公在全权代办。毕竟天子年幼,还不足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一日,马日磾讲史书传记,恰好讲到了权臣霍光的事迹。 听到霍光废除皇帝刘贺的时候,刘协的身子下意识的颤抖起来,眼神中充满怯缩和畏惧。他不觉回想起了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也曾有个腆着大肚皮闯入皇宫的凶恶男人,夜夜糟蹋父皇的妃嫔,还废掉了他皇兄的帝位。 尽管那个男人已经死去多年,但那张凶恶燥戾的脸庞,给刘协心中所埋下的阴影,却从未真正散去。 “一个人的权力大了,难免会起别的心思。” 马日磾放下手中竹简,叹了口气,似是无心的说了起来。 然则,此话在刘协听来,无疑是一声最为响亮的警钟。 他是年幼,可他不傻。 听完霍光的故事,刘协的脑海里已然浮现出了另外一道身影。 此时,有宦官捧着竹简进殿,高兴禀报起来:“陛下,前线大捷!” 刘协打开从太尉处呈报上来的奏简,缓缓浏览起来。 奏报中提到,大司马吕布在外黄击退曹操,并于陈留斩敌两万,不日将和袁术在陈留与豫州的交界处,展开决战。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刘协摆了摆手,按照以往惯例,他定是要回书好好褒扬和封赏吕布一番。 然则今天,他似乎忘了此事。 “陛下,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殿外,传来一阵阵的大喊。 “外边是何人喧哗?” 刘协脸色很不好看,宫闱禁地,岂容他人放肆。 “回禀陛下,是议郎龚懿,据说是要事禀奏。奴方才问了他,他却不肯说。”小黄门韩宣恭身回答起来。 “让他进来。” 刘协平复心境,坐回帝位。 未几,殿外走进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低阶朝服,面相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气息,应是儒士出身。 “臣龚懿,拜见陛下,吾皇千秋。” “龚议郎,你可知罪?”刘协看着下方弯腰的男人,面有不悦。这要换了父皇刘宏的脾性,早命人将他拖下去砍了人头。 “臣知罪,可臣有要事禀报,故而惘顾了礼仪,请陛下恕罪。”龚懿大声说了起来,替自己的无礼进行着辩解。 “卿有何事奏表?”正襟危坐的刘协摆开袖袍,询问起来,如果给不出个合理答案,定要将此人下狱问罪。 龚懿左右看了眼殿内的侍从宫女,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会意的刘协摆了摆手,仅留下太傅马日磾在殿内旁听。 待到侍从宫女出殿之后,龚懿跪在地面,面容坚毅的启奏起来:“陛下,臣要弹劾当今的大司马,吕布!”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霎时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刘协脸上写满了惊愕,随后涌起怒意:“大司马功勋卓著,深得先帝信任,又曾救朕于危难,乃国之栋梁!你若说不出个好歹来,便是诬陷重臣的罪名,朕会即刻降旨,将你抄家灭族!” 面对天子之怒,龚懿并未有丝毫惊慌,他既然敢说出这话,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陛下,自高祖开创大汉基业以来,历代帝王皆是以仁孝治天下,怀宽宥之心,以恤万民。” 龚懿微微跪直起身躯,面色激昂,好似有满腔怒气将要喷涌而出:“然则,吕布生性残暴,仗着有救驾之功,肆意妄为,草菅人命。” “早在其还是边塞校尉时,未得朝廷许可,就擅自私下贩卖战马,经营盐、铁,此乃一大罪也!” “去年,吕布过温县,当地百姓皆跪地大呼万岁,吕布慨然受之。行事独断,根本没将陛下放在心上,此乃二大罪也!” “袁家世代忠于汉室,曹孟德亦是为大汉建过功勋的忠良,吕布却执意要出关讨伐,挑起战争,致使百姓受苦流难,此三大罪也!” “近日,吕布杀降两万手无寸铁的降卒,此乃屠夫所为,他却用以充作功勋,欺瞒圣上。如此迫切的想要建功立业,难道不是想更进一步,封王裂土与陛下平起平坐吗?有此不臣之心,此四大罪也!” 龚懿是真的敢讲,罗列完吕布罪状之后,他面向天子拱手拜伏,言辞恳切:“陛下,臣所述的每一条罪状,皆是有证可查。请陛下降旨,将吕布及其党羽下狱治罪,还天下一个公道!” 说完,龚懿重重磕在地面。 刘协听完这些,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堵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刘协现在也懂。如今整个朝廷都捏在吕布手中,他就是想惩处吕布,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尤其是今天马日磾给他上的一课,更是令他尤为忌惮起吕布。 面对龚懿的弹劾,刘协的脸上很是茫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他只能求救般的看向老师,询问起来:“太傅,你以为呢?” 整个宫中,刘协信任的人不多,马日磾当属其中一个。 听得陛下垂询,老太傅佝偻起身子,如同日薄西山的垂垂老人,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老臣常年负责教导陛下为君,少有与人往来,对外界之事也是知之甚少。” 老太傅本想明哲保身,可见到天子那无助的表情时,又想起昔日老袁公的举荐之恩,他犹豫了稍许,最终沉下心来,补充上一句:“陛下对此若有疑问,大可派遣使节去到陈留,召大司马回朝,届时询问便知。” 刘协对此深以为然,拿起龙案上的墨宝,大笔一挥。 “好,朕即刻下旨,召大司马回朝。” 第六四七章 戏策出手 刘协要召吕布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司马府。 获悉此事的陈宫面容凝重,赶忙派人去通知三公之一的丁宫,让他即刻去皇宫劝谏天子,务必要让天子收回成命。 吕布不在长安城,作为大司马府长史的陈宫代表的就是吕布。 吩咐完后,陈宫去了趟校事署,同王政吩咐起来:“给我查!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个小小的议郎,居然会对主公的事情知根知底,要说背后没人暗中支持,鬼才相信。主公不在长安城,这些个吃饱了撑的家伙,又开始作妖。 昨天他才得到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与袁术的战争不日就要打响,若此时主公被召回长安,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陈宫断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就是他的无能。 然而,当天下午,丁宫来到大司马府上,并且告诉陈宫,天子根本不听劝谏,执意要召回吕布,已经派了使节出关,他也无能为力。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陈宫心里震惊万分,如何也没想到天子的动作居然会这般迅速。 奈何身为大汉的臣子,陈宫自然干不出派人劫杀使节的事情,愤恨之下,重重一拳锤在了柱梁。 出了大堂,陈宫准备去找太尉杨彪和司徒王允,请他俩在明日朝会的时候,向天子奏明利害关系,再派使节去到陈留,让主公安心战事,不必回朝。 走向府外的途中,陈宫遇见了严薇,躬身行礼,喊了声夫人。 见陈宫这般行色匆匆,严薇心中担心自家夫君,不由问道:“陈长史这般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宫点头,恭敬回道:“的确出了点小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或许大司马很快就要撤回长安了。” “真的吗?” 严薇眼中闪过一抹小女人的雀跃,她听得的仿佛只有最后那一句话。 夫君要回长安了! 自从去年年初出关,这一走,就是一年多。虽然每月都会有两三封书信来往,但总归不如夫妻在一起来得甜蜜温馨。 小铃铛也常常问起,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去戏策府上做客的时候,看见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严薇心中对吕布的思念,就愈发深刻。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很怕这一句话,会恶语成箴。 “这次回来,就不让夫君再走了吧。” 严薇心中如是坚定的想着。 相较大司马府不远,戏策府上。 自打回长安之后,戏策几乎一直都在自家府邸休养,很少去到大司马府。毕竟陈宫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戏策对名利看得较淡,也没必要再去横插一脚。 直到今日,戏策得知天子要召吕布回来,才有了新的动作。 陈宫一直自诩汉臣,虽然感激于吕布的知遇之恩,但心里还是有所顾忌,比如违逆天子的旨意,他就干不出来。 府内中堂,身披青色交织绫上衣的戏策正和司马家的二公子手谈。 戏策执白,司马懿执黑。 回到长安不久,郭嘉、徐庶等好友俱不在身边,戏策休养的同时,也难免会觉得无聊。偶然间,他想起那个狼顾鹰视的少年,便派人去将其征召至长安,并向朝廷奏为了童子郎。 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随着了解的加深,戏策觉得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仅学识丰富,还极其擅于伪装,将来可堪大任。 不一会儿,担任府内护卫的胡车儿走进了堂内,他瞄了眼棋盘上的局势,只见棋子数目黑多白少,不由嘿嘿笑道:“戏策,你怎么连个小孩子都赢不了?” 谁说棋少就一定会输? 戏策脸上带笑,对弈这种事情,胡车儿不懂,跟他说了也是白搭。 更何况,叫胡车儿进来,是有要事吩咐。 “你等会儿去趟尚书郎张沅的府邸,就说咱们陛下近来闲得慌,让他请些民间杂耍的艺人、带上些好吃的好玩的,通通都给陛下送去” 戏策落子打吃,捻起一大片的黑子。 张沅,灵帝时期依附于张让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后来此人很识时务的投靠了吕布,在吕布的举荐下,让他从一个小小的抬宣馆奉常,到长安令,然后是郎中,再到如今的尚书郎,可谓是官运亨通。 花这么多的精力让他爬上去,可不是为了干吃白饭。 事实上,张沅也确实替吕布干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咱们的陛下年幼,耳朵子软,身旁总会有个别佞臣,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龚懿肯定没得跑,只是现在就将他除掉,难免会打草惊蛇,断了顺藤摸瓜的线索,相信陈宫也应该意识到了这点。 戏策把玩起手中棋子,眼眸中深邃如海。 龚懿可以先留着,但马日磾嘛,就不能让他继续呆在天子身边了。天子这次能下定决心召吕布回朝,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这位太傅的唆使。 如果马日磾能本分的教导天子,念在他的广大名声,还会让他就此安享晚年,但他偏偏要横插一脚进来。 这个节骨眼儿,让吕布回朝,不是摆明了将陈留拱手让人吗? 不管马日磾出于什么心态,这种人都是留不得的。 “你同张沅交代之后,顺便再去司空府走上一遭,知会丁宫一声,就说让马日磾持节去西凉,招安宋建。” 戏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目光停留在棋盘,缓缓说了起来。 “西凉的战争打了这么久,恐怕宋建不会轻易罢手,更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坐于对面的司马懿轻轻落子,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让他去。” 戏策微微加重口气,落子再吃掉一大片的黑子。 棋盘上的局面,经过刚才的两三手交锋,便完全逆转过来。 司马懿闻言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但他仍旧装作不知的问道:“为何?” 戏策手中把玩的棋子停顿在指缝中间,目光也从棋盘移到了司马懿的身上,继而四目相对。他没有回答司马懿提出的问题,而是话中有话的反问了一句:“仲达,你说以后,奉孝治不治得住你?” 第六四八章 破敌之策 陈留郡,雍丘。 吕布所率军队几日前便抵达此处,驻扎安营。 袁术的大军已至武平,正朝着北方进军,双方相距四百余里。 这一日,吕布接到高顺的八百里加急。 打开信简一看,吕布不由皱起了眉头。 “主公,出了何事?”张辽见吕布面露愁容,出声询问。 吕布将奏报交由张辽,张辽看后,亦是满脸凝重。 原来,袁术遣使节联合了黑山贼,向燕县施压,贼首是一个名叫张燕的青年,其人颇有本事,高顺与之大战,未能退之。 另,袁绍派了沮授去到白马,担任颜良军师,袁军似有南渡浊河的迹象。 颜良若是渡过浊河,必会冲着陈留而来。 若真是如此,大势不妙啊! 此时,帐外的陈卫进来禀报:“主公,天子派遣的使节到了。” 吕布点了点头,令人将使节迎进帐中。 少顷,一名穿着褐色官服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 见到使节,吕布微微怔了一下。 以往都是黄门侍郎许歇前来宣旨,今天怎么换了个陌生的面孔。 中年宦官清了清嗓音,口中高声宣道:“大司马接旨。” “臣吕布,恭听圣意。” 吕布抱拳躬身,身后张辽诸将亦是齐齐躬身。 宦官瞥了眼吕布,打开圣旨,缓缓念了起来:“天子诏:大司马吕布于陈留杀贼,功勋卓著,今特赏黄金百两,缎锦千匹,以犒三军将士。然,大司马出京已有岁余,朕倍觉思念,故特下此诏,着大司马即日启程回师,以遂朕愿,钦此!” 听到最后,躬身的吕布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惊愕,迟迟没有起身。 “大司马,别躬着了,接旨吧!”宦官瞅着吕布,将圣旨递出,语气里带有几分讥诮。 吕布直起身来,双手捧过圣旨,询问起宦官:“敢问黄门郎,陛下为何要急着召吾回京?” 见吕布没给好处,宦官心中不喜,阴阳怪气的说着:“天威难测,咱家哪儿知道啊!” 他自以为是天子的使节,代表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谁见了都得矮他三分。所以即便面对这位权倾天下的大司马,他也没有丝毫恭敬,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说着,宦官还故意使了使手势,暗示吕布该给些好处。 “那就劳烦黄门郎回去替我问问天子,为何召我回朝?” 吕布对黄门郎的暗示选择了视而不见,语气陡然提高,他本来就很头疼燕县的事情,如今天子又要召他回去,更是令他觉得无比的烦躁。 前两日,他已经差人去调洛阳的徐荣出关,以及外黄的黄忠回援,所需的粮食也已经运进了陈留,就等着跟袁术决战。 假设这个时候回去,不仅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连带拿下的陈留、河内等地,也极有可能会落入敌军之手。 所以,在目的达成之前,不到万不得已,吕布绝不会班师回朝。 “吕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问陛下!”宦官尖起声音,狐假虎威。 区区一介宦官,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吕布眼神冰寒,给了宦官一个杀气凛然的眼神,后者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立马识相的选择了闭嘴。 当年吕布连先帝最喜爱的十常侍都敢杀,更何况眼前的这位黄门郎。 只不过杀他无益,所以吕布才没有动手。 “陈卫,带他出营。” 吕布吩咐起来,接下来他要同诸将商量战事的相关事宜,自然不能留其在帐内旁听。 “黄门郎,请吧。”陈卫过去将帐帘掀开,冷冷道了一声。 本以为讨了个好差事的黄门郎恼羞成怒,哼哧一声,拂袖而去。 黄门郎走后,张辽有些担忧的提醒起来:“主公,您这般回绝陛下,会不会引起陛下的不满?” “岂止是不满,估计还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借题发挥,说我无视君上,有谋逆之心。”吕布苦笑。 “那您还”张辽欲言又止。 吕布微微摇头,对着帐内诸将说着:“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以后回朝,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为了此次出关,吕布耗费了太多的心血,麾下儿郎亦是阵亡不少,他绝不允许就这样半途而废。 和诸将一番商议之后,仍旧未能得出合理的战略规划。 于是,用过晚饭,吕布跑去问计于郭嘉。 早睡晚起,一向是郭嘉的生活作风。 吕布来的时候,他已经脱去了外衣,仅穿着身内衫,准备就寝。 “大司马有事?” 郭嘉见到掀帐而入的吕布,从床榻上爬起,懒散的踏着鞋履走了过来。 郭嘉的懒散习性,吕布早已是见怪不怪,他找了个位置坐下,也示意郭嘉坐下之后,才出声询问起来:“今天下午,我同文远、公明他们商量许久,仍旧没能得出一个完全可行的办法,所以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听得吕布的发问,郭嘉显然早有对策,提示起来:“袁术能请外援,为何我们就不能请?” 我能请谁? 吕布一个人也想不出来,放眼整个天下,各地诸侯皆是敌人,又有谁会是他的盟友?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只要利益到了,哪怕是敌人,也有变成盟友的一天。” 郭嘉嘴角微勾,脸上流露出着自信的笑意。 “奉孝有何良策,尽管说来。”见到郭嘉的表情,吕布心中不觉踏实了不少。 “大司马目前的最大敌手,不外乎袁绍、袁术、曹操三人。” 郭嘉走至展开的地图面前,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详细说了起来。 “对付曹操,将军可表陶谦为徐州牧、安东将军,令他出兵进驻兖州,曹操得知,势必会带兵拒之,此一路也。” “辽东将军公孙瓒有个弟弟,名叫公孙越,将军可奏其为渤海郡守。渤海之地富裕,袁绍不会拱手相让,而公孙瓒如今势头正猛,前不久又吞并了李傕、郭汜的军队,一旦交战,袁绍必不能胜,此二路也。” “至于袁术,大司马只需遣一使者,去到荆州,同荆州牧刘表说明利害关系,让他出兵截断袁术粮草即可。” 郭嘉很有自信,毕竟之前袁术派孙坚攻进荆州,差一点就攻破襄阳。如今机会来了,刘表又岂会放过? 到时粮草一断,要破袁术,轻而易举。 第六四九章 排挤 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经过郭嘉短短几句话,便迎刃而解。 吕布脸上展露出喜悦,砸拳起身,语气很是果断:“好,我即刻派人去办!” 几日后,有书信从长安传来。 吕布打开一看,是戏策的字迹。 信中,戏策将长安近来发生的事情详细作了汇报,让吕布不必担忧后方,只管安心战事。 另外信中还提到,凉州牧盖勋在得知儿子违抗军令遭到斩首后,痛心气急之下,旧疾发作,病逝于凉州。 言外之意,就是让吕布指派新的凉州牧赴任。 得知盖勋去逝,吕布神色黯然,心中尤为难受。盖老爷子一生刚正,致力于西凉治理与百姓安居,对自个儿也有过莫大的帮助。 没想到突然间撒手而去,真是令人不觉嗟叹。 思虑许久,吕布坐下身子,提笔在竹简上慢慢书写起来。 奏简中写道,追勉盖勋为平襄侯,赠以骠骑将军印绶,以及丧礼相关的一切用品,陪葬于安陵。 安陵是汉惠帝刘盈的陵墓,能够陪葬于此地的,多是些功勋卓著的人物,比如陈平、张苍、袁盎、扬雄等人。 让盖勋葬于此地,一是肯定他此生的功绩,二是以为显赫。 除此之外,吕布还奏表朝廷,以盖勋长子盖顺为永阳郡守,次子盖轧为偏武将军,其余盖家子弟,亦是酌情提携,不至于让盖家寒心。 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砺,处理起这些事来,吕布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至于新的凉州牧人选,吕布推荐了太常卿种拂。 种拂年轻的时候为司隶从事,后授宛县令,因功绩累积至光禄大夫,做过三个月的司空,后来因故罢免,降为太常卿。 种拂性情刚烈,常常在朝堂上直言不讳,觉得不对的方案,立刻就会出言辩驳。即便是面对吕布,也大胆的怼过不下数次。 相比那些只会在暗地里使坏的蛇鼠,吕布显然更欣赏种拂的这种有话直说的脾气,更何况种拂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也没有故意挖苦或者嘲讽过吕布。 作为上位者,总得有容人之量。 否则,早晚会给人气死。 吕布对此深有体会。 早在先帝执政的时候,在关于凉州的廷议上,不少人提出过放弃凉州的计划。只有种拂与傅燮最为果断,出列禀奏坚持不放弃凉州,并一力谏言,要跟叛军死磕到底。 傅燮逝去多年,所以在新凉州牧的人选方面,吕布率先想到的就是种拂。 现在凉州正乱,倘若派个软弱无能的官员赴任,只能是拖后腿。因此,必须要一个敢死命跟宋建拼到底的血性人物。 所以种拂前去,再也合适不过。 写好了奏表,吕布令人快马送往长安。 豫州陈国,武平县。 袁术的十万大军在此驻扎已有数日,今天上午,他收到吕布下来的战书,约他在雍丘决战。 大帐中,谋士武将分列了两排。 袁术手握竹简,问向诸人:“吕布下来战书,约我等于雍丘决战,如何对敌?” “主公,我等率有十万大军,何惧吕布麾下区区兵马,直接一路碾压过去便是。”部将雷薄抱拳,自信扬扬的回答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靠后位置的孙策也站了出来,抱拳说着:“袁公,我本不该长他人志气,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及诸位将军一句。吕布此人非比寻常,麾下能征善战的将领数不胜数,稍加大意,便会万劫不复,还请多加小心为妙。” 吃一堑,长一智。 更何况孙策还吃过两回亏,对吕布的认知也从起初的轻视,转变为了敬重。 然则对于孙策的好言提醒,帐内诸将却不买账,纷纷借机出言挖苦讥讽起来。 “孙校尉是被打怕了吧?也难怪,你还小,输了也很正常。”雷薄嗤笑起来,对孙策提出的建议,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与雷薄关系较好的陈兰也是酸不溜秋的说着:“吕布擒了两次,都把他放回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抓了也没啥用处,放回来,至少还可以用来恶心咱们主公啊!” 几个人越说越过分。 孙策满脸怒容,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愤怒吼道:“汝欲试吾宝剑耶!” 雷薄几分非但不怕,反而厉声斥道:“好你个孙策,主公面前竟敢拔剑,你还有没有将主公放在眼中?” “我杀了你!” 孙策越听越怒,作势就要上前杀了这几人。 见孙策想要当众杀人,袁术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哪会让他如愿,当即喝止:“住手!” 雷薄等人说得没错,孙策仗着自己有点武力,未免也太不将他这个主公放在眼里了吧。更何况,近日军营里流言四起,说吕布是故意放孙策回来,用作内应,到时好里应外合。 桥蕤当初中计被俘,就是孙策事先向吕布透露了消息,才能将桥蕤一。 正所谓三人成虎,以袁术的性格,很快就信了八九分。当初孙策是和桥蕤一起袭击的陈留,然而吕布却囚禁了桥蕤,将孙策安然无恙的放了回来。 要说这里面没有名堂,袁术是打死也不信的,所以他借故卸了孙策兵权,并且让人暗中监视。 若有一丝不轨的行为,可先斩后奏,即刻杀之。 孙策见袁术也不信他,心里更是对父亲择选的这位主公感到无比失望,将手中佩剑重重掷于地面,愤恨一声:“汝等不听良言,狂妄自大,必败矣!” 父亲孙坚在世的时候,这些人眼红父亲的功劳,想尽办法排挤。如今父亲不在了,这些人又来排挤自己,当真可恶! 你们不待见,小爷还不伺候了! 说完,孙策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帐。 见到孙策气愤离场,雷薄等人嗤之以鼻:“小儿之见。” “好了,都别说了。” 袁术挑了挑眉头,看了眼帐内众人,询问起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此时,有士卒急急忙忙的跑进帐来,抱拳大声禀报:“主公,桥蕤将军回来了!” 第六五零章 大鱼,上钩了 什么! 桥蕤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袁术大喜过望。 然则当见到桥蕤的时候,这位袁军的首席大将已是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看着桥蕤触目惊心的满身伤痕,袁术那叫一个心痛,当即大喝的吩咐起来:“快,让军中最好的医郎前来诊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务必把桥蕤给我救活过来!” 不知是不是天意使然,亦或是命不该绝。 当天晚上,躺在病榻上的桥蕤缓缓睁开了眼眸。他艰难的从床榻上爬起,用意念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帐外走去。 我要见主公,我要见主公 守在帐外的士卒见到桥蕤出来,赶紧将他扶回帐内,并让人跑去通知了袁术。 袁术听得桥蕤醒来,当即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末将愧对主公,以至中了吕布奸计,致使两万将士全被吕布戮杀,无一幸免!”见到主公到来,桥蕤挣扎着想要起身,表情含恨,几欲落泪。 如果不是自己轻信大意,那两万儿郎,也不会就此殒命。 桥蕤心中无比痛恨自己。 袁术快步上前,示意桥蕤躺下,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好言宽慰起来:“义临,你能活着回来就好,你好好歇息,别的事情不要多想。这个仇,以及以前的种种耻辱,这次我全都会向吕布讨要回来!” 袁术说得无比决然,他同吕布的恩怨由来已久,也正好借此次机会,做个了结。 袁术什么都不问,就是一通体贴关怀,这使得桥蕤感动得无以复加,很是激动说着:“主公如此信任,蕤虽死,亦无悔!” 在桥蕤眼里,袁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伯乐。 平复下心境,桥蕤看着坐在榻边的袁术,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缓缓说了起来:“主公,我此番冒死回来,就是有要事向您禀报。” 袁术一听,脸上多了几许凝重,询问起来:“何事?” “主公,吕布给您下的决战书,只是一个圈套!” 此话一出,袁术登时变了脸色,随后桥蕤又接着说了起来:“吕布本人根本没在雍丘,他的主力军全屯积在外黄,想以雍丘为饵,诱您过去,然后绕道襄邑。等主公掉以轻心,他就会从侧面突袭主公大军,一战而定。” 好卑鄙的家伙! 袁术心中暗骂,背后不由生出冷汗。若真如桥蕤所言,吕布的确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过袁术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吕布军的高级军事机密,桥蕤一个被俘的囚犯,又如何得知? 桥蕤猜到了袁术心中的想法,主动解释起来:“前不久,有个吕布军的将领犯事,被下狱候审,就关在我隔壁的牢房。我同他拉近关系之后,诱使他说出了不少吕布军的机密。然后我趁着提审的时候,孤注一掷,先是杀了狱卒,然后出去抢夺马匹,一路狂奔,才逃出的陈留” 听完桥蕤的讲述,袁术心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他紧紧握着桥蕤的手掌,轻拍两下,满怀感激的说着:“君之高义,吾当铭记于心。” 宽慰桥蕤休息之后,袁术才走出营帐。 随后,他叫来麾下谋士,商议起新的作战方案。 听完桥蕤所带回的情报,众谋士皆是大骂吕布卑鄙,使用小人手段。 骂完之后,长史陈纪率先给出建议:“吕布既然不在雍丘,那主公大可遣一将军,屯兵于阳夏,摆出一副挑战的架势,向陈留南面施压,用以来迷惑吕布,使其觉得我们会从南边进攻。” “如此一来,吕布势必会调兵于南面,北边与东边的兵力遭到大幅削弱,袁绍和曹操便有了长驱直入的可能。” “届时,主公可亲率大军,逼近外黄,找到吕军主力,决一胜负。” 陈纪列出详细方案,语气中极具自信。 “万一吕布引兵来攻打阳夏呢?”听完这个计划,有人担忧问道。 陈纪微微摇头,找来地图在墙壁上铺开,然后在图上测量起距离,同袁术说着:“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外黄到阳夏的距离,远远大于我们到阳夏的距离,准确来说,是大了三天的路程。即使是雍丘,也同样会大上一天的行程。” 倘若吕布要率军攻击阳夏,势必会在半途撞见袁术军的主力。 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袁术听完,给了陈纪一抹赞赏的目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众人亦是没有异议。袁术便吩咐下去,令部将刘详屯兵阳夏,自己则带着主力挥师北上,去外黄找吕布决战。 而此时的吕布,却在一个袁术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地方,雍丘。 当得知刘详带着一万兵马驻扎在阳夏的时候,吕布和郭嘉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大鱼,上钩了! 没错,桥蕤之前的脱逃,乃是他们故意所为。只有这样,袁术才会百分百的确定,吕布就在外黄。 否则,以桥蕤那一身的伤痕,别说逃出陈留了,就是逃出牢狱都难。 刘详驻在了阳夏,吕布同郭嘉商议之后,立刻作出奇袭的计划。按照理论来说,从雍丘到阳夏,的确要比武平到阳夏,远上一天的行程。 但袁术却忽略了一点,河流! 豫、兖境内,河流众多,以古时候的行军方式,渡河乃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从雍丘到阳夏,只需渡过岐水,便可以直接进攻阳夏,而袁术军却要渡过柏水、卞水、南济水、北济河才可到达阳夏。 如此一来,只要吕布全力加速行军,绝对会赶在袁术军前面抵达阳夏。 拿下阳夏之后,便可趁着袁术还未反应过来,一举而击之。 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吕布点齐五千兵马,径直朝着阳夏急行。 不久,镇守陈留郡的五千兵马在徐晃的率领下,也悄然出城。 从洛阳而来的徐荣,亦是接到了吕布加急书信,改道朝阳夏方向而来。 三处兵马磨刀霍霍,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行进,剑指阳夏! 第六五一章 突袭 三路兵马之中,以吕布的行军速度最快,不日便渡过岐水,逼近阳夏。 而此时驻守阳夏的刘详还丝毫不知,他只管在郊外筑起高高的营寨,自个儿和麾下校尉整日在营中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主公袁术的命令只是让他守着阳夏,时不时的唬唬陈留守军即可,又没叫他真刀真枪的强行发起进攻。 所以刘详也就懒得费那力气,守着阳夏的一亩三分地,哪儿也不去。 至于会不会有敌军来袭? 刘详根本没有丁点担忧,那天长史陈纪已经说了,吕布军距离阳夏那么远,就是想来偷袭,也是鞭长莫及。 刘详自是一百个放心,安心在此处等着主公大胜的消息。 时值盛夏。 晌午刚过,凌空万丈的耀眼光芒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灼热毒辣的烈日炙烤起大地,热浪滚滚,像是要将人晒化一般。 如此燥热天气,营寨外巡逻的士卒们自是苦不堪言,半敞着衣衫,用手掌往衣服里面灌着风。尽管如此,热意也丝毫没能得到缓解。 听着传入耳中的聒噪蝉鸣,倍觉心浮气躁。 寨楼上站岗的士卒焉了吧唧,个个无精打采,好似没有吃饱午饭,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点着脑袋,看上去昏昏沉沉。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地面上的泥石轻微跳动起来。 一名巡逻的年轻士卒显然也是感受到了,他略显不安的问向身旁老卒:“程老哥,你有没有感觉到,地面好像在颤抖?” 正和别人插科打诨的老卒霎时停下步子,低头看着脚下这片土地,细小的沙石颤抖不停。 老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凝固,整个身体直接趴在了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 “怎么了老程?” 周围的几名士卒不明所以,很是疑惑的询问起来。 也就眨眼功夫,程姓老卒的一对眼珠瞪得很大,陡然起身朝着上方大喊起来:“望楼上的,快看一看,前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听得下方的喊声,望楼上眯了个小觉的哨卒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瞟了远处一眼,懒洋洋的收回目光,顺口就想回答平安无事,却猛然一个激灵,再度将目光远眺而去。 冷汗不自觉的从额上流了下来。 眼神中的神情,也从懒散,变作了惊愕。 轰隆隆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股黑色的激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涌动,像是要将天地搅动。 即使隔了许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威压。 哨卒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继而转身朝着身后大营,用尽全身气力卯劲儿大吼起来:“敌袭,敌袭!” 哐!哐!哐! 城楼上响起了锣声,示意有敌军逼近。 现在才发现吗? 晚了。 听得前方声响,百里奔袭而来的吕布嘴角挑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刘详军的反应和警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慢上许多。 这也说明,刘详此人不过一介庸才,而且自大到连斥候和哨骑都不派出巡视。 如此做法,唯有自取灭亡! 吕布抹去顺着脸颊的不断流下的汗珠,炎热夏季里,这一身甲衣穿在身上,身后将士包括他自个儿在内,哪个不是汗流浃背,燥热无比。 然则古往今来,能够成就大事之人,往往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亦成常人所不能成。 孟子告子下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得不说,这些古代大贤的智慧,远非吾辈能及。 吕布心中感慨,胯下疾驰的骏马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眼张辽和马忠,口中笑道:“远,马忠,敢不敢同我比比,且看我们三人,谁先擒得敌将!” 张辽脸上亦是满脸汗水,他伸手抹了一把甩去,眼中光芒夺目,浑身上下皆散发出自信的气息,并未因吕布是主公而退让,笃然应道:“主公,你武力天下无双,但也莫要小觑吾等,对付区区袁军麾下庸将,还是不在话下!” “是吗?” 吕布笑意愈盛,双腿夹紧马腹,胯下赤菟发力,陡然加快起冲驰速度。吕布画戟一挥,回头陡然喝道:“那就来追赶吾吧!” 感受到吕布散发出的霸气,正值年轻的张辽心中激昂翻涌,招呼身后将士跟上,随即提刀快马而去。 吕布、张辽二人快马前奔,后方的马忠虽未回话,但吕布既然叫上了自己,他当然不肯落后,挥鞭重重抽在马臀,扬起一路沙尘,疾驰追赶而去。 敌军来袭,早早的就有士卒跑去大帐禀报刘详。 帐内,脱去衣衫的刘详坦着肚皮,呈大字平躺在榻上,打着如同母猪拱食般的呼噜。 每当他中午喝完酒后,必定会睡上一两个时辰的下午觉,日子相较以往,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在床榻旁边,两名被刘详劫掠来的美貌妇人正用蒲扇给他扇风,若是将他给热着了,起来反手就是一人赏两耳光。 在这个以男尊女卑为主流的时代,并不是人人都像吕布那般疼爱妻女,更多的则是将女人当做一种发泄和传宗接代的工具。 更有甚者,以妻女为食。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是女人的悲哀。 被吵醒的刘详显然很不高兴,从他那张拉长的臭脸上就能看出。 士卒知道吵醒了刘详,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语气极为怯缩的说着:“将军,有大量敌军正向我们营寨杀来,李校尉派我来请您定夺。” 这不可能! 听得有敌军杀来,刘详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主公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吕布哪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但士卒说得真切,外边也已经响起了喧闹,就容不得刘详不信。 不是吕布的话,那这支军队又是从哪儿凭空冒出来的? 刘详心中疑惑连连,从床榻上爬起,起身给自己套上衣甲,系好腰带将佩剑别上,然后将兜盔戴在头顶,大步走出帐外。 第六五二章 破营 杀! 营寨外喊杀声震天,冲至营寨大门,挺马握戟的吕布没有任何犹豫,直冲而入。 将军奋勇当先,身后将士必当以死效之。 营寨内的袁军士卒尚未集结完毕,此时见到敌军已经跃马而入,顿时乱了阵脚。面对士气汹汹的黑色铁骑,袁军将士军心大乱,连拿起武器作战的勇气都没有,便四处奔逃。 刘详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双手撑着腰杆,他见士卒们只顾着逃命,乱做了一锅粥,当即抽刀砍死一名逃卒,恼怒的呵斥起来:“一个个的都慌什么,全都不准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活腻了的家伙,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刘详这么一吼,顿时控制住了周围逃窜的士卒,渐渐向着刘详围拢过来,准备跟敌军大战一场。 没走多远,便遭遇到了敌军。 血水飞溅,恐慌逃亡的士卒背后,显现出一道魁挺的身影,手握一杆丈长画戟,头戴束发紫金冠,面容噬血,如似地狱里的魔神。 此刻,正以一人之力,驱赶着上千人奔逃,这是何等的恐怖! 当看清那人相貌之后,原本气焰嚣张的刘详当场傻眼儿,紧接着赶忙将身躯伏在了马背,生怕被此人给瞧见一般。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旁边的亲兵不太明白,明明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就是他们这位将军,怎么此刻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别说话,撤,快撤!” 刘详面容紧张,缩起脖子压低了声音,手中的虎头大刀直接扔在了地上,急忙调转马头,往营寨的另一处出口逃去。 该死的,吕布怎么会出现这里! 陈纪那家伙不是向主公保证过,吕布绝对不会出现在阳夏的吗! 坑老子呢! 刘详此刻的心中有一万头战马奔过。 方才仅仅一眼,他就认出了敌军大将。 不会有错,那股强烈的气势,以及身上的衣甲装束,绝对是吕布无疑! 当年虎牢关下,刘详追随在袁术左右,可是亲眼见证过吕布搦战群雄的无双场面。 就自己这点本事,还是算了吧。就算上了,估计都接不下吕布一戟。 刘详很有自知之明,自个儿有多少斤两和手段,他比谁都清楚。换做是别人,他或许还会上去干两下子,然则面对吕布,他根本连半点挑衅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详心中自我安慰,打不过吕布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即使被主公知道,也不会多加怪罪。 更何况,他还可以谎称是吕布带了两三万大军前来,他这一万兵马,抵挡不住,所以才进行了战略性的撤退。 想到此处,刘详心情顿时舒畅不少,悄悄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然则不待他成功脱逃,另外的出口也涌进一股子骑兵,为首的是个青年小将,手中攥握寒玄刀,不由分说的就是一路杀来。 老子搞不过吕布,你一个黄毛小儿,难道我还搞不定? 刘详正愁心里的怒气没地儿撒,此刻见到前方出现的年轻小将,欺他年幼,顿时觉得有了底气。 “儿郎们别怕,随本将冲杀出去!” 刘详从旁边士卒手中夺过一杆长枪,呼吼着往前发起冲锋。 说时迟那时快,一匹棕灰色的骏马从斜地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刘详。 “将军,小心!”不远处的亲兵大声提醒。 刘详偏头看去,心中陡然一凸,不见来人相貌,只能依稀从面具上露出的眼洞中,看到那两道透射出的慑人幽光。 刘详心中不觉为之一寒。 噗! 鬼头大刀凌空重重斩下,剁去了整个马头。 出手不仅迅速凌厉,而且,狠! 没有一丝的犹豫。 战马没了脑袋,脖颈处血水狂涌,毫无防备的刘详亦是坠下马背,往旁边滚上两滚,同看不见脸的男人拉开小段距离。 令刘详感到吃惊的是,那个半道杀出的刺客也随即翻下马背,朝他走来。不过看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是个 瘸子? 刘详满脸愕然,自己居然差点死在了一个瘸子手上?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今后还如何在袁术帐下立足。所以,刘详很是愤怒,于是弃了长枪,从地上捡起一柄短刀,咬牙大步杀来。 刀锋粗暴划过,马忠退后半步,身躯后仰,随手从旁边抄起一根腕粗的木棍,重重抽在了刘详头上。 啪! 木棍应声而裂,可见其力道之大。 蹬蹬 刘详脚下不由往后退上两步,手捂着额头左侧被打破出血的地方,用力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昏沉的意识变得清醒一些。 显然方才被这一棍伤得不轻,要不是头硬,估计已经死在了这里。 刘详这会儿意识恍惚,马忠却很清醒,他扔掉手中的半截裂棍,上前抬腿就是一脚,将刘详踹翻在地。 随后右脚踩在刘详胸口,令他坐不起身,手中大刀更是架在了刘详的肩头,朝着周围厮杀着的将士大声吼道:“都给我住手,尔等主将在此,还不速速投降!” 听得马忠大喝,又见到刘详受其挟制,周围的刘详军士卒士气跌至谷底,再无厮杀下去的斗志,纷纷弃掉手中兵器,跪在地上选择投降。 张辽从马背下来,瞅了眼倒在地上的刘详,笑着轻拍马忠右肩,语气调侃:“我还以为会是我的物,没想到,居然让你给抢先了一步!” “这家伙怎么处置?”马忠的沙哑声音里尽是冷漠,他很厌恶刚才刘详看他那种带有侮辱性的眼神。 哪怕变得再强,也始终改变不了他是个瘸子的事实。 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张辽命人将刘详架起,同马忠说着:“先去问主公吧,看还有没有用处。” 张辽、马忠这边搞定了刘详,吕布那边也迎来了尾声,营寨内的士卒除了少数人逃走以外,大多数都跪在地上,扔去兵器,以求活命。 张辽、马忠走了过来,抱拳见礼之后,询问起吕布该如何处置马忠。 然则吕布还没开口,刘详倒是先一步噗通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吕布,用讨好的语气说着:“大司马,我愿降,愿降!” 第六五三章 奔袭袁术 吕布瞥了眼跪在地上乞降的刘详,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很淡然的挥了挥手:“拖下去,斩了。” 这种庸将留下来没用不说,指不定将来还会坏事。 所以,留他作甚? 吕布果断的处决了刘详,随后看向马忠,笑着夸赞起来:“此番破获刘详,经武当属首功,吾会上奏朝廷,褒赏你为讨虏中郎将。” 经武乃是马忠向戏策讨取的字,取自于经习武略,以成大器中的经武二字,马忠本人对此也很是满意。 “谢主公厚恩!” 马忠抱拳大声回答,于他而言,赏赐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公,感到骄傲和自豪。 假如当年袁术没用抛弃自己,指不定现在的马忠,仍旧在袁术帐下当着一条可有可无的走狗。 而如今,主公、主母待他极好,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外人,就连以前厌恶自己的小少主,也会时常抓些甜果,悄悄塞进自己手里,笑容天真的说着“叔父,快吃,可甜啦!” 少主的笑容,甜在心中,远远比手里的果子还要甜上百倍。 他是看着少主从一个小小女婴,长成天真活泼的娇俏姑娘。 每当少主跑来跟他诉说心事的时候,面具下的马忠,总会坐在门槛边上,静静聆听,听得少主开心,他也会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则心底的自卑,使得马忠从来不敢主动跟少主说话,更不敢摘下脸上的面具。 他知道,自己的丑陋模样,会吓着少主。 只要能够一直跟着主公征战天下,一直默默的守护少主。 便好。 马忠此生的心愿,大抵如此。 封王拜将,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处决了刘详,陈卫过来询问起那些降卒的处理方案。 “主公,这些降卒如何处置,要不要” 说着,陈卫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大家都懂。 吕布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终究是点下了脑袋。 陈卫会意,立刻着手去办。 张辽马忠等人也不阻拦,战争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容不得半点仁慈。 这一场突袭,未能全歼刘详军,有不少的漏逃脱,肯定要回去禀报袁术。 不出半日,袁术应该就会知道阳夏所发生的一切。 到时候引大军杀来,吕布可腾不出手来安置这些俘虏,要是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吕布这方只会是凶多吉少。 占领阳夏之后,吕布令属下将士迅速清理完战场,然后排开阵势,做好随时战斗准备,迎接袁术的主力大军。 从阳夏逃亡而出的士卒以最快速度,赶去了袁术所在的大营,将阳夏失守的事情禀报给了袁术。 “不可能!” 得知这个消息,袁术非常笃定。 他压根儿不相信吕布会出现在阳夏,从时间上讲,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所以袁术坚定的认为,这不过是小股势力趁机突袭阳夏罢了,吕布所率领的主力军,仍在外黄。 “此乃吕布诱敌之策,为的就是引诱我们去救援阳夏,然后好将我们牵制于此,给他的主力军制造和拖延更多的时间。区区雕虫小技,也想来欺我,吾等万不可上当!” 袁术面露嗤夷不屑,叉着腰,语气很是自负。 恍然如世外高人,早已看破一切。 麾下谋士和将领被袁术说得一愣一愣,皆是深以为然,齐齐拱手赞道:“主公英明!” 见到众人拜服,袁术极其享受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趁着这股子气势,大手一挥:“传令下去,明日继续行军!” 吕布在阳夏等了足足四日,也没能等到袁术大军的动静,倒是等来了从洛阳而来的徐荣,以及从陈留赶至的徐晃。 三股兵力合在一起,足有一万五千。 许久不见徐荣,徐荣还是那个老样子,沉默少言,相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嘴唇上方和下颚两处,蓄起了短短的胡髭,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沉稳威严了不少。 直至有情报传来,说袁术继续向外黄行军,丝毫不顾及阳夏。 众人听闻之后,皆是愕然无比。 这袁术脑子是坏掉了吗? 明明知道阳夏失守,居然还不过来救援,那他之前让刘详驻守阳夏,意义何在。吕布为此还特意警惕防备了好几天,结果这一切,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吗? 张辽则有些可惜,当初不该杀那些降卒,不然慢慢磨练收服,将来也会是一支实力可观的军队。 吕布对此没有后悔,战争这种东西,没有假设可言。 不过袁术此番行为,倒也印证了后世给他的盖棺定论,冢中枯骨,骄而无谋。 知道袁术不来攻打阳夏,吕布当即与张辽、徐荣等人在帐内进行了新的战略部署。 袁术既然奔着外黄去了,吕布便差人快马告知黄忠,让他就在外黄驻守,并且做出军队集结、想要决战的假象,用来迷惑袁术。 另一方面,吕布果断下令,让张辽、徐晃等将通知下去,令各营士卒迅速收拾行囊,准备奔袭袁术主力。 这一回,天亡袁术也! 然则,此时的袁术完全不知吕布已经率军而来,他率着近十万大军慢悠悠的渡过了柏水、卞水,只要再渡过前面的济水和跳蹬河,就能直入外黄,与吕布军展开对决。 这场复仇之战,袁术已经等了多年。 炎夏的气候十分燥热,尤其是晌午过后,阳光更是毒辣得不行。 士卒和马匹受不住热,袁军的行军速度也因此大打折扣。再除去安营扎寨和埋锅造饭的时间,队伍每日行进也就只有三四十里的路程。 袁术对此也不着急,他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在他想来,他的死对头吕布,这会儿估计也正热得不行,不知道躲哪儿凉快去了。 所以一路走来,袁术基本上就是走热了就休息,有时候甚至在凉快的树林中,歇到太阳落下山坡,才又往前走上小会儿。 数日之后,袁术的大军终于抵达济水,准备开始渡河。 第六五四章 透心凉,心飞扬 济水,古代四渎之一。 在禹贡中有过这样记载:导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又北东入于海。 济水的流水很缓,不似浊河的惊涛拍岸,有的只是小家碧玉般的细水长流。透过清澈的河面往下看去,可以看见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鱼儿,以及河底的光滑石子儿。 偶有湍急之处,河水撞击在石岸,溅起许多白色的晶莹浪花,给这个炎夏增添上一丝丝的凉意。 袁术吩咐下去,按照各营的排列顺序开始渡河。 过河的木桥只有两架,数万人想要过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事情。 天气炎热,虫鸣聒噪,听起来倍觉心烦。 袁术下令让其余还未渡河的将士暂作歇息,可以去河边打水,装进水囊,以备不时之需。 此令一出,麾下将士俱是欢呼起来,一个个撒开脚丫就往河边冲去,如似一群饿疯了的难民。 跑到河边,有的将脑袋直接扑进水中,有的双手捧着凉水不断拍在脸上,有的则是大口大口灌着凉水,想以此来浇灭心中的干热 江淮一带,几乎人人皆习水性,不像北方将士,大多都是些旱鸭子,下不得水。 要不是有兵器和布甲的拖累,哪还用得着渡桥,干脆直接游过去得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袁术麾下将士渡过了将近一半,袁术本人也骑着马渡河而过。 完成渡河的士卒没有立刻集结,而是跟着跑去了河边,大口灌起凉水。 见此情形,袁术也不制止,他自认是一个很体恤下属将士的主公,士卒们渴了,去河边凉快凉快,也不无紧要。 他坐在大树荫下,自有人给他打来干净清澈的凉水。 袁术饮上一口,脸上立马露出了享受的表情,那股清凉舒爽的凉润顺着喉咙,直入腹肚,继而流行全身。 透心凉,心飞扬。 此时日落尚早,袁术也不急着催促士卒渡河,他眯起双眼,索性小憩一会儿,在树下感受着大自然的荫凉。 陡然间,蹄声骤响,如似滚滚沉雷。 袁术睁开双目,半打着呵欠,语气散漫的询问起来:“怎么,打雷了吗?” 周围亲兵满目惊愕,用手指着左侧前方,怔怔说着:“主公,您看那边!” 袁术顺着瞅了过去,这一瞅,差点让他直接跳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黑甲骑军,他们眼神中充满戾气,手握六尺甲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汹涌气势,怒卷起黄沙,铺天盖地。 在其两侧,是举盾持刀的步卒,快速跟进。 即使是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也依旧步伐稳健,带着坚不可摧和舍我其谁的决心,怒吼杀来。 驰骋而来的敌军之中,扬起一面大大的吕字帅旗,后方还隐约可见张、徐、曹、潘等一系列的副旗。 待到袁术缓过神来,敌军距离他们余下不足半里。 “快,防御!” 袁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朝着那边还在戏水拍凉的将士,焦急大喊起来。他也读过兵书阵法,所以一眼就辨出了敌军阵形,乃是攻击性十足的锥形战阵。 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像锥子一样尖锐的阵形。 锥形阵的要点在于,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从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阵型,继而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战阵。 此阵中指挥官往往处于阵的最前方,适合勇猛型战将带领部下冲锋。 所以,敌军的主将是 袁术定睛望去,当看得那主将衣束相貌时,却浑然愣在了当场,一对眼珠瞪得极大,如似中了魔怔般,神情癫狂的怒吼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享有天下第一称谓的吕布! 相较于袁术的龟速行军,吕布可谓是一路急行,日夜兼程,先于袁术抵达济水。 孙子行军篇有云: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其中大意就是,敌方一部分已经上岸,余部尚在渡河,此时敌方首尾不接,行列混乱,是发动攻击的最好时机。 如果这个时候不出击,让敌方全部渡河站稳脚跟,要取胜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在得知袁术军渡河一半时,吕布果断的率军发起了冲锋,将己方优势扩展到最大化。 见到吕布杀来,袁术麾下的雷薄陡然攥住孙策领口,大声质问起来:“孙策小儿,快说,是不是你透露了行踪,把吕军引到这儿来!” 听闻此话,周围的诸多将领皆是投来质疑的目光,有的更是直接给孙策安上了通敌的罪名。 “没错,我早就觉得这小子可疑了!” “我就说吕布哪会那么仁慈的放他回来,他们肯定是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主公,请您赶快下令,让我等除去此等小人!” 将领们的刻薄言语,令孙策心中无比痛愤。他知道袁术此时也怀疑起了自己,便竖起三根手指,大声说道:“我孙策在此以性命起誓,绝对没有做过反叛通敌的事情。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必不得好死!” 然则孙策的誓言,仍旧未能够换取众人的信任。 “你去将吕布人头取来,我便信你。”袁术看向孙策,语气森冷的说着。 此时的吕布已经逼近,最多不过两三个眨眼功夫,就能杀至面前。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群黑幽幽的凶戾骑军,以及两侧漫无边际的冲锋步卒,如同一幅拉开铺张的古墨画卷。 一时间难以看清判断,究竟有多少兵马。 此时上前去取吕布项上人头,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孙策心中很是清楚这点,且不论实力上的差距,单是从气势上讲,袁术麾下那些还未排好阵形的惊慌士卒,就已然落了下乘。 “主公,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敢!”旁边的雷薄见孙策迟迟不应,再度咄咄逼人。 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忍无可忍,孙策攥紧长枪,俊朗的面庞上戾气十足,用力刺向雷薄胸膛,口中怒喝:“去你娘的!” 第六五五章 摧枯拉朽 说时迟,那时快。 众人皆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噗哧一声,锐利的长枪轻松透穿了雷薄胸膛,然后往回一撤,留下一道血流汨汨的窟窿。 雷薄实力本就不如孙策,更没想到孙策会突然发难。吃了这致命一击,他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脸色惨白如鬼,脚下往后踉跄两步,用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直挺挺的往后倒在地上。 湛蓝的天空,在他眼中渐渐晦暗下去。 “孙伯符,你竟敢杀吾爱将!”袁术怒不可遏,孙策的这番行为,在他眼中,已然坐实了内奸的罪名。 随即,袁术怒声命令起来:“来啊,给我擒拿孙策及其麾下部将,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周围将士霎时杀了过来。 “袁公路,你听信小人之言,冤枉于我。今日,我便同你恩断义绝!” 见袁术丝毫不念旧情,孙策将衣袍割断,重重掷在地上,随后抢过一匹战马,飞速冲至程普等人面前,大声喝道:“袁术反复无情,从今日起,我们与他再无瓜葛,我们走!” 程普、黄盖等人纷纷响应,早就不想在袁术帐下受这窝囊气了。 “不准放跑孙策!”袁术望见孙策想逃,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 然则此时的局面,早已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吕布一马当先的冲进了袁术的主力大军之中,巨大冲击力撞飞前方无数拦道的将士。后方紧随而来的狼骑营,更是展开了疯狂的杀戮,以碾压性的方式入场。 还未集结起来的袁军将士,遭遇这一波凶猛冲锋,瞬间被打得四分五裂。 “快,给我去拦住吕布!” 袁术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若再不派人去牵制吕布,任由他这样肆意虐杀下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的数万军队就全逃散完了。 “陈将军,要不然你去好了!” “不了不了,还是韩将军去!” “你去。” “你去!” 关键时刻,袁术麾下的将军们你推我让,充分发扬起了谦逊礼让的美好品德。 这差点没把袁术气得吐血,他指着那些个将领,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乱骂:“平日里个个吹嘘得厉害,谁也不肯服谁。现在到了用你们的时候,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敢上了!” 将军们羞惭的低下了头,却仍旧没人愿意站出来主动请缨,因为谁也不想去白白送死。 此时,左翼的徐荣与右翼的张辽也加入到战场。 吕布军将士过万,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时,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斗志高昂,扑杀上去。手中的兵器就是他们的獠牙,见人就杀,遇人便砍,似是想将敌军活生生的撕碎。 面对这样一群凶狠的虎狼,袁术军退缩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开始节节败退。 挥动画戟的吕布左右提斩,冷冽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怜悯,这样的厮杀,他已经习惯,那一条条活生生的生灵在他眼中,如似草芥。 滚开!滚开!滚开! 提着把骇人巨斧的潘凤冲进敌军人群吼啸连连,发泄着心中怒气。巨大的斧刃将一名名敌将士卒从腰杆中间,拦腰砍断,给人造成极具震慑的视觉冲击。 “来啊,兔崽子们,你家雷爷爷在这儿!” 提着大刀的雷虎见潘凤杀得兴起,亦是狂放的大吼起来。 吼啊! 身后的吕军将士受到激励,厮杀的同时,纷纷怒吼以应。 张辽砍翻一员敌将,望着不远处的徐晃喊着:“徐将军,咱们之前一直未分胜负,现在比比谁的斩敌数多,敢否?” 徐晃削去身前敌人的脑袋,将其血淋漓的首级提在手中,听得张辽发起的挑战,他将人头扔于马前,脸上神情奋发激昂,很是笃然的大声回答起来,自信十足:“那我赢定了!” 战争仍在继续。 鲜血肆洒在这片大地,无数的袁军士卒哀嚎着倒在了河畔,给清澈见底的河水,染上了猩红。 原先还在渡河的袁军士卒赶忙往后退了回去,对他们来说,河的对面就是一座用尸体堆积而成的修罗场,令他们触目惊心。 除了逃,再无其他的念想。 “主公,敌军势大,咱们的将士早已士气全无,还是暂时先撤吧。等重新整合部署之后,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长史杨弘急忙劝道,场上的局势完全呈一边倒的状态,袁术军的士卒们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像是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可言。吕布军对上他们,就跟虐菜无二,再这样打下去,袁术的几万大军全都得交代在这里,还不如趁现在损失不大,及早撤离,这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周围的将领纷纷表示赞同,想要尽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唯有袁术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撞见吕布,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局。 战场上,己方士卒各顾各的逃散,还有一小半的人连河都不敢过,现在组织反打,不切实际不说,转败为胜的几率也是渺茫至极。 正所谓,形势比人强。 总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把所有士卒性命全搭进去吧! 这数万将士可是袁术下了血本征募而来,就算死,也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在了这里。 “传我命令,往西边的承匡城撤离!”带着不甘与愤恨,袁术调转马头,开始下令撤军。 袁术的逃跑,使得袁军士卒心中那斗争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 袁术军的旗帜扔在了地上,无数逃命的士卒丢盔弃甲,疾跑着践踏而过,给那面曾经洁净无比的旗帜,留下无数沾有泥土的肮脏脚印。 “投降不杀!” 见到袁术军溃败,宛如狱血魔神的吕布勒马放声大吼,将画戟倒拖身后。 周遭的吕军将士杀得兴起,此刻听得主公号令,也都跟着大吼起来。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巨大的声浪在天地间回响。 那些逃离不及的袁军士卒,心中早已是吓破了胆,此刻听得投降不杀的声音,赶忙扔去了手中兵器,跪在地上,匍匐大声喊着:“我愿降!我愿降!” 第六五六章 归顺 袁军士卒跪倒一片,吕布令人卸去他们兵器与装备,进行分批看押。 与袁术军的此次交锋,以吕布这方的大获全胜而落下帷幕。 值此一战,击杀袁军将士过万,降者一万七千余人。 士卒们收拾清点战场,处理起死去的将士尸首,在炎热夏季,若是处理不好尸体,一旦腐烂发臭,就极有可能引发疫疾的肆虐。 疫疾的危害性有多大,吕布对此深有体会。以他当年的健壮体魄,也差点倒在了疫疾之下,一命呜呼。 徐荣大步走来,朝吕布抱拳:“主公,末将擒获敌将数名,请您处置。” 吕布听得此话,脸上露出些许好奇的表情。 按理说来,袁军的主要将领几乎都跟着袁术跑了,擒获的概率应该不大,没想到还被徐荣抓住了几条漏网之鱼。 “带过来让我看看。”吕布如是说着。 徐荣得令,手往后面一招,立马有士卒押着几人过来。 见到那几人相貌之后,吕布顿时笑了,令士卒解去绳索,笑问起来:“伯符,怎么是你?” 听得吕布发问,孙策面色羞惭的低下了头,拱手说着:“败军之将孙策,见过大司马。” 与袁术闹翻之后,孙策本想领着黄盖等人脱逃战场,结果谁料正面撞上了徐荣。徐荣只当孙策等人是袁术军的将士,遂用绳索将其绊下了马背,然后花了些功夫,才将其擒获。 第一次被张辽生擒,第二次被陈卫擒住,第三次又落到了徐荣手上。 这可真够丢人。 孙策心中如是想着,甚至不敢去直视吕布双眸。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等着你再来与我交锋。”吕布爽朗说着,示意孙策随时都可以离去。 孙策愕然,脑海里浮现出袁术的丑陋嘴脸,再看吕布,一次次的生擒自己,却又能不计前嫌的放自己离去,这是何等的胸怀! 在众人的目光下,以往傲气十足的孙策缓缓跪了下去,抱拳说着,语气很是笃定:“大司马肚量宽宏,策心服口服了!” 除了天地君亲师,他没跪过任何人,吕布是第一个。 听得这话,吕布心中自是一喜,赶忙问道:“这么说,伯符是愿意追随我了?” “承蒙大司马如此看重,策愿效犬马之劳!”孙策点头,大声回答起来,他相信在吕布帐下,肯定会比跟着袁术强上百倍。 更何况,是袁术主动抛弃了他。 “好好好!” 吕布一连叫了三个好字,上前扶起孙策,脸上的笑容更是无比开怀,费了这多的功夫,终于还是驯服了这头江东的小老虎。 “我得伯符,霸业可成也!”吕布轻拍孙策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孙策听得这话,心中自是有些骄傲,他本就年轻气盛,有着股不肯服输的倔劲儿。吕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他,无疑给他长了不少脸面。 随后,吕布将孙策带到看押降卒的地方,负责监守的李封过来同吕布抱拳见礼。 吕布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然后同孙策说着:“伯符,这里大概有一万七的降卒,除去伤残,估计还能凑个万余。你好好整合一下,以后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 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斡旋在脑海,久久不能停息。 孙策楞在当场,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依附于袁术的时候,他求爷爷告奶奶,袁术都不肯拨兵马给他,没想到如今才投降不到两个时辰,吕布就白白送他这么多的兵马。 如此巨大的悬殊,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主公,这……” 跟在身后的徐荣想要出言提醒,孙策新降,谁都不敢保证他是真降还是诈降。万一他领了这些兵马,背地里整些幺蛾子,那可就防不胜防了。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 见此情形,孙策心中多年的酸楚一涌而出,慨然泪下。 “伯符,你怎么哭了?” 吕布伸手擦去孙策脸上的泪水,笑着同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哪有学妇人哭哭啼啼的道理。” 孙策重重‘嗯’上一声,用衣袖往眼眶处蹭了蹭,擦干眼角泪水。 “我知道你想对付刘表,子报父仇,无可厚非。但现在的刘表兵多将广,远远不是目前的你所能对付,就算是我,暂时也无法将手伸到荆州,你明白吗?” 吕布语重心长的开导起孙策,且不说他和刘表达成了暂时性的战略性结盟,就算刘表要故意跟他唱反调,吕布也是鞭长莫及,一时半会儿很难踏平得了荆州之地。 所以对付刘表的最好办法,就是先将他稳住,等到扫清了袁绍、曹操等一系列诸侯之后,再拿他开刀,才是明智之举。 经历过数次事件之后,孙策显然已经成熟了不少,他点了点头,笃声说着:“伯符明白,一切自当以主公大业为重。” 孙策能看明白这点,吕布很是欣慰。 降卒交给了孙策,吕布走回到济水河畔。 流淌的河水褪去了猩红,轻盈扭动起婀娜的身躯,冲刷走河岸上的血迹,好似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站在桥上,河风凉爽,吹扬起吕布的鬓丝飞扬。 他负手而立,背部高挺宽阔,远远看去,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大司马好大的手笔,随手就是上万的兵马赠了出去。”不知何时,郭嘉来到身旁,同样望向流动的河水,笑着揶揄起来。 吕布将降卒转手于孙策,这件事并非秘密,所以郭嘉知道,也不算奇怪。 不过就此事而言,军中不少将领还是颇有微词。毕竟孙策只是个降将,寸功未立,凭什么能够统领上万的兵马。 只不过众人碍于吕布脸面,大家都闷在肚子里罢了。 “我想让孙策替我去打下江东。”吕布缓缓开口,像是说着一件小事。 “戏志才常说我的思维是天马行空,我看你才更像是一个疯子。”郭嘉眼中闪过一抹惊诧,让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领兵去攻打江东,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此时,张辽等人过来禀报:“主公,战场已经清扫完毕。” 吕布点了点头,吩咐起来:“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就地埋锅造饭,安营搭寨。今夜好生歇息,明天一早,随我前去追击袁术。另外,告诉黄忠和方悦,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与我汇合!” 第六五七章 一去八百里 经过一夜的安心歇息,翌日清晨,吕布麾下的将士再度集结。 连续的赶路与厮杀,在炎热的夏季里,士卒们多是疲惫不已,毕竟都不是铁打的身子。直到昨夜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之后,才将之前的疲倦一扫而光,清晨起来,倍觉精神十足。 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笑容。 如此大胜,不管是张辽、徐晃等将领,还是最底层的士卒,回去皆是少不了奖赏与恩赐。 吕布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出发之前,吕布作了简单调度,让孙策带着袁军降卒返回陈留,余下的将士则随他继续追击袁术。 陈留城如今兵马尽出,城内空虚,吕布选择了让孙策回守,这可谓是莫大的信任。 孙策亦是心中感动,抱拳大声应道:“末将定不负主公所托!” 像他这种傲气十足的人,一旦认定了主公,只要吕布不把他逼到绝路死地,他是绝对不会选择背叛。 吕布微微点头,随后扬起短鞭遥指前方,神色激昂的朝着身后将士大喝起来:“目标承匡城,出发!” 喝! 士卒们激扬大吼,紧随而去。 ………… 西边,承匡城。 昨天夜里,袁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有条巨大无比的蟒蛇紧追着他,可如何也摆脱不开,直至从睡梦惊醒。 帐下有善解梦者于郗,得知此事,拱手恭喜起袁术:“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额上冒着冷汗的袁术喘着粗息,不明所以:“喜从何来?” 于郗拱手作揖,恭敬的解释起来:“此地名为承匡,相传,创造世界的神灵女娲诞生于此,女娲人面蛇身,正好映证了主公梦中的蟒蛇。主公以为它是想吞了你,其实不然,在属下看来,它是想要庇佑于主公!有了神灵庇佑,主公今后必将逢凶化吉,万事无忧啊!” 听得这话,袁术细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样,心情顿时转好,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说得好,本主公重重有赏!” “谢主公!” 于郗跪拜称谢。 此时,大将张勋快步走了进来,他瞄了眼于郗,欲言又止。袁术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张勋才沉声禀报起来:“主公,大事不好了!” 听到‘大事不好’这四个字,袁术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望了过去:“究竟出了何事?” “主公,吕布打过来了。”张勋的语气和神态,满是凝重。 什么! 袁术的脸上充满惊讶,他压根儿没想到吕布会有这么快的动作,轱辘从床榻爬起,朝身旁婢女吩咐:“快,替我更衣,待我亲自前去查看。” 快速来到城楼,袁术扶墙而望。 就在不远的前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军队,即使隔了许远的距离,都能清晰听得那重重踏在地面的脚步声。 旌旗蔽空,漫天的沙尘飞扬,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兵马。 由于昨天的败仗,城楼上的将士们都还没能调转过心态。如今吕布大军又至,个个皆是人心惶惶,加上所处的城池低矮,防御力相较薄弱,更是没有丁点儿守城的勇气。 “快看,吕布分兵了!”眼尖的士卒语气惊讶,指着那边大声说了起来。 袁术看去,果如士卒所言,吕布的军队渐渐分成了左中右三路,中间那路仍旧保持原来的行进路线,而左右两翼则开始呈圆弧散开。 这家伙,想要包围承匡城! 袁术识破了吕布的意图,一双死鱼色的眼珠里除了愤怒,更多的则是踌躇。他很清楚,要真让吕布围住城池,他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吕布这是疯了吗,就他昨天那点兵马,也妄想围城?”麾下将领有人不忿,昨天他们虽然吃了败仗,但并不是败在兵力和人数上,而是败在了吕布的突袭,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导致他们大败而逃。 就昨天吕布的兵马而言,撑死不过万余,而袁术现有的兵马,仍有六万之众。 “肤浅!” 袁术瞪了个白眼,叱骂起那名自以为是的将领,手指吕布军的方向,同众人解说起来:“你们看,吕布军所处的位置尘土飞扬,黄沙漫天,哪里才止一万兵马。指不定吕布已经和他的主力汇合,此刻正想着如何将我们留在这儿呢!” 众人顺着这么一想,好像那沙尘之中,的确有无数兵马将士。诸人顿时起了身冷汗,朝袁术抱拳赞服:“主公英明,我等不及也!” 若是围城,兵马起码要二倍于敌。 然则袁术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他无法准确判断吕布究竟带了多少兵马,他只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传我命令,全军朝东南方向的柘县撤离!” 袁术吩咐之后,又命人收拾起家当行囊,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承匡城外,吕布的大军距离城池仅剩半里不到。 “奉孝,为何要我下令放缓行军速度?”吕布对此很是不解。 骑着白色骏马的郭嘉眺望前方城廓,笑说起来:“我们不走慢些,袁术哪会有时间逃走。” “你要故意放袁术逃离,为什么?”吕布愈发的不解起来,他清晨出发,趁势追来,为的就是要铲除袁术,而不是眼睁睁的放他离去。 郭嘉对此微作摇头,略显讽刺的说着:“难道大司马真要用一万兵马去围困人家数万守军?这不现实。” 来的时候,郭嘉向吕布建议,在战马的尾巴上捆上一两截树枝,这样马儿走起路来,身后便会升起许多沙尘,给人以极多兵马的假象。 同为谋士,郭嘉与戏策不同。戏策倾向于全盘掌控,想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他的处理范围之内;而郭嘉则喜欢以小博大,玩心理战术,寻求感官和心理上的强烈刺激。 怂恿吕布突袭阳夏和追击袁术,皆是出自于郭嘉的手笔。 不管是哪支队伍,实力有多么强大,但凡他们在逃离的时候,军心和士气势必最为涣散。 倘若趁势追杀,只顾逃亡的士卒谁还会有心思反抗抵挡,如此一来,追击的队伍几乎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不费丝毫气力,就能斩杀大量的逃亡将士。 郭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战争,不一定要杀的人多才算做是赢,杀人诛心,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他要让袁术此生,听得‘吕布’这个名字,就不敢向前,倒退数十里。 听完郭嘉的赘述,吕布终于明白过来,拱手虚心受教。 且不说以他这万余兵马能不能围住城池,就算是围住了,强行攻城,也势必会造成己方的大量伤亡。万一把袁术逼得狗急跳墙,来个死守城池,以吕布目前兵力,根本攻取不下。 若是放袁术离去,则可以减少这些不必要的伤亡,只管在后面一路安心的追杀捡漏即可。 不知中计的袁术只管带兵而逃,渡过睢水,抵达柘县。 然则在柘县屁股还没坐热,斥候便急速来报:“主公,吕布军在后方穷追不舍,已经抵达柘县城外十里的山坡。” 听得这个消息,堂内众将领皆是骇破了胆。 “他是条疯狗吗!” 怒火中烧的袁术将手中茶杯猛地掷摔于地面,咬牙切齿,看样子吕布是要对他赶尽杀绝,简直欺人太甚! 然而形势比人强,袁术就算是有一万个不甘心,此时也只能屈辱的下达命令:“传我口令,全军往南再撤一百五十里,去太寿驻守。我倒要看看,吕布他能追我多远!” 于是,袁军再度从柘县撤出,往太寿方向撤离。 袁术在前面逃,吕布就在后面追。 由于数次的仓促撤军,后面又有敌军的围追堵截,经过连续二百多里的逃亡之路,大部分袁军早已半途溃散四逃。 到达太寿之后,袁术清点麾下兵马,可谓痛心十足,残余部队竟连先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相反地,追击的吕布却成功与黄忠、方悦的军团会合,在人数上反而取得了绝对的优势。 入了太寿城,袁术军高挂起免战牌,想要休养生息。 袁术更是放下狠话,满目的阴鸷:“吕布这个蠢货,居然把战线拉得这么长,我就等着看他后方失火!” 只可惜,好消息没能等到,坏消息倒是一个接一个的相继传来。 先是曹操被陶谦牵制于兖州以东,后来又传来袁绍遭到了公孙瓒的大举入侵,不得不将颜良这里的将士调回。 如此一来,吕布起初岌岌可危的后方,此时已是安枕无忧。 听得这两个消息的袁术手指北方,气得破口大骂:“废物,两个废物!” 没过几天,又有一个更坏的消息传进了袁术耳中。后方运输的粮草在来的路上,被刘表的大将黄祖截取,丁点儿都没剩下。 什么! 袁术上前勒住那名斥候的领口,一双眼珠瞪得快要凸出眼眶,他只觉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噗! 气急败坏之下,面色潮红的袁术喷出了一口血水,当场直挺挺的晕厥过去。 手下诸将赶忙上前将其救起,抬于床榻安歇。 大半个时辰之后,袁术悠悠转醒。 “来人,来人!给我传令下去,即刻发兵襄阳,我要亲手宰了刘表这条老狗!”袁术喘息着嚷嚷起来,脸色却尤为惨白,看起来极为虚弱。 闻讯而来的张勋快步走来,关怀说着:“主公,医郎说了,您这是急火攻心,千万不要再动肝火。有什么事情,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 “也罢,我就再容忍刘表几日,待我休养好了,定要踏平荆襄!”袁术攥握着拳头,想到粮草被劫,他就一肚子的火气难消。 少顷,袁术又问:“吕布呢,有什么新的动静没有?” “回主公,吕布前天就已经围住了太寿城。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打算,只是每天派人来进行口头招降。咱们的将士,士气很是低迷。” 张勋语气沉重,目前的形势于他们而言,很不乐观。 还真是阴魂不散! 袁术心中恨极,却又无可奈何。 照此情形来看,吕布肯定是知道了他的粮草被劫,所以才迟迟没有强攻,为的就是想将他们生生耗死在这里。 “城内粮草还够几日?” “最多坚持半月,主公还是及早想好退路。”张勋据实回答。 “主公,大事不好了!”长史陈纪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满脸的焦灼之色。 “又怎么了?” 袁术强忍心中怒意,语气很是烦躁。 陈纪不敢隐瞒,恨然道:“吕布掘开了渠水,大水奔涌而下,直接灌进城中,粮食被冲走无数,城内各处皆是汪洋一片,仅剩东门还未被淹。” 什么! 袁术惊坐而起,胡乱给自己套上身衣服,就往府外走去。 太寿城内,河水肆流,冲垮了许多房屋建筑,已经快要淹没胸膛。 “主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见到这一幕的张勋心中莫名的觉得很堵,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般,快要喘不过气。 你问我,我问谁? 袁术偏头看了张勋一眼,头一回对自己感到了茫然。以前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很有自信。可如今,心里却像是迷失了方向,看不到丁点曙光。 不是说有神灵保佑吗,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撤吧!” 深深叹了口气后,袁术无奈而苦涩的再度下达出撤退的命令。 得知袁术逃出太寿,吕布仍不打算放过,依旧穷追不舍。 于是,袁术从太寿逃到宁陵,又从宁陵逃出兖州,并越过了亲附自己的豫州,直入老巢扬州的九江,总算是得以脱险。 这次逃亡,总计八百余里,追得袁术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与此同时,吕布也选择了收手,率军返回陈留。 其实,吕布这场仗也打得颇为辛苦。 先是长驱近百里,歼灭袁术的先头部队于阳夏,继而围袁术本部于承匡,追敌途中“决渠水灌城”,迫敌不能立足,然后进行了数百里的穷追猛打,不让袁术有喘息之机。 袁术也因此成了丧家之犬,不得不远遁而去。 这场战争从夏至打到冬末,以吕布军的凯旋,而缓缓落下帷幕。 第六五八章 请主公准许末将统兵! 回到陈留,已是岁末。 天空中大雪纷飞,洋洋洒洒,素裹住了整座城池。 将军府中,燃起了火盆。 巡视完城内的吕布回来,走到最上方的位置坐下,伸手烘烤起发僵的手掌。 “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 吕布不禁有些感慨。 未几,麾下将领谋士陆续而入,坐满了堂内所有的位置。 坐在左边的武将有徐荣、张辽、徐晃、黄忠、曹性以及新降的孙策等人,坐在右边的则多为谋士,逄纪、郭嘉、徐庶、严简依次而坐。 “昨夜我已经写好了奏折,向朝廷报捷,并将按照你们各自所立下的功勋,让朝廷为你们授勋擢升。”吕布缓缓说了起来,脸上带有笑意。弟兄们都能立功升官,他这个当主公的自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至于他自己嘛,已是集权柄于一身的大司马,封无可封,最多就是赏些珍稀玩物,锦罗绸缎。 吕布也不在乎这些。 “谢主公!” 堂下众将闻言,皆是面有喜色,抱拳称谢。 像黄忠、徐晃这些出身低微,又没有家世背景的将领,赤红着眼眶,心中那股子感动一时间难以述说,唯有庆幸自己跟了一个好的主公。 吕布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安抚起来:“没什么好谢的,大家替朝廷做事,破贼杀敌,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奖励。” 这话说得不假,别说麾下诸将,就连他这个主公也是随时把脑袋勒在裤腰带上。每一场大战,都是生与死的交替,能够活下来,除了实力,还有的就是运气。 就拿追击袁术来说,一路上几乎是碾压着袁术在打,可纵使如此,也还是折去了近千的兵马。 这就是命,谁也怨不得。 “好了,这些事情暂时搁在一边。接下来,说说明年的打算。”吕布作了一番总结性的发言后,将目光挪到逄纪身上。 逄纪会意,起身走至挂起的地图面前,详细解说起来:“诸位请看,我已经在图上标注出了对主公存有威胁的各地势力。” 众将看去,地图上果然被勾画出了许多不同的版块。 其中,以长江为界,北方有幽州的公孙瓒、冀州的袁绍、兖州曹操、以及徐州陶谦这四股较大的势力,南方则有荆襄的刘表、益州的刘焉、淮南一带的袁术,还有交州的士燮,同样也是四股势力。 “那你倒是赶紧说啊,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耐不住性子的曹性大声嚷嚷起来。 逄纪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脸上却是笑着安抚起来:“曹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 堂内众人皆知道曹性是这脾气,所以也没有过多的苛责。对于这位常常打着吕布旗号的无赖将军,有些人是从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一无勇力,二无谋略。 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整天吊儿郎当没个将军的样子。这放在其他人的眼里,都觉得曹性能坐在堂内,并不是因为他立了多少功勋,而是吕布对于他的器重。 论资历,当属曹性第一。 吕布对他,也是格外的宽容和包涵。 “南方的几股势力,多是以休养生息为主,目前对主公暂无威胁。主公当应对和小心的,该是北边这几股势力。” 逄纪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到北方,继续说着:“前不久收到情报,公孙瓒已经屯兵磐河,袁绍也在界桥驻守,双方的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公孙瓒自从吞并了李傕郭汜的部队,实力再度大涨,在同袁绍前几合的试探性交锋中,也是胜多败少。 吕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以他目前经营的状况来看,还不适合将手伸到南方,只有等到北方平定之后,才是南下的最好时机。 而且南方的刘表、刘焉、士燮等辈,皆是擅于固城自守之徒,只要不主动去找他们麻烦,就算给他们胆量,都不敢来找吕布的晦气。 至于袁术,经过大半年的逃亡,早已是元气大伤,带来的十万兵马,逃回去的不足万余。据说袁术狼狈逃回九江之后,更是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还躺在床榻,下不来床。 有了袁术这么鲜明的例子,谁还愿意去主动招惹吕布这个魔头? “北边,拿谁开刀最好?”双手托着下巴,吕布的目光锁定在了北方。 诸将亦是思索起来。 逄纪对此显然早有答案,手指熟练的往兖州一点,笃然答道:“兖州,曹操!” “为何?” 吕布目光落在逄纪身上,顺着话语往下询问起来:“元图当初不是屡屡苦劝,让我不要去动兖州,如今怎么倒让我先拿兖州开刀?” 此一时,彼一时也! 逄纪解释起来:“现在公孙瓒和袁绍开战在即,主公完全没必要去横插一脚。倒不如先轻取兖州,然后坐山观虎斗,待公孙瓒与袁绍打得两败俱伤,再一鼓作气,趁势吞下北方!” 如此,霸业可成矣! 吕布听完,心中豪情万千,眼中更是光芒闪动。 他问向堂内诸人:“汝等觉得如何?” 诸将互相对视之后,皆是拱手应道:“逄军师所言甚善。” “那好,传令下去,让三军将士在这两月里好生歇着。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就继续往东行进!” 吕布一锤定音,说得笃定无比。 随后,吕布又说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派人前去执行处理。” “请主公明示。”众将抱拳询问。 吕布示意众人坐下,顺带做了简要说明:“今天回府的时候,我得到消息,说江东有个叫严白虎的家伙,在吴郡一带建立起了规模超过万人的武装势力,当地官员不能制压,向朝廷求援。所以,你们有谁愿意带兵前去平叛?” “主公,末将愿往!” 吕布话音刚落,徐荣、黄忠、张辽、徐晃这些将领全都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纷纷抱拳请命。 若是能够平定这波贼乱,加官进爵绝对是板上钉钉。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将军们,自然不愿放过这个天赐的良机。 除去黄忠等人,还有一道稍显青雉的声音从末尾的位置处传来:“请主公准许末将统兵!” 第六五九章 神秘的谋士 众人看去,乃是新降的孙策。 孙策曾三次败于吕布军之手,加上年纪尚轻,有心浮气躁的毛病,所以堂内诸人对其很不看好。 唯有吕布笑问于他:“伯符,你且说说,为何想要请命前往。” “回禀主公,吴郡乃末将家乡,我自幼生长于吴郡,对那里的一切事物都了如指掌。如今,严白虎叛乱占据吴郡,致使母亲、弟弟皆陷于危境,我身为人子、长兄,父亲逝去,自当有我担起大梁,护佑母弟周全。” “再者,自策加入主公麾下以来,末将寸功未立,心中倍觉愧对主公厚爱,故也想借此证明自己。” 孙策大声陈述,别看他有时候行事莽撞,但他绝对是个孝子,也是个好的兄长。 吕布沉吟片刻,其实这也是他心中的想法。 孙策老家就在吴郡,由他领兵作战,也好发挥出自身的优势。更何况,吕布麾下这些将领,多为北方汉子,江东之地江河湖泊众多,多以水战为主。 他们这些人去了,水土不服不说,更是从未有过水上作战的经验。 所以,孙策才是最佳的人选。 然则,不等吕布任命,便有人出来大声反对:“主公三思,孙校尉勇则勇矣,但他年纪尚轻,恐不足以担此大任!” 其余诸将亦是纷纷抱拳,齐声说道:“请主公三思。” 堂内近二十人,竟无一人愿意为孙策出言。 孙策环顾一周,眼中神采黯然失色。 好在他也理解,毕竟才新降不久,得不到大家的信任也是常理之中。所以孙策谁也不怪,讪讪的往后退了两步,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 熟料,一声雄浑的声音压下了所有人的言语:“伯符,一万兵马够吗?” 听得这话,孙策愕愣立在了原地,继而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往后挪动的步子再度向前。他望向坐于正中央的雄武男人,抱拳神情激动:“主公,给我五千兵马,足矣!” 望着信誓旦旦的孙策,吕布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小虎崽儿还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采。 既然决定了要赌,索性就赌个大的! 吕布竖起两根手指,加大了赌注,朝孙策说道:“那我给你两万兵马,你去给我踏平江东六郡,敢否?” 这两万兵马,全是袁术军的降卒,多为南方将士,善习水性。 总而言之就是:赢了大赚,输了不亏。 “主公”逄纪急忙发声,就算有了足够的兵马,也不该是这么个糟蹋的法子啊。 不等逄纪说出后面的话,吕布就摆手打断了他:“吾意已决,汝等不必多言。” 诸将心中皆是憋屈,只有孙策单膝跪地,将拳头攥得死死,抱在掌中,当场立下誓言:“拿不下江东,末将提头来见!” 吕布说了声好,随后便让孙策下去准备。 会议结束,堂内众人相继离去。 “主公是糊涂了吗,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率两万兵马去平定江东,开什么玩笑!” “唉,你就别埋怨了!主公又不是神,就算圣人,也会有失策的时候,到时候孙策大败而归,咱们可不能笑。否则,主公会很没面子。” “这些还用你教,我当然晓得,只是可惜了那两万兵马,倘若分到我的帐下,那该多好。” “你就做梦吧!这种好事儿啥时候轮到过咱么。” “唉,也是” 议论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几不可闻。 吕布从堂内走出,身边仅剩郭嘉一人。 经过一年的磨合期,吕布对这个昔日不看好的白狐青年是越来越喜,胆子大,敢于剑走偏锋,屡屡设谋皆是出人意料。 用郭嘉的话说就是: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 刚才的那场会议,吕布本意是想让郭嘉来主持,然则郭嘉不喜欢出这风头,所以才选择了让逄纪发言。 两人沿着府内的走廊而行,步子很是缓慢。 “奉孝,你以为我此举,能有几分胜算?”吕布负着手,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起来。 “我又不是算命的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个?”郭嘉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琢磨不透吕布的想法。 在他想来,或许张辽和徐荣,更为适合担当此任。 “若是先生在此,估计也会斥我胡闹吧。”吕布自语的笑了起来,然而他并不后悔。 如今孙策已然归心,这也恰好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是该让孙策去打下江东基业。 “好了,不说这个。你且说说看,元图在堂中所言的策略,可有纰漏?” 吕布换了个话题。 郭嘉想了想,微微摇头:“元图心思素来缜密,就目前形势而言,攻打曹操的确是最佳方案。” 听得郭嘉也这般说了,吕布才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大司马还是要多多注意南方。”郭嘉似有所指。 吕布想了想,刘表刘焉之辈并不足以威胁到他,遂问:“奉孝何出此言?” “大司马可还记得,昔年董卓伏法之后,其旧部四分五散。牛辅、樊绸最先身亡,继而徐荣投降了大司马,再往后,便是李傕、郭汜被公孙瓒吞并,然则还有一人,却至今无恙。” 张济! 吕布很快便反应过来,郭嘉不提醒,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物。 当年董卓败亡,张济一路南逃,却是不知所踪。 “张济去了宛城,如今依附于刘表。当年孙坚奉命进军荆州,本意是想从宛城而过,结果在张济手上吃了大亏,最后不得不绕道而行。” 郭嘉缓缓道来,对此似是了如指掌。 “张济能有这般本事?”吕布狐疑问道,显然不太相信。 他早年和张济共事过董卓,张济能有多少本事,吕布心里大致有数。而孙坚号称江东猛虎,单论作战本事,绝对在张济之上。 并且,郭嘉刚才提到的是,孙坚兵力远在张济数倍之上。 难道说,张济之前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 吕布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在张济背后,似是有个很厉害的角色,在给他出谋划策。”郭嘉摸了摸下巴,俊俏的白狐脸上浮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谁?”吕布眼眸如刀,语气沉闷。 郭嘉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太清楚。 “传令校事署,查!” 第六六零章 岳父看女婿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开春。 吕布穿戴好甲胄从屋内走出,候在外边的陈卫上前禀道:“主公,方才张将军派人来报,三军将士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吕布点头,大步往府外走去。 郡城外,四万将士枕戈待战,排成整齐方阵,昂首而立。黄忠、张辽、徐晃诸将皆列于阵前,个个精神抖擞。 冬雪消融,草长莺飞。 放眼望去,整个大地都在焕然新生。 身穿甲胄的吕布迈动步伐,一步步登上搭建起的高台,当他屹立于高台之上时。 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原先还在窃窃私语的将士们霎时寂静无声,仰头往上看去,眼神中满是充满敬重和狂热的目光,看向他们心中如是天神的将军。 出征之前,统帅登台致词激励,已成惯例。 没了南方袁术的威胁,北方的袁绍也被公孙瓒牵制,张邈张超两兄弟也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暂回梁国。 这对吕布而言,已是当下最好的局面。 “诸君皆知,今汉室倾颓,国家动荡。吾奉天子之明令,克讨四海不臣之乱贼,欲重振大汉往日雄威,使寰宇朝奉于长安” 吕布手按剑柄,眼眸如电。 他身躯挺立笔直,迎面的劲风将他的战袍衣摆,吹得飞扬。 下方的将士安静的听着,屏声静气。 “记得当初从长安出发,转眼已是两年前的事情。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们收复了洛阳,扫清了白波贼,将河内、陈留等地通通纳入旗下,更是将南方的霸主袁术打得狼狈遁去。你们说,我们够不够厉害?”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下方四万将士挥动着手中武器,全都炸开了锅,卯足体内气劲儿,激动无比的呼吼呐喊起来。 吕布对众将士的态度很是满意,再度提高了声量:“如今我们打跑了袁术,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窃踞兖州的曹操,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士卒们大声应答,随着声浪的起伏,他们手中的兵器亦是随着呼喊,齐齐向上举动。 “好!不愧是本将军麾下的儿郎!” 吕布叫了声好,目光从左往右扫视了一圈,并向在场所有将士许下诺言:“等到平定兖州之日,吾定向朝廷奏表,除了你们原有的奖赏功勋以外,再额外将你们家人的赋税,一律削减两成!” 听得此话,士卒们再度了起来,喜悦的大声喊着。 “主公万岁!” “主公万岁!” 汉朝时,天子还没有自称万岁,所以士卒们呼喊着主公万岁,并没有谋逆不敬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表示对吕布的感激之情。 致词完毕之后,吕布拔出腰间佩剑,遥指远方,气势十足的大喝一声:“出发!” 四万将士向右一转,以二十人为一排,依次行进,迈动起步伐,踏上新的征程。 待到队伍行走过半,那边的稷才扛着画戟,牵起赤菟走到吕布面前。 吕布翻身上马,轻轻夹着赤菟马腹,缓缓向前行进。 途中,吕布将郭嘉单独叫到了身旁,很是豪爽的说着:“奉孝,你屡设奇谋,功劳不小,却又不主动邀功。说吧,想要什么官职,只要不是三公九卿,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郭嘉闻言,轻攥着马缰,嘴角微微勾起,白狐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我对这些功名利禄一直都没多大兴趣,大司马若真想恩赏,不如在长安赐我一间酒坊,如何?” 吕布先是一怔,继而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先生回长安的时候,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着点儿你,不要让你过度饮酒。如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很是开恩了,再给你弄座酒坊,估计先生得恨惨了我!” 平日里戏策就不让郭嘉饮酒,如今吕布这么一说,郭嘉脑海里霎时就浮现出了戏策那叨叨的啰嗦模样。 “有时候,戏志才真像个妇人,啰嗦得很。”郭嘉整了整青色外衫,小声嘀咕了两句。 吕布显然没有听见郭嘉的自言自语,对于郭嘉,吕布有着自己的打算:“等这场仗打完了,我会让朝廷给你个中上级别的官职。然后,你记得带上聘礼,来我府上提亲。” “哈?” 郭嘉神色惊诧,这还是他头一回被吕布给整懵了,满头雾水。 “难不成,你想以区区主薄的身份,来做我吕布的上门女婿?”这个时候的吕布,倒是有些能够理解当年严老爷子的苦心了。 “大司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你家的上门女婿?”郭嘉又好气又好笑,压根儿没想到吕布会来这么一出。 吕布置若罔闻,接着说了起来:“奉孝啊,你今年二十二岁,也该成家立业了。白儿呢,乖巧懂事,温柔可人,二八之龄正值青春美丽。前不久,我让术士给你两算过八字,恰好,天造地设” 听着吕布的大段说辞,郭嘉面有难色:“大司马,我想你是误会了。” “怎么,难道堂堂大司马的义女,还配不上你!”吕布脸色一变,双眸凝视着旁边青年,似有发怒的迹象。 “嘉出生贫寒,目光浅陋,恐配不上大司马的义女。” “你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跟白儿月月都有通信,你当我不知道?”吕布似是一切都了如指掌,若不是近来对郭嘉的印象有了改观,他才不会让这个浪荡子去娶自己的女儿。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吕布索性让郭嘉给个确切的回答:“一句话,你就说你是愿意娶,还是不愿意娶。” 郭嘉沉默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好吧,既然你不开腔,那我也不勉强你。” 郭嘉没有吱声,吕布似是无所谓的态度,淡然说来:“最近几日,天子在选官家女子入宫,赶明儿我就让夫人将白儿送进宫去。” 听到这话,郭嘉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慌乱:“大司马,别” 话才出口,便戛然而止。 看着吕布脸上露出那老鸡贼的笑容,郭嘉便知道。 他,上当了。 第六六一章 曹操的底牌 兖州,山阳郡。 州牧府内,站满了将领与谋臣。 身穿栗色锦袍的曹操在位置处踱着步子,待到人员到齐之后,他才缓缓坐下,同诸人说着:“今天召你们来此,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至于是什么事情,在座诸人心中有数。 前两日,从前线传来急报,说吕布亲率四万大军已从陈留出发,正朝着济阴方向进军。 其用意,不言而喻。 “主公,吕布坐拥关中以及并、凉两地,势力庞大,自去年击败袁术之后,更是如日中天。而兖州,近几年动荡频频,实在无力与之一战,故属下认为,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不少人的点头附和。 现在的曹操虽然勉强坐稳了兖州,但要跟吕布硬碰,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许多人都不看好。 坐在靠前位置的夏侯惇、曹仁等人则未发表意见,对他们而言,只要曹操下令,别说是同吕布作战,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敢去走上一遭。 好不容易才坐稳了兖州,曹操自然不愿就此退避,他问向士居首的荀彧:“若,你以为呢?” 担任别驾之职的荀彧起身,拱手回答起来:“主公,照我看来,兖州,我们一步也不能退!” 曹操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在众多谋士之中,他最看好的便是荀彧,也常常自比于吾之子房。 荀彧敢说这话,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为何?”曹操沉声问道。 “回禀主公,吕布此人野心甚大。倘若因畏其势大而退上一步,他必定会跟进一步,若是退走两步,他势必会撵上两步,如此循环,直至将整个兖州吞噬。” 荀彧很是笃定的说着,通过近几年对吕布情报的收集,他深深相信,吕布就是一头已经睡醒。且四处噬人的猛兽。 这种人只要不死,哪怕一息尚存,他的獠牙就永远不会磨平。 与其等到退无可退之时,再来进行反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寸土不让! 听完荀彧的见解,曹操深以为然,他自个儿也是这么个意思。若是因为别人的强大而畏缩不前,那他此生终究难成霸业。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好战的将军们不禁询问起来。 “吕布从陈留而来,第一个目标肯定会是济阴。” 荀彧对此胸有成竹,所以他向曹操建议,派重兵守在句阳、薄县、定陶三地进行防守,纵向连成一条直线,使这三处串联成一面坚硬的墙,来抵挡吕布军的攻势。 曹操认可般的点了点头,以目前的形势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吕布军如今士气如虹,正面战场的交战,曹操胜算不大,所以他才要据城而守,等到耗去吕布军的锐气之后,再行决策。 大致的战略性方案制定,曹操接下来就是调兵遣将。 “曹仁!”曹操喊了一声。 坐在下方的青年将领明显愣了一下,因为以往第一个喊到的基本上都是夏侯惇,今天第一个居然是叫的他的名字,所以曹仁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他只愣了刹那,便回神起身抱拳,笃然应道:“末将在!” 曹操取出一枚令箭,大声说着:“我与你一万兵马,曹洪、李典为副,前去镇守句阳,不容有失!” “末将领命!”曹仁上前接过令箭,然后郑重抱拳。 “夏侯渊!”曹操抽出了第二枚令箭。 “末将在!” “我同样与你一万兵马,乐进、曹休为副,给我守好薄县。” “遵令!” 吩咐完曹仁、夏侯渊后,曹操看向荀彧:“至于粮草、补给和增援之类的调度,就全权交给你了,若。” 荀彧点头,早在曹操讨伐青州蛾贼的时候,这些后勤事物的调度,一直都是他在处理负责,却从未出过半点纰漏。 荀攸负责给曹操在战场上出谋划策,荀彧则负责在后方统观全局,运筹帷幄。 这对叔侄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 “孟德,那定陶呢?” 夏侯惇满脸信心的大声询问起来,说好的三处地方,曹操只安排了曹仁和夏侯渊两人,那剩下的定陶,百分之九十九便是让他前去。 尽管吕布凶猛难当,但只要曹操一声令下,他就算战死在城墙,也绝不会往后撤上半步。 “定陶,由我亲自坐镇!” 曹操的声音里透着决绝,定陶乃济阴郡的郡城,绝对会成为吕布的重点关注对象。 所以,曹操必须亲自前往,只要有他这个主公亲自督守在城墙,士卒们才会有足够的信念守城。 这一次,曹操赌上了整个兖州。 若是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若是赢了,那他便有了新的喘息之机,可以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 会议散去,领到任务的将军们各自忙活起来。 曹操快马去了趟任城,那里有他收降的青州黄巾主力。 前年冬季,侵入兖州的黄巾军主力无条件向曹投降,注意,是无条件,而不是战败投降。 关于为何青州军会无条件投降,后世众说纷纭,却始终未能有准确的答案。 投降后的青州蛾贼,人数多达近三十万。 当然,这其中掺有很大的水分,因为里面不仅有青壮男子,还有老弱士卒和年幼的“娃娃兵”。 算上他们的家属在内,共计百万。 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字。 经过以前诸多战事的失利,以及当年所募扬州兵反叛的前车之鉴,曹操痛定思痛,决定将这些蛾贼降卒的战斗力和忠诚放在首要位置。 于是,三十万青州蛾贼之中,有六万人被选了出来,被编为正式军队建制。 曹操给他们取了个名字:青州兵。 为打消士卒后顾之忧,同时也为了建设较为稳固的后勤基地,曹操让其余人众,包括青州兵的家属在内,全部安排屯田,为军事提供粮草保障。 兖州历经战乱,人口锐减,土地荒芜,正好可让百万黄巾屯田。官府提供土地、农具与耕牛,黄巾则提供人力,产出的粮食双方平分。 如此一来,那些个流难各处的青州蛾贼自然对曹操感恩戴德。 而这六万尚在训练的青州兵,也正是曹操手里紧握的王牌。 第六六二章 黑云压城 见到曹操来此,担任练兵大将的于禁上前抱拳,唤了声主公。 曹操将马匹交由身旁亲兵,同于禁巡视起这座建于山谷之中的秘密军营。 山谷中的平坦地带,数万将士正刺扎着前方的稻草人偶,呼声喝喝。 曹操一路巡视而来,直至站在某处较高的山坡,才顿下步子,问向陪同身侧的于禁:“则,训练如何了?” 于禁面有羞惭,训练效果,显然有些不尽人意。 他拱了拱手,回答起来:“回禀主公,虽然您从三十万青州蛾贼中挑选出六万人,组建起这支青州兵,但他们以前只是些流寇,没有经受过正式的训练,战斗力虽然不弱,然则战阵与配合,却有着极大的弊病,一时半会儿,恐难以改变过来。” 训练青州兵的大任,曹操没有交给夏侯兄弟,亦没有交给曹氏的一帮将领,却独独委任给了于禁。 由此可见,曹操对他有着巨大的信任。 于禁亦是深知此点,所以才加倍努力训练,生怕有负于主公。然而这些青州兵生性散漫,屡屡不服从管教,这就让于禁很是头疼。 好在近来,倒是改观了不少。 于禁有信心,在半年之内,练出一支强兵。 “不着急,你且慢慢练,我要他们有绝对的忠诚,以及强大无匹的战力。”曹操见于禁面有羞愧,好言安抚起来。 在曹操心中,有着属于他自己的野心。 可能再过不久,他就要遇上吕布,然则和吕布之间的对决,曹操并不打算将青州兵推向战场。 知道青州兵存在的人,寥寥无几。 这是曹操手里的底牌,他要的是不出则已,一出就石破天惊! 人间四月,春光一泻千里。 原野上,植物正疯狂地拔节,山川一改往日的苍茫静寂,林子间生灵们活泼地跳跃着,树木披了一层油亮亮的深绿。河流与小溪不再沉默,它们欢快敞亮地嬉笑着,忽高忽低地沉潜着一阕新词。 多么美好的季节。 然则此时的句阳城下,旌旗飘摇,伫立着三万虎狼之师。 进攻。 冷漠的字眼从统帅将军的嘴里吐出,不带有一丝的情感。 杀啊! 杀啊! 身后将士陡然爆发出的怒吼,在句阳这片天地炸响。 士卒们挥舞着刀枪,黑幽色的甲衣,在阳光照射下,如似蚁潮。 紧接着,飞梯、云梯、攻城槌,一切可以用来攻城的器械,霎时间全都推向了战场。 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城楼上,据守句阳的曹仁手扶着墙垛,冰冷的兜盔下,露出一双凌厉而冷寒的眸孔。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谁都没有想到,吕布军居然会突袭句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位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的大司马,并没有出现在城下。否则,这对句阳守军的士气,将会是极大的打击。 “传我将令,所有将士死守城头,敢有退让者,斩!”曹仁沉闷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很清楚,吕布军既然选择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句阳,就一定下了攻城的决心。 是你死,还是我亡? 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弓箭手,准备!”曹仁大声喝道。 得令的弓箭手半蹲于墙垛,齐齐拉开弓弩,以四十五度角瞄向天空,随时都可以进行抛射。 城下的吕军将士继续冲锋,似乎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神色决然,在距城墙约莫百步时,更是怒吼冲天,加快了脚下奔进的步伐。 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死令,就算全部阵亡,也要拿下句阳! “放箭!” 城下的敌军靠近弓箭的射程范围,曹仁面沉似水,没有任何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咻咻咻!!! 上千支箭矢抛向空中,继而急速坠落。 “擎盾!前进!” 带队的先锋校官大声呼吼,抬头望去,满是密集成群的漫天箭雨。 即便校官不说,身后将士也都知道性命攸关。 吕布麾下将士大多都经历过攻城叩关,经验丰富的老卒更是早早就举起了盾牌,尽量倾斜起遮蔽在头顶前方。 坠落的羽箭噼里啪啦的落在盾牌,如似暴雨砸在屋顶。 “冲啊!” 带头冲锋的校尉高举起手中战刀,卯劲儿往前冲去。 他们现在距离城墙已经不远,咬咬牙,就能冲至城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搭建飞梯,为后面云梯的抵达,以及破城锤的撞击,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则这百余步的距离,却成了许多人一辈子都逾越不过的鸿沟。 尽管有盾牌遮蔽,可毕竟不能全方位的遮盖住全身,箭雨无眼,冷不丁的就会从某个角度,贯穿过你的身体。 扑通! 扑通! 不断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或趴着,或躺着,有的丧了性命,有的滚进了沟壕,痛苦的吟呻哀嚎。 当第一批吕军将士冲至城下,城楼上抛射的箭雨明显减少了许多。扛在吕军将士们肩上的飞梯放了下来,由两人固定住底部,架上了城墙。 随后,将士们开始顺着飞梯向上攀爬。 当看到越来越多的飞梯搭上城墙,城楼上的士卒们开始有些慌了,连带行动都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一股未知的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 “慌什么!” 此时,唯一能够保持镇定的就只剩下曹仁,他看着那些六神无主的将士,大声喝斥:“我这个当将军的都不畏死,尔等为何怯战!难道,我兖州男儿,全都是些怕死孬种!” 慌乱的士卒渐渐平息下来,似乎在生死的边缘,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愿同将军死战!” 见此情形,作为副将的曹洪和李典大声响应起来。 “死战!死战!” 有了将军们的表态,城楼上的士气霎时被提升了起来,曹军将士们已然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檑木,滚石!” 见士卒们重新燃起了斗志,曹仁有条不紊吩咐起了接下来的工作。 尽管这些防御手段不能将敌军尽数杀死,但能够换掉一些敌军士卒的性命,这于己方而言,总归有利无害。 眺望城下,那名立于将旗下的吕军将领,曹仁看不清其模样,但在他心中,却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只要我曹仁一息尚存,尔等外贼就休想踏进句阳半步! 第六六三章 曹仁擅守 轰隆隆 巨大的石块从城头扔下,在飞梯上攀爬的士卒稍有不慎,一旦没能避开,迎上了那笨重石块,轻则胸骨碎裂,重则脑浆迸开。 不断有士卒从半空坠落,如断了线的风筝。 血腥的一幕,令人胆寒。 “率先登上城头者,赏钱两万!” “敢有退战不前者,立斩不饶!” 每当有人萌生退意时,这两句话总会萦绕在他们耳边。 望了眼那近在眼前的城楼,城下的将士们再度发起了进攻。 滚石不比羽箭,数量相对较少,就算是从城下运上城楼,也不是三五两下就能办到的轻松小活儿。 更何况这个时候,曹仁也已经腾不出多余的人手。 加入战场的云梯越过城下沟壕,渐渐靠近城墙。 此时,第一名吕军将士跃进了城上,然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周围的曹军士卒乱刀砍作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吕军将士登上了城头,开始同曹军近身作战。这时候的弓箭、滚石、檑木等防御手段,已然失去了原来应有的作用。 曹仁拔剑在手,作为将军,他自当以身作则。 “儿郎们,随我坚守城头,将这群外贼驱赶出去!”曹仁大声呼吼,没有丝毫怯阵,直接顶了上去,同爬上城墙的吕军将士厮杀在了一起。 嘎吱嘎啦 在士卒们齐心协力的推动下,巨大的云梯抵达城下,并缓缓放下前段主梯,平铺在城头,巨大的铁钩牢牢勾住了内部的墙壁。 “杀啊!” 云梯搭建完成,吕军将士的士气陡然高涨,从下方攀至云梯顶部,然后直冲涌入城内。 双方的激战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阿兄,这些家伙竟似发了疯一般,如何也杀不退,杀不绝!” 满脸血水的曹洪退至曹仁身边,他跟着曹操征战也有数年,像吕布军这般疯狂的,还是头一回见。 曹仁刺死面前一名登上城头的吕军士卒,利落的从士卒胸膛抽出剑刃,他偏头瞅了眼他这个喘着大气的弟弟,戒备起四周的同时,亦是揶揄了一声:“怎么,你怕了?” “谁说我怕了!” 曹洪嚷嚷起来,此时一名吕军士卒想要伺机偷袭曹仁,却被曹洪余光瞥见,他左手握拳,猛地挥砸在了那人面门,将其轰出两三丈远。 “阿兄,有我在你身边,你多少能够安全许多。”曹洪咧嘴而笑,论实力,他两兄弟虽然都是二流靠后的水准,但论硬碰硬的厮杀,他比兄长曹仁还是要强上不少。 “将军,东边有大量敌军涌入,似是快顶不住了,唐校尉请你派人前去支援!”一名血糊血海的士卒冲至曹仁面前,气息喘喘的大声禀报起来。 听得此话的曹仁也不拖延,当即将目光落在了弟弟曹洪身上:“你快些带人过去,务必不能让吕布军有丝毫的可乘之机!” “那你呢兄长?”曹洪仍是有些担忧。 “我就在这里守着,我倒要看看,哪个贼子能有本事,从我面前逾越一步!”曹仁的语气里,满是坚决。 渐渐的,城楼上倒下的尸体数以百千为计,血水也越积越多。双方将士谁也不肯退让,刀剑相向,以命相搏。 厮杀之中,恍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吊桥断了!” 正与敌军交手的曹仁清晰听到了两股不同的声音,尽管内容一样,但情绪和语气却截然相反。 吊桥的断裂,使得曹军将士感到了些许慌乱,而吕军的士卒却大喜过望,候在下方他们抬起沉重的攻城槌,踏过吊桥,伴随着一二三!一二三!的整齐号角,重重撞击在城门,发出嘭!嘭!嘭!的剧烈声响。 每一次撞击,城楼上厮杀的将士便能清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正在急剧颤动。 城门,不容有失! 曹仁深知指点,他朝不远处的中年将军吼道:“李典,你速带人去顶住城门,要是城门告破,我拿你是问!就是用身子堵,也要给我堵住!” 那边厮杀的李典得令抱拳,腾出手来,唤上周遭的两百余名士卒,大吼了声:“跟我走!” 一行人下了城楼,直奔城门而去。 轰隆隆 巨大的石块从城头扔下,在飞梯上攀爬的士卒稍有不慎,一旦没能避开,迎上了那笨重石块,轻则胸骨碎裂,重则脑浆迸开。 不断有士卒从半空坠落,如断了线的风筝。 血腥的一幕,令人胆寒。 “率先登上城头者,赏钱两万!” “敢有退战不前者,立斩不饶!” 每当有人萌生退意时,这两句话总会萦绕在他们耳边。 望了眼那近在眼前的城楼,城下的将士们再度发起了进攻。 滚石不比羽箭,数量相对较少,就算是从城下运上城楼,也不是三五两下就能办到的轻松小活儿。 更何况这个时候,曹仁也已经腾不出多余的人手。 加入战场的云梯越过城下沟壕,渐渐靠近城墙。 此时,第一名吕军将士跃进了城上,然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周围的曹军士卒乱刀砍作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吕军将士登上了城头,开始同曹军近身作战。这时候的弓箭、滚石、檑木等防御手段,已然失去了原来应有的作用。 曹仁拔剑在手,作为将军,他自当以身作则。 “儿郎们,随我坚守城头,将这群外贼驱赶出去!”曹仁大声呼吼,没有丝毫怯阵,直接顶了上去,同爬上城墙的吕军将士厮杀在了一起。 嘎吱嘎啦 在士卒们齐心协力的推动下,巨大的云梯抵达城下,并缓缓放下前段主梯,平铺在城头,巨大的铁钩牢牢勾住了内部的墙壁。 “杀啊!” 云梯搭建完成,吕军将士的士气陡然高涨,从下方攀至云梯顶部,然后直冲涌入城内。 双方的激战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阿兄,这些家伙竟似发了疯一般,如何也杀不退,杀不绝!” 满脸血水的曹洪退至曹仁身边,他跟着曹操征战也有数年,像吕布军这般疯狂的,还是头一回见。 第六六四章 半斤八两 翌日,朝阳初升。 当金灿阳光升起的那一刻,遥远地平线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正有条不紊的往句阳城方向行进。 “将军,他们来了!” 城楼上巡哨士卒见状,赶忙跑去通禀了将军。 曹仁心中一沉,道了声果然,他随士卒来到城头,向远方眺望,依旧是昨天的敌军旗帜,只是在人数上,有了明显的减少。 “传我命令,所有将士即刻戒备!”曹仁果断传下命令,没有半分拖沓。 如今看来,吕布和曹操的第一战,争的就是这座句阳城。 句阳以南,定陶。 吕布的大军数日前便已抵达此处,与城内的曹操进行对峙。 吕布把军营驻扎在定陶十里外的新水,来的时候跟曹操打过一个照面,近些时日除了隔三差五派人叫战以外,并没有实质性的进攻。 定陶城内,曹操唤来此行的几名心腹谋士。 “主公。”荀攸等人入堂,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曹操面有凝重,在座之人皆是心腹,他索性直接开门见山了:“吕布军迟迟不见动静,我很怀疑,他会不会有其他动作。” 在曹操看来,虽然吕布时不时的派人来城下叫战,但这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用来虚张声势。 “如果是虚张声势,那吕布他图个什么?”满宠顺着曹操的话低声一念,细细琢磨起来。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或许吕布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吧。”毛玠衬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了起来。 “不可能,我了解吕布的脾性,他如果要攻城,绝对会是雷厉风行,而不是静观其变,一直等待下去。” 曹操否了毛玠的想法,吕布那几万大军囤积在这里,光每日的粮草消耗都是一个巨额的数字,拖个两年三载,吕布根本消耗不起。 更何况,这回还是吕布主动来寻求决战。 “主公,夏侯将军和曹将军方面,有书信传来吗?”沉吟许久的荀攸缓缓开口。 早在出发的时候,曹操就叮嘱过夏侯渊和曹仁,每天必须要传书信至定陶,哪怕只是简单的报个平安。 事实上,二人也确实如此做了。 曹操回想起来,好像昨天只接到了夏侯渊的书信,至于曹仁所在的句阳 似是,没有。 曹操何等聪明之人,他陡然间便醒悟过来,惊讶的看向荀攸:“公达,你是说” 荀攸点了点头。 因为吕布大军就驻在城外不远,所有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聚在了吕布这里,而忽略掉了其他两处地方。 “主公,属下有一事不明。吕布大军皆在新水,那他哪来的军队去袭击句阳?”毛玠似是不太相信荀攸所言,对此很是疑惑。 曹操之前派人查探过多次吕布军营,根据斥候的回报情报,起码是五万人规模。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曹操深知统兵之道,倘若真如荀攸所料,那么吕布这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多的兵马! 好一个声东击西! “烈,你速领五千兵马,前去增援句阳!” 曹操思维极快,即刻间便做出了决定。 “主公,不可!”听得曹操命令,荀攸起身打断。 “为何?”曹操不明所以。 荀攸回到起来:“吕布军队就在城外不远,他肯定会密切注视城内的动向。若是您派人去救援句阳,必然会惊动吕布,而且极有可能会正中下怀,被其率兵突袭。” “难不成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句阳沦入吕布手中?”曹操的语气很是不甘。 荀攸微微摇头,他拱了拱手,对此显然已有应对方案:“句阳自是不能放弃,所以,主公可调遣夏侯将军去救。” “可妙才所在的薄县,距句阳甚远,恐怕子孝会坚持不住。” 曹操的脸上满是担忧,如果吕布铁了心要攻打句阳,那他绝对会以雷霆之势发起强攻,就怕曹仁支撑不了那么多的时日。 “还有没有其他的营救之法?”曹操问向堂内诸人,目光急切。 堂内之人想了想,皆是摇头。 新水河畔,微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 “城内可有动静?” 吕布走在河边散步,问向身旁的未来女婿。 其实将董白许给郭嘉,除了二人的两情相悦以外,吕布自个儿也藏有私心,他想把郭嘉牢牢拴在身边。 郭嘉的本事,无须多言。 前有三策退敌,后有大破袁术数百里。 这样的人才,吕布自是不愿放走。 然则郭嘉性情洒脱,谁也拘束不住,若不是看在戏策的情份儿上,恐怕他早就脱离了吕布的阵营。 正因如此,所以吕布才格外的想要将他留下。 之前吕布听戏策说起过,郭嘉看似风流多情,其实也是个情种。 如此一来,那就好办了许多。 既然董白喜欢郭嘉,那吕布就成人之美的允了这桩婚事。 一旦有了羁绊,郭嘉再想走,可就难了。 旁边矮了大半截的郭嘉还不晓得吕布的心思,他回答了吕布刚才提出的问题,城内并无动静。 “难道说,曹操还没收到句阳的求救?”吕布对此有些纳闷儿,他不但想要攻取句阳,还想要引诱曹操出兵救援,然后趁势袭击,来个一箭双雕。 可如今曹操迟迟不见动静,这就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郭嘉将手揣在了胸前,白狐脸上露出些许郑重之色,沉吟起来:“就算没收到,曹操麾下的谋士荀攸也应该已经看穿了这点。至于为什么没有出兵,我想,他肯定是料到了我们会在半途截击,所以才迟迟没有出兵。” 吕布唔了一声,荀家叔侄的本事,他之前早有耳闻。 曹操若是不派人去救援句阳,那就只能是壮士断腕,丢车保帅了。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以为胜券在握。 他侧头看向郭嘉,好奇询问起来:“你和荀攸相比,谁更厉害?” “半斤八两吧。”郭嘉随意答道。 吕布于是放下心来。 然则郭嘉的脑回路似是远非常人所比,他又补充了一句:“他是半斤黄金,我是八两废铁。” 吕布在风中凌乱,呆若木鸡。 “骗你的,哈哈哈” 第六六五章 人算不如天算 五月初旬。 驻守新水的吕布没能等来攻破句阳的消息,却等到了带着残兵败将而归的徐晃。 看着狼狈而归的众将士,吕布面有惊愕,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晃跪地抱拳,面有羞愧:“主公,末将愧对您的厚望,请您重罚!” 吕布找了个位置坐下,让徐晃道出详情。 徐晃自是不敢隐瞒,将事情过程一五一十详细禀报给了吕布。 徐晃在句阳攻城将近半月,然则守城的曹仁却尤为顽强,屡屡击退攻城的将士。直至鏖战十余天后,眼看破城在即,熟料夏侯渊却突然从后方杀出,将徐晃打了个措手不及,败退数十里。 与此同时,夏侯渊的及时到来,使得了无希望的守城将士信心倍增,再度奋发出了新的斗志。 如此一来,徐晃便知道强攻句阳已成泡影,权衡利弊之后,他只能引兵退回,等待吕布责罚。 当初制定强攻句阳方案的时候,吕布问麾下诸将,谁可领兵破城。 徐晃自告奋勇,在众多将领之中脱颖而出,成功夺得此任。本想借此立下大功,却不料遭遇到了人生的滑铁卢,败北而归。 跪在帐内,徐晃自知罪大,将脑袋触在地面,不敢抬起。 “主公,徐将军也是一时大意,所以才让敌将钻了空子,请您开恩。”与徐晃关系较好的张辽出列抱拳求情。 “请主公开恩!” 有了张辽作为表率,帐内其他将领亦是替徐晃出声求情。 毕竟徐晃与他们无冤无仇,能够顺手救一把,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吕布沉着眉头,生气是一方面,折了上万的将士,换谁都会心疼。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夏侯渊打了个措不及防,谁也没有想到,远在薄县的夏侯渊居然会不远千里的赶去驰援句阳。 怪不得曹操得知句阳遭难,还能够稳坐钓鱼台,原来早有筹谋。 吕布瞅了眼求情的诸将,又看了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徐晃,沉声说道:“你之前与我信誓旦旦,如今句阳不仅没能拿下,反而还损兵无数。我本该重重罚你,然则既有众人替你求情,又念在你往日功劳卓著的份儿上,便宽恕你这一次,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吕布声音洪亮,若今日不罚徐晃,今后如何治军。 “宣召各营,讨寇校尉徐晃,出战不利,致使我军将士大量伤亡,降两级留用,罚四十军棍。” 吕布做出判罚,跪地的徐晃感激大声答道:“谢主公开恩。” 随后,徐晃站起身来,跟着入帐的士卒,往帐外走去。 四十军棍在众多士卒的围观下,终于打完。 走着出去的徐晃被抬进帐内,屁股像是一滩软泥,估计没有十天半月是下不来床了。 受罚期间,徐晃额上冷汗岑岑,硬是撑着没喊一声疼。 冲这点,将士们都敬他是条汉子。 “主公,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打算。”黄忠抱拳询问。 攻陷句阳的计划失败,一切自然要重新另做安排。 偏僻小道走不通,那就只能遇山开山,遇水断水了。 “咱们还有多少兵马?”吕布重新坐回位置,询问起来。 “回禀主公,算上徐将军带回来的这些,拢共还有三万七千人左右。” 吕布心里稍作盘算,定陶兵马大概有一万五千,又有曹操亲自坐镇,以吕布目前的兵力,强行攻城的话,胜算五五。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吕布可不想同曹操持续消耗,要么就不打,要打就争取一口气将其吃掉! “令,上党郡守张扬、河东郡守卫觊、河内郡守王匡、洛阳令杜畿、陈国相伍治、,限时一月之内,给我凑齐两万兵马,运至陈留!” 近六万兵马攻城,胜算起码九成。 听得吕布命令,逄纪面有难色:“主公,其他各地还好,可那陈国相隶属于豫州,好像不归咱们调遣” 吕布对此直接大手一挥:“派人去告诉他,他要是不肯派兵,等我收拾了曹操,下一个就拿他开刀。” 这世道就是这样,好好说话未必能行,但拳头大,就一定能行。 吕布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通往提及到的各个地方。 得知吕布筹措兵马,定陶城内的曹操开始坐立不安,若真让吕布将兵马集合完毕,那他这定陶城,估计就万分危险了。 当夜,曹操书信一封,着人快马去往冀、幽二州,传至袁绍、公孙瓒手中,向他们陈明利害关系,并表示当下要对付的头号敌人,应该是野心勃勃的吕布。 一旦吕布吞噬了兖州,下一个轮到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两所在的冀州和幽州。 能不能劝说这二位联手抗敌,曹操其实也没有太大把握。如果能让袁绍和公孙瓒放下成见,固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只能靠曹操自个儿从正面,硬抗吕布的怒火了。 期间,曹操屡屡派人袭击吕布粮道,却终究未能得逞。 一月之后,从各地集聚的两万将士终于抵达新水。 陈国相伍治本来推却不肯,在听到吕布的威胁后,立马改了口风,果断老实的选择了配合。 袁术的十万大军都败给了吕布,更何况自己这区区的侯国之地。 有了这两万将士,攻下定陶几乎胜券在握,吕布志得意满的登上营寨中筑起的高台。 正当吕布准备进行战前动员,此时,却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 吕布伸出手掌用拇指按住,取下来一看,好个小东西,六条细长足,背后生有薄翅,头顶还长有两根触须,眼睛似小小的绿灯笼一般。 这类昆虫,吕布小时候在田野间见过,俗名蚂蚱,亦称飞蝗。主食小麦、稻谷、蔬菜、果树、及杂草的叶子、嫩茎、花蕾和嫩果等,可以说是十足的祸害。 “快看那边!” 有士卒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骇的大呼起来。 吕布抬头望去,半空之中,满是密密麻麻的蝗虫,多得可怕,几乎遮蔽住了头顶的天空。 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第六六六章 感谢大家一路上的支持 初平四年,关中大旱,成群的飞蝗遮天蔽日,将百姓们的田间作物侵蚀而空。 无数百姓为之嚎啕,垂泪者比比皆是。 在这人不如狗的世道,没了粮食,可怎么活啊! 危急时刻,关中世家们非但不出手救济,反而趁此机会,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兼并百姓土地,致使数十万百姓流离落难。 期间,大量难民涌向长安,不少人占据山头落草为寇,劫掠四邻。 一时间,关中动荡。 流难途中,有人站立于高石,朝着疲惫的百姓大声宣喊。 “我辈遭难,皆因上天动怒,究其缘由,乃有奸佞乱国!当年,十常侍作乱,亦是连年大旱,致使田野颗粒无收,后有大贤良师施符救人,揭竿而起。” “如今,贼臣吕布好大喜功,欺虐幼君,老天降下神罚,令飞蝗为神使,向我们施加惩处,一切皆为吕布之过也!” 随着此人的愤慨陈词,越来越多的难民围拢过来。 期间,有人在人群中故意附和,拉起了仇恨:“没错,凭什么吕布犯下的过错,要我们来接受惩罚?” “我们在这里啃着树皮,人家说不定还吃着山珍海味,哪有心思管我们死活。” “左右都是死,不如索性反了!” “反了!” “反了!” 百姓们群情激愤。 类似于此处的场景,关中各地皆在不断上演。 “哈哈哈” 获悉此事,长安城内的某处宅院里传出得意大笑,不枉这么久的精心策划。 长安城,未央宫。 刘协在皇帝的位置上伸手打着呵欠,自从太傅马日磾被调往西凉,换了丁宫为新太傅后,刘协的日子可谓是滋润无比。 不用百~万\小!说、也不用去背诵那些难嚼的古籍,每天只管带着小宦官们斗鸡遛狗,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算是好好享受了一回童年应有的乐趣。 今天清早天还没亮,太傅丁宫便来宫中请安,说是该去早朝议事了。 刘协极不情愿的从床榻起身,睡眼朦胧,往日他都要日上三竿才会起来。 突然这么早就起床,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掐指算算,不觉间,他已是大半月都没有上过早朝了。 嗯,是该去见见百官大臣了。 否则,朕岂非成了昏君? 念及此处,刘协意识霎时清醒了不少。他命宫女为自己穿好帝服,又用温水洗了脸,然后走出殿外,坐上御撵,往未央宫而去。 “陛下,关中大旱,百姓们颗粒无收,不少人变卖土地房产之后,仍是难熬灾荒,难民无数,请陛下定夺。” 见天子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新上任的司空刘普出列,压下手中笏板,语气恭敬。 按照辈分,他还是刘协的叔父辈。 之前刘普基本上都是担任的外地郡守,直至去年年底才被调回长安。 今年关中大旱,原来的司空遭到罢免,刘普就好巧不巧的被顶上了三公位置。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公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当。 三公之中,太尉负责天,司空负责地,司徒负责人。 基本上一有天灾,诸如地震、洪涝、蝗灾等等,负责地的司空就难逃罢官厄运。 “这么多灾民,卿等可有良策?”刘协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询问起下方百官。 朝中大事他从来都怎么过问,近些时日又忙着偷闲玩耍去了,那些呈上来的治荒之策,他压根儿就没碰过,更别谈有什么建设性的想法了。 “回禀陛下,三年丰,三年欠,六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天象在尧舜时就是这样。在丰年存粮备荒,在荒年赈济灾民,这是臣等的责任。” 司空刘普恭声答道,他悄悄瞄了眼天子脸色,见天子神色如常,才又说道:“逃难百姓皆是大汉的子民,朝廷不能见死不救,故臣建议,取出太仓贮米作粥施舍饥民。” 所谓太仓者,即京师储谷的大仓,里面存粮无数,虽不能彻底抑制灾荒,但起码能让不少灾民熬过一段时日。 “难民如此之多,仅凭太仓存贮的谷粮,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吧。”群臣之中,有人不予苟同。 “那赵中郎可有其他良策?”刘协看了过去,乃是左中郎赵潜。 “这” 面对天子的询问,赵潜一时语塞。 “既然给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先按司空说得去办吧。” 刘协此时倒也果断,毕竟人命关天,就算是治标不治本,也总比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去死要好。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站在群臣中的尚书郎张沅出列,躬身说了起来。 刘协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 张沅顿了顿语气,缓缓道来:“禀奏陛下,昨日有快马至长安,言大司马已经从陈留动身,不日将班师回朝。” 吕布,要回来了! 此话一出,如似巨石投入湖面,溅起巨大水花。 朝堂百官神情各异,天子更是怔楞了好一会儿后,才讷讷摆了摆手,道了声:“朕,知道了。” 朝会散去,百官各自忙活开来。 刘协回到偏殿,脸上不见半点喜色,整个人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怏怏不乐。 “陛下,御史大夫郗虑求见。”小黄门韩宣进殿禀报,语气小心翼翼,因为他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天子正处于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之下。 “让他进来。”刘协挥手说道。 郗虑算是天子的半个丈人,其女郗予被选秀入宫,深得刘协喜爱,很快就封了贵人。作为父亲的郗虑也因此沾光,从侍中一跃升为了御史大夫。 郗虑进殿,向天子行礼完毕之后,见天子神情恍惚,拱手问道:“陛下闷闷不乐,可是和大司马回朝有关?” “你如何知道?”刘协面色诧异。 “臣只是瞎猜罢了。不知陛下所忧何事,说不定臣能为您分忧。”郗虑恭敬说着,稍稍一诈,便试探出了想要的结果。 唉! 刘协叹了口气,稚嫩脸庞上有着悲与喜的交加,最后渐渐浮现出一抹苦涩:“大司马不在的时候,长安城里的一切都是朕说了算,如今他回来了,朕说的话,还有人听么?” 第六六七章 班师 听得天子吐露苦水,郗虑环顾两圈四周,随后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天子和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陛下若是忧虑,臣倒是有些手段,保管让大司马回不来长安。” 声音里透着阴冷,像是毒蛇伏在草丛里,喷吐着信子。 刘协心里感到阵阵发毛,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敦厚温仁的御史大夫吗? “卿家意欲何为?” 刘协偏过头去,质问起来。 记得当初,天子受难,是吕布费尽心机的将他从董卓手里救出,重新让他过上了皇帝的生活。 虽不说能执宰天下,但好歹是衣食无忧,受天下万民敬奉。 所以不管怎么说,吕布总归是对自己有恩。 除此之外,刘协心里其实也清楚,朝中要是没有吕布镇着,估计早翻天了。 所以,吕布不能死! 至少,目前是这样。 郗虑却不管这些,自从权力得到扩张以来,他就深陷其中。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如今都舔着脸来求自己办事,这令郗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然而人心贪婪,尤其是像郗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满足。 随着接触层面的提高,久而久之,郗虑发现在他的前面,存在着一座高山,屡屡挡住了他的去路。 女儿嫁给了天子,他好歹也算半个国丈,然则却常常要看吕布的眼色行事,凭什么! 郗虑心中不甘,他以为只要能够除去吕布,自己就能够博得天子信任,取而代之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种念头一旦滋生,就会遏制不住的疯狂增长。 如今天子有动吕布的念头,郗虑当然不会放过,趁机说道:“陛下只管安心,一切事情自有臣为您效劳。纵使失败,也绝不会牵连到陛下头上。” 听得此话,刘协心中踌躇不定,不知该不该阻止这位被全力迷失双眼的丈人。 不待刘协想明白,郗虑却先拱了拱手:“臣,告退。” ………… 七月的骄阳如火,吕布此刻的心情也大抵如此。 眼看攻城在即,却传来关中大旱,饥荒无数的消息。 关中虽有戏策和陈宫坐镇长安,但他两终归不是朝堂上的人物,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无奈之下,吕布只能班师回朝,稳定关中。 好不容易攻下的陈留,也不得不暂时选择放弃。 窝了一肚子火气的吕布从陈留退至虎牢关,再从虎牢关往西,经洛阳进入函谷关。 过了函谷关,便是关中之地。 沿途之中,吕布见到许许多多的流难百姓,穿着短衣,赤着两条胳膊,头发邋遢的瘫在路边,无精打采,像是快要被烈日晒焉。 吕布令人分了些粮食出来,发放于这些难民。 然而因为吕布的施舍,越来越多的难民涌来,甚至动手直接硬抢。 负责维持秩序的冲骑营拔刀,当场杀死数十名哄抢的难民,才算稳定住了局面。 分出的这点粮食,不过是饮鸩止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将军,您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有个没能分到粮食的妇人不顾一切冲至吕布面前,怀中抱着个羸弱的男孩。妇人跪在地面,苦苦哀求。 看着妇人怀中酣睡正香的男孩,吕布被这位母亲的行为所打动,同时亦是不由想起了他的那两个崽子,两三年未见,应该长高了许多吧。 “给她些粮食。” 吕布吩咐了一声,立刻便有士卒提了小袋口粮过来,交到妇人手中。 妇人颤抖着接过粮食,豆大的泪珠瞬间夺眶而出,用力磕着脑袋,感激无比:“谢谢将军,谢谢将军,民妇今生就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活命恩情……” “将军,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孩子!”灾民们见到妇人的法子奏效,也都跟着跪在地上,请吕布发些粮食。 “主公,我们粮食已经不多了。”逄纪见吕布还欲放粮,出言提醒。 张开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 吕布翻身上马,狠下心来,道了声“出发”。 休息中的数万将士纷纷归队,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前方行进。 只留下跪了一地的难民,哀求跪在原地大喊,只希望吕布能够改变初衷。 吕布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现在救不了这些难民。 他们之中,许多人注定熬不过这个夏天。 或许,这就是命。 途中,经过一片田野。 吕布依稀记得出发的那会儿,这里还是郁郁葱葱,生机一片。 如今,叶子枯黄,满目疮痍。 老农们坐在田坎上发呆,田地里蝗虫肆掠蚕食,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在宣告它们的胜利。 从初春就忙着春耕播种,期待秋天有个好的收成。 谁曾想,几个月的大旱滴水不降,再加上突如其来的蝗灾,致使今年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 老农们显然注意到了大军的到来,全都从田坎边起身,敬畏的避于一旁,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直视。 看着这些最底层的质朴老农,吕布心中的火气也渐渐转为了同情。 “为什么不捉了这些为祸的蝗虫?”吕布勒马停在当道,问向这些老农。 听得吕布这话,老农们的表情霎时变得尤为紧张起来,惶恐无比的连忙摆手:“这些可都是天上的神灵,杀不得的!” 别说杀了,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否则,必定惹怒上天,降下更多的惩罚。 那个时候的人们,对天上神灵充满了敬畏。 宁肯自己遭难,也不愿亵渎了神灵。 此时,一只拇指大的蝗虫跳到了吕布手背。 吕布将其捻起,作势就要将它挫骨扬灰。 “将军,杀不得,杀不得啊将军!” 老农们见状,急得跪下大呼起来,砰砰砰的磕着响头,恳请吕布开恩,勿要杀死这只蝗虫。 万一神灵们因此动怒,连年大旱,他们以后可怎么活哟! 老农们额头磕出了血迹,吕布终是心有不忍。 松开手,眼睁睁的看着那蚱蜢从手掌中跳飞而去。 第六六八章 暗伏的杀机 过了函谷关,便是关中弘农郡的辖区。 吕布沿途视察,当地百姓皆是苦不堪言,今年遭了大旱、蝗灾,本就没了粮食收成,靠掘食野菜草根度日,日子过得极为艰难。而朝廷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仅没有减负救济,反而还变本加厉的进行赋税征收,致使大量百姓变卖田土,流离失所。 照此下去,百姓还没饿死,就先被朝廷给活活逼死了! 着实可恨! 迎面的风,好似热浪滚来。 夏季炎热,虫鸣聒噪。 尤其是看到途中饥荒饿殍的百姓时,那股子烦躁劲儿就越发暴躁起来。 所以,吕布沿途处死了近百名为祸一方的县吏豪绅,并尽数抄没其家产,拿来赈济当地百姓。 抖了抖被汗水黏住的衣裳,吕布拧开水囊灌上两口,问向前面牵马扛戟的青年:“文稷,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主公,咱们刚出了弘农,应该进入到了左冯翊的地界。”私底下被称作‘扛戟将’的青年回头咧嘴笑着,不忘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满头大汗,显然也是热得厉害。 过了左冯翊就是京兆尹,京兆尹的治地,便是长安。 吕布微微点头,别看左冯翊和京兆尹两地相邻,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怎么都还得走上十天半月。 换作年轻那会儿,吕布肯定早撂下队伍,一人一马的飞奔回了家中。可如今他成了三军主帅,很多事情,都不能再向以前那般凭心行事。 “前方有片绿林,传我命令,先过去歇息半个时辰,整顿好精神,再行赶路。”吕布在马背上吩咐下去,大热天行军赶路,着实是种煎熬,甚至有时候比在战场厮杀都要令人疲惫。 将令传达下去,口干舌燥的士卒们顿时精神一振,连带脚下沉重的步伐都不由的觉得轻快了许多。 林子很大,郁郁葱葱。 蝉在枝头鸣叫,依旧惹人心烦。 好在林子里树木茂盛,足以遮住灼烈而毒辣的阳光,偶有丝丝光线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落在地面,斑驳丛影,倒也没那么热了。 吕布骑马走在前头,左右环顾起四周情形,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比了个停止行进的手势,示意士卒们可以各自找地方歇息。 郭嘉松开缰绳,他倒没急着下马,先掏出酒葫芦,给自己过过酒瘾再说,仰头就往嘴里倒去。 当他在马背后仰的时候,林子的斜上角闪过一抹光亮,晃了他的眼睛。 刹那间,郭嘉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而过,他没有任何犹豫,伸手猛地推在了吕布肩头,口中陡然喝道:“快躲开!” 话语毕,一阵疾射而来的羽箭响彻。 咻!咻!咻! 咻!咻!咻! 被推下马背的吕布在地面翻滚两周,顺手握住插入地里的戟杆,起身抽出画戟,拨挡射来的飞箭。 “刺客,有刺客!” 回过神的士卒们大声呼吼起来,举着盾牌往吕布这边涌来,想要护卫主公安全。 从箭矢的密集程度来看,这些个刺客,显然都是冲着吕布来的。 有了大批的盾牌护卫,那些射来的羽箭,渐渐构不成了威胁。 “公明,你带人去将整个林子封死,不得放走一人。” “李封,薛兰,你两马上带人去给我把这些个混账东西,全都揪下来!” 众人慌乱之际,只有张辽从容指挥。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场蓄意的暗杀,便被平定下来。 十余名刺客被生擒至了吕布近前,强行被身后士卒按跪在了地上。 当然,参与这场行刺的人数远远不止这么几个,其他人因为不配合的缘故,全被当场格杀。 吕布坐在树下,往外张开着双腿,手肘搭在大腿上,脸色看不出阴晴喜怒,仿佛只是闲谈小事般的问着:“谁派你们来的?” 跪成一排的十几名刺客谁也没有吱声。 “看样子,是有人不希望我活着回到长安。”吕布砸吧着嘴,语气有些讥讽。 会是谁呢? 吕布想了想,旋即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屑,他在朝堂上树敌不少,大多官员都畏他如虎,别看他们表面上恭恭敬敬,谁知道心里有没有藏着一肚子的坏水? 不过晓得在途中截杀,倒也算有些脑子。 吕布抬头看了看这片茂盛树林,阳光有些刺眼。他的听觉感官一向敏锐,然则今天却因那些枝头的夏蝉鸣叫,遮盖了刺客们的行动声响,所以他才迟迟没能发现树林中暗藏的杀机。 “把这些人好生关押起来,在审出答案之前,别让他们轻易的死了。” 吕布拍拍屁股起身,同张辽作了简单交代,随后便往别处去了。 这些家伙敢来行刺,估计九成都是大户人家私下豢养的死士,但既然他们都还活着,那就总会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哎哟!” 还未走近,吕布就已经听到了郭嘉那杀猪似的叫声。 方才郭嘉为了提醒,在去推吕布的时候,身躯前倾,以至屁股中了流矢,军中的随行医郎此时正在给他敷药。 “刚才那股劲儿哪去了,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有一点儿男子汉的气概!”吕布走来,低声呵斥。 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哪有磨破点小伤,就哀嚎连天叫唤的道理。 郭嘉见吕布不仅没有半点安慰,反倒还出声斥责,抗议的反驳起来:“你这白眼儿狼,我这可是为了救你才中的箭,早知道,就该让你死了算了,你这没良心的家伙!” “我这一生,厮杀过无数场,大江大河都趟过来了,哪会在这阴沟里面翻船。” 吕布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其实很是感激郭嘉,若非郭嘉提醒及时,他还真有可能丧命于此,“有一点我很好奇,这些刺客瞒过了我的耳目,为何偏偏会被你看破发现?” 郭嘉翻了个白眼,他不过也是误打误撞,无意中发现的而已。 “那你是怎么确定,晃到你眼睛的不是阳光?”吕布对此不解。 这个问题对郭嘉而言,尤为简单。 他告诉吕布,从光线照射的角度来看,就可以判断出太阳所在的位置,方才阳光应该在西偏北,而不应该在南。 既然不是阳光,却能映射出晃人眼球的寸芒,十之八九,便是箭矢的簇头。 吕布听完,抬头望去,果如郭嘉所言。 他的这方,的确看不见直射而来的光芒。 ………… ………… 很抱歉一连断更了三天,因为作者君回老家领结婚证去了,所以耽搁了,让大家久等,抱歉抱歉、 第六六九章 与天子同乘御驾 八月中旬,吕布还师于长安。 天子获悉吕布归来,诏令下去,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 皇帝有令,百官不敢不从。 八月的天气如火,坐在罗伞盖下的刘协耐不住热,令近侍用力摇扇,想要减缓这股子从心里生出的烦躁。 有罗伞遮阴的天子都这般焦躁,更别提在烈日底下躬身候立的百官了。个个汗水直流,却没人在天子面前失仪,用袖袍扇风,只能默默的忍受煎熬,心中祈祷盼吕布早些抵达这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兴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总之,在这般灼热的天气下,哪怕一分钟,都是在度日如年。 好在老天开眼,终于让他们盼到了吕布班师回朝的大军。 远远望去,根本看不清将军和士卒们的相貌,只觉黑压压的一片,锋芒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压迫得百官沉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喘出声来。 轰隆隆的步伐踏进,如似搅动不懂的机器。即使在如此炎热的季节,士卒们也仍旧保持着严整的方阵,没有丝毫散漫和逾越。 圣驾旁的武官们暗暗点头,由此可见,吕布能够将袁术打得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窜数百里,也不是没有道理。 且不论吕布性格出身,起码他带兵,确实很有一套。 望见这边竖起了天子独有的帝王旗帜,吕布下令加快了行进速度。不管天子真心来迎,还是丁宫在后面起了推手,至少,给足了自个儿脸面。 领着队伍来到圣驾前方,吕布下马,躬身抱拳:“臣吕布,拜见陛下!” 身后数万将士单膝跪地,低下昂扬的头颅,齐声喝道:“拜见陛下!” 刘协毕竟年少,见此宏大场面,只觉心中热血燃烧,恨不能立马带着这些英雄的儿郎,去创立不世之基业。 “众将士,都起来吧!” 刘协压下心中热血,更是亲自上前扶起吕布,安抚起来:“爱卿,你辛苦了。” “我等见过大司马。”两侧的文武百官,亦是躬身行礼。 吕布微微点头,在行刺事件彻底水落石出之前,他还不想就这样跟百官撕破脸皮。 听得天子宽慰,吕布倒退一步,望着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天子,再度躬身:“臣何德何能,居然让陛下屈尊在此等候,实在折煞臣也!” “爱卿乃国之栋梁,当年若无爱卿全力搭救,朕亦不会有今日地位。当年之情,朕铭记于肺腑。”刘协尤为感激的说着。 “这是臣的本分。”吕布低着头,他此刻心中怀有疑惑,两三年未见,天子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重新启程的时候,刘协更是拉住吕布的手腕,颇为洒脱的说着:“走,与朕同乘御驾而归。” 吕布连道不敢,然则天子却抓得格外的紧,若是冒然抽出,恐会伤到天子。 无奈之下,吕布只能跟着天子上了御驾。 六匹纯黑的骏马拉动车撵缓缓而行,罗伞盖下,天子扶着栏杆,吕布站立于身后,同弱小的天子一比,显得高大而威势十足。 天子动身之后,跪伏于道的百官跟着起身,随行在后。 “这姓吕的可真是不知好歹,居然敢与天子同乘,他心里还有君臣二字吗!” “当年董卓那般猖獗,都不敢乘坐御撵,吕布这厮简直无君无父!” “嘘~二位大人,小声点儿,这话千万别让吕布的耳目听见。否则啊,咱们都得遭殃。” “怕什么,他既然敢做,难道还怕别人说吗!” 话是这么说,声音倒是渐渐小了下去。 一群不成气候的家伙! 走在前面的丁宫听得只言片语,眯合起老皱的眼皮,心中嘲讽,他回头瞥了百官一眼,随手拍了拍裤腿膝盖,掸去上面泥尘。 他可没教刘协这些,但刘协今天,言行举止确实格外反常。 作为教导天子的太傅,丁宫与天子几乎每天都在见面,刘协是什么性格,丁宫再也清楚不过。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给天子出了主意。 是谁教的呢? 丁宫环顾一圈,百官都是一个模样,仅从表面,也辨不出到底是谁。 近些时日见过天子的大臣不少,但能够撺掇天子干出这事的人,屈指可数。 太尉杨彪,司徒王允,还是司空刘普? 亦或是,那位一门心思想谋上位的天子丈人? 丁宫心中细细琢磨,联系起近些私下的一些拜访,他大概猜到了天子背后的那只狐狸。 不过丁宫并没有去告诉吕布的念头,他留个心眼儿,万一吕布要是倒了呢?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效忠过任何人,当年的董卓如此,如今吕布亦是。 丁宫仿佛生来只为利益而活,谁能让他飞黄腾达,他便与谁为伍。 长安城东,共有三处城门,分别是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 靠近长乐宫的霸城门这里,远远就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城内的商贾百姓更是早早聚集于此,望着城外方向,脸上展露出期待的神色。 与霸城门的热闹相比,宣平门这里,百姓虽然不少,却是凄惨了许多。 他们原先都是流落寄宿在霸城门外的难民,如今吕布班师要从霸城门过,他们因此全被驱赶开来。 吕布率领大军回来,连天子都亲自去接了,王庚作为维护京畿安稳的司隶校尉,自然不能让这些难民扫了大司马的兴致。 宣平门外,除了许许多多的难民,还有架起的二十余处粥棚。 只要是流难的百姓,全都可以过来排队领取米粥。虽然不能彻底填饱肚子,但至少不会像其他地方的百姓,饿死于途中。 起初,难民们以为是朝廷长了良心,终于舍得施舍救济。 后来才得知,原来这是大司马府上的夫人垂怜他们凄苦,不忍他们遭难,变卖了许多府上宝物,才换来的粮食救济。 要知道,因为关中大旱、蝗灾肆虐的缘故,各地世家豪强囤积居奇,致使谷价腾贵,市面上一斛已经达到了近五十万钱。 这也是以往所不能想象到的价格。 第六七零章 横冲直撞 难民们排起长龙,井然有序的等待着领取粥米。 某一处粥棚,有位上了年纪的褴褛老人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粥,当场老泪纵横,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从右扶风逃难过来,途中儿子为了替他寻些吃的,抢了家大户的粮食,结果却被活活打死。 告了官,可根本没有人管。 沿途走来,饿殍遍地,树根草皮一切能吃的,他都吃过。 前两年都好好的,偏今年遭了大难。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老人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碗里的米粥,怅然落泪。要是儿子和孙女儿还活着,知道有粥吃,肯定会高兴的欢呼起来。 只如今,偏偏是我这老不死的活了下来。 唉! 老人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神中只有对这个世道的无奈。 而另一边,原先闹哄的灾民却忽然安静下来。 一辆双马齐头的车驾停了下来,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名穿着素儒裙的美貌妇人,少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多了几分简洁与朴素。 难民们早就跪了下去,倒头便拜。数日的活命之恩,他们根本偿还不了,唯有用磕头来表明他们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严薇赶紧让百姓们起来,她可担不起如此大礼。 前两月,她带着儿女出城散心,途中见到难民们啃着树皮,用野草充饥,那凄惨悲凉的景象实在不忍睹视。 严薇心中不忍,遂令府中管事于城外开设粥棚,救济这些穷苦落难的百姓。 然而,赈灾这种事情本就是个无底洞,朝廷一时半会儿都搞不定,更何况她一介妇人。 短短两月时光,府上值钱的物件儿,几乎全被变卖换了粮食。 除此之外,严薇还向其他府上赊了近万石的粮食,这还是看在吕布的脸面,否则,哪会有人赠借给她。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越来越多的难民流离而来,仅长安城外就超过了十五万之数。 再往后,就真养不起了。 “夫人,您天天来这里施粥救济我们大伙儿,可真是天大的好心肠。像您这样慈悲善心的菩萨,天上的神灵一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 “没错,要是没有夫人您,我早就已经饿死在了这里。” “您好比我们的再生父母,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以后,您让我打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是死都不后悔!” 一些较为中年的汉子大声诉说着心中感激,若非这位夫人,他们兴许早已成了路边的一堆白骨,任野狗叼食。 严薇轻轻摇头,示意众人不必言谢。 起初,她不过是想为丈夫多积些阴德,以求老天庇佑。 后来,当她见到那些瘦弱孩童与褴褛老人展露出笑颜,许多流离失所的家庭重聚,孩子们在父母怀中承欢 她不觉湿了眼眶,潸然落泪。 严薇这才意识到,她救下的或许不单单只是一个、两个人,而是许许多多即将破碎的家庭。 小爱无私,大爱无疆。 丈夫出征的那年春天,家中宴席上,严薇拎杯浅饮,绿酒一杯歌一遍,诉说心中愿望: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如今,她更想愿天下百姓,平平且安安,一岁复一年。 “夫人,听说大司马今天回来,您不去看看吗?”人群中,有人小声提醒起来,生怕他们耽搁了夫人要事。 严薇微微摇头,以前时时盼,天天盼,盼了两三年,盼得花开花落春去冬来,望眼欲穿,也没能盼回丈夫。 如今得知丈夫安然归来,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了。 此时的霸城门处,百姓们张望着城外,熟料一匹快马从街道上飞驰而出。 要知道,这可是给天子准备的御道,竟有人敢如此横冲直撞。 众人顺着声响看去,皆是脸色愕然,在那匹灰褐骏马上坐着的,居然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骑马攥缰的是个英气勃然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青丝系有红绳,腰间铃铛脆响不停,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在她身后的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看起来憨憨的样子,正双手紧紧抱着姐姐腰间。 脸上不仅不怕,反倒咧开嘴露出两排牙齿,笑得极为高兴和得意。 这是哪家放出来的小祖宗? 正当看官们狐疑之际,很快,后面便有十数名随从紧追而来。 看这架势,就不是小户人家的娃娃。 得知父亲归来,小铃铛可谓是最高兴的人儿,她放下手里瓜果,叫上谎称是病了不去听学的弟弟。 二人悄摸着去马厩去挑了匹好马,骑上就往城外冲去。 小铃铛今年九岁,去年就央求着叔伯们教会了骑马,虽然她的骑术在那些个将军们看来尤为蹩脚,但她自个儿却是洋洋自得。 出了霸城门,小铃铛远远就瞧见了前方气势恢宏的队伍,以及那些扬满天空的旗帜。 她一心想着去见爹爹,脑子里也没多想,愣头就往那边快马冲去。 然则这一冲,却惊到了开道的虎贲将士。 圣驾面前,居然有人敢横冲直闯而来,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以为来了刺客,作势就要上去擒拿邀功。 然而任职虎贲中郎将的魏长林却阻止了麾下将士,看着马背上的两个小家伙,他现在觉得很是头疼。早在大前年的时候,吕布给爱女举办的生日宴上,魏长林是见过这位小祖宗的。 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大司马最宠爱的不是他那两个儿子,而是这个从小被呵护于掌心的千金闺女。 要是有人伤了小铃铛,砍头处死都是往轻了说。 魏长林现在很是矛盾,若是命人阻拦,以小铃铛那极快的冲驰速度,强行截断,势必容易伤到马背上的两个孩子。 可若是不拦,冲撞圣驾,他也同样会落个失职的罪名,这也不是小事。 两头都得罪不起,魏长林只觉头大如斗,进退两难。 眼看小铃铛就要冲破他们这里,此时一匹快马迅速迎了过去。在两马相遇错开的同时,马背上的男子一跃而过,跃坐到吕骁的身后,双手抓过马缰,生生勒下了往前奔冲的骏马。 小铃铛回过头来,那男子却轻轻刮了刮她小琼鼻,有些宠溺道:“你们两个小东西啊,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第六七一章 我也想乘你的车 小铃铛回头望见坐在后面的男子,乌溜的眼珠里雀跃不已,甜甜的喊了声杨叔父。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尉杨彪的嫡长子杨廷,现任执金吾一职。执金吾位同九卿,为守卫京师尤其是皇城北军的最高统帅。 杨廷能够在而立之年坐到这个位置,除了他的显赫家世,其中也与吕布有着莫大干系。 吕、杨两家关系暧昧,没有本质上的从属关系,倒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先帝在位时,吕布承了老太尉杨赐的恩情,后来入主关中,杨家暗地里也是出了不少力气,替吕布解决掉许许多多麻烦棘手的事情。 所以,如今杨彪位列三公雷打不动,杨家子弟亦是多有为官,仕途大顺。 这也是吕布对杨家所给予的回报。 “前面出了何事?”御驾马车上刘协询问起来,虽然小铃铛没能冲至圣驾面前,但引起的骚动可是不小。 很快,杨廷领着两个孩子过来,抱拳同天子告罪:“臣护卫不力,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不待天子开口,小铃铛抬头便瞧见了站在御用帝辇上的父亲,高挺的身躯在罗伞盖下,是那般的雄武威风。 “爹爹!” 小铃铛满心欢喜的喊了一声。 儿子女儿从家中独自跑来迎接自己,吕布那颗冰冷的心霎时融化,满是暖暖的感动。他迈开腿,作势就要下去抱起女儿,然则刚抬起腿,却又收了回来,板起一张脸,呵责着儿女:“小铃铛,还不快点向陛下赔罪!” 毕竟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吕布自个儿倒也罢了,他可不想儿女将来也跟着遭那些史官们的口诛笔伐。 这么多人在场,就算再疼爱女儿,也总该先给天子一个台阶。 见到父亲脸色严肃,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小铃铛脸上的欢喜凝结,心中很是低落。她还以为爹爹会像以前一样,将她抱起来,举在空中开心的转着圈圈,说着小铃铛又长高了之类的宠溺话语 “臣女吕玲绮,见过陛下,方才小女鲁莽冲撞了圣驾,请陛下责罚。”小铃铛退后两步,低着头跪在地上。 这些基本礼仪,娘亲早几年就已经教过,只是今天急着盼望见到父亲,所以她才将这些全都抛诸在了脑后。 相较于姐姐的跪地认错,身旁的吕骁可就不懂这些了。他本来脑子就有些迷糊,平日里行事更是痴痴傻傻,长安城内的贵人们都私下唤这位吕府二公子傻儿。 吕骁呆呆的看着那辆六匹高大骏马拉动的帝辇,眼睛里冒着欣喜的光芒,像是见到了心喜的玩具般,用手指着刘协,嘿嘿傻笑起来:“你这个车子,真是好看,我我也想上去坐坐” 此话一出,周遭的大臣和侍卫们俱是煞白了脸色。 单凭吕骁手指天子的这个动作,就足以下狱定罪,更别说他还直言想乘天子御驾这般的大不敬话语,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放肆!” 大臣中有人按捺不住了,满脸怒容的指着吕骁,呼喝起身旁卫士:“来啊,给我将这辱谩圣上的小儿拿下!” “且慢!” 尚书郎张沅大呼一声,止住了那些欲想动手的皇家卫士,同那名官员挑了挑眉:“楚侍郎,方才不过小儿无心之言,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张沅能够从一个小小的抬宣馆奉承爬到尚书郎的位置,除了自身手段本事以外,最大还是得益于吕布的提携。 若是没有吕布,他当年早被当做十常侍的余党,而被诛杀在了洛阳。 之前的两年,吕布没在长安,楚龚这些自诩汉室忠流的家伙,仗着有天子撑腰,对吕布党羽履有挑衅之举,张沅等人多是选择了避让。 如今吕布回来了,哪还有这些人作妖的份儿。 张沅看得明白,所以第一个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有了张沅珠玉在前,依附于吕布的朝臣也算是看清了风向,全都出来替这位吕府的二公子求情。 刘协回头,看向身后站着的高大男人,若有所思的询问起来:“吕卿,你以为呢?” 吕布并未躬身,直接同天子说道:“小儿自小脑子就有些不太灵光,以至于鲁莽无知、口不择言的冒犯了陛下。臣有管教无方之过,但请陛下放心,回去之后,臣定会严加管教。” 从头至尾,吕布都没想过要将儿子按罪惩处。 吕骁今天能来接他,就已经尽到了做儿子的孝心。如果连儿子都保不住,那他这个父亲当得也太失败了。 刘协沉吟,吕布便又接着说了起来:“陛下胸襟广阔,可纳四海八川,又会与无知小儿一般见识,您觉得呢?” 刘协终于点了点头,道了声:“吕卿言之有理。” 刘协心里很清楚,就算想要惩罚出言无状的吕骁,也必须得先过了吕布这关。 只是,现在的长安,早已不再是他的天下。 这一小段风波过后,停下的车驾继续前行,在城内百姓们的夹道欢呼声中,缓缓驶向皇宫。 夜晚,皇宫的嘉庆殿内,灯火亮堂,觥筹交错。 吕布班师回朝,接风洗尘自是理所当然。然而吕布心中念着其他事情,酒宴进行到一半,他就以身子疲乏为由,向天子辞别,离开了皇宫。 出宫之后,吕布直奔自家府邸而去。 回到府上,已是将近深夜,巡夜的仆人们分分行礼。 吕布问了声:“夫人歇下没有?” 若是睡了,他便不去打搅惊醒。 仆人答:“夫人正在客堂内,候着老爷。” 吕布点头,大步走至客堂。 堂内,身穿儒裙的严薇手肘衬在桌面,细眯着美眸,正在小憩。 桌上,放有一碗参汤。 吕布心中霎时涌起一股暖流,回想当年,他在洛阳为官。那时候他深得先帝看重,城中权贵想与他相交者数不胜数,每天应酬无数。每逢他去别的地方赴宴,回来的时候,妻子总是在家中等他,为他端上一碗醒酒的参汤。 虽然从未提及,但夫妻二人对此一直都极为默契,心有灵犀。 不管喝得再醉,他都要坚持回家。 不管等得再晚,她始终都在等他。 第六七二章 温情的一家子 吕布压轻了脚步,却还是惊扰醒了夫人。 “薇娘,我回来了。” 似乎每一次回家,吕布总是习惯用这一句话开头。 无数次梦中的人儿,终于好好的站在了面前。 严薇眼眶微红,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那种每天都在替丈夫担惊受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起身福了一礼:“妾身给夫君请安。” 于她而言,只要丈夫能平安回来,就比一切都好。 吕布扶起妻子,牵着她柔弱的纤手,在座位上一同坐下。 两三年的光景,严薇似乎从气质上改变了许多,虽然性格还是如以前一样温婉贤良,但身上却多了些少妇的成熟韵味。 吕布看着妻子那姣好的面容,恬静如处子般的坐姿,顿时食指大动。 然则此时,二儿子吕骁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满额的汗水,他见到父亲坐在堂内,脸上显得很是高兴,主动叫战起来:“爹爹,我们来打一架吧!” 换了寻常人家,儿子敢这样同父亲说话,肯定是少不了一顿暴揍。然则吕布晓得他这个儿子脑子时常爱犯迷糊,所以平日里也没有太过约束。 更何况,相较于大儿子吕篆,吕骁显然更像他的父亲。 吕骁从小就酷爱习武,两岁就跟着父亲站姿练拳,哪怕父亲不在,他也一个人常常练得汗流浃背,直至夜深。 相较于三天打鱼两天晒姐,吕骁的勤奋与努力,简直可以说是百倍于常人。 所以,那些个叔伯们,逗唤吕骁为小武痴,都说他将来定会同他父亲一样,成为战场上勇猛无匹的绝世猛将。 不过,过于热爱习武,也同样会有不小的后遗症。 那就是时常闯祸。 但凡吕骁出府,十回有八回都会跟人打架。 前些日子,天子宗亲家的一位小少爷在城内偶然遇见了吕骁,见他行为痴呆,就笑他是个傻子,结果被吕骁冲上去就是一拳,击在了腹部。 那位刘家的小少爷,当场蹲下身来,双手捂着肚子,痛得哇哇嚎哭起来。 吕骁秉承了父亲的神力,再加上天天刻苦训练,这一拳头下去,寻常娃娃谁承受得了。 事后,严薇得知,免不了带着吕骁上门赔罪。 作为母亲,严薇也不止一次教导过儿子要宽容无争,然则他这个小儿子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仍旧我行我素,谁敢说他傻,他就去锤谁。 后来,严薇不准儿子再习武伤人,好好跟着哥哥去听夫子授学,于是吕骁就各种装病,等到母亲出城救济灾民,他又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接着练武。 严薇对此,可谓是哭笑不得。 见到小儿子这般精气蓬勃,吕布心情也是大好,将儿子招至近前,笑着同他说了起来:“今天时辰不早了,该去睡觉了。等明天早上起来,我再看看蛮儿你进步了多少。” 吕骁憨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重重点着小脑袋,对父亲给出的答复,尤为开心。他往外边走上两步,却又调转回头,告密般的同父亲小声念叨起来:“悄悄告诉爹爹,姐姐今天可是很生气的哦,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骂臭爹爹、臭爹爹,听得我脑壳子疼死了!” 吕布愕然,完全没有想到这层。 随后,吕布又从妻子那里得知,小铃铛晚上饭都没吃,便回了房间。于是他又命厨房热了碗女儿最爱吃的小米粥,亲自端着,去向女儿告罪。 咚咚咚咚咚咚 吕布轻轻敲响了房门,门内被女儿用木栓给锁住了,所以他只能选择老实的站在外边。 不见女儿开门,吕布只好出声,好言好语:“小铃铛,睡着了没有呀?我是爹爹。” 整座长安城内,估计敢给吕布吃闭门羹的,也就她这宝贝女儿一人。 听得敲门声,侧睡在床上的小铃铛心中涌起雀跃,但表面却是撅起嘴巴,自言自语的念着:“臭爹爹,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很显然,她还在为白天父亲的呵斥而感到委屈。从小到大,父亲从来都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做宝贝,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大声呵斥了。 小姑娘喜欢胡思乱想,她觉得爹爹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肯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可爱了。 所以,小铃铛越想越气,索性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谁也不见。 吕布在外边好话说了半天也不见女儿开门,只好故作无奈的说着:“你不开门的话,那爹爹可就走了哦。” 话音刚刚说完,床上的小铃铛生怕爹爹真的走了,轱辘爬起,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冲到了门口,拉开门闩。 门外,父亲的身影依旧高大。 见到女儿开门,吕布嘴角划过一抹狡黠,这些年行军打仗,钻研的兵书套路,可不是白学,简单一招欲擒故纵,就将女儿引了出来。 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模样,还真是煞为可爱。 许久未见,小铃铛的确长高了许多。走的那会儿,才刚到吕布大腿位置,如今都已经超过了腰间。 吕布端着小米粥进了屋子,放在之后,将女儿抱上床榻做好,然后一勺一勺的喂了过去,宠溺说着:“知道你没吃晚饭,所以给你煮了最爱吃的小米粥来。” 小铃铛吧嗒吧嗒的吃着米粥,脸上却很是委屈的说着:“爹爹今天都不帮我,还大声凶我” 小姑娘可是很记仇的哩。 “爹爹还不够帮你?” 吕布对此颇为郁闷,要知道,车驾上的那位可是皇帝啊,九五之尊,换作别人,估计早就没了脑袋。” 女儿还小,可能还不懂什么叫天子之怒。 不过相较于先帝刘宏的杀伐果断和喜怒无常,当今天子的确少了许多的王霸之气,做事亦是不够果决。 正如吕布前朝所敬刘宏,敬的是那股弹指间能让众生泯灭消亡的帝王之气。而对于刘协,吕布更多的只是臣子对君主应尽的义务,却从无之前的敬畏和诚惶。 “这么说,爹爹还是护着我的了?”小铃铛充满希冀的问着。 吕布点点头,刮了下女儿的小琼鼻,语气极为宠溺:“那是当然,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不会护着你,那我去护着谁呀!” 第六七三章 父子 小铃铛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对于爹爹的回答,显然十分开心。 高兴的笑过之后,小铃铛板起粉嫩脸蛋儿,故作气鼓鼓的模样:“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爹爹,我要罚你,罚你” “罚我什么?”吕布有些好笑的问着。 “罚爹爹讲一晚上的故事给我听!” “哈?”吕布哭笑不得,却又不忍驳了女儿。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正准备去睡觉的吕骁推门闯了进来,跟着起哄。 姐弟三人的房间相邻,小铃铛住在中间,大儿子吕篆在左边,小儿子吕骁则在右边。 “好好好,给你们讲故事,讲故事。” 吕布经不住这两个小魔头的死缠烂打,只能选择了妥协。 他所讲的故事,自然是一些路途中的奇闻趣事,关于战场上的惨烈厮杀,他从未在子女面前提过只言片语。 临近亥时,大儿子吕篆才从府外归来。 瞧见大儿子从门口路过,吕布询问于他:“篆儿,怎么这么晚才归来?” 身穿着浅青小儒服的吕篆转过身来,在门口向房内的父亲作揖行礼:“孩儿拜见父亲。” 随后,委婉道来其中缘由。 吕篆虽小,却在去年已经入了太学,并深得太学里夫子们的喜爱。 为了学习更多的知识,吕篆几乎每天下学之后,都要去夫子家中请教和学习新的知识。对于知识的勤奋,他似乎和弟弟对习武一样痴迷。 严薇对此很是高兴,难得儿子如此的懂事好学。 儿子像自己所希望的那般勤奋读书,却不知为何,吕布心中隐隐有股不安。 明明是该像小铃铛和小儿子这般天真好玩的童年,大儿子却被书籍知识和规矩礼仪给牢牢束死。 长此以往,早晚会变成一个只会墨守成规的书呆子。 吕布朝大儿子招了招手,“篆儿,我正在给姐姐和弟弟讲故事,你要不要也进来听听?” 低着头的吕篆脸上浮现出些许意动,但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那股子意动之色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摇头,恭敬说着:“不了父亲,夫子今天布置的功课孩儿还未做完,明天还得早起,就不能陪着父亲了。” 吕篆这般说了,吕布也不好强求,便温和说着:“那好吧,你也别太累着,早些歇息。” 吕篆拱手躬身,道了声孩儿告退,回到自己房间。 烛火点燃,吕篆正正矩矩的坐在案桌前,提笔做起了功课。 隔壁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耳中,不知怎地,吕篆的眼角竟不争气的流下泪来,啪嗒落在了竹简。 他一直都记得娘亲同他说过的那些话,语重心长。他是吕家的长子,姐姐早晚会嫁入他家,弟弟顽劣憨实,不懂规矩礼仪。 所以这个家,以后只能由他来撑。 所以,他半步都不能走错,哪怕事事违心。 翌日清晨,吕布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在他身旁的左右两侧,一边睡了一个。 小儿子枕着他的手臂,张嘴一个劲儿的流着哈喇子,口水在吕布的手臂上都快流成了河;小铃铛则双手搂着父亲脖子,脑袋依偎在父亲肩上,两条嫩嫩的小白腿架在父亲腰间,缠得死死。 这都是什么睡相? 平躺着身躯的吕布哭笑不得。 他稍稍挪了下身子,便惊醒了旁边两个小家伙。 小孩子精力旺盛,往往很早就能醒来。 见到父亲醒了,流着哈喇子的吕骁很是高兴,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抹了把嘴角,催促说着:“父亲,咱们去比武吧!” “好啊!好啊!”听得有好戏看,小铃铛也高兴的喊了起来。 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了,吕布便点了点头。 父女三人很快来到门前庭院,吕布和儿子隔了约莫半丈距离,互相站好,小铃铛则当起了裁判。 伴随着小铃铛的一声令下,吕骁率先扑上前来,小小的拳头以最为迅猛的攻击,直取父亲腰间。 吕布自是不避,六七岁的孩童,即便攻势再为凌厉,也不可能伤他分毫。 他伸出手去,轻而易举的便抓住了那只小铁拳,别说,还真有点儿气力。 “加油啊弟弟!争取打败爹爹!”小铃铛在一旁大声为弟弟助威。 拳头抽不出来,吕骁于原地跃起飞踢,却被父亲用手掌推开,他亦借此将拳头撤回,然后继续正面强攻。 吕布如似大山,站在原地巍峨不动,见招拆招。 小半个时辰下来,吕骁满头大汗,双手拄着大腿膝盖,咽着发干喉咙,剧烈喘息起来。 吕布则气定神闲,心中暗自点头,儿子想要赢他,现在根本没有丁点儿可能。不过吕骁能有如此顽强的体力和耐力,在他这个年龄段,已然十分难得。 “我们再来!” 喘够气息的吕骁重振精神,站直了身体。 在他身上,秉承着父亲那股子不喜欢服输的性格。 吕布却微微摇头,取过仆人递来的毛巾,替儿子擦去额上汗水,低声说着:“爹爹等会儿还有事情处理,改天再来教你。” 吕骁此时却犯了犟,不肯答应,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赢父亲一回。 小铃铛见状,过来拉起弟弟:“阿弟,爹爹还有事情呢,我们去别处玩吧!” 说来倒也奇怪,吕府上下,吕骁谁的话都不愿听,却偏偏就听小铃铛的。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姐弟两走后,吕布梳洗换好衣裳,然后吩咐下去,让所有人来大堂议事。 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照耀而出的时候,吕府的议事堂内,人头耸动,有近五十人的规模,济济一堂。 武以高顺为首,以陈宫当先。 吕布大步走进堂内,左右武俱是躬身行礼,恭敬喊着:“见过主公!” 吕布一边走,一边扫视起来。 堂内众人,有随他南征北战的将领,也有在后方默默付出的幕僚,既有曹性、宋宪这些资历深的弟兄,也有司马懿、郭淮这些旁听的新人。 总而言之,大都是可信之人。 吕布坐下之后,也让众人在各自的座位落座。 “今天召你们来此,只为一件事情。” 都不是外人,吕布也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今年关中大旱、蝗灾严重,无数百姓遭逢此难,颗粒无收。我希望大家可以群策群力,在今天想出个解决的方案。” 最近工作压力较大,加上本月全勤断了,所以在更新上有些放飞自我了,希望可以尽快调整心态,在此给大家说声抱歉。 第六七四章 当务之急 关中数月大旱,光每天饿死的百姓,就以百千为计。 照此下去,还没等到来年,人口就先丧了大半。 所以,这也就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听得吕布垂询,作为府中长史的陈宫起身拱手:“主公,此事吾与府内各曹已筹谋数日,正欲等主公回来,细细禀报。既然主公先提,那就容宫慢慢禀来。” “公台请讲。”吕布点头,陈宫这么一说,他倒安心了不少。 陈宫的能力没的说,不管是内政外交,还是出谋划策,阅历与胆识俱是一流。 吕布信任,陈宫心中当然感激,他认真说了起来:“关中大旱数月,又有蝗灾过境,造成无数恶劣影响。然则,历代明君皆以百姓为本为根,所以主公想成霸业,自是不能见死不救。我归纳了一下,眼下最为紧要的当务之急有三点:流民、饥荒、瘟疫。” 吕布嗯了一声,面有凝重的看向陈宫:“说说解决之策。” 陈宫说了声是,接着道来:“其一,流民可以暂先收拢于城外,让他们出力干活,比如修建道路、钻井取水等等,以工代赈;其二,朝廷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让他们能够熬过这个灾年” “等会儿,朝廷不是已经开了太仓赈济难民吗?”吕布打断了陈宫发言,纳闷儿问道。 陈宫旋即苦笑摇头,语气中压抑着些许愤懑:“主公有所不知,陛下将赈济之事交由了侍御史侯汶,然而此人却中饱私囊,暗中克扣粮米,每日发放给难民的粮食,十不足一。” 陈宫当初还特意去瞧过,朝廷所发放的米粥,其实就是一碗碗的米汤,根本不见半粒黍米。 陈宫去杨府同太尉杨彪提过此事,然则侯汶近来颇得圣宠,即便告了上去,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当官儿的大多都一个德行,只管自身利益,哪管百姓死活。 在他们眼中,百姓不过只是些贱民罢了,死活又与他们何干。 吕布皱起眉头,微微摆手:“好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接着往下说。” 陈宫只得收起方才的话题,接着说道:“自关中大旱以来,道路上尸体遍地,无人掩埋。加上如今气候炎热,很容易产生疫疾,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我建议,除了让人掩埋尸体之外,主公还可命人去请张医郎来,发放药物,防止疫疾的滋生扩散。” “公台说得很有道理,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吕布郑重点头,对此深以为然。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爆发大规模的疫疾,那死人的速度,绝对比现在要快上数倍不止。 确定了陈宫的方案,吕布挥手让众人退下,各司其职。 “先生,留步。” 待到众人散去,吕布叫住了戏策。 戏策回转身躯,狐疑问道:“将军,有何事吩咐?” “你对公台的提议,有何看法?” 吕布不兜圈子,尽管陈宫是两世属臣,能力与智谋俱为上佳,但他心底仍旧是倚重戏策更多一些。 究其缘由,大概是因为,在吕布穷困且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戏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既然吕布来问,戏策便无隐瞒,如实回答:“陈长史方才所言,可解眼下燃眉之急。然则即便解决了这些,也仍旧存在着许多长期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世家、富商哄抬粮价,以至于粮食卖到了数十万钱一石,百姓们根本无力购买,这是其一。” “关中旱灾数月,各地土地兼并严重,贫困百姓要么贱卖为奴,成了隐户,要么落草为寇,横行劫掠,这是其二。” “土地无人打理,荒草丛生,百废待兴,这是其三。” “蝗灾肆虐,农夫们不敢捕杀,甚至于谣言四起,说这是上天给将军的惩罚,关中百姓不少人都跟着信了,长此以往,于将军势必不利,这是其四。” 吕布起初还不觉得,经戏策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头疼。 “那先生可有妙招?”吕布看向戏策,虚心请教起来。 “前面三点倒不算难事,只是最后的蝗灾,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主意。” 戏策摇头说着,百姓们对神灵敬畏而惶恐,要他们去捕杀蝗虫,没一个强有力的说法,根本行不通。 自古以来,最可怜、最愚昧的始终都是百姓。 粮食卖到数十万钱,除了世家囤积居奇以外,皆因当年董卓乱铸钱币,导致货币价值暴跌,物价飞涨。 所以要想将粮食的价钱降下来,只能是重新铸币,统一货币度量,再由朝廷介入市场,进行全面调控。 至于那些被世家兼并去的土地,只要吕布军权在握,就不愁收不回来。 不过,这些都是长期存在的问题,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眼下最大的麻烦,还是粮食的问题。夫人为了救济难民,变卖了不少家产,可即便如此,也仍旧是杯水车薪。” 戏策语气稍显凝重,赈济灾民这四个字说得轻松,但要救活这么多的难民,仅凭吕布一己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粮食这方面,先生无须担心。我已经派人去了关中、汉中、并州等地,敕令当地有名的世家豪族务必在半月之内,赶至长安议事。” 吕布笃定说着,靠他一家当然不行,可若是这些世家肯鼎力相助呢? 鉴于凉州正在打仗,吕布暂时就没派人前去通知。 “哦,对了。前几日在回来的路上,我得到消息,言益州牧刘焉背疮迸发而亡,我已经派了辛评前去吊唁,顺便替我摸摸益州世家的情况。” 吕布如似平常的说着,刘焉一死,于他而言,就少了个极大隐患。 至于刘焉的儿子刘璋,吕布打算继续让他担任益州牧,如果刘璋不听话,他随时都可以让汉中的张鲁,取而代之。 感受到吕布身上散发出的君王气息,戏策很欣慰的笑了。以后即便没有自己的旁敲侧击,吕布也不会再轻易的踩进别人设下的陷阱。 正事谈完,吕布同戏策絮起了家常。 “听说,先生家有喜了?” 第六七五章 不讲道理的曹性 谈及此事,戏策脸上罕见的有了一抹笑意。 吕布也是今早从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同样感到十分高兴,毕竟戏策娶亲也快三四年了,一直没有个孩子,让他这个外人都替戏策担心。 如今好了,董妍总算怀起了身孕。 看来当初让戏策回长安的决断,一点儿没错! 吕布哈哈大笑,当场同戏策立下约定:“先生,若是生下个儿子,便和我家那两小子拜为兄弟;若是女儿,就择其中一个嫁之,如何?” 戏策愣了刹那,眼眶微微泛红,却也果断的说了声:好! 要知道,长安城内多少富贵人家想同吕布定个娃娃亲,结果都被吕布婉拒。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就这样落到了戏策头上。 戏策明白吕布此举用意,既是报答,也是感恩。 待到戏策离去,吕布唤来无所事事的曹性。 曹性凑到吕布面前,嘿嘿笑道:“头儿,你找我?” 吕布没做过多说明,带着曹性出了府邸大门。 长安城西,直城门外的郊野。 担任侍御史的侯汶奉命在此放粮赈济灾民,难民们亦是早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领取救济的食物。 然则侯汶本人却不在这里,这种芝麻小事儿,哪能让堂堂侍御史来屈身施舍。 但凡在这里领过两回的难民,也都知道去东边的宣城门处,那里同样设有救济的粥棚,不说能吃得多好,起码能吃个半饱。 只有头一回逃难来此的流民,才会在这里等着领取食物。 随着时间推进,难民们排着长队依次上前,小心翼翼接过施粥小吏递来的土碗,低头往碗里一看,皆是摇头叹息。 当轮到曹性时,他倒不像前面那些难民领了就走,而是拿起筷子在碗里面搅了两转,见只有几粒黍米浮了上来,笑问面前的施粥小吏:“这玩意儿是粥?” 汉子瞅了曹性一眼,见这家伙身穿普通人的麻衣,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心中便有了底气,将那碗只有几粒米的稀粥摔在地上,冲曹性大骂:“不要就滚,后面有的是人要!” 啪! 曹性撸起袖子,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到汉子脸上,留下五道长长的绯红指印。 这一下巴掌下去,看得周遭的难民们是无比解气。 “朝廷颁有明令,每大锅至少下半斛米烹煮。再瞅瞅你这里,估计这一锅里面,一碗米都不够,你们这分明是藐视朝廷、无视圣上,论罪当诛!”曹性大声说着,气愤填膺。 方才曹性那一巴掌着实把汉子给打懵了,待他缓过神来之后,手指着曹性,已是怒不可遏:“小子,你是来故意找事儿的是吧!来啊,给我把这狗东西就地打死!” 话音落地,周围负责维护治安的兵士全都冲了过来,杀气腾腾。 这样的事情,他们显然干过不少。 也是, 乱世之中,贫贱百信的性命才值几个钱? 然则他们今天碰见的这位,却远非以前那些手无寸铁的底层百姓可比。曹性这厮,可是军中出了名的滚刀肉,天不怕地不怕。 别说这些虾兵蟹将,就算是侍御史侯汶站在面前,曹性也照样敢上去扇他两耳刮子。 以前没权没势的时候,曹性都敢和郑家的二公子硬怼,如今他背后站有吕布撑腰,还会怕这些个蛇虫鼠辈? 笑话!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士卒,曹性站在原处,嘴角挂起笑意,大有股山雨尽来我自挡之的自信架势。 他吹了声响亮口哨。 顷刻间,大地震动,上千匹黑色骏马拖着背上带刀的悍骑飞速驰来,看傻了在场的人们。 起初叫嚣的那名汉子,此时已然瞪大着眼珠,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想去教训曹性的士卒更是止步不前,谁也不敢动手,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缩手缩脚。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他们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 眨眼功夫,局势逆转过来。 曹性往前走上两步,冲方才的汉子竖起食指摆了摆,语气戏谑无比:“打架,我不行;比人多,你不行!” 汉子哪敢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曹性见汉子认了怂,他却没就打算这样简单放过,他向来是嫉恶如仇,喜欢与人计较,别人欺他一尺,他势必要还上一丈。 于是,上前又是啪啪两耳刮子,抽得汉子根本找不着北。 汉子心中憋屈万分,却又发作不得,捂着肿胀的脸,只能认栽。 “给我把这些粮食全都煮了,发与难民。”曹性过了手瘾,指着堆放十数袋的粮食同汉子命令起来。 霎时间,周围百姓欢呼一片,感激涕零,大喊着将军威武。 曹性洋洋得意,听在心里,也是格外舒坦。 “这” 汉子面有难色,这可是侯汶给他一天的煮食,现在就这么一下子全部下锅,那下一批难民的粮食又该去哪儿弄呢? “这位将军,如何称呼?”此时,一位主事模样的中年士走上前来。 汉子见到此人,如似找到主心骨一般,快步过去,委屈的喊着:“田主簿,您可算来了。” 田齐瞅了汉子一眼,让他站在身后。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曹性压根儿不怵,痞笑回道:“好说,本将军乃大司马麾下破逆将军曹性。” 这个名号一出,顿时震住了在场不少的看戏人物。 且不说破逆将军这个官职高低,单是大司马麾下的将领,就不是常人所能招惹得起。 然而这位田主簿却并未过多的礼让,想想也是,侍御史大人近来深受陛下宠信器重,有天子撑腰,大司马再厉害又能如何,终究是天子之臣。 “曹将军,赈济一事是陛下给侯御史的任务,这件事情轮不到你们军方来管。即便是大司马的意思,也应该先知会过侍御史才行,你现在带人过来蛮横撒泼,这不合规矩。”田齐笑眯眯的说着,一番话语说得漂亮至极,愣是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 倘若换做别人,也许这还行得通。 只可惜,他遇上了没啥化的曹性,这就好比秀才遇着了兵。 曹性可不管这些,吕布给他的命令就是放粮救济灾民,眼前的这些家伙总是推三阻四,这令他完全没了耐心。于是,曹性双手狠狠推了田齐一把,火药味十足:“老子管你什么规矩不规矩,老子说的话,就是规矩!你再跟我啰嗦,老子连你也一块儿办了!” 第六七六章 侍御史,借你头颅一用 田齐被曹性推得一个踉跄,若非有后面的汉子扶了一把,估计他的屁股就已经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 田齐整个脸庞都在抽搐,可想而知他胸中的怒气之大。作为侯汶的心腹,京中想要巴结他的不在少数。就算曹性仗着有大司马撑腰,也不该如此嚣张跋扈,毕竟侯汶背后有更大的天子倚靠,跟侯汶过不去,就是公然打天子的脸。 奈何形势比人强,眼下论起双方战力,就田齐手下这群虾兵蟹将,哪会是狼骑营的对手。 此情此情,他只得忍气吞声。 于是,田齐一边吩咐汉子放粮,一边往后退去。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当然要去禀告侯汶,否则,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不远处的树荫之下,吕布瞅见田齐遁逃,微微侧首,同旁边吩咐了一声:“陈卫,你去跟着此人,然后把侯汶给我提来。” 陈卫点头,迅速尾随而行。 只要吕布下令,别说是擒个侍御史,就是三公九卿,都不再话下。 一袋袋的粮食投入锅中煮沸,排着长队的难民们眼中冒光,发干的喉咙不知咽了有多少回。 对于饥肠辘辘的难民来说,能够饱餐一顿,就是这世间最为美好的愿望。 当排在第一的老人接过那碗满满的粥米时,两只枯骨般的手掌不禁颤颤巍巍,同曹性连道数声感激之后,才端着碗往后面寻了个位置坐下,老泪纵横。 有狼骑营压阵,这些难民自然不敢有所放肆,井然有序的上来领取食物。 曹性插着腰,时不时的点点头。 别说,这种做好事的感觉,还真的挺爽。 难民那边曹性指挥得井井有条,吕布也就懒得出面。通过今年大旱,倒是让他看清了许多潜在隐患。 首当其冲的就是,朝廷在民众之中没有公信力,百姓们也不愿相信朝廷,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吕布要做的,就是让百姓们重拾对朝廷的信心。 孟子在尽心章句下中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只有先赢得民心,才能真正坐稳关中。 只要能够将此次旱灾安稳渡过,吕布的名声,或是朝廷的威望,必将重新被百姓拥戴。 这于吕布而言,也是一次建立起民间威望的大好时机。 约莫过了大半时辰,奉命而去的陈卫领着侍御史侯汶来到吕布面前。 侯汶今年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微腆着肚子,从他脸上露出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 这不过是侯汶的表面,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厮其实并不是个什么善类。 “下官给大司马请安!” 侯汶上来就是一通作揖的大礼,他本来在家中享受着舒坦的时光,结果没能舒坦多久,先是听得田齐禀报有人在粥棚闹事,然而这边他还没捋清楚,那边陈卫就已经闯了进来。 听得吕布召请,对危险事物嗅觉敏锐的侯汶心中咯噔一下,猜到准没好事。 有天子撑腰又能如何,这个世道,谁手里握有兵权,谁才是老大。 历经过董卓之乱,侯汶对此清楚无比。 “侯御史,陛下让你开太仓赈济灾民,可你每天只拿十余袋粮食出来,这种做法怕是有些欠妥吧?” 吕布掰着手指节,嘴角带笑,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笑意,反倒令人觉得格外冷寒。 在朝堂扎根多年,侯汶是何等敏锐的人物,他听得吕布的这般开场白,心中就已然有数,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吕布会来横插一脚。 “大司马,下官承蒙陛下看重抬爱,委以救济百姓之重任,一直都是诚惶诚恐殚精竭虑,万万不敢有半分懈怠,请大司马明鉴!” 侯汶大声说着,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看他那模样,简直是受了天大委屈。 “喏,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吕布指了指放粮那边,同侯汶说着,不信的话,可以随便找个难民过来问问。 此话一出,侯汶霎时变了脸色,好在他反应够快。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这些无关紧要的棋子推出去顶罪, “这些个没心肝儿的家伙,居然无视我的命令,着实可恶!早在之前,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说过无数回了,难民也是人,要将他们放在心上,每口锅里至少煮半石粮食,保证百姓的基本生存。哪曾想,这些家伙居然敢背着我中饱私囊,大司马请放心,我回去就将这些玩忽职守的狗东西全部下狱,革职查办!”侯汶从方才的谦卑角色顿时摇身一变,说得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将这些贪官污吏统统治罪。 吕布看在眼里,若是没有校事署提供的情报信息,他或许也就信了。 不过知道真相之后,侯汶的这番表演,在吕布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导自演罢了。 吕布没有拆穿,而是顺着侯汶的话往下说:“此番事件影响极大,百姓们已经不再信任朝廷,这可不是好事,所以,我想向侯御史借样东西,以定民心。” 见吕布没有责骂,侯汶心中暗暗自喜,以为吕布被他蒙骗过关,遂用力拍着胸脯,说得无比豪迈:“大司马尽管开口,只要下官能给,绝不说半个不字!” 侯汶回答得如此爽快,吕布也很是高兴,嘴角的笑容愈盛:“我想借侍御史的人头一用,不知侯御史借否?” 此话一出,侯汶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凝固,怔怔的干笑起来,仍旧心存侥幸:“大司马,您是在开玩笑的吧?” “你说呢?”吕布笑容不减,如似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侯汶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吕布叫他来此,就是想要拿他立威,稳定民心。 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就立马有两三名粗莽汉子上来,将他奋力摁在了地上,令他动弹不得。 “我受陛下委派,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惩处!“ 啃了几口泥土的侯汶大声喊着,事到如今,他只能搬出天子来压吕布。 第六七七章 非杀不可 侯汶的大呼,引起了难民们的注意,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倒是那些个侍御史府上的士卒面露惊诧,心里琢磨个不停:这不是咱家的侍御史大人吗?怎么被人轻易的擒住在地? 再看侯汶面前笔挺站着的高大男人,在他旁边的几名凶悍汉子,毕恭毕敬,料想此人的身份更是非同寻常。 天子脚下都敢随意擒拿当朝侍御史,此人身份最低都应是三公级别的存在。 再结合此人身高与气势,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人来:当今大司马吕布! 于是乎,难民们扑通扑通的全都跪了下去,嘴里大声喊着:“请大司马为我等做主!” 既被认出来身份,吕布也不遮掩,他轻抬手臂,让百姓们暂先起来,随后瞥了眼侯汶,同灾民们缓缓道来:“汝等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某身为大司马,自当庇佑于汝等。陛下明言在先,皆因侍御史侯汶从中饱私,克扣赈济灾粮,才使得大量百姓饿死于途。” 听得此话,百姓们群情激愤,原来不是朝廷不想救助他们,而是这家伙从中作梗,干的好事! 若非碍于身份地位与阶级礼法,他们早就上去打死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家伙了。 不杀侯汶,不足以平民愤! 吕布很清楚这点,况且他也早有杀人立威的想法,旱灾闹得这么大,不杀些官员摆明态度,百姓们仍然不会信任朝廷。 “来人,将侯汶绑了,当众斩之!” 伴随着吕布的一声令下,两名士卒推着侯汶向前方空地走去。 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喜悦之色溢于脸庞。 看来朝廷,还是有肯为百姓伸冤的好官! 这下轮到侯汶慌了,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吕布居然来玩儿真的,霎时慌了神,但他不甘就此命丧于此,回头冲吕布大声喊着:“我是陛下亲封的侍御史,你无权斩我!无权斩我!” 吕布充耳不闻,懒得多费唇舌。 此时的皇宫大殿之中,身为天子的刘协还在逗趣着一只大红金冠的公鸡,每每听到那响亮的打鸣声,刘协心里就格外舒坦。 “陛下陛下,不好了!” 小黄门韩宣急冲冲的跑进殿内,满脸的焦急之色。 被打扰了兴致,刘协自然没有好的脸色,有些生气的问着:“何事如此慌张?” 韩宣晓得惹了天子不痛快,恭敬答道:“西边直城门外,大司马要斩侯御史了!” 什么! 听得此话,刘协手里端着的铜碗咣当一声,碗里的黍米全都倾洒在地,倒是那只大公鸡扑腾过来,开心的啄食不停。 “大司马为何要斩侯汶?”刘协急忙问道,由此可见,咱们天子对这位侍御史还是尤为关切。 “具体情况,小人也不知道。”小黄门摇了摇头。 “快,给朕更衣!” 刘协起身,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吩咐起来。 片刻,赤墨色的帝王服便已加于刘协身上。 闻讯而来的尚书令徐咎和天子撞了个正着,行礼之后,徐咎出言问道:“陛下,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情急之下,刘协也顾不得许多,当即说着:“当然是去直城门啊,难道要朕眼睁睁的看着侯御史死在吕布刀下?料想有朕亲自前去说情,大司马应该会给朕几分薄面。” 徐咎听得此话,脸上露出些许失望,苦口婆心的劝谏起来:“陛下,您怎么还不明白!大司马这是摆明了要拿侍御史立威,即便有您亲自开口,也未必能行。” “侯汶是朕的侍御史,即便犯了错,也应该先经过朕的批示,再行处置。吕布他敢私自处刑,就是没有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刘协据理力争,脸上多了两分怒容,压根儿听不进徐咎的劝谏,俨然有了股火药味在空中弥漫。 天子如此维护侯汶,徐咎除了哀其不幸,心中更是叹息连连,那侯汶不过只是个取媚逢迎的小人,靠着阿谀讨好才赢得了天子信任。 刘协年少,很多事情都看不通透。 不是嘴上说好听,胸脯拍的叮当响的就一定是好人,许多忠于汉室的臣公都在卧薪尝胆,等待推翻吕布的机会。 但这些话,徐咎还不能同天子明说。 一旦说了出去,以吕布消息的灵通性,势必会迎来新的一轮洗牌。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吕布又岂会放任一群想要谋害他的人不管不问? “陛下就不怕把吕布逼急,再行当年董卓之事?”徐咎使出了杀手锏,若是天子非要同吕布硬杠,以吕布如今的地位实力,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听得此话,刘协瞬间就熄了火,哑然无声,好半晌才无力问着:“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见天子改变了态度,徐咎心中道了声孺子可教,给天子出谋划策:“眼下之机,不应同吕布硬碰,陛下要做的,就是顺势而为,忍一时风平浪静。” 尽管刘协很不喜欢这个忍字,但如今朝中大权全在吕布手上,他也无可奈何。 直城门外的空地,围满了观看处刑的难民。 对于中间那个被摁跪在地上的侍御史,百姓们并没有丝毫的怜悯,不少人还偷偷朝他吐了唾沫。 处刑在即,不甘受死的侯汶做着最后挣扎,反反复复的喊着冤枉。 “陛下驾到!” 此时,一声嘹亮的通传声从城门处响起。 两排羽林军骑马开道,六匹骏马拉动的銮驾缓缓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天子驾临,百姓们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吕布也是躬身抱拳,静立于原地,琢磨着天子来此的用意。 只有侯汶无比的高兴,仿佛落水之后抓住了救命稻草。 “哈哈哈,陛下救我来了!” “陛下,陛下,臣在这儿呢!” 侯汶激动的大声喊着,若非有士卒强摁着他的肩膀,他早就跳起来挥手示意了。 吕布上前,抱拳见礼之后,询问起来:“陛下不在宫中歇息,为何来此?” “哦?大司马也在此处?” 刘协佯作不知,然后回答起来:“朕方才收到弹劾,说侍御史侯汶渎职怠工,所以特意来此巡视。” “陛下圣明,侯汶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克扣并囤积救灾的粮食,实在罪大恶极!臣正欲将其斩首,以平民愤。” 吕布说得底气十足,此番话也向刘协传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不管刘协来此的用意如何,侯汶他今天是杀定了。 “可有证人?” “在场百姓皆是证人。” “侍御史真的非杀不可?” “非杀不可!” 听不到那边天子和吕布的交谈,侯汶再度大呼起来:“陛下,救我!” 第六七八章 一家之言,我说了算 求救的声音传到刘协耳中,天子脸上闪过一抹不忍,却还是咬了咬牙,装作没有听见。 最终,侯汶没能等到天子的赦令,反而等来了送他上路的圣谕。 百姓们欢呼着陛下圣明,等待受死的侯汶则心若死灰。天子选择了弃车保帅,他已然知晓,今天在劫难逃。 他抬了抬头,张开的眼珠下意识的眯合起来,反射着阳光的虎头刀很是晃眼。 噗嗤一声,人头落地。 随后,侯汶的头颅用竹竿顶起,悬挂于高处,以儆效尤。 公开处刑完侯汶,吕布接着又向难民们表示,一定会让他们平安渡过这个灾年。难民们听得这般好的消息,皆是喜极而泣,朝廷的威望也是瞬间大增。 数日之后,各地的世家代表接连进入长安。 吕布早早就令人安排了驿馆,让他们歇息,待到全都到齐之后,吕布才将他们请入府中,商量正事。 大司马府邸正门。 “卫彦兄,你怎么也在这里?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这不是长陵兄么,咱俩是有些年月没见过面了。今日视之,兄风采不减当年,真是羡煞小弟也!” “老啰老啰,哪里还比得当年。”发鬓微白的男人有些感慨起来。 大汉朝的各大家族之间,除非是生死仇家,否则平日里都会有所走动,彼此相识,倒也不足为奇。 渐渐的,门口寒暄的人数多了起来,守在大门处的管事见状,上前恭敬的小声提醒:“诸位老爷,大司马还在堂内等着你们呢。” 诸位家主纷纷点头,往府内走去。 入府之后,不少人仍在低声私语。 “你说大司马急召我等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唉,难料啊!” “不知诸位瞧见没有,今年各地逢旱,就属关中最为严重,我一路走来,简直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啊!” 诸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大堂。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些个世家家主或是派来的代表,全都已经到齐,足有六十余人。 “哟,诸位都到齐啦!” 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堂外响起,众人视之乃是吕布,遂纷纷起身,拱手行礼:“我等见过大司马!” 别看这些人在各地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过在吕布面前,却不敢有丝毫放肆。 吕布走到大堂上方的主位,同众人道了声诸位请坐然后缓缓说道:“今天召诸位前来呢,就是有件事情想同大伙儿商量,还请大家施以援手,帮帮吕某。” “大司马客气,您若是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我等自当全力相助。”并州张家的家主张睿,也就是张辽的二叔父,起身拱手说道。 吕布点了点头,继续说着:“诸位来的途中,想必也应该见到了,关中大旱,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吕某身为大司马,自然不能不管不问,只是国库空虚,救不了这么多的百姓,所以想请诸位,也出一把力。” 话是说得好听,可在场诸位谁都不是傻子,心里也都明白了。感情吕布叫他们来此,就是想把他们当成肥羊开宰。 “公台,你先说说,我们大概需要多少粮食?” “好的主公,那我先向您和各位家主简单汇报一下。” 站在吕布身旁的陈宫点头,然后朝堂内诸人说着:“经初步核算,司隶地区的难民已经多达近七十万人,这个数目,超过了司隶地区总人数的六成。按最保守来算,一个人每月至少一石粮食才能勉强温饱,若是想要灾民们全都度过这个灾年,大约需要四百万石粮食。” 四百万石! 听得这个数目,在场众人无不为之惊讶,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字。 堂内诸人谁也没有开口,这于他们而言,何止是烫手的山芋,简直是要人老命的催命符。 吕布扫视一圈,仍旧没人出声,他便询问起来:“你们说说,四百万石粮食怎么解决?百姓们没有粮食度日,每天都在死人,朝廷国库本就存粮不多,怎么办?” 众人你瞅我,我瞅你,十分默契的都不做声。 “怎么,解决不了了吗?还是说,想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活活饿死?”吕布语气陡然提高两分。 众人仍旧没有吱声,反正就是保持着一个态度: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吕布用手砰砰敲了敲桌面,脸色微微有些愠恼,责斥起来:“是不是想解决,解决不了吗? 好,今天我来解决! 这笔粮食,逐个分摊下去,大家认领。” “大司马,若是十几万石粮食,或许我们还能给您凑出来,这四百万石也太”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当场叫起苦来。 吕布压根儿不听,看向下方一名三十余岁的微胖男人,“钱家主,你说说,你出多少?” 关中钱家,乃是近年来飞速崛起的一大势力。 钱承见到吕布来问,当即豪迈说道:“大司马,你定,您说出多少就出多少。” 钱家能够迅速崛起,其中与吕布的扶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一有机会,钱承就会向吕布拍着马屁,表明忠心 然则今天,他这马屁似乎拍到了马蹄子上。 “屁,我让你全出,你出吗?”吕布没好气的责斥一声。 钱承撇嘴,不知这话该如何去往下接。 “你要是全出的话,今天这会就不开了。”吕布食指打着桌面,看样子尤为生气。 “大司马,我不是叫苦,我家那点田土您又不是不知道,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再说了,我要是全出了,那还要各位家主干什么呀?” 钱承无比委屈的说着,他偷瞄了眼吕布,见吕布面沉似水,赶紧补充起来:“您要凑粮食,我倾家荡产都帮您,只是我家小门小户,不比其他底蕴深厚的豪族。河东,洛阳,汉中,他们这几家出大头,余下的小头呢,我们再来补上。” 这狗逼真贼啊! 其余家主听得此话,全在心中咒骂起这鸡贼胖子的祸水东引。 “财神爷,表个态。” 吕布看向居于左侧首位的杨瑱,征求起他的意见。 因为杨彪病了的缘故,所以杨家才派了杨瑱前来。 说起杨家,乃是关中,甚至于大汉朝都数一数二的存在。 “大司马,我先想法挤个三十万石粮食吧。”杨瑱认真说道,三十万石粮食已然不是小数。 吕布却微微摇头,竖起食指,一口价:“一百万石。” “大司马,这” 杨瑱面露难色,吕布手往外边一摆,打断了杨瑱接下来的话,然后转过头,看向以卫家为首的河东世家:“河东能出多少?” “河东前两年才遭受了白波贼的祸害,至今还未缓过劲儿来,实在拿不出多余的粮食了。” “八十万石。”吕布以不容反驳的语气给河东定下了数目。 接下来,河内分到六十万石,汉中五十万,洛阳五十万,就连最为穷苦的并州也都跟着出了二十万石粮食。 “钱家主,大头我都给你解决了,其余的粮食你来负责。”吕布将目光重新挪回到钱承身上。 “大司马” 钱承胖嘟的脸上写满惆怅,吕布留给他的,仍有四十万的巨额数目。 真要凑出来,估计他离倾家荡产也不远了。 “别给我埋怨,谁埋怨你都不能埋怨。关中死了这多人,你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反而还趁机大肆兼并百姓土地,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但凡你之前能发发善心,就不会有今日这么严峻的局面!” 吕布厉声责斥,这番话里含有敲山震虎之意,不止是说给钱承一个人听,更是说给在座的其余人等。 “这笔粮食,给大家一个月的期限筹措。粮食不到位,就别怪我吕布心狠,不念往日情分。” 吕布目光冷咧,从众人的脸庞扫视而过。 与之对视的诸人全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然后互相对视,皆是有苦在心,说不出来。 第六七九章 杀伐果断者,枭雄也 会议结束,吕布将诸人留在府内用过午膳之后,才放众人离去。 下午,走出大司马府的诸位家主皆是苦瓜着一张脸,叹气连连,摊上这种差事,谁还笑得出来。 各地皆在吕布的掌控之中,真要把吕布惹毛了,动起手来,分分钟就能把他们连根拔起。 他们能怎么办? 他们也很绝望啊! 唉 一声长叹之后,诸位家主互道离别,各回各家,着手筹措粮食。 楼阁上,望着众人离去,站在吕布身旁的陈宫语气透着担忧:“主公,如此一来,您可是把所有的世家都得罪光了。” 要知道,一个地方的稳定与发展,世家所起到的作用才是重中之重。他们若是生出反叛的心思,一旦与外人勾结,顷刻间便能将城池拱手送上。 吕布怀抄双手,深邃的目光远眺,此等后果,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若非如此,几十万难民难有活路。 自从当年蛾贼爆发以来,大汉人口连年递减,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若是能保都不保的话,那天下百姓终将十不余一。 “这回我的确是给了他们很重的担子,但只要能够熬过今年,出了力的,自然少不了他们好处。可若是嘴上答应得痛快,却不办事,我也不会轻饶,侯汶就是他们的榜样。” 吕布淡淡说着,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当初侯汶因渎职的缘故,被当众处死不说,连带整个侯氏一族都被抄家清点,吕布手段之狠厉,令京中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是超过大半的家族都不肯出呢,难道主公也要将他们尽数抹去?”陈宫仍有担心,照此行事,绝对会引起各地的动荡与讨伐。 府外的车驾各奔东西,渐渐散去,最终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 “这些年,我也看透了这些所谓的世家,不管是名声显赫的也好,还是闷声发大财的也罢。遇到任何事情,他们首先考虑的始终都是自身利益,表面上同气连枝,实则各怀鬼胎。他们若是不肯全力助我渡过此难,我就先拿一家开刀,一家不行就两家,两家不行就三家,一直杀到他们怕了为止。” 吕布眼眸微敛,蛟目里杀机四伏。 如此炎热的季节,这一刹那,陈宫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低声提醒:“无罪杀之,恐难以服众。” 关于此事,吕布显然早有对策。 “关中各地不是匪患四起么?那就以勾结匪寇为名,将拒绝出粮的家族,尽数抄家收地。然后再将抄家得来的粮食全都发与难民,你说,可不可以服众?” “既然我不能让他们从心底里尊敬,那就只能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害怕。只要我活着一日,他们就不敢不听令于我!” 吕布叉腰直立,雄伟的身躯上霸气外露。 看着旁边的高大身影,陈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相较于初见时的谦逊和煦,如今的吕布令陈宫感到有些许的陌生。 无他,只因吕布近来行事,太过于霸道独裁。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宫眼底闪过一抹忧色。 “哦对了公台,侯汶被杀之后,侍御史的位置空了出来。我已经向朝廷奏请,由你补上这个职位。” 吕布脸上浮现出笑意,侍御史除了负责纠察弹劾官员意外,最主要的还是可以时常见到天子,这可是个好的差事。 “那府内长史的职务” 陈宫欲言又止,毕竟大司马府内事务繁杂,各地的大小事情都会呈报入府,换了一般人,还真怕处理不来。 “先让逄纪暂代,等有了合适人选之后,再行任职。” 陈宫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逄纪的能力,他还是比较认可。 小会儿之后,陈宫也离开了楼阁,留下吕布独自立于高楼,眺望起远方的大好河山。 “主公,廷尉左监求见。” 未几,陈卫上前禀报。 廷尉左监,也就是曾在吕布麾下任职的李肃。 行刺事件之后,吕布把擒住的刺客全都扔进了廷尉府的诏狱,让他们务必审出个结果。诏狱里审讯严酷,逼问手段千奇百种,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 如今李肃求见,想来是已经有了答案。 吕布回转过身,寻了个位置坐下,道了声:“让他上来。” 很快,李肃便跟在陈卫后面走上楼阁,见到吕布恭恭敬敬的喊了声:“拜见主公。” 吕布微微抬头望去,许久未见,李肃的模样倒是变化了不少。这位昔日的地方小吏,如今已蓄起了胡须,身穿锦缎,有了几分官老爷的模样。 “许久未见,肃兄在廷尉府一切可好?” 吕布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随后笑问起来,称呼他一声肃兄,已然是给足了脸面。 他二人本是同乡,从小相识,所以吕布对李肃也是多有照拂。 李肃小心翼翼的坐下,不敢坐满整个座位,半侧着身躯向吕布拱了拱手:“托主公鸿福,肃一切安好。” 吕布嗯上一声,伸手拿过桌面上的水壶,倒上两杯茶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李肃。 李肃赶忙起身,如似受宠若惊,直到吕布让他坐下,他才忐忑的重新坐回了位置。 接过吕布递来的茶水,李肃小饮一口,郑重禀报起来:“属下不负主公所望,您让我审讯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 “哦?是谁?” 吕布端茶的手臂微作停顿,嘴角勾起,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御史大夫,郗虑。”李肃笃定的给出答案。 “是他?” 听得这个答复,吕布面有疑色,完全没想到幕后指使之人,居然会是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恭谨温和的老实人。 郗虑的女儿几年前被送入宫中,获封为贵人,深受天子宠爱。在那个十四岁就能娶亲生子的年代,两性方面的知识,刘协懂的可是不少。 照此来算,郗虑也算得上是半个国丈。 “只是,我跟他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打起了我的主意?”吕布放下杯子,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明儿个上朝,我得当面问问才行。” 那股子看似随和的神态,却令一旁的李肃不禁打了个冷颤。 第六八零章 非常手段 不久,府内管事来报,说是司徒公派人送来请柬,邀吕布过府一叙。 自打吕布班师回朝,作为司徒的王允可没少献殷勤,隔三岔五就派人来请吕布赴宴。王允很是清楚的记得,当年吕布出征之际,可是亲口允诺过自己,说回来之后一定登门拜访。 然而吕布似乎早已忘了此事,他近来忙着筹备救济灾民的事情,哪还有心思去王允府上吃喝玩乐。 “管事,你替我回了。就说我近来公务繁忙,等忙过这一阵子,再去司徒府上叨扰。”吕布轻描淡写就回绝掉王允的邀请,现在的局面,还有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亲自处理。 随后,吕布又派人去叫来张辽、徐晃等一干心腹将领。 “主公!” 见面之后,张辽等人抱拳见礼。 吕布让诸将坐下,然后缓缓道来:“现在关中情况你们也应该都知道,各地旱灾严重,百姓难有温饱。所以,在旱灾彻底解决之前,我应该不会再出关讨伐袁绍、曹操等各地诸侯。” 百姓吃不饱饭,自然就没有多余的粮食上缴给朝廷。 朝廷纳不到粮,也就供不起战争的巨大消耗。 说到这里,吕布还顺便将今天上午商讨的事情,也一并同张辽等人说了。 听完此事,张辽的脸上露出些许担忧:“主公要各地世家共凑四百万石粮食赈灾,这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那些世家们如何能够答应?” 张辽是世家子弟,相较黄忠、徐晃这些贫苦出身,显然更明白世家传承的经营手段。 吕布开口就索要四百万石粮食,这无疑等于要了他们半条老命。万一真逼得这些世家狗急跳墙,联合外人,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听完张辽的细细分析,诸将皆是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 经营也好,作战也罢,不怕敌人有多强大,就怕自家生了内鬼。 后院起火,往往会带来致命一击的效果。 正因为吕布明白其中要害,所以才把张辽等人唤来了此处。 “主公是要我等监视那些世家?”坐在右边第二位的徐晃有些不确定的请示起来。 吕布嗯上一声,轻轻点头,监视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用武力进行威慑。 “我会以扫清贼寇的名义,将你们分别派往河内、河东、洛阳、并州等地,负责帮忙运输世家大户们筹备的粮食。除此之外,我还会委以你们先斩后奏的权力,在这期间要是有人拖泥带水,挂羊头卖狗肉,你们就以勾结匪寇的罪名,直接抄家查办。” 吕布说得斩钉截铁,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遵令!” 诸将齐齐抱拳,他们开始还真有些怕和当地世家起了冲突,如今有了吕布这番话语,就无疑等同于有了监斩的尚方宝剑,一个个底气十足。 这桩差事看似简单无比,实则出不得半点差池。自家主公如此上心,倘若办得漂亮,必然是大功一件,办得不好,问责也肯定是逃不了的。 吕布麾下的这帮将军们,可都在私底下暗暗较着劲儿哩。 一夜过后。 寅时的长安还是一片漆黑,大司马府邸的某处寝屋内亮起了烛光。 铜镜面前,吕布直挺着身躯,身前贤淑的妻子正在为他更换起上朝时穿的赤色朝服。 “夫人,这些小事,唤婢子即可,你还是再多睡会儿吧。” 看着妻子眼黛下面遮掩不住的小黑眼圈儿,吕布有些心疼,近两年来,他一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家中。 家里的大小事务,全都是妻子在负责打理。 别人都说,嫁给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其实和守活寡没有多大区别。 吕布低下头看着妻子,自打他回来以后,薇娘那张秀美的脸庞总会露出恬淡的笑容,让他觉得温暖窝心的同时,也同样带有几分说不明的愧疚。 温柔、贤惠、体贴、大方,似乎这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妻子身上。 尤其是在知道妻子赈济灾民的义举之后,吕布更是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被妻子的善良而感动。 可自己呢? 除了战场上饮血厮杀,就只剩下让世人远而观之的畏惧。 吕布望着眼前爱人,一时有些入神。 “夫君,你怎么这样盯着妾身?是不是妾身的脸上脏了东西?”察觉到丈夫的异样目光,严薇赶忙转过身去,对着面前的铜镜细细打量起来。 毕竟在这世间,女子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心爱的男子。 看着薇娘那小女子般的紧张模样,吕布哈哈大笑起来,冷不丁的在妻子脸上嘬了一口,厚着脸皮咧开了嘴:“薇娘,你可真好看!” 红霞立马飞上了脸颊,看着吕布那宛如当年的憨实模样,严薇轻啐上一声,都老夫老妻了,夫君还没个正经。 心里,却是像裹了蜜糖,甜滋滋的。 然而严薇却不知道,这位在她面前傻傻的大块头,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上,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卯时初刻,便是朝会的时辰,百官们取下腰间佩剑,脱靴步入未央宫的大殿。 吕布身为大司马,却也同样不能例外。 “陛下驾到”朝官到齐之后,稍等上小会儿,便听得一声尖亮的通传响起。 殿内百官俱是躬下身躯,齐声说道:“臣等恭迎陛下,陛下千秋无期!” 在一群黄门宦官的引路下,刘协走至帝位,摆开袖袍,坐下同群臣说着:“卿等免礼,平身。” 群臣这才微直起身来,去到各自的位置跪坐。 吕布身为大司马,跪坐在百官之首,三公都得排他后边。 “诸位卿家,可有要事启奏?”坐于帝位的刘协出声询问。 下方的百官没有吱声,心中怀有各自的心思。 刘协见无人出声,也就乐见其成,“既然卿等无事启奏,那便就此退朝。” 朝字还未出口,坐在三公前面的吕布倒先坐直起身子,回头扫视百官一圈,见到后方有处空出的座位,不经意的询问起来:“今儿个,怎么没见御史大夫上朝?” 第六八一章 朝堂对质 准备起身的刘协又只好重新坐下,尽量同吕布露出笑容,温和说着:“大司马,御史大夫告了病,前几日朕已经批了。” 吕布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能让堂内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也不知道御史大夫患了何疾,说不定我还能帮他治治。” 你一介沙场征战的武夫,难不成还有悬壶济世的本领? 朝臣们心中哂笑,嘴上却是不敢多说半字。 “大司马玩笑了。”天子陪笑说着。 话音刚刚落地,殿外响起了一声通报:“御史大夫觐见。” 天子神情一怔,殿内群臣亦是面面相觑,心中犯起了嘀咕,郗虑不在家中养病,这个时候上朝堂来做什么?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年过半百的郗虑被两名粗壮的甲士,如同小鸡儿一般左右架拖进了殿内。 蓬散斑白的头发,形如枯槁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血色,就像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老人,看起来令人不觉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堂堂御史大夫,怎么搞成了这个模样? 坐在帝位上的天子最先动火,冲那两名甲士怒声斥道:“混账,朕的御史大夫,你们竟敢这般拖拽,眼中可还有礼仪尊卑这四个字?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吗!” 见到刘协发怒,郗虑趁机挣脱开甲士的束缚,向前跪倒在大殿中央,老泪纵横的哭诉起来:“陛下,你可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在家中养病,大司马却遣暴徒强行将臣拖下病榻,架进宫中。老臣不知何处得罪了大司马,竟让他如此憎恶,但我始终是朝廷的御史大夫,大司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遣手下如此侮辱于臣。臣痛心至极,亦求陛下替臣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郗虑就砰砰砰的磕头触地,将脑袋都碰出了血来。 那凄惨的模样配上悲凉的语气,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到了这个时候,郗虑心里也明白,想来是东窗事发。他和吕布之间,不可能会有其他回旋的余地,索性和吕布撕破脸皮,先一步状告吕布。 刘协见老丈人这般可怜兮兮,于心不忍,先让郗虑起来。 但要他就此惩处吕布,刘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怂,毕竟他不确定吕布究竟还是不是汉室的忠臣,亦或是成了披着忠臣外衣的豺狼。他只能以和事佬的态度,陪笑问着:“大司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吕布露出个冷冽笑容,就算郗虑可以蒙骗所有人,他也一样休想骗过自己。看着郗虑一个人在那儿以受害者的模样自导自演,吕布嗤笑起来:“郗大夫,戏演完了没有?” “大司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协有些听不明白。 天子发问,吕布自然是要作出回答:“陛下可否知道,臣在班师回朝的途中,遭遇了一伙刺客的袭击,差一点就命丧在了当场。” 刘协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他自然也就有所耳闻。只是他不懂吕布提及此事的用意,狐疑问道:“那些刺客不是被大司马当场尽数格杀了吗?” “回禀陛下,这不过是臣有意放出的口风而已。实际上,臣生擒住了十余名刺客,并将他们扔进诏狱,秘密审讯。” 吕布饶有深意的看了郗虑一眼,笑容愈发灿烂。 听得有刺客被吕布生擒,郗虑的脸上明显苍白了两分。 “我若不说诛杀殆尽,又怎会令幕后之人放松警惕?” 好狡诈的手段! 群臣心中暗骂起吕布,这厮真是越来越狡奸了。 没人吱声,吕布便接着道来:“这些刺客不过是杀人的工具,在他们背后,又怎会没有一个幕后首脑进行操纵?” “你是说” 刘协不傻,经吕布这么一提点,他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此时他才想起,曾几何时,郗虑似乎还真的半遮半掩的同他提过此事。 幸好没有授意,要是自个儿当时答应了 念及此处,刘协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就是咱们这位御史大夫。” 吕布很是淡然的给出答案,他走到郗虑面前,似笑非笑。 “吕布,你含血喷人!” 郗虑那苍老的声音陡然提高,这件事情他如何也不能认,倘若认了,就全完了。 不止是他,还有整个郗家,都会被吕布连根拔起。 料到郗虑不会轻易认罪,吕布打了个响指。 殿外甲士立马拖进一名穿着囚服的犯人,浑身上下皮肉模糊,十根手指只剩下了两根指节,浓烈的血腥味在大殿弥漫,不少臣差点当场呕吐出来,帝位上的天子更是脸白如纸,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唯有吕布面色如常,他当众审问起这名犯人:“说说看,当初是谁指使你刺杀本侯?” 遍体鳞伤的男人抬起头来,从垂下的头发缝隙间辨视着殿内百官。当环顾至前方的郗虑时,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郗虑身上,抬起手,指向了这位昔日的主子。 见到犯人指认,郗虑不禁往后踉跄倒退半步,脸上强做镇定,甚至叫屈起来:“陛下,老臣根本不认得此人,这肯定是大司马滥用酷刑,将这厮屈打成招,想要构陷于臣的啊!” 听得郗虑见死不救,甚至忙着撇清关系,这名汉子失望之中带有极大的狰狞,低吼起来:“主人,难道你忘了这些年,我是如何替你卖命的吗!当年你想任职成阳令,又恐县内侯府公子与你争夺,是我潜藏于侯府的房梁,趁其不备,暗杀了他。后来,你做官之后排除异己,也都是我在暗中为主人你扫除障碍,一桩桩一件件,您都忘了吗!” “你胡说!你住嘴!” 郗虑气得吹胡子瞪眼,浑身都在颤抖,没想到陈年旧账都被翻了出来。 这下轮到百官们唏嘘起来,看不出来,郗虑这么个老实人,手段居然挺狠的啊。 至于事情的真假,看郗虑的模样,他们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吕布摆了摆手,让甲士将这名犯人拉了下去。 随后吕布的一番话,更是将郗虑的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彻底击得粉碎。 “郗大夫要是不信这人的话,没事儿,我那还有五六个已经招供了的刺客,他们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御史大人有兴趣,也可以全都找来与你挨个对质。” 第六八二章 父亲为何叹息? 郗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面若死灰。 百官一瞧这模样,霎时变了风向。 太傅丁宫率先站了出来,一脸悲恨模样,痛斥起郗虑:“郗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地里遣派死士,刺杀当朝重臣,你可知罪!” 话音刚落,丁宫的学生,也就是当朝的廷尉卿邱连也跟着不甘示弱,一边拱手致敬吕布,一边怒骂郗虑:“这些年来,大司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我大汉社稷的稳固,百姓的安宁,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你这小人却在背地里使些下作手段,欲阴害大司马,着实叫人可恼、可恨!” “陛下,不杀郗虑,不足以明汉律,不足以平众怒!”在这对师生的煽动下,依附于吕布的党羽纷纷站了出来,占了整座朝堂总人数的三分之二。 他们很清楚,即便没有刺客的指认,吕布想要杀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不知道,现在这座长安城里,权力最大的并非天子,而是这位手握重兵的大司马。 百官下跪请求处死郗虑,坐在上方的刘协可谓是进退两难。 事到如今,刘协已然知晓了郗虑所为,但若是郗虑下罪,他最喜爱的郗贵人也将因此受到牵连。 刘协心有不舍,遂向吕布低声求情:“大司马,请你念在郗卿年迈昏聩,脑子糊涂,你就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回吧。朕向你保证,必将重重罚他!” 只要吕布肯出言宽恕,郗虑就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吕布愣了一下,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个时候刘协居然还想着袒护郗虑,着实令他倍觉寒心。 扪心自问,吕布觉得自己即便不是史书上那种丹心照汗青的忠烈之臣,却也不是猥琐的奸诈小人。他受先帝托付之恩,所以全力替当今天子平定贼乱,以匡扶大汉天下,他甚至为此抛下了妻女,也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而天子呢,似乎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也越来越不信任自己。 吕布眼中不由浮现出几缕怒气,反问天子:“陛下,他要杀我,想置臣于死地,你却教我宽恕?” 刘协被吕布这记凌厉的眼神吓得不轻,赶忙摆手否认:“大司马,你误会了,朕不是这个意思。” 吕布此刻已然听不见去,走到殿侧,锵的一声,抽出一名殿内甲士的腰剑,持握在手,大步往前走去。 “大司马,使不得啊!” 吕布的这个动作,吓坏了不少在场的朝臣。 以太尉杨彪、司空刘普为首这些老臣赶忙拦在了吕布面前,大呼不可。他们都以为吕布要怒而杀人,对天子不利。 “尔等让开!” 吕布低喝一声。 杨彪等人却是丝毫未动,只是一个劲儿的劝着吕布消气。 吕布见到他们这股架势,就知道他们想错了方向。他就是再莽,也不可能当众对天子发难。 “陛下是天子,我为臣,即便再错,也是错在臣等。”吕布抬头望向刘协,随后将手中利刃扔于地面,大声说着:“陛下,您若是执意袒护有罪之臣,那就请您下来拿起这把刀,杀了臣吧!” 刘协眼底闪过一抹意动,可他不敢。 于是只能咬了咬牙,割肉般的吩咐下去:“来人,将御史大夫郗虑下狱,择日处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杀之! 吕布的行事风格,向来如此。 遇刺事件水落石出,这场朝会也就很快落下帷幕。 夜间,一轮黯淡的弯月高挂空中,凄凄惨惨。 随着一阵癫狂的大笑声,皇宫里的某处庭苑,飘来阵阵浓郁的酒气。 偌大的皇苑里,仅有两道身影,坐着的刘协,以及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伺候的心腹宦官。 “陛下,您不能再喝了!” 小黄门韩宣面色焦急,一遍又一遍的劝谏起来。自打他服侍天子以来,还从没见刘协喝过这么多的酒。 “滚开!” 刘协听得烦了,一脚将韩宣踹倒在地,怒声骂道:“朝中大臣给朕脸色也就罢了,你个阉人,也想让朕不痛快不成!” 刘协一边谩骂,一边给自己倒满美酒,脸上满是醉醺醺的酒意。头冠歪了,他就索性把玉冠扯下,扔在地上,时不时的还抬起腿践踏两脚。 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显然心情不佳。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一队卫士闯入宫中,把他心爱的郗贵人强行拖出了宫殿,带出了皇宫。 郗贵人作为郗虑的女儿,有没有参与这场行刺事件,谁也说不清楚,自然也就难辞其咎。准确的说,郗虑的整个家族,都将因他这次失败的计划而遭到覆灭。 美酒下肚,有的只是无比的苦涩。 刘协扯住韩宣的领子,骑在他身上又打又骂:“你且说说,朕还是不是这大汉朝的皇帝?” 趴在地上的韩宣疼得咬牙,连忙点头附和:“陛下九五之尊,乃是天之骄子,更是咱大汉朝君临天下的主宰。” 听得这话,刘协的激烈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他从韩宣的身上下来,摇摇晃晃,自嘲笑着:“呵呵,天子?狗屁的天子!” “朕若真是天子,怎么会连一个想要保全的人都保全不了!如此窝囊,我这算哪门子的天子!” 刘协撒着酒疯,韩宣趴在地上完全不敢答话,生怕天子再次降怒于自己。 “父皇啊,您说吕布是您留给儿臣拓土封疆的利剑,可您怎么也不教教儿臣,驭剑之道啊!” “您说驾驭不了可杀之,可儿臣哪有这样的实力!” “儿臣快要熬不下去了,您就帮帮孩儿吧!” 大醉之后的刘协紧紧攥着拳头,狠狠捶在石桌。 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得泪流满面。 长夜漫漫,睡不着的除了天子,还有城中许许多多的人。 司徒公王允,就是其中之一。 自家的后花园里,白天绽放的花朵在夜间失去了光彩,静悄悄的一片。 望着天上黯淡月色,站在走廊上的王允不禁叹了口长气。 此时,一道婉转悦耳的轻柔声传来。 “父亲为何叹息?” 第六八三章 倾城之姿——貂蝉 月色下,一名有着倾国之姿的少女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明眸皓齿,肌肤胜雪。 身穿逶迤拖地湘色如意纹纱裙,肩披雪青妆花薄纱花素绫,腰系宫绦,上面挂有一个素锦荷包,脚上穿的是莲花软缎绣鞋。 青丝如瀑,宛若天上仙子。 一颦一笑,都足以动人心魄。 不用回头,王允都知道来的是谁。但他还是回过头去,脸上露出父亲般的慈爱笑容:“女儿,都这般夜深了,怎么还没回房歇着。” 少女轻挪莲步走上前来,微微一笑:“父亲不同样也没睡吗?” 她这一笑,令天上的星辰都失去了色彩。 任谁也不会想到,数年之前,她还是个在并州穷苦的落魄乞儿。 是偶然间的相遇,使得王允相中了她,将她接入府中,供她吃穿用度,还把她收作成了义女。 更名:貂蝉。 “女儿方才观父亲屡屡叹息,可是遇到了烦心的事情?” 王允怅然点头,他对这位义女似乎从未有所隐瞒,愤然的语气里透着几许无力:“昔日,桓灵之时,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率铁骑入京,劫持少帝,残暴生灵。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董卓死后,百姓还来不及欢呼,就有新贼把持朝政。值此国难之际,我身为大汉司徒,却都干了些什么?” “我以孝廉入职,深得先帝器重,理当匡君辅国,安汉兴刘,如今却在朝堂之上卑躬屈膝。实在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将来命归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汉朝二十四位先帝!” 说到后面,王允竟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看到父亲这般模样,貂蝉心中也极为难受。相处这么些年,她其实很明白王允的为人,并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助纣为虐,只是他有心匡扶汉室,却因年迈体衰,而无力杀贼。 “父亲不必自责,女儿相信朝堂之上,除了父亲,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的忠良之士。父亲何不联合他们,共谋奸贼。” 貂蝉轻舒父亲后背,温言细语的安慰起来。 女儿能够想到这点,就说明她心思足够细腻,王允心中亦是颇为满意。 只是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败露,郗虑的失败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尤其是吕布麾下那校事署登场之后,短短几年光景,就从一个名不经传的署司,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虎口衙门。 刺杀恐吓一条龙,情报更是无处不在。 这些年来,许许多多的汉臣都死在了铡刀之下,就只有他还安然无恙的坐在司徒公的位置上。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性情大变之后,凡事只求一个稳字。 唉 王允抹干眼角泪水,叹了口气:“女儿你有所不知,当年十常侍弄权,祸害了许多忠良,等到董卓为祸时,更是大肆排除异己,如今朝中大司马执政,所用者皆为亲信。即便有忠良之臣,也不敢把这个忠字,挂在脸上。” “父亲所言的奸贼,是大司马吕布?”貂蝉绝美的脸上露出极大的诧异,似是不太置信。 “女儿也听过此人名字?” 王允语气狐疑,但他随即便反应过来,他都快忘了他这个女儿是并州籍贯出身。在并州那个地界儿,别说年轻一辈了,就是三岁小儿,都知道飞将军驱逐鲜卑的英雄事迹。 境内不少孩童,都把吕布当做英雄来崇拜敬仰了呢。 “可女儿听到的事迹,大司马非但不是奸贼,反而还是驱逐蛮夷的大英雄。” 貂蝉如实说了出来,虽然素未谋面,但在貂蝉心里,吕布却是个无可比拟的英雄。起码曾经收养她的义父,在吕布率军凯旋雁门之际,将她举在空中高兴庆祝的时候,是这般说的。 并州百姓,也是这般说的。 如今王允说吕布成了国之恶贼,貂蝉有些接受不了。 她今年二八之龄,正值少女情怀。 无数个梦里,他总会梦见有个高大的男子,骑着骏马,温柔的将她揽上马背,怀抱胸前,漫步在花海之中,低声在她耳边喃喃温柔的情话,浪漫十足。 这个梦,她做过无数遍。 只可惜,从始至终,她都没能看清他的那张脸。 记得儿时玩耍打闹,在玩伴们都述说着各自将来的美好愿望之时,她也说过,我的意中人会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啊,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当一个人手握重权之后,就会变得目中无人,放空一切” 王允自然猜不到女儿心思,他说了半晌之后,才发现女儿怔怔出神,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女儿,你怎么了?” 回过神的貂蝉脸上浮过一缕红霞,幸得夜深,才看不出来。但她总不能将梦里的羞涩事情说与王允,便搪塞说来:“女儿在想,若我是男儿身,定能为父亲解忧,不至让父亲每日长吁短叹。可我终究只是一介女流,什么也帮不得父亲。” 前面做了那么多的铺垫,王允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顺着貂蝉的话往下说:“为父倒是有计除贼,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贻误你的一生幸福,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王允连连摇头,脸上全是不忍之色。 在此期间,他不着痕迹的偷瞄了女儿一眼,见女儿神色动容,便知道这一手欲擒故纵,算是成了。 貂蝉涉世未深,哪比王允的老谋深算,但她却是个懂得感恩的女子。 她知道,王允这辈子的理想就是想光复汉室,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汉王室渐渐衰落,早已不复当年。 为此,父亲愁白了两鬓。 如今听得有计划可行,貂蝉不忍再见父亲继续忧愁落寞下去。她暗咬玉牙,哪怕牺牲自己,也一定要帮父亲完成心愿。 “父亲,您说吧,只要女儿能够办到,哪怕是赴汤蹈火,女儿也是心甘情愿。”悦耳的声音之下,藏着的是无比笃然的决心。 听得貂蝉答应,王允心中快意无比。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必须再出杀招,好让貂蝉彻底的死心塌地。 毕竟事关整个王家的将来,容不得有半点疏漏。 于是,王允义正言辞的回绝了貂蝉请求,故作恼怒,指着走廊外边,厉声说道:“别说了,我王允今生就是横尸街外,被乱刀砍死,也不会做此等贱卖女儿之事!” 第六八四章 老谋深算的王司徒 “父亲,您就别再犹豫了。一切皆是女儿自愿,倘若真有不测,就当是报答了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在貂蝉再三请求下,王允终究是松了口:“女儿你如此深明大义,让为父我为父我” 说到后面,王允已是哽咽得说不话来。 见此情形,貂蝉上前搀扶着王允手肘,去到院中的凉亭坐下,拿出素白手绢,轻轻替父亲抹去眼泪。 从小她的父亲就告诉她,要懂得知恩善报,她也一直都记在心里。 坐下之后,王允审视起眼前的绝美容颜,多么漂亮啊! 丝滑如玉,浑然天成,精致到找不出一丝的瑕疵,这简直就是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 没有男人能够抵挡得了这样的容貌,他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私下都动过很多次的心思。只是碍于他这个当父亲的威严,才一直没能得手。 即便是王允,也有过几次差点没能把持的蠢蠢欲动。 只是到了他这个年纪,看许多事情都比较透彻,定力也远非那些年轻的愣头小伙可比。 更何况,女人和他的计划比起来,就很是微不足道了。 所以,王允教貂蝉读书识字、作画,给她最好的一切,仿佛真如亲生女儿,倾注了毕生的心血。 拉回思绪,王允同女儿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这些时日,我屡屡差人去请吕布过府赴宴,只是他近来事情繁多,所以一回也没来过府上。不过这个不必着急,只要他人还在长安,就总会有机会。等到机会来的那一天,我会将你作为礼物献于吕布。” 大概这就是命吧! 听得要被父亲当做礼物,貂蝉心中涌出些许涩苦,试探问着:“父亲是要我伺机刺杀?” 王允摇头,“吕布之骁勇,世间无人能敌。你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伤得了他?” “那父亲要我如何?” “为父要你想办法取得吕布信任,然后离间他与属下将士的感情,令他们彼此生隙,分崩离散。” 王允道出实情,没了爪牙的吕布,也不过一介莽夫而已! 若朝堂上能有吕布分庭抗礼的人物,王允还能使一手连环计。但现在朝野局势,分明是吕布一家独大,外界摧不垮他,那就只能从内部着手了。 见到貂蝉没作回应,王允以为她犹豫了,遂又使出一手以退为进,目露慈祥的看着女儿:“你现在若是怕了、反悔了,为父不怪你,快回房去歇着吧,权当从没听过这一番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貂蝉虽不是君子,却也知道一诺千金的故事。 加上王允变相的激将法,貂蝉早已是无路可退。 “女儿不怕,女儿只是担心,大司马万一看不上我,岂非白白浪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貂蝉不想让王允失望。 王允对此倒是成竹在胸,他这女儿的容貌,正如吕布的武艺,在这世间皆属于绝无仅有。 不过凡事嘛,总会有个万一。 王允想了想,又同女儿说了起来:“吕布这一生战功煊赫,不管是俘虏的,还是赏赐的,或是别人送上门的,世间美貌女子他见过太多太多。可他至今仍旧只有一名妻子,没有任何妾室,女儿可知为何?” “约莫是吕夫人太过美丽,令其她女子都失了颜色。”貂蝉略作思虑,便给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回答。 “女儿,你错了。” 王允微微摇头,很是确信的告诉貂蝉:“我见过吕府的那位夫人,论相貌,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是貌美秀丽,但绝对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 “那为何” 王允比了个不要着急的手势,匀了口气,缓缓道来:“那是因为在吕布还是个边塞小吏的时候,去向严家求亲。当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笑他癞蛤蟆不知天高地厚,而这位严府的千金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与他长相厮守,为此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倒也是个奇女子了!”貂蝉不禁感慨起来,明眸之中生出几分向往。 在这世间,多少女子被束缚在礼仪道德的笼子里,听着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能够为了追逐幸福而奋起反抗的,又有几人? 王允倒没注意到女儿眼中的那股向往,对于这段为外人所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他更多的还是冷眼观旁:“穷困潦倒时,不离不弃,富贵繁华时,宠辱不惊。这个女人的手段,也着实是十分厉害。” 人吧,一旦有了心眼儿,任何美好的事物在他看来,也都充满了利益的计较与得失。 王允就是最为典型的例子。 “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吕布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这话,前者是为他谋划天下霸业的戏策,后者就是对他不离不弃的妻子严薇。 不得不说,吕布的确很爱这位结发妻子。 因为,只有这个女人走进了吕布心里。” 这些话王允只是在心中回味,并未告知貂蝉。 面对貂蝉时,他总会是一副慈父疼惜女儿的模样:“为父倒不担心你进不进得去吕府,为父只是担心,女儿你斗不过那位吕府的夫人。” “其实为父也知道,女儿你性情恬淡,不喜欢争抢。但外面很多的事情,都要靠争靠抢才能夺得机会。譬如,男人对女人的宠爱。” 王允放缓语气,苦口婆心的教导起来。 他想让女儿把吕布牢牢的拴在手心,最好也能成为他的棋子。 因为吕布的缘故,严家的地位一抬再抬,如今已有跻身中原一流世家的苗头。 为此,吕布还把他大舅子抬上九卿的位置。百官私下都在风传,下一届三公的人选,严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王允听来,心中暗自合计: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严薇的牵线搭桥。 睡觉的时候,女人在男人身旁吹吹枕边风,有时候啊,比什么都好使。 王允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才想着把貂蝉送去魅惑吕布。 一旦得手,王家作为貂蝉的娘家,势必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等到吕布放松戒心之后,王允便伺机夺取兵权,到那时,这个汉室天下,就该由他说了算了。 第六八五章 人心所向 八月下旬,临近月末的时候,锒铛入狱的御史大夫郗虑被押往刑场。 张榜之后,城内城外的百姓们纷涌而来,追着囚车,群情激奋的朝郗虑大吐着口水,捡起路边枯黄发烂的菜叶,就径直砸了过去,以泄心中愤恨。 看那怒气腾腾的架势,仿佛人人得而诛之。 “老哥,这人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竟招至百姓这般恨他。”人群后方,一名褐衣长衫的青年往前挤了挤,问向身旁农汉。 农汉偏过头来,见青年相貌堂堂,言谈举止俱是不俗,远非他这种只会种庄稼的莽汉可比,遂较为和气的问着:“小老弟,外地来的吧?” 青年也不倨傲,点了点头,赞上一声:“老哥慧眼。” “这个即将处刑的老东西是朝廷的御史大夫,好像是叫做郗虑来着。前些时日,这老东西狗胆包天,竟然敢派人去暗害大司马,你说可恨不可恨!” 汉子咬牙切齿,满脸的愤怒之色,恨不得立马将其给生吞活剥。 青年愈发的不明所以起来:“这不过是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罢了,跟百姓们又有何瓜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城外设立的粥棚?” 看到青年点头,汉子便接着说道:“以前的时候,是侍御史侯汶负责发放救灾赈粮,不过这狗东西黑了心肝儿,每口大锅里,只煮几粒粮食,城外饿死的老百姓啊,遍地都是,成千上万!” “后来好了,大司马班师回来,没过两天就将这狗官砍头抄家,粮食也是下令大袋大袋的往里面倒,一点儿也不心疼,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 “这样受人爱戴的好官还遭到行刺,你说,那刺客是不是千刀万剐、死有余辜?” 汉子说得义愤填膺,青年却也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要说个否字,估计周围这些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活活淹死。 没想到,关中大旱粮食无收,这里的百姓不仅没有生事,居然还能如此的向着吕布。这家伙收买人心的能力,也实在太过可怕。 青年皱着眉头,心中如是想着。 当初,父亲得知关中大旱,要派人来关中刺探虚实,看能不能寻得突破的机会。 于是,青年自告奋勇,领了将令,潜入关中。 然而关中的形势,却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各地少有暴乱,大体上依旧被吕布牢牢握在手中。 等看完了这场处刑,他便准备回去写信告诉父亲,关中虽遭大旱,人心却从未涣散,当徐图之。 若要问他是谁? 曹家的大公子,曹昂是也。 另一边,带着手链脚铐的郗虑被带至到刑场中间。 与昔日的容光焕发不同,下狱后的郗虑可谓是吃足了苦头,早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若没有这身枷锁,就和路边行讨的乞丐无二。 往日他是御史大夫、国丈,朝中官员见他都矮上三分。 如今落难,谁还不来奚落他三言两语,趁机报复,以泄往日心头之恨。 一番严刑审讯之后,郗虑交代的倒也彻底。 廷尉府按律给出处刑,车裂。 所谓的车裂,亦叫五马分尸,即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动,把人的身体硬生生的撕裂为六块,极为血腥。 由于此等刑罚过于残忍,所以普通犯人是根本享受不到这类待遇。只有国之大贼,或是谋逆作乱的十恶不赦之徒,才能处以车裂之刑。 执刑的士卒上来卸下郗虑身上的锁链,让他平躺在地,给他的头和四肢套上了新的绳索。 处刑在即,却无人过来替郗虑送行,也真是可怜。 阳光直射下来,布满皱纹的眼角眯成了一条细缝,听着耳旁百姓们呼喊着处死他的山呼海啸,郗虑有些恍惚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难道这是天要灭我大汉? 负责监斩的官员望了望天色,见时辰已到,抽出桌面上的令箭,重重掷在地面,口中喝道:“处刑!” 骑卒翻身上马,在命令下达的瞬间,同时驱马前冲。 嘶! 伴随着骏马的奔驰,只在片刻,郗虑的身躯便从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五道不同方向的长长血迹。 好! 围观的百姓之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 “这样惨无人道的场面,居然还有人击掌叫好,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一些外地来京谋取官职的老儒生,不禁摇头怅然,感叹人心不古。 “女儿,你看见了吗?吕布行事就是这样残暴,凡是逆了他心意的人,都会被他残忍的折磨杀害!” 某处楼阁上,俯视下方的王允面有怒容:“吕布他残害忠良,蒙骗百姓,总有一天,我会揭露他那虚伪无比的丑陋面目。” 在王允旁边站着的,是一名带着斗篷,以面纱遮脸的绝美女子。 她半天也没能缓过神来,显然方才那血腥的一幕,令她感到心悸不已,尤为后怕。 另一处高楼之上,手扶栏杆的吕布也同样收回了目光。 这般手段是有些残忍了,但他就是想以此来震慑一下那些藏头缩尾的家伙。跟我对着干,就得先做好车被五马分尸的觉悟。 “先生,灾情近来如何?” 吕布回过头来,问向身旁的瘦弱士。 “灾情已经得到控制,再加上将军查抄了侯汶府,赈济灾民,死亡的人数得到大幅减少。”戏策笑着回答起来,对百姓来说,跟他们讲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没用,谁能让他们过上温饱的日子,他们就会记着谁的好。 “如此便好。” 吕布喃喃一声,安抚住受难灾民,也总算是能够喘上口气。 说完了正事,下面就该说说私事了。 “先生啊,你也该催催奉孝了,到底何时才肯来我府上提亲?” 戏策听得这话,亦是嘴角抿笑,没想到他不在吕布身边的这段时日,郭嘉倒是和将军升温迅速。原先互不待见的两人,如今居然要成翁婿了。 这要放在以前,说了也没人相信。 “只是,这个辈分不太好排啊?” 戏策面露难色,按照辈分来讲,他既和吕布一辈,也和郭嘉以兄弟好友相论。郭嘉若是娶了吕布义女,戏策夹在中间,这辈分也就乱了。 吕布对此倒不担心,大手一挥:“这个没事儿,以后咱们还是各论各的,你管奉孝叫嘉弟,他管我叫布爹就行。” 戏策满脸黑线:“将军,我怎么老感觉你像是在占我的便宜?” 吕布爽朗大笑。 咳咳咳,咳咳咳 谈笑间,或许因为太过高兴的缘故,戏策剧烈咳嗽起来。 “先生,你没事吧?” 吕布赶忙扶住戏策手肘,满是担忧和关切。 戏策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将手帕放至后腰。 在吕布目光注视不到的手帕上,有着一片触目惊心的嫣红。 第六八六章 蝗虫味,嘎嘣脆 二人下了楼阁,往大司马府的方向走去。 途中,吕布和戏策探讨到一个尤为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蝗灾。 今年关中的粮食全被蝗虫糟蹋个精光,明年要是再来,可就筹不到这么多的粮食了。 吕布对此十分担忧,毕竟明年夏天会不会再闹蝗灾,这个谁都说不清楚。 戏策嗯上一声,十分认可的微点脑袋,极为赞同吕布的想法。 “百姓对蝗虫敬畏,根本不敢驱除田野,更别说痛下杀手了。得想办法让他们意识到,蝗虫根本不是什么上天的神使,就是沆吃庄稼的祸害!” 戏策手托着下巴,眼中露出思索的凝重之色。 走着走着,忽然听得啊哟一声。 吕布和戏策同时回头看去,只见跟在身后的马忠用手拄着大腿膝盖,看他的表情似乎十分难受。 “马忠,你怎么了?是不是扭到脚了?”吕布关切询问,顺便让人将他扶至路边坐下。 马忠微微摇头,见到吕布脸上的担忧,心中很是感动:“属下无能,让主公担心了。” 既然不是扭伤了腿脚,那方才为何马忠会疼得叫出声来? 吕布不明所以。 “老毛病了,每到要下雨的时候,瘸了的这条腿就疼得格外厉害。”马忠揉捏起大腿,面具下的笑容有些无奈。 兴许,这就是老天给他当初为祸的惩罚吧。 吕布抬头望了望,碧空之上,晴云万里,根本不像是要下雨的征兆。 自大旱以来,其他州郡都偶有降雨,只有关中地区,一连数月,滴水未降。 以致民间流言四起,说因吕布擅专朝政,胁迫天子,所以这是老天降下的怒火,以示对吕布的惩处。 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吕布班师回朝的途中就听到过许多。无凭无据的事情,一时也很难找到理由去驳斥,若是派人打压,岂非等于坐实了这件事情? 好在吕布心态不错,这些谣言在他听来,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你这腿准吗?”旁边的戏策似是想到了什么,出言插上一句。 马忠很郑重的点了点脑袋,很准。 听得马忠答复,戏策脸上露出新的笑容:“将军,或许我有办法了。” 翌日,长安城外搭起了高台,台子四周竖起阴阳八卦的旌旗。 百姓们围了过来,皆是好奇的模样。 少顷,有两队骑着骏马的士卒开道,从城门口将百姓分立两旁。 “看,是大司马!” 靠近前方的百姓之中,有人欢呼起来,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当朝的重臣。 换上玄墨将袍的吕布在百姓们的热情注目下,缓缓登上高台。 “大司马这是要做什么啊?” “不清楚。” “看样子,好像是要祭天。” 下方的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与往日祭天不同,筑起的高台中央,不见祭祀时用的乳猪,就连瓜果都没见着一个。除了那些垂拉不动的旌旗,就只剩下一个燃着火苗的炭盆。 下方百姓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吕布此举用意。 小会儿过后,吕布走至高台中央,在炭盆前的蒲团落座。他往后轻轻摇了摇手,便有士卒提拎着一个黑色木盒过来。 吕布伸手进去抓了抓,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然多了两只拇指大小的蝗虫。 一身绿装的小东西在吕布的大手中剧烈挣扎起来,却如何也挣脱不开。 这一幕,令下方看戏的百姓们几乎惊掉了下巴。 吕布如此劣待神使,百姓们哪能坐视不理,一个个往前推攘涌动,焦急的大呼不可。 好在戏策早有预料,提前调了军队来维护秩序。 下方百姓闹成了一锅粥,吕布不闻不问,待到百姓消停下来之后,他才捻起掌心的两只蝗虫,忧愁的同它俩讲了起来:“蝗虫啊蝗虫,你可知道,我大汉子民从初春开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辛苦苦耕种,勤勤恳恳灌溉,起早贪黑,就是想盼得秋天能有一个好的收成。 可你们一来,就让他们几个月的勤劳付出,尽毁一旦。我身为大司马,看着子民们饥肠辘辘、落难颠沛,你知道我心中有多难受吗?” 听得吕布真情流露,下方百姓心中震撼,同时也很感激吕布能够体察平民疾苦,但这蝗虫毕竟是上天派来的神使,杀之必遭天谴啊! “大司马,杀不得啊!” 随着一名老者的跪下,其余百姓接连跪了下来,恳求吕布高抬贵手,放这两蝗虫一回。 然则端坐高台的吕布仍旧不管,继续对着蝗虫自言自语:“好啊,你们糟蹋庄稼,吃我子民粮食是吧?那吾今日便食尔等,以充腹中之饥!” 说着,吕布从旁边拿起一根细长竹签,来了个一穿两,置于炭火之上。 完了! 百姓们心中凉了半截,面若考妣,如似遭遇了比旱灾更为严重的大难。 很快,串在竹签上的两只蝗虫在炭火炙烤之下,已然熟透,散发出酥脆的芳香。 吕布张开唇齿,正欲食之,余光却瞥见下方百姓脸上浮现出的惶恐不安,遂暂停动作,仰头向老天大声喊道: “老天爷,你听着!蝗虫乃我所杀,若有罪过,尽管降罪于吾一人。但令百姓安乐,吾亦不辞地狱诸苦! 若觉得我所作非错,那就请你发发慈悲,降下雨露,泽被我大汉苍生。 你一日不降雨,我便在此枯坐一日,两日不降雨,我便在此坐侯两日,直至我吕布身死于此!” 说罢,吕布咬住蝗虫躯体,吞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大司马! 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百姓们哽咽的喊了起来,眼眶通红。 吕布这一番话,不知感动了多少百姓。 不管是城东的吕夫人,还是城西的吕温侯,都一直在努力的救助他们啊!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今天也豁出去了!” 人群中,一名脾气暴躁的汉子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哪怕冒着被天上神灵降罚的风险,他也必须声援这位间接救活他一家的恩公:“大司马,义阳邓平山,愿陪你一同求雨!” “我也愿意!” “还有我!” “我!” “” 一时间,群情奋发,应援之声不绝于天地。 第六八七章 伏完上门 很快,大司马食蝗祈雨一事,传遍长安。 长安城东,司徒王允府上。 得知吕布祈雨,王允对此也是捉摸不透,他走到府内庭院,仰头往天上看了看,艳阳高照,哪有半点下雨征兆。 吕布这葫芦里卖的,又是哪门子偏方? 王允皱起眉头,以他对吕布的了解,历来所行之事,必有十足把握。 难道,他真能通了神灵? 念及此处,王允的老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看门的仆人来报,说侍中伏完登门拜见。 伏完? 王允低声念叨,眼中闪过一抹疑色。他与伏完私下关系一般,并无深交,此次伏完主动上门,估计是有事相求。 伏完乃西汉大司徒伏湛七世孙,袭爵“不其侯”,官拜侍中。娶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为妻。生有六子一女:伏德、伏雅、伏均、伏尊、伏朗、伏典,以及女儿伏寿。 伏家六子,虽说本事平平,但好歹从未给家里添过祸患。 想来伏完也不会太过忧心,既然不是儿子,那肯定就是为女儿的事来! 王允脑子倒也转得够快,世人都说越老越糊涂,王允倒是恰巧反了,不仅老谋深算,而且还猴精无比。 伏完的女儿伏寿,早在董卓为祸时,就已经送进了宫中陪伴天子。现已入了掖庭,封为贵人。 若是为女儿的事 王允嘴角有了笑意,似是已经猜到伏完上门拜访的意图。 他亲自走至府门,热情无比的上前拉住伏完手腕,满脸惊喜模样:“哎呀呀,今儿个这是什么风,竟把伏侍中吹来我府上,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王允如此热情,伏完心中不由轻松许多,拱手见礼:“下官见过司徒公。” 王允按下伏完拱起的手背,满脸亲和之色:“诶,你我何须如此客气,愚兄年长你九岁,唤我一声子师兄即可。” 诚挚慈和的话语,令人听起来极为舒服。 所以,王允在朝上朝下混得开,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子师兄。” 伏完打蛇随杆上,虽说他娶了桓帝的女儿,可如今天下,天子威严都在与日俱减,更遑论他这个前朝半吊子的外戚。 听得此话,王允开怀大笑,拉着伏完就往府内走去,一边还不忘吩咐管事:“命膳房备好午膳,今日我要好生招待贵客。” 到了用膳时辰,坐在席位上伏完看着面前桌上的两盘食物,心中好似有一万头马儿奔过。 半盘糙肉,两颗青菜。 这就是王允说的好生招待? 王允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坐在客人位置的伏完可以动筷开吃。 不久前,大司马府上搞了个赈灾捐赠的活动。吕布虽未出面,但长安城内的官员可是没少下血本。 同舟共济说得好听,谁不知道,这是故意压榨他们的资产。 给就完事儿,不给,侯汶就是最好的例子。 “百姓们饥不果腹,老夫亦是寝食难寐,食不知味儿,故府上食材简陋,请仲伯见谅。”王允向伏完敬了杯酒,报以歉意。 “此言差矣,子师兄宅心仁厚,体恤百姓难民,愚弟不及也!” 伏完谦逊说着,饮完酒后,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反正他来王允府上,也不是为了蹭吃蹭喝。 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之后,王允将话题引入正轨:“仲伯今日来我府上,可是有事相商?” 伏完一听,放下手中竹筷,朝王允拱了拱手:“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子师兄。既然兄主动问起,愚弟也不敢隐瞒。众所周知,我伏完虽有六个儿子,却也只有一个女儿,我对女儿的疼爱,其实丝毫不亚于其他儿子。如今,女儿在天子身旁侍奉,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希望她能过得安稳幸福。” 伏完一番话语神情道来,妥妥老慈父的模样。 随后,他又接着说道:“如今,陛下也已经渐渐长大,身旁也该有个好的女子来辅佐于他。正所谓选后选贤,我不是说我家女儿如何如何,我只是觉得,有的后妃长得过于妖艳,一脸狐媚之态。若是让她们坐上后位,早晚会像那商纣的苏妲己,祸乱天下,民不聊生。” 伏完说得掷地有声,愤慨激昂。 那一副为国为民的怒发冲冠模样,王允看着眼中,心里却是哂笑。 伏完口中的某些妖艳后妃,指的乃是散骑侍郎董承家的小女。 继大女儿嫁给戏策之后,恰逢次年天子选秀,董承便将小女也送进了宫中。别看董承长得不咋样,他这对女儿的相貌却是美丽非常,董欢入宫不久,便也成了贵人。 如今天子渐渐成人,关于设立皇后的人选,也开始被大臣们提上了议程。 原先,刘协最宠爱的是郗贵人,只是现在郗家一倒,郗贵人也被强行拖出了宫外,再无半点可能。 没了最大的绊脚石,剩下的就只有同女儿旗鼓相当的董贵人。 别看她老子董承在吕布面前点头哈腰,俨然一副吕氏走狗的架势,但在外人面前,却是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好不威风。 董承是戏策的岳丈,戏策又是吕布最亲信的谋士,冲着这层关系,多数人都要给这位董侍郎几分薄面。 相较之下,伏完的背景就明显弱了许多。所以他才来找到王允,希望这位司徒公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 毕竟王允作为三公之一,在朝中不少事情的决策上,尤其是像立后这样的大事,具有着很高的话语权。 伏完心中憋着着急,王允却是稳坐钓鱼台。 这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分明是这老小子想当国丈! 王允心里透亮儿得跟镜子似的,但这些话,他肯定不会当面说出。 “仲伯啊,不是为兄不想帮你,只是那董承是什么来路,你我皆心知肚明。跟他抢的话,很有可能会在朝堂上跟大司马正面对上,这点,你应该清楚。” 王允表现得很是为难,伏完的脸色也慢慢黯淡下去,但王允随后又似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话一出,伏完眼中重绽光彩,大声说着:“只要能助我这回,将来司徒公若有差遣,伏家必当全力相助!” 第六八八章 天上,真有神仙吗? 司徒府中,王允和伏完勾结在一起,城内其他府邸同样是热闹非凡。 “听说了没有?吕布在城外架起高台,烤食了蝗虫,还说是要求雨。” “让他作吧,之前咱们求过多少次雨?有用吗?没用!这么大的天儿,热死这家伙才好!” “徐尚书,你以为呢?” “这事儿吧,我觉得说不准。” “有什么说不准的,他要能求来雨,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私下聚会的几人冷嘲热讽,恨不得吕布就此死了才好。 皇宫之中,刘协坐在殿外的门槛上,微仰着脑袋抬望天空,任谁也猜不透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 “你说,会下雨吗?” 刘协问向旁边的心腹宦官,稍显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关中逢旱数月,刘协身为天子,自然是希望老天爷能够早早的降下甘霖。 可这一刻,他竟不那么希望老天爷会落下雨水。 一天过去,天上滴水未降,城中不少人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倒是陪同祈雨的百姓,比起白天,人数明显增加了许多。 吕布坐在高台上,看着零星点缀的夜空,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求来雨水。 但他相信戏策。 先生说有雨,就一定会有! 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顺着楼梯,偷偷摸上了台面,蹑手蹑脚的猫至吕布背后。 “猜猜我是谁?”一双藕玉般的小手蒙上了吕布眼睛,银铃般的声音中略带俏皮。 “小铃铛,你怎么来了?” 吕布嘴角带笑,不必转头,他就已经知道是自己那活泼可爱的女儿。 “哼,不好玩不好玩,每次爹爹都能猜到。” 小铃铛松开手掌,撅起嘴巴,满是不依的嘟囔起来。为了能够瞒过爹爹耳朵,她还特意把腰间的铃铛给收进了袋囊里,谁想还是被一下就猜了出来。 这令她感到十分没趣。 瞅见女儿气鼓鼓的模样,吕布有些忍俊不禁,他将女儿拉至身旁坐下,笑着赔罪起来:“好了好了,这回是爹爹错了,好不好?” 小铃铛哼上一声,这才从袋囊里取出许多青果,捧到吕布掌中:“娘亲说,爹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担心爹爹饿着,所以偷偷带了些果子,来给爹爹充饥。” 吕布怔了刹那,眼睛竟微微有些湿润起来。 虽说这些只是极为普通的果子,但孝心无价。所以说啊,女儿才是贴心的小棉袄,那两个混小子,指不定上哪儿玩去了。 吕布心中感动,宠爱的抚摸女儿额头,嘴上却是说着:“那娘亲有没有告诉你,祈雨讲究心诚则灵,中途是不能够吃东西的。” 小铃铛摇着脑袋,对此显然不知,她仰望夜空,星辰在她眼中璀璨,她满是天真问道:“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人们总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活了这么多年,又有谁真正见过? 吕布拿起一枚青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他告诉女儿,只要不做坏事,就用不着怕天上神灵。 “那就是有啰!” 小铃铛满是雀跃,对于未知的事物,她总是充满了好奇。 在小铃铛的央求下,吕布给她讲起了远古时期的神话故事,这也是他小时候,偶尔听来的故事。 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 讲着讲着,小铃铛渐渐来了困意,趴在爹爹大腿膝头,安心睡去。 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吕布脸上露出温柔笑容,平日里闹腾活泼的小铃铛,安静下来的时候,也变得格外乖巧。 吕布命人拿来蒲扇,轻轻摇动,替女儿扇风祛热。 这个时候的吕布,早已不再是叱咤沙场的猛将,只是一名简简单单、疼爱女儿的父亲。 翌日,公鸡报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枕在吕布膝上的小铃铛缓缓醒来,用手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眶,打着呵欠,似是昨夜并未睡好。 吕布见状,将小铃铛扶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后,令人叫来陈卫,将小姐送回府邸。 小铃铛跟着陈卫走了,吕布则继续在此静坐。 他若是走了,怎么给下方这些一同祈雨的百姓交代? 清晨很快过去,城内炊烟升起之后,便迎来了下午。 阳光依旧高照,灼热的炙烤着大地。 看这样子,估计今天也不会降下半粒雨水。 祈雨的百姓心中渐渐没了希望,难道说,真的是天要灭亡他们? 只有吕布坐在原处,闭合着双目,如老僧入定。 他从始至终都相信,老天爷一定会降下雨水! 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身下的木板,很快便被热气蒸干。 临近下午黄昏,夕阳坠下的天边晚霞一片,红灿如火。 本以为一天就要这样过去,陡然间,竖在四面的旌旗开始摇摆起来,继而剧烈的呼呼作响。 起风了! 坐于高处的吕布站起身来,身躯笔直挺立,狂风吹动得他的黑发飞舞,衣衫飘摇。 目光眺望,一大片乌云正从天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席卷之势翻滚而来,不过几个眨眼功夫,便已然遮蔽了长安上方的天空。 轰隆隆! 提前进入黑夜模式的上空,电闪雷鸣。 终于等到你了! 吕布脸上露出狂热战意,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进食而产生了幻觉,他目光透过层层云霾,在那乌云之后,似乎真的有人在擂鼓敲击,发号施令。 我若能上九天,定当屠戮尔等! 不知怎地,吕布此刻的心境竟变得尤为暴躁起来,与乌云之中的怒吼相合。 哗啦啦! 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 数月大旱的关中,终于迎来了入夏以后的第一场降雨。 下雨了! 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有的落在枯了的河中,有的钻进了土里,有的打在了身上。 跪地祈雨的百姓们非但不觉得疼,反而站起身来,在雨中奔跑狂呼。 “老天爷没有怪罪我们,这说明大司马做的是对的!” “大司马救了咱们啊!” “大司马万岁!” “万岁!” 滂沱大雨中,数万百姓手舞足蹈的欢呼庆贺,雨水与泪水交融在一起,胸中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第六八九章 唯愿你们,幸福白首 突如其来的降雨持续了足足两日,大雨滂沱,不仅使得关中燥热的气温回降,更是缓解了一连数月的大旱。 干涸的河道里,重新有了水流的潺潺细声。 百姓们开怀的笑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关中都知道了大司马食蝗祈雨的事情。百姓们心中除了感激之外,对吕布更加是敬若神明。 待到雨过天晴,昔日为祸四方的蝗虫可就遭了大难。 大司马烤食蝗虫,不仅没有受到老天爷的惩罚,反而还降下甘霖,滋润苍生。 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天爷是支持大司马的! 于是,百姓们再也不怕这所谓的神使,纷纷卷起裤脚下田,对蝗虫展开大肆捕杀。 旱情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这些难民的安置问题。 仅长安城外,就有十余万难民,每天所发放的赈济粮食,数以千石。 白吃白喝不去干活,肯定不行。 吕布和戏策一番商量过后,将这些难民统筹安排分发各处,大致上分为四个版块:开荒、建筑、冶炼、以及兴修农田水利。 其中,人员投入最多的当属冶炼这一块儿。 连年打仗,军营中兵器战甲俱是损耗严重,好多兵器都裂开了口子,吕布便下令收集起来,回炉重造。 除此之外,吕布还派人从难民之中,选出数百名能工巧匠,供他们吃穿用度,让他们负责设计和改良攻城器械。 中原地区雄关重镇不少,率军强攻更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情,吕布对此深有体会。 虽说有云梯、冲城锤这些攻城器械,但还是伤亡颇大,若能改良改善,那么一场战争下来,己方将士的伤亡势必会得到大幅减少。 这对保存实力,有着莫大好处。 至于开荒和农田水利,吕布不懂这方面的调度,戏策陈宫等人对此也只能说是略通一二。 学术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让这些负责战略布局的谋士去下田开荒引水,他们肯定不行。 思来想去,要论最为合适人选,目前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现任的崔家家主,崔绪! 继上一任家主崔烈死后,崔家发生过不小的动荡,各系旁支的人物都想坐上家主位置,从而大打出手。后来在吕布的强行插手干预下,最不被人看好的崔绪成功问鼎了崔家家主的职位,这也算是替戏策圆了当年向崔绪许下的承诺。 相较于经营家族,崔绪显然更擅长农田水利。他幼年跟随叔父崔寔去过五原,也见证了崔寔编纂的四月民令,他也从中学到了许多的精髓。 在离开并州之前,各地的土地和开垦一直都是崔绪在进行管控和处理。 吕布信得过崔绪,遂将关中土地开垦的一系列要务,全权交给了崔绪负责。 男人下地干活,女人自然也不能闲着。 纺织制造、织染浣洗,食品加工及酿造,养殖蚕桑,收采野生植物制药等等,这些不需太多体力的活儿,全交给了妇人去做。 总之,就是尽一切可能的调动起所有生产力,来恢复关中的发展。 随后的一段时日,兴许是有吕布坐镇的缘故,长安城内风平浪静。 时间来到九月二十二,良辰吉日。 清晨,天色还未亮明,长安城西的街道上已是锣鼓喧天,奏响欢快的曲章。 长长的迎亲队伍缓缓行进,引得城内不少百姓驻足观看,同时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老爷娶亲,好大的阵仗。” “这你都不知道?大司马府上的千金出阁,能不派头十足吗?” “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这般命好,攀上了大司马家。” “好像是个姓郭的小子,据说是贫寒出身,无甚背景。” “那他命真好,攀上了大司马,以后就不愁仕途不顺了。” 百姓们在道旁议论,郭嘉听在耳中,心中虽有不喜,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喜欢的只是董白的纯真善良,又不是吕家的权势。 “姐姐,你快看那个新郎官,可真俊啊!” 相较汉子们的羡慕嫉妒,少女们可是满眼桃花,白色骏马上的青年玉树临风,头上系着红色锦缎,一袭大红喜服将他衬托得格外出尘,尤其是白狐脸上露出的淡淡笑意,不经意投来微笑,更是秒杀了无数心生爱慕的少女。 要是我能嫁给他,纵使死了也心甘! 少女们心中如是想着,这样的场面,如此的男子,是多少女子春闺梦中的如意郎君。 不少闺中小姐得知郭嘉娶亲,更是将头上青丝剪下一缕,放进绣囊,哭断了肝肠。 迎亲队伍来到大司马府外的街道,郭嘉下马,入府从严薇手里牵过董白,随后接上轿撵,又往戏策府上走去。 回到长安的这段时日,郭嘉一直都住在戏策府上,婚礼和新房也都安排在这里。 吕布本来说要送郭嘉一处宅子,算是新婚的礼物,不过却被郭嘉给当面拒绝了。 失了面子的吕布不免有些愠恼,好在关键时刻戏策过来当起了和事佬。他同吕布说着,反正他那府邸很大,让郭嘉住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住的近了,一来二去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吕布才没有强求。 迎亲完毕之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戏府的门口,前来恭贺的官员络绎不绝,除了吕布麾下那一帮子将领外,大多都是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显赫人物。 “恭喜恭喜,郭公子娶得美娇娘,真是可喜可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郭公子笑纳。”一名身材臃肿的男人满脸带笑,不由分说的将礼物塞进了郭嘉手中。 郭嘉对此早已麻木,几乎每个来庆贺的人,全是这般说辞,他听得都有些烦了。 更何况,郭嘉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些家伙。 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郭嘉心里就是再不耐烦,脸上还是表现得热情礼貌,手往里边儿邀请:“有劳阁下费心,府内请坐。” 临近晌午,戏府这里更是门庭若市,许多人根本就没有收到过请柬,反正就是送上礼物,厚着脸皮往府内走就是了。 郭嘉实在招架不住,只好让戏府的管事替他迎客,他自己则找了个靠墙的清净地儿,先歇歇再说。 没过多久,有道戏谑的声音响起:“郭奉孝,我说刚刚怎么没见着你,原来你躲这儿来了。” 郭嘉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剑眉星眸,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一袭白衣若雪。 郭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出欣喜之色:“徐元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月前,徐庶随同张辽去往河东,负责监视和威慑当地世家筹措粮食,用作救济灾民之用。 按理来说,他这会儿应该在河东才对。 提起这个,徐庶瞪了郭嘉一眼,没好气的说着:“郭奉孝,你小子可以啊,娶亲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事先通知我一声。要不是戏志才书信同我说起,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今天都成家了!” “啧啧啧,看看你这宾客阵容,可以啊!这么多的大人物都来给你贺喜,我瞧瞧,丁太傅、杨太尉、王司徒、徐尚书、张尚书朝野上下,起码来了八成吧!” “怪不得不给我发请柬,感情是认不得我们这些穷酸朋友了呢!” 徐庶在那一个劲儿的叨叨,完全没了平日里冷漠剑客的风范,如同碎嘴的小女人。 “徐元直,你就别再挖苦我了,你没结过婚,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痛苦。打我从娘胎出生二十多年以来,今天绝对是最遭罪的一天!” 对于徐庶的埋怨,郭嘉并未介怀。 以前在颍川书院求学的时候,他们一起打过架摸过鱼,也受过罚抄过书,徐庶是什么性情,他还能不清楚? “也对,像你这种放荡性格,居然能够忍受这种繁琐礼仪的束缚,也真是难得。”徐庶笑着说道。 郭嘉给了他个知道就好的眼神,摊开手掌索要起来:“礼物呢?” 徐庶在郭嘉手上拍了个巴掌,郭嘉顿时夸张叫道:“咱两的关系,你该不会什么都没有准备吧!” 见到郭嘉那郁闷的表情,徐庶拿他没了法子,变戏法般的从身后摸出两坛酒来,“这是河东当地有名的钰花酿,我可是费了大功夫,才给你弄来的两坛。” “徐元直,还是你懂我!” 郭嘉满脸堆笑,上前擂了徐庶胸口一拳。 打开坛盖,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郭嘉作势就要掀坛豪饮,却被徐庶制止下来。 徐庶给了郭嘉一记眼神,示意宾客都在,哪有主人在一旁偷饮的道理,这要传了出去,肯定会被人深深诟病。 “他们哪是给我脸面,分明是给那位捧场来了。”郭嘉似笑非笑,将手中酒盖重新塞回坛口,目光望向府中庭院。 在那里,拥簇着大量人群。 处于人群之中的吕布谈笑风生,那些个朝堂上的大佬,在他身旁如似乖巧的孩童,连连点头称是。 晌午时分,一切准备就绪。 负责主持的司仪率先登场,大声念着: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以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宴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吉时已到,请新人上前!” 司仪念完,身穿大红喜服的郭嘉从堂外缓缓而入,牵着喜绸的另一边,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青丝挽髻,相貌秀雅。 “行沃盥礼!” “行同牢礼!” “行合卺礼” “行拜堂礼!” “一拜,再拜!” 在司仪主持下,婚礼的仪式井然有序的进行。 纵使当场的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吕府千金实乃当年董贼遗孤,可又有谁敢出来明说。吕布在朝堂上那一手指鹿为马,不少人至今都记忆犹新。 更何况董卓都死了这么多年,再翻出来,其实也作用不大,只会是白白得罪了吕布,未免太不划算。 等到拜长亲的时候,双方长辈俱已坐在了大堂的正中席位。 女方的长辈自然是吕布和严薇,而男方长辈却是戏策和他的夫人董妍。 郭嘉从小孤苦,关于他的身世,外人也是知之甚少。 父母亡故之后,郭嘉便再无亲人,今日娶亲,便让年岁较长的戏策坐上了长亲位置。 这些年来,戏策一直对郭嘉关怀有加,几乎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看待。虽然平日里时常拌嘴,但这份恩情,郭嘉一直都记在心中。 “拜长亲,叩首!” 郭嘉和董白同时跪下叩首,先是跪了吕布、严薇,然后再跪了戏策、董妍。 看着老实站在面前的郭嘉,戏策露出会心笑容,对此很是欣慰:“奉孝,今天我为你感到高兴,得娶心爱女子,乃人生一大快事。我也不太会说祝福的话语,唯愿你们,幸福白首。” 郭嘉眼眶微红的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另一旁的严薇则拉着女儿的手,同样满是不舍,泪珠夺眶忍不住划过脸颊:“白儿,从今天起,你就是郭家的媳妇儿了,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你的丈夫。还有,一定要幸福啊!” 她是真的把董白当做了亲生女儿来疼爱。 “娘亲!” 情绪感染之下,董白语气里带有哭腔,趴在母亲膝头,泪水簌簌。 “夫人,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吕布给严薇递去手帕,顺便安慰起女儿:“白儿,往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阿爹,我亲自替你出气。” 回想当初接董白入府的时候,她还只有小铃铛这般年岁,如今仿佛才一转眼,就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以前她总是会问,义父义父,翁翁年底的时候会来接我么? 吕布也总是温柔的揉着她的小脑袋,告诉她,翁翁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于是,她满心期盼的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冬雪皑皑,等到春回大地。 只是,终究没能等来那辆接她回家的马车。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翁翁再也回不来了。 第六九零章 大司马大将军 “阿姐,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嫁人?” 吕骁扯了扯姐姐袖子,满是好奇的问着。 “哼,我才不要嫁人!” 小铃铛娇哼一声,娘亲说过,嫁人之后,再也不能由着性子,凡事都要以丈夫为先,洗衣做饭、刺绣女工,都是妻子该尽的义务。 想到这些,小铃铛就头疼得紧。 从小到大,她活泼惯了,喜欢自由自在。 就像父亲所说,宁愿做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也不要做一只困在金丝笼里的鸟鹊。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深秋。 北风吹来,卷起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飞舞。抬头仰望天空,成群结队的大雁南飞,飞往南方过冬。 气温骤降之下,百姓们短衫换成长衣,最有体会的便是戏策,已经把冬日里的夹袄翻出来套在了身上。 这一日,天子在未央宫里召开了朝会,群臣皆至,吕布亦然。 小黄门韩宣打开诏书,当众大声宣念:关中大旱,蝗虫为祸,百姓流离者数不胜数。然,朕为小人所蒙,致使赈灾之粮无法送至百姓手中,实在愧对数万灾民。幸得老天垂怜,大司马求得甘霖,救数万难民于水火,又念大司马往日战功之卓著,朕心甚慰,遂在大司马官衔之后,加封大将军,以为嘉奖,望卿勿负朕望,钦此。 “臣,拜谢陛下隆恩!” 吕布上前一步,压下手中玉牙笏板,躬身谢恩。 “臣少时家贫,因祖父在军中任职,所以得入军旅。后得老将军举荐,臣统军与鲜卑人展开决战,又得先帝器重,方能步步向前。今陛下如此信任于臣,实在令臣感激万分之余,多了一丝惶恐。 臣今日在此立誓,终此一生,定当为陛下扫清叛逆,重振我大汉河山!” 吕布大声说着,掷地有声。 “吕卿,快快平身,有你辅佐于朕身旁,朕睡觉都觉得踏实多了。” 刘协脸上尽量露出笑意,心中却是尤为不甘。 他其实并不想加封吕布,只是吕布近来做了这么多事,百姓和官员们都看在眼里,他若是不赏,别人会说他赏罚不明,是个有眼无珠的昏君。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到吕布手上,否则,他就真有了废帝的理由。”尚书令徐咎如是说着。 尽管吕布从未动过废帝的念头,但随着他权势的不断增长,在外人看来,吕布野心勃勃,早晚会有称帝的心思。 起初刘协不信,他觉得父皇不会看走眼,但后来随着中伤吕布的人数增多,刘协也渐渐动摇起来。 这天下是刘家先祖打下来的,更是父皇和皇兄留给我的基业,朕绝不会让它断送在我的手中! 刘协心中态度很是坚决,只是如今吕布过于强势,臣强主弱,唯有徐徐图之。 “恭喜大司马。” 殿内群臣纷纷拱手,齐声朝贺。 吕布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朝会散去之后,天子离场,百官也准备回到岗位各司其职,司徒王允却是先一步叫住了众人。 “今天是老夫贱诞,故在府上备了薄酒小宴,想请大司马和诸位同僚到府上相聚,还请大家给老夫一个薄面,莫要推辞。” 王允带着祥和的笑容,很是善意的说着,加上鬓首上白发,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者。 听得今天是王允生辰,百官们惊讶之余,大多都在第一时间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王司徒亲自相邀,我等岂有推脱之理,等忙完今天的事情,自当前往为司徒庆祝诞辰。” “没错,司徒德高望重,又是两朝元老,深得朝野上下称赞,实乃我辈后生楷模。今晚,定当去之!” 王允笑眯眯的挨个谢过,对于有事来不了的也是报以理解,最后目光落到了吕布身上。 其实这些人去不去府上祝寿,王允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只在乎吕布会不会答应。 倘若吕布不去,他这出好戏又将唱与何人听。 吕布脑中回想一番,好像近来也没什么大事等他处理,王允之前也派人来府上请过数次,吕布都因事务繁忙而推脱了。 既然近来无事,吕布便答应下来。 黄昏时分,吕布乘坐的车驾停在了司徒府邸门口。 得知吕布到了,在大堂招呼客人的王允亲自出府相迎。 吕布从陈卫手上拿过礼物,转交到王允手上,面带笑意的说着:“司徒公今日诞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王允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心翼翼接过礼物,命管事将礼物好生摆放,然后才同吕布往府内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大司马破费了,您里面请。” 吕布随着王允来到大堂,堂内坐有四十余人,他们见到吕布到来,皆是起身作礼:“下官见过大司马大将军。” 吕布轻轻摆手,平和说着:“今天是司徒公诞辰,诸位无须客气,请坐吧。” 诸人这才坐回各自位置,王允则将吕布请到宾客最前方的位置,作为今天重量级的嘉宾,又是当今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自然得与众不同。 诸人见到王允为吕布另立新座,心中颇有埋怨,但嘴上却是什么也没提起。 宾客到齐,晚宴开始。 司徒府内的婢女们轻挪莲步,手捧玉盘,将一盘盘美味佳肴端上桌面, 作为东道主的王允端起了酒杯,朝着满堂宾客说道:“今天虽是老夫寿辰,但这第一杯酒,我想敬咱们的大司马大将军。这些天来,大司马为了赈济灾民的事情忙里忙外,别人不知道这其中辛苦,老夫却是十分明白,来,我们共同举杯,先敬大司马大将军!” 王允都这般说了,堂内诸人自然也跟着站起身来,敬向吕布:“大司马辛苦!” “司徒公,今天是你的诞辰,怎么反而敬起我来了?”吕布端起酒盏从位置上起身,反问起王允。 王允对此笑容十足,回答起来:“老夫诞辰不过小事,哪比得大司马为国为民,所以这第一杯,理应先敬大司马。” 众人称是,吕布便饮了这第一杯。 酒宴持续大半时辰之后,宾客中有人端着酒盏走至王允近前,醉意醺醺的揶揄起来:“司徒公,偌大的府邸,怎地连个跳舞助兴的歌姬都没有?这也忒寒碜了吧,无趣无趣,实在无趣!” 第六九一章 终究是宿命的相遇 听得这话,不少人跟着起哄。 王允轻拍额头,似是恍然才反应过来:“哎呀,是老夫疏忽,居然给忘了。” 说着,王允啪啪拍了两下手掌,在清雅的乐声之中,十余名舞姬从堂外依次登场。 这些舞姬薄纱披身,半露香肩,又以素纱遮面,只露出一对勾人的眼珠,扭动着水蛇一样的细柳腰,婀娜曼妙的身姿伴随优雅曲乐,翩然起舞。 素色面纱下,露出若隐若现的美丽脸庞,为此增添了一分额外的神秘。 而这种神秘感,往往最能撩拨男人的春心。 堂内诸人很快沉醉在这场充满淫靡的舞蹈之中,就连那些平日里自诩正人君子的青年才俊,也都看直了眼睛,目光在那些女子的身上肆虐,恨不得上去扯烂她们衣裳,抱进房里来个生吞活剥。 被灌了许多酒的吕布将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打了个酒嗝,看着这场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异域风情,兴致缺缺。 直到,他和最中间的女子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像春日天空一样明澈的眼睛,淡淡的,浅浅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舒适。 这双明澈的眼睛,吕布见过。 许多他不愿去回想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浮诸脑海。 他听见了内心的呐喊,如沉积的火山喷发,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嘶吼:貂蝉! 吕布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他上辈子喜欢和宠爱了一生的女子,居然还会在这里再次相逢。 貂蝉的出现,改变了吕布一生。 因为貂蝉,吕布杀死了董卓,也听命过王允。后来李傕郭汜寇取长安,吕布弃严薇而走,却独独没有丢下貂蝉。 哪怕后来下邳鏖战,作为军师的陈宫急得团团转,说曹军四面围城,若不早出,必受其困! 吕布却因貂蝉那一句将军与妾作主,勿轻身自出,而选择死守城中,最终为曹操大败。 即使后来赴死,吕布也从未有过后悔。 在他眼中,貂蝉就是一切。 只可惜,最后生死于白门楼下,陪伴吕布共赴黄泉的仅有三人,一个被他拒绝提议的谏言谋士,一个得不到他信任的统帅之才,以及遭他嫌弃美貌不再的结发妻子。 而他心里最深爱的女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看他一眼。 “现在想想,其实,我真蠢。” 吕布露出自嘲般的笑容,以他现在的视野思维,如何看不穿当年之局。 貂蝉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他,她所爱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如今,王允又安排貂蝉出来,难不成是想要故技重施? 吕布饮了口酒,眉宇微皱。 上一世,王允用貂蝉使得一手连环计,成功利用自己杀死了董卓,从而掌控朝野。 只可惜,王允玩手段一套一套,治国平天下却是蹩脚得一匹。他当时不顾众人反对,杀死了大儒蔡邕不说,还不让董卓的余党投降,非要降罪灭族。 结果倒好,李傕郭汜振臂一挥,董卓余孽再度集结,轻松攻破长安,最后迫使王允跳楼而亡。 这也算是遭了报应。 细细想来,这辈子董卓已经死了,那王允再使连环计,目标除了我,还有一个会是谁呢? 天子?还是某位公卿大臣? 吕布不得而知,他下意识的看向王允,后者此时亦是恰好看来。 四目相对。 王允心中咯噔一下,明明吕布投来的眼神淡然,却令他感到极度的不安。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赤裸裸的摆在了吕布面前。 不可能的! 王允强自镇定下来,这件事情,除了他和貂蝉,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哪怕是他的三个儿子,都不知道这个蓄谋已久的计划,更别说是吕布了。 “婵儿,你不是常与为父说,崇拜大英雄吗?大司马就是这世间最厉害的英雄,如今机会难得,还不快过来给大司马斟酒。” 王允招了招手,示意貂蝉过来。 他就是吕布吗? 看着父亲身旁的威严男子,貂蝉轻轻挪动莲步,一双美眸中若有所思。 我好像在哪见过此人,是在哪儿呢? 貂蝉翻了翻记忆,想不起来。 “原来这女子竟是王司徒爱女,果然光彩照人!” 堂内诸人纷纷称赞起来,话虽这般说着,眼珠却是一直都盯着貂蝉,十分期待那张面纱下的绝美容颜。 只要吕布说声不喜欢,他们的机会就算是来了。 来到吕布身边,貂蝉先福了一礼,纤手拎起青田玉制成的酒壶,给吕布满上一杯,然后双手捧起杯子,递向吕布,带有少女娇羞的情怀:“大司马,请饮酒。” 面纱下,美丽的脸颊浮现出两朵红霞。 这酥软的声音,让在场男人们的心都融了。 看着递来的那杯酒水,吕布犹豫了。 对于貂蝉,他有着很复杂的情感。 本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可如今一见,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又重新浮现脑海。 毕竟是上一世所深爱的女子,即便吕布重生看淡了许多,也明白貂蝉根本没有爱过自己。 但,对于男人来说,太过漂亮的女人,不管有没有感情存在,只要睡过一宿,始终是难以忘怀。 此时,有两道声音正在吕布脑海之中激战正酣。 “吕奉先你清醒点,王允这老东西放貂蝉出来,肯定没安好心,难道你忘记上一世的前车之鉴了吗!” “怕什么!上一世你替董卓效力,所以才顾首顾尾。现在不同,你已经是大司马大将军了,天子都不敢拿你怎样,谁还能奈何得了你!” “不要听他胡说,这个女人上辈子已经祸害过你一次了,难道你还想要重蹈覆辙?清醒点儿吧,就当从未见过好了。” “嘿嘿,从未见过?难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就忍心看别人把她压在身下?” 够了! 吕布锁紧眉头,心中怒喝,着实被吵得烦了。 一阵清淡的幽香从身旁飘来,吕布下意识的侧过头去,微风刚好吹拂起面纱,那张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容颜,再一次倒映在吕布眼眸。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后接过那杯美酒,一饮而尽。 第六九二章 纳妾 夜深。 大司马府。 各处就寝的房屋灯火散去,黑暗笼罩在这座占地极大的府宅,除去巡夜的零星火光,就只剩大堂里还亮着烛火。 堂内,小憩中的严薇醒过神来,轻轻打了个呵欠,桌上摆放的温热参汤,凉去多时。 “忠伯,什么时辰了?” 严薇轻搓手背,问向候在堂外的老管事。 老管事见到严薇睡醒,站在府堂门槛外微躬身子,恭敬回答:“回夫人,已经过了夜,丑时了。” 丑时,也就是后世的凌晨一点。 都这么晚了啊? 严薇微皱起黛眉,低声喃喃,随后又问管事:“老爷回来了没有?” 管事微微摇头,见严薇身子有些哆嗦,不由关心说着:“夫人,这几日气温骤降得厉害,您可别冻伤了身子,要不,您先回房歇着?等老爷回来,老仆再叫人来通知夫人。” 在仆人们眼中,他们家的这位夫人,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礼端庄贤淑不说,对他们这些卑贱的下人也是体贴有加。府内上下没有哪个,不对这位夫人爱戴有加。 “那倒不用,老管事你也先下去歇着吧,时辰不早了。” 严薇脸上有过一缕失望,微微摆手,可能是夫君新封了大将军,在司徒府上和诸位大人们畅谈淋漓,以至于忘了回家的时辰。 “要不然,老仆派人去司徒府催催?” 老管事试探性的问着,他实在不忍心严薇坐在这里受寒着凉。 严薇轻道了声不用,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早已摸清了吕布的脾性。 她的丈夫,不管办事还是赴约,最不喜别人催促。 再者说了,夫君每回外出赴宴,不管喝得有多么烂醉如泥,哪怕是让陈卫背着,也总是要回来府上。 从无例外。 因为夫君说过, 这里,才是他的家。 伸手碰了碰盛着参汤的瓷碗,触手指间一片冰凉。 严薇从座位上起身,端起参汤,往厨房走去。 夫君每回醉酒回来,都要喝上一碗醒酒的参汤,才能安神睡去。 这些年来,已经养成了雷打不变的习惯。 参汤热好,严薇等上许久,仍旧没见夫君归来的身影。 她走至府堂门口,夜幕之下,月色大好。 望着府门方向,严薇心中十分笃定,她告诉自己,会回来的。 喔喔喔 天空破晓,公鸡的打鸣声刺破了宁静的街道。 早起的百姓们开始起新的一天忙碌,大司马府上的几个小家伙也都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家伙精力充沛,都不是爱睡懒觉的主儿。 大儿子在书房内背诵起古,小儿子扎马练拳,很快便满头是汗。 小铃铛则是在给自己梳洗完毕之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路过大堂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小铃铛望见靠在桌上熟睡的娘亲,她过去轻轻推了推娘亲的胳膊,纳闷儿问着:“娘亲,你怎么睡在这里?” 听到女儿的呼唤,严薇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刺眼的光线,令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天亮了吗? 严薇支撑起身子,看向左侧架台,台上竖立的红烛早已燃尽。 严薇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患了重症的病人。 “娘亲,你的脸色好吓人啊!是不是生病了?”见娘亲没有回答,小铃铛的声音里充满着急。她学着医郎问诊时的样子伸手去摸了摸娘亲额头,有些发烫,遂愈发担心起来。 女儿如此体贴关心,严薇心中好受了不少。她将女儿的小手握在掌心,露出个疲倦笑容,宽慰起女儿:“小铃铛,娘亲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那娘亲快去好好歇着,不要太操劳了。” 小铃铛将娘亲扶起,又唤来平日里伺候的女婢,让她们将娘亲扶回房内休息。 “小铃铛,你爹爹” 严薇语气顿了一下,询问起来:“他回来了没有?” 小铃铛摇摇头,以往爹爹在府上的时候,早晨起来,都是在教弟弟习武。今天她路过那里的时候,就只有弟弟一个人在那苦练。 “怎么了娘亲?”小铃铛有些不懂,娘亲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 严薇很是平淡的回答一声,脸上却掩饰不住那股子失落。 晌午过后,吕布回到府邸。 得知吕布回府,用过午膳的严薇缓缓走来,福身施礼:“妾身给夫君问安。” 吕布嗯了一声,扶起妻子,见她面色苍白,不由担心问着:“夫人,你气色看起来似是不太好,要不要我派人请医郎看看?” “夫君不必担心,可能是妾身昨夜受了点风,没有睡好。” 听得这话,吕布心中不免有些惭愧,他昨夜倒是酣战驰骋了大半宿,而且还睡得很香。 “夫人,以后要多加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吕布拉着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言语温柔。 来到大堂,吕布在位置上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对妻子坦诚:“薇娘,有件事情,我想同你商量。” 严薇给吕布斟上茶水,露出浅浅笑容:“夫君请说。” 望着妻子那体贴淑良的模样,吕布张了张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等了半晌,也不见吕布开口,严薇不禁有些好奇的询问起来:“夫君,你怎么不说了?” 吕布深吸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有些事情逃避不是办法,终究是要他亲自面对。 “我想,纳王司徒之女,貂蝉为妾。”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底气不足。 满心期待的严薇如何也没想到,听到的居然会是这么一番话语。 脸上的笑容在这瞬间凝固, 心,竟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鲜血淋漓。 而这个握刀的人,却是她最心爱的男人。 这种言喻不出的痛楚,几乎快要将她的心脏搅碎。 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封建女子的美德告诉她,一个合格的妻子,是不能够存有嫉妒之心。 于是,她露出一张极为勉强的笑容,仿佛一切都风轻云淡:“原来是这事啊,夫君选定好日子了吗?” “薇娘,你不生气?”吕布很是惊讶。 “夫君纳妾,这是府上的好事,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呢。”严薇强撑着笑容,明明心中难受得要死,嘴上却是自欺欺人的说着。 吕布心中愧疚一扫而空,抱着严薇哈哈大笑:“薇娘,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宽容、最贴心的女子!” 他在笑,她却在哭。 结婚至今,走过十一载的光阴岁月。 这么多年走来,吕布从未有过纳妾的想法,对于大户人家三妻四妾遍地走的时代,完全称得上是一种异类。 像曹性、侯成这些跟着吕布混起来的将领,已经不知纳了多少妾室。 唯独吕布,一直都守着妻子。 或许是在重生之后,他学会了珍惜,也明白了上一世亏欠妻子太多,想要弥补遗憾。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外边有了谣言,说吕布畏妻如虎,不敢纳妾,也有人说严薇善妒,会蛊惑人心。 总之,大多是妇人的嫉妒之言。 严薇以前也提过纳妾之事,可吕布却很笃定的说着,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惧外边流言。 那时候,严薇也开心的落下泪水。 谁曾想, 如今,全成了水中幻影。 数日之后,吕布在府上纳妾,京中官员几乎全部到齐,来向吕布贺喜。 唯一意料之外的,大概就是在快要开席的时候,小铃铛带着她那蛮傻弟弟,掀翻了宾客十几张桌子,以示抗议。 第六九四章 难伺候的小公子 仓库里光线较暗,魏续令人抬出五六个兵器架来。 一号仓库里都是最为精良的兵器,主要是负责供天子挑选,其中藏有不少前代名将所使用过的神兵,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兵器架逐一摆放在空地,魏续上前抽出一杆亮银枪,在空地上耍弄起来,想在两个小后生面前长长威风:“蛮儿,这杆长枪如何?枪乃百兵之王,出枪似潜龙出水,入枪如猛虎入洞,杀敌只在眨眼之间。” 小铃铛看得眼花缭乱,只觉精彩无比,拍手叫好。 站在两个小家伙旁边的陈卫却是枪术行家,在他眼里,魏续的枪术只能说是一般,勉强能入二流。 “不喜欢。” 吕骁闷闷说着,木讷的脸上没有半点儿兴趣。 “那在看看这个!” 魏续将长枪丢回,又取出杆画戟,前后劈砸挑刺,一边使一边口中说着:“戟,百兵之魁,刚猛霸道,你父亲使戟,便是这世间第一流的本领。” “不喜欢。”吕骁仍是这三个字作为回答。 “不喜欢长兵器?没事,短兵器咱这儿也有。” “这个怎么样,锤乃百兵之猛,一锤子下去,保管敌人脑袋开花。” 魏续说着,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对大铁锤,拎在手上掂了掂,果然很是沉重。他知道吕骁有一身蛮力,并且力气的增长速度极为骇人,就连他父亲吕布都感到惊叹无比,所以这种沉重兵器,应该很合吕骁胃口。 “这是博浪锤?” 陈卫目光停留在铁锤身上,怔然出声,求证起魏续。 魏续点了点头,有些好奇道:“陈兄竟认得此锤?” 陈卫嗯上一声,缓缓道来:“当年秦皇暴虐,张良为刺杀秦皇,派大力士携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锤埋伏路旁,秦始皇巡游至博浪沙时,掷锤偷袭,可惜误中副车而告失败。” 此锤因此而得名。 听得此锤来历,吕骁上前。 魏续见吕骁意动,便将博浪锤放在地面,笑着说道:“小公子,你想试试?” 吕骁闷闷的点了下脑袋,小铃铛倒是先一步跑了过去,双手握住锤柄,也想试试气力。 “给我,起!” 小铃铛娇喝一声,咬着白牙,双臂使劲儿向上,很快便已脸色通红,可那铁锤就是纹丝不动。 看着小侄女蛮干的模样,魏续心中忍俊不禁,这哪是女孩子该有的温婉样子,也就大司马宠她,教她习武。 最终,小铃铛选择了放弃,她回过头来,朝吕骁露出个灿烂笑脸:“弟弟,加油!” 吕骁唔了一声,上前抓住锤柄,微微使了使劲儿,铁锤没动。 吼! 一阵稚嫩的怒喝从吕骁口中呼出,在这瞬间,他凝气丹田,体内气机不断汇聚而来,双臂气力暴增,那对沉重的大铁锤,竟被他从地面举过头顶。 八岁孩童拎起了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锤,你敢信? 魏续满目惊愕,骇然得说不出话来,霸王转世,亦不如此。 轰! 沉重的铁锤被吕骁扔砸地面,裂碎开了地面层层石板。 本以为应该心满意足了,结果吕骁仍是摇了摇头,不喜欢。 陈卫走到兵器架前,目光扫视过后,拿起了一把锋利的直刃。 这种刀名为环首,乃是经过工匠反复折叠锻打和淬火后制作出来的直刃长刀,刀身乌幽,刃口锋利无比,杀伤极大,轻盈且迅厉。 “小公子,这个呢?”陈卫在手中使上两招,问向吕骁。 “不喜欢。” 得到的仍旧是这个回答。 小半柱香时辰之后,魏续已是口干舌燥,能用的兵器,几乎都介绍完了,而吕骁死活就是三个字不喜欢。 “小祖宗,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啥”魏续愁苦着眉头,语气里充满无奈。 “我想用剑。”吕骁闷闷说着。 啥? 这个答案,完全超乎了魏续的预料之外。 这也难怪,像剑类兵器,除了江湖游侠喜欢使用之外,最多的还是人墨客用来装逼的一种配饰,真要上了战场杀敌,基本上没人会用这玩意儿。 不信你瞅瞅,吕布麾下众多大将,有哪个是使剑出身? “小公子啊,不是表舅说使剑不好,只是你将来是要随着大司马征战疆场,注定要继承大司马的衣钵。你若使剑,在那汹涌危险的战场上,恐难以保得周全。” 魏续苦口婆心的劝谏起来,想让吕骁改变主意。 早些年前,魏续就已经上过战场,也守过雁门关,战场上的凶险搏杀,他再也清楚不过。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若是手使短剑在战场冲杀,则劣势占尽。 然而吕骁性格固执,他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好说歹说吕骁都不肯点头,魏续实在没了法子,令人从仓库里取来一柄宝剑。 “小祖宗,你看看这柄剑如何?”魏续将宝剑递了过去。 站在边上的陈卫眼眸中光芒闪过,不禁赞了声:“好剑!” 剑身全长二尺八寸,宽两寸半,圆首,圆柱状茎上有两道圆箍,剑格嵌有绿松石,饰简化兽面纹,锋颚尤为锐利。 剑身铸有篆书阴十字:攻吴王夫差自乍其元用。 “陈兄好眼光!” 魏续惊诧于陈卫慧眼如炬的同时,亦是说起了这柄青铜剑的来头:“据传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当年就是手握此剑,吊打了越王勾践,甚至还差点灭亡越国。” 吕骁不懂这些,他接过吴王夫差剑在手里掂了掂,依旧不满意:太轻了。 魏续对此哭笑不得,长兵器你不喜欢,剑你又说太轻。 这全天下的剑几乎都一个模子,去哪儿给你弄个百十来斤的佩剑? 魏续没了辙,吕骁却不气馁:“你还是先给姐姐挑吧,我自己去找。” 魏续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 陈卫陪着吕骁走进武库,魏续则在外边给小铃铛挑选起趁手兵器。 相较于吕骁的难伺候,小铃铛则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在来的路上,她就明确了想要的兵器,稍微轻一点的,像父亲那样的画戟。 第六九五章 莽夫用长兵,帝王才执剑! 魏续很快便给小铃铛选好一杆木牙画戟,戟杆由实木制成,只有前段戟刃用的是精铁,如此一来,杀伤力虽然削弱许多,但使用起来极为轻便。 又过了小半时辰,仓库门口终于现出了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 陈卫怀揣双手,吕骁则累得满头是汗,但在他的脸上,却是尤为兴奋。 魏续望去,吕骁双手拖着一柄像是剑的兵器,若说是剑,可这也太宽太重了些,以吕骁的神力,居然只能将这柄剑拖动而行。 “我要这个!” 来到魏续面前,吕骁很是笃定的说着。 望着那黑不溜秋的笨重家伙,魏续有些发懵,这算哪门子兵器? “我也没见过此类兵器,不过小公子喜欢,便予他好了。”陈卫在一旁说着。 得,这位小祖宗想要,难道我还能不给? 魏续心里苦笑连连,只希望大司马别明日叫我去府上训斥才好,给这位吕府小公子弄了这么个玩意儿。 从武库回家的途中,小铃铛牵着吕骁的手,好奇问着:“弟弟,你怎么想起改用剑了,之前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跟着父亲学戟的么?” 吕骁偏着脑袋想了想,供出实情:“我听姐夫说,莽夫用长兵,帝王才执剑!” 他嘴里的姐夫,自然是指郭嘉。 小铃铛听得这话,霎时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赶紧用手捂着弟弟嘴巴,小声告诫起来:“弟弟,这话以后不准说了!难道你忘了上次你说想坐天子銮驾,回家被爹爹揍成什么样了?” 吕骁打小脑子就不太好使,说话也不知轻重,从来都是凭着高兴发表意见。但小铃铛却聪明懂事起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她大都知晓。 听得这话,吕骁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 那一回,父亲可真是把他屁股都打肿了。 跟在两个小家伙身后的陈卫,心中巨震,这位小公子以后长大了,怕是要将这大汉朝的天,捅个大窟窿啊! 回到府邸,吕骁和小铃铛迫不及待的拿着新得的宝贝兵器,高高兴兴跑到练武场玩耍去了。 下午,巡视完城外农桑的吕布回府,得知儿女挑得兵器,他心中也很是高兴,决定前去指点一番。 来到府内的练武场地,两个小家伙正挥舞着兵器,练得酣畅起劲。 小铃铛的木牙画戟比她高出许多,所以使起来难免有些施展不开,但也算是有模有样。 见到爹爹在旁边观看,小铃铛越发打起精神,使完一套戟法之后,她擦了把额上汗水,跑到吕布面前,灵动的眸子里满是期冀:“爹爹,你说我有没有进步呀?” 吕布半蹲下身躯,伸手替女儿擦起脸颊汗水,言语间满是宠溺和温柔:“当然有啦,我家小铃铛这么努力,怎么会没有进步呢?估计再过几年,爹爹都不是你的对手啰。” 听得爹爹这般表扬,小铃铛的脸上几乎笑出花来,挺着小胸脯,满是骄傲的说着:“那是当然!许多叔父都不是我的对手了呢!” 平日里,黄忠、宋宪这些将领来府上汇报事务的时候,小铃铛都会缠着比试一番。 黄忠等人是看着小铃铛从小长大,如今又生得乖巧活泼,一张小嘴更是像抹了蜜糖一样,见到他们就喊叔父伯伯,他们也都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 所以每逢比试,他们势必放水,然后落败请女侠饶命。 演技虽然拙劣,却总能逗得小铃铛开心不已。 这些事情,吕布当然知道。 女儿的本事如何,他这个当父亲的再也清楚不过。小铃铛吃不得练武的苦,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以底子较薄。 吕布对此也不勉强,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让小铃铛成为战场上的女将军,或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强者。 习武,当做一个兴趣就好。 对于女儿,吕布尽可能的给予宽容和宠爱,而对于两个儿子,则更多的是严厉的父爱。 来到小儿子练武这里,吕骁正练得起劲。 回府的时候,吕布从陈卫口中得知,吕骁挑了件怪兵器,如今他驻足观看良久,仍旧没能得出结论。 征战多年,吕布什么奇形怪状的兵器没见过,但儿子手里舞的宽重兵器,倒确实是头一回见。 再看吕骁,他双手握着柄端,只是蛮横的用力量去进行支配,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可寻,完全是在胡乱抡耍。 四五个回合,便已气喘吁吁。 可看儿子的表情,却似乎十分开心。 吕布走了过去,笑问起来:“蛮儿,你这是淘换的什么物件?” “这是剑!” 吕骁很认真的说着。 剑? 吕布狐疑一声,他自认也是个兵器行家,见过的剑器数不胜数,可在他脑海之中,就没有一款剑是这样的形状。 别的不说,就说最基本的吧,剑都有锋刃剑尖,可这玩儿除了有个剑柄以外,其余各处根本没有一处像剑。 “可以给爹爹看看吗?”吕布伸出手去。 吕骁点头唔了一声,把重剑递交到父亲手上。 吕布握住剑柄,单手提起。 真沉呐! 吕布心中略微吃惊,没想到这玩意儿看着挺沉,实际更沉。 他随便使了两招,便发现这兵器弊端太多,即便是他使起来,约莫二三十合后,体内气力也会耗去大半,而且这玩意儿太过笨重,挥使起来极不方便,根本起不到杀敌的效果。 只会像个活靶子,等着任人宰割。 吕布实在找不出任何优点,遂决定劝儿子放弃这个无用的兵器。 然则当他放下的时候,却发现在这兵器的两面,镌有上古时期的字。 上面的字,吕布不认得,可当他看得久了,竟觉着这些字里面,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震撼人心。 难道说,是上古时期的神兵? 吕布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想法,惊喜之中带有一丝忐忑,他赶紧派出陈卫,去城南的太学院请来研究古字的老学究。 不到半个时辰,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来到演武场地。 吕布单手拎起重剑,横在胸前:“劳烦两位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第六九六章 凉州大捷 两名老者靠了过去,伸出枯干的手掌触摸起上面字,并从怀中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卷,比对起来。 时间流逝,两名老人的干瘦脸庞上渐渐出现了兴奋,继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没错,没错,这的确是上古时期的字!”两名老者情绪激动无比,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够见到传说中的上古遗物。 吕布听得这话,心中也是有些震撼,更加好奇起来:“两位,这上面究竟写的什么?” 两位老者对视一眼,同时给出答案:重剑无锋。 果真是剑? 吕布心里此时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儿子是如何一眼就辨别出来? 他的三个子女中,小铃铛最聪明,大儿子最懂事,只有这小儿子,不仅憨憨傻傻,而且成天给家里惹祸,没少让夫人去别的府上登门赔罪。 “那这一面呢?”吕布将重剑翻了个身。 两名老人看清那上面字迹后,霎时瞪大眼珠,竟比方才还要震惊。 帝喾! 我的天啊,竟然是上古时期的五帝之一! 年岁较大的古稀老者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用手捂着胸口,这种强烈的冲击,让他心脏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了。 吕布摆了摆手,让陈卫将两名老者先带下去,并且要他们封口,以后对此事只字不提。 休息完毕的吕骁又开始充满干劲。 看着自家的傻儿子,回想起刚才那两名老者所说的重生转世之言,吕布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数日之后,有捷报传至府上。 “主公,大喜,大喜啊!”逄纪手里握着新获的战报,满脸欢喜跑来。 在大堂内处理政务的吕布闻声放下手中竹简,笑问起来:“元图,何事如此高兴?” “主公,凉州大捷!” 逄纪双手将奏报呈至吕布手中,脸上写满高兴。 吕布闻言,立马将奏简打开,目光在竹简上迅速浏览起来。 果不其然,奏报上清清楚楚写着,大汉与叛军在玉门关下展开决战。 正当双方激战正酣,马超率军从侧翼发起突击冲锋,强行破开贼军数层防御阵线,一口气冲至贼军帅旗下,用手中银枪挑死了在凉州称帝建元的贼首宋建。贼军见状,士气为之大跌,马腾趁机全力发起进攻,不仅歼灭了宋建麾下叛军,更是将贵霜帝国的五万精锐,也全部埋骨玉门关,只剩十余骑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纵观这一次的凉州平叛,从陇西打到金城,从金城打到武威,又从武威打到敦煌,辗转上千里,多年鏖战,大小战役数不胜数。 如今,终于得胜! “好!” 看完奏报的吕布心潮澎湃,握拳捶在桌面,开怀大笑:“痛击贼军,马腾没有负我!” 凉州平叛成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自此,关中再无后顾之忧。 翌日朝会,吕布上表朝廷,为马腾等西凉将士请功。 快马从长安而出,短短数日便抵达西凉军大营。 得知天子使节到来,马腾领着麾下诸将亲自出帐相迎。 迎入中军大帐之后,使节拿出诏旨,众人见状躬身抱拳。 使节清了清嗓音,提高声音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荡寇将军马腾率大汉儿郎攻破反贼,平定西凉,实乃大功一件。朕闻之甚慰,特加封马腾为征西将军,昭武侯;韩遂为镇西将军,安乡侯” 其余诸人,亦是各有封赏。 “谢陛下圣恩!” 待到诏旨念完,马腾等受赏众人皆是拱手谢恩。 “马将军,恭喜了。”使节露出笑容,朝马腾恭贺起来。 得封征西将军,马腾心里自是一万个高兴,脸上也是笑容不断,他大手一挥招来亲卫:“去腾处营帐出来,先带圣使下去休息,然后备好牛羊美酒。今日我要好好招待圣使,以及犒赏三军将士!” 凉州征战多年,马腾作战勇猛,常常身先士卒,算是彻底在西凉打响了他的名头,并且深得将士爱戴。他的儿子马超,更是被羌人称作神威天将军,天子也在诏旨中特嘉马超为勇武中郎将。 马腾有着如此高的威望,早已盖过凉州牧种拂,甚至有人在私下盛传,说这西凉已是马家的天下。 马腾得知之后,却并没有命人强压下去,反而颇为享受这种上位者的感觉。 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靠近军营大寨的草地上,马儿低头吃着美味的青草,旁边的斜坡上依次排开,躺着十余名穿着甲衣的少年。 “孟起,听说天子封了你做中郎将,怎么样,当将军的感觉如何?” 嘴里叼着根青草的曹隽露出笑容,他似乎继承了父亲曹性的性格,笑起来嘴角总是带有一丝丝的痞意。 “咱们之中,除了远,就属孟起最为厉害!”黄叙发自肺腑的赞叹,在众多小伙伴中,就属他的脾气最好。 “切,远?他不过是仗着比我们大上几岁,在大司马面前多些立功的机会而已。要我说,论武力,孟起才是第一!”有人不服的抗议起来。 然则作为话题的主角,马超却没有吱声,他躺在中间,双手枕在脑后,剑眉微皱,星眸中带有些许惆怅。 天空很蓝,花草很没,可他此刻却想着一件很是头疼的事情。 谁又能想到,昔日那个较为腼腆的小男孩,如今已是八尺高的俊逸少年郎。 这些曾经在大司马府上打闹追逐的小娃娃们,如今,都长大了。 “孟起,你怎么不说话啊?该不是睡着了吧?” “醒着呢。”马超随口应上一声,便没了下。 “孟起,你在想什么?”睡在旁边的庞德好奇问着,他是从小跟着马超一块儿长大,同时也在心里将马超视作弟弟。 马超仰望天空,很是惆怅的说着:“我在想,我拐走了高将军的女儿,他知道后会不会剁了我。” “高老伯?”成才一惊。 “可怕!”成器一乍。 憨实的成家兄弟面露惊恐,仿佛立马就要被吃了的模样,惹得众伙伴大笑不已。 第六九七章 孙氏兄弟 其实这也不怪他两,从小到大,这帮调皮捣蛋的家伙谁也不怕,就独独怕高顺一人。 兴许是高顺总是板着张脸,不言苟笑的缘故,少帅军里的这些小家伙可都怕他得很,远远望见,就赶紧避之夭夭。 如今长大许多,反而愈发觉得畏惧起来。 “怕就别提亲了!” 不知何时,一名英姿飒爽的戎装少女走来,杏眼微瞪。这些家伙居然在背后说她父亲坏话,她这个当女儿的如何能忍? “我什么也没说!” 曹隽第一个举手,并迅速把锅推给了其他人:“都是他们说的,跟我一点儿关系没有!” “跟我也没关系!都是他们!” 华豹跟着落井下石,随后使了个眼色:风紧,扯呼! 众少年纷纷拍去屁股泥土,一溜烟便没了踪影,只留下马超一人。 “这帮家伙,真不够义气!” 马超无奈笑着,起身解下披风,搭在高阳肩上,目光里透着柔情:“馨然,你的伤寒还没痊愈,怎么就来了这里?快回营帐歇着。” 见到马超如此关心,高阳心中温暖不少,“我刚刚听得你父亲吩咐,说是让我们明日随使节一同返回长安,所以我才来这儿知会你们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马超微微颔首,说了声知晓。 江东,吴郡。 宽阔的郡守府内,孙策坐在大堂,堂内还有几人,一个是他的弟弟孙权,一个是他的结拜兄弟周瑜,另外一人则是他登门请来的郡府长史,张昭。 自去年夏天孙策领了兵马以来,一路杀往江东,在吴郡同严白虎展开数场激战。 后因严白虎大意,误中周瑜计谋,致使全军大败,被孙策围困于乌程。万不得已之下,严白虎只能派出弟弟严舆去向孙策求和,结果孙策不准,严舆便于席间出手偷袭,结果反遭孙策击杀。 得知此事,严白虎自知抵抗不住,穷途末路之下,往余杭投奔许昭,后下落不明。 击败严白虎后,孙策在江东威望大涨,又因孙家旧日对江东人多有恩义,一路上,不断有人来投。孙策的队伍随之壮大,到达叔父吴景的驻地历阳时,已有近两万兵马。 拿下吴郡,孙策将矛头指向会稽。 会稽郡守王朗,就是昔日老太尉杨赐的学生。 这个人吧,搞搞内政倒是一把手,行军打仗,完全纸上谈兵。 会稽功曹虞翻言孙策势大,劝王朗暂避锋芒。 王朗却是不听,派兵在固陵阻击孙策。 孙策领兵多次发动进攻,均未能奏效,叔父孙静献计,建议声东击西,从查渎进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孙策依计而行。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孙策令人到处点燃火把,迷惑、牵制正面敌人,然后又分出兵马悄悄从查渎出击。 王朗大惊之下,派麾下将领周昕率兵仓猝迎战,结果遭孙策阵斩,长驱直入。 败溃之后的王朗只能选择逃命,带着虞翻乘船逃到东冶,孙策乘胜追击,并将王朗、虞翻生擒。 于是,会稽平定。 会稽平定之后,孙策有了两郡之地,他写信把这消息告诉好兄弟周瑜。 当时,周瑜的叔父周尚任丹阳太守,得知孙策要干大事业,周瑜成功说服叔父,将丹阳拱手让出。 于是,孙策不费吹灰之力,又拿下丹阳。 至此,江东六郡已有一半在手。 至于另外一半,则在扬州刺史刘繇和后将军袁术手中。 在此期间,袁术屡屡派使者来访,大约就是说念及旧情,想让孙策重归他的旗下。 袁术是个什么样的人,孙策再也清楚不过。与其说是顾念旧情,倒不如说是看中了自己手上的江东三郡,袁术想空手套白狼的纳入麾下。 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孙策心中哂笑,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心情痛骂一番来使。后来频繁了,孙策骂都懒得骂了,索性闭门不见。 想想当年,父亲孙坚死后,孙策披麻戴孝的跑去找袁术借兵替父报仇。 然而袁术呢?推三阻四。 后来北上,袁术自个儿大意中了埋伏,手下谗言说是孙策当的内应,偏偏袁术还就信了。 当时孙策心里,那叫一个窝火。 如今舔着脸来说什么误听小人之言,早干嘛去了! 孙策将此事抛诸脑后,他今天叫周瑜、张昭过来,就是想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余下的江东三郡,打还是不打? “主公是担心,一旦你拿下江东六郡,会有人眼红功劳,故意在大司马面前恶意中伤?”张昭摸着下巴处的胡须,目光睿智的说了起来。 孙策点头,他虽然行事较莽,但也懂得许多人情世故,尤其是在经历了袁术的事情之后。 三人成虎的事情,历史上的例子数不胜数。 “确实,臣下太强,容易引起主上忌讳。”思索之后的周瑜也随之附和。 “有什么办法没有?”孙策问道。 堂内沉默小会儿,周瑜不愿提,那就只能由张昭来说:“办法倒是有,就是看主公愿不愿意用。” “说来听听。” “主公可选族中子弟,亲自送往长安,以为人质,并当面向大司马表示,忠心无二。如此一来,大司马势必会委以主公大权,主公也可以在江东大展拳脚,建立功业。” 张昭缓缓道来,要想吕布信任,这是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 孙策沉默了。 此时,堂内的二弟孙权开口了:“策兄,愚弟以为,不如索性趁着士气直接拿下余下三郡,开创江东基业。这里远离中原,又有曹操、陶谦等诸侯拦道,就算大司马不信你,想对付咱们,也是鞭长莫及。” 听得此话,张昭偏头看去,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相较于主公的热血激昂,二公子倒是目光长远,是个有想法的人物。 孙策闻言,狠狠剜了弟弟一眼,神色愠怒:“权弟,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 “兄长为何不愿?”孙权想不明白,这明明是个大好时机。 “父亲逝去的时候,你不在身边,所以不懂。记得我在袁术麾下任职的那会儿,袁术不肯重用,处处提防于我。后来大司马慧眼,既以国士待我,为兄此生,自当奋命报之!” 这是孙策的信条。 第六九八章 膨胀 四月下旬,从凉州出发的马腾成功抵达长安。 今天的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西边直城门外,吕布率领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 上百匹骏马踏踏而来,马腾骑马走在前方,见到前方出现迎接的队伍,翻身下马。走得近时,望见吕布居然也在等他,不由加快行进脚步。 “下官马腾,拜见大司马大将军!” 马腾拱手抱拳,身后的马超等人亦是躬身行礼,齐齐喊道:“见过大司马大将军!” 吕布上前扶起马腾,爽朗的笑声里充满了愉悦:“寿成,你可是让我好等啊!阔别数年,你愈发的雄武健壮了!” 记得初见那会儿,马腾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汉打扮,在长安市集里卖着柴火。 如今,经过多年疆场上的厮杀磨砺,身上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十足,不可同日而语。 “哈哈哈,大司马谬赞!” 马腾也跟着豪爽笑了起来,他只向吕布打了招呼,至于身后的那些官员,马腾未置一词。 好狂妄的家伙! 官员们心中不爽,寻思着今后逮着机会,定要好生落井下石一番,脸上却是谄笑着,恭喜马腾平叛成功,荣升征北将军。 “喂,老爹,我回来了!”取下头盔的曹隽跑到曹性面前,嘴角露出邪气的笑容。 “狗崽子!” 曹性用力揉了揉儿子头发,故意揉成乱糟糟的一团。儿子出息了,他此刻竟有些想哭,曹隽虽不是曹性亲生,却一直视若己出。 黄叙也跑到自家父亲面前,像军人一样的笔直立着,道了声:“父亲,孩儿没给你丢人。” “好好好,叙儿,你是为父这一生的骄傲!”黄忠连道了三声好,眼眶有些发红,亮晶晶的泪光在他眼中闪动。 这些年,他一直牵挂着儿子,总担心黄叙体弱吃不消行军打仗的苦。 如今儿子不仅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还晋升成为军侯,实在值得庆贺。 军侯现在于黄忠而言,不过一个小小军官,只要他愿意,一句话就能让儿子在自个儿管辖的军队中,任领要职。 但黄忠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清楚知道儿子的脾性,他想要去建功立业,绝不愿在父亲的庇荫下,安然舒坦的过完一生。 年少轻狂,少年们的心中尽是满腔热血。 黄忠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或许因为从小身体虚弱的原因,导致黄叙这辈子都没希望冲进一流,哪怕二流境也撑死不过中下水准。 黄忠虽然有所惋惜,但儿子能够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好。 感受到父亲的情绪波动,黄叙抬头望去。在他印象中的父亲,高大、威猛,武艺超群,只要有父亲在,再凶狠的猛兽都不敢靠近半分。 然而此番回来,他却发现父亲的眼角起了皱纹,鬓角也生出白发。 黄叙心中忽然有些酸涩,因为他知道,父亲,在慢慢变老。 另一旁,手持银枪的高阳也走到高顺身旁,她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喊了声:“父亲。” 望着已经长到自己肩膀高的女儿,高顺板着脸,没好气的哼哧一声:“你还知道叫我父亲!” 当年凉州发生叛乱,高顺三令五申的要女儿呆在家里。结果高阳还是瞒着家人,只留了封书信,就跟着马超等人偷偷跑去了西凉,高顺知道以后,真给气了个半死。 面对父亲的愠怒,高阳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乖乖的站在原地受训。 马超见状走了过来,向高顺拱手抱拳:“小侄见过高伯父。” 高顺打量了马超一番,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孟起?” 马超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高顺没在言语,都说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孩儿也是如此。 这个几年前还在他胸口处的小家伙,如今竟同他一般高了。 此时,陈卫走来,马超躬身行礼,对这位授予他左手枪术的恩师,心怀感激:“弟子见过陈师。” 陈卫微笑点头,他这辈子最满意的事情,就是收了马超这个弟子。 为师者,所求者何? 自然是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的马超,已经跻身一流水准。 寒暄之后,马超忽然开口,像是鼓足了勇气:“高伯父,我想娶馨然!” 此话一出,高顺眼眸深处有过短暂的惊异,继而瞅了马超一眼,没有作声。 见到儿子吃瘪,当爹的马腾大步走了过来,脸上流露出些许得色:“高将军,我知道娶亲之事,讲究门当户对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大司马麾下重将,我马腾如今也是征西将军,我儿足以配得上你女儿,你若是看得起我马家,就应了这门婚事。” 马腾的口气里充满盛气凌人,高顺眉头微皱,这令他颇为不悦。 好在此时吕布也走了过来,他听得马超主动提亲,亦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年,遂笑问起高阳:“小妮子,你愿意嫁给孟起吗?” “一切全凭爹爹和叔父做主!”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高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细弱蚊声的回答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 见到高阳这般腼腆模样,吕布哈哈大笑的打趣起来:“以前还叫我吕大哥呢,这才几年,我就拔高了一个辈分。啊?哈哈哈” 身旁众人亦是随着笑了起来。 “既然你让我来做主,那这桩婚事,我同意了!” 吕布大手一挥,当众许下承诺,既然马超和高阳互有好感,吕布这个过来人自然是要成全他们。 吕布已经拿定了主意,高顺也不好多说什么。 “谢大司马成全!”心怀忐忑的马超终于大石落地,脸上笑容灿烂十足,心中对吕布更是感激万分。 马超这般开心,吕布脸上也是保持着笑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随后,吕布打断闲叙的众人,同他们说着:“好了,都别在这里愣呆着了。我在府内已经备下酒宴,给你们接风洗尘,且随我先去府上,明日再行面见陛下。” 马腾称是,与吕布并肩入城。 第六九九章 喜事不断 来到府邸大门,马腾叉腰稍作驻足,不禁感叹:“大司马,你这府邸好生气派!” 吕布笑了笑,同马腾说着:“等你将来闲下来了,我也给你在长安置办一处府宅,如何?” 百官面露诧异,没想到这个姓马的莽夫,竟得大司马如此器重。 马腾对此却并不领情,摆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是个粗人,习惯了马背上的厮杀生活,你要把我关进这笼子里,我可受不了。” 吕布只是笑笑。 身后官员心中腹谤:不识抬举! 到了宴客大厅,吕布将马腾奉为上宾,居于宾客之首,马腾也是尤为高兴。 美食佳肴端上桌面,婢女们为众人斟酒。 马腾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鹿肉,放进嘴里大快朵颐起来,脸上满是享受。 堂内众人见状,皆怒目视之。 这厮太无礼了! 主人还未动筷,哪有客人先行吃起来的道理。 “父亲!” 马超见状也跟着急了,扯了一下马腾的袖袍,急忙低唤一声,生怕为此引起吕布的不满。 马腾这才反应过来,侧身面向吕布拱了拱手,“大司马,下官在西垂之地久了,常日与羌人为伍,茹毛饮血,竟忘了这些规矩,还请恕罪。” 吕布对此倒是大度,毫不为意的轻轻摆手,笑着说道:“无妨,寿成率性而为,我自是不会怪罪。只是明日朝堂面圣,千万莫要忘了礼数才好。” “谢大司马提醒,某记下了。”马腾点头应下。 “来,我等先敬征西将军一杯,庆贺他击破叛贼,稳固我大汉西垂!”吕布举杯,其余官员亦是跟着举杯,祝贺马腾。 满堂官员敬酒,马腾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一仰头,豪饮满杯。 以前卖柴的时候,生活拮据,哪里想过会有今日之辉煌。 当初,连一个小小长安市丞的儿子,都敢在集市上肆意殴打马腾。若非有吕布出手,估计马腾很难看见明天的太阳。 那时候的马腾性格贤厚,还不像如今这般性情暴躁,杀人嗜血。 后来,马腾势力渐大,令人暗中充作贼匪,屠灭了许氏全家。 酒过三巡,堂内诸人皆有了醉意。 此时,有奏报呈至。 吕布打开奏简,扫视完毕之后,畅快大笑:“好一个孙伯符,我果然没有错看!” 堂下官员不知其中缘由,恭敬询问起来:“大司马何事如此高兴?” 吕布将奏简在手中扬了扬,满是笑意的说着:“这是从江东传来的奏报,怀义校尉孙策不仅荡平了严白虎的叛乱,拿下吴郡不说,还将丹阳、会稽两军也纳入囊中。” 短短一年光景,江东六郡,已有一半在手! 奏报中还提到,孙策已经从江东动身,准备入京述职。 “大司马,恕我寡闻,似乎从没听说您麾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马腾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打了个酒嗝,脸上带有几分醉意。 站都快站不稳了,吕布往下压了压手,示意马腾先坐下,随后说着:“你不知晓,这很正常,伯符投效我的时日尚短,汉升、文远他们倒是清楚。仔细算算,伯符的年龄应该和孟起相仿,实力也应该在伯仲之间,等他到了长安,你两倒是可以好好交流交流。” 马超点头应下,心中记住孙策的名字,他倒想看看,此人是否真有吕布说得那般厉害。 现在吕布麾下单挑能赢过他的将领,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没过多久,又有士卒呈上书信。 吕布照例打开浏览,看完之后,脸上笑容愈盛,今天还真是个黄道吉日! 信中提到,西域各国将会在下月派遣使节入京朝贡,让朝廷这边先做好相应准备。 果然是好事一桩接着一桩。 自从当年北宫伯玉叛乱之后,西域各国仿佛和大汉断了联系,再也没有派过使节来朝。 如今西域各国主动朝贡,估计和西凉的局势脱不了关系,强悍的贵霜帝国已经败给了大汉朝的军队,这些西域小国自然担心大汉朝会将兵锋指向他们,所以先一步主动求和,免遭战乱。 对此,堂内文武官员们的心里头很是自豪,若是大汉不够强盛,这些外国番邦如何甘心诚服。 “大舅哥,这些时日就劳烦你多费心了。”吕布看向下方的严礼,笑着说道。 此事办得好了,无疑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其他官员眼红的同时,也只能是羡慕嫉妒了,恨自己的妹妹,没能早些嫁给吕布。 严礼点头,认真答道:“大司马放心,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将大汉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国使节。” 严礼办事,吕布十分放心,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那个谁,王侍郎,你也负责一同协助好了。”吕布手指着下方的某个中年男人,一时间有些喊不上名字。 “下官领命,谢大司马赏识!” 被点到名的王景赶紧起身,拱手谢过吕布。 别看他这般小心翼翼,他的来头可是不小,其父亲就是当朝的司徒公王允。 酒宴散去,众人各自回府。 吕布在府上给马腾及随行人员安排了住处,让他们早些回房歇着。 马超搀扶着醉醺醺的父亲,顺着走廊前行。 回想起父亲在酒宴上的狂放言辞,马超不由的小声提醒:“父亲,这里不是凉州,您今后行事说话,还是低调些好。” 听得此话,浑身酒气的马腾似有不悦的推开儿子,大声嚷嚷:“怕什么,那帮子文人儒生,不过是眼红为父功勋卓著,一帮子跳梁小丑!再者说了,我替朝廷收复了凉州,朝廷感激我都来不及,又怎会降罪于我?” 借着酒意,马腾越说越起劲,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并都说了出来:“大司马派种拂和姜、盖两家暗中监视我,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头清楚得很,我要是想反,只需在西凉振臂一挥,他们能奈我何!” 冲阵厮杀从没畏惧过半分的马超,却被这句话给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马腾后边又补上了一句:“放心,大司马待我不薄,又是我旧日恩人,为父如何也不会做那狼心狗肺之事。” 第七百章 你猜马超怎么说 大半月后,从江东而来的孙策抵达长安。 望着城门上方石刻着的‘长安城’三个大字,一股浓郁的沧桑感迎面扑来。 “阿兄,这便是长安了么?” 一名眼眸明亮的小男孩牵着兄长的手,偏头好奇的问着,眉宇间竟与孙策有几分相似。 在孙策的另一旁,还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糯糯的小脸蛋儿,煞是天真可爱。 孙策轻微‘嗯’了一声,笃定说着:“没错,这里就是长安,大汉朝的京师!” 其实,这也是孙策第一次来长安。 对于长安城,孙策心中怀揣几分敬畏,“天子是真龙,盘踞于此,所以长安城的上方便有真龙之气。” “我怎么没瞧见呀?”小男孩使劲仰着脑袋,都快仰到后脖子上了,依旧没能瞅见所谓的‘天子之气’。 孙策宠溺的抬起弟弟的后脑勺,笑着解释起来:“我等肉眼凡人,自然是看不见了。” 小男孩‘哦’了一声,似是对没能亲眼目睹,而感到有些失望。 在城外打望小会儿,孙策领着两个小家伙入城,身后随行的十余名亲信护卫也紧随其后。 长安城内熙熙攘攘,过往行人密密麻麻,令人觉得眼花缭乱的同时,偶尔还能见到来往巡逻的带刀卫士。 “哇,长安城里的人好多啊,比咱们郡城赶集时候的人都要多很多呢!”小男孩张大嘴巴,两只小手满是夸张的比划起来。 “要没咱们吴郡人多,就不是京师长安了。”孙策忍俊不禁。 身后一名虎背健壮的汉子靠上前来,小声说着:“主公,去年各地都在盛传,说是关中大旱,极有可能会支撑不住,造成大规模的暴动叛乱。今日得见,没想到竟是这般祥和,看来之前的那些说法,确是谣言无误。” 此人姓周名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素以勇力著称。在孙策平乱江东的时候,与同郡蒋钦一起加入孙策军,追随在孙策左右。 孙策微微摇头,“应该不是谣言,毕竟去年各地都遭遇了旱灾,只是严重的程度不同而已。也不知大司马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抑制住旱情,还保存下这么多的关中百姓。” 因为江东叛乱的缘故,所以情报信息也受到了极大阻碍。 “几位外地来的吧?”偶然听得孙策这里的讨论,一名扛着粗木路过的汉子停下脚步。 孙策点了点头,想听听这汉子有何指教。 汉子歇了口气,有些哀伤的回忆起来:“去年的时候啊,我们关中这片地儿,的确是挺惨的!尸横遍地,好多人都活不下去,连我都差点落草当了土匪。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大司马出现了。又是开仓赈济,又是搭台祈雨,据说为了保全咱们这些低贱平民,把那些个世家老爷们全都得罪光了。” “可不是吗?要不是大司马发威,那些世家老爷能把粮食一车车的运往关中?”此时,又有一人插进了话题。 “还有大司马家的那位夫人,那才叫活菩萨的心肠!先是用自家的贮备粮食救济咱们,然后又在城内开了慈济堂,但凡生了病,不论大病小病,都可以去那里免费诊治,不收百姓一文钱财,你说,这是不是活菩萨!” 其中有受了恩惠的汉子提高声量,憨实的言语间满满都是感激。 “谁要敢说大司马和夫人的不好,老子李铁牛第一个不答应!” “就是,不答应!” 渐渐地,过来胡侃的百姓多了起来,从他们的语气来看,全都是受过吕布救济的百姓。 孙策不想在此多做耽搁,很快牵着弟弟、妹妹走了,心中却是赞叹不已。 不愧是自己认定的主公,竟然能力挽狂澜,还在民间有着如此高的威望,深得民心。 孙策向人打听了大司马府的去处,周泰有些不解:“主公,咱们不应该是去驿馆等着吗?为何要去大司马府?” 孙策对此给出答复:“我入京又不是为了朝圣,仅仅是为了拜见大司马而已。更何况驿馆人多口杂,难免传些闲话出去,诋毁大司马的名声。” “吾等愚昧,不及主公远见!”周泰等人心悦诚服。 此时的大司马府内,正在进行比武。 守擂者乃是前几日才拜堂成亲的马超,他的父亲马腾在马超成亲后的第二天,就已经返回西凉,这也是吕布的意思。以马腾这种容易得罪人的脾气,估计再呆上几天,整个长安城里的权贵,都得被他得罪光了。 “一个人有能力是好事,但不能过于自大,否则早晚必有祸事。” 这是马腾临走前,吕布送给他的临别之言。 马腾当时只是点头说了声‘晓得’,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短短大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超已经连败宋宪、侯成、胡车儿等众多将领,连实力较强的潘凤、徐晃也接连败下阵来。 不得不说,这个几年前他们都还能蹂躏的小孟起,成长得太过迅猛,大有异军突起之势。 但输了就是输了,他们心服口服。 曹性准备去搬救兵,他第一个败下阵来,同时也是坚持时间最短的那个。 男人嘛,别的都能忍,最短就不行! 今天曹性是铁了心要压压马超气势,不能让这小家伙太过目中无人。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准备登门求见的孙策。 吕布此时去了宫中,并未在府内,曹性眼轱辘一转,心中道了声:有了。 “哎呀呀,这不是伯符老弟吗,听说你平定了江东半数之地,真是可喜可贺,好久不见,真是愈发的英姿神武了呀!” 曹性故作惊讶之色,上前就是一通猛夸。 孙策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年轻人嘛,都喜欢听夸奖表扬的好话,孙策也不例外。他脸上的笑容十足,拱手说了声‘谬赞’,然后问道:“曹将军欲往何处?” 提到这个,曹性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苦涩无比,无奈说着:“还能去哪儿,去搬救兵呗。” “曹将军何出此言,莫非大司马府内生了变故?”孙策惊诧起来。 曹性摇头,“倒不是出了变故,只是有个叫马超的小将从西凉平叛回来,无人能敌之。于是别人就说啊,这年轻的一代里,只有马超才当得第一。我听了就很不服气啊,我说要论第一,那该是江东孙伯符才对,结果呢,你猜马超怎么说?” 第七零一章 虎威江东与勇冠西凉 “怎么说?” 孙策心中的好奇被调动起来,顺着话往下问,全然不知曹性在给他下套。 见到孙策上钩,曹性拿捏着马超的口音,嚣张无比的说着:“他说孙伯符算个什么东西,他要敢出现在我面前,非得打的他跪地求饶叫爷爷!” 孙策脸色铁青,双手攥起了拳头。 “我当时就是因为帮你说话,结果没两下子,就被他给干翻在地。也算老哥对不住你,没能为你讨得说法。” 曹性偷瞥了眼孙策脸色,表现得非常难受,心中却是偷乐不已。 正值不服输的年纪,孙策如何能忍,紧握的拳头攥得手臂上青筋凸起,咬牙抑制着胸中愤怒:“马超现在何处!” 曹性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孙策肩膀,以老大哥的口吻安慰起来:“算了吧伯符,咱先忍忍,等我去把老黄头叫来,应该就能碾压这马超了。不是老哥我不相信你的实力,实在是那马超太过凶悍,你是不知道他的厉害,他手里的那杆银枪,就跟勾魂使手里的镰刀似的,唰唰两下,还没看清,就已经将人刺翻在地。” 曹性越是这样说,孙策就越是觉得窝火。 这一年以来,但凡征战他势必屡屡当先,搏斗厮杀之中,孙策的实力也是突飞猛进,早非一年前所能比拟。 见到火候差不多了,曹言又止:“伯符老弟,虽然那马超如今就在府中,但你还是别去了吧,万一输了,岂非是坠了你的名头。” 听得马超就在府内,孙策更是忍不了,当即同曹性抱拳,那股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呼之欲出:“劳烦曹将军带路,让我去会会这位天下无敌的西凉锦马超。” 计划成功! 曹性心中暗爽,故作推诿一番后,美滋滋的带着孙策等人入了府邸。 来到演武场上,此时恰好马忠也败下阵来。 孙策将弟弟妹妹交给周泰等人看护,自己则走上前去。望着眼前和自己年岁不相上下的俊朗青年,孙策冷声问道:“你就是马超?” 马超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此人相貌生得俊美,但却又给人一种勇猛骁悍的气息。以前在府上,并未见过这么一号人物,他不由狐疑起来:“阁下是?” “孙策。” 孙策报上名号,简单明了。 “哦,我听说过你,虎威江东孙伯符,人称小霸王。” “巧了,我也知道你,勇冠西凉马孟起,被羌人称作神威天将军。” 两人见面先互夸一波,观战诸人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此浓重的火药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曹,怎么回事?听两小子话里的意思,都像是在夸赞彼此,可我怎么老感觉要出事情。”胡车儿凑到曹性旁边好奇询问起来,人是曹性带来的,要说他不知道其中缘由,胡车儿肯定不信。 “不用管,等着看好戏就是!” 曹性一脸坏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接下来的场面。 “比划比划?” 马超眼眸微敛,将长枪插入地面,活络两下肩膀,言语中挑衅意味极重。 那天宴席上,吕布当众称赞孙策不输自己,马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以他如今的实力,已经没有几人能够胜得过他。 更不信同辈之中,有人能够与自己匹敌。 如今得见孙策,马超自然想领教一番,看是否真如吕布所言。 孙策心里同样也有这种想法,他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霸王枪,冷笑说着:“输了别哭就行。” 二人都是使枪,输赢也就不存在兵器克制的问题,纯粹就看两人的实力高低。 “孟起,让这江东小子瞧瞧咱们的本事!” “阿兄,加油!” 双方亲友团各自加油助阵。 清风吹过,地上的小草低头,带动得两人的鬓角发丝轻轻飞扬。 孙策性情暴躁,不喜以静制动,率先发难。 脚下步伐急速迈进,霸王枪直奔着马超胸膛而去,迅厉无比,好似一头出笼的猛虎,虎啸冲来。 感受着迎面扑来的罡风,马超叫了声‘来得好’,眼眸中战意十足,手握枪柄末端,右脚轻踢在插入地面的枪尖。 亮眼的枪尖出土,溅起一缕沙尘。 说时迟那时快,霸王枪已经贴近胸膛,马超脚下退后半步,长枪手里一转,只听得‘锵’的一声,那杆霸道十足的霸王枪便被弹了开去。 一击未能得手,这也在孙策的意料之中,若是一回合就拿下马超,也实在太过无趣,对不起‘西凉锦马超’这个名头。 收枪瞬间,孙策猛吸口气,似是不准备给马超还手机会,转动枪轴,再度迅疾攻来。 锵锵锵! 锵锵锵! 转眼间,已是十余合过去。 观战之人,皆是小有身手的将领,他们纵使不敌,却也知道这二人实力非同一般。 惊叹于二人武艺的同时,也不由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枪扎一线,直扎远取;拦拿圈转,圈不过斗。”观战的诸人之中,枪术最好的方悦点评起二人。 曹性实力最次,看得眼花缭乱不说,听的也是半知半解,冲方悦喊着:“整点我能听懂的话来。” 方悦倒也给曹性面子,详细解说起来。 “所谓的‘枪扎一线,直扎远取’,即是指枪术的优势和特长,为枪术最主要的进攻技法。在扎枪时需沿枪身纵抽用力,使枪身直线扎出,力达枪尖,发出寸劲,达到平直而快准的要求,不但扎得疾而且要收得快。 ‘拦拿圈转,圈不过斗’则是枪术最主要的防守技法。是指在做拦、拿、圈转枪时要严格以直径不过一斗的宽度为限,这是为了保证防守的严密性,不致因拦拿圈转过宽而使对方避开枪尖近身作战,失去长兵优势,转动不灵,以致受制于人。” 曹性最怕大段大段的文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干脆问道:“你就说,他两谁的赢面大上一些?” 这才是众人所关心的问题。 方悦目光投向场中激战正酣的两道身影,长叹着摇了摇头,这个还真说不准。 这两位年轻人对枪术的理解,都达到了一种很恐怖的程度。 即便是他,也远不及之。 第七零二章 胜负难分 场上的激斗,在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原先被压着打的马超趁孙策换气的功夫,抓住契机,转守为攻,枪尖旋转刺出无数耀眼寒芒,顷刻间笼罩住了孙策。 不得不说,孙策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可越是厉害,就愈发激发出了马超的好斗之心。 这厮,好强! 孙策心中同样惊诧,手中进攻的霸王枪撤回,防御拦挡,纵使如此,亦被逼得接连倒退。 这家伙,竟比以往交手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还要厉害许多!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观战的诸人亦是看得沉迷其中,赞叹连连。 斗了五十余合,二人仍旧难分胜负。 孙策手中的霸王枪重砸而下,马超见状将银枪前拦,随后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形各自往后倒退数步。 “好手段!”立稳脚跟,马超甩了甩微微麻烦的手臂,赞上一声。 孙策虽未甩手,握枪的虎口处却是裂开一道血口,微微有些颤抖。他口中同样不肯认输,道了声:“你也不赖!” 见奈何不得彼此,两人发出咆哮般的低吼:唔啊! 嘶吼之后,二人浑身戾气大增,冲上前再度激斗在一起,碰撞之中,不断响起砰砰砰的闷沉声音,溅起周围地面的沙尘漫天飞扬。 “这两小子,真的是在使枪?” 场中两人的恶斗引得观战诸人惊讶无比,就连胡车儿这个门外汉都知道,枪术以轻盈技巧为主,这两小子开始还有来有回,现在分明是在以力打力,拼着体内的蛮劲儿。 近身恶战二十余合,依旧没能分出胜负,倒是激斗中的马超和孙策打红了眼,气机渐生紊乱。 好机会! 二人察觉到彼此异样,心中同时暗道一声。 随即两人迅速弹开,手中枪尖急转,脚下步伐生风,以迅雷突击之势,冲刺对方胸膛,嘴里异口同声:给我死来! 两人眼神中充满决绝,谁也不肯避让。 糟糕! 这两家伙是要赌命! 观战诸人察觉到那股子浓烈的杀气,大叫不好,可此时想过去劝阻,已然是来不及了。 枪尖破空而出,直取对方胸膛。 如此一来,至少会搭上一条性命,运气不好,可能会双双弊命于此。 诸人不忍看那惨烈的场面,纷纷难受的将头偏向一边,合上双目。 恍惚中,听得咣的一声。众人看去,那两杆长枪在交锋的瞬间,竟被一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画戟给打断开来,使枪的马超和孙策失去重心,身体亦是不由撞到了一起,后仰重重摔倒在地,屁股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的吕布出手了。 回府的时候,吕布得知孙策来到府上,他还为此感到无比高兴。后来听说孙策去了演武场,吕布便过这儿来瞧上一瞧,结果刚好看到马超和孙策的赌命一击。这可将他气得不轻,抓过一杆画戟,径直投射出去,阻止了两人的愚蠢行为。 孙策和马超在新一代中都属于佼佼者的存在,折了任何一个,都得让吕布痛心好一阵子。 见到吕布到来,宋宪、马忠等人纷纷抱拳见礼:“我等见过主公!” 吕布随意摆了摆手,目光锁定在马超和孙策身上,眼眸中蕴藏着怒气:“你两在做什么!” 面对吕布的责问,二人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主公,我们是在比武。” “比武?” 吕布气极而笑,声音陡然提高起来:“我以前跟你们说过多少次!自家兄弟比试切磋,从来都是点到即止,不得以性命相搏,你两耳朵是打蚊子去了么!” “主公,我” 马超委屈的想要辩解,他开始也没想下杀手,只是后来上了头,在强烈的好胜心驱使之下,才让他不顾一切。 孙策也同样如此,太过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 然则吕布根本不想听二人解释,手往右侧一指:“给我滚去那边墙角,先面壁两个时辰,想清楚之后,再来府堂见我!” 吕布极少动怒,他一旦发火,其余诸人皆是心有戚戚。纵使有心为马超和孙策开脱,也不敢此时去触吕布霉头。 两个时辰之后,马超和孙策耷拉着脑袋来到府堂。 此时吕布的气已经消去大半,他瞥了两人一眼,淡淡说道:“说吧,为什么要以命相博?” 马超和孙策对瞅了一眼,谁也没有吱声。 吕布见状,心里霎时乐了:哟呵,刚才还打得要死要活,现在倒是穿起了一条裤子。 “不说话是吧?去,给我把六韬和三略各誊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吕布板着脸,给二人施以惩处。 “姐姐,那个穿黑袍子的伯伯好可怕呀!” 府堂的旮旯角,粉嘟嘟的小女孩探张着脑袋,怯生生的说着。以前,他只看见兄长训斥别人,可从没见过兄长也会被他人训斥。 小铃铛捋了捋小女孩的发丝,笑嘻嘻的说着:“小尚香,别怕,我爹爹也只是凶凶而已,其实他心里面可好着呢!” 自从董白嫁给郭嘉以后,府内就只剩小铃铛一个女孩子,如今新来了小姑娘,她自然是最为高兴。 “可是我感觉阿兄好像很怕这个伯伯的样子。”小女孩显然不信。 “你过去甜甜的叫上一声吕伯伯,保管能把他的心儿融化。” 听得此话,小女孩鼓起勇气踏出了一步,随后却又赶忙缩了回来,摆动起小脑袋,怯生说着:“我不敢。” 仿佛那边的伯伯,是会吃人一般。 小女孩不敢过去,小铃铛也不强求,她拉着小女孩软乎乎的小手,开心笑着:“走,姐姐带你去吃酸果糖去。” “嗯!” 小女孩倒也活泼,点了点头,跟在小铃铛的后面,风风火火的跑了。 马超和孙策领了责罚下去,吕布招来陈卫:“去,将曹性叫来。” 不出小会儿,曹性跑来了府堂,嬉皮笑脸的问着:“头儿,你找我?” 曹性的下颌已经长出了黑色的短须,整个人看起来也成熟许多,可他的性子,却一如当初,这么多年,没有丝毫改变。 吕布挥了挥手,长叹口气:“你走吧。” 第七零三章 难兄难弟 曹性不明所以,诶上一声,纳闷儿转身刚走两步,却忽地转过头来,面容惊愕:“头儿,你叫我走去哪里?” 吕布对此早有答案,“回并州去吧,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朝廷的偏武将军了。我会在并州给你划出上千亩的田地,还会赐给你这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钱财,也算是回报了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追随。” 这番话把曹性给彻底弄懵了,他愣在原地,语气里充满着急:“头儿,你这是要赶我走?” 吕布呼了口长气,缓缓说来:“以前你惹事闯祸,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出面帮你解围,因为在我看来,那些都是外人。但今天,你故意怂恿唆使伯符去挑战孟起,你明知道,他两会是下一代中的领军人物,也都是自家人。你却还故意挑起双方事端,使得两人大打出手。所以,我不能再留你了。” “头儿,那不过是我同孙伯符开的一个玩笑罢了,等会儿我就去向他道歉,这总行了吧?”曹性狡辩,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曹性说得十分轻松,吕布却面沉如水:“玩笑?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玩笑,差点让他们其中一个,殒命当场。你非但不觉得愧疚自责,现在还告诉我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这也难怪吕布生气,孙策若是折在当场,他的江东计划,也就彻底泡汤;若是马超凉了,镇守西凉的马腾势必会痛心万分,就算不会反叛,也肯定会让吕布交出孙策,任其处置。 连宋宪、侯成都知道上进,曹性怎么就看不清这些形势? 吕布非常痛心。 见到吕布真的发火,曹性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他想开口替自己求情,却被吕布伸手打断。吕布唤来陈卫,同他吩咐:“将曹性带出府外,改日差人送他回并州。” 曹性脑子里轰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一旦吕布断定下来的事情,基本不会有所改变。 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深夜,明月高悬,大司马府内的某处屋子里。 通红的烛火下,两道身影正伏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这两人正是受罚的马超和孙策,他两从用过晌午后,一直抄写到现在。 两人都是有傲气的主儿,刚开始的时候,他两谁也不愿搭理谁,只顾埋头苦写。 然而抄书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到了下午临近黄昏,孙策终于憋不住了,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了声:“谢谢你没有供出我来。”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主动挑起,就算受罚,他肯定也是要担重责。然则马超并没有甩锅到孙策身上,而是选择了共同承担。 “咱两的事情,没必要让主公掺和进来。”抄写中的马超回答起来。 孙策点了点头,颇为认可。 “今天没有分出胜负,下回咱们重新找个地方,接着来过。” “这可是你说的!虽然你很强,但是我也不会输给你!” “江东之虎,到时打得你变臭虫。” “切,小心牛皮吹破天,打得你满地找牙。” 下午的时候,两人唇枪舌战了许久,到了晚上夜深,却又是另外一副场景。 “喂喂喂,孟起,你抄到哪儿了?”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孙策抬起头来,看向隔壁不远处的马超。 在马超的桌子上,已经堆起有七八卷抄好的竹简。 马超一边抄,一边念:“武王问太公曰:“敌人深入长驱,侵掠我地,驱我牛马,其三军大至,薄我城下,吾士卒大恐,人民系累,为敌所虏,吾欲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为之奈何?” 孙策显然还没抄到这里,不禁问道:“你这是抄的哪里?” “豹韬突战。”马超头也不抬的回答起来。 孙策闻言很是吃惊:“我的亲娘,你都抄到豹韬去了,你可得等等我,我才开始抄龙韬的王翼” 所谓六韬,共有六卷,即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每一卷中,又包含了许多小的章节。 凌晨过后。 府内各堂的烛火挨个熄灭,仅剩这一处房间里还亮着火光。 有些疲乏的孙策打着呵欠,将刚刚抄好的竹简摞放在案桌,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吐槽起来:“手都抄酸了,这玩意儿真的比打仗都累。” 马超对此很是赞同:“谁说不是?我宁肯再冲一次叛军帅旗,也不想抄这劳什子的书籍。” “那你还抄那么快!” 孙策白了一眼,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誊抄了,可就是跟不上马超的抄写速度。 马超呼了口气,颇为无奈的说着:“我这还不是靠累积得来的经验,以前犯了错,常常抄兵书。你问问在大司马府院里长大的孩子,除了小铃铛,有哪个没抄过上百卷的兵书。” “主公没让抄战国策,咱们就该偷着乐了。十二策,三十三卷,共四百九十七篇,抄过的都知道,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马超回忆起当初的过往心酸,简直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听到马超这么说,孙策忽然打了个寒颤,那得是多少字啊,就算不眠不休,都得抄上好多天了吧。 “不过这些绉绉的玩意儿吧,怎么说呢,有时候还是起些作用。”马超补充起来,在和叛军的抗击中,他用过不少书中的简单策略,大多都已经成功奏效。 孙策没听进去,他见马超生得俊朗,有些八卦起来:“孟起,你娶妻了没有?” “前几日刚成的亲。” 提及此事,马超脸上不自觉的就已经露出笑容,能够娶到心爱的女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你呢?”马超反问。 “我啊?还没呢?”孙策微微摇头。 “我有个妹妹,生得娇美可人,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怎样,有没有兴趣做我妹夫?”马超勾搭起孙策,两人熟络之后,他觉得孙策这个人性情耿直,又重义气,很是合他胃口。 “马孟起,明明是我大你一岁,你居然还想要我做你妹夫,没门儿!” 孙策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又有些惆怅的说着:“其实吧,我有喜欢的人了,她也喜欢我,就是她家老爷子嫌弃我的出身,说配不上他女儿。” “于是吧,我就想着,等我建功立业,干出一番成绩之后,再去她家上门提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孙策眼中充满了干劲儿。 马超一听,顿时劝说起来:“别啊,这种事情哪能等得?等你功成名就,保不准她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这话正好戳中孙策心坎儿,他不由的有些急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我说,你回去之后,就先上门提亲,老爷子要是不准,你索性就直接抢了。哪怕老爷子恨你一辈子,也总比自家媳妇儿被别人糟蹋了好,你觉得呢?” 马超还真就出起了主意,这也是他曾经的对策,要是高顺不肯嫁女,他就准备这样干了。大不了一辈子呆在西凉,不来长安便是。 孙策也是个莽人,听得这番计划,一拍大腿,立马就拿定了主意。 “好,我听你的!” 第七零四章 强抢民女 一夜之后,建立起深厚革命情谊的两人,各自捧着二三十卷竹简,来到大堂。 大堂里,早起的吕布已经在堂内等着他两。 吕布瞥了孙策和马超一眼,见他二人皆是面容疲倦,顶着黑眼圈,还时不时的打着呵欠,问了一声:“都抄完了?” “抄完了。”两人不敢怠慢,同时应道。 “以后,还敢不敢大打出手?” “不敢了,主公。” 在吕布面前,桀骜不驯的两人听话得跟个乖宝宝似的。 吕布也不多作为难,摆了摆手:“好了,把抄好的竹简放在案桌上,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本以为还会挨通臭骂的两人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了关,顿时如蒙大赦,将手里的竹简搁置在堂内的案桌,然后道了声告退,赶紧溜之大吉。 二人退下之后,府内管事来报。 “老爷,曹将军在府外跪了整整一宿,说是知道错了,恳求再见您一面。” 吕布心中微微叹息,到底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此舍弃,也实在太不近人情。 但若是再不磨砺一番,迟早会给他闯出无法弥补的大祸。 思索一番之后,吕布给出回复:“管事,你去告诉曹性,就说我会给他安排个县令的职位。三年之内,他若是能干出一番政绩,我就让他重返长安。如果不行,就一辈子呆在那里吧!” 究竟能不能改过自新,就要看曹性自己的表现了。 十余天后,从西域而来的各国使节陆续抵达长安。 作为此次接待的主要负责人,严礼早早的安排出驿馆,供诸国使节歇下。并和司隶校尉杨廷协商,派出军队维稳城中治安,以防生出变故。 长安市集。 伴随着西域各国使团的到来,这里也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这一日,小铃铛带着孙家小妹在市集里游逛起来。 相较之下,长安这片地方的繁华程度,远超江东各地市集。琳琅满目的商品,艺高人胆大的杂耍,以及许多不曾见过的美食小吃,看得孙小妹眼花缭乱,小手也是拍得通红,十分兴奋。 小铃铛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一路上给她买了不少的糖果零食,堆得快要超过了眼睛,孙尚香的一双小手,几乎都快捧不下了。 自从孙策找到马超这么个基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管过这两个弟弟妹妹了,直接扔在了大司马府上。 孙策也不担心,要说长安城内最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就该属大司马府的防备最为森严。 后来,弟弟孙翊跟着吕府大公子一块儿上了学堂,小妹孙尚香则是和小铃铛玩到了一块儿。 如此一来,孙策更加放下心来,每天只管和马超切磋对练,以求自身实力更上一层楼。 走着走着,前面闹哄哄的一片,围着许多人群。 喜欢看热闹的小铃铛凑了过去,奈何她身形娇小,根本挤不进去,只好向旁边卖水果的妇人打听起来:“大婶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铃铛生得俊俏活泼,又懂礼貌,卖水果的妇人见之喜欢,遂叹息着回答起来:“那摆摊卖草鞋家的女娃子,好像是被哪家的公子看上了,想强买她回去充当小妾。” 听得事情缘由,小铃铛很是愤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就没人出来管管?” “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咱们这些穷苦人呐,哪里斗得过这些官宦人家。” 旁边一名上了岁数的农汉跟着唉声叹息。 人群中央,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在冰凉的青石地面,脸上是道不尽的凄凉苦涩,一双枯干的老手抓着面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苦苦哀求起来:“常市丞,求求您可怜可怜小老儿,给我爷孙一条活路吧!我的三个儿子已经全部战死在了沙场,仅剩下这么一个孙女,求求您高抬贵手,小老儿这辈子都会感激您的恩德,求求你” “阿翁!阿翁!” 这边老人在苦求,那边被两名大汉抓住的少女也在剧烈挣扎,大声哭喊。 如此欺凌老幼,围观的百姓们咬牙瞪眼,心中都窝着火气,但碍于阶级和地位上的差异,却是敢怒不敢言。 长安市丞常齐蹲下身来,将老人扶起,言语间很是无奈:“老伯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这些人,别说是你,就算我也同样得罪不起。” 那位身穿浅蓝色绸衫、微腆着肚皮的男人,乃是灌谒者郎中祖叙。灌谒者郎中隶属光禄勋,共有三十人,专门负责接待外国使节,并带他们游览长安,讲解汉王朝的风俗化。 而在祖叙旁边的尖嘴猴腮青年,穿着异域服饰,身边跟着五六名孔武有力的护卫,身份更是不凡,乃龟兹国的四王子白罗。 也就是这位王子殿下,看上了少女,想要强行纳之。 龟兹国定都延城,为西域北道诸国之一,盛产稻、粟、菽、麦,饶铜、铁、铅、麖皮、铙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封牛。 其国东通焉耆,西通姑墨,北通乌孙。有人口八万余,佣兵两万,在西域诸国中最为强大。 白罗此番来朝,便是奉了父命。 入了长安之后,白罗很快迷失在这片繁华之地,更加享受于那些汉朝官员的阿谀吹捧,所以行事愈发嚣张跋扈。 就像今日,明明是他先故意挑起事端,他也不惧。 汉王朝总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民间女子,而毁了两国邦交,挑起双方战争。 眼看少女就要被强行拖走,此时,人群后方响起了一声气势十足的娇喝:“外邦猴子,竟敢在我大汉境内撒野,还不给我滚出长安!” 众人顺着声音方向往后看去,没想到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原本娇俏可爱的脸庞上,此时正怒气腾腾。 霎时间,众人不觉羞惭万分,一个小女孩都敢站出来正义执言,他们却一直不敢发声,可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第七零五章 爹爹,有人欺负我! 而另一边,番邦猴子的这个称呼,彻底将白罗给惹炸毛了。 因为先天遗传的缘故,他外貌生得有几分酷似山野间的猴子,所以他也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起猴子两字。 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娃,白罗心里头恼怒交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挥拳冲了过去,他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拳头挥来,小铃铛脑袋侧偏闪过,脚下鞋尖踢在白罗的小腿骨上,导致一击落空的白罗重心不稳,当众将他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百姓那叫一个解气,心中畅快,嘲讽般大笑起来。 小铃铛拍了拍手,她好歹也是跟着父亲练过几年拳脚,对付这种不入流的货色,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摔疼了的白罗支撑着站起身来,她发现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有些本事,他不是对手,便冲那边的护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得到王子命令,四名龟兹大汉同时围堵过来,那股子凶悍的气势,令人不觉畏惧的往后倒退。 小铃铛盯视着渐渐靠拢过来的四名壮汉,吸了口凉气,朝旁边的孙尚香吩咐起来:“小妹,你赶紧去找些帮手过来。” “我,我我我不认识路呀!” 孙尚香急得都快哭了,心里害怕不已。那四个男人像是好高好大的怪物,一拳就能把她们锤飞的吧。 指望不上救兵,聪明的小铃铛便发动起周围群众的力量:“各位叔父伯伯,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岂能让这外邦猴子在此横行霸道,我一个人赢不了,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一定可以打倒他们!” 极具感染力的话语。 一个小姑娘都这般拼命,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站出来! 围观的汉子们怒了! “跟他们拼了!” 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憋着一肚子火气的汉子们顿时冲涌上前,跟那些龟兹国的壮汉厮打在了一起。 还没来得及亮明身份的祖叙,也遭到一通狠揍,殃及鱼池。 趁着这会儿混乱,小铃铛将那位少女救下,又将身上的所有钱财全都赠予了爷孙二人,然后拉着孙尚香也风风火火的跑了。 回到府上,吕布正在大堂里和诸将开会。 “爹爹,有人欺负我!” 小铃铛迈过门槛,满脸不开心的向父亲告状。 堂内诸将皆是忍俊不禁,敢在会议期间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府堂,估计也就只有这位备受主公宠爱的大小姐了。 吕布闻言,果然暂停了会议,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故作愤然道:“哪个混账东西,竟敢欺负我家的小铃铛!” 随后,又满是担心的问着:“小铃铛,有没有伤着哪里?” 小铃铛摇了摇头,昂着小胸脯,很是骄傲的说着:“虎父岂会有犬女?本来我将那人狠揍了一通,那人打不过我,就叫了几个穷凶的手下。我打不过他们,所以就只好带着小妹跑回来搬救兵了。” 像是为了印证小铃铛所说,孙尚香在一旁也连连点着脑袋,两只小手上下使劲的比划起来:“恩恩,好高!好大!” 听得小妹也在当场,孙策从位置上起身,快步走至妹妹面前,蹲下身满怀关心的问着:“小妹,你有没有受伤?” 孙尚香摇着小脑袋,言语间似是还有些自豪:“小铃铛姐姐一直都在保护着我,我没哭哦!” “嗯,小妹真棒!” 孙策宠溺的刮了下妹妹琼鼻,孙小妹之前可是家族中出了名的爱哭包。今天遇到这么大的场面居然没哭,这还真称得上是奇迹。 随后,在吕布的诱导下,小铃铛说明了其中缘由。 女儿能有如此侠胆心肠,吕布很是欣慰,他从没想过将小铃铛困在笼子里,当一个所谓的名门闺秀,他只要女儿能够快快乐乐的成长就好。 “小铃铛,你做得很棒!爹爹以你为荣!” 对于女儿,吕布从来都不吝啬表扬。 等到陈卫将情报收集回来,吕布豁然起身:“走,去给小铃铛找回场子!” 堂内诸将尽皆起身。 长安城东,番使馆内。 出使汉朝的各国使节全都聚集于此,统一在此等候天子的召见。 平常的时候,没有皇帝召见,使臣们白天便去城中游逛,或者是去城外放风。有的想看看大汉朝的江山如画,有的想尝尝诱人的美食,或是欣赏大汉的风土人情 当然,其中也有些怀揣了别的心思,想方设法的去刺探军情。 馆内偏东,搭建起的三层楼阁上,侍女用温湿的毛巾正给王子殿下敷着肿胀的眼眶。 “嘶疼疼疼!” 鼻青眼肿的白罗疼得喊出声来,瞅瞅铜镜里的样子,一个眼睛高一个眼睛低,脸颊也是淤青一片,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哪还有一点大国王子应有的贵族风度。 这要是被其他各国使节瞧见,还不知要怎么挖苦讥笑他呢。 可恶的丫头! 白罗咬牙低吼,然则他这一咬牙齿,挨了拳头的腮帮子又跟着疼了起来,使得他赶紧松开咬着的牙门,用手轻摸起疼痛的地方,吸起凉气。 在今天的混战之中,他和几名手下都挨上了不少拳脚,这也应证了那句古话,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 混战大概持续有半柱香的功夫,周边巡逻的士卒闻声赶来,强行将打架双方分开。可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喜欢的少女却不见了,还有那可恶坏事的丫头,也没了踪影。 白罗不想丢人现眼,什么也没说,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带着手下回到了馆内。 “要是她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白罗恶狠狠的想着。 兴许是老天爷听见了白罗的祈愿,在这座楼阁正对的街道上,有道娇小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白罗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害自己当众出丑的丫头么! 报仇心切之下,白罗一把推开近前服侍的婢女,快步奔下楼去,带着手下不顾一切冲出了馆舍大门,怒吼起来。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第七零六章 倒霉的王子殿下 听得这声怒吼,小铃铛霎时将目光投向了白罗。相较于白罗的脸色潮红、气急败坏,小铃铛的眼珠子里却是尤为的高兴和兴奋,小手朝着白罗一指,告状般喊道:“就是他!” 白罗这才注意到,在这个臭丫头的身后还跟着六七名少年,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估计是他兄长之类的人物。 身为龟兹国的王子,又是大汉朝的贵客,白罗也不怕事,当即对手下招呼起来:“给我上!抓住这个臭丫头本王子重重有赏!” 这几名随行护卫的实力,白罗心里清楚,在龟兹国个顶个的好身手,要对付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儿,完全可以说是小菜一碟,分分钟手到擒来。 “老哥,咱们也上吧!” 驿馆外站岗的年轻士卒蠢蠢欲动,万一因表现英雄,而得到王子殿下的青睐,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王子殿下一高兴,还能赏他些金银珠宝。 旁边的马脸男人赶紧一把拉住了这愣头小子,安抚他稍安勿躁,眼中闪动着精光:“别,我瞅这位小姑奶奶,也是来头不小,这些人咱们惹不起,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在长安城内,别说官老爷,就是王孙贵胄都是一抓一大把,像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士兵,实力倒是其次,眼力劲儿才最为重要。 试问谁不想往上爬,前提是得有命才行。 马脸男人虽认不得小铃铛他们,却也察觉出这些少爷公子个个来头不小。 白罗的手下可不管这些,直接鲁莽冲了过去,神情颇为不屑,显然没将这些娃娃放在眼里。 双方交战,马超右脚甩出,一记凌厉的鞭腿踢在当前的大汉脸颊,顿时将这两百来斤的身躯抽飞出去,‘轰’的一声砸烂了那边的柴堆,当场人事不省。 孙策同样也很简单粗暴,躲过抓来的手掌,直接将人扛举过头顶,然后重重抛甩在地面,炸裂地板,肋骨碎裂。 短短几合下来,白罗的那些手下全都躺在了地上,捂着各处受伤的地方,痛苦哀嚎起来。 解决了这些个喽啰,马超拍拍手掌,带着嘲讽的口吻:“你们龟兹国的实力,好像也不咋地嘛!” 见手下全被打到在地,白罗心中生寒,转头想逃,却被庞德和曹隽拦住了去路。 “你,你你们可别乱来,这里是汉天子的皇城,我是龟兹国的王子,是贵客,你们得罪不起!白罗强做镇定,但语气里的惊慌和害怕却早已将他出卖。 马超等人似是充耳不闻,慢慢围拢过来,白罗脸上浮现出惶恐,大叫起来:“喂,别过来啊,你们想做什么!救命!救命!” 歇斯底里的呼喊,引起了馆内其他各国使节的注目,然而却没人出来劝阻,全都站在栏杆后边津津有味儿的看着好戏。 龟兹国是西域大国,所以常常向其他各国示威,索取钱财物资,所以这些国家也是很不满龟兹国的统治。 如今有人出面狠揍龟兹国的王子,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十分高兴。 马超、孙策等人围住白罗,话不多说,七手八脚的狠狠痛打起来,他们拿捏好力道,不至于伤其性命,但绝对拳拳到肉,让他痛不欲生。 好一会儿后,有大队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往这边赶来。 马超几人见状,停止了对白罗的殴打,站回到小铃铛的身后。 被打成猪头的白罗从地上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脸上青紫交加,眼睛和嘴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着,看他模样显然十分疼痛。 望见有军队往这边而来,白罗脸上的痛苦化作了狰狞,仿佛是在溺水之前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挨个指向这些揍过他的少年小子,满是恶狠狠的说着:“你们,你们!你们竟敢殴打番邦使节,我乃龟兹国的王子殿下,岂能受尔等小民凌辱!我定要汉天子奏明,将你们通通下狱,全部处死!” 白罗一边恶毒的咒骂,一边往军队赶来的方向望去。 带队而来的将领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此人并未穿戴军中甲衣,而是着普通的武将常服,神朗的面庞上,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还跟着五六名高级将领,一同走来。 白罗之前虽未得见吕布,但从此人走路的姿态和气势上,便已然猜到,这位应该就是别人口中相传的那位,大司马大将军。 之所以未能得见吕布,倒不是白罗不想拜见,而是吕布压根儿就没功夫理他。 屡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 想想也是,西域这片地方,远离中原,论占地面积,其实也就比并州大上一些而已。更何况在西域,还有着近四十个国家。 小的国家几千人,也就相当于汉王朝的一个县,像龟兹国这种西域大国,也不过是一郡之地罢了。 他们派遣使节入京朝贡,也就相当于各地郡守派个使者入京,你说吕布会不会专门腾出时间来接见他们? 白罗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在吕布心中地位,拄着膝盖一瘸一跛的小跑过去,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大司马,这些刁民小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番邦使臣,这岂是大汉朝的待客之道?还请您秉公执法,为本王子做主!” 在来长安之前,他的父王还特意叮嘱过,争取和吕布打好关系,毕竟在如今的大汉朝堂上,吕布是最具有实权的男人。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吕布。 然则白罗发现,在他告完状后,马超等人非但没有四散而逃,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戏谑的盯着自己。 这些家伙,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白罗心里头洋洋自得,他自以为有了吕布撑腰,渐渐恢复了以往傲慢自大的姿态,冲那些士卒发号施令起来:“给本王子将这些刁民擒下!” 士卒们没动,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白罗,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家伙! 白罗调动不了军队,便只好求救于吕布。 吕布瞅了他一眼,往后面招了招手,淡淡吩咐起来:“来人,给我把这个什么国的王子,以及他的手下,全部丢出长安城外。” :。: 第七零七章 弱肉强食的世界 士卒上前架起了白罗,往城门方向拖走。 “大司马,你这是何意” 形势瞬间逆转,不明所以的白罗朝着吕布大声呼喊。直到他看到那个令他憎恶无比的臭丫头,冲着这位手握重权的大司马,甜甜的喊了声爹爹。 她竟是吕布的女儿 白罗的脑子里仿佛被铁棒重重锤了一下,霎时一片空白,整个人也瘫成了一滩软泥,再无半点威风。 方才想要上前助阵的青年士卒艰难的咽下口水,差点就给旁边的马脸男人跪了,感激无比的说着“老哥,谢谢你救了我全家。” 马脸男人微微摇头,意味深长的嘱告起来“年轻人,要想在长安城里混下去,你要学的还多得很呢” 吕布自然注意不到这边的低声细语,他回头看了眼被拖走的白罗,让他转告“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要么主动从国王的位置上滚下来,要么我派人去请他下来。” 言语之中,威胁的气息极重。 龟兹国早在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就已经和大汉建交,并于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龟兹国王协同夫人一起来到长安,当时在位的宣帝刘询还赐予了龟兹国王印绶。 结果呢,龟兹国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以前是一直依附于大汉,后来匈奴势大,龟兹国立马就改投了匈奴。 再后来,汉王朝派班超经营南道,北征匈奴,龟兹、姑墨、温宿等国接连败北之后,见势头不对,又重新选择了投降。 作为胜利者,班超当时废黜了龟兹王尤利多,拥立白霸为新的龟兹王。 自那时起,直至现任,龟兹国王皆是姓白。 在刘宏统治的中后期,西域其实就已经同汉王朝断绝了来往联系。 尤其是在前几年,西凉战乱不断,龟兹王更是怂恿西域各国借机脱离开汉王朝的束缚,投靠了西方更为强大的贵霜帝国。 结果呢,前不久贵霜帝国大败而归,龟兹国又再度改变立场,遣王子来朝,以示对大汉朝的尊敬。 本想着能够与吕布达成战略同盟,结果这下倒好,马屁拍在马腿上。同盟没能达成不说,还落得个被吕布威逼的下场。 远在西域的龟兹国王要是知道这些,估计老血都能给气得吐上三升。 士卒拖着白罗等人,将他们驱逐出城。 吕布则牵着女儿的小手,走进了番使馆内。 使馆内的各国使节早就齐聚,在吕布入馆之后,纷纷弯腰躬身,有的双手放在胸前,有的单手压在心口,用着他们国家的礼仪向吕布行礼问安。 吕布走到中央的主位坐下,小铃铛则乖巧的坐在父亲身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珠里充满好奇,东瞅瞅西望望,打量着这些相貌迥异的外族人。 此时,吕布发话了。 “尔等从西域各地跋山涉水,远来长安,吕某很是感激,我大汉亦是好客的礼仪之邦,所以定会好生款待。” “至于今天的事情,与尔等无关,皆因白罗生事而起,此人竟敢在天子皇城里欺虐黄花少女,分明就是藐视我大汉朝” “虽说我大汉是以礼待客的文明大邦,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容许别人随意践踏。若是连子民都庇佑不了,又如何去坐稳这万里江山” 说话的声音浑厚十足,再加上吕布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更加令人敬畏交加。 各国使节不知该如何接话,吕布便又问向他们“诸位觉得本将军方才所言,对还是不对” 各国使节心中发怵,连连点头称是,哪还敢说上半个不字。 强大如龟兹国的存在,吕布都没放在眼里,更别说他们这些弹丸小国了。 这个世道,拳头才是硬道理。 诸人很识时务,吕布也颇为满意,但语言上的威吓还远远不够,必须让他们从心里对大汉产生臣服和敬畏。 吕布很快便有了计划,微笑同馆内的众使节说着“诸位远道而来,可能了解了不少我们大汉朝的风土人情,只是对我朝的军事情况,或许还不够了解。这样吧,明天上午,本将军会在长安城外阅兵,届时尔等也一同前来观赏,如何 众使节哪敢回绝,更何况,这也是一个探听情报的绝好机会。 吕布同众人闲聊有大半时辰,随后以处理政务为由,起身离开。 从使馆出来,马超的脸色尤为兴奋,迫不及待的问道“主公,真的要打龟兹国了” 他的先祖伏波将军马援曾在上疏中说过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作为伏波将军的后代,马超自然也是极其渴望在边塞建功立业。 “不然呢你以为我刚刚是在说笑” 吕布笑着反问起来,关于辖制西域的计划,他之前和戏策、陈宫、逄纪等人已经筹备许久。 掌控西域,不仅意味着可以得到新的人力物力,更重要的是,可以为今后对贵霜帝国的进攻路线,做好铺垫。 关于西域以西的贵霜帝国,吕布几乎没有任何有关这里的情报,只知道这个国家在西域以西,是个极为庞大的帝国。 原来这个世上,除了北方的辽阔草原,还有更大的疆域等着他们前去开拓和征服。 所以呢,这也激发出了吕布内心的征服欲望,这种强烈的刺激感,是其他事物所替代不了的。 于是,吕布就想以西域为中转站,等到摸清了贵霜帝国的情报,再设定战略,发起全面进攻。 听得吕布答复,马超当即抱拳请命“主公,末将愿为先锋” 其余诸将亦知这是大好机会,也都纷纷抱拳请命。 唯有小铃铛双手吊住父亲脖子,满脸不开心的嘟囔着嘴“爹爹,不要打仗” 因为每一次打仗,父亲都会将她抛下,有时候一两年都见不上一面。 小铃铛舍不得。 见到女儿的不舍模样,吕布哈哈大笑起来,心中无比畅快“这种小国家,还不值得爹爹亲自前往。” 说着,吕布目光往远方眺了眺,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废除近百年的西域都护府,也是时候该重新启用起来了。 第七零八章 吕字旗下,所向披靡 翌日,长安城南的郊外。 晴空万里,微风轻轻吹拂,森林里的树叶随风摇摆,小草在暖暖阳光的沐浴下吐出了嫩嫩的新芽。 受邀参加阅兵的各国使节早早来到了城楼,探头往下方望去,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前来观看。 刘协听到消息,也率着文武百官登上了城楼。 其实,统治者对武装力量的检阅由来已久,早在夏商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阅兵仪式。 后来经过春秋战国的发展衍变,到了汉王朝才正式以‘阅兵’二字命名。无论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军,大体上每年秋季都要举行一次。被称为“秋射”、“校阅”或者“都试”。中央设有都试郎,总阅试习武备。 只是因近些年来,军阀连年征战,各地暴乱四起,所以才一直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阅兵。 上一次大规模的阅兵,还是在十一年前,那时候蛾贼闹得厉害,几乎威胁到王朝政权。于是刘宏在洛阳平乐观举行阅兵仪式,并自称“无上将军”,骑马持剑检阅了驻守洛阳的中央军。 刘宏当时还想去御驾亲征,结果被百官万般劝阻,才改为任命吕布平乱。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已是十一年的光景。 随后,吕布也带着三个儿女来到城楼,见天子也在此处,遂拱手向天子见礼。 巳时三刻,负责指挥仪式的郝萌越过天子百官,来到吕布近前,躬身询问:“大将军,是否可以开始?” 伴随着郝萌的话音落地,天子周围的官员们大都咬牙怒目。 岂有此理! 当着这么多外国使节的面,居然将天子视若无物。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种大事自然该由天子定夺,你一个临时任命的都侍郎居然敢这般目中无人,还是说你家的那位主子,他是想造反吗! 忠于汉室的臣子们心里头窝着火气,却也不敢发作。 吕布倒没有越俎代庖,他微微侧过脸颊,问向不远处的天子:“陛下,您说呢?” 刘协怔了一下,只得顺着吕布的话往下说:“那就开始吧。” 郝萌望了望主公,见后者点头之后,才大声传令起来:“阅兵,开始!” 呜呜呜~呜呜呜~~~ 亢长而低沉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回响,下方负责擂鼓的士卒用力将鼓槌敲击在鼓面,发出‘咚咚咚咚’的急骤鼓声,振奋人心。 远处,一支黑色骑兵率先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来了! 下方的百姓霎时间沸腾起来,但随着那支骑兵的缓缓靠近,百姓们的欢呼声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寂静无声。 原因无他,实在是那股子凶戾气势太过压抑,让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百姓平民,有些承受不住。 这些将士清一色的骑着高头骏马,身披墨色轻甲,手中握有六尺长的甲刀,在马背的左右两侧,是硬弓与箭囊。 当先领军的大将擎着一杆大旗,猩红的旗帜上,镌绣着一个大大的‘吕’字。 狼骑营! 这支队伍的名称,呼之欲出。 在万众瞩目下,狼骑营走到城楼正对的中央,统帅狼骑营的陈卫比了个停的手势,身后三千将士全部勒马转身,面向城楼。 唰! 不仅动作整齐,而且干脆利落。 “好厉害!”尉头国使者发出感叹。 在他旁边的接待官员则为他介绍起来:“哈察使,这是大将军麾下最为精锐的骑军,同时也是大将军的发家之本。据说当年大将军就是靠着这支劲旅,成功阻止了鲜卑人的入侵,并且痛击鲜卑,将后面的形势逆转,转守为攻。” “狼骑营全体将士,向大将军~~~敬礼!” 陈卫卯足气劲,虎吼起来。 三千将士同时将刀柄在手中翻转,刀锋朝下,然后左手拍压在握刀的右手拳头上,齐齐低下他们那高傲的头颅,吼啸之声直冲九霄:“狼骑营将士参见将军!” 吕布淡然的抬了抬手,郝萌见状,便将手中的蓝色小旗一摇。 陈卫会意,在马背上直起身来,重新扯过马缰,领着身后的狼骑营将士往右边空地走去。 狼骑营第一个登场,随后而来的第二支队伍,仍旧是严阵以待的骑军,装备气势上虽差上些许,却仍旧是斗志昂扬,数量上更是远超狼骑营。 领军的乃是迁任偏将军的魏木生,曾经的锐气青年如今也过了而立之年,蓄起黑硬的胡须,给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庞,增添了几分粗狂和威武。 来到城楼下方,魏木生同样调转马头,面向城楼大声呼吼:“飞骑营全体将士,向大将军敬礼!” 五千飞骑营士卒顿时将手中长枪掷插地面,抱拳大声吼道:“飞骑营将士,拜见大将军!” 呼吼的声音震耳发聩,比起方才的狼骑营,大上两倍不止。 作为吕布麾下的两支招牌骑军,飞骑营可是一直都将狼骑营视为劲敌,常常暗中较劲。 城楼上的吕布目露欣慰,飞骑营能够有如今的规模实力,成为仅次于狼骑营的存在,魏木生当属居功至伟。 “不愧是主公麾下的精锐啊!”从旁观看的孙策两只眼睛里精光闪闪,充满了羡慕。 他所在的江东郡地,江河湖泊遍布,陆地上又多是山地丘陵,根本不适合大规模的蓄养骑卒,就算行军作战,也多是以水战和步战为主。 马超听得这话,摇头说道:“狼骑营和飞骑营固然不错,可你要说天下就只有这两支劲旅,我凉州甲骑和羌族铁骑是铁定不服气的!” 要不是为了震慑局面,马超还真想把凉州铁骑拉出来溜溜,也好让这些西域人开开眼界。让他们知道,凉州人不仅民风彪悍,骑战更是勇冠九州。 “我的老天,组建这么多的骑军,得耗费多少钱财啊!”西夜国的使节瞪大着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像是头一回入城见到繁华景象的乡野村夫,惊呼出声来。 这也难怪,西夜国只是西域的南道小国,总人口也不过万余人,举国之力也就三千兵马。如今吕布随便搞个阅兵,上来就是七千精良骑军,超过了西夜国总兵力两倍不止。 昨天吕布说要龟兹国王下台,不少使节还以为是开玩笑,如今见这阵仗,却是脸颊滚烫,不是吕布没这实力,而是他们自个儿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骑军就是烧钱的机器,像我们这些小门小户,这辈子估计都组建不了。”有人感慨起来。 任职侍御史的陈宫听得这些使节感叹,微笑说着:“大将军辖下,在并州的河套和朔方两地,有许多大牧场,专门供养战马。诸位使节若是有兴趣,到时不妨与大将军贸易协商。” 早些年前,吕布就和陈宫等人商议,说要在并州北境开胡市,与西域互通贸易。 要不是因为宋建的突发叛乱,并州的胡市早就营业起来。 开胡市的主要目的,除了收集情报,还可以将西域的珠宝,转手运往中原各地贩卖。 低价买来高价卖,这个生意,绝对来钱最快。 有了钱,就可以制造更好的军备,养更多的军队,进一步的扩充壮大实力。 飞骑营下去之后,接着登场的是一支重装步卒。 从人数少看,不过寥寥数百人,似乎成不了多大气候。 然则现实却给了这些小觑之人一记狠狠的耳光。 当陷阵营踏入阅兵场地的时候,将士们手中提着的盾牌猛然举在胸前,右手握着的钢刀,如机械般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拍击在盾身,发出强烈的肃杀气息。 这还不算完,当陷阵营即将走至城楼下方的中央场地时,领军的高顺陡然大吼:“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有死无生!” 身后整齐的陷阵营士卒做出准备拼杀的姿态,怒吼冲天,两只脚重重踏在地面,发出轰隆隆的沉闷惊雷,令大地都为之颤抖。 明明只有七八百人,却愣是走出了数千人的气势。 城楼上各国使节无不为之变色,单是骑卒厉害也就罢了,这步卒怎么也跟不要命了似的。那一道道闪着寒光的刀锋,以及那凶戾且视死如归的眼神,看得他们心里头拔凉拔凉。 “末将高顺,率陷阵营七百九十四名将士,见过主公!”神态威严的高顺掀开腿甲,抱拳单膝跪地。 “见过主公!” 身后将士亦是单膝跪地,齐声呼吼。 陷阵营的士卒都是精挑细选得来,战斗力自然不必多说,从创立之日到现在,战绩也是未曾一败。 即便是在伤亡之后,也会及时从各营挑选最为强壮精锐的士卒补上。毕竟近百斤的甲胄套在身上,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可吃不消。 看着下方跪拜的高顺,吕布脸上有着格外的开怀。 高顺跟随自己多年,行军打仗,统兵布阵,皆是无可挑剔。 总而言之就是,够忠心、有能力,从没有让自己失望。 最重要的是,高顺没有野心。 当然,缺点也有,比如死脑筋,不会变通,跟许多将领都合不到一块儿,容易得罪人。 但这些缺点在吕布看来,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随后,冲骑营、神机营、武卫营接连登场。 城楼上的各国使者在经历了震惊、狐疑、畏惧等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到后来,直接就麻木了。甚至都开始怀疑,吕布是不是随便选支队伍出来,就可以将他们灭国。 参加阅兵的队伍走完,城下的偌大空地也已经人满为患。 五万将士整齐排列在下方,以营为单位,各自呈方阵站立。 “这便是大司马麾下的全部军队了?”有使节小声问道,在他看来,光这五万兵马就已经太多太多。 “乌蔺使,您真爱说笑,这里的兵马,连大司马麾下一半也没到哩。” 陪同在侧的汉官很有耐心的解答起来,“这五万兵马,只是暂时驻守在关中的兵力。大司马麾下可以调动的军队,除了关中,还有并州、西凉、汉中、司隶等地,大概给您估算一下,随随便便调动各个二十万兵马,应该不成问题。” 乌蔺国的使节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二十万! 何等恐怖的一个数字。 陪同的汉官偷乐,他哪知道吕布的兵力部署情况,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过能够看到这些西域人吃惊时的模样,心中那叫一个爽快。 吕布不经意间听到了这番谈话,心里有些想笑。把他现有的全部兵力加在一起,约莫也就二十五六万的样子,要说随随便便就能调来二十万兵马,也委实有些夸张了。 不过看那使节的模样,貌似还真的信了。 吕布此番阅兵,其实主要就是想给这些西域小国展示一下汉王朝的军事力量,起到震慑的作用。 如今看这些使节的惶然神态,目的显然已经达到。 随后,吕布给了郝萌一道眼神,示意今天的阅兵可以收尾结束。 郝萌会意,收起手中小旗,面朝下方将士大吼起来:“吕字旗下!” “所向披靡!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所向披靡!” 这一声大吼,如同将一块巨石抛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回响。 鼓声和号角声随之激昂响彻,伴随士卒们的兴奋与呼吼,直冲云霄。 “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太特么热血了!搞得老子都想参军了!” “到时候也叫上我,能够加入到这样的军队,白干都行!” “还有我!” “我!” 下方围观的人群里,农家汉子们也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高呼着要从军入伍。 众人欢庆,唯独刘协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多好的汉家儿郎啊,可惜全都是吕布的爪牙。从始至终,根本就没人在乎过朕这个天子!这天下,究竟是姓刘,还是姓吕啊?” 刘协偏头看了那边的吕布一眼,无能为力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自嘲,有些嫉妒,也有些不忿。 落下帷幕的同时,在士卒们的呐喊声和擂动的鼓声、号角声中,一道被淹没的声音在城楼响起。 “狗贼,纳命来!” “爹爹,小心!” ………… ………… 这刺客的幕后主使,你们怕是猜不到吧,o(n_n)o哈哈~ 第七零九章 幕后主使 一缕寒芒刺来,带着无比决绝的杀机。 兜盔下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出手迅疾狠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是经过专业化的刺杀训练,力求一击毙命。 正望向城下的吕布余光瞥见匕首,多年的厮杀经验令他在瞬间反应过来,脚下急退,想要避开这一击。 然则在退的时候,吕布却发现小铃铛正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似是想要挡在自个儿面前,用娇小的身躯去挡下那足以致命的一击。 傻女儿啊! 吕布眼眶泛红,心中涌出的感动无以复加。 让一个小女孩豁出性命,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本来已经避开危险的吕布只得强行踏步上前,他若不去,小铃铛就真的会被这匕首刺死。 他绝不准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踏步上前的吕布左手揽住女儿后背,右手捂着女儿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一搂,硬生生将小铃铛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锋利的匕首刺破袖袍,在吕布手的臂上划开一道很深的血口,鲜血滴落在地。 吕布却不管手臂的疼痛,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语气里满是担忧的问着:“小铃铛,你没事吧?” 小铃铛抬起头来,见到父亲没事,她显然十分开心。当看到从吕布手臂处滴落的血水时,小铃铛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爹爹,你受伤了!” 女儿无事,吕布心中大石落下,她对女儿笑了笑,示意不必担心:“没事,小伤而已!” 刺客一击未能得手,惊骇于吕布敏捷的同时,眼中闪过一抹愤恨,再度扑杀过来。 方才的刺杀只在瞬间,电光火石。 许多人都未能反应过来,如今刺客仍旧贼心不死,马超等人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他和孙策从旁边士卒腰间抽出短刀,同时落下。 刺客见状,低吼了声‘可恶’,为保全持握匕首的手臂,他不得不后撤开来。 此时的官员们也已经反应过来,大声呼喊:“有刺客,护驾!护驾!” 禁卫军迅速靠拢,缩成圆弧扇形,将天子牢牢护在中央。城楼上的士卒听得喊声,亦是快速跑来擒杀刺客。 望见有许多士卒杀来,刺客知道此番计划已然失败,他急忙往后退走,想要逃离此处。 然则马超却先一步截断了他的退路,孙策亦是从正前方攻杀而来。 进退不得,刺客被迫迎战。 论实力,单打独斗尚不是二人对手,更何况两人联手,不出二十回合,刺客身上就已经添上了五六道伤口。 “别杀他,给我生擒!” 吕布冷声发下命令,方才若非他反应灵敏,恐怕此刻早就成了黄泉路上的一缕亡魂。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刺客听得这话,索性把心一横,豁出性命的冲杀起来。 而马超、孙策以及一众将士,则因吕布的命令,反而不敢痛下杀手,有些束手束脚。 谁想,趁着此番时机,竟被刺客一路杀至城墙边上,靠墙而立。 不过此时的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浑身血迹斑驳,再无气力进行厮杀。 士卒们围拢上前,喘着粗气的刺客自知生机渺茫,他回头看了一眼城下,索性弃了匕首,望向那边的吕布,面孔充满暴戾的怒吼起来:“吕贼,今日我杀不了你,实乃天意!他日,必会有人代我取你首级!” 说罢,刺客纵身一跃,仰头从城楼上直坠而下。 孙策急忙想要伸手去抓,却为时已晚。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 城楼上的孙策等人冲至城墙边上,探头往下方望去,那名刺客头先触地,死得不能再死。 没能抓住刺客,孙策和马超来到吕布面前,愧疚的抱拳禀报:“主公,我等无能,令那刺客坠城身亡了。” 此时,正给吕布手臂诊治的医郎大惊,急忙说道:“大司马,这贼人竟在匕首上淬了毒!此处人多喧闹不方便诊治,请您回府,小人好为您清洗伤口。” 听闻此话,吕布的目光愈发冷冽。 在场诸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惹祸上身。 吕布的目光扫视过天子群臣,还有那些外来的番邦使节。 今日之事,明显是早有计划。 究竟是谁,如此迫切的想要自己性命? 吕布心里头狐疑不断,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冷道了声‘回府’,便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下了城楼。 好好的一场阅兵式,谁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吕布虽然没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就这样轻易的划上句号。 回到府邸,医郎仔细的为吕布清洗伤口,又作了反复包扎,好在毒体并未入骨,所以并无性命之忧。 只需好生静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吕布摆了摆手,让医郎下去。 未隔多久,在家养病的戏策登门求见。 入堂之后,戏策直入主题:“将军,听说你遇刺受伤了?” “劳先生挂念,不过是些鼠辈而已!” 吕布看似平淡的说着,心中压抑着的暴躁。原以为关中反对自己的势力,已经清洗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戏策微微咳嗽,询问起来:“知道是谁人指使的吗?” 吕布摇了摇头,在回来的路上他也认真琢磨过,实在想不出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对他痛下杀手。 “先生放心,我已经下发了命令给校事署。就算把整个关中掀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查出是在背后操纵主使!” 吕布态度坚决,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决不能有任何的姑息。 戏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于此事,他也有着不同的见解。 “将军,经过去年的打压和查抄,关中世家们如今个个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应该不会这么蠢的跳出来,会不会是……” 后面的话戏策没有说完,吕布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如今的朝堂上,大多都是吕布的党羽,余下的那一小撮基本不足为虑。说白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果不是他们,那在这个长安城里,敢对自己动手的人,估计就只剩下最后的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吕布攥紧了拳头,心中低念了声:但愿不是。 第七一零章 命运不同的两兄弟 长安城,未央宫。 天子的寝殿内,宫女和近侍全被驱逐出去,偌大的殿内仅剩天子和他的心腹宦官韩宣。 “你知道吗,今天在城楼上,那名刺客就差一点点,就能将那锋利的匕首刺进吕布胸膛!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点。” 兴奋的语气里,夹杂着几许落寞与不甘。 听得此话,韩宣往殿外方向瞅了瞅,压低了声音:“陛下,小声些,谨防隔墙有耳。” 刘协不以为意,将袖袍一挥,很是自负道:“怕什么,这个殿内就只有你与朕,一句话也不会传进吕布耳中。” 每当刘协心中憋屈的时候,他就会赶走殿内的宫女与近侍,独自在殿内宣泄情绪。 “陛下,那刺客真是您派去的?” 韩宣躬着腰,怀揣忐忑的问着,看模样似是极为后怕。 “朕?” 刘协愣了一下,随即神情变得有些自嘲起来:“朕哪有那个本事,现在的朕,与其说是天子,倒更像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吕布无视朕,百官将朕当作孩童,谁也没有真正的为朕想过。” “陛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呵,朕都吃了多少年的苦了。先是有董卓,现在又有吕布,到底什么时候,朕才能像父皇那样,执天下之牛耳!” 刘协低吼起来,放眼整个天下,除了能够使唤宫中的内宦和宫女,还有谁会听他这个天子的命令? 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可悲吗? “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想让吕布交出兵权,滚回并州,可他会乖乖交出出吗?” “父皇啊,你告诉儿臣,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啊!” 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着一代帝王的悲凉。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司徒府内。 密晤的书房里,只有王允和伏完两人。 满头白发的王允罕见的喜怒于色,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气急败坏的斥责着伏完:“伏仲伯啊伏仲伯,你可真有本事!居然不与老夫商量,就派出刺客去行刺吕布,得亏是那刺客跳城死了。否则,就算咱两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吕布砍的!” “司徒公,真不是我!” 伏完今天散会之后,就被王允差人请到了司徒府内。 然则他还没来得及问明缘由,王允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这令伏完觉得委屈无比。他虽然憎恶吕布,但胆子也没有大到这般田地。 这种事情,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风险实在太大。 王允呢,显然不信,黑着脸气闷无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老夫装傻充愣,不是你,又会是谁?” 伏完有口难辩,不得己只好赌咒发誓:“苍天在上,我伏完在此发誓,要是这件事情是我指使,我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真不是你?” 伏完立此毒誓,王允不由信了几分。 “我的司徒公,这回真不是我,起初我还以为是您老派的杀手呢!” 王允瞅了伏完一眼,回到位置坐下。他可没这么蠢,更何况因为貂蝉的关系,现在他和吕布走得也近,王家的地位也开始蒸蒸日上。 “那会是谁呢?” 王允微皱眉头,在他所了解的人物之中,就只有伏完的可能性最大。 “您说,会不会是吕布自编自演的一处戏?就是想借机发难,再来清洗一次?”伏完试探性的询问起来。 王允摇头,应该不太可能,今天那刺客分明是动了真格,还在匕首上面淬毒,而且差一点就要了吕布性命。 若说是自编自演,那这出戏未免也太过了些。 再者说了,如今的关中早已是吕布的天下,只要这些人识时务,吕布也不会赶尽杀绝。 “那西域诸国的使节呢?有没有可能?”伏完接着又问。 王允再度摇头,那些个使节全都被吕布的军队给震慑住了,一个个惶恐畏惧得要死,谁还敢去捋他的虎须。 排除掉这些因素,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关东诸侯在长安埋下的暗子了吧。 只是关东诸侯那么多,王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会是谁派来的杀手。 不过这一招倒是不太聪明,万一失手被擒,可就是彻底激怒了吕布,会引来大祸临头。 正当长安城内人心惶惶的时候,关外洛阳东南方向的阳乾山上。 阳乾山海拔较高,三峰东西并列,总长三公里。 两年前,有一帮贼匪占据了阳乾山,还在山上建起了贼寨,并以劫掠路过的商旅行人,维持生计。 阳乾山因地理位置在河南尹、陈留、颍川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所以这些山贼只要不到各郡的辖境内犯事儿,当地郡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它。 经过两年时间的发展,原先只有几十人的山贼团伙,如今已繁衍至将近千人。 山寨的大当家名叫徐广,擅使一对板斧,力大无比。许多上山挑战的绿林莽匪都被他接连击败,许多人更是因其性情豪爽,而投靠在了阳乾山上。 这一日,一匹快马从西边而来,停在了阳乾山脚。 马背上的骑卒下马,飞速奔往山上。 来到寨堂,骑卒见到大当家徐广,上前在他耳旁小声禀报,徐广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待到骑卒禀报完后,徐广从寨堂离开,来到后山禁地的石壁前,扭动地上机关。 石门打开,徐广走了进去,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头一回来到这里。 山洞很大,光线也很充足。 徐广左拐右拐了好几条通道后,来到一处较大的暗室门前,恭敬说着:“主公,丑牛求见。” “进来吧。” 暗室里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情感。 徐广推开石门走了进去,暗室里坐有一名极为年轻的白皙青年,此刻正不断翻阅着从各地收集而来的情报。 “主公,寅虎失败了。”徐广的声音里透着几许难受。 青年脸上神情并无变化,也不抬头,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声:“果然,赌运气还是靠不住的啊!” 其实,这个天下,本该由他来坐。 第七一一章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长安城内风起云涌,经营兖州的曹操近来可是高兴地很。 前几日他收到父亲写来的书信,说是已经从琅琊郡动身,携家人来兖州与曹操团聚。 自从陈留一别,曹操忙着扩张势力,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父亲,平日里都是书信来往。 回想起当年,与父亲秉烛夜谈,以及父亲的谆谆教导,曹操感慨不已。他令人在府上收拾好房间,又准备了父亲爱吃的水果点心。 只等父亲到来,曹操便率麾下文武全部出城相迎。他想让父亲看看,自己成就的一番事业,没有给他老人家丢脸。 时间在一天天的日出日落中,渐渐流逝。 数日后的一天,有快马飞奔至兖州。 得到消息的夏侯惇急冲冲的跑来,曹操当时正在处理着手中政务,夏侯惇急喊了一声:“孟德!” 曹操微微皱眉,对夏侯惇教导起来:“元让,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不慌,处事不惊,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要淡定视之。说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看把你给急的?” 不得不说,曹操的心态极好,哪怕是吃了大败仗,他也一样可以心态放正。 夏侯惇杵着大腿膝盖,上下不接下气:“老太爷他” 事关家人,曹操的脸色变得郑重许多,他放下手中书简,询问起来:“父亲他怎么了?” 夏侯惇咬着牙,含恨说道:“老太爷他他遇害了!” 什么! 这个消息一出,曹操脸上的表情霎时僵硬无比,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豁然起身,快步走到夏侯惇的面前,双手把住夏侯惇的肩膀,目光里透着急切:“你再说一遍!” 曹操不信,他宁愿刚刚是自己听错了。 夏侯惇只好再做复述:“老太爷他,遇害了!” 听清楚的曹操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整个人如同失去魂魄,几欲跌倒。就连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里,也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失去了色彩。 随后,夏侯惇悲愤说明了原由:“老太爷从琅琊郡出发,中途路过徐州的时候,徐州牧陶谦设宴款待了老太爷。谁知,这姓陶的表面忠厚,实乃奸诈小人。他派麾下都尉张闿护送老太爷出发,却在送至泰山郡的时候,对老太爷痛下杀手,抢了财物,还推说是泰山贼寇臧霸所为。” “那我老娘、弟弟、族人呢?” “也遇害了。” 听得此话,失魂落魄的曹操忽然发起狂来,双目赤红,神色狰狞的怒吼连连:“张闿!陶谦!吾誓杀尔!” 话刚说完,气急攻心之下,曹操张口吐出一口浓血,当场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榻上的曹操悠悠转醒。 病榻之前,夫人丁氏见到曹操醒来,满脸关切的问着:“阿瞒,你感觉好些了吗?” 曹操好似没有听见,坐起身来,冲着屋外大喊一声:“典韦, 守在门外的巨汉转身来到门口,抱拳瓮声应道:“主公!” “派人去给我把诸位将军,全部叫来议事的大堂,我要征伐徐州!” 曹操语气决绝,典韦领命而去。 不出多久,曹操麾下的将领陆陆续续的来到府上。 得知曹操要讨伐徐州,曹仁、曹洪两兄弟最先出列,咬牙愤恨:“主公,我兄弟二人愿为先锋!” 他们的父母亲人,也在来的途中一并遇害。 如今曹操要伐徐州,曹氏子弟皆愿随行报仇雪恨。 部将之中,也有人劝谏曹操三思,结果当场就被曹操喝骂滚出堂外。 与此同时,得知曹操准备讨伐徐州,担任州别驾的荀彧快步赶至堂内,大呼不可。 然则曹操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去。 “陶贼杀我父母,诛我族人,我若不替他们报仇,我曹孟德枉为人子!”曹操以手指天,声音里充满杀戾。 “主公说得没错,不杀陶贼,我等决不罢休!”曹家子弟个个面露愤容,高声应和。 主公和曹家将军们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荀彧心中愈发不安,只能再度劝道:“主公,若是去年,我断不会出言阻止。可如今,吕布已经渡过了灾年,他对关外诸地向来是虎视眈眈,随时都有东出的可能。他若得知主公率大军讨伐徐州,必会引虎狼之师来犯兖州!” 不少文官纷纷点头称是,曹操率大军一走,这兖州后方几乎就全空了啊。要是吕布趁这个时机大举进攻,谁又能抵挡得了! “文若,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情不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曹操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于他而言,父母被杀,作为儿子瞻前顾后,不思报仇以慰双亲亡灵,这与禽兽何异? “我与你三万兵马,吕布若是敢来,你尽管与他周璇,待我灭了徐州,再回来救援便是。”曹操做出战略安排。 “主公” 荀彧还欲再说,却被曹操伸手打断:“吾意已决,无需多言。” 十日之后,十万大军在兖州城下集结。 将士们身披缟素,严阵以待,放眼望去,一片素白,如铺霜涌雪。 中军处,左右竖起白旗二面,大书报仇雪恨四字。 府邸灵堂,披麻戴孝的曹操跪在蒲团,愣愣的看着父母灵牌,已是多日没有合眼。 “小时候,我顽劣非常,您总说我会给曹家招灾,成不了大器;长大后,您渐渐认可了儿子,说我能兴旺曹家,就算我惹出了天大麻烦,您也愿意低声下气的帮我求人,给我擦屁股。可如今,儿子已经是豫、兖两州的掌权者,正想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可您,却不在了” 曹操自言自语的说着,双目之间已是潸然泪下。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主公,夏侯将军差人来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请您示下。”守在堂外的典韦出声禀报。 曹操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深吸口气,抹去脸颊泪水,随后又朝着灵牌重重叩了个响头,像是立誓般的决绝说着:“父亲,陶谦老贼杀害了您,儿子会让整个徐州,给您陪葬!您就在天上看着儿子,是如何替您报仇雪恨的吧!” 说罢,起身大步而出。 第七一二章 出兵兖州 关中,长安城。 距离行刺事件过去已有月余,然则幕后之人却始终没能得到查证。 那名坠下城头的刺客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校事署几乎将整个关中掀了个底,也没能查到与此人相关的人物。 甚至连姓名,都无从得知。 于是,王政只得亲自上门请罪,自校事署成立以来,这是他事情办得最遭的一回。 吕布狠狠责备一番,登门时怀揣惶恐的王政这才算放下心来。主公骂得越厉害,才说明越是看重自己,若是一字不提就让自个儿回去,那才是真的让王政寝食难安。 这么多年以来,校事署的眼线可谓是遍布大江南北,在情报讯息方面做出的贡献,更加是功不可没,作为右刺奸掾的王政兢兢业业,立下功劳无数。 这些,吕布心中有数。 所以他才痛斥王政,希望他能够以此事为戒,加强情报的收集。 演武场地,吕布正指点着女儿使戟的要诀。 至于小儿子吕骁,吕布也不知该如何去教,索性就任他自由发展好了。 临近晌午时分,逄纪小跑而来,脸上掩饰不住喜色:“主公,大喜,大喜啊!” 听得逄纪的呼喊,吕布停下手中挥使的木牙戟,交到小铃铛的手上,让她先去练习。 随后,吕布走了过来,笑问逄纪:“元图,何事如此高兴?” 逄纪拱手见礼,然后如实回答起来:“主公,刚刚传来的消息,曹操父亲遇害,据说是徐州牧陶谦派人下的毒手。曹操知道后,气得吐血晕厥,现已调集十万大军,往徐州方向进发,为父报仇。” “人家曹操父亲亡故,咱们不派人吊唁也就罢了,你还说这是好消息,过分了啊!” 吕布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 逄纪点头,干瘦的脸庞上流露出果决之色,语气十分笃然:“没错,曹操率大军杀往徐州,如此一来,他所经营的兖州势必空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吕布略作沉吟,随即发下命令:“让所有人来大堂议事。” 很快,得到通知的将军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谁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如此大规模的召见,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进到大堂屁股还没坐热,吕布便大步走了进来。 “拜见主公。” 众人起身,拱手抱拳。 吕布随手抬了抬,走到面朝大门的正中位置坐下,同众将说道:“方才得到消息,曹操以报父仇之名率大军向陶谦发难,尔等有何意见?” 高顺、张辽等人嗅觉何其敏锐,吕布话音刚落,他们便站了起来,拱手抱拳:“主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末将以为,当趁曹操后防空虚之际,出兵袭取兖州。” 其他反应较慢的将领,听得这么一说,顿时也跟着兴奋起来,纷纷出言支持:“主公,末将同意高张将军的提议!” 吕字旗下,皆是好战之辈。 “好!” 吕布高喝一声,见众心所向,他心中也有出兵的想法,如今众人请命,更是令他拿定主意。 “徐荣。” 吕布喊上一声,开始发号施令。 位列下方的沉稳男人起身出列,抱拳应道:“末将在!” “我任命你为西域大都护,统兵一万征讨龟兹,并在西域重建都护府。负责维稳西域各国,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并派出斥谍,刺探贵霜帝国的情报,你能否做到?” 要想彻底控制西域,杀鸡儆猴,拿最强的龟兹国开刀,无疑是最俱威慑力的做法。 听得这道命令,徐荣怔楞在了当场,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西域都护废除近百年,权力极大,乃是西域最高军政长官。山高皇帝远,说是西域的土皇帝也不足为过。 试想,他不过是一介降将,要说功劳,比不过高顺、张辽;论武力,也远不如黄忠、徐晃。可主公却将如此重要的官职,委任给了自己,这是何等深切的信任! “徐荣,主公问你话呢?”见徐荣没有反应,旁边的张辽小声提醒起来。 反应过来,徐荣满脸激动之色,大声应道:“末将万死不负主公!” 吕布点头,论能力,徐荣各方面皆是上乘,又足够忠心。只是因高顺、张辽等人太过耀眼,所以才使得徐荣黯淡了许多。 此番前去西域,必须要一个有勇有谋、大局观和视野开阔之人才行,而徐荣,就是最好的人选。 安排了西域,吕布又看向孙策,喊了声:“伯符。” 听得自己的名字,孙策起身出列,英姿十足的道了声:“末将在!” “吾已向朝廷表奏,擢升你为安东将军,即日起,便可折返江东,总揽江东六郡一切事务。若有不服者,本将军赐你令符,可先斩后奏。” “领命!” 孙策响亮应道,有了吕布这番话,他再无后顾之忧,只管放手去干。 西域和江东安排了,下面就该进入正题。 “此番出征兖州,吾预备出兵十二万,谁人愿为先锋?” 话音落地,刷刷刷的站起来十几员将领,皆是抱拳应道:“末将愿作先锋!” 吕布扫视过去,黄忠、魏木生、宋宪、潘凤等人俱在其中。吕布似乎并没有任命他们的意思,而是喊了声:“方悦,你可愿为先锋?” 捡漏的方悦极为欣喜,大声回道:“末将愿为主公,扫清前方一切障碍!” “侯成、郝萌,总督粮草。” “领命!” “其余众人,各司其职,随我一同出发。” “领命!” 将军们气势如虹,吕布也是雄心勃勃。 去年没能荡平北方,乃是天意。 今年气候不错,风调雨顺,注定会是一个丰收之年。 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吕布就不信,这一回还不能完成北方霸业。 会议散去,诸将各自忙活起来。 十二万兵马不是小数目,就算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最少也要小半月的功夫。 将领们退去之后,吕布也准备离开。 此时,守在堂外的陈卫进来禀报:“主公,戏先生来了。” 第七一三章 愿随军同行 随即,戏策走进。 半月未见,戏策愈发的消瘦了许多,整个身体似乎只剩下皮包骨头,拢共连一百斤都不到,形如枯槁。 昔日红润的脸颊如今满是惨白,不见一丝血色,病态显露无疑。 自从去年寒冬以来,戏策就像是患了场大病,整个人的状态急剧骤减。有一回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直接晕倒在了路旁,着实叫人担心。 吕布赶紧让戏策坐下,随后问道:“先生,你身体不好,就在府上多加休息,少劳心国事。” “谢将军惦念,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戏策在座位上佝偻着身躯,远远望之,像是一个驼背的老人。 随后,戏策顿了口气,说明此番来意:“将军,听闻您要出师兖州,所以我特来请求将军,准我同行。” 以前每回出征,吕布都必带戏策随行。只是这一次,戏策病得实在严重,吕布不忍心再让他受颠簸之苦,所以也没有派人去通知戏策来府上开会。 如今即便戏策主动开口,吕布也仍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先生,你身体太过虚弱,不宜远行,还是等调理好了之后,再来关外同我回合。否则,我心中难安啊!” 戏策却是如何不肯,罕见的犯了犟,一阵剧烈咳嗽过后,他的脸上多了一抹潮红,咬牙坚持:“将军,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陪您出征了,就请将军了了我的心愿吧!” 吕布赶忙打住,略带责备的说着:“别胡说,医郎说你这是寒气入体,不算大病,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其实,那不过是戏策交代医郎的隐瞒之言,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自个儿心中清楚。 吕布执意不肯,他便起身跪了下来,从来没求过吕布的他第一次出言恳求,声音里透着苍凉与酸苦:“将军,求您了!” 吕布惊愕了好一会儿后,赶忙从位置上起身过来,扶起戏策,终究还是妥协了:“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 “一言为定?”戏策眼中闪过亮芒,满是希望。 吕布点头,笑着说来:“一言为定,我什么时候骗过先生?” “不过近些时日,还请先生在府上好生调养身体,到时候我会亲自派人来府上接迎先生,如何?” 戏策说了声好,答应得十分爽快。 事情解决完了,吕布唤来陈卫,让他送戏策回府。 戏策走后,又有两道身影小跑进来,乃是小铃铛和小儿子吕骁。 “爹爹,你又要去打仗了吗?”小铃铛仰头看着高大伟岸的父亲,一双眸子里灵光闪烁。 “是谁告诉你的?”吕布蹲下身来,轻轻抚着女儿的小脑袋。 “您就说是不是?” 吕布没有矢口否认,他告诉女儿:“小铃铛,你和弟弟在家乖乖等着,爹爹很快就能得胜回来。” “骗人,上次爹爹也这样说,结果一去就是两三年。”提起这个,小铃铛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明显不信。 当众被女儿打脸,吕布这个当爹的神色尴尬,只好解释起来:“女儿啊,这个也不能怪爹爹,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一切都得看时机行事。” “我不管!这一次,我也要跟着爹爹出征!” “还有我。”旁边的小儿子也跟着附和一声。 “胡闹,爹爹这是出去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两跟着去做什么?” 吕布顿时严厉起来,出兵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战场上的厮杀更是凶险万分。就算将儿女安顿后方,万一有个不小心,摔着伤着,吕布都得心疼。 “爹爹,女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不是小孩子了。凭女儿的这身本领,总不至于拖爹爹的后腿吧?” 小铃铛挺起小胸脯,满是自信的说着。 前些时日,益州的刘璋为讨好吕布,遣使节送来一头猛兽。 吕布及麾下诸将深居北方,皆不认识此兽,最后还是见闻颇广的郭嘉给出了解释。 东方朔在神异经中说:“南方有兽,名曰啮铁。似熊、小头、痹脚、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 黄帝时期也叫貔貅,战国时期称作白黑、食铁兽,到了汉朝,称呼其为貊、猛豹。 听完郭嘉解释,众人皆是好奇此兽的能力,遂将它和牛羊放在一起,结果牛羊被它追逐撕咬,全部倒地死亡。 看完整个过程的诸将心中冷汗直流,这厮的撕咬能力,简直可怖。 为防野兽伤人,吕布准备将它关进笼子,结果被小铃铛撞见了。 兴许是少女心性,她一眼就被这头憨实可爱、胖乎乎的熊熊给萌化了,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吕布哪能让女儿靠近,说食铁兽脾性凶戾,生怕伤着女儿。 小铃铛如何也不肯,非要在府中豢养。 父女两人起了争执,冷战一番之后,吕布终究是拗不过小铃铛,也确实宠爱女儿,只好答应下来。 刚开始的前几天,吕布几乎跟着小铃铛寸步不离,只要食铁兽有任何异动,吕布立马就会动手轰杀。一段时日下来,吕布发现这货惫懒无比,确实没有敌意之后,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小铃铛嫌弃食铁兽的名字不好听,又给它取了个小名,滚滚。 后来不知怎地,这头黑白熊竟被小铃铛训化成了坐骑,叫一众将领几乎惊掉了下巴。 回到正题。 吕布见女儿信心满满,颇为忍俊不禁起来。 还本领? 就你那两下子,对付普通士卒倒没多大问题,但要随便来个敌军大将,三五回合,就能把你给击下马背。 父亲不点头,小铃铛便继续说着:“娘亲种植花木的时候说过,温室里的花朵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只有经过风吹雨淋的磨砺才能茁壮成长。 女儿不想当温室里的花朵,女儿想成为爹爹的骄傲!” 成长路上,小铃铛有着她自己的执念。 女儿有如此志气,这是好事,吕布也不忍心打击她的自信。 “那你呢?” 吕布将目光移到小儿子身上。 “我比姐姐厉害,姐姐都能去,我也能去!” 吕布霎时间哭笑不得,还真是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 第七一四章 孩儿也想随父出征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大军即将出征的日子。 夜色降临,黑暗笼罩着大地。 大司马府,巡夜的守卫已经提着灯笼,开始往来巡逻。 偏南的雅苑,房门虚掩。 屋内,灯火明亮。 梳妆台前,坐着婀娜动人的身姿,铜镜中倒映出的,是一张娇美无比的脸。仿佛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沉沦其中。 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夫人,您可真美!”身后碧绿青纱的少女很是羡慕说着。 貂蝉嘴角荡起微微笑意,没有女子会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夸赞。 少女名叫环儿,是貂蝉的贴身丫鬟,陪伴在她身旁,已有五六年的光景,一直被貂蝉视作最要好的姐妹。 不知不觉,嫁入大司马府已经快满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吕布待她极好,许多珍稀宝物、好吃美食,第一时间就往她住的雅苑里送。 不仅如此,一月三十天,吕布几乎天天都是与她共度良宵,颠鸾倒凤。 喜新厌旧,或许是大多男人潜意识里的本能。 为了防止妻妾不合,吕布还特意将两人的住处隔开许远。 然则吕布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严薇平日里极为照顾这个新入府的妹妹,貂蝉也是守礼谦让,早晚向严薇请安问好。 看起来非但没有妒忌之说,反而关系极好。 至少在外人眼中,确实如此。 “环儿,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刻。” “你先下去吧,君侯应该快到了。”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貂蝉已经完全摸清了吕布的脾性。 她惊讶的发现,其实自己的夫君根本就没有义父说得那般十恶不赦。不仅如此,反而还十分大气,重情重义,善待麾下将士。 不过因为王允常常给她洗脑,说吕布狡诈,不能轻信,又使得貂蝉摇摆不定起来。 环儿退了出去。 独自守在屋内的貂蝉褪去外衫,露出光滑赛雪的肌肤,侧躺在床上,盖上薄被,仅露出一条吹弹可破的小腿,魅惑十足。 时间在月色下悄然流逝。 等啊等,等啊等。 仿佛过去了许久,屋外仍旧没有动静。 妇人们都说,男人争夺天下,是为了把江山送给最心爱的女子,就像当年的周幽王,燃烽火八百里,以博褒姒一笑。 如今我征服了这天下最强大的男人,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也征服了整个天下? 床榻上,酥胸的女子嘴角勾起,笑得闭月羞花。 不知过了多久。 嘎吱 房门被推了开来,貂蝉嘴角的笑意愈盛,她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那个高大坚猛的男人,扑过来将自个儿压在身下的旖旎景象。 然则当房门打开时,现实却泼给了貂蝉一盆冰冷的水。 她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缕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失望。 “夫人,大将军说今晚来不了这里,让您早些歇着。”环儿低声禀报,她方才打发了丫头去探听情况,结果才得知吕布去了严薇的住处。 “好了,我知道了。” 貂蝉摆手让环儿退去,神情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在她眼里,那位相貌只能算是一般、手段甚至算得上拙劣的贤惠妇人,根本不具威胁,与她没有任何的可比之处。 别人之前都说,吕布与他的夫人恩爱非常。可她入府之后,吕布几乎很少再去过严薇的房间。 所以貂蝉要向世人证明。 她,才是吕布最喜欢的女人。 每天去给严薇请安,其实也有耀武扬威的意思。 近两月来,吕布每天都歇在她的住处,眼看明天就要出征关外,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天,吕布居然去了别的女人房间,这令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与此同时,严薇的房间里,三个小家伙站成了一排。 小铃铛穿着火红色的甲衣,挺直了小身板儿,将兜盔抱在腰间。除去青春活泼之外,更添了几许火爆,英姿飒爽。 这套盔甲本是西域姑墨国进贡给吕布的宝物,吕布命人将其改制成小号,穿在了女儿身上,普通刀剑,几乎难伤分毫。 吕骁站在小铃铛右手边,相较姐姐的精良装备,他的则简陋得不像话,就是普通士卒的甲衣,只护住了胸口要害。 这也是吕骁自个儿挑选的装备。 他说,厚重的盔甲,只会影响他挥剑的速度。 左手边的吕篆穿着常服,眼眸深处,对可以随父亲出征的姐姐和弟弟,充满羡慕。 “好啦娘亲,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弟弟,您就别担心了。” 小铃铛赶紧打断了娘亲的碎碎念,从叫她们姐弟三人来到房间之后,娘亲的嘴巴就一直没有歇过。 就算她说的不累,自个儿听得都有些累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上一次遇刺事件才过去多久?当时听说那把匕首离你胸口就只有几寸, 为娘得知后,吓得好几晚都没能合眼”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再说了,有爹爹在身边,谁能伤到你的宝贝女儿。”小铃铛满不在乎的说着。 “小铃铛,骁儿,你们就听一次娘亲的话吧!战场上多危险啊,几万人杀过来,几万人冲过去,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娘亲想想都心惊胆战” 得,又开始了。 小铃铛耷拉着脑袋,心中惆怅万分。 也不知说了多久,严薇再度劝说起儿女:“要不然,还是别去了吧?” 听得此话,小铃铛立马做出强烈反应,坚决表态:“那怎么行,我和弟弟可是求了爹爹好久,他才答应带上我们的!” 吕骁嗯了一声,他倒是不怕,因为从小至今,他几乎从来都没听过娘亲的话。 若是说教有用的话,他也不会闯下那么多的祸事。 严薇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能说服小铃铛和小儿子回心转意。她是真的不放心让儿女随军出征,于是只好把期望的目光投向了大儿子吕篆:“篆儿,你来劝劝姐姐和弟弟。” 姐弟三人之中,吕篆是最懂事,也是最听话的。 从进屋叫了声娘亲,吕篆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脑海中天人交战,他像是下了无比重大的决定般,目光笃定的说道:“娘亲,孩儿也想随父亲出征。” 第七一五章 母爱似水,父爱如山 严薇怔楞半晌,她如何也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居然也想随军同行。 “外出征战凶险万分,怎么你们都赶着要去?在家里踏踏实实的,呆在娘亲身边,不好吗?”严薇苦口婆心,有哪个当娘的不希望儿女们平平安安。 然则这个时期的小伙们,谁都不喜欢被父母束缚,他们想翱翔更广阔的天空,吕篆亦如是。 说服不得儿女,严薇也只能叹上口气,妥协说道:“罢了罢了,为娘也管不了你们了。只是你想随军同行,这件事情娘亲做不了主,你若是想去,就去找你的父亲说吧。” “父亲在何处?” “兴许在你姨娘那儿吧,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我这里了。”说起这个,严薇眼中的神情透着孤独。 天下女人,哪个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宠爱。 只是严薇从小受到的便是封建女子的礼仪,母亲也告诉她,男人三妻四妾再也正常不过,作为正妻,一定要宽宏、要大度。所以严薇努力的让自己不争不妒,哪怕心里如针扎般难受,脸上也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微笑。 她不想去低头乞怜,让那份曾经无比真挚的爱,变得渺小而卑微。 就像当初,哪怕头破血流,叛离宗族,她也要和喜欢的男子在一起。 只是如今,朱颜渐老,或许吕布以后还会喜欢上更多的女子。 但至少,这份爱,在她心里从未改变。 “走,弟弟,我陪你去找爹爹!” 知道吕篆也想随行,小铃铛很是高兴。 以前,她和吕骁常常跑去找吕篆玩耍。那时候,吕篆也跟着一起逃过课,姐弟三人在府内嬉闹,或是溜出城外,漫山遍野的野跑追逐,直至耍到傍晚才肯回家。 后来,吕篆渐渐长大,也懂事起来。 小铃铛再去找他玩耍,他只是摇头,说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未做完,亦或是说要背书温习,没有多余时间。 再后来,姐弟三人渐行渐远,就像在外人眼中,小铃铛明显更喜欢憨憨的吕骁多一些。 可是对小铃铛来说,两个都是弟弟,她都很喜欢。 走到门口,大门从外边推了开来。 屋内的烛火,将门口处的高大男人,身影拉得极长。 严薇眼中掩饰不住小女人独有的欣喜,以及一丝丝的不敢置信。 小铃铛则是开心的喊了声:“爹爹。” 吕布瞧见三个小家伙也在屋内,笑着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房睡觉,明天要是早起不了,我可不会派人来通知你们哦!” 小铃铛吐了吐舌头,比了个鬼脸,道了声爹爹晚安,便领着弟弟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只有吕篆还站着屋子里,他望向高大伟岸的父亲,心里给自己打气加油,鼓足勇气说着:“父亲,我” 与此同时,吕布也说了起来:“篆儿,明日为父便要率军出征,你的姐姐和弟弟也将随行。那么你就好生待在家里,侍奉娘亲,好好给我读书识字,莫要让为父失望。” “是。” 吕篆讷讷的应上一声,眼中神采黯淡,心里满是失落。 从小到大,父亲的威严,在吕篆心里,就像高山一样,不可逾越。 他不像妹妹那样得宠,也不想弟弟那般顽劣,所以他循规蹈矩,努力学习,不给家里添任何一丝的麻烦。他所想的,不过是通过拼命的努力,好得到父亲的认可罢了。 可父亲的眼中,似乎只有姐姐与弟弟。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 如今,又只好全部吞了回去。 吕布点头之后,吕篆失落的离开了房间。 严薇倒上茶水,端给了吕布:“夫君,你今晚怎么想着来妾身这里?” “似是许久未来了,有些想念夫人。”吕布言语温和,仔细算算,确实有好长一段时日都没有来过严薇的住处。 若非明日出征,估计他都快忘了严薇这里。 时值夜深,严薇替吕布宽去外衣,吕布将妻子抱上床榻。 吹灭蜡烛,一阵翻云覆雨。 大半时辰之后,结束战斗的吕布平躺在床榻,严薇坐起身来,轻揉的给丈夫捏肩捶背。 吕布合上双眸,享受着妻子温柔的指法,充满惬意的说着:“此番出征,不知几时能归。家里,又要劳烦夫人多费心力了。” “又不是头一回,妾身晓得。只是妾身不在身边,还请夫君照顾好自己身体,早日凯旋归来。还有就是,一定要保护好小铃铛和骁儿。” 严薇细心叮嘱,她最担心的还是一对儿女。 吕布对此早有准备,轻声宽慰起来:“夫人放心,为夫不会让他们真上战场。最多就是远远观战,累积些战场经验,这对骁儿将来的成长也有好处。” 吕骁一身蛮力,又持有上古时期的神兵,加上他是大司马大将军的儿子,所以将来必会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作为他的父亲,吕布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独当一面,成为坐镇一方的统帅,而不是一个只会闷头往前冲的莽将。 即便吕骁不说,吕布早晚也会带他随军出征,教他行军用兵之道。 至于小铃铛,纯粹就是因为太过宠爱。 兴许是上一世的遗憾,所以吕布才想用这一世来弥补,让女儿这一辈子,都开开心心。 “夫君,其实你更应该夸夸篆儿,他实在太孤寂了。” 严薇小声提醒,正是因为大儿子太努力,太懂事,以至于别人都在玩耍嬉笑的童年,他却在读书和苦闷中渡过。 长此以往,吕篆一天天的变得沉默寡言,他不像小铃铛喜欢吐露心事,也不像小儿子叛逆好动。 所以她这个当娘的才十分心疼。 平日里,吕篆温和恭谨,然则她这个当娘的,有时候都不知道儿子再想些什么。 “他是我的儿子,以后,自然要肩负起所有的重担。”吕布沉声说着。 这些年,大儿子的努力,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然则不管吕篆得到外界多少人的夸赞,但吕布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表扬。 他不喜欢这个大儿子吗? 不,他比谁都在乎。 第七一六章 此去,再无经年 纵观三个儿女,小铃铛虽然最得吕布喜爱,但终究是女儿身,早晚要嫁为人妇。 小儿子吕骁蛮力过人,天生的神力,可惜从小脑子不太好使,行事说话憨憨傻傻。即便如今已经八岁,和同龄人的智商相比,也相去较远。 只有大儿子吕篆,勤奋好学,聪慧早悟。 在吕布心里,吕篆才是最适合从他手上接过担子的人选。 只是这些,吕布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或许他觉得,对寄予厚望的儿子,理所应当的严厉苛责,不能给任何松懈惫懒的机会。 要想未来可期,只有负重前行。 父爱,无言。 翌日,清晨。 外边的天色尚处于朦胧之中,早早醒来的吕布从床榻起身,在严薇的伺候下,换上了出征的衣袍。 “夫人,我走了。” 梳洗完毕之后,吕布推开大门。 严薇跟在后边将丈夫送出门去,手倚门栏,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 府内前庭,早起的两个小家伙已经在庭院儿里等候。小铃铛身穿赤色宝甲,手里握着木牙戟,吕骁则背着柄厚布重缠、与他身高相同的黑墨巨剑。 看他们的神情模样,显然是兴奋不已。 吕布大步走来,姐弟二人喊了声爹爹。 吕布上下打量一番,很是满意女儿的装束,看起来颇有女将军的风采,倒是儿子穿得普通,但他也没说什么。 旁边陈卫禀报:“主公,大军在城外集结完毕,各位将军也已经准备就绪。” 吕布点头,同儿女轻说了声:“我们走吧。” 小铃铛和吕骁重重嗯上一声,紧跟在父亲身后。 庭院走廊,同样早起的吕篆悄摸摸的躲在一根大石柱的后边,望向这里,心中失落的同时,眼中满是羡慕。 出了府邸,吕布带着儿女直接去往城外。 “主公,您之前不是说,要派人去请戏先生的么?”陈卫在一旁小声提醒。 吕布对此笑了笑,回答得倒也实在:“那不过是我哄他的罢了,先生那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都瘦成皮包骨了,那还经得起这路上的颠簸。等他今后身体好了,我再命人将他接来便是,或者等到我们凯旋归来,我再亲自登门向先生赔罪。” 陈卫点头称是。 来到城外,十二万将士密密麻麻,与将领们同时看向吕布这边。 出征之前,统帅按例是要讲上几句,以激发士卒们的斗志。 吕布登上高台,下方的十几万双眼睛霎时全望了过来。吕布对此早已习惯,他卯足气劲,大声说着:“前年,我们从关中而出,沿途收复了洛阳、河内、河东,击败收编过白波贼,将袁术的十万大军打得狼狈逃窜数百里。然而,天不怜我,使关中大旱,蝗虫为祸,因此我们含恨而归。此番,各地风调雨顺,必是丰收之年!吾再兴义师,定要踏平兖州!尔等,敢随吾战否!” “踏平兖州!” “踏平兖州!” 下方的士卒们高举手臂,呼吼直冲天际。 “好!” 将士们斗志昂扬,吕布亦是豪情万丈,大手一挥,豪迈吼道:“出发!” 大军开始行进。 吕布骑御着雄健的赤菟,赤菟昂扬着脑袋,走在帅旗下的中军位置。 去年,赤菟和绝影交配,生下了一窝的小马驹。 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麾下的将军们看得双眼放光,就连平日里言语较少的宋宪,都来主动暗示过吕布,说是想要一匹好的坐骑。 将多马少,在分配上就成了难题。 都是跟着自个儿南征北战的兄弟,吕布也不好偏袒,便说此番谁能立得大功,他在向朝廷奏赏的同时,还会额外赐赏一匹骏马。 众将听得,皆是心花怒放。 在心里头纷纷想着,此番出征,定要取得敌将首级,夺城拔寨。 另一旁,小铃铛骑着她的食铁兽,看起来极为威风。 食铁兽凶猛倒是挺凶猛,就是身材太矮,和赤菟站在一起,还够不着赤菟的腹部,上了战场根本做不得骑兵。 不过,既然小铃铛坚决要骑,吕布也就默许了,女儿开心就好。 “主公,不派人去通知戏志才么?” 郭嘉一连扫视了好几圈后,都没能见到戏策的身影,不禁有些纳闷儿起来。 他可是清楚记得,前几日戏策还同他说起,会跟着大军一起出征。 那时候,戏策一边笑,一边咳,那迫切而高兴的神情,郭嘉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许久没见戏策这般高兴过了。 吕布只好又说了一遍缘由。 郭嘉默然。 诚如吕布所说,此去路途遥远,跋山涉水,戏策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 辰时末刻,天已大亮。 戏策从床榻醒来,伸了个懒腰。 下床出了房间,他问向仆人:“将军可否有派人过来?” 仆人摇了摇头,如实回答:“老爷,大将军已经出发有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 是今天! 戏策脸上的神情僵住,怔楞得不敢置信。 因为昨个儿吕布才来府上,说至少还有五六日才会出发,没想到竟然是在哄他。 此时此刻,戏策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将军,你骗我! “快,给我备马!” 戏策当机立断,急忙吩咐起仆人。趁此时间,他也赶紧回房,迅速换好衣裳。 一个多时辰,只要够快,应该还能够追上。 仆人将骏马牵到了院子,戏策过去拉住缰绳,转身就往外走。 妻子抱着还未满岁的女儿过来,挡在了戏策面前,担忧说着:“夫君,医郎说你身体未愈,不可” “让开!” 戏策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冷喝一声,这还是他自成亲以来,第一次对妻子怒目相向。 董妍不让,戏策便将她狠狠推开。 出了府门,戏策骑马,在皇城里狂奔。 一路横冲直闯,当他出了东边城门的时候,城外,哪还有大军的影子。 戏策不做停留歇息,继续拍马追赶。 一连跑了数十里路,马背上的颠簸,令戏策极为难受。恍惚间,一个没抓稳,他竟从疾驰的马背上重重摔落下来。 这一下,可谓是摔得不轻。 啃了一嘴的泥土,戏策模样很是狼狈,他想要站起身重新翻上马背,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往左右两侧看去,有处地势较缓的山坡,可以用来眺望。 于是,戏策顾不得浑身疼痛,朝那边爬了过去。 艰难爬上山坡,戏策扶着一块大石勉强站起身来。 举目眺望,能够望见的,只剩下最后的尾巴。 他的将军,已经看不见了。 泪水,不知怎地,自个儿就流了下来,止不住它。 戏策也不去擦,他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了。 他登上大石头,佝偻的身躯直起,仿佛用尽余生的力气,朝着远方队伍歇斯底里的大喊:“将军,一定要夺得天下啊!” 远方行进的队伍。 吕布似是听见有人在呼唤,回头望去,十数万大军如蜿蜒连绵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尾。 不知怎地,他此刻眼前忽地浮现出了戏策的模样,嘴角便有了笑意。 先生,你就在长安城里,等着我的凯旋之音吧! 本卷,完。 第七一七章 可知刘玄德? 汉王朝兴平二年,公元一九五年。 兖州牧曹操以报父仇之名,兴师讨伐徐州。 徐州牧陶谦得知此事大惊,派人去抓杀害曹父的真凶张闿,然则张闿在杀害曹嵩之后,夺了钱财,早就没了踪影。 无奈之下,陶谦只得派出使节去面见曹操,说明其中误会,请曹操消气。 可曹操岂会听信这一面之词,不准陶谦所请,执意要发起进攻。 于是,双方在徐州境内的彭城展开激烈攻坚。 陶谦老迈,手下并无大将,岂会是曹操敌手,仅仅月余,便被曹操攻破城池。 陶谦只得退至下邳,然则屁股还没坐热,曹操紧追而来,再度发起猛攻。陶谦见状,只得弃了下邳,继续退走,一路往北退至郯县,方才立稳脚跟。 曹操攻郯,不能克。 遂取周遭县城,虑、雎陵、夏丘等地,但凡城中百姓,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 时有徐州名士陈珪,来见曹操。 “今闻明公以大兵临徐州,报尊父之仇,所到之处尽戮百姓,某因此特来进言。陶谦乃仁人君子,非好利忘义之辈;尊父遇害,乃张闿之恶,非谦罪也。且州县之民,与明公何仇?杀之不祥。望三思而行。” 可惜曹操此时压根儿听不进去,反倒令人将陈珪轰出营外,恶言相向:“陶谦纵兵杀吾父,此仇不共戴天!吾今悉起大军,洗荡徐州,方雪吾恨!” 陈珪回去将此事告知陶谦,陶谦悲戚大呼:“我获罪于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难!” “如今,曹兵势大难敌,我唯有自缚去往曹营,任其剖割,以救徐州百姓之命。”陶谦如是说着。 话语刚落,堂内有人起身建言:“府君久镇徐州,百姓感恩。今曹兵虽众,却未能攻破郯县。府君与百姓坚守勿出;某虽不才,愿往北海,去请援兵相救。” 陶谦视之,献计之人乃东海朐县人,姓糜,名竺,字子仲。家有巨资,在他帐下任职别驾从事。 糜竺说完,典农校尉陈登也起身说道:“糜子仲说得没错,我等岂能坐以待毙。某虽不才,亦愿前往青州,请青州刺史田楷发兵增援徐州。” 这或许是最后的一线生机。 陶谦当然不愿放弃,别看他方才说得悲天动地,其实不过是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能够坐到一方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哪个不是踩着无数尸骸爬上去的狠厉人物,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 实在不行,陶谦还可以逃回丹阳老家,暂避风头。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如今糜竺与陈登请命,陶谦心中自是高兴,脸上神色却是无比振奋,激动说道:“好!徐州性命,全押在你二人身上,希望早去早回。” 糜竺、陈登领了命令,各自往北海、青州而去。 经过数天奔波,糜竺马蹄不停的赶到了北海。 北海郡守孔融热情接待了糜竺,其实,他两也算得上是多年故交。 当孔融得知曹操大举进攻徐州,肆意屠戮当地百姓时,他坐不住了,当即表示,愿意发兵相救。 孔融回答得爽快,糜竺心中霎时放心不少,但孔融还说:“守住徐州其实不难,但若是想击退曹操,还需有一人相助。” 糜竺何其聪明,他立马就从孔融的话里揣摩出深意,可能孔融还认识某些奇人异士,遂谦逊的拱手请教:“请使君指点。” 孔融也不兜圈子,说出那人姓名。 糜竺眉宇微皱,显然没听过此人名号,但这不是重点,只要能救徐州就行。 “此人现在何处?”糜竺问。 “在袁绍麾下,任职客卿。” 听得这个答案,糜竺眉头皱得更深了:“曹操去年已经与袁绍结盟,恐怕袁绍未必会同意出兵。” “别人我不敢说,但是刘玄德,真仁人君子也!你若相求,他必会助你!”孔融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语气万分笃定的说着。 糜竺很清楚孔融的性格,本事不大,眼光却素来很高,能够得到他赏识的人物,必定非同寻常。 “好,那某便去冀州试上一试。” 糜竺辞了孔融,往冀州而来。 自刘备前年成功救援了北海郡后,孔融的光环给他带来了大量名望,虽不至天下皆知,但在冀、青一带,却是知之者甚。 回到冀州,袁绍亲切的接见了刘备,并让他担任府上客卿。 然则袁绍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上,根本不信任刘备,更别说拨给他粮草兵马。 刘备对此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乐得清闲,每日就在院子里养花种草,仿佛与世无争。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都很羡慕刘备的悠闲自在。 期间,袁绍还偷偷派人来挖过几次墙角。 关、张之勇,丝毫不下颜良、丑。 袁绍自是不想委屈了这两位猛人,结果呢,这两人不知被刘备灌了什么迷魂汤,宁肯跟着刘备吃糠咽菜,也不愿在自个儿帐下出任要职。 这也使得袁绍头一次对自个儿的名声威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如今刘备麾下,仅有两个兄弟,以及陈到、孙乾,加上自个儿,也就五人而已。 所以袁绍在得知刘备沉迷种植花草后,也没有再将他放在心上。 毕竟,五个人,能干什么? 纵使如此,刘备心中也从未想过放弃。 他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哪怕受再多的挫折,他也坚定不移。 沉迷山水,不过假象而已。 蛰伏于此,是因为他在等待更大的机会。 “大哥,生辰快乐!” 关羽张飞推门走进院子,脸上带着灿烂笑容,异口同声。 在他们手上,各提着一只鸡鸭,很明显是用来给大哥庆生。 刘备愣了一下,他自认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物,只是兄弟间的不离不弃,令他很是感动。 掐指算算,今年已经三十有四。 人们都说,三十而立。 可他,仍旧一事无成。 “跟着我,委屈你们了。”刘备拍去手上泥土,满是歉意的说着。 “大哥你说啥呢!能够跟在你的身边,就算下田耕地,也是快乐的事情!”性情莽直的张飞咧嘴哈哈大笑。 关羽亦是点头,安慰起来:“大哥,你不是池中之物,我和三弟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撞破牢笼,翱翔于天际,名扬天下!” 兄弟能够理解自己,刘备深感欣慰的同时,亦是无比高兴,遂放下手中农锄,吆喝起来:“二弟三弟,把叔至和公祐也叫来,咱们今天中午,吃顿好的!” 话刚说完,守在门口的陈到来报:“主公,外边来了个中年男人,自称是东海糜子仲,想要见您。” 第七一八章 救兵 “快快有请!” 刘备虽然困居冀州,但他时刻都留意着天下大势。各地世家望族以及天下名士,他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 麋竺是徐州富商,其先祖世代经营垦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资产上亿。 要是能够得到他的资助,何愁大业不成。 想到这里,刘备又叫住了转身而去的陈到:“等等。” 陈到回过头来,抱拳询问:“主公还有何吩咐?” “我亲自去请。”刘备如是说着。 来到泥巴院落的大门,木门旁立着位约莫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身穿蓝衫,头戴方冠。 刘备上前行了一记九十度弯腰大礼,盛赞起来:“久闻糜子仲大名,只恨未曾相逢。今日一见,果然谦谦君子!” 糜竺并不识得刘备,遂上下打量起来人,只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余,相貌堂堂,双目有神。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那一对大耳垂,几乎快要垂到肩上。 他的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说不出的舒爽。 “阁下是?” “在下刘备。” “原来是玄德公,失敬失敬。” 糜竺拱手见礼,对刘备的印象分,能够给到八十以上。 刘备将糜竺迎进了院子,招呼他吃茶饮酒,极为热情。 随后,两人对立而坐,关羽和张飞则插腰站在刘备身后。 “这二人是”糜竺目光扫过,有些好奇。 “他们是我的结拜兄弟,二弟关羽,三弟张飞。”刘备介绍起来,言语间颇为自豪。 听得大哥介绍,关、张二人同时向糜竺抱了个拳,算是见过。 知晓二人身份,糜竺大惊起来:“莫非当年虎牢关下,力战吕布的两位勇士?” 当年刘备没上,所以许多人都只知道关羽、张飞,而不知他们还有个大哥刘备。 “说来惭愧,我这二弟三弟虽勇,却远不是吕布对手。”刘备如实说来,没有任何的吹嘘夸耀。 “大哥,下一次我们再见到吕布,胜负未可知也!”身后的张飞虎须倒竖,瞪大着铜铃眼睛,很是不服气的说着。 虎牢关一战,张飞的心魔得解。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吕布之间的差距,所以回来以后,更加刻苦努力。 习武之人通过训练,会不断变强,直至达到一个巅峰顶点,然后才会慢慢下滑。 可张飞如今,远远没达到巅峰境界。 所以,他不断的奋进,想要进一步的突破界限。 “玄德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关张二位将军,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除去吕布,世间又有几人能敌之?” 糜竺出言夸赞起来。 闲叙小会儿,刘备把话题拉回正轨:“子仲兄从徐州千里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糜竺大老远的跑来冀州,总不至于是真的来这儿探望自己吧。 刘备自认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糜竺起初还琢磨着怎么开口,如今既然刘备问起,他便顺着回答起来:“实不相瞒,吾此番前来,是有求于玄德。” 这话听得刘备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身份地位相去甚远。就算是求,也应该是他求糜竺才对,怎么反过来糜竺求他呢? 刘备不说话,糜竺便接着说道:“兖州牧曹操兴兵十万,大举进犯徐州,致使数十万百姓遭难,徐州境内尸横遍野。陶使君素闻玄德公高义,又是汉室宗亲,所以特遣我来,向玄德求救。” 随后糜竺又将曹嵩遇难的事情经过,同刘备说了。 刘备听完,深知这是一个扬名的大好时机,可他同时又有些惆怅。 他现在还跟着袁绍在混,袁绍跟曹操又是盟友,就算去求,袁绍也肯定不会给他兵马。 没了兵马,就靠他这五个人单枪匹马,估计徐州没救成,还把自个儿也搭了进去。 糜竺见刘备踌躇,试探问道:“玄德不愿相救?还是说,有难言之隐?” “子仲兄,不是刘某推辞,实在是我手上无兵,纵使有心,也恐怕无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备也很是无奈。 “公若不去,徐州危矣!” 糜竺轻叹一声,然后起身告辞,既然刘备不愿趟这浑水,也不强求。 看着糜竺失落无比的往院子外边走去,刘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叫住了他:“子仲兄,你回去告诉陶使君,容刘备去别处借些兵马,随后便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糜竺回过头来,语气中带有一丝急切:“玄德此言当真?莫要诓我。” 听得糜竺质疑,刘备故作愠怒:“公以备为何如人也?圣人云: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刘备借得军、或借不得军,必然亲至。” 面对刘备的责问,糜竺不仅不气,反而十分高兴,拍掌称道:“有公此言,徐州有救矣!” 随后,刘备将糜竺送至街道,拱手告别。 既然应承下来,就必须要争分夺秒,晚了一步,徐州就很可能落入曹操之手。 回到院子,刘备不再去管那些花草,也不忙欢庆生日,直接吩咐下去:“二弟三弟,速去收拾行囊,随我奔赴幽州。” 当天,五匹快马从冀州出发,直奔幽州境内。 右北平,公孙瓒的府邸。 得知刘备前来拜访,公孙瓒很是欢喜。 如今的他,已是北方新贵,乌桓人臣服,连四世三公的袁绍都被他打得认怂。 来到会客大堂,刘备已经坐在堂内等候。 “玄德,今儿个吹的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我这?”公孙瓒爽朗大笑。 见到公孙瓒出现,刘备起身见礼,笑着说道:“阔别许久,兄长还是这般豪爽雄武,令愚弟好生羡慕。” 读书那会儿,公孙瓒和刘备都在卢植门下求学。刘备不爱读书,喜欢狗马、华服,公孙瓒也不消停,经常打架斗殴。 两人一见如故,几年求学下来,竟成了比亲兄弟还要好的朋友。 公孙瓒年长刘备七岁,故常常以兄长自居。 事实上,公孙瓒也的确很照顾他的这个弟弟。 当年刘备任高唐令时,高唐被盗贼攻破,刘备恐受到牵连,带着两个结拜兄弟,千里跑来投奔公孙瓒。 公孙瓒也是相当耿直,二话没说,给了刘备别部司马的职位,这可是秩比千石的军衔。后来诸侯讨董,公孙瓒也带着刘备去见世面,再后来,又表刘备为平原相,可谓关照十足。 此番前来,刘备也不兜圈子,说是来借兵援救陶谦。 获悉事情原委,公孙瓒沉吟稍许,劝说起刘备:“老弟啊,曹操现在势头正猛,你跟他无怨无仇,陶谦老儿也没许你好处,何苦替他出力?” 刘备却是摇头,笃定说着:“备已许人,不敢失信。兄若不予,弟自当往别处借兵。” 公孙瓒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拗不过刘备,只好应允下来:“你真要去,为兄自然是要支持于你。就算将来曹操兴师问罪,我也未必怵他。” “愚弟还想借赵云随行。” “好,也借给你!” 公孙瓒十分大方的予以了刘备三千兵马,本来他是要留刘备在府上吃饭,可刘备说耽搁不得,领了兵马,辞别而去。 刘备走后,一名神色阴毒的儒士走了过来。 “主公,方才我在暗中观其言语神态,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当尽早处之。” 儒士双眸中闪烁着杀机,语气也是格外阴冷:“主公不妨派人半道截杀刘备,嫁祸给袁绍,然后用关、张为先锋,如此,冀州可得矣!” 第七一九章 整个北方,我全都要! 计是好计。 可公孙瓒没有点头。 “以后,别再打玄德的主意。” 公孙瓒语气淡淡的丢下这句,大步离开了府堂。 只留下李儒站在堂中央,阴沉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吕布所统帅的十二万大军,经过数十日的行进,已经抵达洛阳。 由于队伍浩大,辎重繁多,行军的速度自然也随之大打折扣。 吕布倒不急于一时,此番出关,他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行进途中,不断有战报从前线传来。 曹操势头很猛,一连攻克徐州多座城池,将陶谦逼退到了郯县,双方僵持不下,愤怒之下的曹操开始屠城泄愤。 吕布麾下谋士得知此事,皆是大惊失色,言曹操凶性暴戾,实乃豺狼。 唯有吕布淡然自若,杀父之仇要是能忍,那曹操也就不是曹操了。 在吕布的记忆里,上一世的曹操也是如此。 “主公,曹操一旦攻破徐州,那徐州的百姓就彻底完了。” 洛阳城的吕家宅院里,坐满了麾下武。 陈宫首先发言,他语气急促,建议加快行进步伐,趁曹操还在徐州作战,一口气攻取兖州。一旦兖州失守,曹操势必会回军救援,如此一来,也算间接的替徐州解围,免去一场涂炭。 将军们连连点头,救不救人倒是次要,最重要是有战功可立。 吕布未置可否,问向一旁:“奉孝,你以为呢?” 坐在谋士顺数第三位置上的郭嘉略作思虑,沉吟说道:“我倒不觉得曹操攻下徐州,会继续制造杀戮。” 兴许是成家了的缘故,如今的郭嘉相较以往的轻飘放浪,好似成熟了许多。 “为何?”众人不解。 “奉孝的意思,是曹操用屠城来威吓陶谦,让徐州的世家和百姓恐惧不安。如此一来,等到将来攻下徐州,也好治理许多。” 郭嘉点头。 逄纪又问:“奉孝真以为曹操能攻下徐州?” 郭嘉微微摇头,勾起嘴角:“凡事无绝对,只是在我看来,曹操起码有八成把握。当然,前提是主公不出兵袭取兖州,主公若是出兵,曹操肯定会放弃徐州,回援兖州。” 毕竟兖州是曹操的根据所在,曹操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吕布之手。 在人前,郭嘉都是称呼吕布为主公,只有私下家宴的时候,郭嘉才会随着董白,喊声岳父。 “我不否认曹操是一时冲动,但我个人觉得,他应该也有私吞徐州的野心,只不过恰巧父亲遇难,所以借机发难罢了。” 郭嘉大胆的作出猜测,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恐怕也只有曹操自个儿心里清楚。 众人随着郭嘉引领的方向一想,好像也对。 曹操经营兖州数年,如今相邻的豫州也已经拿下,再想扩张地盘,真得好好想想。 西边是吕布管辖的洛阳,北方是袁绍坐镇的冀州,南边则是袁术盘踞的淮南,这三股势力都不好啃。 正所谓柿子得挑软的捏,纵观各地诸侯,只有东边的徐州,最好拿捏。 徐州牧陶谦已经老了,他那两个儿子陶商、陶应,没多大出息,也没有踏入仕途。 所以陶谦在徐州虽得民心,麾下却无良将,难与强敌一战。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进攻兖州的大好时机。”逄纪盖棺定论。 然则吕布的回答,却让众人始料不及。 “谁说我要攻打兖州了?” 众人愕然,如此兴师动众,不为进攻兖州,难道真是来看戏的吗? 就连郭嘉也往这边看了过来,神情微微诧异。 这要放在以前,郭嘉肯定会嗤之以鼻,不屑视之。 可如今,吕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他有野心城府,而且还有手段,知道收买人心。 吕布见众人不解其意,也不明说,只是笑着道来:“不着急,我们就在虎牢关上驻扎,等曹操他们打出个胜负,再作计划。” 论智谋,吕布或许比不上他手下的这些谋士,但要说徐州局势的走向,吕布再也清楚不过。 他可是经历过一回的人了。 得知陶谦派人去请救兵,吕布不用想就知道,这些救援之中,肯定少不了刘备。 上一世,也是如此局面。 吕布趁机袭取了兖州,曹操得知后,迅速回师救援,双方在兖州境内多次大战,结果以吕布的退败而告终。 然而徐州那边,自曹操退兵之后,没过多久陶谦就死了。偌大的徐州之地,白白便宜了刘备。 也正是因为坐上了徐州牧的位置,刘备才开始名显天下。 这一世,吕布决心不再重蹈覆辙。 曹操和刘备,都是上一世的死敌。 如今他两真要打了起来,吕布自然乐见其成。 反正他现在还够不着徐州,至于徐州会落在谁的手上,那就要看曹操和刘备,各自手段如何。 若是曹操攻下了徐州,吕布就会趁着徐州未稳,向兖州发难;若是曹操败了,那更好,一群败军之将,军心不稳、士气低落,如何与他为敌? 总的来说就是,不管胜负如何,兖州终究是要打的。 众人听完恍然大悟,皆是口呼:“主公英名!” 纵观整个大汉疆域图,并州、西凉、司隶、汉中等地已尽入掌中,只剩下公孙瓒、袁绍、曹操、袁术、刘表、陶谦这六股大势力,至于益州的刘璋,吕布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袁术、刘表、陶谦,不足为虑,比较麻烦的,可能就是袁绍、曹操、还有公孙瓒。这三人本身就有不小的本事,加上手下能征善战者极多,对付起来,可能会颇为棘手。 念及此处,吕布怀揣双手,目光扫视堂中。 从左边望去,高顺、黄忠、马超、张辽、魏木生 个个勇武不凡,哪个不是善战之将! 再看右边,陈宫、郭嘉、逄纪、辛评、司马懿 人人胸有成竹,谁又不是擅谋之士! 如此强大阵容,吕布胸中豪情澎湃,他恨不激昂长啸,告诉天下人。 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整个北方,我全都要! 第七二零章 涉险 吕布的大军在行至虎牢关后,果然按兵不动。 如此一来,身处定陶的荀彧就有些寝食难安。 曹操率军去征讨徐州,把后方事务全权交给了荀彧,荀彧也是兢兢业业,半分不敢大意。 如今,吕布气势汹汹的提了十几万大军从关中而来,你要说他对兖州没想法,傻子都不会相信。 可现在兖州空虚,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为何吕布又驻足虎牢关,迟迟不见动静? 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荀彧想不明白,他找来程昱商议,一番交流之后,也未能得出准确结论。 这就很惆怅了。 当年兖州鼎盛时期,人口四百余万。这些年经过灾荒、兵祸、疫病,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已经不足两百万人。 其他各地,也是人口锐减。 好在此番曹操出征,所带的兵马大多是收编的青州兵,留给荀彧可调动的兵马仍有七八万人,足以和吕布分庭抗礼。 唯一比较头疼的,就是曹操把麾下大将带走了七七八八,所剩无几。 相比之下,吕布麾下的将领士卒,个个豺狼虎豹,正面冲锋厮杀,荀彧自觉胜算不大。 “荀别驾,你说吕布此举,会不会是掩人耳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程昱蹙沉着眉头,右手轻捋着下颌胡须,有些拿捏不准。 吕布要是直接出兵攻打还好,他们也好做出相应准备。可就这样天天待在虎牢关里也不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摸不透。 令人不得不怀疑,吕布是否别有用心。 荀彧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摇头说道:“这几日我派了大量斥探出去,各地亦是多有消息回报,称并无异动。” 虎牢关的大门紧闭,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吕布麾下,我只担心一人。” “谁?” “郭奉孝。” “此人很厉害?” 荀彧微微点头,同程昱说起陈年往事。 “许多年前,郭奉孝、戏志才、徐元直,我,公达,还有许许多多的世家子弟,都曾一起在颍川书院进学。 兴许是出身贫寒的缘故,郭嘉和戏策、徐庶等人很是投机,但他本人却是性情乖戾,行事放浪,然则” 荀彧话音一转,接着说来:“然则此人好像是被上天所选中的一般,天赋异禀不说,过目不忘更是家常便饭。对许多事物都有着极其独到的见解,纵使是我,也自叹弗如。 不仅如此,郭嘉行事还喜欢剑走偏锋,我曾与他有过数次的兵势推演,郭嘉所设之谋,皆是匪夷所思,大胆而张狂,所以他也在我们这群人中,获得了一个新的称呼鬼才。” “如此说来,我们岂非希望渺小?” 程昱的脸色不太好看,既然主公把后方交给了他和荀彧,就说明是无比的信任,程昱也下定决心,一定要牢牢守住。 荀彧未置可否,目光里透着果决之色:“在没分出胜负之前,谁也说不清楚。传令下去,让各地多加防范,每日书信来报。” 程昱点头,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几匹快马绕过兖州,往梁国而行。 来到梁国的治地睢阳,吕布下马,待城门士卒审问一番过后,安然往城内走去。 进入睢阳城中,这里看起来较为繁华,有不少百姓来往走动,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热闹而且安稳。 “主公,咱们怎么来了梁国?” 往日扛戟的稷今天两手空空,自打进城之后,他就一直左右张望着四周,神情颇为紧张。 要是被曝光了身份,不出半天功夫,肯定有上万的大军杀来。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此番来梁国,为掩人耳目,吕布就只带了陈卫、马超、以及稷三人。 本来小铃铛也吵着要来,但此行凶险着实难料,所以吕布好言安慰一番,让她乖乖呆在虎牢关,不要到处乱跑。 “稷,走路别缩头缩脑、猥猥琐琐的,你这样,反倒让别人觉得咱们来路不正。” 作农家打扮的马超顿了下步子,剑眉微挑,在一旁不满说道,都是经历过战场生死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胆小。 既来之,则安之。 相较之下,马超倒是心态平常。 “马将军,你和主公、陈护卫,都是当世一等一的拔萃强者。我只是不入流的三脚猫,就算千军万马,你们都能闯得出去,我可就惨了,肯定会被乱刀砍死!” 稷哭丧着脸,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委屈巴巴。 战场上,起码身后都是自家弟兄,比较放心。 而现在,他们几个人就往人家的大本营里冲,纯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他那心脏也是砰砰、砰砰的跳动得厉害。 “怕什么,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我保你万全!” “好叻,谢谢您嘞!” 稷顿时神清气爽,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别看这个青年比他小上十来岁,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可实力却是强得一匹。 他私下听主公提起,说马超再过两年,估计就能压过黄忠一筹。 老黄头是什么样的人物? 稷在战场上亲眼见过,横冲直撞,孤身于百万军中可取敌将首级的存在,猛地不像人样。不管是刀法还是箭术,都堪称天下一绝。 若非是吕布说起,稷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有些帅帅的青年小伙儿,实力竟会恐怖如厮。 听得后方两人的言语,吕布回头看了一眼。 没察觉到前方目光的马超正怀抱双手大步往前,嘴角微挑,剑眉星眸,浑身散发出一股自信与桀骜的气息。温暖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肩头,更添上了几分金色的璀璨。 吕布看在眼里,不觉的有些缅怀。 有些像当年的自己,年轻,且朝气蓬勃。 向人打听了国相府的位置所在,吕布领着三人沿街道走上约莫大半时辰的功夫,来到国相府的门前。 守门的两名士卒见吕布几人衣衫普通,便上前将其拦了下来。 堂堂大司马大将军竟被士卒拦之门外,这要传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惊掉下巴。 吕布对此也不生气,他私下来此,显然不是为了寻衅,遂同守门士卒说道:“劳烦进去通禀,告诉张孟卓,就说故人前来拜访。” 第七二一章 故人相见 守门的士卒进去通禀张邈,张邈得知后,问了声:“来人可曾通上姓名?” 士卒摇头,来人作农夫打扮,只说要张邈前去,自然便会知晓。 心头纳闷儿的张邈也没多想,他素来喜好结交天下英豪、游侠志士,或许是一些许久未见的朋友也说不准。 走出府门,张邈往外望去,马超和稷都是陌生面孔,张邈自然不认识。陈卫倒是隐约的有些印象,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当目光移到中间那个带头男人身上的时候,张邈瞳孔无限放大,眼中流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张大着嘴巴,半天合不上门牙:“你是” 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吕布居然会出现在睢阳。 不等张邈报出名字,吕布抢先一步上去拉住了张邈的手腕,面含笑意:“孟卓兄,陈留一别,已是岁载未见,可还记得老弟?” 面对吕布的笑意岑岑,张邈傻愣的站在原地,直觉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否则,以吕布的本事,瞬间就能摘下他的脑袋。 “怎么,故人相见,孟卓兄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吕布抓握着张邈的手腕,笑意盈然,完全一副老朋友见面的高兴神态。 张邈挣脱不开吕布的气力,无奈之下,只得比了个请的手势,将吕布带进府内。 来到府堂,张邈将堂内仆人打发下去,仅留下他与吕布几人,各自落座。 “孟卓兄,且放宽心,我来的时候,没有人认出我来。”见到张邈满脸的紧张之色,吕布笑意愈盛。 “亏你还笑得出来,这里可不是你的关中,这里是梁国!孟德要是知道,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派重兵来围杀你的!” 张邈越说越急,最后索性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急切同吕布说着:“趁无人发现,还是赶紧走吧!” 张邈在那儿急得不行,反观吕布,却是悠闲自在,甚至还打趣起来:“你就这样放走了我,曹操知道,肯定会怀疑你与我私下勾结。要不然,你还是叫人来把我抓了去,也好向曹操有个交代。” 张邈闻言,脸上似有不悦,“当年君侯放我一马,难道我张邈在君侯眼中,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当年吕布在陈留生擒了张邈,不仅没有辱谩,反倒是处处礼让,好酒好菜的顿顿招呼,最后还放他安然离去。 这份恩情,张邈一直都记在心上。 “莫要生气,孟卓忠厚君子,吾岂会不知?方才所言,实属玩笑。” 吕布示意张邈先坐下,然后又宽慰起他来,很是自信的说着:“孟卓放心,曹孟德现在还在徐州作战,根本无暇顾及后方。” “大司马,说了这么多,你来梁国,究竟所为何事?” 张邈没功夫再继续消磨下去,吕布在他这里多呆一刻,被人发现的风险就会扩大数倍。 吕布倒是不急着离开,左右环顾一眼,好奇问着:“怎不见你家兄弟?” 张邈的兄弟,也就是梁国相张超,掌管梁国的一把手。 “舍弟有事外出去了,大司马有什么事情,同我商量也是一样。”张邈很是实诚的说着。 既然张邈坦诚相见,吕布也就开门见山,说出此行目的:“某此番前来,是想请孟卓兄,重新出任陈留郡守。” 张邈愣了刹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很不好看,沉声反问:“你想让我背叛孟德?” 张邈为人忠厚,但却不傻。 现在的陈留郡守乃是曹操心腹之人,若是在这个时候,张邈借着吕布上位,无异是跟曹操翻脸。 在此之前,他和曹操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吕布料到张邈不会这么快答应下来,但他心中很有把握,哂笑说道:“你本就不是曹操下属,何来背叛一说?更何况,如今的曹操,还是你记忆中所认识的曹操吗?” 张邈沉默了。 “其实,我与曹孟德,也有许多因缘际会。当年讨黄巾的时候,曹孟德与吾皆是初出茅庐的小子,满腔报国热血。 后来,诸侯讨董,因为阵营不同,所以各自为战。但纵观各路诸侯貌合神离,只有曹孟德舍生忘死,敢打敢冲,损兵折将属他最多,这点我也很是钦佩。 可如今呢?天子屡屡召其来长安面圣,他都用各种理由搪塞,不肯入京。 我便知道,他也变了。” 耐心听完之后,张邈没有反驳吕布的这番言论,而是反问一声:“那你呢,又何尝不是野心勃勃?” “我?” 吕布怔了一下,端起桌上水杯,饮上口凉水,润了润嗓子,语气笃定:“朝堂上,我崇敬天子,从不敢有半分僭越,尽到臣子本分;朝堂下,我抚恤百姓,为救济灾民,不惜和世家撕破脸皮。我所想的,不过是让更多的穷苦百姓存活下来,难道这也有错? 别人谣传说我会成为第二个董卓,那你怎么不问问天子百官,以及各地百姓,我吕布可曾苛待过他们半分?” 说到后面,吕布神情略显激动,但他很快便平复下来,接着说道:“没错,我是冷血嗜杀,手上染血无数。可那是对异族人,对汉家百姓,我从未有过痛下杀手。 因为我知道,诸侯没有好坏,只有百姓才是无辜。” 听完,张邈为之动容,尤其最后那一句百姓才是无辜,深深打动了他。 不想吕布勇猛的外表下,竟有着一颗仁慈的心。 “大司马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数不胜数,随便选出一两人来,都足以担任陈留郡守。为何还要亲身涉险,特意选中了我?” 这是张邈想不通的地方。 吕布随即给出答案。 “孟卓兄经营陈留多年,在陈留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望,百姓们都真心拥戴,只要你回去振臂一呼,陈留还是你的天下。” 张邈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此番出关,吕某不想大动干戈,孟卓若是肯回到陈留,给我让开道来,我保证不侵扰当地百姓。” “此言当真?”张邈仍旧不太确信。 吕布皱起眉头,沉声说道:“此番我孤身来此,已然说明诚意。否则,区区陈留,岂能当我铁骑!” 言语间,透着不容置喙的霸气。 第七二二章 刘备到来 最终,张邈选择了与吕布合作。 他对陈留那片地方有着非常深厚的情感,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十余万陈留百姓就此遭难。 吕布现在的军事力量太过于强大,以陈留郡的那几千兵丁,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硬要阻挡,无疑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事情谈妥,吕布也不多作停留,婉言谢绝了张邈相送,带着马超三人出了府门。 “主公,我想不明白。咱们手里有十几万能征善战的儿郎,区区陈留,只要您一声令下,不过手到擒来的事情,干嘛还要大老远的跑来求这家伙!” 马超哼哧说着,似是在替吕布打抱不平。 吕布此刻心中正为高兴,利用上一世对张邈性格的了解,所以吕布才来兵行险着。 好在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说服了张邈,也就意味着陈留落到了他的手上。 不过吕布并没急着让张邈立刻动手,而是到时听他指挥行事,与其他各郡县一起发难,来个瞬间爆炸,各地开花。 到时候即使曹操想救,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听得马超的牢骚,吕布微微一笑,宛如长者教育起后辈:“武力只会让敌人屈服和畏惧,要想让他们感恩,就得用另一种方式去执行。你呀,还是年少轻狂了些,以后要学的,还多得很。” “我不懂什么叫做年少轻狂,我只知道胜者为王。” 马超不服气的反驳起来,在他所认知的世界里,拳头大,能打得别人投降认输,才是真正的道理。 就像前几年在西凉,就是因为汉军足够强大,最后才能将贵霜帝国的军队埋在玉门关外。 吕布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伸手轻敲了一下马超的后脑勺,语气里有些无奈:你啊,那么多的书卷,都白抄了。 徐州东海郡,郯县。 血洗完附近郡县的曹操领着大军,重新抵达城下。 斥候急忙来报,陶谦得知,率着麾下武,急匆匆的登上城楼。 放眼望去,旌旗林立,十余万曹军将士头裹素巾,如茫茫大雪。领军的曹操及周围曹家子弟,皆是披麻戴孝,恨意非常。 自曹操屠戮徐州以来,凶威大震,徐州百姓闻曹操之名,无不胆战心惊,生怕撞见。 据说,为保证粮草供应,曹操还用人肉充作粮食。 城楼上的守卒们脸色苍白,心里头打鼓,面对如此多的兵马,本能的感到了畏惧和心惊。 登上城楼的陶谦双手扶住墙垛,因为曹操的大举进犯,致使他近几月来一直都寝食难安,满头发丝尽数斑白,可谓心力交瘁。 他扫视了一眼曹军整齐的阵型,心中叫苦不迭。 事到如今,陶谦唯有硬着头皮,朝下方的曹操大声说道:“孟德,我设宴款待汝父,本欲交好于你。不想张闿贼心不改,途中暗害汝父。此事老夫实不知情,望孟德明察,莫要牵连城中百姓!”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这事,曹操顿时整个人都炸了,扬鞭手指城头,阴沉着脸怒声大骂:“老匹夫!你纵容手下杀害吾父,尚敢乱言!谁可生擒老贼?” 话音落地,身旁曹洪抱拳:“主公,末将愿带头冲锋!” 曹操乃行事果断之辈,他审视了曹洪一眼,当即点头,让曹洪率两万将士,先行攻向城头。 曹洪得令,转身拔出腰刀,阳刚的脸庞上满是凶戾,大吼起来:“儿郎们,随我冲啊!” 杀! 杀! 杀! 无数道嘶吼喊杀,直冲天际。 曹洪骑马当先,两万曹军将士紧随其后,潮涌而来。 城楼上的官员大惊失色,无不为之胆寒。 就连陶谦,也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有一道雄浑的声音平地而起。 “诸位同僚,陶府君平日待我等不薄,如今曹兵既至,我等岂可束手待死!” “儿郎们,尔等家人亲朋俱在城中,倘若城破,必被曹操戗戮,请诸君同我,奋力守城!” 激昂的语气里透着股不怕死的决绝。 众人视之,乃是陶谦麾下大将曹豹。 自陶谦入主徐州以来,一直喜欢重用豪族。所以他麾下武官员多是世家大户出身,曹豹就是出身徐州显赫之一的曹家。 当然,徐州的这个曹家,和曹操那个曹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曹豹的一番话语,在令将士们安心的同时,也重燃起了斗志。 “反正都是要死,索性与曹军拼了!” “对,拼了!” “他们不怕死,老子也不怕,看谁干的过谁!” “” 群情激愤之下,守城军士气大涨。 两日之后,从幽州一路狂奔南下的刘备,带着三千将士,进入郯县境内。 当刘备赶到郯县北边十余里外的原野时,竟在这里撞见了另外的两支援军,北海郡守孔融与青州刺史田楷。 刘备下令暂停行进,下马与孔融、田楷抱拳见礼之后,主动询问起来:“二位使君,可知郯县情况如何?” 孔融与田楷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尴尬。 “玄德,实不相瞒,我二人数日前就已经与曹操展开交锋,奈何曹军势大,我等难以招架。只有暂退这里,另行打算。” 孔融是个爱惜脸面之人,所以说得也比较委婉。 实际上,他和田楷联起手来也干不过曹操,援救没成不说,反倒还被曹军来了一波正面冲锋,狼狈逃散,损兵折将。 怪不得来的时候,看到有不少伤兵。 刘备暗自说着,心中对曹操的戒备又加重几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又问起来:“那可有徐州牧的消息?” “这几日,我都有派人前去探听。听说曹操已经猛攻了郯县两天,双方伤亡俱是惨重,但曹操势大,恐怕陶恭祖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城破败亡了。” 说到这里,孔融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刘备听完,当即做出决定,起身笃然说道:“不能再等了,必须有人冲入城中,给徐州将士加以信心才行。” 兴许是当初刘备救援了北海的缘故,而且还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孔融对刘备欣赏的同时,还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你说怎么干,我们听你的!” 第七二三章 宿命难逃 田楷跟着点了点头。 孔融、田楷推举,刘备有心展露身手,遂也当仁不让,与二人合计起来:“曹操拥十万之众,正面交战,我等胜算不大,所以我斗胆请两位相助。” “玄德请讲。” 刘备往下说道:“等会儿我们进军郯县,由两位率军前去佯攻曹军本阵,若是曹操派人截杀,你们不必恋战,只管撤退即可。我趁机杀入城内,先与陶州牧进行汇合。” 二人思索一番,点头应下。 随后,各自集结军队,开始向郯县进行增援。 天空在无数的厮杀声中,渐渐暗淡下来。 余晖斜照,日落山坡。 城上城下,堆满了废弃的尸体,血水为之肆流。 “主公,您快走吧,郯县怕是守不住了!” 曹豹从前线撤出身来,扔掉手里卷刃的刀锋,退回到陶谦面前,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经过连续两天的鏖战,固然让攻城的曹军付出了惨痛代价。可他们这边,守城的士卒也同样阵亡大半,陶谦不得不发动起了城内的平民百姓,运送物资,共同守城。 此刻连曹豹都丧失了作战信心,陶谦掩面痛哭:“难道说,天要亡我徐州!” “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是先撤吧!”陶谦的两个儿子怯缩着身子,根本不敢去看外边那鲜血淋淋的战场。 曹豹点头,附和起来:“二位公子所言极是,只要主公点头,我立马就安排人手,护送我们撤离郯县。” “那这些将士呢?” “就让他们在城楼上与曹军奋死拼杀吧,也算是全了为主公尽忠的心意。”曹豹压低声音,这些话要是让士卒们听见,知道要抛下他们,肯定会立马引起兵变。 可要是没人在城头抵挡曹军,陶谦等人想要安然撤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相较之下,这些士卒百姓的性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前线激战正酣,郯县的守军将士虽然人数占了下风,但他们的意志却无比坚定。哪怕身体被长枪刀剑插了好几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只有一息尚存,就没有人愿意倒下。 他们殊死抵抗,与入侵的贼人以命换命,心中所想,只是守卫着最后的家园。 陶谦收回目光,他抬起手来,两个儿子赶忙过来搀扶。 起身之后,陶谦微微轻咳,却无太多犹豫,带着儿子与亲信官员动身,准备走下城楼,退往北边。 然则此时,城楼上的守卒们却忽然激动的惊呼起来:“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这一阵子欢呼,拉回了不少士气。 就连走到石梯处的陶谦也转身回来,在曹豹及亲兵的护卫下,重新来到城墙边上。 扶墙眺望而去,两股兵马从曹军侧翼杀来,醒目的将旗上写有孔田两个姓氏。 陶谦心中为之一喜,肯定是孔融和田楷的救兵到了! 下方的曹操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他虚眯小眼,看这两支兵马的架势,似是冲着自己而来。 败军之将,还敢偷袭? 曹操嗤夷连连,当即呼喝一声:“元让,谦!” “末将在!” 夏侯惇、乐进高声应答,同时抱拳。 “你二人各领五千兵马,速去截断他们!” “得令!” 二人领了兵马杀奔过去,曹操回头喊道:“传令下去,进攻的号角声不要停!今天,我非得攻破郯县不可!” “大哥,曹军出击了!” 望见曹军动向,手握丈八矛的张飞很是兴奋。 刘备目露凝重,重新制定计划。 他在沙地上绘制了个简单草图,标明曹军、郯县以及他们所在的位置。 “现在曹操所在的中军,大概还有万余兵马,倘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曹操必料不中,所以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刘备目光扫过关、张、赵云,询问起来:“你们三人,谁愿领兵前往?” “大哥使君,吾愿前往!” 三人同时请命。 刘备犹豫了一下,决定让赵云出马。 等到赵云冲向曹军的时候,他则带着关、张与其余步卒,冲进城中与陶谦汇合。 “子龙,一切小心行事!纵使不能击退曹操,也请你务必安全回来!”出发之际,刘备向赵云拱手,很是诚恳说道。 赵云点头,“使君放心,云定不负使君厚望!” 说完,赵云回身招呼起带来的那些骑卒,翻身上马。 疾驰的马蹄声很快引起了曹军的注意,站立在曹操身旁的典韦手指那边,瓮声说道:“主公,又冒出一股敌军!” 曹操望去,这支骑兵约莫七八百人左右,人数较少,但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 人人皆骑白马。 近些时日,曹操连战连战,信心得到空前膨胀。 他以为这些骑兵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一时也没放在心上,侧身问向诸将:“谁愿前往破敌!” 话音落地,一员威风凛凛的将领抱拳请命:“末将愿往!” 众人视之,此人披甲持枪,粗眉大眼,生得是相貌堂堂,器宇不凡。 微风吹过如刀削的面庞,坚毅之中透着一丝狠戾。 在其背后,还背有一柄宝剑,格外显眼。 此人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恩字。 按宗族辈分来算,他还得叫曹操一声伯父。 曹操对夏侯恩也是喜爱有加,行军打仗时常带在身旁。 当年成为兖州牧的时候,曹操还特意铸造过两柄宝剑,名曰青釭倚天。 倚天剑曹操自佩腰间,青釭剑则交由夏侯恩替他背负。 用曹操自个儿的话说就是,倚天剑镇威,青釭剑杀人。 如此看来,曹操对夏侯恩亦是十分器重。 听得夏侯恩主动请缨,曹操也很是高兴,当即大手一挥,应允下来:“好,难得你有此志气,我便予你两千轻骑,去给我灭了这支小小骑军!” “请主公放心,不出半个时辰,属下定取那敌将首级,献于主公帐前!”夏侯恩话不多说,先给自己立下一个大大的死亡宣告。 随后,夏侯恩辞别曹操,朝身后骑卒大吼一声。 “儿郎们,跟我走!” 第七二四章 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两千曹军骑卒摇旗拍马,在夏侯恩的率领下,径直杀奔而来。 强健的马蹄奋力踏在地面,溅起泥土飞扬。 两军相遇,一触即发。 夏侯恩勒马大喝,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狂妄:“来将通上姓名,你家夏侯爷爷不斩无名之辈!” 赵云却不管他,眉宇间的杀机一闪而过,径直冲来。 夏侯恩瞧见敌将不作回答,心中愤恨难平,敌将不报姓名,这分明是小瞧了自个儿! 夏侯恩如何能忍? 他顿时狠狠的拍在马臀,气得哇呀呀的冲杀过去,手里长枪探出,口中暴喝:“给我死来!” 夏侯恩很相信自己的实力,用他亲伯父夏侯惇的话说就是,如今已有几分火候,再练练,很快就能有二流中等的实力。 要知道,在这个天下,一流境的武者屈指可数。 二流武将,就已经是很强大的存在,用来对付一般人,根本不在话下。 看看迎面而来的银甲青年,看起来除了帅气似乎一无所有,夏侯恩甚至连一丝的杀意都感受不到,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将他划进了普通人的行列。 两人相遇,谁也没有勒马。 夏侯恩长枪刺出的同时,眼中凶光大涨,带有一丝的自负,似是胜券在握。 然而,就在他枪尖即将刺进敌将胸膛的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花了一下,也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他摇头想清醒清醒,却发现此刻竟如同被人施了咒法,浑身上下根本动弹不得。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流失。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只有很小的嗬嗬声响。 若是手上有面铜镜,夏侯恩就能看见,在他的喉咙那里,破开了一个食指大小的窟窿,滚烫的血液正不断从那洞里,汨汨而出。 赵云策马而过,脸上毫无兴奋可言,有的只是随手捏死蝼蚁般的淡漠。 掠过夏侯恩身旁的同时,赵云余光瞄见了夏侯恩背后的宝剑,伸手拽住剑鞘,一把取了过来。 夏侯恩坐立不稳,扑通坠落在了地上。 回想起方才同主公说的豪言壮语,夏侯恩死不瞑目。 他想说,其实,我才是主角。 曹军骑卒眼见夏侯恩身死,齐齐冲向赵云,要替自家将军报仇。 正欣赏宝剑的赵云随手一挥,竟将刺来的枪头尽数削断,再见那剑柄上面,有金嵌的青釭二字,十分凌厉,赵云不禁赞叹一声:“好剑!” 没了夏侯恩作为指挥,赵云率着白马义从,轻松冲锋而过。 曹操得知夏侯恩被杀,是又惊又怒,当即问向众将:“还有谁,愿去破敌!”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周围十几员曹军将领纷纷请命。 曹操这时候也上头了,沉声下令:“好,尔等一起上阵,务必将这敌将大卸八块,以泄我心头之恨!有取其首级者,我必有重赏!” 众将应诺,共领了五千兵马杀来。 双方在原野上展开混战,厮杀之中,有一道驰骋纵横的身影,玉白如龙,尤为显眼。 所到之处,威不可当! 纵使奉命而去的曹军将领齐上,亦是被此人杀得胆寒心惊。 在他身后跟着的那些白马骑兵,个个骁勇,浑似不怕死一般,杀得曹军败退连连。 “汝等可识此人?” 曹操有些坐不住了,再这样打下去,他必须得调攻城的部队回防才行。 否则,一旦那敌将冲了过来,他这里的兵马势必抵挡不住。 可城破在即,曹操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此罢手。 麾下诸将皆不认得赵云,曹洪翻身上马,道了声待我前去打探。 曹洪疾驰而来,此刻赵云正被五六名曹将围攻,曹洪大呼:“军中战将可留姓名!” 听得问话,赵云却是不答,精神抖擞,左手握着的青釭剑连斩两人头颅,右手横扫一挥,破开重围,径直杀向立在中军处的曹操。 白马义从,紧随其后。 “快,拦下他!” 察觉到敌将意图,曹操身旁的将军们紧急大呼起来。 于是,得令的曹军士卒们冲杀上去,可根本挡不住这凶猛的敌将,一路砍瓜切菜,如出无人之境。 当杀至距曹操还有几十步距离的时候,赵云令白马义从往曹军后方发起冲锋,他自己则只身奔着曹操而来。 没有任何言语,胯下夜照玉狮子撞飞拦道的士卒无数,手中龙胆枪划破长空,枪出如龙。 直取曹操所在! 铛! 半道中央,一把丈长的大刀横空出现,阻断了赵云进攻的节奏。 赵云凝眸望去,是一名肩扛长刀的强壮男人,憨厚的模样中,透着噬人的狰狞。 曹军,许褚! 这家伙,不好对付! 兴许是强者之间的心灵感应,在许褚出现的那一刻,赵云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个看起来笨笨的男人,很是不好对付。 可曹操就在眼前,他也不想放弃,暗自咬牙,准备重新发起突进。 然则许诸却不准赵云就此得逞,再一次拦在了他的身前,沉闷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此时,曹军渐渐围拢过来,经过方才的厮杀,赵云力敌曹军诸将,体力已经消去许多。 若是继续缠斗下去,恐难以脱身。 但不解决掉这个麻烦家伙,半步都难往前。 正当赵云踌躇之际,白马义从已经冲破了曹军防线,旗帜斩落,在后方驰骋砍杀,号角声为之一停。 这家伙,不好对付! 兴许是强者之间的心灵感应,在许褚出现的那一刻,赵云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个看起来笨笨的男人,很是不好对付。 可曹操就在眼前,他也不想放弃,暗自咬牙,准备重新发起突进。 然则许诸却不准赵云就此得逞,再一次拦在了他的身前,沉闷说道:“你的对手,是我!” 此时,曹军渐渐围拢过来,经过方才的厮杀,赵云力敌曹军诸将,体力已经消去许多。 若是继续缠斗下去,恐难以脱身。 但不解决掉这个麻烦家伙,半步都难往前。 正当赵云踌躇之际,白马义从已经冲破了曹军防线,旗帜斩落,在后方驰骋砍杀,号角声为之一停。 第七二五章 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入夜,郯县的城头点燃许多火把,尽管曹军退去,站岗守夜的士卒却丝毫不敢懈怠。 县府之中,灯火通明,摆起了一桌桌的丰盛酒宴。 孔融、田楷二人也在傍晚时分,率着各自兵马,入了城池。 酒宴期间,糜竺起身向陶谦介绍:“府君,这位乃是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备刘玄德。” 这一啪啦的名号下来,众人再看刘备时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肃敬。 关于刘备的身份,糜竺也是偶然听关、张二人提起。虽然没有可以证明刘备身份的物件,但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糜竺感化于刘备的仁义品行,对他的身份已然是深信不疑。 “原来是汉室宗亲,失敬失敬!” 陶谦拱手致敬,然后又对另外的孔、田二人说着:“此番徐州得救,全赖诸公仗义援手。否则,曹操今日势必破城而入,老夫身死固不可惜,只是不忍见百姓也随我遭难!” 说着,陶谦竟掩面哭泣起来。 众人只得好言相慰。 “陶府君言重,您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曹父遇害,与府君实不相干。如今曹操起大军来犯徐州,戮杀平民,实在罪孽深重,我辈岂能坐视不理!” 刘备同陶谦拱手,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堂内不少的徐州官员皆是暗暗点头,觉得此人言谈不俗,遂更加留意起来。 酒过三巡,陶谦令糜竺去将州牧大印取来,放到刘备面前的桌上。 刘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正在努力的和徐州这些世家人物筑建人际关系。见到糜竺的这番动作,他不由愣了一下,恍惚问道:“陶府君,您这是何意?” 陶谦感慨说道:“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公乃汉室宗亲,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相让。公勿推辞。我当自书写表,申奏朝廷。” 说着,陶谦又看向众人,自述起罪过:“徐州之祸,皆因老夫而起。因为我的糊涂,致使数十万百姓遭难,老夫愧对徐州百姓,也愧对诸公信任,实在无颜再任州牧之职。从今日起,徐州牧便是玄德公了!” 伴随着陶谦的话语落地,原本欢庆的诸人霎时鸦雀无声,有的震惊、有的迷茫,神色各异。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关、张二人,他们心想,大哥终于有了地盘,可以放手大干一番事业。 然则,本该最为高兴的刘备却是神色凝重,离开席位出来,向陶谦拱手行了一记大礼,婉言拒之:“备虽为汉朝苗裔,功微德薄,今为大义,故来相助。公出此言,莫非怀疑吾有吞并之心耶?若举此念,皇天不佑!” “此老夫内心所请,玄德莫要推辞。”陶谦神情诚恳,再三相让。 老实人孔融也从旁劝说:“既然陶府君执意相让,玄德你就别再推脱,答应下来吧!” 他还是很看好刘备。 然则刘备,却是如何也不肯接受。 局面僵持不下,从事糜竺起身说道:“诸君,且听我一言。现在曹军只是暂时退去,以曹操的性情,断不会就此罢休,势必还会卷土再来。我们当前所想,应是如何退敌。至于州牧之事,等徐州太平以后,再行商量也不迟。” 众人点头,深以为意。 陶谦也只好作罢。 说到退曹之策,刘备提出自个儿意见:“陶府君不必忧虑,今夜我亲笔书信一封,令人送至曹营,劝和曹操。他准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准,我们再作厮杀。” “先礼后兵,玄德真仁人君子也!”一旁的孔融如后世水军般,赞不绝口。 陶谦点头,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 不管成与不成,先试试吧。 及至夜深,酒宴散去。 陶谦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同诸人告了别,早早离开了厅堂。 刘备带着两兄弟也准备回房就寝,此时听得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玄德公留步!” 刘备回头看去,见是一青年男子,相貌非常,气质儒雅。 露出笑容,刘备很有礼貌的询问:“元龙何事唤我?” 酒宴间,他同陈家父子说过话。其父陈珪八面玲珑,是只深不可测的老狐狸,倒是他的这个儿子,性格沉静,见识广博,令刘备很有好感。 陈登性情较直,也不拐弯抹角,他觉得刘备是个很不错、能成大事的人物,遂替他谋划起来:“今汉室陵迟,海宇颠覆,树功立业,正在此时。徐州殷富,户口百万,玄德公若能以此为基,大业可图也!” 对于一个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就事业的人来说,尤其是像刘备这种有抱负、有志向的人而言,这种诱惑足以大破天去。 然则,刘备忍住了。 他担心陈登只是在试探自己,于是严肃说着:“此番来救徐州,为义也!今无端据而有之,天下将以备为无义人,实难从命。” 名节,这是刘备最在乎的一样东西。 正是因为害怕别人口诛笔伐,所以刘备在很多事情上,都做不到杀伐果断。 至少,现在如此。 “天与不取,悔之晚矣!” 陈登叹息一声,渐渐走远。 “大哥,刚才酒宴上那么好的机会,陶谦既然主动相赠徐州,你怎么不答应下来?”四下没人的时候,憋得慌的张飞终于忍不住了。 酒宴上自家大哥一次次的拒绝陶谦,张飞看在眼里,心里头那叫一个急啊,恨不得自个儿起身,替自家哥哥答应下来。 关羽虽未出声,但心中也是藏有疑惑。 “咱们初来乍到,在这没有半点根基,又是以救徐州的名义而来。倘若此时我欣然坐上了徐州牧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还很难说。 可世人会怎么看我?他们会说我刘备是伪善的豺狼,欺世盗名的鼠辈。如此一来,今后还有谁肯真心投效与我?” 刘备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 他没有祖上的荫蔽,也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要想收拢人心,唯有靠自己一步一步的积攒名声,直至天下人都认可自己。 刘备崇信仁义与人心,张飞可不信这一套,他手指着西方嚷道:“大哥你就是太妇人之仁了,你看看吕布、曹操那些家伙,哪个跟你讲什么礼义道德,他们只相信拳头。成王败寇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哥你都不懂吗?” “三弟,注意你的态度。”关羽提醒一声。 “诶,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大哥却不肯把握,真是急煞我也!” 张飞攥紧拳头,重重捶在走廊的石墙。 张飞急得不行,刘备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上前轻拍了一下张飞肩头,宽和的语气里透着自己的信念:“暴力只会带来杀戮,得民心者,方得天下。” 第七二六章 刘备算什么东西! 晦暗的房间里,燃着半截蜡烛。 只有陶家父子三人。 “父亲,您真的要将徐州让给刘备?”陶家的二儿子陶应语气略显不满。 “二弟,你傻啊,这徐州是父亲苦心经营得来,属于咱陶家,哪轮得到他姓刘的来坐。咱们父亲,这是在试探他呢!” 相较之下,大儿子陶商似是精明不少。 “是试探,但也是认真的。” 陶谦给出答案,悠悠的叹了口长气。但凡儿子两人稍微能够有些出息,他也不至于将徐州托付外人。 知子莫若父。 两个儿子不成武不就,陶谦心里很清楚,根本不是当官的料。若是将徐州传给儿子,早晚会为他人所夺,陶家也很有可能就此走向覆灭。 这不是陶谦想要见到的结果。 “为何啊父亲,徐州可是您辛辛苦苦经营得来,如今就这样拱手让人,岂非可惜?”陶应很是不忿,他宁肯大哥陶商坐上州牧位置,也不想看到徐州落入外姓人的手上。 “我教了你们几十年,到头来,你两还是鼠目寸光。为父要是把徐州交给你们,那才是祸害了徐州百姓,祸害了整个陶家。” 陶谦扫过两个儿子的面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陶家兄弟虽说没多大本事,但好在听话。即使面对父亲的责斥,也从不敢出言反驳,老实聆听。 “我且问你们,刘备说写信给曹操讲和,你们觉得曹操会答应吗?”陶谦给两个儿子梳理起思路。 两兄弟同时摇头,以曹操的脾气,肯定不会。 “既然不会,曹操势必引兵再犯。试问,仅凭刘备这些兵马,挡得住曹操大军吗?” 两兄弟又摇了摇头,估计很悬。 “曹操执意认为是我害死了他的父亲,那他入城之后,第一件事,肯定是拿我们父子开刀。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该如何?” 两兄弟哑然无声,在此之前,他们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过。 “所以啊,为父就想着,不如就此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刘备。只要他肯接手,为父便告老还乡,回到丹阳避祸。” 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试探刘备的大好时机。 刘备要是当仁不让的接手了徐州,就说明他是个裹着人皮的豺狼,以后尽量避而远之。 好在刘备没有接手,就说明此人起码知道礼义廉耻,将来即便坐上了徐州牧的位置,也不会为难陶家。 酒宴上看糜竺对刘备的态度,陶谦甚至有些怀疑,两人私下已经勾搭上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老了,可能也就剩一两年的活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让我如今坐上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义呢?” 壮年的时候,陶谦有过野心。但现在,他只想着如何在这乱世保全陶家,不被历史的尘埃淹没。 “你两兄弟就别想着什么宏图霸业了,你们不是那块料,也玩儿不过别人。活着把陶家传承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活了六十余载,陶谦看得明白,就算这一次躲过了曹操,下一次也还会有吕布、袁绍。 这些野心家,不会让徐州消停。 陶商、陶应两兄弟心有不甘,但父命难违,只得点头应下。 郯县三十里外,扎起上万顶军帐。 曹军士卒们俱已歇下,连续数日的攻坚,使得他们疲乏至极。 唯有中军大帐,还亮着火光,很是通明。 大帐内,曹军将领们低垂着脑袋,时不时的用余光偷瞄坐在主帅位上的曹操,大气都不敢喘。 曹操心情很是低沉,眼看破城在即,居然半道杀出一支勇猛骑兵,毁了他的全部计划。 不仅如此,青釭剑被夺,阵亡战将多达二十余人。 着实可恨! 曹操咬牙切齿,当目光扫过帐内垂头丧气的将军们时,他怔了一下,随后调整心态,挥挥手,安慰起他们:“今天是我指挥失误,过错不在尔等。你们也累了,都下去歇着吧。” 此时若是再责罚他们,只会令将士们斗志消沉,还不如宽以待之,提高他们的忠心。 诸将听得此话,心中如蒙大赦,抱拳退出帐外。 将军们走得差不多了,夏侯惇上前宽慰起曹操:“孟德,不就输了一阵么?明日重振旗鼓,定能攻破城池!” 今天下午,他和乐进被孔融、田楷的队伍带跑偏了数十里,等他们重新赶回来的时候,曹军已经败退。 “是我太过大意,低估了援军。” 曹操微微摇头,连续多日的攻坚,士卒们已经疲乏不堪,也该让他们缓缓。 等休养好了,再行攻城。 “可知那支骑军由来?”曹操出声询问,在徐州也征战有大半年了,他还从没见过陶谦麾下有这般善战的军队。 夏侯惇沉思稍许,回答起来:“这事我也听子廉他们说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 “公孙瓒?白马义从?” 夏侯惇点了点头,“没错,据说这支骑军是公孙瓒专门为对付草原胡族,所创立的精锐骑兵。因公孙瓒酷爱白马,所以这些骑卒皆乘白马,公孙瓒本人也自称白马将军,战斗力十分强猛。” “公孙瓒和陶谦从无往来,也无交情,怎么会出兵帮他?”曹操沉起眉头,很是纳闷儿。 他和公孙瓒有过书信往来,通过字里行间叙述的语气,曹操深知,公孙瓒负有野心,且人情世故淡漠,凡事只讲利益,让他派人来帮助陶谦,应该不太可能。 翌日晌午,帐外士卒来报。 “主公,陶谦军的使节到了。” 双方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规矩。 曹操将其唤进帐内,使节呈上刘备写好的书信。 展开一看,只见竹简上面写着: “备自关外得拜君颜,嗣后天各一方,不及趋侍。向者,尊父曹侯,实因张闿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目今黄巾遗孽,扰乱于外;吕布挟迫天子,盘踞于内。愿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后私仇;撤徐州之兵,以救国难:则徐州幸甚,天下幸甚!” 曹操看完,登时勃然大怒,猛地将竹简掷于地面,破口大骂:“刘备不过织席贩履之徒,他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说教?你回去告诉刘备,要是识相的话,就把陶谦的首级奉上。否则,到时我连他的头颅也一并摘了!” 第七二七章 求虎逐狼 使节唯唯诺诺,带着曹操的狠话,灰溜溜的跑回了郯县。 荀攸得知曹操痛骂陶谦使节,进帐劝说:“主公,刘备远来救援,先礼后兵,您应该好言回复,以慢其心;然后进兵攻城,城可破也。” 曹操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嗤笑一声:区区小儿,何足惧之! 回到郯县,使节将曹操的答复,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陶谦听得叹息连连,众人也是沉默不语。 “还是把老夫首级割下,拿起送给曹操,他心里火气消了,自然不会再为难尔等。”陶谦剧烈咳嗽几声,有气无力。 许多人都没做声,像是默许了这个方案。 有君子之风的糜竺却是起身,愤然说道:“府君,您宽厚待人,得百姓爱戴;而曹操不过阉宦之后,又暴虐好杀,冷血至极。自古邪不胜正,您岂能像曹操低头!” “可谁又能挡得住曹操的十几万大军呢?”陶谦面容皱起,布满老年纹的脸上,满是忧愁。 在座诸人也很有自知之明,曹操手下能人异士极多、骁勇善战的将领更是数不胜数,仅凭他们这些兵马,就算能守个十天半月,也早晚会被攻破城池。 此时,刘备出声了。 “当今天下,或许只有一人能解徐州之围。” “谁?” “那位朝廷认证的大司马大将军。” “吕布。” 众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却摇了摇头。 “吕布跟咱们毫无交际,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赶来救援咱们?” 刘备笑了笑,这个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敌人和朋友,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陶谦显然也明白这点,但他仍有所顾虑,就怕到时候吕布驱走了曹操,会赖在徐州不走。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 陶谦可不想前门驱赶走了豺狼,后脚又迎来更加凶狠的猛兽。 出身世家显赫的徐州官员们也是持怀疑态度,他们谁也没见过吕布。可从外边的传言听来,这位大司马大将军勇猛无敌,独断朝纲,打起仗来比曹操更加凶狠。 但最让他们排斥的一点,就是吕布屡屡打压世家,抬升平民地位,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地方。 自古以来,尊卑有序,礼法不可废! 若是吕布执掌徐州,必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家族利益,这是世家们所不能忍的。 此时,时任下邳郡守的笮融站起身来,对刘备的提议嗤之以鼻,还阴阳怪气的说了起来:“玄德公真是好计谋,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想过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吕布答应下来。从关中到徐州,咱们不算山路、渡河,就算直线距离,也有八千里路,急行军都要花费数月功夫。等吕布率军赶到这里,曹操早就攻破郯县,将这里屠戮一空。试问,他来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给咱们收尸?” 这一番话,无疑是将众人心中的那一小撮希望,给彻底的抹杀殆尽。 是的,关中距徐州实在太远。 就算吕布有心,恐怕也是鞭长难及。 听到这道阴不阳的口气,张飞鼻孔里喷出不忿的气息,作势就想想去给笮融好看,却被关羽给即时拉住。 张飞性情莽直,关羽却是通晓大义。 尽管笮融看不起自家大哥,但众目睽睽之下,张飞若是动手,肯定会给大哥带来不好的名声。 “三弟莫要鲁莽,且听大哥如何说辞。”关羽将张飞拉直身旁,低声说着,示意他不要胡来。 刘备脸上的笑容依旧,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他并未理会笮融的讥讽,转过身同堂内众人述说起来:“解徐州之围,未必要吕布亲临徐州。而且,吕布如今也不在关中,前些时日,他就已经屯兵虎牢关上,虎视关外。我们只需派使节去往虎牢关,许以好处,说服吕布出兵袭取兖州即可。兖州是曹操的根据所在,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兖州落入吕布之手,势必回军救援,曹操一走,徐州之围,自然迎刃而解。” “玄德,妙哉!” 孔融抚掌大笑,毫不吝啬的夸奖起来。 站着的笮融哑口无言,刘备方才的回答,无疑是啪啪打了他的脸,所以心中也就愈发憎恶这个看起来假模假样的家伙。 陶谦亦是觉得此方案可行,点头问向堂内众人:“有谁愿为使节,去向吕布求援?” 笮融赶紧坐下,生怕陶谦会点到自个儿。 诸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愿去趟这趟浑水。 此时,陈登的父亲陈珪起身,拱手向陶谦请命:“府君若是不弃,老朽愿去虎牢关走上一遭。” 若是换作别人,陶谦立马就能答应下来。 可陈珪 陶谦很不放心。 这是只老成了精的狐狸,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吕布那里得了好,一转眼就把徐州给卖了。 “非我不愿委任,实是汉瑜乃我徐州贤老。如今年事已高,此去路途遥远,万一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岂非我徐州重大损失?这些事情,还是让后生去办吧!” 陶谦笑容祥和的说着,然后偏过头去,看向糜竺:“子仲,此番由你代为前去,如何?” 糜竺自是不会推脱,拱手领命。 次日一早,他便带上陶谦手书,策马往虎牢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虎牢关,城头。 这一日,吕布带着儿女登上城楼,眺望而去,满目尽是大好山河。 向北而望,还能看到滚滚浊河水,惊涛拍岸,自西向东,磅礴奔涌而去。 “好高啊!” 小铃铛发出惊讶的呼声,一张精致小脸儿上,写满了兴奋。 自出生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偶尔刮过凉风,吹拂得她的鬓丝在空中飞扬,很是好看。 随即,小铃铛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拽了拽父亲袖袍,好奇问着:“爹爹,为什么这里会叫虎牢关呀?” 在小铃铛的心目中,爹爹几乎是全能的存在。 吕布没让女儿失望,宠溺的摸摸小脑袋,微笑着讲解说来:“根据穆天子传中记载:天子于郑,有虎在葭中,七萃之士擒之以献,命蓄之东虢,因曰虎牢。” 大概意思,就是周穆王将进献的猛虎圈养于此,所以命名虎牢。 第七二八章 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小铃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听好多叔父说过,当年在这里,爹爹挫败了好多好多的厉害人物,是这样吗?”小铃铛好奇万分,好看的眸子里闪动着崇拜的小星星。 吕布笑着点了点头,回想当年虎牢关下,他只身单骑出关,搦战天下群雄,挫败敌将无数,何其热血豪迈,意气风发! 一转眼,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爹爹天下第一!” 小铃铛欢喜的喊着,无比自豪。 女儿的可爱活泼,逗得吕布哈哈大笑。 虽说天下强者诸多,但他至今尚未真正一败,也当得起天下第一的名衔。 “将来,我要超越阿爹,成为最强的人!”吕骁在一旁攥紧拳头,说得很是认真笃定。 “有志气,阿姐支持你!” 小铃铛拍着弟弟肩膀,眼睛笑成一抹月牙,对这个笨笨的弟弟,她极为宠溺。 此时,陈卫快步而来,拱手禀报:“主公,方才军师传来消息,说陶谦的使节入关求见,请您回营。” 陈卫口中的军师,乃是指陈宫。 徐州战事吃紧,陶谦这个时候派人来拜访自个儿,十有八九是有事相求。 吕布心中琢磨,嘴上唔了一声,牵着儿女往大营走去。 来到大营,升起的大帐内坐有一名身穿褐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容儒气,约莫三十几岁。 见到吕布到来,男子起身拱手见礼:“徐州从事糜竺,拜见大司马大将军。” 吕布微微抬手,比了个免礼的手势。 走到主位处坐下,吕布扫了糜竺一眼。 即便之前没见过此人,他也听说过糜家的名声。 只是没想到,这位糜家主倒是年轻。 这些年来,吕布陆陆续续见过不少大世家的家主。大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家伙,看起来焉了吧唧,其实个个精得跟鬼似的。 像糜竺这般三十来岁就坐上家主位置的人,倒是少见。 糜竺自称徐州从事,吕布便呼起了他的官职,笑问起来:“糜从事,怎么得空来我虎牢关了?” 小铃铛性子活泼,耐不住静坐,更不喜欢听父亲谈论公事,觉得格外枯燥无聊。 她同父亲说了声,就带着弟弟跑去玩了。 听得吕布询问,糜竺试探问着:“大将军可知曹操兴兵,大举进犯徐州?” “虽说本将军在关中侍奉天子,但这件事情,本将军也是略有耳闻。”吕布沉吟说来,这件事情如今已闹得天下皆知,他要是说不知道,糜竺肯定不信。 “既然大司马知晓此事,那也应该知道,曹操肆意挑起战争,攻城掠地,屠戮百姓,致使生灵涂炭。下官此番前来,就是想请大司马仗义出手,救徐州百姓于水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糜竺铿锵有力的说着,言辞间满是正义使然。 果然是来求援。 吕布心中道了一声,脸上却是故作惊讶之色:“不是说陶谦杀害了曹操父亲,怎么又成了曹操挑起战争?作为儿子,曹操兴师替父报仇,也合情合理。这是人家家事,好像轮不到本将军前去插手干预的吧。” “大司马容禀,曹父遇害,根本与陶府君无关。乃是贼人张闿觊觎钱财,半道谋财害命,才杀害了曹父等人,望大司马明鉴。” 糜竺只好将事情经过,详细同吕布说了。 吕布像是信了几分,有些惆怅说来:“可虎牢关隔徐州这么远的距离,纵使本将军有心,也恐鞭长难及啊!” 糜竺见吕布意动,心中大喜,顿时说出计划:“大司马不需驰往徐州,只需派士兵攻击兖州即可,曹操一旦得知,势必回援。如此,徐州之围可解。” 空手套白狼。 这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吕布也不拆穿,同糜竺说着:“靡从事远来疲乏,且先在我们这里稍作歇着,待吾与将士们商量之后,再予以你准确回复。” “请大司马尽快发兵。” 毕竟是来求人,糜竺也不敢过分催促,只好拱手应下。 不知不觉,两天的时间过去了。 糜竺左等右等,盼完星星盼月亮,迟迟不见吕布来差人来请,心里有多着急,就甭提了。 干等不是办法。 最后,糜竺只好硬着头皮,主动跑去求见吕布。 结果守在帐外的护卫同他说,吕布病了,说是夜间吹了风,伤了头痛,期间不见任何人。 糜竺傻眼儿了,前两天还壮得跟头牛似的,就这么病了? 他不傻,转念一想便猜到,肯定是吕布有意在避着自己。 糜竺本想一走了之,可想到陶谦孔融等人还在徐州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好消息,可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 糜竺握紧拳头,心中给自己打气。 天无绝人之路,只有努力,总会有办法见到吕布。 糜竺如是想着,兴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祈求,在他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见到有位相貌俊逸的青年从帐内走出,糜竺塞钱一打听,可不得了。 竟是大司马的女婿! 他连忙追了上去,口中呼道:“郭祭酒留步。” 谁料郭嘉听得呼声,不仅没有回过头去,反而脚下生风,走得更急了。 糜竺见状,以为郭嘉心中有鬼,紧跟着一路追赶而去。 直到好一会儿后,糜竺终于追上了郭嘉,两人皆是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郭祭酒,你跑这么快作甚?”糜竺捶着后背,累得上气不接下去。 郭嘉瞥了糜竺一眼,作势又要走开。 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郭祭酒,糜竺只好先行赔罪,待郭嘉脸色好了些许之后,才试探问了起来:“大司马为何不肯见我?” “你不知道?” 郭嘉没好气的反问一句。 这一问彻底把糜竺给弄懵了,他自问言语得当,没有得罪过吕布,怎么就弄成了如今的局面。 “请祭酒教我。”糜竺朝郭嘉作了一揖,虚心请教。 “你只叫我们出兵来帮助你们,但战争所耗费的人力、军费、物资。哪一样不是巨额开销,难不成阁下想让我们出钱又出力?可真是好算计。” 郭嘉略带讥讽的语气,让糜竺涨红了脸色。 “是我疏忽,是我疏忽!” 糜竺意识到问题所在,当即允诺愿出十万石粮草,以资吕布。 “糜家主,您当是打发讨口要饭的呢?”郭嘉冷笑,十万石粮草,也就月余的开销。 “二十万石,如何!”糜竺咬咬牙,将之前数量翻了一番。 “您要是真有诚意,一口价,一百万石。您要是同意,我立马就去劝说大司马,让他出兵袭取兖州。” 郭嘉狮子大开口,说得干脆利落。 糜竺心中郁结,你说得倒是轻巧,这几年百姓粮食欠收,难民无数,我上哪儿去给你凑上一百万石。 只是看郭嘉的神情,今天不出点血,肯定是不行的了。 糜竺张开手掌五指,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最多五十万石,再多,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这是他的最后底线。 “好,一言为定!” 郭嘉与糜竺击掌,他本来只想敲诈个二三十万石,结果糜竺倒是配合,多给了这么多的粮草。 看来,徐州还是挺肥的嘛! 交易谈妥,糜竺急切说道:“那快带我去见大司马吧!” “不着急。” 郭嘉的白狐脸上笑容愈盛:“听说,糜家主还有个妹妹?” 第七二九章 联姻 此时郭嘉脸上的笑容,像极了后世周扒皮之类的人物。 糜竺点了点头,心中莫名涌出股不好的预感。 “这不巧了吗,我有个兄弟,现任军中别部司马之职。今年二十有七了,尚未娶亲,不如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郭嘉高兴笑着,他口中的兄弟,自然是指徐庶。 戏策和郭嘉俱已成家,只有徐庶还光棍一条。这家伙一心想建功立业之后才成家,平日里无暇男女之事。 古话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徐母急得不行,让郭嘉平日里帮忙撮合。 最为要好的哥们儿,郭嘉当然得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倘若和靡家联姻,也可以作为将来入主徐州的突破口。 糜竺神情微怔,早在救援徐州的途中,他得知刘备三十多岁还未娶亲,感慨于刘备的大丈夫之志,遂决定把妹妹嫁给刘备。 刘备得知后,极为高兴。 高兴的不是能娶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而是能够得到靡家的支持。 像刘备这种人,心中只有远大的目标。只要能够有益于他的大展雄图,就算是其丑无比的女人,他也一样可以不皱眉头的纳娶入房。 糜竺怕郭嘉翻脸,不能直言拒绝让他难堪,只好婉言说道:“承蒙郭祭酒抬爱,可实在不巧,前些时日,我已将舍妹与刘备说了姻缘。” “他们成亲了?” “那倒没有。” “这不就是了吗,仅仅是兄长之命而已,媒妁之言都没有,就算不得成亲。我差人去问问刘备,看他是否愿意退上一步。” “这……” 糜竺面露难色,不知该作何答复。 玩耍的小铃铛恰巧听到这番谈话,气鼓鼓的跑去父亲营帐,告起状来。 “爹爹,姐夫又在干坏事了!” 小铃铛鼓起腮帮子,眸子里满是恼怒。 她似是不太喜欢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姐夫,还总是戏弄她和弟弟。 众所周知,从来都只有她和弟弟欺负别人,哪有人敢欺负他们。 偏巧郭嘉就是个例外,常常搞得姐弟三人哭兮兮的。 听完事情始末,吕布面露笑意。 其实这些都是他与郭嘉事先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小铃铛见父亲并未叫来姐夫责备,气鼓鼓的腮帮子未消,显然很不开心。 她质问起父亲:“爹爹,你以前不是常与我说,要选喜欢的人才可以在一起的吗?可那靡家小姐与徐元直面都没见,就要她嫁过来,岂非与市集上买卖的物品无二!” 吕布宠溺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女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 “挑喜欢的人,拥有一份自由幸福的爱情,那是爹爹对你的承诺。可天下间的女子何其众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可以慢慢的挑选如意郎君。即便是帝王家的女儿,也一样身不由己。” 吕布微微感慨。 大汉初期,为和好匈奴,汉王朝隔三差五的就会把一位公主远嫁漠北。 她们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同样也是帝王在政治上谈判的筹码。 最终,也难逃女人悲哀。 “我不明白。”小铃铛看向父亲,很不理解这话里的意思。 吕布笑了笑,也未同女儿细说,“你呀,不用明白这些,只管开开心心就好。” “那到底是谁错了?”小铃铛坚持想要知道真相。 吕布想了想,思绪悠悠,给出了一个模棱不清的回答:“爹爹没错,你姐夫也一样没错,那些用女儿去换取家族利益的家主们,也没错。” 错的,是这个时代。 当天下午,有快马从虎牢关而出,直奔徐州而去。 陶谦得知吕布的使节到来,赶忙命人大摆酒宴,热情款待。 作为此行使节的辛毗脸上颇有得色,看看糜竺的待遇,再看看自个儿的待遇。不得不说,有一个强大的主公在背后撑腰,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十余年前,辛毗和兄长辛评以及郭嘉、逄纪等人共同加入吕布麾下。 多年过去,戏策成了吕布的绝对心腹,郭嘉娶了董白,成了吕府的姑爷。 逄纪迁任长史,徐庶也在军中风生水起。 几乎个个都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反倒是最善经营辛家兄弟,混得最差。 所以此行辛毗主动请命,定要漂漂亮亮的完成出行使命。 “使节远来至此,老夫仅备薄酒聊表心意,若有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海涵。”陶谦笑着向辛毗敬酒,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似是又苍老了许多。 辛毗举杯饮了口酒,同样面带笑容:“陶府君客气,既然此事与你无干,大司马自是不会看着徐州遭难。放心,事情已经谈妥,不日就会出兵。” 得知吕布答应出兵,堂内众人皆是放下心来。只要吕布出兵袭取兖州,曹操很快便要退兵回援。 徐州,总算熬过了这场大难。 “不知在座诸位,哪位是刘玄德啊?”借着酒兴,辛毗扫视过堂内诸人。 刘备起身,拱手问道:“不知使节有何赐教?” “听糜子仲说,他准备将妹妹下嫁给你。这不巧了,大司马麾下的徐元直也钟情靡家小妹,不知阁下能否割爱?” “大哥,吕布这厮欺人太甚!” 张飞黑着一张脸,低声咆哮。 早就说好,等徐州战事结束,就让刘备和靡家小妹成亲。 张飞心里已经将那位还没过门的女子,当做了未来的嫂嫂。 可现在半道杀出个徐元直,点明要娶大哥看上的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古以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事情。 眼看场面快要失控,陶谦赶忙出来和解:“徐州境内有的是好看美貌的女子,不妨令择贤惠,到时由老夫亲自说媒作保作何?” 陶谦不想就此得罪吕布,但刘备也是救徐州出了力的人,要是逼他,以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有些人越到晚年,就越是重视自身的名节。 “靡家不过是口头约定罢了,做不得数。这本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公若是不允,恐怕出兵攻打兖州的事情,还得再商量商量才行。”辛评把玩着酒樽,带着三分酒意,似笑非笑。 他倒是不急,可陶谦这些人急啊! 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投向刘备。 最快更新 第七三零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众人目光投来,刘备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沉默下去,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女人于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工具。 更何况,还是素未谋面的女子。 只是,如何利用这件事情,给自己造势,这才是刘备心中所琢磨的东西。 心中权衡利弊,刘备站起身来。 他很清楚,今天这事,自己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若是不答应,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势必会恨极了自己。一旦传了出去,别人也会诟病他刘备性情薄凉,冷血无情。 仁厚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生气或者愤怒的表情,可刘备一开口,却是感染十足,令人动容:“若能救一州数十万之百姓,我刘玄德纵使孑然一身,又有何妨!” 说得堂堂正正,像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真仁义之君也!” 孔融大加赞叹,感动得快要落泪。 “玄德高义,老夫替徐州数十万百姓,谢你了!”陶谦起身,说着就要给刘备跪下。 刘备赶忙上前扶起,摇头说道:“陶公,莫要折煞我也!” 这件事情,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待到酒宴散去,辛毗在房间里写好书信,传往虎牢。 接到辛毗传来的信简,陈宫看完之后,拿去交给吕布。 吕布粗略浏览,询问陈宫:“公台,你以为刘备此人如何?” 陈宫略作思量,给出自己的看法:“主公,吾虽未见过刘备,不过经此番事件来看,刘备此人绝非表面所说那般简单。” 忠厚,仁义,老好人一个。 这是校事署暗谍在情报上给出的记录和描述。 陈宫起初也没太放在心上,如今才发现自己竟被刘备一直蒙骗在鼓里。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枭雄也! 不过让陈宫更惊讶的还是,吕布居然一早就派人关注着刘备,像是预先知道此人非同寻常。 这敏锐的意识,令陈宫自叹弗如。 吕布对陈宫的看法表示认可,经验和记忆告诉他。 一个失败无数次都还能够站起来继续奋斗的人,心志着实可怕。 本来吕布还想看曹操和刘备谁才是最后赢家,如今自个儿出兵,倒是便宜了刘备。 既然答应了,吕布也不会反悔。当天就发下命令,让众将士好生歇息一晚,明日辰时启程开拔。 第二天一早,虎牢关的厚重城门打开,十几万大军向着陈留开拔。 在此之前,接到吕布通知的张邈已经返回了陈留。 回到陈留之后,张邈并未亮明身份,也没闲着。私下会晤了当地的豪强士族,说吕布不日就要进攻陈留。 这个重磅消息一出,陈留郡的世家老爷们皆是心惊,赶忙商量起对策。 然则张邈却很明确的告诉众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已经投靠了吕布。 “是想与陈留共存亡,还是迎吕布入城,你们自己想吧。” 这是张邈的原话。 众人想了想,在得到张邈保证不伤及他们的人身安全之后,也没有过多犹豫,纷纷选择了后者。 其实谁当这个一把手,他们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不触及到自家的利益就行。 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张邈轻而易举的捉住了现任的郡守陈牟,并将他看押起来。 几日之后,某个深秋的下午。 滚滚沙尘自远方而起,前进的步伐声渐行渐沉。 他们来了! 城楼上的校官飞速跑去禀报。 很快,张邈就带着一众人等来到了城楼。 凭栏眺望,渐渐能够看清正往这边走来的军队。 飘扬的旌旗,数不完的士卒,马蹄声、脚步声…… 还有,令人战栗的恐怖气势。 起初还有些想要组织反抗的士族,如今见到这般阵容,不觉间汗毛竖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万分庆幸。 郡城里的几千兵丁,还不够给人塞牙。 看着不远的一段距离,吕布大军走了足足一个时辰。 来到郡城下方,城门早已大开,吊桥落下。 张邈带着城内官员以及本土的豪强士族,在城外相迎。 见到吕布,众人拱手作礼,齐声呼道:“恭迎大司马入城!” 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陈留,吕布心中自是极为高兴。他看向张邈以及投向他的当地士族,抱拳回了声:“诸位辛苦,你们既然选择了吕某,吕某也不会做那卸磨杀驴的事情,尔等放心好了。” 听得吕布保证,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陪笑称是。 随后,吕布又把大军安排在城外驻扎,下令不准扰民。 他自己只带了近卫百人,以及陈宫、逄纪等谋士,随张邈入了城中。 很快,吕布进驻陈留的消息,不胫而走,传至了昌邑。 “荀令君,不好了,出大事了!” 郡丞毛玠一路小跑的冲进了郡府大堂,脸上满是焦急。 荀彧此时还在浏览曹操寄回的书信,从信中的情报看来,眼下形势一片大好。估计过不了多久,徐州就会成为主公的囊中之物,只要好生经营,届时以豫、兖、徐三州之力,足以和关中的吕布相抗。 毛玠的呼喊将荀彧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搁下手中笔墨,极为淡定的问向毛玠:“何事如此慌张?” 据荀彧所了解,毛玠素来是沉稳性子,从没有过像今天这般冒失。 毛玠喘息两口,如实汇报起来:“刚刚接到消息,说陈留郡被吕布攻破!”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毛玠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荀彧仍是为之一惊。 怎么可能! 陈留郡七千余守军,就算吕布强攻,至少也能坚守个数日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吕布军拿下? 期间,郡守陈牟没有给过他任何回馈,连郡内的各地县令,也都没有给他反应。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瞎子聋子? 荀彧脑中急转,要说吕布招降陈牟,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此时,程昱也来到堂中,手中握着一卷竹简,脸色同样很不好看。 “令君,嬴县县令百里急报,泰山贼首臧霸,昨日率领贼匪突袭泰山郡,在攻下泰山郡后,又连夜攻取了济北!” 最快更新 七三一章 内部之争 泰山贼? 听到这个消息,荀彧面色微微有些惊诧。 泰山贼是盘踞在泰山周遭的一群匪寇,人数过万,和北方的黑山贼颇为相似。在人数上虽不如黑山贼多,但战斗力却是尤为强悍。 其贼首名叫臧霸,武力勇猛,擅使一杆亮银白翅镗,素有眼光谋略。麾下四将昌豨、孙观、吴敦、尹礼,也都是颇有本事的人物。 先前,曹操曾派徐翕、毛晖二人为将,率兵攻打泰山贼寇,结果没能拿下不说,二人反倒还投靠了臧霸。 后来,曹操屡屡派人招安,皆未能成。 好在臧霸也不生事,只在泰山一带游走,并不掳掠百姓,和兖州的曹操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怎么就突然袭取了泰山郡呢? 十有八九,与吕布脱不开关系。 荀彧脑中捋清思路,很快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令君,咱们该如何是好啊?”毛玠着急问道。 “孝先勿慌,不过佘了几座城池而已,咱们仍有一战之力。”荀彧很是淡定的安抚起毛玠。 难道说他不着急吗? 不,荀彧比谁都着急。 只是他很清楚,作为一个合格的指挥者,越是危急时刻,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仲德,你速去传信告诉主公。就说吕布已经开始对兖州进行侵吞,不过也不必着急,以兖州的兵马,我们还能支撑很长一段时日,但同时也得告诉主公,让他加快对徐州的征讨。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程昱点头,领命而去。 随后,荀彧又作吩咐:“来人,去把于禁、曹仁、李通三位将军请来。” 未几,于禁三人来到议事的大堂。 抱拳见礼之后,曹仁主动询问:“荀令君,何事召唤吾等?” 荀彧将事情与三人说了。 这三位皆是性情沉稳的将军,听到之后,紧皱起眉头,思量起对策方案。 “不知荀令君有何安排?”三人中,相貌最为普通的李通抱拳询问。 曹仁和于禁亦是看了过来,这位被主公称作‘吾之子房’的男人,博闻强记,且足智多谋,他们平日里也是敬佩有加。 荀彧在墙壁上展开地图,手指在地图上挪动:“吕布现已夺取了陈留,他下一步的打算,必定是东郡或者济阴,这两处郡地乃兖州命脉,不容有失。否则,兖州危矣!所以,我想请曹仁将军和于禁将军再领兵马,前去镇守。” 东郡郡守何夔与济阴郡守徐奕,两人治理郡地的能力不错,也都是曹操心腹。虽说郡内驻有上万兵马,可荀彧仍旧担心,二人会抵挡不住吕布的大军,故想额外派兵增援。 “令君远谋,我二人即刻启程,赶赴东郡、济阴。”曹仁和于禁抱拳,斩钉截铁。兖州是他们随着曹操一起打下来的天下,绝不容许外人染指。 “如此,有劳二位将军了。” 荀彧很是欣慰。 曹仁和于禁领命走后,堂内就只剩下李通一人。 纵观曹操麾下,亮眼的将领无数,但心思缜密、文武兼备者,却是不多。 李通也不做声,静候着下文。 荀彧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叫自己来此,必是有要事吩咐。 “李通将军。” 荀彧喊了一声。 李通当即抱拳,等候荀彧吩咐。 “你可熟识泰山一带?”荀彧问他。 李通点头,他以前做过泰山郡的都尉,对那里的地形环境极为熟悉。 “现在臧霸夺了泰山郡,又攻取了济北诸县,我想令你率兵出击,击退匪寇,你可愿意前往?” 荀彧看向李通,现在他能调动的将领之中,只有李通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末将定不负令君所托!”李通大声应下。 荀彧点头,等到李通也下去准备之后,他起身走出堂外。 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可荀彧的心情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平静了这么久的兖州,吕布一出手,就直接将兖州的天,捅出了大窟窿。 陈留郡,城外的驻军大营。 由泥土沙子垒砌的战争沙盘前,身穿戎装的吕布站在中间位置,左右两旁是麾下谋士及心腹将领。 拿下陈留,下一步就该是济阴郡了。 “区区郡地,何劳主公出马。末将乞领一支兵马,不出半月,必将城池献与主公麾下!”身披将军甲衣的黄忠抱拳请命,很是自负的夸下海口。 吕布略作思量,觉得黄忠倒也合适,刚想答应,却听得有另外一道反驳的声音响起。 “黄老将军,您老跟着主公已经许多年了,功勋立下无数,莫要年老时折了大半辈子累积得来的英名。所以,打仗攻城的事情,还是让给我们这些年轻人来做吧。” 站在沙盘边上的曹隽斜勾嘴角,脸上的笑容玩世不恭。 虽然吕布帐下,的确是黄忠最为年迈。 可黄忠并不喜欢别人说他年老。 尤其是听得曹隽这番言语后,黄忠更是气得下颚的胡须直打颤,双目瞪得如同牛眼,大声喝道:“小儿竟敢欺吾年老?老夫跟着大司马纵横天下那会儿,你们还在娘胎里喝着奶呢!” 曹隽撇撇嘴,反言相讥:“换作我们攻城,绝对比你们这些老家伙要快!” 张辽、徐庶等人虽未出言,但似乎也默认了曹隽的话语。 这帮子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家伙,有本事也有傲气。平日里吕布重用高顺、黄忠这些年轻偏大的将领,而忽略了他们。 这使得他们心中一直都憋着口气,总想找机会证明,给吕布瞧瞧他们的实力。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张嘴就敢胡说,也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小子,小心牛皮吹破天,到时候没法收场。” 潘凤、侯成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纷纷出言相怼,他们和黄忠是一个时代的人物,而曹隽、张辽这些晚辈,又是另一个时代的人物。 说黄忠老,就等同于说他们也老了。 “大江后浪推前浪,你们不过只是比我们早一些成名罢了,休要小觑了我等!”年轻一辈的少年们,同样不甘示弱的反击起来。 一时间,整个军帐之中,掀起了一番唇枪舌战。 最快更新 第七三二章 莫欺少年 双方谁都不肯退让,就像几百只鸡鸭同时在耳旁叫唤,吕布实在被吵得烦了,低喝一声:“够了!” 见到吕布发火,双方这才意识到有些过头,纷纷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鉴于双方认识错误的态度不错,吕布也不予追究,他看向一旁的陈宫,征求起他的意见:“公台,你觉得此番当遣谁为将?” 陈宫略微扫视了双方一眼,发表起自己的意见:“回禀主公,依我看来,小将军们毕竟年轻,作战经验远不如黄老将军,我觉得还是遣黄将军带兵为好。” 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军师,连你也小觑我等!” 曹隽很不服气,其余少年将军亦是满腔牢骚。 陈宫只好解释起来,说他们资历尚浅,仍需慢慢磨砺。 郭嘉却在一边偷乐,吕布瞧见,好奇问道:“奉孝,你在高兴些什么?” “回主公,其实这事不难。” 郭嘉笑着回答,看了众人一眼:“既然将军们都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主公何不让他们同时领兵攻打济阴、东郡两地,谁用的时间最短,谁的实力不就略胜一筹么?” 好主意! 双方眼中皆是一亮,表示赞同。 吕布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反正东郡也是早晚要打,索性一并端了。 “如果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吕布一锤定音。 至于谁打哪处,为了公平起见,决定以捻阄的方式进行决策。 两根竹签,一支写着‘济阴郡’,一支写着‘东郡’。 黄忠和曹隽上前抽签,各自挑选之后,翻看一看。 黄忠手里握着的是‘济阴郡’,曹隽的则是‘东郡’。 济阴郡,十一城:定陶、冤句、成阳、乘氏、句阳、鄄城、离狐、廪丘、单父、成武、己氏。 东郡,县十五:濮阳、白马、燕县、顿丘、卫国、东武阳、阳平、东阿、范县、谷城、临邑、乐平、发平、聊城、博平。 从地域大小来说,东郡要大上些许。 然则少年将军们得知要去攻打东郡,不仅没有半分沮丧失落,反而更加的斗志昂扬。若能先一步拿下东郡,岂不是说明,他们比这些上一辈的将军要强上许多。 双方对此没有意见,吕布便各拨三万兵马,令他们明日启程。 次日一早,双方同时率军动身。 黄忠这边,有高顺、魏木生、宋宪、潘凤、方悦…… 年轻的将军们,几乎全是少帅军出身,张辽、马超、徐庶、庞德、成家兄弟、曹隽、韩龙…… 两支队伍,浩浩荡荡。 吕布站在城楼目送,眼中笑意非常。 “爹爹大坏蛋!” 小铃铛眼巴巴的看着少帅军远去,嘟起小嘴,哼哧着表示强烈不满。本来她也想跟着去大展身手,结果父亲如何也不答应,硬要把自己留在他的身边。 这令小铃铛很是生气。 话分两头,张辽等人率领着大军急行,干劲儿十足,很快便渡过浊河,进入到东郡的燕县境内。 得知有大量敌军入侵,燕县县令赶忙差人去向郡守何夔求救,然后带着城内两千余兵丁赶至城头。 从低矮的城楼望下,三万吕军将士衣甲鲜明,列阵依次排开,竖起的旗帜有‘张’‘马’‘曹’‘韩’等等,却唯独不见‘吕’字帅旗。 可即便如此,在人数上,也已经吓坏了城楼上的当地守军。 胖县令更是面如土色,心中起了投诚之念。 “县尊勿忧。” 站在胖县令旁边的雄健男人沉声说道:“您且细看,敌军人数虽众,可领军的却是些年岁不大的小家伙。” 胖县令仔细一瞅,好像还真是这样。 “若是吕布来了,或许我们兄弟还会惧他三分。如今城下不过一群黄毛小儿,居然也学人带兵打仗,简直是茅厕里点灯,自寻死路。” 雄健男人说得底气十足,胖县令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 在他身边的二人,名叫宗广、宗达。 两兄弟本是山中猎户,一个使枪,一个使叉,因身手不错,在当地小有名声。胖县令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二人招至官府任职。 听他这口气像是成竹在胸,胖县令试探的询问起来:“宗广兄弟可有退敌之策?” “此事易尔!” 宗广拍着胸膛,直接夸下海口:“县尊且在此观战,容我兄弟二人出阵,先去挫挫敌军士气。” 胖县令不懂武功,他见宗家兄弟自信十足,又生得体型健硕,加上以前显露的身手,心中已然信了九分,当即应允:“好,二位义士速去迎敌,本县在此给你二人擂鼓助威,也好替我燕县扬名。” 宗家兄弟应下,走下城楼换上马匹,待吊桥放下之后,飞马冲出城外。 立稳脚跟,宗广挺枪催马,上前几步,用手遥指对面,语气十分嚣张:“对面的小儿听着,有谁敢来与你家宗广爷爷一战?” 张辽骑坐马背,他本想叫人搦战,先灭其士气,结果对方自个儿倒先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谁愿前去破敌?”张辽回望一眼。 “我!” “我!” “我!” 身后,徐庶、庞德、曹隽等人纷纷请命。 然则不待张辽答应,另一旁已经有一匹骏马飞奔而出,直冲宗广而去。 宗广见对面有小将杀出,心中颇不为意,巧的是,敌将也是使用的长枪这一兵器。 于是,宗广心中更是自负无比,拍马迎杀过去,口中狂妄笑着:“无知小儿,看爷爷教你如何使枪!” “记着,到了地下见到阎王,告诉他,杀你的人是燕县宗广。” 聒噪! 擅自出击的马超眉宇微皱,他很烦这种罗里吧嗦的家伙,冷漠的脸庞上闪过极不耐烦的神色。 两人相遇的刹那,宗广气沉丹田,运气于手臂,提起长枪,只是还没能来得及刺出,迎面而来的枪尖就如同呼啸的火车,瞬间贯穿了他的咽喉。 扑通! 宗广脸上的嚣张凝滞,继而坠下马背,发出一声闷响。 仅仅一合,没有任何悬念。 “大兄!” 一声凄凉中透着愤怒的吼声,从宗达的嘴里咆哮而出。 最快更新 第七三三章 不服气的马超 宗达像发了狂的野兽,不顾一切的冲向前方,想要替兄长报仇。 马超反手一枪。 得,兄弟两都搭了进去。 城楼上的胖县令摸着额头,后背冷汗湿透。人言吕布冠绝天下,如今,连他手下小将都这般凶残的吗? 守城士卒全部傻了眼儿,没想到他们燕县的勇士,居然连这小将一合都抵挡不住,那他们岂不是更无半分胜算。 “还有谁?” 冷漠的声音从马超口中发出,不带丁点儿感情。 西凉平叛将他的性子磨砺得冷酷非常,在马超看来,战场之上,除了自家队伍,剩下的就都是敌人。 城楼上无人吱声。 马超便又往前走上两步,长枪遥指城头,声音再度提高: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依旧无人答话。 既然如此,马超也不准备继续搦战,长枪高举半空,口中冷喝:“杀!” 张辽见状,手臂往前一挥。 霎时间,三万儿郎尽出,怒吼呼啸的喊杀声铺天盖地,直冲城关。 对面毫不犹豫的下达的攻城命令,胖县令心中害怕得直打哆嗦,再看四周守城将士,皆是面无血色,兵器都快要握拿不稳。 不管是在人数,还是气势上,他们都已经输了。 胖县令抓起地上的白旗,在城楼上猛地摇晃起来,大声喊着:“别别别,我们投降,投降” 张辽望见白旗,既然对方懂事,也就省去一番厮杀,抬手示意鸣金。 铛铛铛 听得退军的信号,冲至一半距离的吕军士卒又重新退了回来。 吕布治军,素来以军纪严明、服从命令为第一准则。 城门打开,胖县令老老实实的将军队迎接入城,从头到尾都是恭恭敬敬,再不敢小觑这些年轻后生。 得知胖县令已经派人去濮阳向郡守何夔求救,张辽与徐庶等人合计一番,计上心头。 “元直,你引两千兵马埋伏城外道左,待到曹军抵达,听我号令发起攻击。” “曹隽,你领三千兵马埋伏道右,同样听我号令,等孟起先行杀出,你再出击切断敌军退路。” 徐庶与曹隽点头应下。 “令明,韩龙,你二人领两千精锐步卒,扮作曹军将士。何夔既然派了兵马增援燕县,城内守军应该不多。你二人只需诈称是中途遇伏,赚开郡城大门,直接冲杀进去,夺下城池!” “好。” 庞德和韩龙回答得也是相当爽快。 随后,张辽又作了些后续部署,防患于未然。 众人各自忙活开来,马超留下质问起张辽:“远,为什么他们都有作战任务,就我没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任谁都能听出马超话语里的不爽。 想想也是,他今天单枪匹马的干掉了敌军两员大将,挫伤对方锐气。否则,哪有这么容易让对方摇旗投降。 立了功没有表扬不说,反而还不让他参与作战。 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 面对马超的质问,张辽似乎并未觉得不妥,坐下回答起来:“孟起,你今天不遵将令,未得许可就擅自出战,按军法应该打你四十军棍。但念在你是初犯,又斩了两员敌将,所以本将才没有将你治罪。这几日,你就在军中好生反省反省吧。” 马超听得这话,当场就变了脸色:“远,以前在少帅军,咱们一块儿成长。我也一直都拿你当兄长看待,后来我去了西凉作战,几年未见,咱们是不是关系淡了,你现在居然拿军衔来压我?” 马超很是不忿,他只知道弱肉强食,赢了不就得了,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以前在西凉作战,他常常擅自领兵击贼,父亲不也一样没说什么。后来主公知道了,也夸自个儿锐气骁勇。 怎么到了张辽这里,就是目无法纪了。 马超极不服气。 张辽也不肯退让,兄弟情是一码事,军中规矩又是另一码事。 “孟起,我不管以前如何,但你要记住,现在你所站在的这片土地叫做军营。在军中,凡事都得遵守军纪,军法无情,你下次要是再犯,就算我们是亲兄弟,我也绝不姑息!” 平静的语气中,带有着一丝丝的警告。 马超此时根本听不进去,心肺都快气炸,他只觉得自个儿委屈。 “张远,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还是说,你看不得我比你能出风头!” 马超撸起袖子,作势就要上前跟张辽较量一番。 偶然路过军帐外的黄叙听得里边儿动静,赶紧掀帐而入。 此时帐内的两人已是剑拔弩张,就差动手开打,黄叙赶紧上前拦在两人中间,当起和事佬来:“你两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黄叙的到来使得帐内紧张气氛缓和不少,随后,他又从张辽口中,得知了事情缘由。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为这点儿小事争得面红耳赤。这样,大家一人退一步,远,你让孟起领兵杀敌,孟起,你也别与远置气,大家以后都还是好兄弟,如何?” 黄叙拉起二人的手掌,叠在了一起。 马超桀骜的把头偏向一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本以为会有个圆满的收场,张辽却开口了,他微微摇头,带着几许歉意:“或许我这种做法是有些对不住兄弟,但孟起不遵将令这是事实。我如果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今后人人效仿,何以正军纪,何以明视听!所以,恕我不能答应。” 黄叙怔了一下,面容有些尴尬,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张辽,你很好!” 马超指着这位昔日的好友,气极而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话。 随即,他抽回了叠在张辽手上的右手,气愤的掀帐而去。 “唉,孟起,孟起” 黄叙叫不住他,紧跟着追了出去。 数日之后,由东郡郡守何夔派来的五千援军,成功抵达燕县境内。 领军的将领名叫丁佑,是何夔的心腹亲信。 来到燕县城下,丁佑派士卒上前大呼:“城上的守军,快些打开城门,我等是从郡城赶来的援军!” 第七三四章 轻松破敌 拉起的吊桥缓缓落下。 燕县县令没有出来相迎,如此轻慢的态度,令丁佑心中起了个疙瘩,很不舒坦。 他直接大手一挥,率军往城门方向走去。 等进城之后,本将军定要叫你好看! 丁佑愤然想着。 当曹军快要走至吊桥处时,忽然两声梆子声响,继而有数不清的士卒从城内杀奔而出。 杀啊! 杀啊! 张辽一马当先,银白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吕军将士跟在身后奋勇发起冲锋。 曹家士卒皆是不明所以,不是自家军队吗,怎么反而对我们拔刀相向? “我们是来救……” 前面的那名曹军士卒刚刚开口,迎面而来的锋利刀锋当空划出一道优美弧度。 那名士卒的脑壳瞬间被削去大半,血水狂涌。 “杀!” 没有过多的言语,张辽的命令干脆利落。 前排的曹军直接被打懵了,被张辽所率将士撞得七零八碎。 丁佑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张脸上阴沉得可怕,怪不得县令没有出城迎接自己,原来早已落入吕军之手。 从城内涌出的敌军将士陆续不断,像是无穷无尽。 反观自己这边,阵形散乱一团,前排的士卒完全没有任何抵挡之力,纯粹是在任人宰杀。 丁佑倒吸凉气,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没有组织反击的想法,因为自个儿心里都没了底气。 他勒马调头,大吼一声:“撤!” 准备先找个地方扎营,等到重整好士气,再来决一死战。 然则好不容易才等来猎物,张辽如何会放他轻松逃脱。 他见丁佑想跑,嘴角挑起抹不屑的弧度,将手高高抬起,城楼上的黄叙见状,立刻击鼓为号。 “杀!” 丁佑还没稳住心神,左侧又是一彪人马杀出,将他惊得魂飞魄散,急忙勒马调头,再换新的方向遁逃。 然而还没跑上几步,又是一彪人马杀出,截断了他的退路。 敌军之中,有一青年将领引弓搭箭,正瞄向丁佑这里。 硬弓拉了个圆满,曹隽虚眯的眼珠在微睁的瞬间,扣在弦上的两根手指一松,‘咻’的一道声响。 激射而出的箭矢划破长空,势如闪电。 “将军小心!” 身旁副官见到曹隽拉弓,大声提醒,只是等到丁佑反应过来,那支射来的羽箭已经扎进了他的手臂。 丁佑吃痛的闷哼一声,用短剑削去箭杆,心中对这阴袭的小将更是恨极。 没能一箭射死敌将,曹隽用大拇指蹭过鼻梁,似是有些自嘲:“果然,赶老爹还是差了许多。” 随后,他弃了硬弓,拖刀扑杀过来。 张辽、徐庶、曹隽所率的兵马汇合,呈三角之态,将曹军围在中央。 “儿郎们,随我斩杀敌将!” 混战之中,曹军伤亡惨重,丁佑奋力大吼,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三方夹击之下,曹军死伤许多。 丁佑最后还是带着百余人成功逃脱,只是曹军的旗帜、兵器,以及阵亡的将士尸体,遍地皆是。 主帅逃走,剩下作战的曹军将士军心涣散,很快就弃械投降,共有两千余人。 张辽命人清扫起战场,将阵亡的将士掩埋。由于他本人并没有杀降的爱好,所以对这些降卒也是格外宽容,进行了收编。 当天夜里,燕县郊外举行了庆功,庆祝这场大胜。 士卒们围着篝火起舞,徐庶、曹隽等人皆是笑容满面,开门红夺下燕县不说,今天更是痛击了曹军的援救。估计这会儿的郡城濮阳,也已经被庞德拿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么顺利。 想来不需多少时日,就能将整个东郡纳入主公的势力范围。 到时候,不止是那些将军们,就连主公和军师,都得对他们刮目相看。 众人皆在欢喜,只有马超坐在位置上,神色冷漠,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怎么,还生我的气呢?” 张辽端着两杯酒盏过来,将其中一杯递向马超,脸上带有高兴的笑容。 自从那天的争吵过后,马超一直在同他冷战,大有割袍断义的意思。 马超今年虚岁二十,张辽却是满了二十五岁。 作为少帅军中年龄最大的大哥级人物,张辽平日里自然是多加照顾这些弟弟们了。 马超根本不碰那酒杯,转过身子,背对着张辽,表示他的气还没彻底消除。 “要不,我让你捶我两拳,如何?”张辽放下酒杯,故意挺起胸膛,笑着说了起来。 马超默不作声,其实在那天争吵完之后,黄叙追出来同他说了许多。马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不过他是个桀骜惯了的性子,羞于向他人致歉。 如今张辽主动言和,这份度量,反而令马超觉得有些羞惭。 “唉,本来还想让你去打范县,不过看孟起的样子,似是不太愿意,那就算了,我让元直领兵去吧……” 张辽一边说着,一边表示惋惜。 马超果然上当,回过头大声说着:“谁说我不去了,这范县我拿定了!” 张辽这边庆功得热闹,吃了败仗的丁佑可是苦不堪言,连夜逃回郡城。 来到城下,濮阳城的大门紧闭,本就窝着一肚子火气的丁佑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都瞎了眼吗,还不快些给老子开门!” 很快,吊桥放下。 丁佑带着残兵败将往城内走去,当他入城之后,迎接他的是许许多多的明亮火把,以及一排排的城内士卒。 前方,火光照亮的将领,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这令丁佑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但这毕竟是东郡郡城,是曹家的天下,所以丁佑壮起胆子,质问起来:“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郡守呢?” 轰隆隆~~ 沉闷的声音响起,丁佑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开启的城门再度关上。 看着这些个从燕县逃回来的漏网之鱼,庞德抽出刀刃,决定送他们一程。 郡城的攻取,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守军听说他们途中遭遇了伏击,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放了他们入城,结果却遭到了血洗。 就连郡守何夔,也被庞德生擒。 最快更新 第七三五章 于禁的心思 另一边,于禁所率的增援部队,在渡过浊河之后,还未赶至郡城,途中便撞见逃来报信的士卒,说郡城失守。 得知这个消息,于禁吃惊不小。 这才几日功夫?吕布军居然又攻下了东郡的郡城,当真是雷霆神速。 能够如此迅速的攻下城池,想必是吕布统帅大军亲至。 于禁心中盘算,然则报信的士卒却是摇头,说是守城的将军大意,被敌军诈开了城门。然后在城内几经厮杀,最终还是不敌吕军,败下阵来。 “打入城中的敌军将领是谁?” “好像是叫庞德。”士卒惶恐回答。 “庞德?” 于禁低念一声,据他们所得的情报,吕布麾下有名的将领之中,好像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将军,那咱们还去不去濮阳?”副将咨询起于禁意见。 于禁摇头,得知张辽率了三万将士正往濮阳赶去。如果所料不差,张辽会以郡城濮阳为中心,向四面的县地进行攻打和镇压,顺者生,逆者亡。 仅凭于禁的这几千兵马,冒然去攻打郡城,只会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速速写信告诉荀令君,就说东郡郡城失守,郡守何夔被擒。本将会率军进驻范县,在范县阻击敌军。” 于禁说得斩钉截铁,他敏锐的洞察力已经察觉到了。只要敌军不蠢,下一处要打的地方,肯定会是范县。 所以,他必须赶在吕军前面! “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即刻动身,全速朝范县进发!” 六千曹军将士急速行军,仅仅两日功夫,便已抵达范县。 见到范县的城门大开,于禁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说明吕布的军队还未赶到这里。 闻说有军队到来,范县的县令出城相迎。 由于事先并未得到消息,也没说会有军队来此,县令对于禁的身份还是存有怀疑。不过看来人的装束,确实是曹军将领。 “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县令拱手询问。 “本将于禁,现任陷陈都尉一职。” “原来是于将军,失敬失敬!” 听得于禁的名号,县令顿时陪笑起来,曹操手下将领不少,但出名的就只有那么几个。 以前虽未见过真人,但名号和事迹倒是听过不少。 “于将军带着这么多勇猛儿郎,不知来我范县所谓何事呀?”县令吹嘘一番于禁的英勇,又悄悄探听起情报。 于禁看来县令一眼,对他的阿谀感到厌恶,冷声吩咐起来:“汤县令,传我命令,即日起,封锁四面城门,让百姓不得擅自外出,违令者,斩!” 县令大惊,慌忙问道:“于将军,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郡城已被吕布军攻破,想来很快就会兵发范县,为防有人与敌军勾结,所以不能让任何人进出城门。” 于禁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什么,吕布要率大军前来?” 汤县令惊呼出声,两眼一黑,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他这一嗓子,像是杀猪似的,使得许多守军将士也都听见,私下开始交头接耳。只是从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丝丝的畏惧。 “于将军,听说那吕布骁勇无比,天下无人可挡。不是下官不信任你,只是您这点兵马,能守得住吗?” “要不然,咱们还是先撤到个安全地方,再做打算把。” “你想撤哪儿去?”于禁冷冷的看了县令一眼。 汤县令没听出于禁的话外之音,赶忙回答:“随便撤哪都好,别和吕布硬碰就行。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退到昌邑,那里有荀令君坐镇,想来应该” “闭嘴!” 于禁忍无可忍,压低着眉头怒喝一声。 若非担心影响士气,他真想把这个怂包给当场斩了。 像于禁这些手染过无数鲜血的将军,发起火来,大都有着股狠厉的气势。 县令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一个激灵。 后来他又从于禁那里得知,吕布还待在陈留,并没有率军亲往,松了口大气的同时,也不忘啰啰嗦嗦的提醒着于禁:“于将军,本官这回可是把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你身上了啊,你可务必要保证本官的性命才是!” 于禁懒得理他,巡视完各处城墙,令手下士卒搬运石头、檑木,制作弓弩,积极备战。 未隔几日,马超率军抵达范县。 把手一抬,马超先将阵势排开,身后竖起的旗帜上印着粗大的黑体马字。 万里晴空之下,这位少年将军剑眉星眸,身披银甲,左手攥着马缰,右手持握一杆虎头断魂枪,立在那里,无比的英姿飒爽。 “城内曹军听着,吾乃大司马麾下中郎将马超。尔等若是识相,就马上打开城门投降,否则,待我攻破城池,定叫尔等鸡犬不留!” 马超在城下大喝,作战之前,往往都要先挫一挫敌方士气,这样打起仗来,更容易事半功倍。 “投降!” “投降!” 在马超身后的将士们纷纷举动手里兵器,面色兴奋的大吼起来。 城楼上的于禁伫立观望,原先守卫的郡兵已经被他撤换下去,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士卒。 这些士卒平日里都是他在训练,行动有素,实力也较为强悍,不比普通县兵。 唯一让于禁深感意外的,就是敌军主将。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没想到如此年轻,居然就是中郎将了。 面对下方敌将的叫嚣,于禁这边有人按捺不住了,上前拱手抱拳:“将军,我去探探此人底细。” “多加小心。” 于禁点头,低声叮嘱一句。 敌军远至,又这般年少,倘若初次相见,都不敢应战,今后传了出去,势必会令他们脸上无光。 是真有本事,还是虚有其名,得试了才知道。 于禁心中如是想着。 至于请战的这员将领,于禁颇有信心。 此人姓胡,擅长一柄象鼻大刀,至于具体叫什么名字,倒是少有人知。 因其武力强猛,三刀之内,必斩人首级,所以将军们都称其为胡三刀。 第七三六章 三刀之内 城门打开,胡三刀骑马冲出,在吊桥前方勒住马缰,朝向马超大叫:“敌将小儿,可敢与我阵前较量!” 马超正愁没人开刀,见到城里冲出个大胡子,心中道了声正合我意,大声应下:“有何不敢!” 说着,骑马冲上前去,要与敌将交锋。 哦哦哦~~~哦哦哦~~~ 吕军将士齐呼着给自家将军助阵,马超的本事他们尤为清楚,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 城楼上的于禁也不甘落下,吩咐起来:“擂鼓助威!” 胡三刀手中象鼻大刀攥紧,见马超发难,也拍马疾冲上前。 锵! 两人冲锋而过,锋利的刀锋削过枪杆,划拉起一大串溅射的火星。 胡三刀勒马回头,把刀往后一拖,赞上一声:“小娃儿,像你这般年龄,居然也能接我一刀,算得上好本事了!” 回转身来的马超听得这话,霎时忍俊不禁,露出玩味笑容,这厮还真拿自个儿当天下第一了? 就算平日里与主公切磋,马超都能接个四五十回合,别说接你一刀,就是接一百刀都不成问题。 “你笑什么?”胡三刀喝问起来,他很不喜欢马超的这种笑容,仿佛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马超嘴角笑意不减,略带讥讽的回答起来:“笑井底之蛙,笑夜郎自大。” “你说我是蛤蟆?”胡三刀浓粗的眉头一挑,粗大着嗓门儿,脸上蓄满怒气,像是随时都要炸了的火药。 马超微缩起瞳孔,对胡三刀的愤怒视而不见,回答得理所当然:“差不多的意思。” 此话一出,算是彻底引燃了胡三刀胸中的怒火。 “哇呀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等爷爷把你头砍下来,到时看你还耍不耍得起嘴皮子!” 胡三刀奋力催马,面露狰狞的再度冲杀而来。 马超自是不怵,迎了上去。 大刀斜斩落下,气势十足。 马超长枪一挽,用巧劲卸去这强猛的攻势,将长刀弹开,随后勒马回头,似笑非笑的学着胡三刀刚刚的语气,道了声:“好本事。” 听这语气,这分明是没将自个儿放在眼里。 胡三刀肺快气炸,怒吼一声:“这是你逼我的!” 战马发出吃痛的嘶鸣,脚下四蹄重重踏在地面,发狠冲向马超。 “快看,胡三刀要用他的绝技破空斩了!” 城楼上的某个将领激动呼喊起来,显然他之前是见过这一招的。 “这一刀下去,敌将必死无疑!”旁边的另一个中年校官同样点头说着,胡三刀这最强的一斩,比前面两招加在一起的威力,都要强上数倍,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 “这小子好像没动。”有人发现了异常。 “他别是吓傻了吧,哈哈哈……” 不,这家伙在笑! 什么! 难道说……他想硬接? 不可能的! 城楼上观战的众人瞪大眼珠,下方的胡三刀也已经冲至马超近前。 手中攥刀的手背青筋暴起,这一刻全身的力气连同战马的冲锋,全部合二为一,汇聚在胡三刀的身上,气灌全身。 “斩!” 胡三刀怒色暴喝,浑身气势尽附于刀身,裹挟无穷无尽的威势,如晴天霹雳,自万丈高空滚滚落下。 “将军,快躲开!”有人惊得大呼。 说时迟那时快,仿佛电光火石之间,马超眼眸中有银色闪电划过,浑身气势不觉间凌厉起来,他双臂一抖,手掌抓住枪杆两头,横枪往前架起。 轰隆! 巨大的声响在耳畔炸开,震耳发聩。 众人急忙望去,那气吞山河的一击,竟被马超生生的拦了下来。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 胡三刀神情惊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的最强一式,居然会被一个小娃儿不偏不倚的正面接下。 这不可能的! 胡三刀摇头甩落头盔,像是发狂般的大吼起来,双目血丝凸现,紧皱鼻纹,目眦尽裂。他双臂使劲儿,想要继续用力往下压制马超。 然则由于方才的大招透支太多体力,胡三刀的力气散去许多,哪里还压得住眼前的骁将。 起开! 马超低喝,双臂用力往上一推。 胡三刀只觉有一股巨力袭来,身躯在马背上往后晃了两晃,竟因重心不稳,翻滚下马。 武!武!武! 吕军将士见马超将敌将击落下马,一时间士气高涨,狂热的大吼起来。 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土的胡三刀往前翻滚两圈,转至马超背后,他如何甘心名声毁于一旦,也顾不得手段卑劣。 总之,先赢了再说! 见马超没有转身戒备,胡三刀心中道了声‘好机会’,手中大刀直接劈向马超的天灵盖,想要将他整个人劈作两截。 “给我死来!” 胡三刀卯足气劲,再度暴喝。 大刀还未落下,马超好似后脑生眼,右手持握的银枪交至左手,使出一招陈卫的成名绝技:“回马~~~枪!” 枪出如风,迅疾中透着凌厉杀机,以至胡三刀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噗哧! 长枪贯喉,胡三刀手里的兵器落下,发出沉闷声响。他本人也突兀着一对眼珠,直挺挺的站在原地,高举着手臂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死的不能再死。 马超长枪往后一撤,这个蛮汉的巨大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片落叶,被风一吹,飘落在地,直至化为尘埃。 吕军士气大震。 城楼上的校官们彻底傻眼儿,他们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胡三刀就这样死了。 于禁的眉头皱得很深,因为即便是他上场,也绝对赢不过这场下的小将。他心中不禁感叹:吕布麾下,果然是什么妖孽都有,马超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这身本领倒是绝了。 胡三刀的死亡,对城楼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好在有于禁坐镇,并未出现太大的慌乱,也都各自坚守在岗位,双目死死的注视着城下动静。 马超见敌军折了士气,觉得这是个攻城的大好时机,跃马当先,长枪往前一扬,口中大喝起来。 儿郎们,随我攻城! 最快更新 第七三八章 绝境 于禁在前面逃,马超在后边追。 两人一追一逃,不觉间已跑了五六里路。 两旁的景象在眼中急速倒退,宽阔的大道渐渐变得狭窄起来。 于禁快马疾驰,马超紧随跟上,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地面忽然掀起两根粗绳。 不好! 马超心中急呼,因冲得太急,他用力勒紧马缰,胯下马儿吃痛,前蹄扬起站直了身躯。 千钧一发之际,马超双腿夹紧马腹,长枪往地面用力跺下,愣是凭着精湛的骑术与双臂的蛮力,硬生生的压下了胯下骏马。 此时,峡谷的前后两方涌出大量曹军士卒,显然在此埋伏已久。 前方跑路的于禁调头走了回来,看着被困在中间的猎物,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通过前几日的交锋与观察,他很容易就摸清了马超的脾性。 年轻好胜,自恃武艺,又性情急躁。 所以一旦让马超得知自己逃亡,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势必会引兵来追。 于禁按照计划,将计就计,果然成功的将马超引到昨夜就埋伏于此的曹军这里。 左右是高险的峭壁,前后是成百上千的曹军。 卑鄙的家伙! 深知自个儿中计的马超咬牙切齿,他看向被曹军掩护在后方的于禁,怒吼出声:“鼠辈,可敢上来与我决一死战!” 于禁对此笑了笑,战争,从来都是只讲输赢,不论手段。 “放箭!” 于禁无视马超的挑衅,命令下达得十分果断。前后架起的弓箭手得令,瞄准了马超所在的中间位置,扣弦猎杀。 咻咻咻~~~ 一时间,数百支箭矢前后同时而来。 可恶! 马超心中低吼,调转马头,挥动手中长枪,向外发起突围。 然则还没冲上几步,胯下的战马就已经身中数箭,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倒在了路旁,鲜血从体内汨汨而出。 射人先射马。 于禁今天显然没想让马超安然出去,所以弓箭手瞄准的都是马超胯下的坐骑。 “白灵,你尽忠了。” 马超低声说着,语气里透着悲伤,他用手掌温柔的拂过马儿眼睛,轻轻合上。 这匹骏马随了他五六年,早已与自个儿通了灵性,没想到今日就这般凄惨死去。 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了一群卑劣小人的手上。 马超站起身来,双眸赤红一片,捡起地上的长枪牢牢攥紧。既然冲不出去,那就杀个痛快! 于禁也正有此意,他比了个手势,前排的弓箭手退下,换上了持握刀与盾的步卒。 此人年纪轻轻,又武力过人,还能独领军队,肯定十分得吕布器重。 若是生擒了此人,说不定还能用他换回陈留和东郡。 于禁的算盘打得很响,这也确实是一桩十分划算的买卖。 曹军士卒踏着沉稳步伐,朝向中间迈进。 马超没有退路,冷峻的脸庞闪过一抹暴戾,脚下步伐在地面急奔,冲至前方曹军将士面前,抬手就是一枪。 噗! 鲜血溅起。 站在前面的曹军士卒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其余士卒见状,全都乱刀砍来。 瞳孔微缩,马超往后倒退半步,手中使出一记横扫,逼退退前方士卒。 此时,后方有士卒扑跃斩下。 感觉到杀意的马超脚下步子立稳,回转上半身躯,左手凝拳,伴随着口中怒啸,重重击在那人胸口。 偷袭不成的士卒吃痛的张开大嘴,连人带盾的击飞出去,‘轰’的砸在了石壁上,口迸鲜血而亡。 几名曹军士卒的死亡,没能吓到其余将士,他们反而更加狂热的涌杀过来。 谁都知道,双拳难敌四手,马超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再能打,也耗不过他们人多势众。 于禁远远看着那场中那矫若游龙的身影,他也不急。麾下的两位校官已经赶去了战场,负责牵制马超的军队,就算再给他们两三个时辰,也赶不到峡谷这里。 所以今天,他吃定了马超。 小半个时辰之后,峡谷中血流遍地。 倒地死亡的曹军将士将近百人,盾牌和刀刃落得到处都是。马超的甲胄和披风上浑是血水,他凝着一对寒眸,不肯束手就擒,还在以一己之力强行奋战。 “给我死!给我死!死!死!死!” 一声声满含怒意的嘶吼,马超在人群之中前后厮杀,长枪舞动翻飞,所到之处,必会有人殒命。 只是,谁也不是铁打的身子。 长枪刺在盾身,已经破不开这盾牌的防御了。 前方士卒见状,心中为之大喜,知道这是马超的体力快要耗尽。 几人对视之后,趁着马超回刺身后的瞬间,同时冲上前来,用木盾环成一圈,死死抵住马超的身躯,然后又将他手腕关节一夹,马超吃痛的松开了手中长枪。 嘭!嘭!嘭! 趁着马超被困,又是几记重击打在他的身上。 “小将军,投降吧!” 有位士卒见马超面容痛苦,心有不忍的大声劝说起来,打心眼儿里敬重这位年少不屈的勇士,与阵营无关。 “投降吧!”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让马超投降。 此时的马超披头散发,早已不惧‘锦马超’的帅气容颜,渐渐模糊的意识中,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唔~啊!!!” 野兽般的低嚎从马超嘴里呼吼冲天,他奋力挣脱那几面盾牌的束缚,手掌握拳,猛地挥向前方士卒, 轰! 那名士卒的脑袋直接被当场轰炸,滚烫的血水溅至马超脸颊,使得他越发的发起狂来。 看着发了狂的马超,于禁心中感叹连连,如此勇悍的儿郎,可惜却是敌人,要是能为主公所用,那该多好。 他琢磨着差不多了,伸出右手。 身旁的将官很懂事的将一张硬弓呈到于禁手上,让后又恭敬递上了一支箭羽。 于禁拉开了硬弓,将箭搭在弦上。 瞄了瞄场中的目标,拉弓的两根手指很快便松开了弓弦。 咻! 箭矢破空,猛地激射而去。 噗! 箭簇贯穿胸膛的瞬间,马超的身体僵在了原处,随之周围的喊杀也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彻底安静下来,染血的红色眼眸,在此刻竟变得格外澄澈。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里依次浮过。 父亲,主公,文远,令明,伯符…… 还有,心爱的女子。 “对不起……” 他张了张嘴,倒在血泊之中。 最快更新 第七三九章 醒来 无尽的黑暗里,像是走过许多的岁月,浑浑噩噩。 渐渐的,有了一丝光明。 马超似是听见有许多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迫切而又着急。 微微睁开双目,兴许是在黑暗中太久的缘故,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的又合上了眼睛。 “医郎,他的眼睛刚刚好像动了!” 激动的声音传入耳中,听来倍觉熟悉。 医郎? 难道说,这里不是地狱? 我……还没死? 想到这里,马超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透过那微弱的光亮,看清了眼前身影的相貌。 他蠕动嘴皮,尤为虚弱的喊了声‘令明’。 声音很小,可这在庞德听来,却是激动得差点流出泪水。 “我在呢孟起,你感觉如何了?” 庞德坐至床榻面前,看着马超,语气有些哽咽。 “快去告诉其他的将军们,孟起醒了!”庞德同屋外的守卒吩咐起来。 “我这是在哪儿?” 马超面色苍白,嘴皮乌青。他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僵硬疼痛,尤其是胸口那里,更是剧痛无比,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这里是东郡的郡城,濮阳。” 庞德的话语落地,堂外走进七八道身影。 “孟起,你身体感觉如何?” 张辽寻了位置坐下,目光从进门就一直落在马超的身上。 “就是啊孟起,你可不知道,抬你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医郎摇头的时候,把我们都差点给急死……”黄叙在一旁紧张的说着,仍旧心有余悸。 兄弟们如此关心,马超心中涌起许多感动。 但同时,也心存疑惑。 他清楚记得,自己被曹军围困在峡谷之间,死战冲杀不出,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怎么醒来,就到了濮阳? 还有,是谁救的自己? 面对马超的一连串疑惑,张辽给出了答案。 庞德在攻取范县相邻的博平县府之后,他知道马超喜欢争强好胜,这种性子最容易上当中计,庞德不免有些担心,所以决定来范县看看。 若是马超没能攻下范县,便二人合力,一起拿下城池。 结果等庞德赶到的时候,双方正在原野上激战,不过马超的军队却是处于极大的劣势。 庞德当机立断,率军上去助阵,有了他这股生力军的加入,曹军很快从上风呈现出退败之势。 赶走了曹军,庞德依然没有见到马超的身影。 马超的副将禀报,说是马超独自追击敌军大将去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听闻此话,庞德心中升起股不好的预感,问清马超追击的方向,带着人迅速急赶过去。 当庞德一路搜寻过来,赶到峡谷处时,刚好看到一支利箭贯穿马超胸膛,然后马超就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孟起!” 庞德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脸上挂满焦急。 小的时候,他被马家收养,几乎是陪伴着马超从一个小不点,长大成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心里,庞德一直都将马超当做亲弟弟看待,如今马超被数百上千的敌军围攻,生死一线,他如何能不愤怒。 快马急冲往前,撞翻了拦道的曹军士卒。 眼看就能擒获马超,谁料却突然杀出这么一彪人马。 于禁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选择撤退。 救下马超之后,马超气息几乎全无,命悬一线。 军中随行的医郎束手无策,庞德又连夜带着马超赶往陈留,把城内最好的医郎全请来为马超医治。 “幸亏那一箭没朝你心脏招呼,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回你性命。” 张辽唏嘘不已,马超在床榻上昏迷了整整六日,说今天如果还醒不来,就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 幸好,终于是熬过来了。 看着众人为自己担心,马超语气里带着几许歉意:“是我大意轻敌,才中了敌人奸计,让诸位兄弟担心,超之过也!” “咱兄弟几个,说这些可就见外啦!等你调养好了,咱兄弟一起帮你去找回场子!”曹隽笑嘻嘻的说着,拍着胸脯表示,要给马超找回脸面。 “长了记性就好。” 张辽面色沉稳,点了点头,随后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回头同诸人说着:“好了,我们也别在屋里头堆着了,吵吵闹闹的,扰了孟起休息,改日再来探望吧!” 众人点头称是,马超能够醒来,他们心里悬着的大石算是安然落地。 “孟起,你好生歇着,赶明儿我再来看你。” 众人依次同马超道别,马超的心里也是尤为感动。 一段时日调养下来,每天鸡鸭熊鹿,滋补的汤锅,轮换着进食。马超本身的身体素质也是极好,恢复速度令人咋舌,原本医郎说至少要三五月才能下榻,马超只用了一月半,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 此时的季节,已经进入到了寒冬腊月,汉王朝的北方,大雪纷飞。 整个东郡,仅剩下最后的范县,一直未能攻破。 这一日,马超在亲卫的搀扶下,来到郡城府邸。 正在处理军务的张辽得知马超到来,走出府堂,在院儿里的石亭接见了马超。 “孟起,你这伤病还没痊愈,应该多多休息才是。”张辽给马超在杯子里倒上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马超看着杯中倒映出的面貌,微微摇头:“我的身体我清楚,舞蹈弄枪不行,走走还是可以。” 两个月都在床上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对一个骁勇沙场的武将而言,那滋味儿甭提有多难受,简直度日如年。 “范县拿下了没有?”马超看似无意的询问起来。 张辽摇头,却也没有太多的懊恼。 徐庶领了三万大军已经围住了范县,没有强攻的打算,准备将敌军困死城内。 寒冬腊月天,粮食的运输极不方便,徐庶准备就这样耗磨下去,直到范县城内粮食耗尽,不攻自破。 “文远,不能再这样软绵绵的下耗去了。否则,咱们还怎么赢得了那些老将军!”马超刚端起茶水,又立马放了下去,语气似是有些着急。 对于成败胜负,他素来看得极重。 最快更新 第七四零章 逃亡 “孟起,咱们已经输了。” 张辽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尤为平静。 “什么!” 听闻这话,马超脸上的模样很是吃惊,像是完全不能接受。 自率军进攻东郡以来,他们一路上都没好生歇过,全天候行军作战,为的就是想在主公面前扳赢上一回。 所有人都全力以赴,怎么可能还输! 马超想不明白。 张辽也不瞒他,细细说着:“其实昨天主公就已经传来捷报,高顺将军,也就是你的岳父,数日前已经将济阴郡彻底拿下,其主将曹仁败退回山阳郡。所以,是我们输了。”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马超神情愕然,缓过神后,懊恼自责的语气中透着不甘:“都怪我!要是我能早一点拿下范县,就不会输给他们了!” 右手握拳用力捶在石桌,却不料拉动了身上的伤口,使得他‘嘶’的又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强忍疼痛。 “孟起,这个不怪你,是我们作战太莽,只顾着攻城掠地,却忘了因势利导,耽搁了许多功夫。”张辽安慰着马超,本以为用武力可以让这些地方上的士族和百姓屈服,结果强行作战,反而引起了当地不少的顽强抵抗。 至于范县,那于禁也颇有本事,守城外战俱是行家,即便徐庶去了,也没能讨到多少便宜。 数月围城下来,徐庶连断了两次曹军粮草,坚守范县的于禁弹尽粮绝,不得不选择撤离范县,往荀彧所在的山阳退去。 如此一来,东郡也被吕布收入囊中。 而此时的徐州,坚守大半年的郯县城池终于支撑不住曹军的连日强攻,守城的士卒几乎死绝,被曹操拿下。 城破之前,陶谦、刘备等人弃城往北方逃走,不见踪迹。 曹操派手下搜遍了整个县城,没能找到陶谦等人不说,更让他恼火的是,徐州的州牧印也同时不见了踪影。 没了这东西,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会变的相当棘手。 曹操夺取了徐州,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抚各地的士族百姓,想办法在徐州立足脚跟。若是得不到这些士族的支持,曹操在徐州的路将会寸步难行。 毕竟之前,他屠戮过上十万的平民百姓。 这点是没得洗的。 然则不等曹操着手徐州内政,便有飞马来报,说东郡、陈留、济阴、泰山等郡相继陷落,泰山贼贼首臧霸已经加入了吕布麾下。 本就实力强大的吕布,更加如虎添翼。 曹操听完,脸色铁青。 如今整个兖州,就只剩下最后的山阳郡还牢牢握在手中。虽说有荀彧坐镇,但面对吕布即将汹涌而至的十几万大军,曹操也没有绝对的胜算。 无论如何,兖州都不容有失。 至于徐州这里,曹操留了三万军队给夏侯惇,让他肃清陶谦余党,内政恢复这块儿,则交给了满宠、董昭等人。 次日一早,曹操整合军队,回师兖州。 青、徐交界,某处乡间村落。 哒哒的马蹄从远处疾驰,受尽战乱之苦的村民们如同惊弓之鸟,全都躲进了屋里,用手捂着自家娃娃的嘴巴,透过屋门仅露的一丝缝隙,往外看去。 这是一支上百人的军队,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看他们的模样,脸庞带血,警惕四周的同时也透着浓浓疲乏,似乎是溃退的残兵败将,看起来格外狼狈。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手里的刀锋,也不是普通村民手里的锄头所能抗衡,更何况在数量上,这支队伍的人数明显更具优势。 “喂,有人吗?” 开路的张飞粗着嗓门儿大喊了起来。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逃亡的刘备和陶谦等人。 躲在屋内的村民听得张飞这一声虎喝,加上他那凶神恶煞的面孔,吓得他们胆战心惊,谁都不敢应声。 “三弟,不得鲁莽。” 刘备略带责斥的说了一声,然后将绑在后背上的陶谦松开,在士卒们的帮助下,安全接下马背。 陶谦年过六旬,已是多年未战沙场,体弱孱孱,根本骑不得马。当时曹军已经攻进城内,情势危急之下,刘备只好将陶谦用布毯裹扎在背上,幸得他胯下的白马是匹神驹,一路驰骋,大气儿都没喘过。 这使得刘备更加感恩那两位赠他马匹的商人,一个叫苏双,一个叫张世平。 “我们是从郯县逃亡而来,在下刘备,在我身旁这位,乃是你们徐州的州牧,陶恭祖陶府君……” 刘备大声的说了起来,言辞恳切。 兴许是刘备的真诚打动了村民,某间房屋打开,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牵着一名梳着冲天羊角辫的小丫头。 “平乡村里魁庞正,见过诸位上官。”老人躬着身子,朝刘备等人行礼拜见。 里魁也在汉朝的官员编制之中,负责乡里百家,出任之人大多是乡里德高望重的人物。 “汉室末胄,涿郡愚夫刘备见过长者。”刘备谦逊的拱手回礼,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不忘提一提他的皇室身份。 “原来是皇室宗亲,小老儿真是眼盲不识贵人!丫头,还不快给贵人磕头!”伴随着老人的话语,旁边的小丫头倒也听话,立马跪在地上给刘备磕起头来。 “这可使不得!” 刘备赶忙扶起小女孩,几轮言语之后,很快就和老人聊得格外投机。 咳咳~~ 刘备在那里有说有笑,被晾在一旁的孔融咳嗽两声,心里微微有些不爽,约莫是觉得忽略了自个儿。 刘备立马明白过来,主动介绍起孔融:“这位是北海相孔融,乃是孔圣人的二十世孙,也是当世首屈一指的海内大儒……” 千穿不穿,马屁不穿。 刘备的一通高帽子,让孔融心里头美得不行。 当然,表面上孔融还是说着‘玄德过誉’之类的谦虚话语。 随后,刘备又介绍了陶谦以及其余有名望的人物。 在平乡村这个地界,县令都是都是顶天大的官儿了,更别说这些个随便动动指头就能压死县官的大人物了。 “老人家,我们兵败至此,想在贵地歇息几日,不知可否?”刘备言语温和,同老人商量起来。 老人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他见过的那些‘大人物’里面,个个都是颐气指使,趾高气扬,从没见过有像刘备这般折节的英雄人物。 老人点了点头,同紧闭屋门的各户人家喊了起来:“村民们,都出来吧,这些是咱们徐州的儿郎将士,不是坏人。” ………… (前两天外公九十大寿,所以作者君回了趟老家,导致断更了两天,可能有的书友没有看见我的请假说明,十分抱歉) 第七四一章 新的徐州牧 数日之后,有消息传来。 曹操领军回师兖州,只留了夏侯惇与满宠等文士在徐州经营。 这无疑是个大好的消息。 众人赶忙将这个消息禀报陶谦,说是收复徐州的天赐良机。 然则此时的陶谦病卧在榻上,嘴唇干枯,面容憔悴,已是时日无多。 听得这个消息,陶谦在病榻上想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让人叫来了刘备。 “府君,你找我?” 刘备推开简陋的房门,进屋之后,转身将木门轻轻合上。 躺在床上的陶谦招了招手,示意刘备过去。 刘备便往前走,直至陶谦面前,才缓缓坐下。 “玄德,老夫恐怕是不行了。”声音里透着沧桑,有着一丝丝的落寞。 刘备闻言连连摇头,安抚起来:“府君您别乱想,您的身体好着呢,整个徐州还等着您老回去主持大局啊!” 陶谦叹长了口气,没了下文。 刘备琢磨不透陶谦的心思,也没吱声。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陶谦再度开口时,像是在与刘备摊牌:“玄德,别演了,你不辞辛苦的带着我一路逃亡,你存的什么心思,我心里清楚。” “我……” 刘备急忙开口,却被陶谦摆手打断,低声说着:“你先别急着解释,我知道,你是个存有理想抱负的人,早晚不是池中之物,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坐这徐州牧的位置。” “府君,备绝无私心!”刘备说得笃然。 “你呀,有时候就是太重于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声,所以这些年才会一直四处漂泊。你看人家曹操,行事干脆利落,只要有丁点儿机会,就不会有丝毫的手软。他若像你这般为名声所累,又岂会有今天这般的地位实力?” “想成大事,没有一处根基怎么能行?” “徐州殷富,虽不比冀州、江淮等地,但也足以支撑你开创一番大业。你私下与糜竺、陈登诸人交好,你敢说没有私心?” 陶谦的一番问话,令刘备沉默了下去,一时间难以做出完美的回答。 “玄德,你答应我,等你坐到徐州牧的位置上,绝不害我陶家一人。如此,我便将州牧大印,交到你的手上,望你能够驱逐曹操,还徐州百姓一个太平安稳,你可否答应?” “府君何处此言?莫非怀疑备暗怀鬼胎!” 刘备的脸上似是有些生气,对着陶谦当面立誓:“备纵使引刀自戮,也绝不会做那害人之事,只要有能力,我这一生都将庇佑府君家人,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只是这州牧之职,恕备实不能受!” 说完,刘备又让陶谦好生歇息,起身离开了房间。 两日后的深夜,陶谦病逝于平乡村的乡屋小榻,享年六十三岁。 惊闻这个噩耗,刘备套上衣服,连忙赶来。 门口,站着糜竺、陈登等一众徐州官员,面容悲戚。 见到刘备赶来,糜竺手捧州牧大印,大声喊着:“请玄德遵从府君遗命,就任州牧一职。” “请玄德公就任徐州牧!”陈登等人亦是同时大声请求。 刘备没管,从众人中间穿过,径直推开房门走进。 房间里,满头白发的陶谦平躺在床榻,双手交叠放在腰间,合上了眼睛,神态安详。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解脱。 刘备三两步的冲了过去,伏在榻前,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大声哭号:“府君啊!您怎么就这样撒手弃我等而去!丢下偌大的徐州,百姓们还在盼着您回去啊……” 紧随而来的众人来到门前,听得刘备这番真情实意的流露,无不为之动容。就连起初抵触刘备的陶谦手下,也是心中感慨:不想玄德,竟与主公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 过了许久,屋内没了声音,众人推门而进,只见刘备伏于床榻,竟是哭晕了过去。 糜竺等人赶忙过去将刘备救醒,示意他不要太过悲伤。 腊月二十三,宜安葬、动土。 刘备亲自抬着陶谦的灵柩,头戴缟素,一连走了七八里山路,终于在一处依山靠水的福地处停了下来。 随着仪式的进行,灵柩放进到早已挖好的墓穴。 士卒们开始用铁锹铲动泥土,将灵柩掩埋。 刘备双手捶着地面,大呼老天不公,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 旁人看在眼里,也是分外难受。 就连陶谦的两个儿子都有些错觉,好像埋进土里的老人,不是他两的老父,该是刘备的亲生父亲。 陶谦下葬完后,在坟前立起墓碑。 顕考徐州牧.镇东将军.溧阳侯.陶公讳恭祖府君生西莲位。 此时,糜竺又在此捧着州牧印奉上刘备面前,大声说着:“这是陶府君的遗命,若玄德不肯接受,府君如何在地下安心,万望玄德公勿要推辞!” 陶应陶商二人听得这话,心有不满,但这确实是父亲的生前遗愿,他两兄弟本事不大,却也一直都听从父亲的安排。 所以即便心中抱怨,嘴上也没说什么。 “非玄德不能使徐州安定!”陈登也上前劝说刘备。 “大哥,既然这是陶府君的遗愿,您就收下吧!”关羽在身后低声说着。 若是能够得到徐州,天下将无人不识刘备。 刘备长长叹了口气,随后面容一改之前的悲戚,变得十分坚决,同众人拱手抱拳:“承蒙府君与诸位不弃,玄德不自量力,愿与诸位长者贤能,共复徐州!还请诸位助我!” 众人见到刘备应允下来,纷纷抱拳见礼:“见过徐州牧!” 刘备依次回礼,郑重的从糜竺手中接过那枚象征着全力的大印,然后捧着州牧印朝陶谦墓深深鞠了一躬。 回想起那一天陶谦的面提耳命,刘备语气感激:“府君,您当日的教会,玄德记下了。” 下了深山,回到村落。 简陋的堂屋里,刘备召开了第一次会议,关于何如收复徐州的作战方略。 但同时,刘备也有着一丝丝忧虑。他担心自己的这个州牧,没有朝廷任命,恐怕很多人都会不服。 “主公无须担心,过几日我便去陈留走上一遭,为主公换来朝廷的任命诰书。” 糜竺起身,语气十分肯定。 最快更新 第七四二章 高处不胜寒 转眼又是年尾。 济阴郡城的某处高楼上,陈卫守在外面,身披锦戎的吕布负手远眺,目光所至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遮住了花草树木,覆盖了整个北方,银装素裹,尽是雪白。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也不知道先生的病好些了没有,他呀,最是怕冷的人了……” 吕布自言自语的笑说起来,似是缩起身子、裹着大夹袄的戏策此刻就在眼前。 身旁,无人与他共语。 吕布悠悠叹了口气,当真是,有些寂寞啊! 最懂自己的先生在关中休养,曹性被调去了北方,高顺又忙着军务和来年的战略规划,至于公台,很多话都不方便与他明说…… 而宋宪、魏木生这些人,吕布心中一直都拿他们当做兄弟对待,可随着地位的不断拔高,这些人渐渐的只能抬头仰望,愈发的敬畏自己。 就连那最不守规矩的郭嘉,在见到自己时,也变得进退有度,不再像年少时那般,言语放浪。 如今,想找个说知心话的人,竟也这般难了。 吕布自嘲的笑了笑,笑容里裹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 高处不胜寒啊! 走下楼阁的时候,有士卒前来禀报,说是糜竺来了。 吕布‘嗯’了一声,大概猜到糜竺所为何来,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 来到府堂外边,吕布顿下脚步,里头陈宫和糜竺正在唇枪舌战。 “说好全力袭取兖州,让曹操从徐州班师,可我们熬守到城破人亡,也不见曹操撤军,贵军难道就不想给个说法?” “徐州覆灭,只能说你们坚守不继,怨不得我们。” “陈军师,说话可要讲天地良心。你要这般说的话,五十万石粮草,恕糜某不能奉上!” 听得糜竺语气里含有威胁的意思,吕布大步迈入堂中,目光根本不看糜竺,声音里透着威严:“区区几十万石粮草,本将军还不放在心上,传令下去,这就撤兵回师关中。” 见到吕布进来,糜竺拱手见礼,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吕布后面半句。若是吕布真的就此退走,曹操就能腾出手来稳定徐州,这对他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 “大将军就此退走,之前付出岂非可惜?”糜竺眉宇微皱,想让吕布打消撤退的念头。 吕布当然不会就此退去,不过糜竺若是想利用这点逼他就范,吕布不会答应。 他生平最恨别人威胁。 “本将军不喜欢与言而无信之人合作,至于有没有损失,这个就不劳阁下操心了。”吕布冷声说着,当即摆手,丝毫不留情面:“来啊,送客!” 糜竺不禁有些急了,任务还没完成,他可不能就这样回去,急忙辩解:“明明说好,大将军出兵迫使曹操班师,可如今徐州都已经告破,是否算您失信在先?” 听闻此话,吕布嗤夷一声:“本将军记得,当初只是答应出兵兖州,可从没保证过徐州的安危。如今,曹操已然在撤回兖州的路上,难道这也算本将军失信?” 陈宫在一旁帮衬:“大将军出兵又出力,为加急攻破范县,马超将军差点身死殉国。再看糜兄,允诺的五十万石粮食,半粒都没见着,现在还有脸跑来指责我们不是,出尔反尔,恶人先告状,也不过如此吧。” 一番犀利言辞,使得糜竺短时间内哑口无言。 “阁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那大将军您……” “本将军的事情,不劳阁下操心。” “……” 糜竺被驱逐出了郡府,任务还没完成,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去,于是便在城内找了个驿馆落脚。 呆上两日后,想着临行时刘备与他说的那番话,糜竺咬咬牙,厚着脸皮又去登门求见。 然则这一次,却被直接拒之门外。 吕布不想见他,陈宫也不愿搭理。 见不到吕布可不行,情急之中,糜竺想起了上一回见过的郭嘉。 他向人打听了郭嘉住处,到了那里时,郭嘉人却不在。 糜竺使了钱财,得知郭嘉去了城西不远的一间酒肆。 急急忙忙赶来,郭嘉果然在那喝酒。 糜竺走到对面坐下,露出笑容,同郭嘉拱手见礼:“郭祭酒,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郭嘉见到糜竺,却像是见到瘟神般,满脸不悦,起身欲走。 糜竺赶忙上前拉住,询问起其中缘由。 郭嘉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大饮了口冬酒,叹气说着:“糜子仲,你可把我害苦了!” “此话何解?”糜竺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说了不给粮食?” 郭嘉问他,糜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果然是这样,怪不得我那丈人前两天把我叫去,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臭骂。” “此事与你何干?” “唉,当初这事是我当的中间人,亲口打的包票。我说糜子仲仁人君子,最讲诚信,不可能出尔反尔。而你如今的这般做法,我那丈人固然不会拿你如何,可你却将老弟我陷于不忠不义的田地,以后还如何立足?” 郭嘉吁了口气,随后又大灌了一口酒,大有借酒消愁的趋势。 “是为兄对不住你。”糜竺赧颜,他之前答应五十万石粮草,是在吕布可以保住徐州的前提下。 “子仲兄不必自责,徐州遭了曹操荼毒,百姓四处流难,你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我很理解。”郭嘉反过来安慰起糜竺,与他也满上了一杯酒,“无事不登三宝殿,子仲兄是否又遇到了新的麻烦,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郭嘉如此豁达大度,糜竺心中感激不已,他敬了郭嘉一杯,然后将此行目的尽数与郭嘉说了。 郭嘉听完,面色微微惊讶:“你是说,陶府君西去了?” 糜竺点头,陶谦逝去不到半月,平乡村又地处偏僻,消息很难传出。外人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郭嘉平复心情,好心同糜竺说着:“我那丈人正气头上,这个时候你就别去触他霉头了,就算你找到他,估计也没戏。” “那该如何是好?” “这样吧,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它去长安找戏策,我那丈人,最是听他的话了。” 最快更新 第七四三章 团年 糜竺拿了郭嘉手书,即日启程,快马加鞭赶往长安。 郭嘉同时也将陶谦病逝的消息,告诉了吕布。 “主公,你可知那位新上任的州牧是谁?”郭嘉没有明说,故意卖起关子。 “刘备。” 吕布淡然回答,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 “主公不觉得惊讶?”郭嘉微微有些惊诧。 吕布摇头,语气平静:“没什么好惊讶的,陶谦那两个儿子不中用,刘备也不是寻常人物,尤其是他的坚忍毅力,远非常人能比。” 尽管重生一世,但经历过的很多事情,竟和上一世所经历过的,出奇相似。 “糜竺呢?”吕布问道。 “我让他往长安,找戏志才去了。” 吕布点头,然后吩咐:“你再以我的名义,写封书信回去,就说我决定任命袁术为新的徐州牧。” 郭嘉闻言眼中一亮,好主意! 长安城。 今年的大司马府相较往年,似乎格外的冷清。 没了小铃铛和吕骁的调皮捣蛋,少了许多鸡飞狗跳,也少了许多的欢声笑语。 胖了好几圈的黑球球懒散的趴着身子,眯起如宝石般的眼睛,在烧火的灶前打盹儿,一步也不愿离开。 系上围裙的严薇捋了下耳旁垂下的秀发,挽在耳后,用漏勺舀起锅里的汤饺,盛进碗里。 早在年前,她就写过好几封信寄给丈夫,让他照顾好身体,同时也间接表示,外面危险,想让两个小家伙回来过年。 儿行千里,担忧的永远都是母亲。 然而小铃铛和吕骁头一回出来,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不玩个高兴,哪还愿意回去。 大司马府的内堂,吕篆依偎在一名慈祥和蔼的老妇人怀中,听她说着许多娘亲年轻时候的故事。 在老妇人的旁边,还坐着位相貌清肃的老太爷,兴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老太爷没坐多久,便已合上眼睛,打起了盹儿。 临近傍晚,天空又下了场小雪。 严礼在府前的门槛前抖了抖身子,摘下头上斗篷,迈入堂中。 他如今位列九卿,每日繁忙的公务缠身不说,应酬更是数不胜数,俨然是长安城内的当红人物。 “父亲,母亲!”入堂之后,严礼上前见礼,不管官当得再高,孝字始终存于心间。 打盹儿的老太爷嗯上一声,便没了下。 严礼坐下之后,看向旁边男子,道了声:“老四,你也来了。” 把玩着手中玉饰的严信微微点头,喊了声大兄,随后说着:“父亲想来长安看看,反正并州近来无事,我也就一同陪着来了,事先没打招呼,大兄勿要怪罪。” 这些小事,严礼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兄弟二人,一个是朝堂上的九卿大司农,一个是权柄一方的并州牧。 本来在闲絮日常,结果聊着聊着,很容易就聊到了政务这一块儿。 “听说并州这几年发展得不错,人口相较往年,似是大有增长。” 严信对此也不避讳,点头表示同意:“从大将军重开了丝绸之路后,又在朔方一带设立胡市,与西域、匈奴等地通商,于是许多资金都得以流入并州。” 至于人口数的增长,一来是东羌人的迁入,二是没了鲜卑人的侵扰,发展的环境较为稳定,加上一系列的改革奖励措施,使得不少附近州郡的流民纷纷涌入并州。 严礼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也带有告诫的语气:“为兄听说刘虞在并州声威不小,四弟可得小心些,别让外人钻了空子,夺去你多年的苦心经营。” “大兄,实不相瞒,我已经向朝廷递了奏章,愿卸去并州牧一职,让刘使君接任。” 严信声音平常,如述鸡毛小事。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严礼大为吃惊,丝毫不亚于遭受了晴空霹雳。他语气急切,带有一丝的责备:“这件事你怎么不先同我商量,就擅自做了决断!” “大兄,这件事我要是问了你,你能同意么?”严信反问一声,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 王允为讨好吕布,几乎把并州的利益全都划分给了严家。如此一来,并州境内下到县令,上到郡守,八成都是严家的门生党羽。 严家趁机发展壮大,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辉煌。 随着严家在并州的扩充,严信心里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自古以往,一家独大,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很清楚,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情! 所以,严信为此多次削弱过严家利益,甚至不惜和老爷子针锋相对,也被老爷子摔盆子砸脸的骂过无数次败家玩意儿。 但他,从来没有过后悔。 “大兄,劝劝你的那帮人,也收敛些吧。”严信用手掩着嘴唇,小声提醒。他知道严礼在私底下,瞒着吕布培植了一批党羽。 严礼眉头微挑,不明白严信怎么会知道此事。他随即饮了口茶,平静说着:“四弟,我不想与你争执。你只需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严家。” 现如今,吕布和天子关系微妙,照此下去,早晚会有一方崩塌。若是天子倒了还好,可若是吕布倒了 严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般庞大的势力,我绝不会让严家跟着他一起陪葬。 严礼心中笃定想着。 “唉,大兄你” 严信叹了口气,他知道兄长看上去为人随和,很好说话。可实际上,他与父亲一样,尤为固执。 “哟,老大、老四,你两这么早就到了!” 门外响起一声粗犷的嗓音,随后走进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蓄着短髯,正是从西凉赶回来的严义。 进堂之后,严义抱拳见过二老。 老夫人满脸欣慰,她对每个子女,都极为疼爱。老爷子哼哧一声,把目光移到别处,似是极不待见。 严义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嘿嘿笑着,要是老爷子热情无比的接待自己,那才是撞鬼了呢! 此时,严薇端着汤饺轻移脚步,走进堂屋,然后把热气腾腾的汤饺,依次端放在二老和兄长们面前的桌上。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热乎乎的汤饺,本该是十分温馨的场面,然而严薇心中却有些黯然。 要是夫君和小铃铛、蛮儿都在,那才是真正的团圆了呢! 第七四四章 请先生帮我 除去旧年,迎来新岁。 长安城内,南来北往的商贩吆喝,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喜气洋洋,到处都是兴盛的繁华景象。 一路奔波的糜竺终于抵达。 进入长安城内,糜竺驻足不前,望着迎向他那好几丈宽的街道,以及道路两旁的整洁建筑,还有来往不绝的各色行人,糜竺心声感叹。 不愧是大汉朝的国都! 别的地方都在饱受战乱烽火,只有这里繁花似锦,安乐祥和。 糜竺沿途向百姓打听起戏策的住处,很快便来到了戏府门前的街道。 糜竺上前,有礼貌的报上了名号。 看门的仆人上下打量一番,似是司空见惯,好在也没有失礼,婉拒说道:“这位贵人,我们家老爷不见外客。您若是想求取功名,或者是想入朝为官,你可以去不远处的招贤馆。若真有才学本事,不论出身高低,那里都会接纳于你。” 糜竺这才明白,原来看门的仆人将自个儿当做了想走后门的投机者。 不过想想也是,作为当朝大司马最器重的人物,想找他求门路的人,肯定不少。 糜竺也不解释,从怀中拿出郭嘉的亲笔信,交到仆人手中:“你且将这个拿去交给你家老爷,他看完后,自然会叫我进去。” 仆人见糜竺说得肯定,将信将疑的接过那卷竹简,捧着往府内禀报去了。 府内偏北的房间里,戏策卧躺在床榻,身上盖搭着厚厚的被褥。他伸手轻轻推摇着床边的摇篮,脸上是初为人父的笑容。 摇篮里,是一个用襁褓裹着的女婴,熟睡正香。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孩子,直到见证女儿降世的那一刻,戏策的心也跟着暖和起来。 这是我的女儿,是我戏志才的女儿! 戏策眼泪纵横,在庭院里仰天大笑。 自将军走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更加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寒疾没有遗传下去,女儿可以健健康康的成长,不用受这冻寒之苦。 前些时日,前方战报传回,说曹操已经回师兖州,开始调兵遣将。 这也意味着,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戏策对此并不担心,如今将军身旁,已经拥簇了一大群智计卓绝的谋士,不再需要他这个寒酸书生了。 很是开心,也有些落寞。 “老爷,有位姓糜的客人在府外候着,想要见您。”府内的管事在屋外压低了声音。 “将他带至大堂,我等会儿便去见他。” 戏策吩咐下去,就在昨天下午,他收到了从陈留快马加急送来的文书。 管事领命而去,出府将糜竺请进府内。 糜竺跟着管事入府,在他想来,戏策身为大将军最器重的谋士,府邸怎么也得气派十足才是。 可入府之后,才发现大相径庭。 戏府很大,但谈不上奢华,前庭的景物假山皆以朴素为主,金银玉石更是几乎没有。 来到堂内坐下,管事命人给糜竺斟上茶水,又送上瓜多点心。 糜竺坐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听得门外面的仆人喊了声‘老爷’。他便知道,这是戏策来了。 为了以示敬重,糜竺站起身来,微微侧首望去,他也很好奇这位‘先生’的模样。 一只脚先迈了进来。 很平常的白底黑瓮鞋,尤为保暖。 顺着往上看去,腰间系有麻带,再往上,是一张消瘦干枯的脸,没有半分血色,自脖子以下,皆裹着很厚的兽制皮袄。 佝偻起身躯,双手拢进了袖口,除了一张苍白的脸,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糜竺愕然在了原地,这与他脑海中想象出的翩翩儒士,实在相去甚远。 再看眼前的中年男子,不像是得宠的谋士,反而像个病入膏肓的重患。 “久闻糜子仲之大名,今日得见真颜,真乃幸甚之至!”见到糜竺发呆,戏策微笑起来,打着招呼。 “先生风采也是……” 回过神来的糜竺刚想顺着话夸赞戏策一番,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就戏策现在的这般憔悴模样,哪有半分风采可言。若是违背良心夸赞起来,可能还会让戏策觉得自己是存心挖苦讥讽。 在没摸清戏策的性情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妄言。 糜竺在心中小声提醒着自己。 戏策似是并未放在心上,尤为热情的招呼着糜竺坐下。 “奉孝的文书我看了,子仲兄此番前来找我,是想为那刘玄德谋求徐州牧的位置,对吧?”戏策开门见山。 糜竺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既然来求戏策帮忙,这件事情肯定不能瞒他,当即点了点头。 戏策见糜竺如此实诚,品了口茶水,缓缓道来:“徐州距关中遥远,近几年来,各地烽烟四起,天灾兵祸不断。所幸陶府君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惜却因曹父之事,引来巨大灾祸。如今陶府君撒手西归,听说他在病逝之前,曾遗命举荐刘备为新的徐州牧?” 话题终于扯到了正题,糜竺连忙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本来好办,可……” 戏策拉长了尾音,故意拖着不说。直到糜竺的目光变得尤为急切时,他才叹息说着:“可实在不巧得很啊!” “此话何解?”糜竺心中‘咯噔’一下,不由的有些着急起来。 戏策从桌案上拿起一卷竹简,递了过去,“子仲兄自己看吧。” 糜竺上前接过,打开迅速浏览起来。 等到看完之后,糜竺的脸色变得变得格外难看。 吕布竟然想让袁术出任徐州牧! 本来有曹操的军队为祸,徐州就已经够乱的了。要是再让袁术插手进来,整个徐州还不知道会怎么个天翻地覆。 仔细想想,袁术出任徐州牧,其实对吕布而言,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好处。 那他此番做法,究竟是图个什么呢? 糜竺脑子里一盘算,很快就捋清了这其中关系。吕布想将徐州彻底搅成一滩浑水,八九是因为当日自己失信,不予粮食。 所以才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整个徐州。 想明白了这点,糜竺心里很是着急。 好在他想起了郭嘉曾经说过的那番言语,若说天下间有人能够劝说得了吕布,那就只能是戏策一人。 于是,糜竺急忙向戏策拱手,语气万分诚恳:“请先生帮我!” 最快更新 第七四六章 点拨 见吕布没了下文,糜竺不由追问一句:“那朝廷的任命诏书,什么时候会昭告天下?” 吕布瞥了糜竺一眼,声音里透着几许冷漠:“你的粮食什么时候能够运到,朝廷就什么时候给刘备一个徐州牧的名分。” 很显然,吕布已经不相信糜竺的口头之约了。 糜竺面色尴尬,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好在他知道,现在跟吕布翻脸,自己只会是得不偿失,遂也强忍了下去,没说什么。 “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走了。”吕布轻轻往外挥手,毫不留情面的下达了逐客令。 糜竺也没有在这里多呆的意思,同吕布告辞,准备返回徐州筹措五十万石粮草。 “等等。” 在糜竺即将走至帐门处时,吕布叫住了他。 糜竺顿下脚步,回转身躯,疑惑地看向吕布,有些不明所以。 莫非,吕布想要反悔? 糜竺心中琢磨。 “你从关中而来?”吕布问他。 糜竺点了点头。 “那先生的身子,可曾好些?”吕布出声询问,记得去年出发的时候,戏策可病的不轻,身体虚弱得很。 糜竺此时倒有些佩服起戏策的未卜先知,但他既然答应了戏策,就肯定会履行自己的诺言,遂替戏策隐瞒起来:“回大将军的话,志才先生身体康健,加上近来府上添了新丁,气色更是红润了不少。” 听得这个回复,吕布威严的脸庞上不由添了一抹笑容。 前不久,戏策的夫人诞下一名女婴,戏策为其取名为戏伊,小字念昭。 吕布通过书信得知此事后,也是大笑着极为开怀。还说等他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必叫其中一人,娶戏策的女儿为妻。 这门娃娃亲,可是老早以前,就说好了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吕布摆手示意糜竺,可以离开这里。 糜竺前脚掀开帐帘出去,帐内的张辽立马起身抱拳请命:“主公,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得给曹军颜色瞧瞧!” 自曹操回师兖州以来,一月之内,竟连续组织了数起大规模的反攻,一连反扑掉五六处吕军所占领的县地,还屡屡派人侵扰运粮的要道,使得吕军将士苦不堪言。 如今的兖州局势,八处郡地,就只剩一个山阳郡还在曹操手里攥着。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面对吕布汹涌而来的十几万大军,但凡懂点兵法的人都知道,应该据城池而守。 只要吕布强攻不下,久而久之,自然就会退军。 可曹操却像是发了疯的一样,不仅没有选择死守山阳,反而不断出兵挑衅兖州各县地的吕军将士,甚至还爆发出了不少的激烈战役。 吕布最开始显然没料想到曹操会主动发起进攻,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处县地被曹军占去。 失了几座小城,吕布倒还坐得住,可手下的将军们不干了。自打出关以来,他们几乎百战百胜,所向披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纷纷请求着要与曹军决一死战。 吕布派人向曹操下了战书,曹操出乎意料的竟答应下来。 于是,双方就在菏泽这里,展开对垒。 吕布兵马十二万,曹操却只带了七万兵马,依靠菏山,筑起坚固高垒。 前几日,吕布天天派人前去叫战,可曹操对此似乎并不在意,每天只是与吕布军对峙,从未有过任何一场大战。 事反常态必有妖。 兴许是兵书读了许多的缘故,吕布总觉得,曹操在暗中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上一世,吕布就是在兖州被曹操翻了盘,所以这一世才格外的小心翼翼,不想错走半步。 即使面对张辽、黄忠等人的请战,在没弄清曹操的阴谋之前,吕布同样没有点头答应。 他只是下令各地严守,不得擅自出击。 如此一来,曹军反而更加的肆无忌惮。 若是铁了心的厮杀还好,然而曹军大多时候是以骚扰为主,吕布的援军一去,他们立马就四散而走。过不了几天,就又重新换上了新的地方。 吕布为此伤透脑筋。 出帐透气的时候,吕布撞见了闲散而来的郭嘉。 “主公,你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啊?”郭嘉笑着打起招呼。 吕布惆怅的叹了口气,带着郭嘉在军营中转悠起来,语气略带责备的说着:“奉孝,你明知道我在为曹操的事情发愁,你也不替我出些主意。” “我这不是怕误导主公您么?” 郭嘉脸上笑容不减,曹操手里握有重兵,又有荀家叔侄在身边出谋划策,一般的计谋根本瞒不过这二人。 “那且说说你的看法。”吕布看向郭嘉,想听听这位女婿的意见。 郭嘉摸了摸下巴,话语里意味深长:“我的看法其实并不重要,只是不知道主公发现没有,自从曹操回师兖州以后,你的性情仿佛就变了许多?” “有么?”吕布狐疑一声。 郭嘉点头,毫不避讳的指了出来:“我虽不知道主公经历过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主公你很想打赢曹操。正是这种迫切,使得你在做每个决断之前,都反复想得太多,所以时常患得患失,害怕失败,又极其渴望胜利……” 郭嘉很明确的表示,吕布是被自己的忧虑给束缚住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吕布茫然的询问起郭嘉。 郭嘉闻言,好似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反问起吕布:“你是主公,你问我怎么办?” 随后,郭嘉从兜里掏出一枚铜币,高高抛向天空,然后落在手背。 “你猜,它是正面还是反面?” 郭嘉用手掌盖住铜钱,问向吕布。 “反面吧。”吕布不明白郭嘉此举的意义何在,加上刚才也没看清,随口便给了一个答案。 郭嘉挪开覆盖的手掌,铜钱浮现出的果然是反面。 吕布见状,心中莫名的觉得有些高兴。 郭嘉将铜钱收好,似有深意的说着:“打仗其实和猜铜钱一样,要么赢,要么输。你不去行动,怎么知道最后赢的那个人不会是你?胜败兵家常事,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淡一点,你可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啊!” 吕布细细的品味着这番话语,等到他似有所悟时,郭嘉已经走得远了。 最快更新 第七四七章 气吞万里如虎 翌日,朝阳初升,带来金灿灿的温暖阳光。 大地渐渐开始回温,草长莺飞,鸟语花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春色盎然。 吕布军中,中军大帐升起。 高顺、黄忠、张辽等诸多将领陆陆续续进入帐中,各自找位置坐下。 “你说,主公这回召我们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身穿甲胄的曹隽坐下之后,很快便耐不住寂寞的小声询问起身旁的张辽。 张辽微微摇头,他也不太清楚。 “好久没上战场,在这军营里都快无聊死了。”曹隽很是无趣的耸了耸肩膀,前些时日,他们曾多次向吕布请战,结果一直没能得到同意。 “知道的,说咱们主公深思熟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怕了曹操!” 唯一穿着常服的马超也在跟着忿忿不平的说了起来,要不是身体还没康复,他早就请命领兵打头阵去了。 这样一直耗着,曹操又不断派兵骚扰周围县地,搞得吕布这边常常鸡犬不宁。偏偏自家主公一直不肯发兵,说什么要摸清曹操意图之后,再行决策。 憋屈,实在憋屈! 这样的战争,马超很不喜欢。 “嘘” 徐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提醒起来:“主公来了。” 吕布迈着大步,小铃铛和吕骁跟在父亲身旁,一同走进。 帐内诸将纷纷起身,抱拳恭迎。 吕布走至帅位处掀甲坐下,身姿端正,双手平放在大腿,目视前方。小铃铛和吕骁则分别笔挺的站立在父亲身后左右,担当起卫士的职责,看起来有模有样。 “都坐吧。” 吕布淡淡说了一声,在众将坐下之后,扫视一圈,语气平静:“可知为何召汝等前来?” 众人自是不知,皆看向吕布。 吕布不作细说,喊了声黄忠的名字:“汉升。” 黄忠稍感疑惑,起身抱拳,声音洪亮:“主公有何吩咐。” “即日起,我分你五千兵马,去到济阴郡的南边各县,但凡发现有曹军侵扰,只管与他们展开厮杀,打出我们的气势!” “主公,我没听错吧?” 黄忠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前些时日,吕布如何也不肯出兵,怎么忽然间就转了性情? 众人也都以为是自己听错。 将众人神情纳入眼底,吕布心中感到自责,看来以前,的确是让大家失望了。若非昨天郭嘉那一番话的点醒,可能吕布仍旧踌躇未定。 如今,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吕布笑着说道:“汉升若不敢去,我换个人便是。” 众人知道吕布这是说笑,黄忠却很是认真,当即抱拳,加大了声量:“谁说某不敢去,主公只管放心,末将出马,定叫曹军抱头鼠窜,屁滚尿流!” 黄忠的本事,吕布很有信心。别看黄忠头上生了些许白发,已过巅峰之年,实力也在逐渐下滑,但要说斩个二流水准的将领,还是不在话下。 “汉升,你想让谁作为副将?”吕布让黄忠自己挑选。 帐内不少人都跃跃欲试,黄忠目光停留在了一员强悍将领的身上,出声问道:“潘凤,可愿随老夫走这一遭?” “有何不敢!” 身躯魁梧的潘凤起身大吼,凶悍的脸上满是战意。 “主公,您之前不是担心曹操会有所图谋吗?怎么又改变了主意?”司马家的二公子狐疑询问起来。 这句话,也是在场众人心中的疑惑。 吕布下意识的望了郭嘉一眼,后者似是昨夜没有睡好,忽略了吕布的目光,正用手拍着嘴巴,呵欠连天。 收回目光,吕布的声音雄浑,令人听来,倍觉热血:“并、凉儿郎以骁勇闻名于天下,岂能因区区曹孟德而怯阵!” 听得这话,将军们的眼中光芒大盛,神情激动。 他们熟悉的主公,又回来了! “主公,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一道道站起的身影,一声声激昂的声音,帐内气氛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涨。 “方悦!”吕布再次大喝。 被点到名的方悦精神抖擞,整个人好似容光焕发了一般,抱拳笃声应道:“末将在!” “吾予你三千兵马,去打巨野,打下之后,只管劫掠县内物资,曹军将士一律者斩,但尽量不要伤及无辜百姓。” “领命!” 方悦抱拳应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方悦坐下,吕布又喊上一声:“张辽!” “末将在!”张辽起身,坐在他身后的一群少年将军们俱是兴奋十足,仿佛站起来应命的是自个儿一般。 “吾予你六千兵马,你去攻打山阳南边的金乡、东缗、防东三地,然后携带缴获的物资,去往泰山郡与臧霸汇合。” “领命!” “高顺。” “末将在!” 看着站起身来的沉稳男人,吕布顿了口气,然后才吩咐于他:“我予你三万兵马,一路向东推进。一来是负责接应糜竺送来的粮草,二是要你去围了曹操的老巢昌邑,到时候,我看他在这里还稳不稳得住!” 曹操既然把队伍集结在菏泽这里,摆出一副要决战的架势,那他山阳郡内所剩的兵马,应该不多。 高顺拱手,点头说了声领命。虽不像之前将军们那般热血激昂,却也令人觉得格外安心。 吩咐完了这边,吕布又同陈宫说着:“公台,传令各处县地,将百姓和粮食囤积起来,全部运往郡城,准备坚壁清野。曹操既然喜欢使这些小手段,本将军就跟他奉陪到底!” 态度坚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陈宫应下,眼神中神采飞扬。 相较初见时的场景,现在的主公,不仅目光长远,更加懂得决策果断,越来越像一名气魄开阔的雄主。 “其余将领,随我会战曹操。” 吕布起身,强大的气势应然而生,口中激喝:“这一次,我们要打出气势,让曹军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战之师!” “嚄!” 众将握拳高举,齐声大喝。 此时此刻,吕布就是他们的信仰! 坐在位置上的郭嘉嘴角忽地起了一抹笑意,仿佛在人群中,又看见了当年那位无敌塞北、纵横虎牢的飞将。 第七四九章 时光不会倒着走 走进曹营,吕布提出要参观营寨。 曹操猜到吕布想刺探军情,当然不肯答应。可这时候吕布却忽地上前,一把拉住了曹操手腕,脸上充满笑意。 曹操本身武力不弱,可当面对天下第一的吕布时,哪里挣脱得开,只能任由吕布强行拖着在营寨里游逛起来。 见此情形,曹洪等人按住腰间佩刀,随时都准备发难。 “子廉,休要鲁莽,主公就在吕布身旁,若是我们动手,吕布肯定会擒住主公,作为人质。”夏侯渊沉着脸庞,为防吕布听见打草惊蛇,声音压得很低。 一圈巡视下来,吕布发现不少猫腻,这里看似规模宏大,可实际上并没有七八万曹军将士。 那么,还有些人呢? 吕布沉着眉宇,细细思索起来。 曹操余光瞥到吕布的思考模样,心中已然猜到,吕布肯定是发现了军营里少了许多将士。 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今天,吕布走不出这曹营。 曹操心里底气十足,脸上笑问起来:“大司马,我军将士如何?” “真乃熊虎之士也!” 吕布舒展笑意,毫不吝啬的夸奖起来。 随后,二人来到大帐,曹操命人备好酒肉送来。 陈卫站在吕布身后,典韦同样也立在曹操左手不远,许褚则在外面守住了帐门,不准闲人进出。 “孟德啊,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吧?”吕布饮了口酒,感叹起来。 曹操想了想,脸上带有回忆的向往:“是啊,岁月不等人,回想以前,我们还曾一起讨伐过黄巾,一起在朝为官。那时候,我们在洛阳畅饮,无所不言,就像亲密无间的兄弟,从没想过会有今天的这般局面。” “老实说,我曹孟德宁愿与天下人为敌,也不想和你吕布兵戎相见。” 审视着曹操的神情,吕布似是想透过这一张脸,看清曹操所说的这一番话,究竟是临时演戏,还是发自肺腑。 “我也不想,可是没有办法。” 吕布手中的酒杯放下,语气里透着几许无奈,似是也回想起了一些当初令人流连的时光。 “奉先,既然你我都不愿意开战,那这件事情其实也简单。你只要从兖州撤出,这场战争不就避免了吗?” 曹操打了个哈哈,其实他心中清楚,这点根本没有可能。 吕布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极好听得笑话。 此次出关,他做了这么久的筹谋,怎么可能凭曹操的三言两语,就这样退回关中? “与其说让我撤退,倒不如你降了我。世人知道你降了我吕布,不丢人!” 尽管希望渺茫,吕布仍旧动了招降曹操的念头:“只要你肯投降,我立马就上奏朝廷,表你为征西将军。再过几年,我就要对西方的贵霜帝国动手,到那时,由你领兵作战,如何?” 曹操显然没有料到吕布会这样直白的招揽自己,简直就是没有一点点防备。他愣了半晌,继而半开玩笑的说着:“大司马,你的名声在世家大族之中那可是大名鼎鼎。我曹孟德名声小,还是别跟着你一起遭人口诛笔伐了吧。” 面对曹操的打趣,吕布没有丝毫不悦,仍是不死心的问了句:“你这算是拒绝了吗?” 曹操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他换了个话题,慢说起来:“大司马,世人都说你会是第二个董卓,集权柄功勋于一身。现在你名也有了,金银钱财也不缺,何不将权归还天子,然后好生辅佐,做个国之栋梁、名垂千古的贤臣,岂不美哉?” 想法倒是不错。 可真正要做起来,根本没有丁点儿可能。 “孟德,你入朝做官的时间比我早,朝堂上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难道不清楚?” 吕布反问曹操一句,然后很坦然的说了起来,没有丝毫避讳:“权归天子估计不太可能,我倒不是贪图富贵,而是一旦放下手中权柄,即便天子仁慈放我归故里,可那些我得罪过的官员和世家,他们岂会容我存活于世间?” “我养着一大家子,还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弟兄。用官方的话说就是,他们是我吕布的党羽,我一旦垮了,他们都得跟着抄家诛族。” 吕布很是平常的说着,不带丝毫喜怒。 在朝堂上混得久了,许多事情自然也就看得明白。 一壶酒很快喝完。 曹操吩咐下去,命人又给吕布送来一壶。 吕布给自己斟上满樽,正欲饮时,耳朵忽地动了动,听见帐外有许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是已经包围住了这间军帐。 酒杯在空中略作停顿,继而吕布仰头,一饮而尽。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陈卫亦是有所警觉,弯腰在吕布耳旁低声说着。 吕布摆了摆手,望向曹操,借着几分醉意问道:“孟德可还记得当年,咱们攻破阳翟的时候?” 曹操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 “那天晚上,我与你并坐草地。当时我问你,倘若将来有一天你擒住了我,可会杀我?你当时怔楞了一下,纳闷儿回答着,说以君之勇武,天下谁人可擒,孟德可曾记得?”吕布回想起当年的场景。 曹操再度点头,十几年前的事情,许多都已经忘记,可唯独那个夜晚,一直都历历在目。 轰隆! 帐外的天空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声惊雷,曹操拿在手中的酒樽不由抖了一下,荡起微微涟漪。 这一声闷雷,仿佛将二人拉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你与我谈论天下大势,又问我可知龙之变化?我言不知。孟德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回答我的?”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曹操的回答,与当年如出一辙。 “何谓英雄?”吕布又问。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曹操的小眼睛亮起星光,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当时孟德还问我,可知当世英雄,现在布倒是有了答案,不知如今回答,是否迟了些?” “大司马请讲,曹某洗耳恭听。” 说着,曹操停下手里的一切动作,正襟危坐,专心聆听起来。 “有一人,名起于边境,破蛾贼、定西凉,鼎定辽东,救天子于危难,胁世家而济灾民。欲荡平天下乱臣,提七尺青峰,立万世之功,扬我大汉雄威于寰宇! 此人,可为英雄?” 雄浑的声音在帐内回响。 曹操心中震撼,如何也没想到,吕布居然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他目光挪了过去,吕布也同时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曹操的小眼睛里满是惊诧,而吕布的目光却无比的坚定,那张被称作虓虎之相的脸庞上霸气十足,充满野心而又雄心万丈。 就连身后的陈卫也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能够跟随在这样一位雄主身旁,何其幸甚! “此人,是英雄也!” 曹操目光收回,吁叹一声,第一次有了英雄气短的感觉。 以前的吕布,哪怕是再厉害,曹操也觉得尤能胜之。 可如今,吕布变得越发强大,以至于完全压制住了自己。 不是武力上,而是心境。 曹操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段过于下作,不够光明。 可 这就是战争。 如果吕布不死,倒下的便是他了。 尤其是在今天重新认识吕布之后,曹操心中更加决然,绝不能让吕布活着离开。 该说的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 酒水也喝去两壶。 曹操起身,微微致歉:“大司马在此稍坐,容我小急,去去便回。” 曹操避开吕布,顺着右手边往帐外走去。 吕布此刻也站起身来,拦下曹操去路,醉笑说道:“孟德,吾在这里也耽搁了时辰,是时候回去了。” 说着,吕布伸手就要去抓曹操。 典韦见状,自是不会让主公再次落入吕布魔爪,大步一冲,巨大的身躯爆发出强劲气势,右手凝拳猛地挥来,想要来个先发制人。 吕布见状,眉峰斜挑,不退反进,同样一拳轰出。 轰! 两拳相触的瞬间,爆发出巨大闷响。 出拳的二人,各自往后退了半步,算是打了个平手。 “陈卫,拿下曹操!” 吕布迎向典韦的同时,很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陈卫身形一闪,跃至曹操面前。 要是让曹操就此安然逃出帐去,那他和主公今天必将葬身于此。 曹操见状,快速拔剑刺来,陈卫侧避躲过,顺势绕到曹操身后,将绑在手腕下的匕首拔出,架在了曹操咽喉。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只在眨眼间便得以完成。 守在帐外的夏侯渊等人听得动静,立马冲了进来。 可他们还是来迟了半步,曹操已经被陈卫制住,并且挡在了身前。 曹操被擒,典韦也停下了与吕布的打斗。 望着冲进帐内的曹军将士,吕布并未放在眼中,甚至还慢悠悠的从桌上撕了块熟肉,丢进嘴里咀嚼,一脸愉快的享受模样。 陈卫推着曹操出了营帐,吕布也随之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天气还是晴空万里,分外明媚。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雷声,引来了不少乌云。 吕布抬头望了望天,看样子,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将至。 天空中飘荡着黑压压的乌云,曹营里的气氛也很是压抑,营帐外面围了数十层的曹军将士,手里握着兵器,几乎铁桶一般。 营寨上方,数千名弓弩手齐齐瞄准了吕布,只需曹操一声令下,就能将这位天下无敌的大将军,射成一团刺猬,教他死得不能再死。 “吕布,快放了我家主公!” 拔出刀来的曹洪大声喝道,这个时候,也不怕与吕布撕破脸皮。 典韦、许褚等人也是密切注视着这里,只要一有机会,便上前从陈卫手里抢下主公。 吕布置若未闻,即使身陷重围,也依旧风度不减。他看向被陈卫挟持的曹操,笑问起来:“孟德,我真心来与你叙旧,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曹操动弹不得,脸上却毫无畏惧的说着:“奉先,任你武功盖世,今天也走不出我这曹营!” “主公,怎么办?” 面对曹军将士的重重包围,陈卫的语气似是有些担忧。他倒不是怕死在这里,而是怕主公不能完成他的雄图大业。 “我敢来,自然可以走着出去。”吕布很是淡然的说了一声,那些曹军将士在他眼中,仿佛空气。 曹操被这话给逗得笑了,明显不信:“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吕布看着曹操,同样笑着:“有你曹孟德在手,我就不愁走不出去?”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用曹操作为人质。 “曹某不过是个安东将军,换你当朝重臣大司马大将军,怎么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曹操试图运用心理战术,来搅乱吕布的思维。 谁料吕布根本不吃这套,反而顺着曹操话往下说:“那你就叫他们放箭,或者你自个儿用脖子往那匕首上一抹,咱们来个同归于尽。” 此话一出,曹操脸上的笑容凝固,很快便阴沉了下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或许,我比你都要了解你自己。” 吕布在曹操耳边轻声说着,好似吃定了他的模样:“你死了,你的势力基本上就完了。我不一样,即便我死在这里,我的儿子一样可以继承我的志向。而且,他只会比我更加出色。” 吕布很清楚曹操的脾性,但凡有丁点儿生的希望,他就不会轻易选择死亡。 所以,吕布才肆无忌惮的入了曹营。 曹操被吕布吃得死死,最终也没有下达动手的命令。正如吕布所言,他敢于大胆冒险,但骨子里也格外爱惜自己的性命。 霸业未成之前,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挟持着曹操,一路出了营寨大门。 亲卫们见到自家主公与曹军对峙,迅速驰骋支援过来。 吕布翻身上马,一语双关的道了声:“孟德,多谢今日款待,吾铭记于心。” 随后,吕布率着一众亲卫扬长而去。 曹洪请求追击,曹操没准。今日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却令他格外的敬佩起这个无敌于天下的男人。 胆识、气魄,我皆不如你! 你想打造出你的大汉天下,我曹孟德,也有属于自己的野望! 回想起吕布刚刚允诺的征西将军,那是当年在洛阳为官时,曹操与吕布、袁绍等人一块儿喝酒,酒醉之时,他说想要为国家讨贼立功,期待封侯拜为征西将军。死的时候,能在墓碑上题写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生便再无憾事。 没想到,吕布一直都还记得。 曹操长叹口气。 可惜啊,时光不会倒着走,我也不会再回头。 第七五零章 猜中头奖 回到菏泽大营,吕布取下战袍,交由亲卫拿着。 中军帐中,陈宫满脸焦急,见到吕布回来,急切问道:“将军,听说你只身去了曹营?” 陈宫如此担忧,吕布心中还是颇为感动,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陈宫吁了口气,暗道了声还好。那曹操能够狠心屠戮十几万徐州百姓,就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吕布若真的只身入营,曹操怎会放过这种永除后患的大好机会。 “我还带了陈卫。”吕布随后补充一句。 陈宫喝进嘴里的茶水噗的喷了出来,也顾不得礼仪上的失态,愕然问道:“主公真的入了曹营?” 吕布对此倒是风轻云淡,走到主帅位置,衣甲往后一掀,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 陈宫见吕布默认,开始履行起臣下规劝的义务:“主公,你是三军的最高统帅,行事怎能如此儿戏,冒这种大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朝廷交代,向天下交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吕布摆手打断,陈宫智谋没得说,可就是有些过于啰嗦,像妇人一般的叨叨。 随后,吕布又把郭嘉、逄纪、司马懿等人叫来,商议事情。 “今日我去了趟曹营。” 吕布刚一开口,除了陈宫以外,其他人全都露出了惊讶无比的表情。 谁都没有想到,正值两军交战之际,吕布居然胆大到只带了百骑就去曹营溜达,要是曹操痛下杀手,吕布可就完了啊! 鉴于之前的种种事迹,曹操枭雄本性暴露无遗,杀一人就能免去战争夺取胜利,他肯定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主公,你是真的飘了。” 郭嘉笑说起来,由此可见,吕布确实已经解开了心结。 对于郭嘉的调侃,吕布报以微笑:“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吾料定曹孟德不会杀我,所以,就进去坐了小会儿。” 吕布说得淡然,在场诸人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仿佛自个儿也跟着走了趟龙潭虎穴。 好在,吕布安然归来。 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元图,私下找些人手,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务必让天下皆知。”陈宫小声同逄纪说着,不管能不能借此摧垮曹操,但至少可以增长主公威名。 只身入敌营,煮酒论天下。 想想那场面,都觉得热血澎湃。 此事一旦传出,估计又得涨粉无数。 吕布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说与众人:“曹操率军来荷山的时候,情报上说,曹军至少有七万余众的将士。可我今天在曹营转悠了一整圈,却发现曹营士卒大概只有五万左右,比起情报所说,起码少了两万余人,这股人马去了哪里?” 回来的路上,吕布百思不得其解。 帐内的谋士们亦是深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这些时日,也没见斥候来报,说曹军有大规模的动作。 可这是吕布亲眼所见,总归不会有假。 那曹军两万多的兵马是如何消失不见,又去往了何处? 这是众人所猜不透的一点。 “难道说,曹操洞悉了主公意图,提前派兵回防昌邑?”逄纪捻了把下颌胡须,眼神微微敛缩,最先出声。 双方交战,彼此间都安插有细作密谍,大伙儿对此也都是心照不宣。吕布如今大张旗鼓的出兵,曹操即便猜不透这些队伍的具体动向,也应该会有所防备。 所以,的确有这种可能。 吕布点了点头,又问想处于深思中的陈宫:“公台,你以为呢?” “吾以为,曹操此举,极有可能是想打濮阳?”陈宫给出了一个众人始料不及的答案。 为了增添说服力与可行性,陈宫拿起桌面上的地图,在墙上展开:“诸位请看,从荷山曹营到东郡濮阳,不过两百里路程,沿途的县地经过战事,城池防御根本没来得及修复,也几乎没有军队驻扎。如此一来,郡城濮阳就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以曹操的军事嗅觉,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点。 正当吕布思虑如何应对时,却发现站在郭嘉旁边的司马懿,悄然间露出了极为邪气的笑脸。 “仲达,你笑什么?” 吕布将事情暂搁一边,饶有兴趣的询问起来。他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小家伙,聪明而不失狡黠。 “方才胡思乱想了一些事,请主公责罚。”自知失态的司马懿连忙拱手告罪,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明明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为人处世,却格外的老成持重。 “什么趣事,且说来听听。”吕布愈发好奇。 “我在想,曹操会不会是想绕过济阴,偷袭陈留,从而截断我军后路。”司马懿很坦诚的说出了自个儿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主公手里还握着兖州北边的东郡,曹操若是让士卒偷袭陈留,即便得手,也会陷入四面受敌的处境。曹操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吧!” 逄纪笑容中带有几分轻视,到底是年轻的后生,目光还差得远呢。 司马懿也不与逄纪争执,谦虚的退让下来:“在下只是说个玩笑,主公和诸位大可不必当真。” 吕布也觉得不大可能,曹操喜欢兵行险着,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 所以,司马懿方才所说,完全不切实际。 此时,一名斥候从外边冲进帐内,满是大汗的从怀里取出信简,焦急禀报:“主公,百里加急。” 吕布伸手接过,打开浏览起来,舒张的眉宇渐渐凝皱。 众人发现吕布神情不对,猜到肯定有大事发生,小心翼翼的询问起来:“主公,是否有大事发生?” “曹孟德,你下得好大一盘棋!” 吕布手头一紧,直接将那竹简捏碎,双眸杀气凛然。随后他平复心境,告诉众人:“袁绍以麴义为大将,已经拿下了濮阳,守将薛兰战死。” 众人惊愕。 唯有郭嘉拍了拍司马懿的肩头,司马懿回过头来,前者带有笑意的同他说着:“仲达,看来你运气不错,猜中了头奖!” 第七五一章 分兵作战 不要订这一章! 不要订这一章! 不要订这一章! 因为今天晚上聚餐喝了点小酒的缘故,作者君时间不够,写不完两章,所以明天补上。 谢谢理解。 下面的是上一章完全一样的内容。 明天会修改过来。 回到菏泽大营,吕布取下战袍,交由亲卫拿着。 中军帐中,陈宫满脸焦急,见到吕布回来,急切问道:“将军,听说你只身去了曹营?” 陈宫如此担忧,吕布心中还是颇为感动,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陈宫吁了口气,暗道了声还好。那曹操能够狠心屠戮十几万徐州百姓,就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吕布若真的只身入营,曹操怎会放过这种永除后患的大好机会。 “我还带了陈卫。”吕布随后补充一句。 陈宫喝进嘴里的茶水噗的喷了出来,也顾不得礼仪上的失态,愕然问道:“主公真的入了曹营?” 吕布对此倒是风轻云淡,走到主帅位置,衣甲往后一掀,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 陈宫见吕布默认,开始履行起臣下规劝的义务:“主公,你是三军的最高统帅,行事怎能如此儿戏,冒这种大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朝廷交代,向天下交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吕布摆手打断,陈宫智谋没得说,可就是有些过于啰嗦,像妇人一般的叨叨。 随后,吕布又把郭嘉、逄纪、司马懿等人叫来,商议事情。 “今日我去了趟曹营。” 吕布刚一开口,除了陈宫以外,其他人全都露出了惊讶无比的表情。 谁都没有想到,正值两军交战之际,吕布居然胆大到只带了百骑就去曹营溜达,要是曹操痛下杀手,吕布可就完了啊! 鉴于之前的种种事迹,曹操枭雄本性暴露无遗,杀一人就能免去战争夺取胜利,他肯定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主公,你是真的飘了。” 郭嘉笑说起来,由此可见,吕布确实已经解开了心结。 对于郭嘉的调侃,吕布报以微笑:“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吾料定曹孟德不会杀我,所以,就进去坐了小会儿。” 吕布说得淡然,在场诸人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仿佛自个儿也跟着走了趟龙潭虎穴。 好在,吕布安然归来。 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元图,私下找些人手,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务必让天下皆知。”陈宫小声同逄纪说着,不管能不能借此摧垮曹操,但至少可以增长主公威名。 只身入敌营,煮酒论天下。 想想那场面,都觉得热血澎湃。 此事一旦传出,估计又得涨粉无数。 吕布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说与众人:“曹操率军来荷山的时候,情报上说,曹军至少有七万余众的将士。可我今天在曹营转悠了一整圈,却发现曹营士卒大概只有五万左右,比起情报所说,起码少了两万余人,这股人马去了哪里?” 回来的路上,吕布百思不得其解。 帐内的谋士们亦是深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这些时日,也没见斥候来报,说曹军有大规模的动作。 可这是吕布亲眼所见,总归不会有假。 那曹军两万多的兵马是如何消失不见,又去往了何处? 这是众人所猜不透的一点。 “难道说,曹操洞悉了主公意图,提前派兵回防昌邑?”逄纪捻了把下颌胡须,眼神微微敛缩,最先出声。 双方交战,彼此间都安插有细作密谍,大伙儿对此也都是心照不宣。吕布如今大张旗鼓的出兵,曹操即便猜不透这些队伍的具体动向,也应该会有所防备。 所以,的确有这种可能。 吕布点了点头,又问想处于深思中的陈宫:“公台,你以为呢?” “吾以为,曹操此举,极有可能是想打濮阳?”陈宫给出了一个众人始料不及的答案。 为了增添说服力与可行性,陈宫拿起桌面上的地图,在墙上展开:“诸位请看,从荷山曹营到东郡濮阳,不过两百里路程,沿途的县地经过战事,城池防御根本没来得及修复,也几乎没有军队驻扎。如此一来,郡城濮阳就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以曹操的军事嗅觉,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点。 正当吕布思虑如何应对时,却发现站在郭嘉旁边的司马懿,悄然间露出了极为邪气的笑脸。 “仲达,你笑什么?” 吕布将事情暂搁一边,饶有兴趣的询问起来。他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小家伙,聪明而不失狡黠。 “方才胡思乱想了一些事,请主公责罚。”自知失态的司马懿连忙拱手告罪,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明明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为人处世,却格外的老成持重。 “什么趣事,且说来听听。”吕布愈发好奇。 “我在想,曹操会不会是想绕过济阴,偷袭陈留,从而截断我军后路。”司马懿很坦诚的说出了自个儿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主公手里还握着兖州北边的东郡,曹操若是让士卒偷袭陈留,即便得手,也会陷入四面受敌的处境。曹操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吧!” 逄纪笑容中带有几分轻视,到底是年轻的后生,目光还差得远呢。 司马懿也不与逄纪争执,谦虚的退让下来:“在下只是说个玩笑,主公和诸位大可不必当真。” 吕布也觉得不大可能,曹操喜欢兵行险着,可这并不代表他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 所以,司马懿方才所说,完全不切实际。 此时,一名斥候从外边冲进帐内,满是大汗的从怀里取出信简,焦急禀报:“主公,百里加急。” 吕布伸手接过,打开浏览起来,舒张的眉宇渐渐凝皱。 众人发现吕布神情不对,猜到肯定有大事发生,小心翼翼的询问起来:“主公,是否有大事发生?” “曹孟德,你下得好大一盘棋!” 吕布手头一紧,直接将那竹简捏碎,双眸杀气凛然。随后他平复心境,告诉众人:“袁绍以麴义为大将,已经拿下了濮阳,守将薛兰战死。” 众人惊愕。 唯有郭嘉拍了拍司马懿的肩头,司马懿回过头来,前者带有笑意的同他说着:“仲达,看来你运气不错,猜中了头奖!” 第七五二章 莽夫 轰隆的铁骑声中,吕布自然听不见后方许诸的呼喊,前面数万的曹军将士杀来,他双肩舒展,也不曾有半分畏惧。 杀啊! 最先冲至近前的,便是曹军的数千骑卒。 来吧!来吧! 战个痛快! 吕布仰天长啸,兴奋之色写满了脸庞。 他已经许久都没有亲临过战场,更别谈像这样骁勇的带头冲锋。 今天,便杀个痛快! 画戟在掌中翻飞,如同割草。 扑通,扑通。 迎面而来的曹军骑卒几乎接不下吕布一招,就被画戟挑中胸口、咽喉、眉心等各处要害,坠马不断。 单人独骑,一杆画戟。 仿佛是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弄潮儿,猛地扎进去巨浪,溅起巨大水花。 曹军人数虽众,却无一人能够挡住吕布前进的步伐。 吕布在前方以一己之力,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后方的吕军骑卒则顺势将这条口子扩大,直至彻底撕裂。 所有人,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当世飞将的绝世凶猛。 吕布军营里的眺望塔楼上,小铃铛望着厮杀中的双方,激动得小脸儿通红,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父亲,因为在她眼中,父亲生来就是无敌于世间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 “弟弟你看,爹爹是不是好好好厉害!” 小铃铛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父亲的勇猛,便用了许多好字,来作为强调。 吕骁没有答话,只是用双眼紧紧的盯着战场,像个闷葫芦似的站在姐姐身旁,用手抚摸起那柄宽大的重剑。 那道驰骋于万军从中潇洒自如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父亲这样强大! 吕骁目光坚定,在心中如是说着。 另一边。 曹操所在的中军位置,荀攸皱起了眉头,向旁边低说一声:“主公,不妙啊!” 前方,吕布跃马扬戟,已经突破了骑军阵型,接下来就是大量的曹军步卒,可没有重装甲士,根本挡不住骑军的冲锋。 所以这些步卒,在面对数以千计骑兵冲锋的时候,几乎起不到太大作用。 “主公,请您先离开这里!” 典韦瓮着声音,有赤菟和没赤菟的吕布,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么说吧,步战典韦可以和吕布打个五五开,但吕布一旦骑上赤菟,典韦要想将其击杀,根本没有半点可能。 前方冲锋的步卒最多不过拖延些时间而已,根本挡不住吕布身后的骑军冲锋。 决战不在今日,就没必要与吕布死磕。 曹操当机立断,扬鞭下了命令:“我们走!” 鸣金的声音响起,曹军开始撤退。 坐镇营寨观战的陈宫见状,唯恐吕布有失,也赶紧令人鸣金,示意吕布撤回。 可吕布哪肯放过,纵马向前,朝身后儿郎大喝:“擒住曹操便在今日,儿郎们,随我冲啊!” 冲啊! 受到吕布的激励,骑卒们个个士气高涨,奋勇争先的往前冲去。 这波操作,再一次惊呆了曹操。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么点骑卒就敢狂追不止,是该说吕布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行事不经过脑子。 早知道我就该在途中设下圈套埋伏,说不定还能生擒吕布! 曹操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他确实没有料到,前两天还是胆略过人的吕布,会在转眼间,又变成了以前的莽夫? 吕布无视了鸣金,继续追击。 陈宫看在眼里,那叫一个心急如焚,急得站起身来,赶紧吩咐:“公明,你速将营中剩下的骑卒召集起来,统一由你率领,赶去支援主公!” “军师,曹军不是输了么?”宋宪纳闷儿问道,不明白陈宫究竟在着急些什么。 陈宫微微摇头,语气里满是凝重:“哪有那么简单,你且看看曹军,撤退有度,根本不像是溃败之象。我怕他们是故意诈败,引诱主公追击,然后在途中设伏,想对主公不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陈宫也不能让它发生。 明白事情严重性的徐晃点头,应承下来:“好,我这就去!” 说着,从望台上跳下,紧急召集人手去了。 吕布率军穷追不舍,一路追杀至曹军大营,直到守营的曹军将士杀出,吕布才勒令停下,缓缓往回退去。 追赶的途中,吕布好几次都差点追上曹操,结果被夏侯渊、许诸、典韦这些曹军将领百般阻挠,才没能得成。 除此之外,曹操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一匹神驹,生得高大健壮,四蹄金黄,奔跑起来的速度好似流电,比起赤菟也逊色不了几分。 可惜了。 撤回的途中,吕布撞见了快马赶来的徐晃,以及身后的许多骑军。 见到自家主公安然无恙,徐晃吁了口长气。 回到营中,吕布将染血的甲衣换下,大呼畅快,好久都没有过这么舒坦的一展身手了。 “主公,你方才吓煞我也!” 见到吕布归营,陈宫提着心总算放下,认真规劝起来:“要是刚刚曹军故意引诱,主公追击岂非是自投罗以请主公日后三思,莫在冒这种大险。” 也不知道吕布有没有听进去,他嘴上说了声晓得,然后同众人商议:“此番挫败曹军,虽没能擒得曹操,但也将他吓得不轻。短时间内,估计曹操不会再来。如此,我便有时间率狼骑营回援陈留,击退暗度的曹军。” 如果带上步卒的话,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此事何劳主公亲往,某愿引一支劲旅,前去截杀曹军!”徐晃抱拳请命。 “公明,吾意已决,你还是留在这里,与其他人守好军营。” 吕布吩咐着徐晃,谁也不知道曹军走了多久,但他们此刻必须要争分夺秒,就算不能赶在曹军前头,也一定要阻止曹军攻取陈留。 好在陈留郡有魏木生守在那里,应该可以坚持很久。 “这里,就拜托诸位了。” 吕布环顾帐内众人一眼,郑重抱个了拳。 以陈宫为首的众人纷纷拱手回礼,表示一定不会让曹军有机可乘。 第七五三章 走天上 为了避开曹军斥候,吕布特意在深夜凌晨,仅仅与陈宫、郭嘉几位心腹打了招呼,便带着狼骑营悄悄上路,离开了军营。 与此同时,郭嘉也写了书信,令人快马送往长安。 长安城内,依旧是安稳祥和,繁华昌盛。 戏府之内,收到来信的戏策脸色凝重。 长安城表面上一片祥和,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里波涛汹涌,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吕布败北,然后想趁机将他赶下台去。 “胡车儿,去趟校事署,把王政请来。”戏策朝外边吩咐着。 在府内担任护卫统领职位的胡车儿应了声,便出府外去了。 胡车儿颇负勇力,又是悍匪出身,再加上他那性格不适合军营,吕布便让他留下来负责戏策安危。 校事署内,王政正处理着各地呈上的重要情报,听得戏策有请,当即放下手中事务,跟着胡车儿来到戏府。 在这大汉天下,有三个人找他,是不能够推辞或者拒绝的:主公、主母,以及这位先生。 王政追随吕布将近十年光景,这么些年,吕布手下的其他人都在不断的往上擢升,唯独他的官职没有过一丝变化。 倒不是吕布舍不得给王政更高的官职,而是暂时还没找到可以替代王政的人选,这也间接表明了王政的能力。 其实,王政心里也清楚,若是他一旦离开了校事署,去到别处任职,恐怕也存活不了几日。 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 就算主公肯留他一命,其他人也会想尽办法的除掉自己。 所以啊,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老死在校事署内,成为主公在黑暗中的利爪。 物尽其用。 即便死后,主公也会厚葬自己,还会善待自个儿家人,庇荫后人。 王政对此看得很是透彻,所以也格外的忠心于自家主公。 走进府邸大门,路过中庭,雪白的樱花树下,戏策侧躺在小榻上,盖着狐皮织成的薄毯,悄然入睡。 说起这棵樱花树,可谓是大有来头。 据说是江东孙伯符在得知将军夫人喜欢花草后,特意差人从水、陆共走了共三个多月,才成功送至长安,想用来讨夫人欢喜。 樱花起源于华夏,秦朝时期,宫廷皇族就已经开始种植樱花。到了汉朝,世家豪族们已经将樱花普遍栽种在私家花园中,供自个儿和客人观赏。 但汉朝时期的樱花,无一例外的都是红色、粉红,朱红,从未有过白色。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于是偶然得之的孙策便将这株纯白色的樱花树,送到了长安大司马的府上,严薇见后果然极其喜欢。 后来有一日,戏策无意间望见这株树时,入神了半晌。 严薇见戏策喜欢,也知道这位先生帮助了丈夫许多,她一介妇人感谢不来,便私下命人将这株樱花树,移植到了戏府的院庭。 樱花是爱情与希望的象征,代表着高雅,质朴纯洁的爱情。 所以严薇也希望,戏策可以和董妍,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虽说这只是一小段插曲,但也为日后讨伐倭奴国的战争,埋下了重要伏笔。 回到正题,王政见戏策在庭院中小憩,便恭候一旁,不敢惊扰。 等到戏策醒来,他才上前抱拳见礼:“卑职王政,见过先生。” 戏策打了个呵欠,随后摆手示意王政不必多礼,略带歉意的说着:“王掾史久等,我啊最近睡眠似是总不太好,躺着就容易犯困,请你多多担待。” 王政哪敢责备戏策的不是,道了声先生客气,然后恭敬问道:“不知先生此番召卑职前来,是否有要事相商?” 现如今,整座长安城内,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天子不过只是个象征性的存在罢了,权力最大的估计就是这位看起来病恹恹的书生。 吕布带走了陈宫,予以了戏策生杀予夺的重权,何其信任! 上至朝堂公卿,下至平民百姓,戏策想要谁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好在这位先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杀戾之心,自吕布率军走后,他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府里,很少外出,也极少会客。 “曹操派出军队暗度荷山,想要攻取陈留,将军已经率狼骑营追赶去了。在此之前,袁绍麾下的大将麴义也成功夺去了濮阳,形势看起来对将军很不利啊!” 戏策说起当下形势,意味深长的看了王政一眼。 “是卑职无能,才会令主公陷入被动!”王政当即跪地请罪,并主动承下担子。若不是消息传递慢了的缘故,或许主公还能及时救援东郡。 “起来吧,这不怪你。” 戏策抬了抬手,让王政起来后,宽慰说着:“东郡离济阴较远,中间隔着条奔涌的浊河,又有诸多山岭,你们能把消息在短时间内传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得这番话后,王政很是感激戏策的理解。 记得校事署创立之初,还只是个不满百人的小署府,对各地的情报完全是空白一片,不知从哪里下手,步履维艰。 可谁又能够想到,经过七八年的发展,昔日的小府署,会衍变成三四千人的庞大机构! 起初的时候,校事署也一度不被吕布看好,若非期间有戏策的大力支持,恐怕早就解散了这个衙门。 后来,随着校事署作用的不断扩大升级,吕布也渐渐重用起校事署来。 再到如今,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后方维稳,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校事署的情报之上,已然成为了吕布麾下不可或缺的部门。 可以说,没有戏策当初的全力支持,校事署也走不到今天的这个地位。 所以在王政心中,很是感激眼前的这位先生。 “王掾史啊,这一回敌军联动突袭,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得引以为戒,同样的错误,我相信将军也不想再见到第二次了。” 戏策语重心长的说了起来。 王政一反常态的没有当即应下,脸上的神情表现得有些为难。 情报的传递全是靠士卒和马匹奔跑传送,如此一来,势必会受到很多山川地形的限制。要想不耽搁延迟,难不成把浊河填了,把山地推平? 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填河移山不现实,所以戏策竖起食指,往上指了指天:“王掾史不妨换个思维,地上走不通,咱们是不是可以走天上?” 第七五四章 天助我也 天上? 王政仰头望了会儿天,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疑惑之色,显然没明白戏策话里的意思。 众所周知,人生活在陆地,是飞不起来的。 等等。 飞 飞 忽然间,灵光闪过。 王政猛地一拍巴掌,激动的问向戏策:“先生,你是说用飞禽传递情报?” 戏策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有条不紊的说了起来:“早年我和将军在边塞的时候,发现匈奴、鲜卑等异族人会通过鹰隼来保持信息的流通。后来,我私下试验过可能有五六十次,可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加上战事吃紧,后来也就搁在了一旁。” “如今,因信息传递的缓慢,而导致将军陷入被动之中,所以我想让你们校事署试上一试。”戏策饱含期冀的看向王政,如果此事能够成功,这对于军事战争来说,绝对会是历史性的突破。 “先生放心,鲜卑、匈奴这些异族人都能够驯服飞禽,我汉王朝泱泱大国,从来都不缺能人异士,必能完成先生交予的任务!” 王政说得自信满满,仿佛稳操胜券。 即便校事署研究不出,他也可以派人潜入漠北,偷学驯鹰的技术,或是抓几个技师回来,到时候严加审问其中蹊跷,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过这点! 王政暗暗自责,同时也深深佩服起这位先生的才智思维。 长安城内,养鸟熬鹰的世家少爷不在少数,可从来没人想过把这些东西,用于军事消息的传递。 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哀。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想让你交代下去。” “先生请讲。”王政洗耳恭听。 濮阳被袁军占据,袁绍作为曹操盟友,肯定会通过这个中转点,源源不断的驻兵东郡,向吕布施压,这对本就处于被动中的吕军将士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身为谋士,不管身处何地,最先想的,自然是为主上分忧。 戏策轻轻招手,低声说着:“你且附耳过来。” 王政走了过去,俯首低耳。 戏策在他身旁轻声说了几句,王政的脸色渐渐凝重,等到戏策说完,他微躬着身子抱了个拳,笃然道:“卑职明白了,请先生放心。” 王政的办事能力,戏策清楚,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交代什么,微微点头,示意王政可以走了。 王政拱手道别之后,大步出了戏府,往校事署的方向去了。 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这些无须戏策提醒,王政心中有数。 陈留郡。 兵器交戈,呼吼的喊杀声持续了许多时辰。 城池下方的护城河中,尸体堆积,原本浑浊的河水变得赤红一片。 伴随着一阵鸣金,攻城的曹军将士如潮水退去。 回到搭建好的营寨,担任此番统帅的曹仁将头盔置气般的仍在地上,鼓起双腮,很是烦躁气闷。 本来他的人已经潜入城中,结果在偷开城门的时候,被城内守将逮个正着,当场格杀不说,更是打草惊蛇,下令全城戒严。 偷袭的计划失败,曹仁下令强行攻城。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按理说,吕布拿下陈留的时日不久,远不及曹操的多年经营。 本以为很容易就能攻破城池,谁料守城的将领顽强不说,连张邈都跟着鼓舞起守军和城内百姓,共同反抗曹操。 要知道在此之前,张邈可是曹操的好友。 不向着自己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帮助起吕布军的将领。 由于张邈在陈留威望极高,百姓们也都愿意听他命令,加上魏木生临阵不乱的指挥,一时间,陈留郡竟成了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 曹仁连续强攻了好几日,都没能攻下城池。 自家主公能否转守为攻,全看能不能拿下陈留,如此重任交于曹仁,他自然不想令曹操失望。可这陈留郡一时半会儿又强攻不下,所以才导致他格外的烦躁。 “曼成,令人严密注视陈留郡的四面城门,不分昼夜,绝对不能给城内守军有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 曹仁沉声吩咐,若是走漏了消息,很有可能会让吕布派兵增援。本来郡城都难打,要是再让吕布派人前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殊不知,最大的boss已经在向他靠近。 李典抱拳嗯了一声,领命而去。 李典走后,曹仁独自坐在帐内,反反复复的将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究竟要怎么打呢? 曹仁很是头疼。 临近黄昏之际,有士卒来报:“将军,我军斥候在东南两里外,发现有大量百姓正往郡城方向而来。” 这是什么情况? 曹仁不明所以,顺过桌上甲盔,戴在头上,走,看看去! 郡城东南,一支人数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行进。 行进的队伍中,九成九的都是兖州境内的地方百姓,沿途护送的士卒只有一千不到。 领军校官名叫伍钺,乃是黄忠麾下校尉,此行便是负责将百姓和物资转入陈留郡城,到时候好与曹军硬干一场。 “大伙儿加把劲儿嘞,还有两三里路便是陈留了,到了那里,咱们就能好生歇息了。”伍钺大声说着,疲倦的脸上露出欣慰笑容,总算不负使命。 走着走着,约莫还剩一里地的时候,忽然间,四周喊杀声大震,涌出大量曹军士卒。 百姓们顿时慌了神,士卒们也是毫无防备。 伍钺见状,知道避无可避,遂大声命令起来:“大伙儿不要慌,先找地方躲避!余下将士,随我迎敌!” 此时,曹仁提刀快马冲至近前,他的本事不算很强,最多也就二流中等的实力。但要对付伍钺这种水准的小校,根本不在话下,仅仅两合,就将伍钺斩于马下。 曹仁展现出的强大,令吕军士卒望而生畏,伍钺一死,士卒们群龙无首,死的死,逃的逃。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曹仁就赢得了这场小小的胜利。 期间,俘获许多吕军士卒,一番审问之后,曹仁终于弄明白了吕布军的意图。 看着那些在刀锋下瑟瑟发抖的百姓,曹仁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屏蔽的七五一章已经解开,给大家造成困扰,非常抱歉。 第七五五章 魏木生 翌日,遥远的天际刚露出一抹鱼肚的白色,曹仁便率着大军来到陈留城下。 守城校官赶紧派人将此事通报上去,魏木生得知后,快步赶至城楼。 从城头往下,下方的曹军密密麻麻,比起昨天的阵仗不知大了多少。 细细一看,杵在曹军前方的竟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人数庞大,他们手里拿着攻城的飞梯,或是几十个人抬着撞击城门的攻城槌。 难道说…… 魏木生心里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城楼上的守军给我听着,这些都是济阴和陈留两地的百姓,也许你们的亲戚族人也在里面,想让他们活命,就乖乖给我打开城门!” 曹军的先锋官在城下大声喊着。 守城的将士一听,皆是紧张的伸张起脖子往下看去,想要看看自己的亲人,是否也在曹军的队伍之中。 卑鄙的家伙! 魏木生心中恨骂,脸色一片铁青,死死攥紧了拳头。 见到城楼上的反应,骑在大马背上的曹仁很是满意,嘴角弧度上扬,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他将手往前一摆,五十名曹军士卒押着上百名老弱妇孺上前,一直走到快要靠近城头弓射距离的范围,才停下脚步。 “吾儿,快些打开城门啊,曹将军可是天大的好人!” “郑郎,你今天不开城门,我们娘儿两就要死在这城池下了,求你开开城门吧!” “阿爹,孩儿不想死……” “呜呜啊~~” 在曹军将士的威胁下,妇孺们开始大声劝降起来,哭啼悲惨的声音,搞得城楼上的守军将士皆是心乱如麻。 守军之中,有人似是发现了自己的妻儿,从远处跑来,跪倒在地上朝着魏木生‘砰砰砰’的磕头乞求:“魏将军,求求你打开城门吧!小人的婆娘和孩子都在城下,求求你发发慈悲,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将军,求求您打开城门吧!” 城楼上的将士们无不为之动容,有将近一半的人都跪了下来,恳求魏木生打开城门。 他们不在乎谁能占领这座城池,进行统治。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家人的性命安危。 魏木生听完,心中没有半分动摇,板着脸怒声呵斥:“汝等休要胡言,此乃曹军之计,本将军岂能上当!” 说完,魏木生让士卒们立刻回到自己所守的地方。 此时,方才求情的那名士卒按捺不住,起身径直冲向放下吊桥的地方,拔出刀锋,准备斩断拉起的绳索,给自己的娃儿换一条活路。 魏木生眼尖,哪会让他轻易得逞,从旁边士卒手中夺过短刀,箭步一冲,直接将其砍翻在地,出手快准狠,当场一刀毙命。 士卒们看在眼里,心中无不为之胆寒。 魏木生不去看那尸首,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说教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依靠暴力,才能迫使他们屈服。 环顾四周一圈,魏木生将刀仍在地上,发出‘咣当’的清脆鸣音,他沉着面庞,冷声警告起周围将士:“谁敢擅开城门,杀无赦!” 乞求无望,士卒们只好垂耷着脑袋,回到各自岗位。 曹仁在下方仰望着城头,见无人给自己开门,也不气恼,将手一摆,继续推进自己的作战计划。 在曹军士卒的驱赶下,扛着飞梯和攻城槌的百姓开始往前方发起冲锋。 “弓箭手,准备!” 魏木生咬牙下令,目光死死盯着下方。 这是一场战争,既然是战争,就无所谓好人与坏人,也没有妇孺与百姓之分,凡是站在对立面的,皆是敌人! 在百姓们进入到攻击范围内时,魏木生高举的手臂猛地落下,大声喝令:“放箭!” 咻~ 咻咻~ 城楼上,只有寥寥几十支箭羽射下,而且全都软绵绵的落在了百姓前方,根本没有半点杀伤。 曹仁见状,在马背上哈哈大笑,看样子,陈留已是囊中之物。 魏木生见士卒们不忍下手,过去直接将一名士卒狠狠踹倒在地,然后攥起领口,将士卒提了起来,抵在城墙上,怒声喝道:“我叫你放箭!听见了没有!” 那名士卒被魏木生的凶狠模样吓得浑身直抖,连带声音都颤抖得几乎快要哭了起来:“将军,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一样下不去手啊!” 以往,他们可以对别的百姓痛下杀手。可如今不一样,在这些冲锋的百姓里面,很有可能藏着他们的亲人,只要不是狼心狗肺的家伙,谁又狠得下心对自己的亲人抛以利刃。 魏木生气急,将这名士卒摔在地上,快步走至张邈近前,抱拳恳求起来:“张郡守,形势严峻,请您出面替我劝说这些将士,让他们打起精神,守住这座城池!” 张邈在陈留郡极具威望,魏木生相信,只要张邈开口,就一定可以让这些士卒重新振作起来。 然则张邈却摇了摇头,呼出口长气,无奈的叹息说着:“下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将士们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下手?这些人中,或许有他们的亲人,虎毒亦不食子。魏将军,即便大司马想成就宏图霸业,也不应该建立在这些无辜的百姓身上……” 在外人听来,或许张邈的这一番话极具仁德之心。可在魏木生听来,却是妇人之仁,没有一点军人该由的铁血意志。 但他也没有责怪张邈,毕竟人各有志,更何况张邈没有主动投诚曹军,就已经值得他烧香拜佛了。 “赵触,去把所有的自家弟兄叫来!”魏木生转过身子,同旁边的心腹近卫大声吩咐。 吕布当初率军去往菏泽的时候,留给了魏木生一千本军将士,配合陈留郡原有的守军,守城足矣。 可谁也没有料到,曹军会避过吕布军的耳目偷袭陈留。 即便靠这千人,我也要守住城池! 魏木生眼神坚定。 攻城的飞梯很快搭上了城墙,曹仁远远望见,脸上笑意更甚,他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传令三军将士,即刻发起冲锋。 冲啊! 冲锋的曹军士卒呼吼着向前奔跑,混在百姓之中,向城池发起猛冲。 余下的百姓全被胁迫上了战场,但凡有人退后,立马就会被后方架起的乱箭射死;若是想要趁机从旁逃跑,曹仁麾下的骑兵追上去就是一刀,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没有了城楼弓箭手的压制,很快,汹涌的曹军抵达城下,连同百姓在内,一起顺着搭架好的竹梯向上攀爬。 城楼上的郡城士卒不敢直接痛下下手,往往要确认过相貌之后,才敢下手厮杀,如此一来,本该主动迎头痛击的他们,陷入到很是被动的状态。 城下战鼓隆隆,攻城的曹军将士士气大盛,如有神助。 一个时辰不到,城头各处纷纷陷落,只有魏木生所在的位置这里,还在厮杀坚守。 如今的形势,谁都看得出来,仅仅靠这千人,根本守不住这座庞大城池。 “魏将军,我们撤吧,陈留郡守不住了!”张邈神情焦急的来到魏木生面前,大声劝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亲自督战城头的魏木生回头瞅了眼张邈,眼神中透着冷冽与坚毅,沉声说着:“主公既然把陈留郡交给了我,所以不管来多少人,本将军也一定要守住!” 张邈见魏木生在这个时候犯犟,很是头疼起来,只好苦口婆心的再度劝道:“别傻了魏将军,再不走,大伙儿都得死在这里!” 死? 魏木生眉宇微挑,戏谑的哼哧上一声,露出个嗤夷笑容,语气里透着股冲天的豪迈,虎吼一声:“吕字旗下,只有战死的将军,从没有逃阵的懦夫!” 陈留郡乃是连接主公大军和洛阳的重要枢纽,干系极大。别的城池或许可以放手,但陈留郡……决不能落入曹军之手。 虽然不知道这支曹军是如何绕过主公的眼线,但魏木生已经下定决心,要全力阻击敌人。 张邈急得跺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魏木生大喊了一声:“赵触!” 正在前方阻击曹军登城的汉子小跑过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身躯笔直挺立,大声应着:“到!” “你挑几十名身手较好的弟兄出来,带着张郡守从东门走。”魏木生很冷静的说着,曹仁把兵力全部堆在了这里,东边应该会很好突围。 更何况,这是吕军和曹军的战争,没必要让张邈这个老好人也跟着陪葬。 “那将军您呢?” “弟兄们都在奋战,我自然不能丢下他们。” 魏木生尽量露出个淡然的笑容,说得很是轻松。 对魏木生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汉子破天荒的没有领命,他赤红着一双眼球,抱拳恳求:“将军,您带着张郡守走吧,让我留下来对抗曹军,赵触不怕死!” 赵触很清楚,现在留在这里,几乎与送死无异。 “这是命令!” 魏木生的声音很冷,如果连他也走了,估计城池不到半晌就会告破。他只有留下,将士们才有一战之力。 万一,会有奇迹呢! 魏木生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或许在他心底,每当生死存亡之际,那道身影总会及时出现,力挽狂澜。 “魏将军,你以为我张孟卓是怕死之徒!” 听得这边两人的交谈,张邈脸色涨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魏木生摇头,郑重同张邈说着:“张郡守侠肝义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魏某亦是深感钦佩。如今我安排人送郡守出城,非是小看,而是希望您能够将这里的情报,传达到菏泽的大营,好让主公有所防范。” “这……” 张邈踌躇小会,最终还是叹气说了声‘好吧’,点头答应下来。 听得张邈答应,魏木生从座位上起身,接过赵触手里染血的刀刃,向抗击曹军的最前线走去。 与此同时,赵触也带着张邈准备进行撤退。 “张郡守。”魏木生喊了一声。 闻声的张邈回过头去,拱手问道:“魏将军还有何指教?” 魏木生顿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从哪里开头。 良久,他深吸口气,控制好自己内心的情绪,展颜笑着同张邈说着:“如果你见到大将军,请你替我转告,就说魏木生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追随在大将军左右并肩作战。下辈子,魏木生还愿追随主公。” 张邈听得眼角有些发酸,多好的男儿啊! 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魏木生,张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不舍的道了声:将军,保重! 赵触护送着张邈下了城楼,魏木生提刀走向城头。 此时,一名曹军士卒单手把住城墙,迈腿跃了进来。 噗! 魏木生上前,手中染血的大刀狠狠剁下了这名士卒的头颅,踩在脚底,同周围将士大声呼喝:“弟兄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厮杀中的吕军将士愤声怒吼。 “好!都是好样的!” 魏木生大声激励,看着源源不断涌来的曹军,没有畏惧,只有无尽的斗志。 手里刀锋再度劈落在一名登城士卒的肩头,魏木生虎吼连连:“干死曹军!” “干死曹军!” 濒临绝境的吕军将士们齐声呼喝,士气如虹。 ………… 出了东城,张邈往济阴郡方向疾驰了约莫四十里路,恰巧撞见了急行而来的狼骑营。 见到一身威武甲胄的吕布,张邈如获救命稻草,着急万分:“大将军,你快去救救魏将军吧,陈留守不住了!” 吕布得知这个消息,没有丝毫迟疑,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快马赶往陈留。 此时的陈留郡城,城头已经被曹军彻底攻占,吊桥放下,城门缓缓打开。 胜券在握的曹仁大手一挥,领着余下将士,快速冲进城池。 由于爬上城墙的百姓太多,在恐慌之下,四处乱窜,十分干扰作战与交流。魏木生果断弃了城楼,率领着将士们退入城内,在大街和巷道中,与曹军展开殊死博杀。 然而曹军在人数上远胜守军,很快便涌进了城内,对残余的吕军势力进行疯狂清剿。 “吕军的大将在这儿!” 城内的某处巷道,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声。 闻讯而来的曹军将士越来越多,很快便数以千计。 谁都知道,拿下一员将领级别的人物,远比杀上百个小卒的奖赏要来得丰厚。 被围困在巷道中央的敌将浑身是血,此时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曹军士卒们的眼中,满是看向金钱的贪婪。 伴随着一声令下,曹军疯了似的围杀上前。 以魏木生为阵心的两百余吕军将士,怒吼着发起反击,染满血水的脸庞上布满了狰狞。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士卒倒在了血泊。 从起初的两百余人,到不足百人,再从几十人,又慢慢的熬到十几人,几个人…… 最后,只剩下魏木生孤身一人。 可曹军,好似源源不断,如何也杀不绝他。 宽阔的巷道上,尸体遍地,血水为之流淌。 呼吼震天的喊杀声从未停止,被鲜血糊成血人的魏木生仍在咬牙奋战,左手举着抢来的盾牌,右手握着带有数道裂口的刀锋,对着冲杀过来的曹军将士一阵狂砍。 他已经记不得杀了多少人了,脑子里浑浑噩噩,只是机械般的挥动着手中兵器,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还在顽强战斗。 手臂很沉,眼皮也很沉,魏木生从没觉得这么累过,他很想休息。 可每当这个时候,心底总会有道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响起。 坚持住啊,你忘了当初对主公许下的诺言了吗! 是啊,他还没见到主公的大业完成。 怎么能就此倒下! 推开前方砍来的刀锋,魏木生憋着一口气想要进行回击,可就在这时,腰间传来一股强烈的剧痛。 一杆长矛从后方刺进了他的后腰,魏木生转过身来,凝视着那名偷袭他的曹军士卒,手中刀锋直接砍去他半边脑袋,滚烫的血水溅了魏木生满脸。 等到再回过头来时,前方的十余杆长枪,同时穿透了他的胸膛。 噗! 浓浓的血水从口中溢出,魏木生手中的刀盾再也持握不住,咣当落在地面,整个身子被十几名曹军士卒推动得不断后退。 他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在不断流失。 后方曹军士卒见状,知道机会来了,手里的家伙直接刺向魏木生的后背。 哧! 前后夹击之下,魏木生身体的四面八方插满了枪杆,像是一只大型的刺猬。 随后,几十杆长枪同时抽出。 浑身窟窿的魏木生如纸片轻薄的倒在了地上,他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刀盾,想要伸手去抓,可双手根本不听使唤,摆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脱节了一般。 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摆正脑袋,上方本来昏暗阴沉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连云朵都是那般的洁白。 “喂!魏木生,别睡了,咱们该出发了!”抚摸着马匹的青年不耐烦催促起来,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 “快些起来,别让将军久等!”另一旁的宋宪,也是格外的年轻。 视野前方,那个迎着阳光骑马走在林间小道,只露出背影的高大男子忽地转过身来,笑着向他招手,喊了一声:“木生,一起走啊!”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他咧开嘴,忽地笑了。 最快更新 第七五六章 天王老子也不行!我说的! 四十里的路程,按照正常行军速度来算,大概要一天左右时间。可这对于鲜甲骏马的狼骑营来说,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未见城池轮廓,空气中就先传来了淡淡的血腥气息。随着战马速度加快,那股血腥气味变得愈发浓烈起来,钻入鼻腔,颇为刺鼻。 吕布低沉着眉宇快马跑在最前,耳朵中能够听到的,只有马蹄踩踏在地面不断发出的奔跑声响。 没有士卒间的彼此厮杀,也听不到作战时的鼓声阵阵,吕布心中涌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木生,你可千万要等着我! 吕布心中急切,胯下赤菟,再次提速。 陈留城楼,夺下城池的曹军将士开始清理起城楼上的死尸,那些投降或是被俘的士卒,也开始往城下驱赶,送往看押的地方。 一切,似是大局已定。 轰隆隆 城郊远处,阵阵马蹄声响起,好似踏着惊雷而来。 “将军,前方有一支骑军正朝我们这里赶来!”发现情况的士卒赶忙禀报给城楼上负责指挥坐镇的将军。 李典过来扶着城墙往下望去,远处的骑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陈留疾驰,冲锋的骑军之中,一杆竖起的猩红大纛格外显眼。 不好,是吕布麾下的狼骑营! 李典心神巨震,完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吕布居然会带着狼骑营出现在这里。 好在他反应够快,当即大呼起来:“快拉起吊桥,千万别放敌军入城!” 曹军士卒过来赶紧拉动起铁索,想要收回吊桥。 可就在这时,被俘的士卒中爆发出一阵激喝:“弟兄们,大将军神威天降,咱们跟曹军拼了!” 这一吼,顿时让丧失斗志的被俘将士重燃希望,纷纷与驱赶他们的曹军展开反击。 很显然,城下吕布的到来,无疑等同于给他们吃了一剂强烈的定心丸。 城楼上产生了暴动,反抗着的士卒们不断往吊桥方向冲来,阻止曹军拉起吊桥。 吕布听得城楼上忽然响起厮杀,眼神中闪过一道亮光,猜到城池可能还没有完全落入曹军之手。 他跃马当先,胯下赤菟更是发力急劲,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率先踏过吊桥,冲进了城池。 此时,赶来关闭城门的曹军士卒为时已晚,疾驰而来的赤菟凭借着巨猛的冲击力,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倒了一地。 凌厉的目光扫过,倒地的曹军士卒战战兢兢。 很快,狼骑营也跟着冲入了城中。 吕布当机立断,十分果决的发下命令:“陈卫,你带人速去救援城楼。余下的,百人为一队,肃清城内曹军,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遵令!” 陈卫等狼骑营将士抱拳大声应下,眼神中透着狂热的嗜血和兴奋。 在陈卫带着人去向城楼之后,余下的千余名将士分作十余个战斗小组,往城内各个方向而去。 陈留的郡守府上,此时已经被曹军占领,身穿甲胄的曹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跨坐在郡守的位置上,脸上写满了得意。 拿下了陈留,等同于打响了扭转乾坤的一仗。 立下如此大功,主公知道以后,定会重重表扬和褒扬。经此一役,世人也该晓得我曹子孝的名声! 曹仁心中满是欣喜,不觉间,嘴边还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将军,大事不好了!”李典气喘吁吁的跑进府堂,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起来。 曹仁见到李典这般匆忙模样,不由好奇问着:“曼成,你不是在城楼上负责坐镇指挥么,这么快就办好了?” 李典摇了摇头,喘上一口气后,接着说道:“曹仁将军,咱们快撤吧。” 正在兴头上的曹仁听得这话,眉头直蹙,沉着声音,语气有些不悦:“曼成,你是不是糊涂了!这陈留郡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处都竖起了曹家的旗帜,你让我撤?” “吕布率着狼骑营来了,我军将士根本抵挡不住。”李典只好实话实说,他也不想撤退,可形势比人强,眼下局势不利,他们不得不暂避锋芒。 若是之前将吕布拒之城外还好,可偏偏让他闯了进来。 什么! 曹仁心中震惊,目光死死盯着李典,像是要将他活吃了一般:“你确定你没看错!” 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可能会被吕布知晓。即便看破,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率军赶到陈留。 所以,曹仁从心底里是不信的。 “将军,末将以性命担保,绝对是吕布无误!” 李典是亲眼看着吕布从城下冲过吊桥。再者说,赤菟马、方天戟、紫金冠,这些吕布所独有的标配,难道还能有假? 曹仁重重跌坐回位置,比起刚才的得意洋洋,双目涣散,更像是丢了魂魄。 但他随即便自我安慰起来:“没事没事,区区狼骑营而已,又没有多少人马。我这里可是有足足一万五千的将士,正面厮杀,未必就没有胜算。” 将好不容易才费劲心血的拿下陈留,就这样拱手让人,曹仁不服。但凡有丁点机会,他也愿意一试。 “将军,可之前那些被俘的士卒,还有被咱们奴役的百姓,全都暴乱了,主动投降了吕布。咱们的士卒在听说吕布亲自杀进城中之后,士气一落千丈,只知道败退溃逃,毫无还手之力。” 李典颓然说着,人的名,树的影,面对凶名远博的吕布,未战就已经先怯了三分。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李典摇头,语气凝重的说着:“将军,我理解你的想法。可要是再不早些出城的话,一旦让吕布发现,咱们就走不了了!” “可我不甘啊!”曹仁面色可怖的攥紧拳头,重重捶在桌面。 “将军,忍一时风平浪静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今后咱们找准机会,重新夺回来便是,相信主公知道了,也不会过分的苛责咱们。” 李典好言相劝,当务之急,就是该尽快的离开这里,保存实力。 小会儿之后,曹仁终于从烦躁中缓过神来,他吩咐下去,准备撤离陈留。 不过在离开之前,曹仁回望了一眼郡府,恶狠的大声命令:“来啊,把这郡守府给我烧了!” 即使退走,也不会给你吕布留上任何东西! 城中,吕布带着百余人的小队正在进行搜救。 途中也遇到过一些入室劫掠钱财的曹军士卒,其实,这也是大多军队的通病。基本上城池告破之后,将领们都会默许手下士卒进行劫掠。 在将军们看来,士卒们都是拿命换取的城池,顺手拿点东西而已,无可厚非。 曹军士卒们撞见了吕布,吓得七魂没了六魄,基本上就只剩下逃命的份儿。当然,也有个别的自恃勇武,想要战胜吕布以求博取名声,扬名立万。 结果,无一不是白白搭上了自己性命。 毕竟公认的天下第一猛将,岂是白来? 城池很大,吕布搜寻了许多战斗过的地方,仍是不见魏木生的踪影。 “主公,您看那边!”身后的狼骑营士卒遥指西北方向。 在西北方向的半空中,升腾起滚滚浓烟,看样子是地下遭了大火。 吕布微沉起眉梢,那边是郡守府所在的位置,难道说,曹军放火烧了郡守府? “走,随我前去看看!” 一声令下,吕布带着身后将士往郡守府的方向赶去。 然而不等吕布赶到郡守府处,途中却看见了令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画面。 几十名曹军士卒高兴的走在街道,充满了欢声笑语。在他们手中,架抬着一具尸体,看样子也是要去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响,士卒们还以为是自家将军来了,遂纷纷回头看去。 不看倒还好,这一看,差点当场吓死几个。 坐下赤菟马,掌中方天戟,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道听途说了不少关于这位大将军大司马的事迹,那可谓是威名赫赫。 曹军士卒们如似见鬼一般,也顾不得再去郡守府领功,扔下抬起的尸体,撒开腿就往各处乱跑,毕竟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主公,您快看地上那人,是不是”旁边的亲卫不敢再往下说。 吕布目光望去,前方地面上的那具尸体上至头发,下至靴子,全都糊满了血水,根本看不清相貌。 不过看可那身甲胄,好像是 吕布陡然瞪大了眼珠,几乎滚落下马,快步急跑过去,心中一个劲儿的安慰着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来到尸体面前,吕布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再也挪不动半分脚步。在这具尸体身上,大小有着几十处血窟窿,因血液流干的缘故,整个躯体干瘪了下去,看起来格外的瘦骨嶙峋。 吕布蹲下身躯,顾不得血液污渍,将那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抱在怀中。 握了十几年兵器的粗手,历经战场厮杀,从未有过颤抖。 可如今,却颤抖个不停。 吕布伸出手去,轻轻替他抹去脸上的血水,那张熟悉的面庞重新映入眼帘,只是,再也没了以往的生机。 “木生,你醒醒,是我啊,我从菏泽赶来救你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追随我马踏天下的吗,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失信于我!” 吕布紧紧搂着魏木生的额头,贴在自己胸口,虎目含泪,沉重的语气里悲痛欲绝。 马背上的骑卒们纷纷摘下兜盔,抱在腰间,垂低着头颅,以示哀悼。 如此多的致命重创,不需亲身经历,吕布也能想象得到,在临死之前,魏木生进行着怎样惨烈的殊死搏杀。 回想当年,平峰口、雁门关,讨黄巾、定辽东,打西凉、平汉中,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跟了十几年的弟兄,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 吕布从没想过,上次陈留一别,便再无可见之期。 前方的曹军士卒呼喊着慌乱逃窜,吕布抬起头来,一双蛟目里戾气暴增,声音很冷:“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收到命令的狼骑营士卒立刻催马发起攻击,在他们心里也都憋着口恶气,魏木生将军平日里多好的人啊,居然会被一群无名小卒给活活消耗至死。 只顾着逃命的曹军士卒可就惨了,前一刻还欢喜的想着等领了赏赐,如何逍遥快活一番。现在,他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后方追来的狼骑营很快撵上,刀锋扬起,斩落在他们的后背、肩颈、头颅等各个位置。 鲜血溅洒,轻而易举的收割着一条条鲜活性命。 毫无士气的曹军将士根本不敢回身反击,只顾各自逃难,可两条腿的人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这一小批曹军士卒,逐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瞪着一对眼珠,死不瞑目。 未几,张邈闻声而来,在他身边聚集了不少的本郡守军,皆是张邈招降得来。 “这是魏将军?” 张邈看向吕布怀中的死尸,迟疑了半晌,才犹豫着询问起来。 吕布侧过头去,凛冽阴寒的目光让张邈为之一抖。 在这一刻,他清晰感觉到了吕布对他的杀意。因为他活着逃了,而魏木生却战死在了城中。 “曹军用百姓攻城的时候,下官就叫魏将军走,可魏将军不肯,还说陈留郡是大将军交到他手里的,不容有失!” 张邈不想被吕布误杀,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也没忘分别时魏木生的嘱托:“魏将军让我转告大将军,他说这一生最大的荣耀,就是可以跟在大将军的身后,南征北战。如有来生,他还愿意追随着大将军。” 张邈的话语说完,吕布的目光缓和下去,他低头看着怀中逝去的铁骨男儿,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悲伤。 对不起,我来迟了。 如果可以重新再选,吕布一定不会再让魏木生留守陈留。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主公,曹军逃了!” 发现曹仁动向的士卒急速来报。 听得这个消息,吕布轻轻的将魏木生平放回地面,他看向张邈,沉声吩咐:“孟卓,陈留郡就交给你了,替我肃清曹军余党。” 然后吕布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狼骑营将士,虎喝一声:“其他人,跟我走!” 张邈很快便猜到了吕布意图,唯恐吕布有失,连忙劝谏起来:“大将军,既然陈留已经回到咱们手中,穷寇莫追,小心有诈!” 吕布充耳不闻,他解下肩上的赤锦战袍,从下往上盖住了魏木生的尸身。 我吕布的兄弟不能白死,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曹仁逃回荷山,我也一定要他偿命! 曹操保不住他,天王老子也不行! 我说的! 第七五七章 与你一坛酒,你我共饮之(4000字) 吕布骑上赤菟,攥紧手中画戟,带着周遭的狼骑营将士,快马追赶出城。 城郊以北,曹仁一边逃,一边集合起溃散的曹军将士,他并未打算就此灰溜溜的退回荷山的曹军大营。曹仁想把吕布牵制在陈留,说不定能够为主公赢得攻取吕布大营的机会。 “曹仁将军,后方有股追兵正迅速向我们这边靠近!”听得手下士卒来报,李典又将这个消息转报给了曹仁。 “吕布这厮,欺人太甚!”曹仁攥紧拳头手背露出青筋,他都已经让出了陈留郡城,吕布居然还想着对他赶尽杀绝。 “有多少兵马?” “大概只有百余骑。” 听得这个答案,曹仁面容愤恨,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和轻视,咬牙切齿:“区区百骑也敢这般托大,传令下去,全军调转方向,先灭了他们在说!” 逃亡中的士卒军心最不稳定,曹仁深知这点,所以他特意激励起手下将士:“儿郎们,都别怕,后方追来的只有百来号敌军,咱们一口气就能将他们吞进肚子。谁能杀死吕布,直接升任校尉,赏钱百万!”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得如此丰厚的奖赏,曹军士卒们彻底了,更何况追击而来的敌军,只有百十来人。 而他们,就算是溃逃的败军,在整合之后,也仍旧有五六千人之数。 普通士卒的眼中,打仗厮杀,比的就是哪方人多。如今把双方人数一对比,他们已然是稳赢不输的局面。 见到逃亡的曹军稳住阵脚,吕布凝蹙眉宇,口中未作任何命令,只是低吼了一声:杀! 杀! 身后百余名狼骑营将士眼中充满嗜血的兴奋,攥紧着手中甲刀呼啸而过,没有丝毫迟疑。 曹仁同样是大手一挥,只给自己留了几十人护卫左右,余下士卒全部号令冲锋上前。 数千曹军士卒呼吼着杀来,吕布巍然不惧,画戟在掌中好似出水的蛟龙,吞噬者迎面而来的生灵,胯下赤菟四蹄飞快,带动起巨大的撞击力在敌军之中莽冲,好似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根本无人能挡。 一人一马,猛地不像人样。 没过多久,前来阻击的曹军队伍就被生生凿开一道来。 见势不妙的李典急忙呼道:“将军,快走!” 那吕布明显是奔着他们这边而来,五千曹军将士都拦不住他,李典心里清楚,就算他和曹仁联手,也绝不会是吕布对手。 曹仁显然也明白这点,当即将马头调转方向,弃下作战的将士,开始奔逃。 吕布瞧见曹仁逃走,哪会就此放过,只是身后狼骑营士卒被曹军缠住,正在提刀厮杀,一时间难以脱身。 眼见曹仁快要跑远,吕布弃了狼骑营将士,只身追击而去。 “将军,吕布追来了!”逃亡之中的李典回头望了一眼,见到面容凶神恶煞的吕布穷追不舍,几乎魂魄快要吓散。 他们在前面逃,吕布在后面追,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样子。然而他们胯下战马哪比得上赤菟的风驰电掣,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吕布追上。 “他带了多少人马?” “只有他一个。” 吁律律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马鸣声,曹仁用力扯住马缰,勒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果然只有吕布一人。 五六十人被一个人撵着跑了七八里路,这事传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曹仁勒转马头,将长枪握在手中,同身旁将士吼道:“成名与否皆在今日,诸位,随我死战!” 死战!死战! 士卒们受到曹仁的鼓舞,挥动起手中兵器,皆是愤然大吼。 吕布见状,话不多说,直接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曹仁也率着几十号将士迎面冲了过来。 双方相遇,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手中兵器同时杀向彼此,在半空中发出了砰的巨大声响。 硬吃了吕布这强猛一击,曹仁的身躯在马背上晃了两晃,好在咬牙坚挺过来,只是双臂发麻,差点一口老血涌上喉咙。 第一招,就是火力十足。 一击未能毙命,吕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个看起来不太厉害的曹军将领,居然还有几分本事。 画戟在手中扬起,正当吕布准备一戟劈斩错马而过的曹仁后方时,曹仁的几名亲兵杀来,吕布只得暂时弃了曹仁,一记横扫过去。强大的力量加上本就是寒铁锻造的神兵,发挥出来的威力,瞬间折断了七八杆向他斩来的兵器,然后再一道回弧,将那几名士卒全都扫落下马,成了死尸。 很快,其他士卒又围了上来,一副不要命的架势,骑着战马跟吕布厮杀在一起。 吕布艺高人胆大,身处数十人的围攻之中,纵使险象环生,也丝毫不乱心境。 手起戟落,杀人如同切菜。 等到将这几十名曹军士卒杀完,吕布发现,身为主将的曹仁和李典再一次不见了踪影,居然又悄溜溜的逃了。 可恶! 吕布低吼一声,顺着前方道路急追而去。 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吕布进入一片深林,林子里草木遮天,光线很是阴暗,四周也寂静得可怕。 往前方走上不久,吕布发现了两匹骏马,马匹身上沾有不少的血迹,看样子是曹仁和李典弃在了过道中央。 听不到鸟兽虫鸣,吕布心中便猜到,曹仁和李典肯定就藏身在这林子里面。 找了好一会儿后,吕布也没能发现两人的藏身之所,遂虎吼一声:“两个鼠辈,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巨大的吼声,惊起一大群在树枝上休憩的飞鸟,冲天而去。 道路旁边,趴在深草之中的曹仁见到吕布缓缓过来,绷紧了神经,朝向对面同样藏身于灌木丛中的李典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既然逃不掉,二人就商量着,决定在这林子里伏击吕布。 吕布不知二人计划,骑着赤菟在林子里缓缓前行,左右查勘。 忽地,右边一道黑影闪过,口中怒声大喝起来:“吕布,受死吧!” 听得这声大吼,吕布下意识的摆出防御姿态,目光也被李典吸引了过去。然而李典也仅仅只是在那大呼大叫,并无实质性的进攻动作。 咻! 与此同时,凌厉的箭矢从左边激射而来,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响。 被李典吸引了注意的吕布察觉到了危险,急忙回身躲避,可还是慢了半拍,带着强大杀伤力的箭簇穿透了臂甲,嗤的一声,射进了左臂。 若是方才再慢上半点,这支箭矢很有可能会要了吕布性命。 受了暗算的吕布闷哼一声。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未能射杀吕布,暴露出位置的曹仁起身冲出,提着短刀杀向吕布,在距离吕布五步外的地方一跃而起,脸庞上充满愤怒与狰狞,口中暴喝:“给我死来!” 如此近的距离,吕布右手还捂着受伤的左臂,此时再想去拿画戟,已然是来不及了。 不得不说,曹仁选了个最好的时机。 可吕布又岂是寻常的泛泛之辈,千钧一发之际,他握住露在手臂外面的箭杆,猛地拔了出来。 嘶 就连一旁的李典都跟着倒吸口气,仿佛感同身受。 巨大的疼痛令吕布当场咆哮着嘶吼了起来,锋利的箭簇上还带有生鲜的血肉,飞跃在半空中的曹仁眼神中变得惊骇无比。 吕布可不会给他机会,握住箭杆的右手扬起,然后猛地挥刺过去。 噗嗤! 锋利的箭簇破开一层层的血肉,从曹仁左边脖颈直接贯穿,至右边冒出箭尖。 一箭贯喉。 扑通! 腾空的曹仁重重摔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捂着脖子两旁流血不止的地方,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枯干声响,眼眸中的神采渐渐灰暗下去,了无生息。 曹仁将军! 李典惊呼出声,可当吕布回眸看向他时,李典连上前拼死一搏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只顾在山野间夺路逃跑。 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大路上跑不过赤菟,所以选择往山上逃走。 吕布捂着受伤的手臂翻身滑下马背,也不追赶,默默提握起画戟,往李典逃离的方向瞄了瞄,然后右臂后张,在深吸完一口气后,低喝一声着,猛地抛射而出。 正顾着逃跑的李典无暇顾及后方,那杆带着劲风的画戟直接穿透了他的右边胸膛,将他钉在了一颗很大的古树上面。 看起来极具视觉冲击! 胸骨碎裂的李典紧贴着树干,只觉头皮都快要炸开。 他根本不敢挣扎,稍有动弹便是锥心刺骨的剧痛。 除此之外,他还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在不断流失,照此下去,过不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就会活活血水流干而死。 在此之前,李典自认为不惧死亡,也作好了在战场上随时牺牲的准备。 死,有何可惧? 然而当血液从身体里汨汨流出的时候,李典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时间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死神一步步向他走来,看不见它,却能够感受得到它正在慢慢靠拢。 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种等待死亡的滋味,让李典几乎崩溃的同时,又感到毛骨悚然,充满了绝望。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是越发的虚弱,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他听到了一个从心底呼喊出的声音:我不想死! 这个念头一经出来,就好似洪水猛兽,再也阻拦不住。 “大司马,请您放我一条生路,末将愿降!”坚持不住的李典用所剩的最后气力朝吕布大声喊着。 吕布从曹仁身上扯下布巾,简单的包扎了左臂处的箭创,然后在道路旁边缓缓坐了下来,背对着李典。 听到李典主动投诚,吕布头也不回,充耳不闻。在他那张神俊的面庞上,不仅没有丝丝喜悦,反而还透着一缕悲伤。 你投降又有何用,难道木生还能重新再醒过来? 既然不能,那你和曹仁便下地狱恕罪去吧! 长时间的奔波与追逐厮杀,吕布有些累了,背靠在一块大石上,脑袋仰靠过去,轻轻合上双眼,任凭李典如何呼唤,他也不愿回头。 渐渐地,李典声音小了下去,未过多久,体内的血液流干,脸旁浮现出见了鬼的惊恐模样,被钉死在大树干上。 不知过了多久,休憩中的吕布被阵阵马蹄声扰醒。 狼骑营顺着蹄印追赶而至,见到吕布左臂受伤,所有将士全都下马跪地请罚:“我等护卫不力,请主公责罚!” 吕布摆了摆手,从旁边站了起来,示意他们不必自责。毕竟是因为自己大意,才导致中了暗箭,这与他人无关。 随后,吕布命人捎上曹仁、李典的尸体,一同返回了陈留。 陈留郡内,身为郡守的张邈正忙活着稳定城内治安,又是带人救火,又是剿灭曹军余党,忙得不可开交。 见到吕布回来,张邈主动迎上前去,关心问着:“大司马,你没事儿吧?” 吕布微微摇头,简单询问了一番城内情况,得知郡守府被一把大火烧了干净,只说了声今后辛苦孟卓,便带着自己的人去了临时驻营。 医郎为吕布诊治了伤口,幸得箭头没有淬毒,所以不算严重,只需好生休养两月即可。 吕布嗯了一声,让医郎退下,随后招来陈卫,也没有多余的吩咐,只是下了一道命令,将擒获的所有曹军将士,全部处死。 陈卫点头,领命退出帐外。 随后,吕布书写奏章呈报朝廷,追谥魏木生为平东将军,武都侯。 翌日,郡城内的街道上,号声奏响哀乐,到处都是素白一片。 城内的官员将士全部换上了素服,百姓们也都立于街道两旁默默相送。 队伍中间,吕布身披缟素,右手扶着棺木,亲自为魏木生送行。 古人死亡,讲究落叶归根,实在没办法才会埋骨他乡。 吕布安排了一小队人马护送魏木生上路,又写了书信,让人交到严信手中,由他主持,对魏木生进行风光大葬。 送出城郊,望着渐行渐远消失于视野的送葬队伍,吕布深吸口气,心中立下誓言。 以后的天下,我一定会打下来,到时候与你一坛酒,你我共饮之! 第七五八章 我主袁绍不曾杀 相较于兖州的动荡局势,北边的冀州则安定许多。 冀州,渤海郡。 这里地处平原,物产富饶,又东临渤海,水、陆资源俱是丰富,乃冀州治下的重点郡城。当年董卓乱国时,袁绍也逃亡冀州,担任了渤海郡守,并由此发家壮大。 然而自新郡守上任之后,大行奢靡之风,强征暴敛,广聚钱财,搞得渤海郡内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 要说起这位新郡守,那可是大有来头,乃是幽州白马将军公孙瓒的从弟。 所谓从弟,即是指同曾祖父或是祖父,不同父亲而年幼于己者的同辈男性。 公孙范从小就喜欢与从兄公孙瓒玩耍,跟在他的后头跑跑闹闹,族里的人都玩笑着说是公孙瓒的小尾巴。 公孙瓒也格外喜欢这个从弟,几乎把公孙范当成亲弟弟来对待,越长大就越是如此,否则也不会委任他来担任渤海郡守的要职。 有了公孙瓒的撑腰,公孙范在冀州境内简直可以说是横行霸道,别说冀州的普通官员,就是冀州牧袁绍,他也没放在眼里。 前几年,因为利益上的缘故,袁绍与公孙瓒在冀州北境大打出手,双方打了大半年,袁绍坚持不住,最后认怂,交出了渤海郡守的职位,这件事才算是得到了和解。 要是公孙范在冀州境内有个三长两短,公孙瓒会放过袁绍么? 答案是肯定不会。 虽不是亲兄弟,然则公孙范却牢牢抱住了这条大腿。 尽管百姓们叫苦不迭,袁绍对此也同样深恶痛绝。但他还不想在眼下跟公孙瓒撕破脸皮,一来是有吕布这头雄虎出关,睥睨天下,二来袁绍前几年是真的被公孙瓒的骁勇给打怕了。所以对公孙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祸害渤海以外的其他州郡,也就暂时随他去了。 这一日,公孙瓒正慵懒的斜躺在堂内小木榻上,身后是美婢捶肩,堂中歌姬起舞,薄纱虚掩着曼妙身姿。 公孙范偶有兴起,也会拉上两个,当场尝鲜。 不过今日,公孙范显然没有多大心思,堂内除去他本人和歌姬婢女,两旁还站有许多腰佩利刃的甲士。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黄历不太好,公孙范近来出门,每回都能遇刺,就连蹲个茅坑,都能遭到潜伏的刺杀。若非他福大命大,早就下了地府跟阎王爷唠嗑去了。 公孙范起初最先怀疑的人是袁绍,但很快便否定了这点,袁绍若是要杀他,何必派遣刺客,而且自己死在了冀州境内,于袁绍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袁绍的可能性极小。 也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想要取我性命! 公孙范心头愤恨,命人彻查下去。 但同时也决定暂避风头,每天窝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且还在府中安插了大量心腹甲士,稍有可疑之人,就能当场拿下。 总之,性命第一。 “主公,冀州牧派使节来了,正在外边等候您的召见。”管事站在府堂的门槛外边,小声禀报起来。 正嚼着青果的公孙范眉头微微一皱,袁绍? 他派人来做什么? 公孙范不明白袁绍用意,摆手让歌姬退下,然后同管事说了一声,让他们进来。 少顷,几名身穿低阶官服的士入堂,为首那人拱手同公孙范见礼:“下官白甲见过郡守大人。” 公孙范半躺着身子,就这样瞄了几人一眼,便再无兴趣,打着呵欠:“说吧,袁绍叫你来干什么?” 面对公孙范的无礼举动,白甲仍是笑脸相迎,态度显得愈发卑微:“州牧听说郡守遇刺,所以派下官带来滋补养品,给郡守补补身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要事,想请郡守帮忙。” 听得后面半句,公孙范露出个不屑笑容,满脸嗤夷:“我就知道袁绍这老小子没这么好心,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本郡守帮忙。” 白甲环顾了四周一圈,欲言又止:“这”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些都是我的心腹,不必介怀。”公孙范毫不为意。 然则白甲却不肯明说,诚恳说道:“事关天下兴亡,下官临走之前,袁州牧千叮万嘱,说此事决不能落入第三者的耳中,还请郡守屏退他人,换至书房说话。” “怕这怕那,就他袁绍事儿多!” 公孙范骂骂咧咧,好在他也知道事情轻重,从床榻上起身,带着白甲往书房去了。 “主公,小心有诈。”心腹小声提醒起来。 “怕什么,这里是本郡守的府邸,到处都是带甲的勇武儿郎。更何况这家伙看起来瘦不拉几,他要敢对我不敬,本郡守反手就能拧下他的脑袋!” 公孙范说得自信十足,他好歹也是个武将出身,虽然是不入流的功夫,但对付一般人还是不成问题。 来到书房,公孙范先进,白甲后入,顺势将房门带上。 “这回可以说了吧?” 公孙范懒洋洋的往位置处走去。 然则当他刚走至书桌前面,白甲就已经如同鬼魅般的贴在了公孙范的背后。 一股凉意袭来,公孙范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避让。 可白甲哪会给他机会,看似瘦弱的身躯里蕴藏的力量却是不小,他贴上前去,左手捂住公孙范的嘴巴,防止他呼叫出声,右手从袖袍里反手掏出匕首,猛地捅进了眼前男人的心窝。 速度之快,令公孙范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唔 喊不出声的公孙范发出低沉的闷哼,一双鱼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瞪得极大。 “我家先生想借你头颅一用。”白甲的声音在公孙范耳畔响起,冰冷彻骨,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勾魂使者。 与此同时,握在手里的匕首转动,彻底搅碎了公孙范的心窝。 挣扎的手臂垂落了下去,再无半点生机。 白甲将公孙范的尸身平放在地上,然后用利刃割去头颅,又提笔在书桌上写了起来。 等这一系列的动作忙完之后,白甲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书房,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府内甲士,说公孙范正在筹谋大事,不准任何人惊扰。 护卫们信以为真,然后白甲便带人离开,说是任务完成,要回邺城复命。 等到晚上用膳的时候,仆人去请公孙范,结果在门外喊了好半天都不见动静,遂推门而入。 啊!!! 惊恐的尖叫声,引来了府内大量甲士。 仆人瘫倒在门口,书房里面哪里还有公孙范的身影,只在房间书案桌角处,剩下一具无头的死尸。 甲士们快步上前,很快便确认了死者是公孙范无疑。 “快看,桌面上还留有字迹!”有人眼尖的留意到了这点。 众人看去,只见桌面上写着七个大字,格外醒目。 我主袁绍不曾杀。 第七五九章 是谁杀了我的弟弟? 时节入秋,天空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 北平将军府的门口,一匹下半身浑身裹着泥土的快马疾驰而至,马背上的骑卒滚鞍下马,充满疲倦的面庞上,显得风尘仆仆。 “快进去通报将军,就说渤海出大事了!” 没过小会儿,公孙瓒便命人将报信的骑卒带入了大堂。 来到堂内,骑卒见到体态威武的公孙瓒后,扑通跪倒在地,大声哭诉起来:“将军,公孙郡守在渤海郡遭袁绍的人杀害了!” 什么! 听闻这个消息,公孙瓒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表情霎时僵硬凝固,眼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再说一遍!”公孙瓒宁肯当做是自己听错,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他可是一直都把公孙范当成亲弟弟的啊! 报信的士卒将事情前因后果彻底交代了一遍,还说公孙范的头颅被整个切掉,不知去向。 砰! 一道巨大的声音在桌面炸响,公孙瓒死死握着拳头,双目狰狞。 这显然是故意不留全尸,想让公孙范做鬼也不得安宁。不能尸身完整下葬,下辈子是要饱受苦难,投入畜生道的。 这是古时候人们普遍公认的事实。 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公孙瓒脾性火爆,更不是能忍的乌龟王八。袁绍竟然如此侮辱作践,公然杀害他的弟弟,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啊,给吾传令下去,整备集合兵马,本将军誓要血洗冀州,以慰吾弟在天之灵!”公孙瓒怒声吩咐,不灭袁绍,不足以平息他胸中怒气。 此时,身为谋士的李儒从堂外走了进来,作揖见礼,然后问道:“何事让主公如此生气?” “军师你来得正好,吾正欲差人请你,商议讨伐袁绍之策!”李儒不是外人,公孙瓒自然不必瞒他。 李儒听得这话,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不禁疑惑问道:“主公,这是为何?” 他之前给公孙瓒设定的霸业方案,是先吃掉幽州北边的异族小部落,以及辽西一带的乌桓人,然后再吞并黑山贼,继而袭取并州。近几年来,并州发展得很是不错,当地百姓虽说仍是以畜牧养殖为主,但却额外添了胡市,主对外贸易,在严信的管控下,也是越发的有繁荣之势。 如今,北边的小部落以及辽西的乌桓人已经被公孙瓒彻底打服,屈膝投降,下一步就是吞噬东边的黑山贼,等拿下了并州之后,以幽、并两州之力,再转过头来对付袁绍,方能把握十足。 拿下了冀州,便有了立足之本。以此为基,然后好生经营,必能鼎定天下,成就霸业也就指日可待。 这是李儒给公孙瓒制定的战略方针,少则三五年,多则八九年,只要公孙瓒肯听他的话,必能完成北方的雄图大业! 然则,怎么就突然改变起主意,想起要攻打袁绍了呢? 李儒想不明白。 公孙瓒便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李儒眉头微皱,以谋士的敏锐直觉,他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但同时也听得出来,公孙瓒心里窝着很大火气。 来到报信的士卒面前,李儒直视着此人,想看他是否存在说谎的嫌疑:“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这是袁绍下的黑手?” 士卒不敢隐瞒,如实答道:“回禀大人,那人自称是袁绍属官,说是有要事求见,而且还穿着官服。公孙郡守也认可了身份,所以才会带着他去了书房,谁想,竟会因此遭了毒手!” 报信士卒乃是公孙范的心腹护卫,案发当日,他也在府内值守,所以记得清清楚楚。 “哦对了,我们在冲进房屋的时候,在郡守的书桌上,还看到凶手留下的一行字迹。”士卒回忆起来。 “写的什么?” “回将军,写着:我主袁绍不曾杀。” “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我主袁绍不曾杀,你这是把我公孙瓒当傻子玩吗!” 公孙瓒掩面气极而笑,用力咬着牙齿,脸色愈发的狰狞起来。袁绍杀我弟弟不说,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自己智商,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公孙瓒此刻正处于气头上,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 “主公,这件事情恐怕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李儒沉默了稍许,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经过脑海中的仔细推敲,李儒愈发的觉得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为的就是想故意激怒公孙瓒出兵冀州,然后踩进这设好的圈套之中。 “何以见得?”公孙瓒语气不悦。 “主公您想啊,袁绍这个人最为爱惜羽毛,若真是袁绍所为,他怎么可能会用这么蠢的方式,来败坏自己名声?” 李儒细细分析起来,这是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 公孙瓒顺着话往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说起袁绍,四世三公望族子弟,曾经还当过讨董联盟的盟主,以公孙瓒对他的了解,不应该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不是袁绍,那你说是谁?”公孙瓒抛出了新的问题。 李儒嘴角露出自负笑容,仿佛看破一切:“试想,主公出兵冀州,在这天下间,谁的获益最大?” 公孙瓒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想,不确定的给出答案:“难道说是黑山贼?” 因为公孙瓒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便是盘踞在黑山的数十万贼众,若是他出兵冀州,从中获益的肯定是黑山贼无疑。 李儒对此深感失望,公孙瓒作战打仗倒是足够勇猛,但这智商也特别令人着急。 他们还没对黑山贼发起战争,又怎么可能会是黑山贼下的杀手? “是南边的吕布!” 最后,李儒笃定的给出了答案。 兖州境内战事吃惊,袁绍攻破濮阳,致使吕布军陷入被动之中。若是公孙瓒此时攻击冀州,袁绍势必不能再向南边增兵,如此一来,吕布便有了喘息之机。 等到公孙瓒在北方彻底拖住了袁绍,吕布就好正面歼灭曹操,然后再将矛头指向他们。 李儒对此看得透彻,然而公孙瓒却将信将疑。因为这么些年,他和吕布一直都没有利益上的往来冲突,不仅如此,吕布还屡屡向朝廷进书,表扬公孙瓒对异族作战勇猛,赏赐升官也不再少数。 你现在说是吕布派人弄死了公孙范,公孙瓒心中有些不信,也是理所应当。 李儒正欲再劝,此时,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叱喝:“李儒,你休要在此胡言,诓骗我家主公!” 第七六零章 心态炸了的李儒 听得这道声音,李儒脸上悄然闪过一抹狠色。 堂外,一名穿着长史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臣下见过主公。” 来到堂内,中年男人与李儒并立,拱手向公孙瓒行礼。 此人姓关,单名一个靖字,表字景,乃是公孙瓒少有的心腹。当年从公孙瓒起事时就一直追随在左右,深得公孙瓒的信赖。 只是后来由于有了李儒的加入,公孙瓒便渐渐疏远起了关靖。 比了个免礼的手势,公孙瓒问道:“景,听你方才的语气,似乎是不太认可军师的言论,那你又有何高见?” “主公,圣人有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凶手在杀害令弟之后,故意留下字迹,将矛头指向袁绍,这未必就能说明是有人故意嫁祸。”关靖看了眼旁边的李儒,给出自己的意见。 “那你的意思是?” “主公,据我所知,一般刺客行凶之后,往往会抹去一切痕迹,可这位凶手却反其道而行之,甚至还冠冕堂皇的留下字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袁绍所为。” 关靖有条不紊的分析了一波,然后若有所思的看向李儒,神情玩味:“如此一来,反而是袁绍撇清了关系,军师,您说是吗?” 李儒一时间琢磨不透这话里的意思,却也觉得没有哪里不对,认可的点了点头。 “可主公有没有想过,很多事情越是看似简单,就越容易让人栽了跟头。” 关靖轻捻起下颌胡须,眼中闪烁的光芒似是已经看透事情真相。不觉间,声音陡然提高,大声说着:“正是因为怀疑不到袁绍的头上,所以臣下才以为,袁绍最有可能!” “这是为何?”公孙瓒神态懵然,脑回路有些跟不上进程。 “主公,当年您将公孙郡守安插在渤海郡内,无疑是将一把尖刀插进了冀州心房。作为冀州牧的袁绍肯定心有不满,想早而除之,把渤海郡收回囊中。” “可袁绍惧于主公势力,担心杀害了公孙郡守,会引起主公兴师问罪,所以不敢在明面上动手,于是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计策,来给自己洗脱嫌疑。因为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坑害袁绍” 说到这些,关靖还有意的偏过头去看了李儒一眼,很显然他方才说的稍有脑子之人,就是李儒无疑。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袁绍以及他麾下那帮谋士,故意为之呢?” 关靖声音一沉,他告诉公孙瓒,袁绍就是利用这种不可能是心理,来故意诱导,好帮助自己摆脱嫌疑。 很多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往越有可能。 李儒见公孙瓒被说得有些意动,生怕他中了敌人圈套,转身质问起关靖:“关长史,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言。” 关靖忽地一笑,反言相讥:“呵,那我倒想请教李军师,您说这是吕布派人干的勾当,那您想必是有确凿的证据了?” “这” 李儒一时语塞,他是一个好的军事谋略家,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袁绍这厮,竟敢跟我玩灯下黑的把戏,真以为本将军这么容易上当!”公孙瓒咬牙切齿,李儒无话可说,他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相信关靖。 “来啊,传我命令,集结各地军队,分三路向冀州进军!” 既然人是袁绍杀的,公孙瓒当然得叫他血债血偿。 见公孙瓒如此轻易出兵,李儒赶忙劝谏:“主公,万不可轻易对冀州开战啊!” 幽州苦寒,不比冀州的底蕴深厚,要是输了一场大仗,可能五六年都缓不过来。而冀州则不同,袁绍前几年吃了那么多场败仗,现在不一样发展得声势浩大么? 在彻底拿下并州之前,李儒并不想和袁绍斗个你死我活。就算真的要打袁绍,也应该是嫁祸他人,让公孙瓒坐收渔翁之利。 随后,李儒还用曹操报父仇的事情,作了举例说明。 关靖却趁机抓住空子,冷笑起来:“李儒,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我家主公连曹操也不如了是吧?” 这一个屎盆子扣下来,李儒是有口难辩。 公孙瓒的脸上亦是隐隐有了几分不悦。 将公孙瓒的神情收入眼底,关靖手指李儒,接着说出个劲爆十足的消息:“主公,其实我早就怀疑,李儒是袁绍故意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 听得如此污蔑,李儒气极骂道:“关靖,你胡说!” “我胡说?嘿嘿” 关靖干笑两声,“远的不说,就说上次龙盘之战,主公本有机会一口气杀入冀州,可是你却说孤军深入恐遭暗算,让主公和谈。后来,每当主公有讨伐冀州的念头时,也是你一次次的从中阻挠!” “如今,你在得知主公想要进攻冀州以后,又故意将矛头引向大司马和朝廷,若不是袁绍眼线,如何会这般千方百计的替袁绍着想!” “你是不是想等到将来袁绍侵吞幽州之时,卖掉主公,与袁绍来个里应外合!” 关靖厉声质问,丝毫不给李儒解释的机会。 每一句话,都铿锵十足,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 “主公,请您好好回想一下,这么多年,大司马可曾亏待过主公?”关靖循循善诱,像是在向公孙瓒传达着某种信息。 听到这话的公孙瓒半敛起眸子,饱含深意的看向李儒,眼神中多了一丝猜忌。 后者连忙跪倒在地,先是磕头,然后大声表起忠心:“主公,儒所作的一切,皆是为主公所谋,绝无半点私心,请主公明鉴!” 说完,砰砰砰的又重重磕起头来。 “军师不必如此,你之前屡屡助我,我岂能不信你?”公孙瓒上前拉起李儒,好言安抚起来。 李儒正欲感激,谁料公孙瓒的后半句话,让他心凉了个彻底。 “冀州我是打定了,此番出兵,军师就不必跟着了,只管守好后方,等着我大胜凯旋便是。” 公孙瓒脸上带着笑容,可这在李儒看来,却是充满了讽刺。 很显然,公孙瓒是想将他幽禁在这里,不让他给袁绍通风报信。 李儒勉强笑了一下,内心怒吼悲啸。 为什么,为什么我穷尽心血的出谋划策,想辅佐出一位帝王,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任我的主公! 为什么! 第七六一章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李儒受了冷落,关靖看在眼底,心里边自然高兴得很。在与公孙瓒商量一番之后,他出了北平将军府,哼着悠哉小调,回到自个儿府上。 府邸正堂,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正跪坐在靠右的席位上,嘴里嚼着端上桌面的肉干甜点,一脸享受的模样,耐心等待关靖回来。 “阎老弟,这些肉干可美味乎?”关靖大步走进堂中,脸上带有笑容。他今天赶去劝谏公孙瓒,非是良心发现,而是承这位青年使者所请。 “许久没回幽州,此等腌制的羊肉干,果然还是幽州所产的最为美味!”青年笑说起来,看见关靖这高兴的样子,他心中已然猜到,交代的事情得以成功办妥。 仔细算算,自从当年跟随吕布离开幽州以后,他已经有七八年都没回过故乡幽州了。 “既然阎老弟喜欢,走的时候,就多带些走。也好叫大司马、夫人和戏先生尝尝咱们幽州的地方特产。” 关靖表现得十分慷慨,如同是在对待关系极好的亲朋好友。 在公孙瓒的下属官员之中,亲吕派的不在少数,为首的便是这位郡长史。 “那下官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阎柔笑着拱了拱手,这些东西收下了,会让关靖更加放心。 随后,阎柔将话题转移到了正题,尽管心中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到从关靖嘴里亲口说出:“长史,不知下官拜托您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关靖背对过身,眼珠在眶内转悠两圈,故意兜起圈子,惆怅说道:“唉,这件事情本来好办,可谁知半路会杀出个李儒。想必老弟也知道,自从李儒来后,我家主公对他是宠信有加,我等往日追随的老臣皆是因此受了冷落” 论心机,阎柔自然不是关靖这类政客的对手,听的这话,他还以为事情没有办成,不禁面色有些着急起来。 好在关靖后面的一番话,又重新稳定住了阎柔的情绪。 “当初要不是我在中间牵线搭桥,将他举荐给主公,他李儒能有今天?我呸!”关靖狠狠吐了口唾沫,尤为愤恨,显然是觉得自个儿引了头白眼狼进来,抢了他的恩宠。 “就在方才,李儒还当着主公的面儿,构陷大司马,说主公的弟弟遇害,全是大司马派人下的黑手!” 听得这话,阎柔豁然起身,郑重的竖指向天立誓:“诸天神灵在上,关靖长史在前,阎柔在此起誓,我家主公对此事根本毫无所知,更没有下令派过杀手,若有半句谎言,任凭天打五雷轰,此生不得好死!” 如此恶毒的誓言,本来关靖还存有一丝丝的疑虑,此刻也完全打消了念头。 然则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吕布确实毫不知情,全是戏策一手安排,所以阎柔发的这种毒誓,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等到阎柔发完毒誓,关靖掐好时间,赶忙过去按下他的手掌,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说着:“老弟啊,你大可不必这样!李儒这厮分明是故意挑事,想将祸水东引,吾怎会看不出来?再说了,咱们跟大司马是什么关系?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主公犯这等错误?” 关靖捋起胡须,口若悬河的向阎柔讲起了自己是如何与李儒斗智斗勇,又是如何舌灿生莲,说服公孙瓒改变主意。 至始至终,关靖都把自己打扮成忠君爱国的良臣,正义使者的化身。 阎柔心中哂笑,关靖是什么样的人物,校事署能不清楚? 否则,就不会找上门了。 啪!啪! 阎柔轻拍了两下手掌,侯在堂外的随从们听见之后,抬着二十几个大木箱来到大堂中央。 随后阎柔比划了个手势,随从们将木箱子逐一打开。 箱子里面,是数不清的珠宝玉石,亮晶晶亮闪闪,绽放出诱人的光芒,灿烂夺目。 “老弟,你这是何意?”关靖问了阎柔一声,喉咙咽着口水,死死的盯着那些箱子里的珠宝,一双眼睛像是要钻了进去,露出十足的贪婪。 “关长史深明大义,下官在此替我家主公先谢过长史。” 阎柔起身作了一揖,然后指着这些珠宝说着:“至于这些,是戏先生让下官交予长史,说长史费尽心力的帮助咱们,乃是难得的善人,故想与长史交个朋友。”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关靖得知这些珠宝是全部送给自己,双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脸上笑得稀烂,眼角更是起了深深的眼纹。 稍许之后,关靖令管事将这些珠宝收起,拱手同阎柔说着:“下官与戏先生虽未谋面,但也是神交已久,素来敬佩先生的大略。烦请老弟转告,以后若有得闲的功夫,在下必定去长安,亲自登门拜访。” 阎柔点头称是,随后还告知关靖,若是这次公孙瓒能够袭取冀州,大将军当表他为新的冀州牧,升任征北将军,连带关靖也会跟着一同官升三级。 听完这话,关靖心中再次大喜过望,刚刚才收了这么多的珠宝玉器,现在吕布又允诺官升三级。 真是老天爷庇佑,福泽双至啊! 关靖笑容不断,“请大司马放心,这回没了李儒的捣乱,公孙将军势必一路高歌,直捣袁绍老巢!” 阎柔同样笑了起来,拱手称贺:“有关长史从旁献策,相信不出两三月,便能听得公孙将军的凯旋之音,下官在此,就先向长史贺喜了!” 这一番马屁拍得关靖极为舒坦,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事情商谈完毕,阎柔拱手告辞。 本来关靖再三挽留,要他在府上多耍几日,可阎柔却说要急着回去禀报,以后再把酒言欢也不迟。 关靖点头称是,便不在强留,亲自将阎柔送出了府外。 走在右北平郡的街道上,阎柔先是在郡城里闲逛上一大圈,确定没人跟踪以后,绕过许多处巷道,走进了一家破旧的驿馆。 驿馆的老板将阎柔迎入楼上,开了个单独的房间。 阎柔宽去身上厚衣,来到备好的书案面前,运笔在竹简上写到:先生交代的事情已然办妥,公孙瓒出兵在即,李儒被幽禁郡城。下属斗胆请问,是否需要联合本地的校事署密谍,动手除之。 第七六二章 机会 幽州相邻,冀州。 邺城的州牧府内,袁绍扫视着下方召来的一帮谋士,脸色很不好看。 “说吧,这事儿是谁干的?” 袁绍沉着声音,强压胸中怒气。 当他得知公孙范死在渤海郡府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高兴,总算除去了这么个祸害。可没高兴多久,随之而来的便是忧愁。 公孙范死在了冀州,作为兄长的公孙瓒又岂会罢休? 说起来那刺客也是,你说你杀人就杀人吧,为什么偏偏要好死不死的留个我主袁绍不曾杀,赤裸裸的向公孙瓒挑衅。这不是等于黄泥巴掉裤裆,如何也说不清了。 思来想去,袁绍觉得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手下的某位谋士,为了替他分忧,而在暗地里派出的刺客。 所以,他今天把麾下得用的谋士,全都召集了起来。 堂下的田丰、沮授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无人作声。 “怎么,都不说话?还是说知道自己干了蠢事,不敢于承认了?” 袁绍的目光从居首的田丰身上移开,田丰多智,在冀州名气很大。袁绍初任冀州牧时,亲自带着贵重礼物,非常谦卑地登门拜访,才招揽得来田丰,然后又立马任命其为别驾,可见信任和器重。 袁绍想来,田丰应该干不出这种蠢事儿。 所以他将目光挪开,落到了田丰旁边的沮授身上。 见到主公猜疑,沮授起身拱手:“主公,你是知道我的,我虽不是什么智绝无双之士,但行事手段从来都是正大光明,不屑于这种暗地里的宵小手段。” 袁绍想来也是,目光又看向了后面的谋士。 “主公,你是知道我的,要是我出手的话,肯定不可能会画蛇添足的留什么字迹,而且出手之前,也肯定会事先知会主公。”唇上留有胡髭的许攸起身说道。 袁绍觉得也没毛病,就又往下看去。 “主公,你是知道我的,要是我干的,别说是公孙范,连他府内的仆人丫鬟,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更别说让人去给公孙瓒通风报信了。” 郭图说得平淡,袁绍麾下众多谋士,就属他最心狠手辣。 随后,荀谌、审配等人也陆续发表了自己的想法,皆表示不是自己所为。 “不是你们,那会是谁?”袁绍揉着发胀的额头,想不出个究竟。 此时,居于首位的田丰出声了:“主公,请您仔细想想,公孙范死了,冀幽大战在所难免,如此一来,这天下谁能够获得最大利益?” 袁绍不蠢,顺着田丰的话这么一想,猛然醒悟过来:“你是说,吕布!” 田丰点头,“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 沮授等人亦是点头认可,这么简单的手法骗骗寻常人还行,想瞒过他们,根本没有可能。 “好,那我即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公孙瓒处。向他陈述事实,说公孙范遇害一事,实与我冀州无关,乃吕布所为。” 袁绍有了注意,脸上紧绷的神情也为之和缓许多。 “主公!” 田丰皱眉大喊了一声。 袁绍看了过来,狐疑问道:“元晧还有何事?” “主公,咱们没有确凿证据,吕布也不会主动承认,你觉得公孙瓒会相信你所说的话么?” 田丰反问一句,看样子对袁绍的表现和反应,颇为失望。 袁绍犹豫半晌,又问起来:“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田丰对此显然早有筹谋,有条不紊地回答道:“主公,公孙范在渤海境内横行霸道,弄得人神共愤,倒不如借助此事,与公孙瓒摊牌,定能得到百姓们的拥护。”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大声劝阻:“主公,不可啊!” 袁绍视之,乃是功曹王脩。 “公孙瓒常年与异族作战,勇猛好斗不说,麾下铁骑也是个个彪悍无比,冒然开战,恐怕只会是凶多吉少,请主公三思啊!” “主公,王功曹言之有理,还请您慎重而行。” 堂内有不少谋士都主动劝谏起袁绍,几年前,他们跟公孙瓒在冀州边境上屡次交战,袁绍输多胜少,差点还把整个冀州都给搭了进去。 听得众人这么一说,袁绍心里也觉得有些没底,可能之前确实是被公孙瓒给打怕了。 “尔等休要蛊惑主公!” 关键时刻,田丰再度站了出来,与这些求和派们大声辩论:“公孙瓒不过一介莽夫,胸无谋略,麾下更是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将。反观主公,不仅得冀州百姓拥戴,手下颜良、丑等将军更是万夫难敌,只要主公肯下定决心,咱们就一定能够打败公孙!” “请主公下定决心,与公孙瓒决一死战!”沮授、许攸等人同时出声请求。 “这” 袁绍凝缩起眉头,一时间有些犯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也不晓得究竟该听取谁的意见。 “主公,时不我待,趁着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咱们这边,正是击垮公孙瓒的最好时机!千万勿要错过啊!”田丰掀开衣摆,跪在地上大声恳求。 他家的这位主公,什么都好,就是耳朵子太软。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乃是君主的大忌。 袁绍见田丰都这般说了,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好,从即日起,召集三军将士,随吾出兵幽州!” 三日后,袁绍发下昭告,正式向公孙瓒宣战。 与此同时,据守荷山的曹操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吕布军将士虽然仍向以前一样,天天来寨前搦战,可是根据斥候所报,驻守在菏泽的大营里边,已经多日未见到吕布的身影。 难道说,吕布已经看破公达的计谋,暗中带人去往了陈留? 曹操沉皱起眉梢,一双小眼里面满是猜疑和思索。 “主公,方才得到确切消息,吕布已在多日前率领着狼骑营,离开了菏泽大营!”夏侯渊神色匆匆,入帐抱拳禀报。 “好!” 听得这个消息,曹操大叫一声,砸拳在掌心,精神振奋。 吕布一走,菏泽这里没了镇守的大将,就是天赐的最好时机。 “妙才,你速去整合一支精锐,今夜随吾前去袭营!” 与袁绍的优柔寡断不同,曹操显然更懂得把握机会。 第七六三章 不要乱立Flag(4000字) 深夜的风,迎面吹来。 身披战甲的曹操骑坐着雄骏的战马,左手执鞭,腰悬宝剑,身后是数以千计的曹军将士。 “主公,袭营这类事情交由我们来办即可,您何必以身涉险?”跟在旁边的夏侯渊不解询问起来。 曹操知道夏侯渊是在关心自己,笑着同他说道:“驻守菏泽的兵马不在少数,吕布麾下的郭嘉等人亦是诡计多端,此番由吾统帅士卒,更能激发我军士气。” “可是”夏侯渊仍旧有些不太放心。 曹操出言打断,捋了把短髯,意气风发:“没什么好可是的,你们莫要忘了,当年我也是武将出身,征黄巾追董卓,我也是一样冲在前头。” 回想起当年,曹操也不失为一个热血的爱国青年。 “也不知道曹仁将军那边如何了?”夏侯渊叹了口气,隐隐有些担忧。 从曹仁领兵出行之日算起,这都快有两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妙才不必担心,子孝有大将之风,精通兵略,我是最放心的,更何况他麾下还有两万兵马,纵使夺不下陈留,全身而退至少没有问题。” 在曹操看来,最坏的打算就是曹仁损兵折将,败退而归。 他从没想过,这位族中弟兄,已经被吕布狂追数十里,摘去了脑袋。 曹操本姓夏侯,他和夏侯惇、夏侯渊等人是存在着血缘关系的堂兄弟。但因为其父亲曹嵩是已故大长秋曹腾的养子,改姓为曹,所以按照曹家这边的关系来算,他和曹仁、曹纯这几弟兄,也是堂兄弟的关系。 四更天的时候,曹操所率的队伍逼近吕军大营,仅剩半里路程。 前去打探的斥候小跑而回,抱拳恭敬禀报:“主公,吕军大营里十分安静,但外边仍有不少士卒在进行巡夜,格外警惕。” 看了眼漆黑的夜空,都这么晚了,将士们这会儿估计全都入了梦乡,安静是必然的。 曹操心里很清楚这点,同时也深感佩服,都到这个点儿了,居然还能有士卒保持清醒的巡夜,看来吕布治军,果然严谨。 “主公,咱们还要动手吗?” 凝沉着眉头的于禁低声询问,估计再往前方走不了多远,肯定就会被巡夜的士卒发现。 因为几千人就是再压低脚步走动,也难免会发出声响。 如此安静的夜晚,营中巡逻的士卒也不会是聋子。 “若是吕军士卒懒散,我可能还会狐疑,可他们如此警惕,我反而放下心来。”曹操思索一番,泛黄脸庞上有了笑容,语气里透着极大的自信。 “为何?” 众将想不明白,皆是满脸疑惑。 曹操很享受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单手叉腰,毫不吝啬的指点起来:“大战在即,吕布和我皆不是傻子,白天也好夜晚也罢,防范措施定然不会落下。若是营寨中士卒犯迷糊打着瞌睡,没个走动的人影,那极有可能是诱敌上当,如今有士卒警惕巡逻,这才是正常现象。” “所以吾敢断言,吕军将士必不知我今夜前来袭营!”曹操盖棺定论,给自己立了个天大的fg。 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倘若吕军将士事先知道他们要来袭营,肯定会设好圈套来个引君入瓮,而不是警惕的防备起四周。 这么一推演,众将恍然大悟,表示又学到了一手,纷纷拱手拜服:“主公英明,吾辈不及也!” 随后,曹操压低着头,蹲在地上与众人作了分兵部署。 “等会儿咱们分三路行进,妙才,你带一千士卒从左翼包抄,则,你带一千士卒从右翼环绕。余下的人随我从正面攻进大营,先纵火,再杀人!” 出奇制胜,讲究的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最好能杀他几员大将谋士,先断去吕布左膀右臂,等到他回来时,一片狼藉,哭都哭不出来。 讲到这里,曹操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吕布回来时的悲惨模样。 夏侯渊、于禁等人分别点头应下,双眸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着兴奋的嗜血之色。 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处于恐慌中的人类,根本没有丝毫战斗力可言。 别说他们这里有几千号人,就是几百人,估计冲杀进去,都能弄得吕军大营鸡飞狗跳。 发号施令完毕,曹操拨了士卒给夏侯渊和于禁,随后翻身上马,扬鞭将手一挥。 出发! 当望见吕军营寨亮起的火光时,马背上的曹操不作任何犹豫,朝身后士卒大声激励:“儿郎们,立功便在今日,随我冲啊!” “吼啊!” 在主公的带领下,身后曹军士卒愤声大吼,斗志昂扬。 马蹄声滚滚而来,惊动了巡夜的士卒。 “敌袭!敌袭!” 营寨里的士卒们四处奔跑起来,大声喊着,并敲响了铜锣示警。 曹操见状,更加肯定了自个儿心中想法。 他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吕军大营,招呼着身后将士,手中的火把齐齐丢向布幔的营帐,顺着晚风一吹,燃起熊熊大火。 不出片刻,整座吕军大营里火光通天,照亮了整个夜空。 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不需曹操亲自动手,烧都能烧死大半的吕军将士。 但曹操是谁? 如此大好时机,岂能视而不见? 他呛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脸上写满自负的神采,大声呼吼:“儿郎们,斩获功勋的时候到了,扬起你们手中的刀,给我狠狠的杀!有多少杀多少,此战,功勋翻倍!” 作为统帅者,曹操有着极其果断的决策力。时机稍纵即逝,趁着吕布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正是他们风卷残云大杀特杀的时候! 曹军将士们了! 双倍功勋,那岂不是杀死一人,等同于杀了两个? 所有人都变得兴奋无比,振奋起精神往前冲杀,在明亮火光的映照下,四处寻找狼狈逃窜的吕军将士。 然而不多时,他们便失望了,甚至感到了奇怪。 因为根本没有士卒从营帐里仓皇逃出,更没有听到被火灼烧着的痛苦哀嚎。 如此大的火势,就算睡得再死,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反应啊! 除非 营帐里根本没人! 想到这里,曹操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算不算慢,只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起来,希望这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 然则,当他萌生出退意之时,前方冲锋的士卒终于有了反应。 与想象中诛杀吕军将士的画面不同,曹操麾下的骑卒们正不断的坠下马背。 咻咻咻 咻咻咻 黑暗中箭矢破空而来,射向那些在火光中奔冲的曹军将士,精准而狠厉。 曹操顺着箭矢而来的方向望去,鼻梁上方的一双小眼陡然瞪大,双目瞳孔里的焦距急速收缩。 在火光余晖照耀的不远处,一排排列好阵势的弓箭手拉弓搭弦,两旁还有数不胜数的霜寒兵刃。 在弓弩手的后方,是数十名装备精良的骑军悍卒,居中坐着一位潇洒俊俏的青年,世间罕见的白狐脸上,笑意岑岑。 “曹孟德,吾在此候你多时矣!” 青年语气很是轻快,带有着一丝丝猫抓老鼠的戏谑。 之前也是他故意放出的消息,引诱曹操来袭。 呜呜 伴随着青年的话音落地,营寨里想起了低沉的号角。 杀啊! 杀啊! 震天响的喊杀声陡然响起,无数手持长枪利刃的吕军将士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将曹操等人困在中央。 “主公,咱们中计了。” 许褚瓮闷着声音,手提巨大的斩鬼刀,护卫在曹操左右。 连许诸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曹操当然也明白眼下局势。 真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亏他之前还洋洋自得,却没料到这一切早就落在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仲康,你保护着主公先撤,我来断后拖住敌军!”火光之下,脸庞映得通红的曹洪攥紧手中朴刀,大声同许诸说着,语气决绝。 许诸也不多话,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从敌军杀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陷入到被动之中,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主公曹操的性命安全。 “主公,咱们先撤吧!” 可恶! 看着士卒们不断中箭落马,曹操气得咬牙嘶吼,这些可都是他辛苦培育出来的精锐啊! 要知道,培养一个骑卒的成本,远超步卒十倍不止。 如今的这种死法,令曹操心头滴血。 可曹操也知道,现在不是婆妈犹豫的时候,得赶紧脱离这片危险的境地。 “子廉,一定要活着回来!” 撤走之前,曹操对曹洪大喊了一声。 曹洪挥起朴刀,重重砍掉两名冲上来的吕军士卒,回头露出个憨莽的笑脸,大声回道:“主公放心,末将还没等到兄长的凯旋,肯定会活着回来!” 说罢,曹洪坚决的回转身躯,厮杀的同时也不忘大吼起来:“不怕死的儿郎,随我上前迎敌,让贼子们看看我兖州将士的雄风!” 听得曹洪的激励,本来乱了阵脚的曹军将士,迅速向他这里靠拢,阻击想要追击曹操的军士。 “弃车保帅?” 望见这边局势,郭嘉神色玩味的低喃一声,脸庞上除了戏谑,更多了几分欣赏。不愧是枭雄级的人物,当断则断,毫不拖泥带水。 可你若是觉得这样便能逃出升天,那也太小瞧郭某人了。 嘴角扬起弧度,瞳孔中倒映出双方将士的怒吼厮杀。 另一边,夏侯渊所率的千人骑卒,还没从左翼包抄过去,便先中了埋伏。 道路上摆满了栅栏与拒马,生生拦下骑军的行进。 与此同时,埋伏好的吕军将士杀出,巨长的树桩剃得尖利,由三五名士卒抱抬在怀下,狠狠撞向战马腹肚。 一经命中,战马必死无疑。 这招狠啊! 夏侯渊倒吸凉气,此刻的吕军大营里火光通天,闹哄哄的一片,喊杀声大震。夏侯渊误以为是主公计谋得逞,当下大喜,发起强行突进。 于是,双方混战在了一起。 由于战马被栅栏所阻,夏侯渊又急着从左翼赶去响应曹操,不肯调头另寻方向,以致骑军的最大优势惨遭削弱,与在这里埋伏的两三千步卒竟然只打了个不相上下。 然则没过多久,有从营寨里逃出的曹军士卒冒死前来禀报,说我军中计,主公正往回退。 夏侯渊闻言大惊,连忙喝令调头,赶去护卫主公。 “贼将,休走!” 此时,有一声娇喝响起。 夏侯渊望去,借助着燃起的火光,他看清了敌将相貌。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叫战的居然会是个小女娃子。 夏侯渊脸上的神情为之一愕。 不过看这小姑娘的打扮,倒是威风凛凛。 小姑娘身穿浅黑赤边麒麟甲,腰系软玉宝带,脚下踩着墨缎粉底小朝靴,骑坐在一匹高大威猛的骏马背上,手中攥有一杆杀伤较弱的木牙戟。 除此之外,在她那英气十足的眉宇上方,还佩戴着环裹额头的暗金抹饰,将前额的乌黑秀发束缚两侧。 头饰的右边,竖弯起两根短截的赤红翎羽,鲜艳中透着一丝娇俏。 别的不说,光看这身装备,就不是寻常人物。 “小姑奶奶,你快点回来,这个时候你就别去掺和了!” 负责指挥伏击的司马懿在后面大喊,往日里冷漠的脸庞上,头一回露出苦笑的表情,只觉脑瓜疼得厉害。 分兵部署的时候,陈宫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带吕绮玲和吕骁同行。 万一出了岔子,他们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当时,大伙儿也都是点了头的。 陈宫的话犹在耳旁,可司马懿心里苦啊!散会之后,小铃铛跑来缠着自己,司马哥哥,司马哥哥的喊得多甜呐,最后他没忍住,偷偷把小铃铛带在了一起。 在此之前,司马懿和小铃铛约法三章。 第一,只准老老实实观战; 第二,不准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第三,更不准亲自上场杀敌。 小铃铛没有任何疑议的就答应了下来,结果司马懿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妮子瞧见敌军想撤,竟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斗,骑马就想上前跟人家对打。 这可将司马懿急坏了,小铃铛要是有个好歹,以吕布的脾气,他司马家就算是走到头了。 从旁边夺过一匹战马,司马懿翻身骑上,紧追而去。 第七六四章 强大的夏侯渊 夏侯渊本不欲与小女子动手,可瞧见后方还有员小将在往前方追赶,想来是极为担忧这位小女将军的安危。 能够骑马杀上战场,身后还有专门的护卫。 难道说,老天爷开眼,让我捡到宝了? 准备撤退的夏侯渊忽然勒住了胯下战马,眼眸中光芒闪动。如果他所料不错,朝他冲来的这位小女将军,应该就是吕布的掌上千金,吕玲绮! 素闻吕布极其宠爱这个女儿,要是能够擒住,以此作为要挟,今夜就算伤亡再多的将士,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明白了这点,夏侯渊招呼手下将士,调转回头,快马迎杀上去。 见夏侯渊重新杀回,小铃铛的俏脸上流露出许多兴奋,她双腿夹紧马腹,左手松开缰绳,双手握住戟杆,径直向敌将刺去,娇喝一声:“哈!” 迎面而来的夏侯渊眼中闪过一抹诧色,这一戟虽说没有太大的威胁可言,但从这小妮子的起手式来看,很明显有着较深的武术底子。 对付一般人,应该不在话下。 可惜,如此小技,在吾面前不过班门弄斧尔! 夏侯渊有着极大自信,单手递出长枪。 泛起寒芒的枪尖直线进击,先是轻松挑开戟锋,然后顺势往前逼近,刺向小铃铛的胸甲。 小铃铛见状,顾不得撤回兵器,身躯来了个完美后仰,紧紧贴合马背,看着那杆银枪从上方呼啸而过。 躲过夏侯渊的攻击,小铃铛起身就是一手回刺,神色果决。谁料夏侯渊竟好似早已料到一般,长枪戳来,不偏不倚的扎进了戟牙的刃口里。 两杆兵器缠在一起,接下来就是比气力大小的时候。 十几岁的孩子,与三十多岁的沙场猛将,不管是在经验还是气力上,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 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如今,夏侯渊已是半只脚踏入一流境地,实力远非寻常武将可比。 他单臂发力灌注长枪,轻轻一抖,便将小铃铛手中的木牙戟给挑飞了出去。 看着脱离手掌的兵器,小铃铛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与错愕。 平日里,她和叔父伯伯们练手,从来都是战无不胜,就算是父亲上阵,她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可如今,怎么短短两合就被人击飞了兵器了呢! 要知道,他的父亲,可是世间公认的天下第一啊! 小铃铛一时间有些晃神,她不想给父亲丢脸,更想要证明自己。 然而身处厮杀之中,许多事关成败细节,都在一瞬之间。夏侯渊可不会愣神,更不会因为对手是女孩子而手下留情,他迅速出枪,绕到小铃铛后背的位置,往回一扫。 枪杆击打在小铃铛的后背,爆发出巨大力道! 小铃铛猝不及防,若非有宝甲护身,估计能被这一击打得吐口闷血,但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好到哪去。当场晃晃悠悠,滚落下了马背。 她和夏侯渊之间的实力差距,宛如一道巨大的鸿沟,不可逾越。 后方的司马懿见到小铃铛坠马,急得双目赤红如鬼,奋不顾身杀来,拔出腰间宝剑,哇呀大吼:“贼子,休伤玲琦!” 就算往日里被郭嘉捉弄过上百遍,他也从未有过今天的这般生气。 锋利的宝剑对着夏侯渊就是一通乱砍,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 夏侯渊本想去擒落马的吕玲绮,结果突然杀来的司马懿疯狂乱砍,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一想法。 司马懿心里明白,即便他全力以赴,也不会是夏侯渊的对手,唯有先莽砍一通,掩护主公之女先撤。 七八回合厮杀下来,夏侯渊差不多看清了司马懿的招式套路,攥握在手的长枪旋转递出,在黑夜之中绽放出耀眼光芒,绚烂且森寒。 唔! 伴随着一声痛苦吟呻,尖锐无往的枪尖透过甲衣,刺进了司马懿的右肋。 年少的司马懿死死咬紧牙关,发白的眼珠向上翻起,透着噬人的狠厉。 四目相对。 夏侯渊在马背上忽地抖了一下,对视到司马懿的眼光不禁后背一阵发凉,但他随即便调整过来,甚至还自嘲的笑了笑,笑自己竟会被一个黄毛小儿给吓到。 手一抖擞,长枪抽出,被刺中的右肋处,有血液汨汨流出。 换做以往,司马懿绝对不会跟夏侯渊硬碰,他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懂得‘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但…… 今日不同。 “小参军,你受伤了!”周围几名腾出手的士卒过来,看到司马懿胸甲上有血水流出,不禁大为着急。 司马懿在吕布军中任职参军从事,因年岁较小,所以将领们多称呼他为小参军。 司马懿扯下块布巾,堵在流血的伤口。至始至终,咬紧的牙关从未有过松开,惨白的脸色看起来应该很不好受。 “别管我,带玲琦离开!” 司马懿咬牙下达命令,士卒们这才注意到,在地面上,有个狼狈的小姑娘侧躺在地,正用手捂着抽筋的小腿肚,皱紧眉头,努力不让自己疼得叫出声来。 士卒们赶紧过去搀扶,可夏侯渊哪会让他们如意,银枪横扫,瞬间刮倒七八名上前营救的吕军士卒。 “贼将,你的对手是我!” 司马懿怒吼一声,只得咬牙再上,他算不得厉害,但起码可以在夏侯渊手上,强撑个三五回合。 时间虽说不长,但足以创造出救走吕绮玲的时机。 果不其然,在司马懿奋命牵扯下,士卒们成功的从夏侯渊的领域内,抢救走了主公的女儿。 煮熟的鸭子飞了,夏侯渊自然气极,手中长枪愈发迅猛,一连三枪刺在司马懿的胸口。 噗! 一大口血水从口中喷出,不待夏侯渊的第四枪至,司马懿就先一步栽下了马背,落在地上,不知生死。 夏侯渊见状,也不去管他,将长枪往地面一跺,插进土里。 随后,他抡了抡膀子,左手从马腹旁边取出一张硬弓,又从箭筒中抽出三根羽箭,夹在右手的指缝之间,同时搭在了弦上。 望着前方逃命的身影,夏侯渊拉张开弓弦,半眯起左眼。 世人皆晓吕布、黄忠善射,今日便教你们晓得我夏侯的箭术! 最快更新 第七六五章 悔恨的小铃铛 咻! 箭矢破空而去,在远处大营火光的映照下,宛若一道流星。 夏侯渊正聚精会神瞄着逃跑的几人,根本没有丝毫防备。 激射而来的利箭钉穿了他的手掌,夏侯渊痛得呜吼,扣弦的三支箭羽跟着失控脱手而去,射向高空偏离了轨道。 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急速望去,一个带着斑纹面具的怪人出现在了夏侯渊的视野之中。 在怪人的身后,还有五六百人规模的吕军骑军,看起来很是不好对付。 夏侯渊伤了手掌,不能提枪再战,周围的士卒混战成一团,快要分不清敌我。 越往后推,局势越是不利。 夏侯渊很清楚这点,但他心里万分不甘,明明已经抓住了吕布的女儿,却被人半道抢走,还让自己还伤了手掌。 着实可恨! 好在夏侯渊是读过兵书的人物,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他强压下心头火气,呼吼一声:“我们走!” 曹军将士听得撤退命令,缩回跟在夏侯渊的身后,急速往回退去。 “将军,是否需要追击?”旁边的骑卒抱拳询问。 面具下的脸庞看不清喜怒,马忠摆了摆手,他来此并非是为了击杀敌军,而是陈宫在营里找了许久,都没见着小铃铛,所以让他赶紧带人来寻。 马忠先去了右边,负责在右翼阻击的侯成满脸茫然,直言并未见过小铃铛的身影。 于是马忠又绕上一圈,沿途寻找。好在让他给赶上了,要是再慢上一步,等到夏侯渊的羽箭射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马忠拍马过去追上了小铃铛,他让手下负责收拾起残局,然后翻身下马。 见到熟悉的叔父,小铃铛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她一头扑进了马忠怀里,在兵荒马乱的环境中,忍不住嚎啕起来,眼泪扑簌:“马叔父!呜呜呜……” 这个昔日在长安城里无法无天的小魔王,终于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以前在望楼上,远远看着父亲在战场上驰骋冲锋,如出无人之境。亲身经历过后,才觉得战场厮杀,远比想象中的可怕! 这也是马忠第一次见到这个活泼灿烂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看着都让人心疼可怜。 他本想伸手去抚小铃铛脑勺的秀发,安抚她不必害怕,可手伸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来,单膝跪地请罪:“末将营救来迟,还请大小姐恕罪!” 小铃铛抹去眼角泪水,让马忠起来。 “司马仲达呢,他不是负责左翼的行动指挥么,怎么能让你亲身涉险!”在那张看不见脸的面具之下,积攒着大量怒气。 提起这个,小铃铛刚刚抹去的眼泪,不争气的又再度夺眶而出,手指着刚才和夏侯渊交手的地方,哽咽说着:“好像在那边,快要死了!” 要是自己没有娇蛮任性,司马懿也不会豁出性命的去救自己。 都怪我,害了大家! 小铃铛埋低着小脑袋,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懊恼和悔恨充满了心头。 马忠闻言,跟在小铃铛的身后过去寻找。 好在这边地方不大,很快便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司马懿。不过看他模样,显然伤得不轻,浑身上下伤口不少,重创也有几道,处于昏迷之中,没了知觉。 马忠蹲下身躯,伸手探了探鼻息。 “马叔父,仲达哥哥会不会……”小铃铛焦急的询问,生怕司马懿会因此有个万一。 马忠微微摇头,示意小铃铛不必担心,好在还有口气儿,先抬回营里再说。 这边的战斗告一段落,曹操在许诸的护卫下,也是成功冲出吕军大营。 夜色漆黑,慌乱逃窜之下,曹操自个儿也不知道逃到了哪里,点燃火把,只见四周树木丛杂,山川险峻。 “此地是何处?”曹操问。 “回主公,此地是平丘之西,定陶以北。”警惕着四周的乐进回答起来,他之前来此勘察过一次,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左右瞅了小会儿,忽地大笑不止。 他这一笑,把众人给笑懵了,皆是莫不这头脑,这是什么操作?莫不是主公给整得失了心智? 曹操见众人有疑,挥扬起马鞭大有指点江山之意,笑说起来:“吾不笑别人,单笑陈宫无谋,郭嘉少智。若是吾用兵,须先在这里伏下一军,来个以逸待劳。就算我等纵然脱得性命,也不免损伤惨重,他们连这点都想不到,也不过如此尔!” 曹操的笑声还未静下,不远处却也响起了爽朗大笑声:“曹孟德,吾在此候你多时矣!” 伴随着笑声,前方忽然亮起许多火把,一大群吕军将士堵住了去路。为首者手持大斧,胯下一匹乌青色骏马,身披银灰轻甲,乃吕布麾下大将——徐晃。 徐晃话不多说,直接招呼身后将士扑杀上前。 杀啊! 杀啊~ 吕军将士们喊杀震天,抄起家伙就往前冲,个个面露兴奋,惊得曹操心头发颤。 危难之时,好在还有人保持着冷静,有着‘曹家千里马’之称的曹休同乐进说道:“文谦,你在此阻拦拖延,我带主公从右侧突围!” 乐进临危受命,点头应下。 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让主公逃出生天! 看着冲杀过来的徐晃,乐进攥紧了手中染血的长刀。 有了乐进的掩护,曹休和许诸强行从右侧破开一道缺口,带着曹操继续逃难。 不知逃了多久,后方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 待曹操收缓了马蹄,才发现跟在左右的士卒,仅剩百人不到,个个灰头土脸,看起来格外沮丧落魄。 “都歇歇吧!” 曹操在许诸的搀扶下,滑落下马,叫士卒们就地歇息。 随后,曹休又派了精力较好的士卒前去探路,他自己则与许诸,护卫在曹操左右,密切防范着四周的一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过多久,前去探路的士卒快马回来,单膝跪地在曹操面前,拱手禀报:“主公,前方发现有两条道路,皆能通往荷山,咱们该走哪边?” 最快更新 第七六六章 求求你别笑了 “哪条路近?”曹操反问。 “大路稍平,却远七八里路。小路较近,可是地窄路险,坑坎难行。除此之外,属下还发现,在小路山边冒着几处火光,大路并无动静。” 曹操听完,下令要走小路。 众人皆是慌了,这不等同于自投罗于是连忙劝谏:“主公,烽烟起处,必有军马,何故反走这条道路?” “尔等勿忧,岂不闻兵书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郭嘉善谋,故意使人于山僻烧烟,使我军不敢从这条山路走,他便伏兵于大路等着。吾料已定,偏不教中他计!” 曹操语气里透着强大的自信,跟我玩心理战术,你小子还嫩了许多。 众将听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抱拳敬佩说着:“主公妙算,我辈不及!” 歇息小会儿,曹操整顿行头,带着麾下继续行军。 今晚虽说袭营失败,折损掉许多骑卒,但好在没有伤及筋骨。曹操心态素来极好,这点小挫折,根本摧不垮他的意志。 只要他还活着,他与吕布之间的胜负,就尤未可知。 小路坎坷,崎岖难行。 为此,曹操及诸将不得不下马步行,借着手里的火光慢慢往前摸索。 走不多远,便看见士卒所报的火光位置。 霎时间,曹军将士绷紧了神经,握紧手里兵器堤防起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做好随时战斗准备,小心翼翼摸索过去。 前方,燃烧的木柴堆渐渐化作灰烬,看样子应该已经燃烧了许多时辰。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响,看样子果真没有埋伏。 诸人松下憋着的长气,这才真正服了曹操的远见卓识和神机妙算。 往前又走上两三里路,道路缓缓开阔起来,估计再走上不久,就可以骑马行进。 连夜逃亡,又是吃了败仗,曹军将士人困马乏,沉默不语的走着。 忽然,沉寂的山谷间,又响起了一阵爽朗笑声。 众人看去,果不其然的又是曹操。 “主公,您方才大笑,引出了徐晃追杀,现在为何又笑啊?”谋士董昭苦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众人成了惊弓之鸟,唯有曹操依旧镇定自若,大笑说着:“人皆言陈宫、郭嘉足智多谋,以吾观之,到底是无能之辈。诸位请看,此地三面环山,唯有前方一条出路,简直就是天然的杀场所!若是在此处埋伏一军,吾等进退不得,还跑得了吗?啊?哈哈哈” 曹操的大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周围的曹军将士皆是面面相觑,心中没底。 “你们呐,到底是心态不行,吾已料定此处不可能会有敌人,你们如何不信?”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曹操双手叉腰,作死的朝着前方大喊起来:“曹孟德在此,贼将何在?贼将何在?哈哈哈” 响彻山谷的笑声从停顿,变为戛然而止。 脸上笑容,也在这一瞬间凝固。 前方,火光亮起,一名骑着白马的青年骁将手持银枪,显得威风凛凛。 “曹孟德,可识得西凉马孟起乎!” 穿戴银甲麒麟盔的马超厉声喝问,他带来的人数不多,也就五六百人,但要对付疲乏至极的曹军,完全绰绰有余。 此刻曹操心中的感觉,大概就是从天堂直坠入了地狱。 这打脸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曹军将士在曹休的指挥下,摆开防御架势,同时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若非曹操是主公,他们真想上去给曹操两巴掌,这嘴巴是开过光的吧! 马超望见曹军动作,也不急着动手,手肘压在骏马后颈,俯视笑道:“曹操,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自己跪地投降,还是要我来亲手摘下你的脑袋?”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 曹操阴沉起脸庞,右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态度很是坚决。 哪怕战死于此,也比窝囊投降要好! “不降,那边死吧!” 马超俊眉一挑,低喝一声,留下两百士卒堵住去路,敕令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人,自己则领着其他将士,直接冲向曹操。 杀啊! 杀 吕军士卒们呼啸而来,负责带队的马超更是一马当先,胯下骏马奋蹄,手里长枪刚猛劲道,宛如一道银光。 咣锵! 兵器的激撞声响起,丈长的斩鬼刀凭空出现,楞生挡下了马超那杀意暴起的一枪。 “想伤吾家主公,须得先问过某家手里的大刀!” 关键时刻,许诸站了出来,双目盯着这位年岁不大的青年敌将,粗长的眉毛剃起,凶戾的目光宛如一头恶狼。 马超未能得手,长枪顺势一记横扫撤回,凝视着这个身躯魁壮的男人,悄然勾勒起嘴角,带有几分挑衅:“没想到,曹军竟还有你这般实力的人物。” 许诸显露出的本事,激发出马超的好斗之心,遂弃了曹操,与许诸厮杀在一起。 随后,双方将士在这片地界只有巴掌大的山谷之中,展开了混战。 在人数和士气上,吕军将士皆是占据了压制性的优势。 反观曹军士卒这边,连夜的奔跑逃亡,致使体力和精神都消耗过甚,若非有曹操亲自指挥,恐怕仅在交锋的瞬间,就已经触之即溃。 可即便如此,也是败局已定,熬不了多久。 晃动的火光下,怒吼和哀嚎此起彼伏,雪白的刀刃和挥洒肆虐的鲜血,形成强烈对比,不断冲击着将士们的视觉神经。 曹军人数本就不多,不到小会儿功夫,就只剩下最后的二三十人还在死命反抗。 不远处,吕军士卒留下来堵着的出口这里。 “小舅子,该咱们上了。” 曹隽露出个戏谑笑容,同旁边的小家伙喊上一声。 许多从少帅军里走出来的少年士官,都喜欢管吕骁叫小舅子,一来是玩笑逗趣的话,二来是万一真成了呢? 小铃铛活泼可爱,相貌也是美人的胚子,再加上她还有个权倾朝野的父亲。 喜欢她的少年儿郎,可谓是真的不少。 与姐姐的三求四请不同,吕骁只是同马超说了一声,马超便爽朗答应下来。在他眼中,真正的好儿郎,就应该在战场上驰骋纵横。 更何况,吕骁实力不弱。 从旁边士卒手中拿过一枚兜盔,曹隽顺势递给了吕骁:“喏,戴上吧,好歹也安全点!” 吕骁喷了个很响的鼻息,然后甩上两下脑袋,他不喜欢把那种冰冷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脑袋和脸颊上。 随后,吕骁解开绑在手腕上二指宽的黑色缎带,双手抬起绕脑后,系在了额头。 风一吹,发丝顺着缎带,在空中呼呼飘扬。 往日里憨憨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今天只有一更,抱歉啊! 第七六七章 打不过老子,也赢不了儿子 吕骁驾驭座下快马,径直冲向曹操。 正与吕军将士厮杀中的曹操听得动静,望了过去,神情微微有些愕然,冲向他的这位‘小将军’看起来实在太小,最多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 也不知是哪家将门的狂妄子弟,真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瞬间,曹操便反应过来。 据他所获悉的情报,此番吕布出征,是带了他最喜欢的女儿,以及小儿子随行。 如今看来,这个冲来的愣头小子,八成是吕布的小儿子吕骁。 陷入绝境中的曹操双眼绽放出光芒,仿佛忽然间看见了希望,也许逃出生天的契机,就在这个小儿手上。 但凡擒住了吕骁,就不怕这些吕军将士不给自己让出道来。 “文烈,此小儿乃是吕布之子,等会儿我想办法将其引诱过来,到时你从一旁杀出,将其擒住。有了吕布的儿子在手,我们就不愁脱离不了险境。” 曹操的思维敏捷,很快便与护卫在侧的曹休制定出新的计划。 曹休轻‘嗯’一声,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曹操沉吸口气,准备怒吼两声,来引起吕骁的注意。 结果不待他开口,吕骁在一群将士的两翼开路下,直接蛮冲过来。 “年纪不大,野心倒是和你那父亲一般。” 曹操本以为吕骁是上场混混经验,没曾想,这小家伙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 这样也好,省去了他的一番功夫。 曹操手握倚天,仅仅带着周遭的十余名将士,往前发起冲锋。 实力最强劲的许诸,正与马超激战,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酣畅淋漓,不过看形势,许诸似乎落了下风。 早知道,就应该把恶来也一并带来了。 曹操心中有些后悔。 双方很快相遇,护卫们与士卒展开拼杀,曹操同样挥剑斩向吕骁,他可不会因为吕骁还小,就心慈手软。 能够下令屠杀徐州十余万百姓的枭雄,可不是善男信女之辈。 吕骁默默抽出背后的巨剑,双手拖起,在曹操倚天刺来的瞬间,侧身避开,然后双臂挥舞出去。 轰! 兵器交接发出巨大声响,帝喾巨剑在撞向倚天剑的同时,爆发出的能量,将怀有轻视之心的曹操当场击飞,落下马背。 在地面滚上两圈的曹操一时间有些发懵,满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这股磅礴刚猛的力道,能是一个小娃娃所能有的? 还有他手中黑黢黢的兵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感觉十分邪门儿! 见到曹操落马,同样惊诧的曹休敛起心神,当即从旁杀来,出手长枪快若奔雷。 吕骁虽然憨傻,但在武艺天赋方面,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血统,对危险的感知可谓青出于蓝,他迅速转身,手里的帝喾巨剑狠狠劈砍过去。 咣~嚓~ 兵器碰撞发出的声响,令曹休惊愕的木楞着眼睛,他看着手中炸裂开的长枪,居然扛了一下,就这么……断了? 不可否认,这小子的力气很大。 但也不至于就这么一回合,就劈断了他的兵器,不是利刃平整的削去,而是炸裂开来。 “文烈,你小心些,这小儿手里的兵器尤为邪门!”曹操砍翻两名想来捞取他首级的吕军士卒,回头瞧见曹休手里的兵器被折,于是大声提醒起来。 与此同时,跟在吕骁身旁护卫的曹隽亢奋的大声呼吼:“少将军威武!” 他起初还有些担心,想着随时出手掩护,结果在见到吕骁发挥出的实力后,也是极为震撼。 “少将军威武!” “少将军威武!” 见到这一幕的吕军将士们士气如虹,主公是英雄般的盖世人物,他的儿子,果然也是威武不凡。 也是从这一刻起,另一段传说渐渐拉开序幕。 兵器折断,曹休立马又从士卒手中夺过一杆长矛,锋利的矛尖再度刺向吕骁。 不待吕骁回击,旁边的曹隽哪还能坐视不理,挺枪迎向曹休。 论箭术,曹隽比起他老子曹性差了许多,但要说武艺,曹性却是如何也赶不上他的这个儿子。 “吕蛮儿,我帮你拖住这厮,你快去摘了曹操脑袋,也让咱主公知道,谁才是能真正继承他意志的人选!” 曹隽斗起曹休的同时,也不忘大声提醒起吕骁。 军营里,但凡好武的少年,都有叛逆情绪,相较于吕篆那种逆来顺受的乖乖儿,他们显然更喜欢这个虎头虎脑、敢打敢干的倔犟小子。 马超压制住了许诸,曹隽也牵制住了曹休。此时的曹操身边,除了几名受伤坚持的亲卫,再无其他可用的强猛之士。 吕骁快马冲来,曹操身旁的两名亲卫见状,为了主公安危,他两拖着伤残躯体,咬牙嘶吼着,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砰~砰~ 如似玻璃瓶爆炸的声音,疾驰的战马将两人躯体狠狠撞飞出去,一直飞了好远,才重重摔落在地。两人再也没有爬起身来,即便不死,也应该断了骨头。 危险时刻,曹操‘嗖’的一下往旁边侧滚,样子虽然狼狈,却也躲过了战马的冲击。 由此可见,曹操的求生欲望还是极为强烈。 吕骁懒得调转马头,登时从马背上翻身滑下,双手拖着巨剑走来。 曹操连连直退,双目戒备着前方。很难想象,一个四十岁的成熟男人,居然会被十岁的孩童,逼到这步田地。 此时此刻,谁都不敢把眼前这个系着黑色头带的少年,当成寻常孩童。 亲卫冲杀前来,吕骁挥动起巨剑,砸在来人腰间,那名高出吕骁两个脑袋的汉子,当场吐血而亡。 第一次杀人,吕骁眼神茫然的同时,也觉得血脉里透着许多兴奋。 这似乎比在府中劈打木桩,有意思多了。 吕军士卒们渐渐停下了动作,因为周遭已经没有曹军士卒可让他们继续厮杀下去,渐渐围拢过来。 沉重的巨剑在吕骁手中变得似乎格外的轻巧,但曹操的那些亲卫却无人能够承受一击。 陷入绝境之中的曹操,不由仰天悲呼:“老天爷,你当真要绝曹孟德于此地吗?” 最快更新 第七六八章 交锋典韦 曹操的话音落地,马蹄声急,数百匹骏马重重踩踏在地面,发出声如闷雷的轰隆。 “休伤吾家主公!” 未见人影,但已听到来人发出的怒吼。 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以为必死无疑的曹操泪洒当场,当即大呼起来:“恶来救我!” 留守原地的两百余吕军将士被典韦撞开一大道裂口,身后的曹军骑卒鱼贯而入。 “吕蛮儿,快杀了他!” 曹隽见状大吼起来,一旦让典韦靠近这里,那他们今夜的计划,就将功亏一篑。 听得声音,马超勒马回首,准备弃了许褚,挺枪直取曹操性命。 然而之前处于劣势的许褚此刻却刚猛起来,大刀连斩直下,拼着自己老命不要,也要死死拖住马超,为主公换得一线生机。 马超愤恨咬牙,暂时脱不开手,只得回身再战许褚。 如此一来,击杀曹操的任务,就完全落在了吕骁手中。 身上沾染血水的吕骁拖剑上前,憨傻的脸上透着几许兴奋,眼中只有前方的那个敌军统帅。 守护在曹操身前的最后两名护卫,对视一眼,长枪同时从左右两边刺向吕骁。 巨剑挥动,斩断两杆凡兵。 轰咔! 长枪断裂的瞬间,吕骁身躯宛若猎豹急劲,眨眼冲至两名护卫近前,再一次抡起无锋的巨剑,击打在两名护卫的腰间。 巨大的力量通过重剑的加持,威力更甚,将这两名护卫懒腰断裂了脊骨,当场暴毙。 此时,典韦距这里还有一小段距离,而曹操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巨剑斩下,吕骁踏步而上。 曹操惊退两步,扬起倚天剑上挡。 典韦已经带着人冲杀过来,生机就在眼前,以曹操的心性,绝不肯就此坐以待毙。 哐当! 倚天剑仅仅坚持了一合,便落在了地面,失手的曹操想要伸手去捡,可吕骁哪会给他机会,巨剑落下,吓得曹操急忙缩回手去。 轰隆! 巨剑坠地,溅起一大片泥土飞尘。 随即吕骁连土拔起,根本不给曹操喘息机会,将巨剑举在空中,呼喝着重斩下来。 曹操为此大惊,周围尽是敌军,此时的他已经避无可避,又没了兵器,遂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将双手架护在额前,心中悲呼:吾命休矣! “小儿,休伤吾主!” 正往这边急冲的典韦远远瞧见,虎吼连天,从腰间摸出三支小戟,此刻也顾不得江湖道义,用力飞掷过去。 嗖~嗖~ “吕蛮儿,小心!”曹隽急得大呼起来。 战场上,什么最为可怕? 不是强劲的对手,而是趁你不备,宛如毒蛇的暗箭。 叮!叮!叮! 三声金属音接连响起,吕骁竖起宽大的巨剑,挡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躯,在他脚下,零落着三枚小戟。 借着这会儿契机,典韦已经杀了过来。 双铁戟挥砸落下,带着力贯雷霆之势,杀意滔天。 周围将士此刻皆被这股气势震慑,正常人都晓得该避其锋芒,可吕骁却不退让,双手握住剑柄,狠狠挥舞出去。 轰! 场地中央,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灰尘散开,吕骁往后倒滑了六七步,身形依然站立得笔直,巨剑杵在地面,只是黄瘦的脸庞上露出些许苍白,同时又带有一丝的潮红。 典韦翻身下马,将马匹让给曹操,同时抱拳自责的说着:“吾救驾来迟,还请主公责罚!” “不算迟,不算迟,哈哈哈……” 曹操快速骑上马背,抬头大笑说着:“老天爷,你果然不绝我曹某人,这份恩情,曹操记下了!” 见到曹操想逃,周围吕军将士同时杀来,典韦持戟硬战,护卫在曹操身边,力杀数十人。 待到后面而来的骑卒杀至,曹操算是暂时得以安全,遂又唤上许褚、曹休,一同撤离此地。 退走之前,典韦回头望了眼那道小小身影,心中震撼依旧未平。 虽说刚才的交锋仅有一合,可典韦很有自信,他这一戟足以斩杀二流水准以下的武夫。寻常将领根本吃不消这股力道,谁曾想,如今居然被一个孩童给硬接了下来。 难道说,这小家伙已经踏入到了二流境的水准? 这不可能! 他才多大啊? 不过十岁的娃娃! 典韦想不明白,不过此时护卫主公脱离险境才是最为重要,他也就没有再去与那小娃娃计较。 曹操在典韦率来将士的护卫下,很快冲杀出去。 “别追了!” 曹隽低喝一声,制止了想要追击的将士。 前面再有三四里路,就是曹军斥哨的巡警范围,再往前,便是曹军的荷山大营,那里驻扎着数万的曹军士卒。 再追下去,很有可能羊入虎口,一去不回。 士卒们脸上的神情满是不甘,曹隽又何尝甘心? 眼看就能生擒曹操,如此天大的一份功劳,却就这样飞了…… 别看曹隽平日里没个正形,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比较有大局观的把控。否则陈宫和郭嘉也不可能让他与马超一同来这里堵截曹操。 至于马超,与许褚恶斗了将近百合,最后还给许诸的腰上来了两枪,打得浑身舒畅,过足了武瘾。 马超本来想穷追猛打,曹隽见状赶忙拉住,他们此行带的兵马本就不多,再往前就真的是龙潭虎穴,去不得了。 好在马超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是觉得如此大好的机会浪费,有些可惜。 曹隽一边下令士卒整顿,一边快步来到吕骁面前,尤为关心的问着:“小舅子,你没事吧?” 自从方才跟典韦对了一手后,吕骁站在这里就一直没有动过,仿佛被法术定身了一般。 仔细看去,小小的手掌虎口处,裂开血痕,鲜艳的血水顺着手心流到了剑柄,然后浸入进了兵器。 再强大,也终究还是个孩子。 尤其是在面对典韦这种近一流巅峰实力的强者时,仍有不小差距。 “刚刚那个人,是谁?” 吕骁咬牙问着,额上渗满了冷汗。 曹隽知道吕骁所指,想了想,认真回答起来:“应该是被曹操称作‘古之恶来’的典韦,据说是曹营军中实力第一的猛士。” 得知了这点,吕骁便不再说话。 随后,曹隽清理完受伤的将士,沿路往菏泽大营返回。 ………… 看到书城的书友问我,今年ig会夺冠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但ig打g2——3:0是真的解气,我希望在10月3号那一天,可以亲眼见证ig夺冠,让我在电脑桌前大喊一声:ig牛逼,lpl牛逼! 如果夺冠,第二天万字更新! lpl加油,ig冲鸭! 最快更新 第七六九章 姐弟 遥远的天边迎来了一抹微白,路过的树林四周渐渐蒙起了雾水。 菏泽大营,昨夜燃烧的大火已被扑灭,陈宫又令士卒重新搭建起新的营帐,供受伤的士卒先做休息调养。 回到营寨后,马超与曹隽遣散了麾下将士,两人去了议事的大营禀报。 “末将无能,让曹操得以逃脱,请军师治罪!”二人入帐便跪了下来,请求责罚。 听得这个消息,本来心情不错的陈宫顿时大为光火,狠狠责问起二人:“那里是片死地,你们又堵住了出口,曹操如何能逃!” 本以为以马超的骁勇,杀死曹操不过手到擒来的事情,陈宫从没想过会遭遇失败。 只要曹操一死,整个兖州便能不攻自破。 结果倒好,让他给活了回去。 曹隽只好如实禀报:“回军师,本来曹操即将命丧九泉,结果关键时刻典韦带人杀来,出手救走了曹操。” “怎么会突然冒出一支曹军队伍?”陈宫沉着脸庞问道,这可不在他们起初的计算之内。 你问我,我问谁去? 曹隽不知道如何作答,心中嘀咕。 “应该是荀攸察觉出了我们的计谋,所以遣人来探,结果恰巧撞见了孟起他们。”郭嘉沉吟片刻,给出自己所想的答案。 他之前和戏策在颍川求学,对这对荀家叔侄颇为了解。以这二人的卓绝才智,能够瞒过他们一时半刻,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即便郭嘉这般说了,陈宫依旧没有好脸,他气啊,抓不到曹操,那计划了这么多天的部署,几乎等同于功亏一篑。 “陈军师,你也别过于责怪孟起他们,凡事嘛,得往好处想。昨夜一战,咱们仅仅折损了三百多员将士,就换得曹操带来的三千精骑几乎全军覆没,还战死了大将曹洪。” 郭嘉开导起陈宫,如此战绩,说是大获全胜也不足为过。 要知道,培养一名骑卒所耗费的精力钱财,足以培养出十余名精锐的步卒。 纵观关东各地诸侯,袁绍、曹操、刘表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兵多将广,手下的军队也都是以十万论,可有几个能凑得出上万规模的骑军? 没有人! 要说有,可能也就只有幽州的公孙瓒了。 照此推算,昨夜歼灭曹军三千精骑,基本上也给曹操造成了不小的重创。 更何况,还赔了个大将曹洪。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陈宫仍是觉得不甘。 郭嘉对此倒是有些想笑,往日都是陈宫数落自己不懂礼数,如今倒是自个儿安慰起他来:“陈军师,天不绝曹操,你我就算预料得再准,也敌不过这老天爷的不杀之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总之一句话,看淡些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 陈宫叹上一声,让累了一宿的将士们先去歇息,等主公回来,再做封赏。 昨天下午,陈宫收到吕布来信,说是及时救援了陈留,还斩杀掉曹军两员大将。 唯一可惜的就是,折了追随十几年鞍前马后的魏木生。 好在吕布差人调了汉中的华雄,来镇守陈留。 另一边,医郎给吕骁小心翼翼的接了骨,又用绷带将他折了的小臂缠上,挂在脖子后,垂吊在胸前,叮嘱这位憨蛮的小少爷可千万得好生休息,不要再弄伤了。 为此,马超和曹隽又狠狠挨了陈宫的一通批。 来到姐姐吕玲绮的营帐门前,守在帐门前的两名军士见是吕骁,也没敢拦着。 军中上下的人谁都晓得,这位小公子是个浑不讲理的主儿,全凭喜好做事,一旦发起蛮来,根本拦不下来,任谁来了也不好使。 由于偷跑出营,加上擅自出战与敌将交锋,陈宫得知以后,是又惊又急,好在得以周全回来。 在军中,违抗军令者,不管出于什么缘由,必受军法处置。 可陈宫却不敢拿这位小姑奶奶如何,毕竟是主公的心头肉,要罚也轮不到他,于是只能将她暂时罚关禁闭,一切等主公回来再说。 小铃铛瞧见弟弟来了,小脸蛋儿上先是一喜,继而发现了弟弟受伤的手臂,顿时有些生气的询问起来:“阿弟,你这是怎么了?跟阿姐说,是哪个家伙伤了你,阿姐这就给你报仇去!” 说着,小铃铛作势就要带吕骁往帐外走去。 小的时候在长安,吕骁常常会被别的孩童喊作傻子欺负。每一回,都是小铃铛第一个站出来,替弟弟出头。 尽管现在长大了不少,可她还是那个喜欢护着弟弟的姐姐。 “在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两!”当年的院落里,与别人打架了的小铃铛鼻青脸肿,双手插腰,如是同两个弟弟说着,宣告着属于自己的主权,骄横而又不失对弟弟的宠爱。 “阿姐,我没事,就是跟一个高大个碰了碰,没赢过他,手膀子就成了这样,那个看病的人说,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吕骁憨憨一笑,咧开两排整齐的白牙。 “不准笑!” 吕玲绮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吕骁便赶紧闭上了嘴巴,他向来是格外听姐姐的话。 “疼吗?” 小铃铛揉弄起弟弟的手臂,糯糯的埋怨起来:也亏得你这么久都不哼哧一声,娘亲要是知道你伤成这样,非得急哭了不可。 听着阿姐像娘亲一样的叨叨,吕骁摇头,说了声不疼。 其实吧,疼还是挺疼的,但他可以忍受下来。 随后,吕骁从身后拿出属于自己的战利品,将它当作礼物送上:“阿姐,喏,这个给你” 小铃铛先是一怔,心中大为感动的同时,也接过弟弟手中礼物,认真审视起来。 这是一柄款式较为庄严的佩剑,黑色的剑鞘透着一股子沉稳与恢弘。 锵! 拔剑出鞘,发出清脆的剑鸣。 剑长约莫四尺,刃边锋利,剑体上刻有两个小篆。小铃铛读的书少,学问自然也就那样,好在她还认得下面那个天字。 “阿弟,你老实交代,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宝剑?” 宝剑回鞘,小铃铛学着夫子的严肃面孔,认真盘问起弟弟。 毕竟小的时候,吕骁偷东西的事情,也没少干。 “那个长着胡子的小眼睛被我打跑了,他的剑落在地上。我看着好看,就想拿来送给阿姐。” 吕骁像个乖宝宝一样,如实交代起来。 “阿姐,你喜欢吗?” “嗯,喜欢。” “嘻嘻” “不准傻笑!” 第七七零章 吐血而亡 荷山,曹军大营。 死战逃脱的曹操率着一众残兵败将回来,将士们耷拉着脑袋,个个灰头土脸。 “主公,您没事儿吧?” 在营门外来回踱步的荀攸快步上来迎接,神情满是担忧。 “没事没事,幸亏公达你及时让恶来救吾,否则,可能就见不到我哩!”曹操摆了摆手,开着玩笑。 只要不死,就没有人可以摧垮他曹孟德的雄心壮志。 回到主帅营帐,曹操解去衣甲,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随后他命人唤来荀攸,询问起来:“公达,其他将军们都回来了没有?” 昨夜一役,曹操误中吕军埋伏,三千精骑几乎全军覆没,逃脱者十不足一。这些精骑是曹操下了很大血本才培育出来,本想将来作为战场上的秘密武器,没想到短短一夜之间,就彻底土崩瓦解。 是我大意,也太过于轻敌! 曹操心底尤为自责,同时也长足了教训。 “回禀主公,夏侯、乐进、于禁等将军都已经陆续回来了,就只剩下曹洪将军,迟迟没见士卒来报。” 荀攸的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通禀的声音。 报 听得这道通传,曹操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笑容,大笑起来:“哈哈哈,肯定是子廉回来了!” 将士卒招进帐中,曹操问道:“何事?” 士卒答:“曹洪将军回来了。” 果然,意料之中。 曹操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看向荀攸:“公达,我算得可准?” 不待荀攸作答,那士卒又补充了一句:“请问主公,曹洪将士的遗骸该如何安置?”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僵硬,上一刻还笑容十足的曹操不敢置信的扭过头去,死死盯着那名报信士卒,一字一句咬牙说得极缓:“你!说!什!么!” 士卒被曹操的表情吓得哆嗦,顿时将脑袋磕在地面,战战兢兢的回答:“方才敌军派人将曹洪将军的遗体送来,任峻将军不知该如何安置,所以差小人来向您禀报。” 士卒没能听到曹操的答复,只听得有急促的脚步从旁边经过,等他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曹操已经冲出了营帐。 曹洪的尸身从门口运进了寨内,曹营的将军和士卒们都低下了头颅,为这位曹家的将军默哀。 子廉,子廉 曹操大声呼喊,跌跌撞撞的冲跑过来,围聚在此的士卒很自觉为主公让开一条路来。 躺在人群中央的担架上,白色的素布遮盖,看不见那具尸首的相貌。 曹操蹲下了身躯,颤抖着手,慢慢掀开。 素布之下,曹洪微闭着双目,面容很是安详,与往日里的暴躁将军形象泾渭分明。身上穿着的战甲残破,刻有无数刀痕,以及许多的箭创,应该是在突围的时候,被乱箭射杀。 “子廉,子廉,你醒醒,醒醒啊!我是族兄孟德啊,你快睁开眼,我以主公的身份命令你,睁开眼睛看着我!你倒是睁开眼啊!” 曹操撕心痛苦的呐喊,夺眶的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自己撤退,曹洪就不会死! 曹操悲痛欲绝。 随之而来的荀攸倒是没有太多的悲伤,战争本就如此,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就突然死去。 他找到上午巡营的任峻,低声询问起来:“敌军将曹洪将军送回来时,说了什么没有?” 任峻想了想,回答起来:“他说曹洪将军是真正的勇士,永远都值得敬重,所以才将遗体送还曹营。” “哦,对了,敌将还让我转告军师,说这次算您赢了。”任峻忽然想起,又补充了一句。 荀攸的脸上涌起一缕怒气,曹军吃了这么大的亏,对方还说是自个儿赢了,这分明就是在羞辱自己。 报 此时,亢长的急报声再度响起,从营门口一路传至这里。跑来禀报的士卒神色着急,跟随在旁边的两名士卒,双手各捧着一个方正的木盒。 处于悲痛之中的曹操无暇顾及,荀攸便代替问道:“又出了何事?” 士卒跪地,抱拳禀道:“回军师,方才营寨外又来了十余名骑军士卒,说是奉了大司马之命,特意来给主公送上礼物,务必请主公亲自打开。” “拿来!” 曹操低喝一声,他倒要看看,吕布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主公,小心有诈!” 荀攸及众将皆是大声提醒。 曹操置若罔闻,相识多年,他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吕布。在曹操眼中,吕布是那种喜欢凭实力取胜,而不屑于用宵小手段的人物,倒是很像当年的西楚霸王。 打开盒子那一瞬间,曹操整个人在极具惊愕之后,变得面若死灰。 众人不明就里的探头望去,在那两个木盒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宝贝,也不是毒药暗器,而是两颗头颅,头发蓬散,干瞪着双眼。时日已久,血液都已经干涸,还散发有淡淡的尸腐臭味,嗅鼻可闻。 细细辨认,竟是被派去攻打陈留的曹仁与李典。 他两可就没有曹洪这般好运了,只送回两颗头颅,尸身也不知去了何处。也由此可以看出,吕布对此二人的痛恨,非同一般。 如今,两颗首级摆在面前,攻打陈留的事情,自然也就宣告了失败。 “兄长!” 见到亲哥哥落得这般下场,身为弟弟的曹纯跪倒在那首级面前,悲恸仰天大喊,涕泪四流,痛哭出声。 周围将士,也都沉默的低下了脑袋。 “吕布,我此生定与你势不” 曹操咬牙怒喊,目眦尽裂,他抓捂着绞痛的胸口,怒火攻心之下,话还没有说完,就张口吐出一口血雾,径直栽倒下去。 菏泽,吕军营寨。 傍晚时分,有密探钻入军营,求见陈宫。 适时,陈宫正在大帐与诸将筹谋,听得有人求见,便将其招进。 密探快步上前,在陈宫耳旁轻声低言几句,在得到陈宫点头应允后,迅速退出了营帐。 随后,陈宫大笑起来。 在座诸人皆是不明就里,纳闷儿的好奇询问:“军师何故大笑?” 陈宫轻捋胡须,缓缓道出四个字来。 曹操殁了。 第七七一章 唤一声孟德 什么! 曹操死了! 诸将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军师,末将请命,趁着曹军群龙无首之际,率军突袭荷山大营!”性子急躁的马超发现有立功的契机,当即从座位上离席,起身出来抱拳请命。 “末将愿随马将军一同前往!”旁边的曹隽接着起身,抱拳响应。 帐内其余将军亦是纷纷请命。 曹操死了,曹军大营势必乱做一团,军心不稳。 这可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作为军师的陈宫自然也知晓这点,而且再有几日功夫,吕布便回抵大营。陈宫想在吕布回来之前,再立一件大功,也好让主公和世人,晓得他陈宫的本事。 “我不赞同夜袭曹营。” 正当众人高兴之际,郭嘉出声了,语气平淡,却又坚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曹操麾下谋士不少,谋主荀攸更不是蠢人庸才。即便曹操真的死了,以荀攸的智计,也肯定会做好相应御敌的准备。 不小瞧他人,这是给对手的基本尊重。 “喂,郭奉孝,你到底在怕些什么?”马超瞪向郭嘉显得有些不悦,关键时刻,这家伙老是爱掉链子。 郭嘉心中摇头,马超自恃勇武,又正值年轻气盛,即便上回中计差点战死在峡谷,也难改他这暴躁脾气。 “我怕人家会像我们伏击他们一样,来伏击我们。”郭嘉说出自己的见地,并且笃定荀攸肯定能够预料到这点。 “曹营这会儿忙着哭丧,谁还有心思来考虑这些?” 马超对此颇为不屑,他好歹也是抄过许多兵书的人,兵书上说,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得就是出人意料。 “再说了,又不要你带兵冲锋,你怕什么?” 好在郭嘉也习惯了这种对牛弹琴的场面,他和马超之间的智商差距,大概等同于他和马超的武力差距,都是碾压性的级别。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郭嘉也懒得再说,反正意见提了,去与不去,是输是赢,都与自个儿无关。 于是,诸将便又看向陈宫。吕布走的时候,将所有事情的决策权,全都交由了陈宫。 所以,只要陈宫点头,他们立刻便能点齐兵马,杀向曹营。 若是没有郭嘉之前的一番打断,陈宫或许也就当场允了。 不过经郭嘉这么一说,将军们倒是察觉不出什么,陈宫却很是认真思考起来。 别看郭嘉平日里放浪形骸,一副浪子模样,实则心细如尘。 陈宫对此了如指掌,所以他顺着郭嘉的思维就往下想,这会不会是曹军的诱敌之策,故意以曹操假死,来骗取他们出兵袭营? 可安插曹营的密探,从来都没给过错误情报。 思虑再三,陈宫实在不愿放弃如此大好时机,最后仍旧决定出兵袭营。 真也好,假也罢。 试试不就都知道了。 “公明,吾与你五千兵马,带人夜袭曹营。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率军撤回,凡事小心为妙!” 陈宫将此任交于了较为稳重的徐晃,再三叮嘱他要小心行事。 “末将领命!” 徐晃抱拳应下,大步出帐,集结兵马去了。 “那我呢?”马超站起身来,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陈宫选择了婉言拒绝,以马超的性情,万一中了敌人激将之法,根本没人拉得住他。 翌日下午,衣甲透红的徐晃率着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回到了军营。 陈宫见状,已然知晓了结果。 徐晃为此也作了汇报,一切果如郭嘉所料,曹军提前有了防备,设好埋伏,致使他们此行折了上千人马。 但同时徐晃也带回确切消息,曹操是真的死了。 不久,身为曹家长子的曹昂派人传来书信。 书信中写到,希望吕布军将士近几日不要再来滋乱生事,扰了父亲曹操的亡灵。待他殓葬了父亲,自然会与吕布决一死战。 陈宫应允下来,写信将此事报于吕布。 济阴郡城,定陶。 往东再有几十里路,就是菏泽大营。 这一日,从陈留而来的吕布刚刚进驻城内,便接到了陈宫传来的书信。 看完信简内容,吕布表情错愕,在座位上怔愣了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主公,您怎么了?” 守候一旁的陈卫瞧见主公神色有异,不禁小声问道。 回过神来的吕布长长叹了口气,曹操死了。 “这不是好事么?” 陈卫对此很是不解,既然曹操死了,就算除去了兖州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可主公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高兴时候该有的样子。 吕布神色落寞的微微摇头,只说了三个字,你不懂。 傍晚时分,晚风吹过,在这个即将入冬的季节里,起了丝丝寒意。 郡城内,最高的一处楼阁。 卸去甲胄的吕布脸色红通,身躯前倾靠在栏杆,左手拿着白玉制成的酒杯,右手提了一壶美酒。 看他醉熏的神态,似乎已经饮了不少。 “孟德啊,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在想着找你报仇雪恨,可真正当得知你的死讯后,我竟然没有丁点儿高兴,心里头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难受” “上回,你给我设了个鸿门宴,挟持你的时候,我本可以杀了你,可我没有。因为我啊,想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可是啊,还没等到决战开始,你倒先一步的走了,此乃吕某今生,最大憾事!” 美酒入喉,吕布仰天大吼起来。 幸得此时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否则,所有人都将看到这位大司马的失态模样,也必将为士人诟病。 “试想,那日你若从了我,你我二人联手,天下孰人能敌之?也必能开创出大汉王朝,前所未有之雄阔疆域!” “可惜啊,你就走么走了。” “当年的事,我早已看开。其实,死在白门楼下,怨不得你,也不怪那个刘大耳朵,是狂妄和傲慢,把我推向了死亡。” 吹久了凉风,吕布似是有些头疼,摇摇晃晃的回到楼阁中央,找了个石凳坐下。 “汝死之后,吾又少一故人矣!” “这杯酒,独敬你曹孟德!” “” 过了许久,不知喝了多少的吕布最后趴在了石桌,浑身酒气,眼皮子越来越沉,嘴巴却还在不断的嘀咕。 “以后我拿下了兖州,定不会伤害你家老小。” “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孟德,我没醉!本初,该你喝了” 十几年前的洛阳酒肆,几名年轻人挥斥方遒,正意气风发。 第七七二章 归营 翌日酒醒之后,吕布写书上奏朝廷,追谥曹操为征西将军,谯武侯。 随后,吕布率军启程,仅用了半天时日,便抵达了菏泽大营。 迅游的哨骑最先撞见吕布,如此近距离的与主公相视,骑卒们的神情俱是激动万分,抱拳大声喊着见过主公。 军中将士数万,又有几人能够这般近距离的同主公说话? 士卒们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吕布很满意哨骑的警觉,点头示意之后,往大营方向走来。 主公!主公!主公 见到吕布归营,士卒们纷纷让开道路,身躯笔直的立在两旁,用炙热的目光和大声的语言,表达起心中的敬意。 主公回来,他们便又有了十足底气。 这与军师坐镇于此,是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吕布在马背上逐一点头,陈宫等人得知吕布回来,也都从各自所在的岗位,赶来迎接。 “公台,吾不在大营的这些时日,劳你费心了。”吕布翻身下马,将赤菟交与扛戟的稷牵着,笑同陈宫说了起来。 回到中军大帐,吕布宽下披风,龙骧虎步的走到主帅位置处坐下,询问起前几日袭营事件的经过。 陈宫做了一番详细汇报,然后出列主动请罪:“卑职未听奉孝之言,以致折损了上千将士,请主公责罚。” “有想法很正常,换做是我,也同样会派人去刺探虚实。”吕布宽慰起陈宫,让他不必自责。 争霸的过程就是这样,不可能大战小仗一场不败,也没有不死人的战争。 既然选择了参军,就应该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若是让我去,必不会折损这么多将士,指不定还能挑死五六个敌军大将!”下方右侧的将领之中,马超的声音格外响亮。 很显然,对于陈宫那日没有让他率军,马超感到尤为不忿。 听得这话,徐晃表示不服:“孟起,行军打仗可不是靠一个人的实力蛮干,那夜的凶险程度,远非常人所想。若真让你去了,恐怕就成了有去无回!” 若不是他当机立断,撤逃得快,当时就葬在了荷山。 回想起那夜的突围厮杀,徐晃至今还背生冷汗。 “哟,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是有些瞧不起我?咋地,想跟我比划比划?”马超语气里的挑衅意味十足,他是军营出了名的刺儿头,除了少数几人,是谁也不服。 “孟起将军若是有此想法,徐某自当奉陪!” 徐晃冷笑一声,也不是软柿子,虽说他出身卑贱,但性格却极为要强,又参与过白波贼,与少帅军的一众将领们,自然玩不到一块,所以私下难免会产生一些矛盾与摩擦。 “放肆!这里是中军大帐,你二人如此吵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公了!”吕布将桌子一拍,怒声斥道。 见到吕布发怒,二人顿时怂了,主动向吕布告罪。 两人服软,吕布深吸口气,也没做过多的追究,他斥责起喜欢凡事不服输的马超:“你呀,都是成了家当将军的人物,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躁脾气!听牧雅那丫头说,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哭,我初见你那会儿,你也是个青涩的砍柴娃娃,怎么就越长,脾气越暴躁得像蛮牛了呢?” 听得吕布当众揭起老底,马超脸颊顿时一红,赶忙叫吕布打住,尤为憋屈的说着:“主公,小时候的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多丢人啊!”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完全有损他西凉锦马超的威风形象,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哈哈哈” 见到马超吃瘪,众人哄堂大笑,气氛为之欢快起来。 会议散去之后,吕布去了小铃铛的营帐。 许久未见,也不知女儿瘦了没有,有没有想他这个爹爹。 吕布可是从陈宫那里,听说了小铃铛的叛逆事迹。 真是太不像话! 以前,真是把她给宠坏了,以至于无法无天。 这次,定要让她长长记性才行! 吕布心中如是想着,守在帐外的士卒见到吕布到来,抱拳行礼之后,主动为吕布掀开了帐帘。 吕布前脚走进,小铃铛见到爹爹,猛地冲跑过来,扑进了吕布怀中,放声大哭。 她这一哭,吕布的心,就又软了下去。 “没事了,爹爹回来了,就再也没人可以欺负咱们家的小铃铛了,不哭,不哭” 吕布搂着小铃铛,轻抚起女儿后脑的秀发。待到女儿的哭声小了下去,他又替女儿擦起眼泪,温柔细语的安慰起来。 “孩儿见过父亲。”此时,靠后位置的吕骁上来见礼。 吕布这才发现,原来小儿子也在帐内。 吕骁的手臂仍旧缠着绷带,作为父亲的吕布却无甚担忧,他问过诊治的医郎,吕骁这只手臂是在遭受巨力之后,小骨脱节,医郎已经接上,休养时日便能痊愈康复,并无大碍。 “还疼吗?”吕布问。 吕骁摇头,表示问题不大。 “这回是你运气好,下回撞见了,打不赢就躲,知道吗?” 虽然嘴上这般严厉说着,吕布却打心眼里感到骄傲,要知道,吕骁今年才十岁啊! 即便是自己,十岁那年,也远不如儿子的这般天赋。 “下回,我不会再输了!” 父子二人似乎没在一个频道。 “你小子还敢犟嘴!”吕布作势要打,吕骁立马缩回了姐姐后面躲着,只探出个小脑袋观望形势。 小铃铛当然是要护着弟弟,她这一张开手臂,腰间悬佩的宝剑立马便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吕布让女儿拿给自己看看,小铃铛倒也听话,将佩剑递了过去。 长剑出鞘,剑鸣清脆。 “好剑!” 吕布伸出食指弹在剑身,发出由衷的赞叹。 此剑材质应为玄铁所铸,刃如秋霜,透着淡淡的寒光,比起他腰间所佩的天子剑,也相差无几。 看到剑身上面的“倚天”二字,吕布表情明显愕了一下,这居然是曹操所铸的专属佩剑。 当年,曹操在兖州站稳脚跟之后,意外获得了两块玄铁,于是便在郡城征集了大量的能工巧匠,经过不分昼夜的锤打锻造,终于造出了两柄神兵,曹操命名为:青釭、倚天。 青釭剑杀人,倚天剑震威。 没曾想,震威用的倚天剑,居然会流落到小铃铛的手里。 第七七三章 懵逼的吕布 “小铃铛,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吕布询问起自家女儿。 小铃铛未作多想,如实回答:“是弟弟送给我的。” 吕布遂将目光挪移到吕骁身上,后者却是将头一偏,不想同父亲说话。吕布知道小儿子的憨傻性子,他若是不想开口,就算拿铁棍撬,他也不会说的。 算了,还是以后问问别人吧。 吕布将剑收回鞘内,还给了小铃铛。 随后,吕布找了个位置坐下,笑问起女儿:“以前你可是只关不住的小豹子,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听话了?” 在长安城的时候,吕府内安排了那么多的护卫,小铃铛都能带着弟弟翻墙逃出府外玩耍。如今一座小小军帐,居然能让小铃铛安心待在这里,着实有些神奇。 小铃铛神情沮丧,向父亲认错道歉:“爹爹,孩儿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任性妄为,才害了仲达哥哥” 吕布瞧见女儿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有不忍,便说起来:“司马懿他是大胆,不遵公台之令,擅自带你出营。不过,念在他拼死与敌将相搏救下你,这回就算功过相抵了吧。” 得到父亲的保证,小铃铛破涕为笑:“以后,女儿定当勤习武艺,遵守军营军纪,以父亲为榜样!” 小铃铛信誓旦旦,吕布拿这个女儿也是没有办法,无奈笑着:“你呀,以后少闯点祸,我就阿弥陀佛了。” 数日后,吕布穿起甲胄站在训练场地,正督守士卒训练。 有主公亲自巡视,操练的士卒们愈发卖力,每出一式,口中必喝杀字,看起来气势十足。 吕布对此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偶尔遇到个别愚笨的士卒,他还会过去亲自指点一二。平易近人的态度,令士卒们大为感动。 曹操死去已经有些时日,再有小半月,就该是下葬的日子。 古时候,不管是娶亲纳妾,还是动土送葬,都得有所讲究,得挑准了日子才行。 吕布很清楚这点,所以也没再差人去搦战曹军。他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等曹操入土为安之后,再与曹军展开最后的决战也不迟。 没了曹操,即便此战赢了,也觉得心里有些空落,索然无味。 此时,一名传话的士卒在陈卫耳旁轻声几句。 陈卫听完,快步过来禀报:“主公,长安城的使节到了。” 吕布眉头微沉,嗯上一声,离开训练场地,很快便来到了接待使节的营帐。 营帐内,一名青年男子着侍中官服,头戴玉簪,眉宇清朗,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气。 见到吕布进来,青年起身作礼:“下官刘晔拜见大司马。” 吕布点头算是回礼,也趁机打量起此人,在脑海中搜寻一番之后,确定以往在长安城内从未见过。 然则,侍中不比寻常官职,秩比两千石,乃是时常侍奉和能够见到皇帝的重要职位。 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坐到这个位置,要么是天子宠信,要么就是有着极大的家世背景。 刘晔。 吕布心中念叨一声,不动声色的问着:“司空公刘普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刘晔谦逊回答,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没想到吕布这么快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怪不得,原来是刘普的儿子。 这一脉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宗亲,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 吕布心中有了底,问起正事:“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帐内没有外人,刘晔退了两步,弯腰躬身再度作礼:“陛下知道大司马在外作战辛苦,故特意命下官带了美酒食物,来犒赏三军将士。” 原来是犒军来了。 弄清楚了刘晔来意,吕布也没多余的话与他可言,遂摆了摆手:“本将军知道了,刘侍中跋山涉水,远来辛苦劳顿,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可以先下去歇着了。” 在吕布的逐客令下,刘晔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图纸,双手递向吕布:“临走前,先生让我将这份图纸带来,交由大司马。” 听得这话,吕布神情为之一怔,刘晔口中的先生,应该指的就是戏策。 难道说,这个刘晔是自己人? 吕布目露疑色,将信将疑的把图纸接了过来,在桌面打开一看。 图纸上面所绘制的内容,应该是一种器械,至于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吕布不是工匠出身,所以也就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 收起图纸,吕布转过身看向刘晔:“先生还说了什么?” “先生说,此图交到高将军的手中,如法炮制,不日便可攻破昌邑。”刘晔如实答道,没有丝毫隐瞒。 “此图是先生所绘?” 吕布颇为好奇,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旋即笑了起来,在这世上,除了先生,还有谁有这本事和能耐。 熟料刘晔却摇了摇头,“此图非是先生所作,而是出自于一个名叫马均的少年。” 听得不是戏策所绘,吕布不由的有些动摇起来:“这个真能破城?” 高顺在昌邑与荀彧对阵数月,双方互有来回,高顺屡次发起强攻,仍旧没能攻下昌邑城。吕布还准备等解决了荷山这里的曹军主力,然后再去与高顺会师,解决剩下余党。 “大司马不妨一试。”刘晔面带笑意,对此似乎颇有信心。 吕布觉得试试也好,遂叫来陈卫,令他安排人手,将此图快马送往山阳。 随后,吕布又问起了朝野上下的一些大小事情,虽然平日里多有书信情报,但远不如当面询问来得真实。 刘晔逐一回答完后,看向吕布:“大司马,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是自己人,吕布也示意他无须忌讳,但说无妨。 刘晔便真的毫无忌讳的说了起来:“实不相瞒,下官夜观乾象,见炎汉气数已终,天子帝垦隐匿不明;而大司马所对应的乾象,极天际地,耀眼寻常。自古以来,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汉室相传四百余年,延至当今陛下,气数已尽,衰败在所难免,大司马武慑四方,又得万民爱戴” 刘晔在原地滔滔不绝,吕布是真的一脸懵逼,好似不敢置信。 堂堂刘姓皇室,居然出了个二五仔? 第七七四章 想当皇帝吗 关于代汉而立的想法,吕布以前从没想过,现在也依然如此。 “住嘴,此话大逆不道,你我同为汉臣,今日我权当没有听过,以后不准再言!”吕布厉声喝斥,好在帐内没有第三者,否则,他势必要将刘晔给关押起来。 刘晔见吕布态度坚决,感到惋惜的叹了口气,拱手辞别:“此乃天意,请大司马好生斟酌,下官告辞。” 刘晔退出营帐,没过多久,吕布也随后走了出去。 巡视军营的时候,吕布遇见了四处晃悠的郭嘉,遂将刘晔的事情同郭嘉说了。 听完吕布所言,郭嘉大笑起来,怪不得戏策会重用此人。 “十年前,天降异兆,有帝星起于洛阳,非在皇宫,而起于城北。时有术士曰:汉室将崩,新帝降世” 郭嘉慢说起当年往事,那一夜,整个洛阳城中,不少人都亲眼目睹了整个现象。 为防江山易姓,先帝刘宏下令将士强行禁城,大肆捕杀怀有身孕的孕妇和刚刚降世的婴儿,一时间,致使洛阳城内哀嚎之音不绝于耳。 当时,夫人严薇怀胎数月,靠躲进暗道才侥幸逃脱一劫。也正是那一次,伤了腹中胎气,以至于后来临盆之后,小儿子吕骁的脑子一直都不太好使。 “你真不想当皇帝?” 郭嘉神情玩味,问得简单直接,他与吕布之间,除了主臣,还是翁婿。既是一家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可言。 吕布的回答,同样干脆利落:“不想。” 出乎郭嘉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古今以来,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抛头颅洒热血,先有春秋战国,后有楚汉争雄,兄弟反目同室操戈的事例,同样也不在少数。 “是怕遗臭万年,还是怕被那些酸儒们戳着脊梁骨骂?”郭嘉白狐脸上神情戏谑,眼睛眯成了一轮浅浅的弯月,笑意十足。 以吕布手里握着的权势,半个汉王朝都掌握在他手中,替汉而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现在仍有许多人都还对汉王室抱有幻想和希望,贸然将其摧毁,遭受骂名势必难免。 然则,吕布是怕担骂名的人吗? 显然不是。 所以,郭嘉对此才会格外好奇。 见到郭嘉刨根问底,吕布很坦然的说了起来:“当皇帝有什么好,一生困居于宫殿樊笼,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大事小事不断。我这个大司马啊,就已经当得够呛,带兵打仗我还行,要我治国,我不是那块料。” 吕布很有自知之明。 另一边,派去给高顺送信的骑卒,很快便抵达山阳郡内,成功面见了高顺。 身穿将军甲的高顺浑身散发着威严气势,看着送信的李黑,沉声问道:“主公唤你来此,可是菏泽大营出了意外?” “回高将军,菏泽大营一切安好,主公让我把这个交于你,说是可以助你破城。”李黑从怀中掏出羊皮卷,递交到高顺手上。 高顺将信将疑,他率军从菏泽大营东征,一路上几乎鲜有敌手。唯独在最后的曹军大本营昌邑城,遇到了从军以来最为难缠的对手荀彧。 纵使高顺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攻破城池。 他汇合了周边的张辽、方悦、臧霸等将,手下兵马合在一起足有五万余众,而守城的荀彧也有两万兵马。 期间,高顺发起过数次强攻,然则荀彧的守城手段颇多,本方将士还没攻上城墙,就先阵亡大半,导致士气大跌。 高顺也用过其他诸如里应外合瞒天过海等计策,可无一不被荀彧识破,有时候还被他用来将计就计,若非高顺稳重,估计现在已经伤亡过半,被荀彧击退。 数月下来,双方互有来回,各有死伤。 正因为对荀彧的了解,所以仅凭一张羊皮卷,就能破城,高顺多少有些不信。 李黑退下之后,高顺坐在位置上打开了羊皮卷。只见上面绘制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其字,说明其中机巧。 高顺细细看来,不觉间已然入神,待他看完,已是凌晨深夜。 收好羊皮卷,高顺出帐巡了趟夜营,心中很是激动和亢奋。若是真能造出此类器械,攻破昌邑城,便是指日可待。 翌日清晨,高顺派人找来张辽与方悦。 “高将军,这么急着找我二人,可是有大事发生?”张辽手按着腰间佩剑,进帐之后直接询问起来。 高顺不置可否,先对张辽旁边的方悦吩咐起来:“方悦,从即日起,你派士卒去东北方向的蚝山,不分昼夜的去开采石头,尽可能的多运些大石块回来。” 面对高顺颁布的命令,方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上回挖来的石头还剩那么多,怎么又要开始弄石头了?” 初来这里的那会儿,高顺用投石机攻城,然则效果甚微,所以就剩下了很大一堆石头,垒成了一座小小阵地。 想要石头,直接把那儿推平了,不久有了么? 高顺似乎猜到了方悦的心思,摇头说着:“那些石头不够,我不叫停,你们就一直挖采,直到我喊停为之。” 还不够? 方悦更是纳闷儿:“高将军,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想在这里造房子,安家落户了吧?” 话里带有几分戏谑,高顺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严肃吩咐:“你只管执行命令即可。” 高顺是此行主帅,方悦肯定拗不过他,更何况他对高顺还是多有敬佩,便点头说了声是,出帐带着本部兵马,出发挖石头去了。 方悦走后,高顺将桌面上的羊皮卷交到张辽手中。 张辽快速浏览一遍,也没太懂这其中的要害,疑惑询问起来:“高将军,这是你所绘制的器械?” 高顺摇头,说明了羊皮卷由来,然后同张辽吩咐:“文远,你现在听好了,我要你按照图纸上的工序,秘密督造出一百架。这件事情,只能是你知我知,不得让其他人知晓,包括军中的诸位将军。到时攻破昌邑城,定当记你大功!” 听得高顺如此郑重的语气,张辽也知道此事不容马虎,抱拳笃声应下:“领命!” 第七七五章 决战在即 数日后,昌邑城中的州牧府内。 身为后勤总指挥的荀彧正浏览着各地传来的情报,眉宇时而微皱,兖州境内除了这座昌邑城和个别的县地外,几乎全部落入了吕布手中,可谓是身处绝境。 不过即便如此,荀彧也坚信,胜利终将属于他们。 此时,李通走入堂内,拱手禀报:“荀令君,方才探子来报,说有支上千人马的队伍,往耗山方向去了。” 耗山? 荀彧低念一声,脑子里迅速搜集起一切关于耗山的情报,口中问道:“可知他们此行目的?” 李通微微摇头,如实回道:“据探子所言,这些敌军士卒大多带着大锤、錾子等工具,看样子像是要开采耗山的石头。” “会不会是高顺又想用投石机攻城?”堂内的毛玠说出自己的看法,毕竟在这之前,高顺就用过投石机,虽然收效甚微,但保不准他还会再来一次。 “应该不会。”荀彧轻抚短须,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与高顺交战数月,荀彧或多或少对此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高顺此人精通兵道,擅布阵作战,临阵指挥进退有度,乃绝对的统帅之才,只可惜明珠暗投,若是能够为曹操所用,必能大放异彩。 可惜啊! 荀彧心中叹上一声,替高顺感到惋惜。 “荀令君,咱们要不要趁机发动进攻?”李通眼眸中带有着强烈战意。 荀彧思虑小会儿,对此微微摇头,缓缓说道:“不必了,高顺此人行事谨慎周全,很难逮到他的痛脚,在没有万分把握下,不要轻易的冒然行事,只管守住城池即可。” “还有,这些时日,你多派些人前去打探,务必要查清高顺此举的目的何在。” “是!”李通抱拳应下。 随后,毛玠又问:“令君,那咱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荀彧顿了顿笔,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毛玠念叨一声,神情满是疑惑,想不明白。 荀彧点头,现在昌邑的局势,双方已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谁也奈何不了谁。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高顺在等吕布军的大胜,他们又何尝不是再等大公子的胜利呢? “那万一输了呢?”心直口快的吕虔说完这句,便用手打了两下嘴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 在场的毛玠等人无一不瞪了吕虔一眼,只有荀彧神色如常,淡然的道了声:“输了……那就只能撤出兖州,去徐州跟刘备一争高下了。” “不过……” 荀彧话音一转,眼底闪过一抹睿智的神采,如似胜券在握:“大公子不会输的!” 堂内诸人将信将疑,毕竟雄才伟略的主公都不在了,靠大公子真能挡得住吕布的虎狼之师吗? 所有人都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 另一边,吕布所在菏泽大营。 据探子回报,曹操下葬已有月余,决战的时间也从初冬拖到了凛冬。 就在吕布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曹昂终于派人送来了战书,约定吕布三天之后于菏泽以东三十里的原野决战。 吕布自然无所畏惧,让那名送信的曹军士卒回话,就说他答应了,三日之后一较高下。 随后,吕布唤来军中的将领、谋士,商议起三日后的决战事宜。 听得终于要开战了,将军们格外兴奋,按耐不住的开始摩拳擦掌。对于他们而言,武人的宿命就是在疆场上驰骋,杀敌立功,扬名天下。 相较于武将们的喜形于色,谋士们则神情严肃,认真思索着每一种策略的可能。 “公台,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吕布坐在主帅位上,首先询问起了陈宫的意见。 对于曹昂下来战书,这是陈宫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偌大的兖州境内,仅剩荀彧所在的昌邑还在苦苦支撑,而荷山大营仍有十余万曹军将士,每日所需的粮草开销格外巨大。光靠昌邑的补给,明显已经供不起这么多的军队,只能通过速战速决来缓解危机。 “主公,吾以为可以与曹军一战。”陈宫说出自己的看法,之前曹军一直避战,如今机会来了,岂有不战之理。 值此一战,便可定鼎兖州! 吕布深以为然,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他也是这般想的。 确定了作战方向,接下来就是排兵布阵。 此时,帐下的黄忠站了出来,捋着颌下二尺长须,大笑说了起来,极为自负:“想当初,曹昂的老子曹操都赢不了主公,何况区区一乳臭未干的小儿?主公,到时候您只管坐镇,看末将生擒那小儿过来!” 黄忠的本事,在座诸人都心中有数,虽然年事渐高,但仍旧宝刀未老,上阵杀敌,也是轻松平常。 然则黄忠话音刚刚落地,作为年轻一代的代表,马超便站起身来,先同吕布抱了个拳,然后同黄忠说着:“黄老爷子,不是晚辈瞧不起您,您老胡子都开始白了,万一在战场上闪了腰,岂不是堕了您老大半生累积得来的威名。冲锋陷阵这种事情,还是让小子来吧!” 若是换作他人说出这话,黄忠早就吹胡子瞪眼,叫出去单挑一番。不过对于马超这个朝气蓬勃的后生,黄忠倒是多有欣赏和青睐。 “怎么,你小子难道忘了前几日,是败在谁的手上了?” 黄忠抚须而笑,自他返营之后,马超几乎天天都来找他切磋。虽然一直都是在输,但马超的实力却在不断的进行突破。 黄忠不知道的是,其实马超还藏了后手,真要玩起命来,未必会输给自己。 马超正欲反驳,吕布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相争。 随后,吕布做了一番简单调度。 决战那日,以黄忠为左翼,马超为右翼,吕布自己则坐镇中军,统筹指挥全局,其余将领各率本部人马,随时听候差遣。 “遵令!”将军们齐齐抱拳,大声应下。 事后,儿子吕骁询问父亲,为什么不作详细的战略部署? 吕布揉着儿子的小脑袋,极具耐心的给他讲解起来:“战场上瞬息万变,即使再好的部署,也没有固定不变的套路。只有灵活指挥,才能真正做到克敌制胜。” 这些话,是许多年前,先生同他说的。 第七七六章 让世界听到你们的声音 凛冬腊月,北风呼啸而来,如刀子般刮得脸颊生疼。 呜~呜呜~~ 清晨的平野上,响起了亢长的号角。 继而,沉重密集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远远便能听见。极目远眺,高扬起的旌旗数不胜数,有一股黑蚁如潮的军队正往这边行进,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 战马的激昂,渐进的步伐声,压得人心头发闷,快要喘不过气。 早早来到原野的曹军此刻面面相觑,眼神中带有惊恐和畏惧,心中大多没底。要知道,他们所面对的军队,不是平日里的阿猫阿狗,而是有着天下第一人亲自坐镇的虎狼之师! 再看如今行军的气势,气吞万里,他们真的能赢吗? 曹军士卒在心里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见到士卒们怯缩模样,护卫在曹昂身边的许褚偏头看去,只见曹昂此刻双拳紧攥,内心显然十分紧张,许褚沉声问了句:“大公子,你怕了吗?” 曹昂深吸口气,轻微摇了摇头,只是心脏跳动得厉害,如何也抑制不住。 毕竟是头一回统军,而且对手还是威名显赫的吕布,在心理上,多少会受些影响。 就好比普通玩家与世界冠军solo,不管你如何提醒自己要摆正心态,可终究还是会受到影响。 随着时间的流逝,前方军队的身影在视野之中,渐渐清晰起来。 忽然,让大地颤抖的脚步声为之一顿,在这刹那,整个天地间仿佛进入了死寂,只有呼啸的风在空中打着转,安静得让人可怕。 一杆巨大的纛旗被重重插进了地面,飘扬着的旗帜上面,绣有一个玄墨色的‘吕’字,比起狼骑营那杆吕字旗的猩红,少了几许血腥,多了极大的霸气和肃穆。 随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以吕布所在的地方为中心,黄忠、马超所率的骑军为两翼,张开双翼向两旁散开,战斗队形呈梯次排列,乃是标准的雁形大阵。 “大公子,敌军在前方立足阵脚了!” 望见前方动静,夏侯渊骑马过来,神色凝重的同曹昂汇报。 决战的时刻终于要来了吗! 曹昂的心跳动得剧烈,他用力攥紧着两只拳头,眼神之中带有决绝,任你是天下无敌的吕布,今天,我也要在这里彻底的将你击败! 与曹军相对的山坡之上,吕字旗下的将领们呈扇形摆开,在最为中心的位置,现出了主帅吕布的身影。 衣甲还是当年的那一套,束发紫金冠,兽面吞头铠,只是昔年衣甲下的青年将军,如今已经成长为扬名天下的大司马大将军,威震四海。 在几十万双眼睛的注目下,吕布缓缓催马上前,望着远处的曹昂,神武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只身来到两军阵前,大声笑道:“子脩,我与你父亲曾同朝为官,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大侄儿,你也该叫我一声叔父。如今兵戎相见,实非吾愿,你不如降了我,我保证不伤你一根毫毛!” 洪亮的声音透过层层空气,传入了曹军将士的耳中。 嘶~ 十几万曹军将士倒吸一口凉气,望着孤身在前的吕布,神情惊愕的同时,也在心中咋舌,这便是天下第一的自信吗? 如此近的距离,换做自个儿,绝对不敢这么靠前,万一哪里冒出来支暗箭,岂非会要了自己性命。 面对吕布的亲自招降,作为曹军统帅的曹昂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恨声说道:“我父亲遭汝活活气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吾岂能降你!” 与此同时,曹军的将领及盾卫们纷纷向曹昂这里靠拢,护卫起曹昂的生命安全,唯恐吕布突然发难。 这些年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事情,吕布没有少干。 谁都怂吕布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直接冲杀过来,带走曹昂的项上人头。然后就此宣告,此战告破。 “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在原野上响起,这一笑,令曹军愈发的不安起来,警惕万分的望着场下的这个男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吾一人便叫尔等如此胆战心惊,那吾身后的数万儿郎,岂非要尔等肝胆俱裂,化为齑粉!” 吕布双眸怒张,陡然大喝。雄浑的声音,令曹军士卒心头为之一颤,可这在吕军将士听来,却是格外的振奋人心。 霎时间,吕军士卒士气激昂,神情狂热而激动的望向前方,望着那个战无不胜的强大男人。 己方士气低落,曹昂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作为统帅,他必须给将士们传递出顽强的信念,于是便朝着吕布大声吼道:“吕布,你休要狂妄,你以为我曹军儿郎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吾今天把话摆在这里,要么我将你驱逐斩杀,要么,我死在这里!” 语气铿锵,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曹军将士听来,皆是心中触动。 身份尊贵如大公子都愿意以命相搏,他们居然还在怯缩,其中有些感到羞愧的士卒大声响应起来:“愿随大公子死战到底!” “愿随大公子死战!” 伴随着一声声的呼喊,曹军的士气正在渐渐回升。 “倒是有几分你父亲的本事。” 吕布心中低念,轻挑起嘴角,回头看向己方列阵的将士,笑说起来:“儿郎们,汝等随我征战多年,今天,便让这世间听到我们的声音!” 吕布的话语落下,后方的近十万将士顿时全都炸开了锅,呼吼的声音如山洪爆发,群兽咆哮。 “万胜!万胜!万胜!” “武!武!武!” “吕字旗下,所向披靡,所向披靡!” 由于各自营中的口号不同,呼喊起来,也是各喊各的,虽然有些杂乱,但在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对面的曹军。 听得杂乱无序的口号,吕布将手高举在空中,猛地挥动攥紧成拳,后方将士望见,瞬间便安静下来。 吕布气沉丹海,卯足气力,虎吼冲天:“犯我者!” “杀!” “阻我者!” “死!” 吕布骑在赤菟,也不回头,淡漠望向前方,身后山呼海啸。 ………… ………… 历经七年,lpl终于捧杯。 我现在不想听什么狗屁爱情故事,我只想说,青春无悔,ig牛逼!!! 第七七七章 吕布,给吾死来!(第一更) 狂烈的杀意,被寒风包裹吹进了曹营士卒的心间。 十几万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吹来的寒风太冷,还是心里头觉得没底发颤。 曹昂环顾四周将士,冷沉着眼眸,好不容易凝聚的士气,瞬间就被吕布摧垮,心中暗道了声:这姓吕的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吕布,休要逞口舌之争,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夏侯渊单手攥住马缰,朝前方怒声喝道。 吕布旋即大笑,目光平时曹军方向,挑衅意味十足的虎喝一声:“我只问一句,曹军之中,可有人敢出来与我一战!” 出来与我一战…… 与我一战…… 战…… 巨大如洪钟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旋,久久不能平息。 一个人的气势,便压倒了整个曹营。 吕军将士大声狂热的吼着‘将军威武’,声音一浪叠过一浪。曹军这边只能将目光望向大公子曹昂,希望他可以派出勇猛的将军,杀杀吕军锐气。 面对士卒们的期冀,曹昂面色很冷,人的名树的影,吕布成名已久,绝不是吃素的善类。纵观身旁将领,实力最强的两个人,也就是许褚和夏侯渊,然而就算此二人联手,也未必能是吕布的对手。 所以,他根本就无人可派。 见曹军无人应战,吕军士气更是高涨万分。 吕布清楚知道曹军中哪些人颇具威胁,亲自大声点名:“曹营典恶来、许仲康,可敢出来与吾一战!纵使汝二人联手,吾亦不惧!” 豪放的言语间,散发出强大自信,这也令身后众儿郎热血为之沸腾,跟着这样霸气豪迈的主公,纵使刀山火海,又有何惧之有! “大公子,我军士气受挫,必须要有人挽回局面才行。”一旁的于禁忍不住出声说道,他们虽有十二万兵马,但士气远远不如对面,局势很不乐观。 曹昂当然知道这点,可现在的曹营里,谁又能是吕布对手。 “大公子,吕布那厮点名道姓,若是不去,必遭世人耻笑胆怯。末将愿去与那吕布,一争高下!” 担任护卫统领的许褚抱拳请命,恶目里透着强烈战意。 曹昂似是不太放心,有些没底的问了句:“仲康,你可以吗?” 感觉自己受到轻视,许褚声音变得闷沉了几分,说得决然无比:“纵使拼上性命,也绝不叫公子失望!” 曹昂的眼眸中迸发出一阵强烈光彩,叫了声‘好’,同身旁的传令兵大声吩咐:“擂鼓,为许将军助威!” 激昂急劲的鼓声响起,呈圆阵防御的曹军之中,许褚骑着快马,肩扛丈长的斩鬼刀猛然跃马杀出。 望见许褚杀来,吕布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身后不远的文稷瞧见,赶忙将扛着的画戟,往前抛投出去,口中喊了声:“主公,接着!” 听得声响,吕布单伸左手,在目光瞥见戟尖的瞬间,手掌往下一抓,稳稳的握住了投来的画戟。 随后,画戟在手掌间轻快旋转一圈,得心应手。 许褚即将杀至,吕布将画戟往后斜拖,笑着问了一声:“许仲康,怎么不见典韦?” “对付你,某一人足矣!” 许褚大喝,斩鬼刀从肩头抬起,举在了半空。 胯下战马冲锋的速度,愈发急劲。 吕布见状,狼眉一挑,恶蛟目中透着杀戮的兴奋,轻夹马腹,赤菟便撒开蹄子往前奔跑。 同一时间,斩鬼刀带着巨大的力量,重重斩落。吕布双手握住戟杆,一戟挥出带着破空的呼啸,如横指断江。 轰锵! 巨大的兵器碰撞在双方将士的耳畔回响,刀锋划过戟刃的刹那,跳动起一连串的细小火花,肉眼可见。 马背上的二人错马而过的瞬间,凝视着彼此的眼眸,眼中散发出的汹涌战意,似是想要将彼此吞噬殆尽。 冲过一段距离,许褚勒马回头,发麻的手臂不着痕迹的活络一番,随即用力攥了攥手中兵器,一对粗放的眉头深深皱起,心中暗道了声:这厮好大的力气! 思索之间,骑御赤菟的吕布轰然杀至,画戟拦腰,角度尤为刁钻。 “仲康,小心!” 观战的曹昂急得大喊,吕布这一戟纵使隔了许远,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引动天地的磅礴之气,要是命中,必然会将许褚的整个腰部都横切斩为两段! 曹军将士的心,亦是在这一刻,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死死盯着场中的局势变化。 眼看画戟就要击中腰部,千钧一发之际,许褚钢牙暗咬,单手重重拍在马背,借助手臂爆发出来的力气,整个身躯腾空而起。 画戟扫过裆下,吕布脸上闪过一抹诧色,没想到许褚不仅看起来健壮,而且居然还如此灵活。 腾跃在半空之中,许褚并未闲着,双手合拢紧握住丈长的斩刀,整个身子连带刀锋同时从空中急坠直下,仿佛此刻人与刀已经合二为一,凶悍的面庞上带有着咆哮的狰狞,口中嘶吼怒啸:“吕布,给吾~~~死来!” 声如闷雷滚滚,此刻的许褚在观战双方将士眼中,无疑是降世的天神,在他手中攥握的斩刀散发出霸绝十足的气势,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 曹军将士的脸庞上不觉间露出了兴奋,原来他们的许褚将军,竟然这般强大!再看对面吕军,许多士卒都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不敢去看接下来那血腥的一幕。 远处观战的马超亦是被许褚这一手给生生震撼住了,瞪大着眼睛好似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被他挑伤的败军之将么? 相较于所有人的愣神,黄忠最快反应过来,即便是强如自己,也接不了许褚这蓄力十足的一击,就算此刻想要上去帮忙,也肯定是来不及了。 黄忠急得大喊:“主公,快闪开!” 许褚发出的巨大怒吼炸得吕布耳膜有些嗡鸣,他眉头微沉,从空中落下的许褚,在他眼眸中分解成了无数个动作,仅仅瞬间,扫出去的画戟回来,左手抓握住戟杆的另一头,猛地往上推去! 唔~啊!!! 一声低吼,猛地冲天而起。 第七七八章 厮杀开始(第二更) 轰咔! 遥远的天际,忽然响起了惊雷。 天边翻涌起乌云,明媚十足的天空,不过瞬间便已阴沉得吓人,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刀锋落在戟杆,爆发出的巨大轰鸣,被雷声所掩。 两杆兵器撞击在一起,许褚的身体在空中有过刹那间的停顿,原先充满暴戾杀意的眼眸,此时更多的是震撼与惊骇。 这一击,起码有百分之三百的力量加成。 而吕布,只是在马背上往下沉了沉,竟然凭着一杆画戟和双臂的气力,完全硬接了下来。 这家伙,真的是个怪物! 许褚心中骇然,落在马背上单手攥住缰绳,下意识的就想回逃。 他的心境已经彻底乱了。 当许褚回转调头,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吕布发颤的右手,以及虎口处渗出的一抹猩红。他竟像是疯了似的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一股子悲凉:“哈哈哈,原来你也是人,也会受伤!” 许褚高兴的是,吕布并非金刚不败,他不是神,他也会受伤,会流血! 悲凉的是,吕布毁了他武者的心境,恐怕这辈子都再难往前半步。 听得前方许褚传来的笑声,于禁凝沉脸庞,十分果断的向曹昂请命:“大公子,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从许褚话里的意思来看,他应该是击伤了吕布,至于这‘伤’是大是小,无关紧要,总归是伤了吕布。 曹军将士听得这话,士气霎时间大为高涨。 倘若此时不发起进攻,等到吕布缓过神来,一切都悔之晚矣! 曹昂看清形势,当即立断,命人大声传令下去,一切按照计划和部署行事。 得令的诸位将军回到各自营部,开始战前动员。 夏侯渊跃马在前,同身后将士大吼:“儿郎们,建功立业便在今天,可敢随我奋勇杀敌!” “杀!杀!杀!” 本部将士们挥舞着手中兵器,怒声呼喝。 所剩不多的骑卒面前,担当统帅的曹纯亦是振臂高呼:“都说吕字旗下无弱卒,今天我们便让敌军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骁勇儿郎。杀垮一切挡路之敌,杀出我曹家军的威风士气!” “翻过吕布这座山,让世人听到我们的声音!” “儿郎们加油,都给我冲呀!” 打气鼓舞的声音在曹营中此起彼伏,士卒们群情激奋。 随即,在将军们的率领下,超过半数的曹军士卒,开始往前方呼吼着发起冲锋。 吕字纛旗所在的中军位置,逄纪阴沉起脸庞,望着如潮水涌来的曹军士卒,口中恨声说道:“对面这些家伙,可真不讲信用!明明说好了单挑,现在居然一窝蜂的把数万大军直接压了上来。” “也是主公莽撞,哪有手下将士看戏,主帅在前方搦战的道理。” 旁边的陈宫长叹口气,显得很是无奈。在他看来,真正的统帅,就应该号令三军,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可吕布倒好,上前就跟敌将干了起来,没赢不说,结果还受伤了。 如今曹昂发起大举进攻,陈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命人挥动起令旗,调动左翼的马超和统帅步卒的潘凤、徐晃、庞德、雷虎等将,直接先押了四万兵马上前,与曹军展开厮杀。 双方的铁骑如洪流奔来,在战场的中央碰撞起巨大浪花。 吕布用扯下的布巾给流血的虎口做了简单包扎,方才许褚那一记斩击,确实有几分力道,不过想要就此斩杀自己,还差了不少火候。 望着前方滚滚而来的数千铁骑,吕布眉宇舒张,深吸口气。 兴许是得知了吕布受伤的消息,许多曹营将士都往吕布这里杀来,仿佛在他们眼中,吕布已经是深受重创,成了待宰的羔羊。 只要稍微动动手,就能捞取这巨大无比的功勋。 如此大的诱惑之下,谁又不会心动呢? 最先冲来的曹营小将已经冲到吕布面前,手里长枪抖擞,低喝一声,用尽生平最厉害的招式,直刺吕布面门。 坐在赤菟马背的吕布连躲闪都觉得麻烦,不是每个人都能对他产生威胁。 手一抬,画戟入喉,再一撤,咽喉处血水溅出。 继而‘扑通’一声,这名想着要取下吕布首级邀功的曹营士卒,用双手捂着咽喉,一对眼珠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愕,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后面的曹军士卒接连涌来,马超的骑兵队伍此刻也已经杀至。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相遇没有任何言语寒暄,抄起手里的家伙,对着彼此就是一通乱干。 枪来矛去,双方将士在交锋的瞬间,就都已经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意。 仅仅眨眼功夫,噼里啪啦的兵器交戈声便响成一片。 吕布手持画戟,在双方将士的呼吼厮杀中自由穿梭,如闲庭散步。 偶尔有人想来取他的性命,吕布便先一步将他送上西天。 率领着骑卒而来的马超一路杀至吕布近前,见到吕布安然无恙,他心中舒了口长气,但还是担忧的询问了一声:“主公,您没事吧?” “你觉得呢?” 吕布笑着反问一声,手中画戟探出,马超亦是同时出枪。 ‘噗通’两声,想要趁机偷袭的两名曹军士卒,往后倒在了地上。 “主公,军师让我来请您回去,您是主帅,应当坐镇中军。”厮杀之中,马超向吕布传达起陈宫的意思。 然则吕布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中军有公台坐阵便是,吾若此番回去,万一儿郎们以为我是想撤退逃离,定会严重影响士气。有吾在此,将士必将更加奋命!” 吕布语气笃然,马超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便不再出言相劝。 竖起的吕字旗下,陈宫望向前方厮杀,面色显得微微有些着急。他派了马超前去接应吕布,可这都好一会儿了,却迟迟不见吕布归来。 他知道吕布武力惊人,但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有个好歹,他这个随行军师,万死也难辞其咎。 与陈宫的担心相比,旁边的司马懿倒是看得透彻:“军师勿忧,主公出身边塞,以武扬名于天下。主公既不肯回来,必有他自己的想法,吾等身为属下,应当相信主公才是!” 第七七九章 短兵相接(第三更) 经司马懿这么一说,陈宫也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他这是关心则乱。 骑卒的厮杀只是前奏,步卒的短兵相接,才算是真正的战斗开始。 骑卒机动能力强,全靠冲锋杀敌建立起优势,而步卒除了手里的这杆兵器,所剩的依仗便只是满腔的热血。 双方碰撞在一起,厮杀也最为残酷。 他们要做的其实也简单,那就是通过不断的厮杀、厮杀,践踏着敌军的尸首,攻向彼此主帅所在的阵地,最后直至一方退败为止。 统帅冲骑营的雷虎提着刀,虎步向前,在他身后的冲骑营将士亦是大步往前,握紧手中兵器,踏着沉重步伐,神色决然。 此刻他们的眼中,再无周遭其他景象,只有前方的敌军将士,以及即将到来的肉搏厮杀。 双方的距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气息,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炸。 仅剩十步距离的时候,雷虎脸上的横肉跳动,率先冲跑过去,二话不说,一记飞踹印在了前面敌军士卒的腹部,将其踹飞老远,手中利刃狠狠扎进旁边士卒的胸口,来了个透心凉。 鲜血溅射在脸上,雷虎双目炙热,发狂大吼:“给老子杀啊!” “吼啊~” 双方将士同时发出怒吼,扑向彼此,见人就砍,遇人便杀。 低迷的气氛瞬间点炸,在这一刻,呼吼声直冲云霄。 男人间的战争,就是这么热血! 冲骑营率先发难,徐晃、潘凤所率的各部,也都接连加入到了战场。 原本空旷的原野下方,此刻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以及兵器交锋的碰撞。 另一边,马超所率的骑军与曹纯互相冲锋了数回,居然都没能冲垮曹军,这使得马超心中生出些许烦躁。 由此可见,曹纯也的确是颇具本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双方将士的伤亡正在不断扩大。 陈宫看在眼里,不仅是他,旁边的司马懿、逄纪,以及对面阵营的曹昂、满宠等人,脸上神情同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战争就是这样,士卒只是无谓的棋子。谋士们不会在乎战役会死多少人,他们只在乎这场战争的胜败结果。 在此之前,双方手中各自握有胜利的筹码。但前提是,必须先一步步的把对方的底牌给逼出来,谁的牌先亮完,谁就输了。 战场中,鲜血肆流,激烈的厮杀从未有过半刻暂停。 又砍翻两名曹军士卒的雷虎喘起粗气,在吕布麾下重要的将领之中,他是打架实力最弱的那个。 既没有过人的天赋,也没有力拔山河的蛮力,雷虎心里清楚,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二流强者的境界。 别说吕布,就连潘凤、徐晃这些人,他这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 但他从未有过放弃,即便追不上主公的步伐,能够跟在他的影子背后,也是他这一生愿意无悔的事情。 深吸口气,雷虎再度提刀,神情更加坚定,前方有个曹军士卒杀来,浑身染血,显然也是杀红了眼。 雷虎推开前方的己方儿郎,一脚踹在那名曹军士卒身上,结果曹军士卒巍然不动,仿佛入了魔怔,手里的刀直接砍向雷虎。 雷虎脚下急转,绕到曹军士卒身后,左手往前一抓,抓住了曹军士卒的散乱头发,刀柄在手翻转,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没有丝毫犹豫,雷虎握刀的手臂用力,头颅‘噗’地而起,滚烫的血水溅了雷虎满脸。 “将军,小心!” 方才被雷虎推开的士卒疾冲过来,用身躯挡在了雷虎面前。 哧! 马背上的长枪贯穿进了他的胸膛,将尸体带飞得老远。 雷虎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名英勇的儿郎便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娘呀!”雷虎气得胸膛快要爆炸,在那名曹将返程冲锋的时候,雷虎直接丢了手中大刀,猛地飞扑过去,双臂勒住曹将的身躯,将他从马背上给强行带了下来,两人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方才停下。 停下的瞬间,雷虎从腰间抓出匕首,对着曹将的脑袋狠狠扎去。 曹将自是不会束手待毙,双手死死抵住雷虎握匕的右手,用力咬住牙齿,使上了吃奶的气力。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曹将的气力大些,用力推开了雷虎。 待到曹将从地上爬起,周围的冲骑营将士杀来,手中长枪瞬间将他从四面穿了个通透。 “大公子,咱们的将士就快顶不住了。” 曹军帅旗处,满宠目露担忧的说了起来。 观望着战场局势的曹昂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近两倍的人数差距,居然还是让吕布军渐渐占了上风。 当然,其中最为可恶的,还是敌军的主帅。 吕布只身独骑,挥动着手中画戟,来回驰骋于战场。哪有有压力,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如风一样飘逸帅气,活动在整个战场之上。 厮杀中的曹军将士对此叫苦不迭,明明知道吕布就在那里,却没人奈何得了。 兴许是受到吕布的影响,吕军将士狼性十足,尽管周围袍泽在不断死去,活着的却更加疯狂起来,就像是汇集在一起的狼群,手中的兵器就是他们最为尖利的獠牙,狠狠撕咬着面前的一切猎物。 曹昂看得头皮发麻,如今,他麾下可调动的兵马,仅剩五万将士。 绝不能让吕布军将优势进一步扩大! 曹昂心里很是清楚,所以,他必须赶在败迹显露之前,投入新的队伍,将时间继续拖延下去。 看了两旁一眼,此时身边可调动的大将,也仅剩乐进和于禁两人。 “于禁将军、乐进将军,拜托你们了!”曹昂拱手,语气极为诚恳。 身穿甲胄的于禁与乐进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向曹昂抱拳,异口同声:“大公子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说罢,二人各自领兵,直赴战场。 于、乐二人的加入,给士气低落的曹军将士注入了新的血液。 尤其是于禁所率的精锐青州兵,很强! 最快更新 第七八零章 变数(第四更) 竖立起的吕字旗下,陈宫观望战场,由于距离较远的缘故,双方士卒奋战的身影在他们的眼中缩得极为渺小,如同常人眼中的蚂蚁。 见到于禁和乐进带着三万将士填充战场,陈宫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看来,曹昂是想要孤注一掷了。” “这小儿赶他父亲,还是差了许多啊!”旁边的逄纪亦是笑容满面,搓了搓发僵的手掌,与下方将士厮杀的浑身汗血淋漓,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曹昂知道派人稳住局面,陈宫自然也晓得叫人前去增援,他喊了一声:“宋宪,侯成。” 不远处的两人顿时骑马过来,不用说也知道,该他们上场了。 “你二人各率步卒八千,速去增援徐晃、雷虎两位将军!”陈宫下发命令,战场中看似乱成一团,实则各自都在相应的区域做着战斗拼杀。 于禁、乐进的带兵加入,使得徐晃和雷虎受到的冲击最大。 宋宪与侯成没有二话,抱拳道了声‘领命’,随后便率着士卒义无反顾的冲向战场。 “军师,那我呢?”见到大伙儿都有了任务,黄忠心中有些按捺不住,莫非主公和军师真是嫌自己老了? 黄忠有些迫不及待,陈宫便将他招至近前,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黄将军,请你率领麾下骑军,突击曹昂所在的中军帅旗!” 曹营大将尽出,此时曹昂的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将士守卫,黄忠这支骑军突杀过去,一战可定乾坤! 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陈宫脸上的表情,笃定且尤为自信。 黄忠愕了一下,继而万分激动,陈宫这是把最大的功劳交给了自己,他当即抱拳,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报~~~ 然则就在此时,有一名斥探从远处疾驰而来,满身是汗的跪倒在陈宫面前,神色惊慌。 陈宫见状,心中不由为之一沉,涌出股不好的预感,当即询问起来:“何事如此着急?” “回禀军师,原野以北十里,有支神秘的军队正向咱们这里急速靠拢!” 听得这个消息,包括陈宫在内的众人皆是为之惊讶。 “可知是何人旗帜?”陈宫又问,因为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的风声。 斥候摇头,如实回答:“他们并未亮明旗帜,不过看装束,应该是河北一带的军士。” 陈宫眉头微皱,通过斥候的只言片语,他几乎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袁绍麾下大将,麴义! 当初,袁绍暗中派遣麴义南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守将薛兰,占领了郡城濮阳。 吕布当时忙着救援陈留,毕竟濮阳在浊河以北,与菏泽这里相距甚远,对吕布军也几乎产生不了威胁,所以吕布也就没有顾及麴义。 他想等到解决了曹操这个心头大患之后,再调过头来收拾袁军。 谁曾想,麴义居然偷渡浊河,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战场附近。 若不是斥候及时发现,等到黄忠前脚离开,麴义就来个突然袭击,陈宫所在的阵脚势必受到冲击,手忙脚乱之下,说不定还会被麴义吞掉,然后再与曹军来个前后夹击。 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一番推演下来,陈宫额上惊出些许冷汗。 “这不可能!” 逄纪矢口否认,浊河水流湍急,波浪汹涌,平日里渡河都需格外谨慎,如此规模的一支队伍,根本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间就能渡过浊河。 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不被眼线发现! “元图啊,你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了吗?”陈宫提醒一声。 听得这句话后,逄纪忽地就怔楞在了原地,表情愕然,他居然忽略了如此关键的一点。 往日里过河的确很难,可现在是寒冬腊月,浊河的表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别说行人踩踏,就是战马都能在上面进行奔跑。 若是麴义选择在晚上渡河,根本难以发现。 看样子,是敌非友啊! 陈宫微叹一声,怪不得曹昂敢如此破釜沉舟,原来是请了帮手。 板上钉钉的胜利,似乎出现了一丝丝的偏差。 好在发现及时,不至于沦落到最坏的局面。 关于麴义的情报,校事署收集到的资料较少。 只知道他早年避难于西凉,后来重回河北时,就成为冀州牧韩馥的部将。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麴义背叛了韩馥,并与袁绍达成了同盟。在袁绍成功入主冀州后,麴义又成了袁绍麾下大将,地位与颜良、文丑无二。 当年的界桥之战,麴义在救援袁绍的同时,击败了风头正盛的辽东之狼公孙瓒,促使袁绍与公孙瓒之间有了和谈的可能。 据校事署给出的情报,袁绍此刻正统帅着大军,在冀州北境与公孙瓒打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派了人来给曹军撑场。 由此可见,袁绍与曹操之间的情谊,还是颇为深厚。 陈宫与逄纪等人筹谋起应对方案,领了命令还未离去的黄忠拱手抱拳:“军师勿虑,只需叫前方儿郎多支撑片刻,待我取了那麴义首级,便立马回军,突击曹昂所在的中军帅旗!” 黄忠眼神明朗,轻抚下颌长须,一副十拿九稳的神态。 “黄将军,麴义不是寻常之辈,你确定能有把握?” 陈宫有些犹豫,不知为何,在他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头,像是算漏了什么一般,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陈宫似是不太相信自个儿,黄忠心里略微有些不喜,哼哧一声:“老夫追随主公十余载,手下染血过的将领无数,区区河北小儿,吾还不放在眼中。” 根据斥候所报的消息,麴义此行大概有五六千人的兵马,多为步卒,骑军寥寥只有两三百骑。 黄忠今日所率尽是骑卒,也有三千余人,倘若正面对上,几乎是碾压性的绝对优势。 陈宫思虑再三,黄忠又是多年的老将,应该不会出现差池,遂点头答应下来:“好,既然黄将军愿往,那我便在此静候你的佳音。” 得到陈宫首肯,黄忠骑着战马来到张开的右翼,同骑卒们大声吼道:“众将士,在破曹军之前,且随老夫先去宰了这帮河北崽儿!” 最快更新 第七八一章 厮杀 黄忠率领骑军,捎上那名报信的斥探带路,直往北走。 此时的天空,飘洒起了零星白点,陈宫伸出手去,看着白点落在掌心,语气里不知是喜是愁,叹了声:“下雪了。” 战场中,双方将士的拼杀,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脸庞染血的徐晃抹了把脸,双手握紧的长斧直接劈在前方敌军士卒的肩骨,此时斜方一杆长枪点破,穿刺腰间。 哧~ 避之不及的徐晃闷哼一声,单手提起斧头,另一只手捂住腰间流血的位置,踉跄往后退上两步。 旁边几名吕军士卒见徐晃受伤,纷纷冲了过来,想上去杀了此人,结果却被此人长枪一摆,尽数毙命当场。 盯着前方出现的这个男人,徐晃暗自咬关,面色阴沉如水,他显然是认得此人。 曹营大将,夏侯渊。 “徐晃,那天夜里叫你侥幸逃脱,今天这鲜血淋漓的战场,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说罢,夏侯渊也不给徐晃机会,长枪在手中转动,锋锐的枪尖直攻徐晃要害。 倘若没受伤的话,徐晃还能和夏侯渊打个六七十合,然则方才遭夏侯渊来了一手偷袭,其实也说不上偷袭,十几万人混战厮杀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冷不丁就会从哪儿冒出一杆兵器。 群战,永远都不可能像单打独斗那样先招呼一声,然后才展开厮杀。 面对夏侯渊的猛攻,徐晃没有退缩,提着长斧直接上前硬刚。 十几回合下来,身上就又多了五六处的枪伤。 “徐晃,你赢不了我的,不妨带着你的人投降于我,还能保你一线生机。”长枪快速向前来了一波连刺,夏侯渊出枪的同时,亦是轻描淡写的向徐晃进行心理上的施压。 “吕字旗下,没有怯死的将军!”徐晃死咬牙关,接下这一通猛烈的枪刺之后,体内气息已经乱作一团,翻江倒海。 厮杀进行到现在,双方都在比拼耐力持久。曹军士卒几乎尽出,而陈宫所在的中军,至少还握有两万兵马没出。 估计是在判断曹军还有没有后手,只要再撑上一会儿,那两万养精蓄锐的将士,出动就能直接收盘,宣告胜负。 大好的局势,你跟我说投降?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徐晃露出嗤夷不屑的冷笑,语气里带有讥讽的意味:“曹孟德已死,尔等不过孤魂野鬼,何苦替一小儿卖命。吾主文韬武略,世间称雄,你若是识相,投降于我才是正道。” 冥顽不灵! 听得这番奚落之词,尤其还是被一个弱者奚落,夏侯渊如何能忍,恼羞成怒之下,手中长枪裹挟着他胸中怒气,进攻得更加猛烈。 长斧挥动,此时的徐晃完全被枪影所笼罩,只剩下招架之力,苦苦支撑。 “送你去见阎王!”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夏侯渊寻得徐晃破绽,口中陡然怒喝,浑身爆发出强大气场,手中长枪在此刻宛若天上奔雷。 这套枪术乃夏侯家的秘技,据说是当年祖上夏侯婴所创,代代传承下来,威力十足。 不肯坐以待毙的徐晃怒吼一声,挥起长斧去挡,然则在即将撞上那杆迎面而来的长枪时,长枪绕开斧刃,旋转出诡异的弧度,夏侯渊趁势出脚将徐晃踹翻,长枪破空直取徐晃咽喉。 倒地的徐晃想要撤回斧头防御,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夏侯渊志在必得。 在这一刻,徐晃脑海里回闪过无数画面,心生悲凉:我命休矣! 锵!锵!锵!锵!锵! 一连串的兵器交戈声不断在耳旁响起,就在方才的危机关头,一道矫健的身影挡在了徐晃面前。 系有红缨的长枪一连刺出数枪之后,勉强接下的曹隽亦被夏侯渊逼退数步。 这厮,好强! 曹隽心中暗道一声,随即回头看向跌坐在地的徐晃,沾有血迹的脸上带有不羁的笑容,揶揄打趣起来:“徐公明,你平日里不是挺能抬杠的嘛!怎么,现在被人伤成了这个样子?” 徐晃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曹隽救下的自己。 “往日里咱两不太对付,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兴趣跟我联手,先弄死这个砍脑壳的鳖孙?” 曹隽伸出手去,嘴角带有痞痞的笑容,通过刚才的交手,他很清楚,仅靠他个人的实力,根本赢不了夏侯渊。 徐晃抓住曹隽伸来的手掌,从地上起身,虽然眼前这个家伙,还是像以前一样油嘴滑舌,但似乎也没有那般令人生烦了。 扯下一大块粗布,徐晃勒住流血的伤口,淡然问了一句:“赢了,功劳算谁的?” “谁抢到,便是谁的!” 话音落地,曹隽身形如离弓之箭,缨枪凌厉攻向前方的夏侯。 眼看就能杀死徐晃,却突然冒出个愣头小子,夏侯渊心中别提有多不爽。此刻见到曹隽主动攻来,夏侯渊心中道了声‘来得好’,作势就要动手教训这个坏他好事的小子。 然则就在此时,一柄长斧横扫脚下,逼迫得夏侯渊不得不暂退两步。 曹隽徐晃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的言语,却是默契十足。 我攻上,你攻下,走起! 战场的另一侧,曹纯所率的骑军在与马超来回对冲数十合后,终究不敌马超麾下的西凉铁骑,败退而走。 西凉铁骑甲天下,就是以骑战凶悍闻名。 曹纯训练出的这帮骑卒能够在马超手下坚持这么久,已然算得上是很有本事。 击败了曹军骑卒,跟在马超旁边的背旗将请示起来:“将军,咱们下一步该作何行动?” 每支骑军之中,大都配有数名专门背旗的小校官,追随在主将左右,负责引导身后将士的前进方向。 人可以死,旗帜不能倒。 马超勒马环顾了一眼战场四周,到处都是混乱成群,双方将士杀红了眼,混在一起乱砍乱杀,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梳清开来。 马超不屑于击杀这些庸庸碌碌的小兵,没意思,也没有挑战性。 找不到合适的对手,马超偏过头去,将目光望向了曹昂所在的中军大旗。 最快更新 第七八二章 执着的马超 此时,败退的曹纯已经回到曹昂所在的中军,溅有血水的脸庞上带有狼狈之色,拱手请罪:“大公子,末将无能,未能击退敌军骑兵。” 曹昂也不责备,因为他知道曹纯尽力了。马超出身西凉,又有过平定西凉叛乱的功绩,本身实力很强不说,而且精通骑战。 换作别人,可能两三个冲锋下来,就已经溃败。 “大公子,敌方的骑军似是往咱们这里来了!”满宠在旁边大声说着。 曹昂往下方望去,上千匹骏马疾驰而来,正是马超所统帅的西凉铁骑。 擒贼先请王。 这个道理马超很是清楚,只要攻破曹昂所在的中军,斩落‘曹’字帅旗,下方激战厮杀的曹军士卒势必士气大跌, 而此时,曹昂身边不足万人,且全是步卒,只需骑卒一个冲锋,就能彻底捣毁。如此良机,马超自是不能错过。 整个原野从高空俯瞰,呈一个很浅延伸的凹字型,陈宫和曹昂所在的帅旗位置,都是原野的高处,彼此对立,可以清楚观察战场中的局势,方便及时做出兵马调动。 马超带着骑军从下方冲向曹昂,所幸坡度很缓,虽然冲锋的速度受到些许影响,但好在问题不大。 见到敌方骑军冲来,曹昂脸上并无多大惊慌,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吩咐将士列阵。 “本来准备对付狼骑营的秘密武器,如今看来,倒是要先用在马超的身上了。”曹昂如是说着。 狼骑营名声在外,吕布早年就是靠着这支凶名昭著的骑军才屡屡建立奇功。既然要与吕布决战,曹军对此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不过今天倒是有些奇怪,双方厮杀了这么久,也迟迟没能见到狼骑营的旗帜所在。 难不成,是想绕后来个突然袭击? 曹昂纳闷儿的这会儿功夫,周围士卒已经开始列阵。除去曹昂身边的亲卫,八千曹军将士里里外外共有八大层,将曹昂牢牢环卫在中间。 最外三层是持盾兵,可他们手中的盾牌却并非铁制,而是极为常见的木盾。 不同的是,这种盾牌的外层透穿出许多尖利的铁钉。寻常的盾牌,骑军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就能将盾牌后面的士卒连人带盾的撞飞老远。 可如果在盾牌外加上尖利的铁钉,骑军还敢肆无忌惮的冲撞上来吗? 纵然胯下战马训练有素,能越过一层两层,其速度也势必会大打折扣。 在持盾兵的后面三层所站立的士卒,他们双手持握的兵器,是一丈多长的尖矛,长度比起常见的枪、戟,多出了两倍不止。 这种兵器在战场上的厮杀几乎等同于鸡肋,短兵相接用不着这种兵器,长距离作战又远不如弓弩。 想一想,拿着三米多长的兵器,近身根本没法作战,灵活性也将会受到极大的束缚。 然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这类超长兵器对士卒的杀伤力不大,对骑卒可是有着很大的克制效果。战马冲锋过来,一旦撞上矛尖,纵死不死,也至少得添个血窟窿。 而马背上骑卒手中的长枪,几乎碰不到这些长矛士卒的身体。 骑军一旦没了战马的速度优势,比起普通步卒,其实也强不了多少。 最后两层是弓弩手,作用简单明了,在敌方骑军进入射杀范围内时,进行射杀即可。 曹军布阵完毕,马超此刻也即将冲至近前。 看到曹军的严阵以待,马超不由紧皱起了眉头,看这些家伙的架势,很显然是对克制骑兵有过专门的研究。 然则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旁边士卒的胯下战马忽地痛苦嘶鸣起来,前腿一趋,跪倒在地,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士卒摔了个七荤八素。 士卒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即痛苦叫唤了一声,从腹下摸出个带血的四棱尖刺。 铁蒺藜! 马超认出此物,这是当年吕布在与鲜卑人作战时使用的手段,也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怪不得开战之前的曹军阵形看起来有些古怪,中军与其他各部的间距较大,原来是故意留出的这片空地,为的就是对付他们突袭的骑军。 “戒备,注意脚下!” 马超大声呼喊,提醒起后方将士。 见到前方骑军减速,曹昂果断下令:“放箭!” 咻咻咻~~~ 咻咻咻~~~ 近千支箭矢抛射而来,马超挥舞起手中银枪,继而叮叮叮的清脆声响起,如似弹琴。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其他士卒就没马超的这般本事了,中箭坠马者不在少数。 这样下去可不行! 马超看着眼里,心中着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进攻,要么撤退。 一味的这样防守,只会死伤更多的将士。 “所有人停止前进,从两边环绕跑动,进行骑射!” 马超大声命令,催动胯下战马,沿着这一周安全的区域跑动起来。 与此同时,马超将银枪放回马腹旁边,取出弓箭,对准那几排曹军弓箭手狠狠射去。 曹军弓手应声而倒,跟随马超身后的将士纷纷效仿,西凉骑卒除了冲锋作战,骑射同样一绝。 若非曹昂的位置隔得太远,马超真想将这厮一箭爆头。 “举盾!” 伴随着一声令下,曹营弓箭手弃了弓箭,捡起脚边的盾牌,举过头顶。 飞射而来的箭矢落在铁盾上面,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 显然,曹军也料到了对手会发动骑射。 可恶! 马超脸上浮现出暴躁的怒容,低吼一声,感到格外的憋屈与冒火。 远距离进攻失效,那就必须得想办法,突破前面的这片铁蒺藜区域才行! 马超翻身下马,旁边的校官见了,急得大呼起来:“将军,危险,快上马!” 马超对此充耳不闻,厉声命令于他:“你们继续骑射压制对面,别让他们还手!没我的命令,不准停火!” 随后,马超牵来几匹无主的战马,拔出腰间短匕,狠狠刺在战马的臀部。 吃痛的马儿不顾一切的往前疾冲,当脚下踩到尖刺的铁蒺藜时,因背上没有骑卒的施压和重力,反而冲驰得更快,直至撞上曹军士卒手中布有铁钉的盾牌上,才倒地死亡。 马超眼底闪过一抹可惜,不作任何犹豫,当即翻身上马,手中长枪朝前方一指,英姿十足:“跟着战马踏过的地方,随我冲啊!” 最快更新 第七八三章 河北麴义 伴随马超口中的一声长啸,左右骑卒立马靠拢过来,跟在马超身后往前发起冲锋。 前排的曹军盾卒坚守原地,注视着眼前汹涌而来的铁骑,手中持握的盾牌微微有些发抖,可谁都没有退后一步。 他们是曹军的最后防线,大公子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他们手里,他们若是退了,大公子就危险了。 弓手再度拉箭搭弦,往马超这边射来。 一马当先的马超浑然不惧,冒着箭雨前冲,很快便冲至曹营中军外围。 望见前方立起了带有铁钉的盾牌,为了能给后方士卒开道,马超放弃了一跃而过的想法,手中长枪往后拖动,随之猛地向前捅出,带有雷霆万钧之势。仿佛在他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以灵巧著称的长枪,而是刚猛十足的大铁锤。 轰! 巨大的力量撞击在盾牌,持盾的五六名士卒瞬间被击飞出去。 后面一层的盾卒见状,为了防止敌军往前突进,立刻又填充上来。 随后,后三层的长矛矩阵开始往前迈进,长长的矛杆搭架在前面盾卒的肩头,来回伸缩的往前方刺去。 一时间,马超所率领的骑卒队伍在这里陷入了僵局。更为可恶的是,后方的弓弩手一刻也没消停,就算是瞎猫也能逮到死耗子,更何况是如此密集的箭矢。 僵持之际,身旁骑卒不断坠马,就连统军的马超左胸骨亦是中了一箭,好在身上甲胄防御较强,只是擦破了皮,除了感到有些许疼痛以外,并无大碍。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 不远处的小校跑来,神色焦急,已经有不少弟兄受伤,他们根本冲不过去。那些长矛和带刺的盾牌实在太过烦人,虽然对他们造成不了太大的杀伤,但却将他们牢牢的挡在了外边。 这种情况下,骑军的优势已是荡然无存,只有让步卒来进行冲锋厮杀最为奏效,可下方的将士正与曹军酣战,根本没人可以过来帮助他们。 正常情况下,一个骑卒换十个步卒都算是亏本买卖,现在的局面,完全血亏。 马超意识到这点,咬牙勒马调头,愤恨的吼了声:“我们走!” 一众骑卒便又跟着马超调转方向,向下方俯冲而去。 见到马超败退,起初还颇为担心的满宠顿时笑了起来,抚须说着:“这马超倒算识相,要是再耗上片刻,他的这支西凉骑军都得交代在这里。” 满宠笑得开心,曹昂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马超在他这里吃了瘪,一旦冲向战场,势必会将怒火发泄在厮杀中的曹军将士身上。 一支生猛骑军的战斗力有多可怕,不必多说。 如此一来,下方于禁、乐进等将军的压力,就会增大数倍。 诸位将军,一定要坚持住啊! 曹昂心中默默祈祷。 此时,奉命去堵麴义的黄忠也快要抵达斥候所报的位置。 马蹄阵阵,趴在地面的哨卒听得很是清楚。 “将军,有大量骑卒正在向我们这边靠近。”哨卒紧张的跑回到大军所在的位置,将此事汇报上去。 身穿将军甲胄的男人转过身来,双手反叉在腰间,斜挑的刀锋眉,以及冷冽的眼神,加上脸颊右眼处划拉出一道两寸长的疤痕,仅从面相上看,就透着一股令人惧而远之的狠戾劲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袁绍麾下大将,亦是此行的主将,麴义! “所有将士听领,按照本将军部署行事。”麴义扫视着周围,声音不大,但却令每一个人都屏神凝气,竖耳聆听,生怕漏听了半字。 “喏!”听完麴义吩咐,河北将士们大声作出应答。 不出小会儿,黄忠所率的骑军已至。 哒哒的马蹄声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两旁深长的野草不断在眼眸中缩小,往后方急速倒退。 马背上的骑卒如同风驰电掣,黄忠骑马在前,心中想着待会儿如何大杀一方,并未留意四周环境。因为按照斥候所述的位置,敌军还在前方稍远,有着一段距离。 踏踏踏~踏踏踏~~~ 马蹄声近,在道路中央蹲伏下身子的麴义掀开举在头顶的盾牌,跃然而起,口中高喝,命令简短麻利:“动手!” 忽然之间,前方道路像是突然炸开了一般,在扬起的漫天泥尘之中,有无数支的羽箭从前方激射而出。 胯下战马受惊,硬生生的停下了疾驰的四蹄。 十几步的距离,简直近得不能再近,马背上的骑卒此刻几乎全都成了活靶子。 弩箭射来,没有防备的骑卒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落马者数不胜数。 与此同时,匍匐在道路两旁深草之中的河北将士,也都现出身形,在他们手中,同样持握着弩弓,人手一把。 弩箭从三面射出,仅仅第一波配合下来,黄忠身后的骑卒就直接倒了三分之一。 与前方继续装填弩箭的士卒不同,两边的河北士卒在第一波弩箭射完之后,便将弓弩收回了背后,换上兵器从两面冲杀过来。 与弓相比,弩箭的射程明显更远,杀伤力更强。不仅如此,弩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比较低,不需要严格训练,便能进行射杀,且命中率奇高,是古代时期一种大威力的远距离杀伤武器。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装配箭矢的时间太长。 所以两边的河北士卒在射完第一波后,就收起了弩,改用手头的兵器,与停下来的骑卒进行近身厮杀。 “老夫一时大意,竟误中了小儿诡计!” 黄忠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敌军埋伏,气得胡须打颤,手里大刀如同切菜一般,狠狠劈砍从两旁涌过来的河北将士。 然而这些河北士卒好似浑不惧死,不断往前扑杀。 弩箭装填完毕,又是一波射来! 马背上的骑卒再度倒下许多,黄忠这回算是想明白了,两旁的河北将士之所以这般拼命,就是想给前方的弩手拖延换取弩箭的时间。 弩箭的杀伤效率,远比他们近战厮杀来得更快。 要想扭转局面,就必须先解决掉这些烦人的玩意儿! 最快更新 第七八四章 将军保重 黄忠当机立断,大刀往两旁抡上一圈,逼退两侧敌军,双腿紧夹马腹,重新往前发起冲锋,口中大声虎喝:“众将士,随我碾杀过去,冲垮对面!” 身后将士得令,奈何有不少人仍被黏缠在了原地,根本脱不开身,只有两三百骑追随在黄忠身后,怒吼着奋发向前。 见到黄忠发狠似的冲来,麴义又听得他调度,已然判断出了此人身份,冷酷命令起周围弩手:“先射死那个白胡子的敌军大将!” 说完,麴义瞄准黄忠,手中弩箭直接先射了出去。 河北军中所产的强弩,穿透力极强,射伤力远大于普通军弩。 大汉十三州,虽然都统称为汉军,但各州之间的军队却有着明显不同的特色。 比如说起精兵,世人都知道天下精兵出丹阳;说起骑卒,西凉铁骑甲天下;说起弓弩,河北军强弩称绝…… 数百支弩箭扑面而来,黄忠左手松开缰绳,仅靠小腿夹紧马腹,九尺长的大刀在他手中挥舞得几乎密不透风,弩箭撞在大刀上,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声响,不断被击落在地,如似奏着欢快的乐章。 “不想吕布麾下,竟有如此猛将!” 麴义眼眸生寒,这么近的距离,居然都没能将其射杀,这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波没能射杀黄忠,换箭肯定是来不及了,麴义当即蹲入土坑,将之前使用过的盾牌再次举过头顶,使得与地面齐平。 对于世间所谓的猛将,麴义心里其实并不感冒。 百姓和士卒们喜欢津津乐道,谁谁谁与哪个大战了几百回合,谁谁谁又武功盖世……这些极具英雄色彩的个人主义,在麴义看来,不过是些毫无头脑的莽夫之举。 想当年,公孙瓒麾下的白马义从战力爆表,打得袁绍溃不成军,结果不一样也折在了他的手里。 与其崇信个人的勇武,麴义更信奉团队的配合与执行。 马蹄重重踩踏在盾牌表面,黄忠手里的大刀斩落在盾身,一路划拉起火星飞溅。 这一波冲锋过来,窝在盾牌下死伤的河北将士仅有二三十余人。 “将军,你受伤了!” 望见黄忠身上插有五六支弩箭,副将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追随了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黄忠受伤流血。 在他眼里,老将军几乎与主公无二,都是这世间无敌的存在。 “何副将,咱们得撤了……” 黄忠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中箭,或者说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点。 神情黯淡,言语之间充满了哀伤与无奈。 对黄忠而言,伤痛和流血算不得什么,只有失败,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东西。 可敌军狡诈,远比他想象中的艰难万倍,三千多的骑卒儿郎,几波弩射下来,所剩者不足千人,而敌军,最多不过几百人的伤亡。 虽然自己这个主将还在,但这些千辛万苦挑选和训练出来的骑卒,没了啊! 黄忠心中苦涩难言,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副将默然,他知道老将军此刻心中并不好受,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就在此时,一支河北骑军快速驰冲过来,喊杀不断,人数仅有百余。 快马当先的骑将头戴缨盔,一身鱼鳞银甲,有着一双深邃睿智的星眸,以及沉稳坚毅的面庞,看起来颇有大将风采。 此人弃了寻常小卒,直奔黄忠而来,手中长枪一挽,旋出数道枪花,直刺黄忠面门。 黄忠见状,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手中大刀挥砍而出,迎向刺来的长枪。 锵! 二人在马背上对了一手,算是旗鼓相当。 好身手! 黄忠在心里暗赞一声,此人实力绝对能与张辽比肩,遂喝问一声:“尔乃何人,可敢通上姓名?” “吾乃袁公帐下,张郃是也!” 张郃也不隐瞒,声音洪亮的报上自个儿名号。 当年韩馥让出冀州之后,张郃便转投效力于袁绍,如今在麴义手下任副将一职。 互通姓名之后,两人很快便又斗在了一起。 此时,麴义放下手中盾牌,从土坑里起身,装填好弩箭。由于张郃在与黄忠交手,为避免伤到自家将士,麴义将手里的弩,对准了其他厮杀中的吕军骑卒。 咻咻咻~~ 伴随着弩机扣动,马背上奋战的骑卒接连中箭坠马,落在地上,遭到河北将士围涌上来,乱枪捅死。 这卑鄙的家伙! 黄忠见状咬牙切齿,气得是肝火大动,转眼间他已经与张郃斗了二十余合,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张郃心中震惊,这老将军身上中了五六箭,居然还能和他相斗这么久,即便是袁公麾下实力最为强劲的颜良文丑,恐怕也没有这份能耐。 然则黄忠的身体并不好受,随着交锋回合的增多,他明显感觉到吃力起来,体内的气血正在不断溢出。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奈何不了张郃,而且随着伤口化的加重,再打下去,他早晚会被耗死在这里。 长刀一记虚斩,黄忠勒马调头,同余下奋战的士卒大吼了声:“撤!” “不要放走他们,给我追!” 瞧见敌将想逃,麴义哪肯就这样白白放过,他当即从旁边牵过一匹无主的战马,直接翻身骑上,吆喝一声周围将士,奋力往前追赶上去。 经过一番惨烈厮杀,黄忠所率的骑卒们已是疲惫不堪,而后面追来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近。 “将军,你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何副将面容决然,说完便勒住胯下战马,招呼了身边的十几员骑卒,准备留下来对付追击的河北将士。 黄忠没有答应,反而是让何副将带着受伤的弟兄先走:“我去引开他们,你们速速回去禀报军师,说明这里情况,让他早做防备!” 何副将如何也不肯答应,一个劲儿的摇头说着:“我等命贱,死了也就死了,将军岂能为我等犯险!” “老夫当年在遇到主公之前,也不过是个深山里的猎户。谁的命都是命,咱们谁也不比谁高贵。我是将军,一切事情我说了算!” 黄忠语气笃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拗不过黄忠,众将士虎目含泪,抱拳道了声:“将军,保重!” 最快更新 第七八五章 蝼蚁之力,也敢来撼泰山 辞别黄忠,何副将快马回到陈宫所在的中军。 陈宫见状,不由为之大惊:“怎么弄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陈军师,此事以后我再向您细禀,请您赶快派人去救救黄将军吧!否则,就来不及了!”何副将急得不行,大声请求起来。 陈宫便不再多问,同旁边的护卫将领说着:“白副将,你快去通知马超将军,让他撤离战场,带人速去救援黄老将军。” 白副将抱拳领命,骑马飞速往场中马超的方向奔去。 马超这会儿杀得正为兴起,掌中长枪矫若游龙,死在他手里的敌军将士,没有百人,也有数十。 照这种杀法,等到这场战役打完,至少会有三四百人会折在他的手里。 白副将杀至马超近前,在乱哄哄的厮杀声中提高了音量,大声喊着:“马超将军,黄老将军中计受伏,现在生死不明,军师请你速速带兵前去救援。” “黄老爷子遇伏了?” 听得这个消息,马超明显愣了一下,虽然平日里黄忠多是用‘小儿’来呼唤他们,但马超等人对这位实力强大的老将军,还是心有钦佩。 如今得知黄忠遇伏,马超没有任何犹豫的勒住冲锋的马头,调转方向,同身后骑卒大吼命令:“儿郎们,随吾前去救援黄老将军!” 此时的战场上,尸体遍地,原本绿茵茵的原野,流淌起的鲜红血水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的小河,哗哗的流淌。 “唔啦,唔啦,唔~~~啦!!!” 血染战甲的潘凤挥动着手中大斧,嘴里发出怪叫的声音,只有通过嘶吼,才能激发出他更多的力量继续战斗下去。 与此同时,宋宪、庞德、侯成等人,也几乎都对上了曹营的诸位将领。 将对将,兵对兵。 陈宫在上方关注着战场之中的局势,双方混战成群,不过从总体来说,还是吕布军团更胜一筹。 如今双方已经鏖战有两个多的时辰,也是时候该宣告胜负了。 陈宫面露笑容,本来场上他们就已经占有微弱的上风,若是此时再派出一支军队上前厮杀,很快便能将优势扩大。 战场上的双方将士厮杀已久,体力耗去太多,而留守原地的这些士卒,一直都是在养精蓄锐。 “马忠,你带一万步卒上去支援,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击溃敌军!”陈宫果断下令,握在手里的最后两万士卒,派出一半。 至于另外的一万将士,陈宫并不打算出手,凡事都得留条后路,以防万一。 马忠应声领命,抄起朴刀,面具下的眼眸中杀意强烈。 望见陈宫又派出大量将士增援战场,曹昂坐不住了,而此时他麾下已经无兵可派,只有最后负责中军护卫的五千士卒。 倘若让马忠加入战场,势必会对厮杀中的曹军将士造成极大打击。 事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曹昂拔出腰间佩剑,眉宇低沉,俊逸的朗目里透着决绝,口中激励起周围士卒:“众将士,胜败在此一举,随我冲杀上前,斩敌破将!” 说罢,曹昂骑马冲在前头,决定亲自带队,与敌军殊死一战。 见到作为主帅的大公子都敢身先士卒,其余将士亦是血液沸腾。他们收起防御骑兵的阵容,换上砍刀和长枪,迈动两条腿跑得飞快,跟随在曹昂后面,向下方的战场发起冲锋。 “看样子,这曹昂小儿的底牌用尽,想要孤注一掷了。” 望见曹昂亲自上场,逄纪的脸庞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 不过能坚持这么久,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曹昂亲身上阵,固然能够激励手下将士士气,但与此同时,也会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所在。 战场上最为凶猛的野兽,此刻正朝着曹昂所在的位置扑去。 望见那道从远处疾冲渐进的身影,守卫在曹昂身旁的亲卫将领大惊失色:“不好,吕布来了!” 对这位有着凶名赫赫的飞将,世间之人大多都带有敬畏之心。倘若是敌对势力,恐怕在听到吕布名字的时候,还会闻之变色。 “快,都给我往前冲,拦下他!别让吕布靠近主帅大旗!” 亲卫将领急声呼喝,一旦吕布冲至近前,那大公子的安全就彻底危险了。 周围将士听令,排成长长队伍往前冲去,准备用人海战术,拦下吕布前行的步伐。 赤菟背上的吕布蛟目泛寒,瞧见前方大量士卒冲来,这些人显然是为了阻拦自己继续前进。 想法倒是不错,可尔等,挡得住吾前进的步伐乎! 剃起贪狼眉,吕布身上霸气横生,口中怒吼:“蝼蚁之力,也敢来撼泰山?” 一人冲来,却好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赤菟狂冲过来,撞飞走一大片的挡道士卒,手里画戟滑至末端,右手握住,向前左右挥挑,发动无双乱舞。 曹军将士根本抵挡不住狂暴进攻的吕布,纷纷避开赤菟的冲锋范围,不怕死的终究只是少数。 不过片刻功夫,吕布已至近前。 望向挡在前方瑟瑟发颤的曹军将士,以及不远处警惕着自己的曹昂,吕布舒张臂膀,脸上笑意盈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与曹昂闲话家常:“大侄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降,还是不降?” 与此同时,有斥探疾驰至陈宫面前,面容狼狈的滚鞍下马,语气焦急万分:“军师,大事不好了!” 正翘首胜利的陈宫转过身来,面色稍显阴沉,任谁听到这话都不会有好的心情。 “何事如此惊慌?”陈宫问向斥候。 “您看那边!” 斥候用手指向右翼方向。 陈宫略微偏头,目光眺望过去。 继而,整个人呆愣了数秒。 在他所处位置的右翼方向,有大量军队正往他们这边迅速集结而来。黑压压的将士,至少有两三万之数。 在空中飘扬起的大旗帜上,写有着一个大大的‘曺’字。 统军之人面容坚毅,蓄有短髯,一双引人注目的小眼睛炯炯有神,胯下骑着爪黄飞电,身披暗金熟铜甲。 竟是死去多时的曹操! 第七八六章 不准退,退者死! “他究竟是人是鬼?” 逄纪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根据情报,曹操明明是死了的啊! 可如果真死了,那这个统兵的敌将又是谁? 逄纪此时的脑子里好似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完全捋不过来。 “你见到过活着的鬼吗?他当然是人。” 司马懿沉声说着,虽然不知道曹操是如何瞒天过海,逃过他们的眼线,但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面前,那也就证实了之前所谓的死亡,不过是诈死而已。 曹军诸将,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从见到曹操的那一刻起,陈宫的脸色就阴沉得极为可怕。从始至终,他都以为自己这方稳操胜券,即使半道杀出个麴义,也不会影响大局。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在曹操的掌控之中,他则是充当了猴子的戏份,被敌人耍得团团转。 这对于智计过人的陈宫而言,不亚于天大的耻辱。 关键时刻,及时赶到的曹操当即作起调度,与身后两位强健将军吩咐:“陈将军,李将军,劳烦你二人带兵先去支援战场中的我方将士,先稳住局面。” 从豫州借来的两位将领抱拳领命,话不多说,各率一万兵马,扑向杀至惨烈的战场。 那日曹操吐血之后,荀攸献计诈死之策,以慢吕布军心。 然后将计就计,曹操抽身去了豫州借兵,之前豫州大半都已经投靠了曹操,加上有荀家这层关系,曹操又允了那些大世家的利益好处,很快便筹得兵马。 随后,曹操派人秘密联络大儿子曹昂,说出决战之日,先由曹昂消磨吕布军的战斗力,然后他再来个致命一击,定可大获全胜。 事实上,战争的走向,亦如曹操和荀攸所推算的结果。 “大公子果然没有辜负主公所望,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一直没在战场现身的典韦,在曹操旁边沉声说着。 曹操眼底闪过一抹欣慰,在心中给自己的这个长子打出了很高的评分。 等此战结束,以后定要好生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曹操拔出腰间宝剑,同身后将士大声激励:“众将士,现在是吕布本阵最薄弱的时刻,随吾攻破吕布中军,斩将夺旗!” 杀啊~~~ 无边无际的喊杀声从下方涌入耳中。 逄纪脸色大变,与旁边的陈宫说道:“陈军师,咱们这里没几个能打的将军了,士卒们又不知曹操是人是鬼,心中感到畏惧,肯定挡不住曹操这股生力军!” 言下之意就是,咱们干不过,还是先撤吧。 从双方兵力来看,曹操率了两千骑卒冲在前方,后面还跟着一万多的步卒。而陈宫这里仅剩一万士卒,小将领不少,但能够带队扛起重任的大将却是一个没有。 眼看战场之中曹军溃败在即,然则突然多出的两万豫州士卒,又给曹军续上了新的生命力,隐隐还有反扑之势。 要是在这个时候选择撤退,不仅会给吕军将士造成极大打击,而且也将主公吕布遗弃在了战场之上。 所以, 绝不能撤!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与老天爷赌个胜负吧! 宝剑‘锵’的一声出鞘,陈宫拔剑在手,向仅剩的一万将士大声呼吼:“主公与诸位将军、数万袍泽弟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胜利奋命厮杀。现在,该我们上了!” “儿郎们,可敢与曹军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吕军将士攥紧手中武器,怒吼冲天。 之前的些许畏惧,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很快,双方便在原野半坡交战,曹操带着人往上冲,陈宫与司马懿则率军往下压,双方很快厮杀在了一起。 见到曹操率军来援,混战之中的曹营诸将激动得热泪盈眶,本来曹军将士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可如今曹操的出现,无疑使得他们重新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赢! “天佑我军,主公不死!” 曹军之中,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声音落地,仿佛滚烫的油水在锅中炸开,一呼百应。 曹操死亡的消息瞒过了所有人,就连曹营士卒都以为他们主公是真的死了。如今见到曹操忽然率军出现,皆以为是神兵天降,是来庇佑他们,霎时间士气大涨。 就连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曹军士卒也咬牙重新站了起来,因为他们看见了希望。 曹操的陡然出现,对曹军将士起到了激励振奋的作用,可这对吕布军的士气却是近乎毁灭的打击。 经曹军将士这么一吼,吕军士卒也以为这是死去的曹操显圣,军心为之大乱。 人又岂能与神灵相斗? 曾经的小小蝗虫都让百姓们惶恐不安,更何况是死而复生的人。 “哈哈哈,尔等输定了,还不快些跪地乞降,兴许还能饶了你们小命!”吐了口血水的乐进杵着手中战刀,哈哈大笑。 与之对战的宋宪同样气喘剧烈,他也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说,真是曹操显灵? 此时已经有士卒畏缩的想要逃跑,宋宪余光瞧见,冲过去就是一刀斩下。不去看那名倒地死亡的己方士卒,宋宪罕见的发起怒火,赤红着双目,对周围将士近乎咆哮:“不准退,退者死!” 不管曹操是人是鬼,只要主公不下令退,哪怕战死于此,他也绝不退后半步! 在战场其他地方混战的潘凤、徐晃等将亦是及时制止了想要脱逃的士卒,都打到这个节骨眼儿上,稍微有人怂了,就是战线的全面崩溃。 曹军如此,吕布军亦是如此。 听着曹营将士欢呼‘主公不死’,吕布回头望去,当看见那高高扬起的‘曺’字大旗时,素来处事不惊的脸庞上也多了一丝震惊。 曹操居然没死! 以为曹操不会死的时候,曹操死了;本以为曹操死了,结果他却没死。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戏剧。 后方遭到曹操袭击,又没几个能打的大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吕布沉低眉梢,所以,他必须赶在曹操攻破己方中军之前,解决掉曹昂,砍断曹军帅旗! 最快更新 第七八七章 斩落帅旗 帅旗就在前方不远,肉眼可见。 吕布不做犹豫,当场催动胯下赤菟,手里方天画戟倒拖,直奔过来。 前方挡道的曹军将士顿时人仰马翻,冲锋而来的吕布仿佛一辆重型坦克,根本无人能挡。 为保帅旗,曹昂弃了手中指挥用的宝剑,换起平常习武时常用的点钢枪,跃马拦在吕布前面,狠一咬牙,手中长枪照着吕布胸口猛地扎去。 感知到危险,吕布在马背上往后仰下大半,几乎贴在赤菟背上。规避开这一记攻击,待长枪回撤之时,吕布身躯回坐,同时紧握手里的画戟也是刚猛霸道的横扫过去。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生不起兴致来试探曹昂有多少斤两,一出手,就是火力十足。 狂暴的力道通过手臂灌注至戟刃,碎裂空气。 曹昂的眼皮不由跳了一下,那杆呼啸而来的画戟,在他眼眸中已然幻化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并且牢牢锁定住了他的身体,令他无处可逃。 刹那时间,曹昂根本想不到破解此招的方式,唯有双手牢牢抓紧点钢枪的上下两头,竖起枪杆向外去抵挡那威力惊人的一戟。 但愿可以挡下! 曹昂在心里祈祷。 在周围将士的注目注目之下,画戟猛地横击在枪杆中间,只听得‘亢锵’一声,画戟之势未停,在曹昂那充满惊愕的眼神之中,枪杆断裂,戟身重重砸在了他所穿戴的甲胄上面。 咔擦~ 在厮杀震天的战场之上,曹昂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这股剧痛,整个人便如炮弹般往右侧弹飞出去,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重重坠落在地。 周围将士刚忙冲过去救起曹昂,满脸焦急而急切的呼喊着:“大公子,大公子~!” 然而曹昂此刻已经没了意识,只有浓稠的血液不断从口中溢出,以及腹部间的一片猩红。 “快把公子背回营地,去找医郎救治!” 有人大声吩咐起来。 见曹昂倒了,吕布也懒得再去厮杀,赤菟载着他很快抵达了旗帜所在。 守护帅旗的曹军士卒呼吼着杀来,吕布浑然不惧,骑坐在马背上四平八稳,画戟在掌中翻飞,收割着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曹军士卒。 最终,曹军士卒被杀得胆寒了,不再向前冲杀。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个骑在烈焰马背上的雄武男人,好像是杀不死的。 无人上前,吕布便朝着那杆帅旗缓缓走去。 有人似有不甘,把心一横刚想往前阻拦,可吕布一个冷冽眼神扫了过去,那些士卒顿时就下意识的往后退缩两步,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在强悍如斯的男人面前,他们就好比新生的婴儿,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即使上了,也是白白送死。 在曹军士卒又惧又恨的眼神中,吕布拔剑将帅旗砍倒,随后将旗帜搅碎,掷于地面,回头朝厮杀中的曹军将士放声大吼:“汝等帅旗已倒,还不束手投降!” 不少听到这股吼声的曹军将士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却并没有选择停手,而是继续与对手进行肉搏拼杀。 “天佑我军,主公不死!” 厮杀惨烈的战场之中,又响起了刚才的口号。 声嘶力竭的呼喊里,带有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以及所包含着的坚定信念。 吕布这才意识到,帅旗不在这里,而在曹操! 只有将曹操击退,才能真正诛灭曹军士气,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深吸口气。 勒马,调头。 与此同时,平野以北的山林之中。 负伤在逃的黄忠且战且退,数番厮杀下来,几乎筋疲力尽。 逃进山林,还没跑上多远,身体支撑不住的黄忠倒头栽倒在地。 后方追至的河北骑卒很快便包围住了黄忠,见到黄忠命在旦夕,一名小校官模样的男人神色嚣张,嬉笑怒骂起来:“老东西,有能耐你接着跑啊!” 周围的数十名河北骑卒俱是哈哈大笑,极尽嘲讽之色。 听得这般奚落,黄忠急火攻心,气得胡须打颤。他双手紧握住大刀,杵着地面,用尽气力咬牙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面朝这群河北骑卒,怒目而视,口中含恨嘴角溢血:“想我黄忠纵横疆场十余载,没想到今日竟要死在尔等无名小卒手里,可恨,可恨啊!” 小校官听得这话却也不恼,脸上笑容愈盛:“杀了你,咱以后可就不再是无名小辈了。” 此时,后方有马蹄声响起。 在场的河北骑卒见到来人,迅速让开一条道来。 “将军,敌军大将在此,是卑职最先发现。”小校官拱手抱拳,脸上带笑,如似邀功般的说了起来。 张郃瞥了校官一眼,没说什么,继而将目光挪到受伤极重的黄忠身上,劝说起来:“老将军,你已无路可走,还是就此投降吧。你若肯弃暗投明,吾定会向袁公举荐,保你得以重用。” “我呸!” 黄忠朝地面吐了口血痰,喘息几口大气,怒声叱骂:“看汝身手不凡,可为何要做那袁绍走狗?还弃暗投明,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吾主吕布受先帝隆恩,又得当今天子器重,委以国家之任。 想当年,驱逐胡虏,讨伐蛾贼,平定西凉;营救天子于危难,拯救百姓于饥荒;除奸贼,兴汉室,挽大厦于将倾。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为天下百姓所称赞! 天子在西,我家主公所率大军,便是正义之师,代表的便是天子,但凡有不遵号令者,皆是谋乱叛逆之辈! 观你相貌堂堂,看起来也不像是奸诈之辈,难道这点道理也不懂?” 张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面红耳赤。 他何尝不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物,可韩馥实乃庸才,袁绍才是明主,胸怀天下。虽然自己现在还不得重用,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得到袁绍青睐。 张郃还欲在劝,黄忠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别再与老夫浪费唇舌,你要杀我,现在便动手吧!” 说完,将眼睛一闭,大有慨然赴死之色。 第七八八章 忠义不可欺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刺向咽喉的冰凉。 “我们走。” 张郃低喝一声,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他实实在在被黄忠的浩然气节所打动,现在趁火打劫,与小人何异? “将军,如此大的功劳,不可白白错过啊!”见张郃有意放过黄忠,小校官顿时傻了眼,急呼起来。 张郃好似没有听见,用余光楞了此人一眼,沉声道:“究竟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校官不敢与张郃较劲,表情焉巴了下去,有些不甘的回答了一声:“自然是将军说了算。” “你晓得便好,我们走~” 张郃说罢,带着河北将士往回缓缓撤去。 望着那道马背上离去的身影,黄忠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死里逃生,在心中默念了声张郃的名字,记下了此人相貌。 回去的路上,张郃叮嘱起这几十名士卒,声音很冷:“回去之后,谁要是敢乱嚼舌头,休怪本将军心狠,不讲情面!” 士卒们慑于张郃之威,皆是点头称是。 偏巧不巧,返回的半道之中,张郃恰巧撞见了赶来救援黄忠的马超。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将军,就是这厮伤了黄将军!” 带路的何副将见到张郃,平静的脸上顿时燃起熊熊怒火,用手指着张郃,向旁边的马超告状。 马超一听,这还了得,手中长枪一指,怒声喝问:“你们把老将军如何了?” “你们要找的老将军,就在那边的树林里。”张郃警惕的同时,用手指了指黄忠所在的方向,如实告知马超。 “你又如何得知?” “因为我刚从那边过来。” “呵,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那么好哄?” 马超断然不信,倘若眼前敌将真的见过黄忠,怎么可能会舍弃这么大一份功劳。如今想来,黄老爷子肯定是遭了此人毒手! “是真是假,你过去一看便知。”张郃有些认怂,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肯定干不过马超,毕竟双方人数摆在这里。 “我若过去了,你们不就可以趁机可以逃跑了么?”马超自以为看破了敌将计谋,心中更加笃定,黄忠就是被此人所杀。 想黄老爷子一世英雄,居然死在了此等小人手里。 怒从胸中起,马超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催动胯下战马,长枪奔去张郃而去,口中暴喝:“给我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发动冲锋,二三十倍的人数差距可不是盖的,张郃这边的几十人根本没法招架。 好在张郃看得清局势,也不去逞那匹夫之勇,勒马转身招呼手下将士,没有任何犹豫:“走!” 明明当了好人,却还要一直被误会。 张郃有苦说不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即便张郃撤退迅速,在西凉铁骑的一番冲杀下,也仅有五六名士卒得以逃脱,其余将士全都交代在了这里。 马超本想斩草除根,何副将赶忙劝住:“将军,不可深追,小心前方有诈。”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之前的遇伏,何副将明显谨慎了许多。 马超勒住缰绳,望了眼前方,此时的张郃等人已经逃得远了。 既然敌将说黄老将军在那边,那便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为老将军收尸,以后带回故乡好生安葬。 马超拿定主意,带着手下将士,往方才张郃所说的方向赶去。 走进林中,没过多久,马超便望见了靠在一棵大树下的黄忠,浑身是血,还有几支弩箭插在他的胸前,可此时的黄忠已经安详的合上了双目,肩上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雪。 落寞而凄凉。 二十步外,马超滚落下马,怔怔的看着眼前逝去的老将军,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哀凉与悲伤。 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去。 压低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亡灵。 平日里嬉笑的喊着老黄头,可真当生离死别到来时,还是有着股说不出的难受。 身后将士亦是全部下马,取下头上兜盔,齐齐低头默哀。 “黄老将军,对不起……” 来到黄忠近前,马超用力咬着牙齿,语气中透着哽咽:“是我们来迟了,如果我更快一点,或许还能见您最后一面。” 正当马超沉浸在悲痛之中,就在时刻,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的虚弱声音:“孟起小儿,难道你就这么盼着老夫死不成?” 听得这道熟悉无比的声音,马超愣了一下,脸上写满惊愕,随之低头看去,黄老爷子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虽然只有一条缝那么丁点儿,但确实是睁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黄老爷子没死!老爷子还活着! 马超顿时破涕为笑,这种大悲转为大喜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言喻。 “还不快过来给老将军止血!” 马超呼喝一声,那边同样傻愣着的士卒回过神来,赶忙拿出止血用的药膏过来给黄忠敷上。 “黄老爷子,您老刚才可真是吓煞我也,我还以为您……”马超没往下说,既然人都活过来了,自然不能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您老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马超对此有些好奇。 黄忠对此也不隐瞒,叹息说着:“是那敌将被我说得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放了老夫一条生路。” “哈?这么说来,那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 “你撞见他了?” “何止撞见,我还把他暴打了一顿。” “…………” 士卒给黄忠作了简单包扎,只能暂时止血,身上那些弩箭他没敢拔,毕竟他们都不专业,万一出了差池,谁也担待不起。 好在马超也没有故意为难,以黄忠现在的状态,战场肯定是上不了。 马超便分了两百骑卒出来,又砍树木做了担架,令士卒抬着黄忠先回菏泽大营休息,找军中的医郎诊治。 与此同时,死里逃生的张郃也带着几个残兵,找到了正在清理战利品的麴义。 对于张郃没能击杀敌将,麴义倒不是很放在心上:“逃了便逃了吧,这么多的马匹、兵器,咱们这回算是大赚了一笔。” “那接下来,我军该如何行动?”张郃试探问着。 “你先把这些物资运送回去,我带人摸去战场看看。” 麴义吩咐起来,若是曹军占了上风,便去再捞一笔,若是吕布军占了上风,他便率军退回濮阳。 总之,算盘打得很响。 最快更新 第七八九章 信念 正面战场,双方将士的厮杀仍在继续,仿佛无休无止,怒吼的呼喊声,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转变为痛苦的吟呻。 混战已久,哗哗流淌的血水,被踩进泥土里的旌旗、卷刃的钢刀、无主的战马、辨认不出的残臂断肢…… 放眼望去,数不胜数。 遍地的尸体,仅剩一口气还在苟延残喘的将士,已将这片原本平静的原野,装饰成了最惨烈的修罗场。 纵横连绵的战场之中,有一骑乘风破浪,披荆斩棘而来,好似冲开泥泞的清流。 曹操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如此胜利只差一步,他岂能让吕布坏事,当即朝前方大喝:“恶来,速去砍断敌军帅旗!” 前方作战的典韦听得主公吩咐,怒吼一声,强行撞开前面的吕军士卒,一口气冲至吕军帅旗处。 见到典韦欲夺帅旗,斜地里的司马懿引弓搭箭,对着典韦就是一箭射去。 感知到危险的典韦从旁边扯过一名士卒,挡下射来的箭矢,成了活活的靶子。 守护在帅旗四周的士卒怒吼冲来,可在绝对得实力面前,他们的招式动作,在典韦眼中,不过是过家家的小孩儿把式。 铁戟挥砸重劈,迎面杀来的吕军士卒脑浆迸裂,如同被开了瓢的西瓜,不断死亡倒地。 拔起那杆吕字帅旗,典韦大腿膝盖用力一顶,粗木制成的旗杆‘咔嚓’断裂成了两截,被重重掷于地面。 周围士卒再度扑杀过来,又被典韦杀散。 见到典韦斩落帅旗,曹操为之大喜,口中高呼:“吕军败了!” 周围的豫州士卒见状,亦是激动大吼:“吕军败了! 吕军败了,吕军败了~~~ 连绵不断的呼喊,引起了战场中厮杀双方的注意。回头望来,原先竖起的旗帜,果然不见了踪影,曹操亲自带兵突破了陈宫所设的防线,占领了原先属于吕布军的指挥阵地。 “吕军败了!吕军败了!”战场上的曹军将士跟着呼吼起来,在这一刻,他们士气高涨,容光焕发,仿佛忘却了所有疲乏,只剩下欢呼胜利的喜悦。 吕军士卒则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帅旗几乎等同于精神与斗志的寄托。如今就这样倒了,所有将士心中,都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可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输了……” 士气受挫,士卒们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战场的某个角落,一柄尖刀刺来,眼见就要刺进眼前发愣士卒的心窝。 旁边的一名老卒见状,尽管自己已是浑身伤痕累累,但他还是推开了那名士卒,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尖刀透过腹部贯穿身体,从腰后露出三寸长的刀尖,滴答滴答的落着血水。 老卒望了眼腰下的巨大血口,左手环过这名士卒的脖子,右手握着的大刀同样狠狠捅进了他的腰间。 偷袭士卒的身躯发出一阵颤抖,眼中的神采从明亮变为了黯灰。 解决掉这名士卒,老卒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杵着大刀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老哥,你坚持住啊!” 被拯救的年轻士卒不顾一切的跑来,扶住老卒的身子,眼眶里热泪滚滚。 老卒嘴里呼着白气,失了血色的脸庞上反而很是平静,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似是有着一丝丝的解脱:“这回,我怕是走到头了……小子,你得记住,在战场上可千万别发愣,否则,咳咳……” 老卒剧烈咳嗽起来,腰间流出的鲜血堵止不住,染红了手掌。 艰难缓上口气,老卒的目光望向极远的天际,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这条命啊,还是当年在西凉战场上,被一个青年将军救下来的。当时啊,他还回头对我笑着说了声‘老哥,别走神呐’。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飞将军,也是现在的大司马大将军,我们的主公。” “这件事情,我跟营里的弟兄吹了将近十年,你不知道,他们那个眼红和羡慕啊……”老卒的脸上涌现出一抹自豪,“本来是想吹一辈子的,现在看来,是等……咳咳,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倘若有天你能见到主公,烦请你告诉他,当年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小兵丁,没有给他丢人……” 老卒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倒在了年轻士卒怀里。 年轻士卒抹了把眼泪,将老卒的尸身平放在地面,继而接过老卒手里紧攥的大刀,将刀绑在手腕,系了个死结。 随后站起身来,扑进前方的敌军之中,乱舞手中大刀,像是发了疯似的狂吼:“死!死!死!” 眼看吕军士气大受打击,曹操后面竖起的‘曺’字旗,忽地应声而倒。 “曹军帅旗倒了! “曹军帅旗倒了! 战场中,有人欢呼起来。 不少准备脱逃的士卒听得这话,又生出了些许志气,咬咬牙,转过身来,继续同敌军将士作战。 “好手段!” 曹操面露恨色,令人重新竖起旗帜。 就在方才,吕布见到自家旗帜被斩,在战场上驰骋的同时,取出画雕弓,从箭筒里取出一支鹊羽箭,捻箭搭弦。 在百步之外的距离,硬是以生猛精准的箭术,射断了曹军旗杆。 此时,吕布已经杀回本阵。 典韦手持双铁戟冲来,想要拦下这头咆哮的猛虎。 可有赤菟、画戟在手的吕布,又岂是步战的典韦所能抵挡? 借着赤菟奔跑的速度,画戟猛地向前抡去,撞在双铁戟的瞬间,将典韦直接击退了二十余步,方才稳住脚跟。 吕布没有趁势而上,而是就地斩杀起中军位置处的曹军,随后双腿夹住马腹,整个人在马背上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杆遭到无数曹军践踏过的吕字纛旗。 旗杆竖在后背,用两块布条牢牢系紧在胸部和腰间固定,虽然有些限制身体的灵活性,但吕布还是这般做了。 “看,咱们的旗帜又升起来了!” “是主公!” “是主公啊! “咱们还没输!干死曹军贼子!” 当吕字旗再度飘扬而起时,无数人为之热泪盈眶。 最快更新 第七九零章 压死骆驼的稻草 “曹孟德,你想赢这场仗,可问过我掌中画戟!”背负帅旗的吕布横戟立马,遥指前方曹操,口中虎啸冲天。 那股睥睨世间的霸道气势,令周围曹军心生崇敬的同时,亦是胆战心惊,根本不敢上前,只能将吕布重重围住。 面对吕布的怒喝,曹操丝毫不惧,反倒大笑起来:“有些时日没见,奉先风采更胜从前,但是这场仗,你赢不了!” 与吕布所流露出的霸道不同,在曹操身上,更多的还是枭雄的沉稳气质,以及对战局把控的自信。 战场中,随着豫州陈、李两位将军的加入,曹军已经慢慢扳回劣势,反倒是之前士气高涨的吕布军,在豫州军的冲击下,渐渐落于下风。 长耗下去,赢的肯定会是他们! 吕布显然也清楚眼下局势,目光瞄向曹操,凝沉起眉头,如今之计,唯有擒贼先擒王了。 不过有典韦和曹操的亲卫军在,想杀他,恐非易事。 就在此时,原野北方有一支三四千人的军队悄悄摸向了战场。 与投入战场中的二十余万士卒相比,这点兵马简直九牛一毛。 但问题在于,如今双方将士都已杀得疲了,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这点兵马,却足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走向。 没有亮明旗帜,不知是敌是友。 吕布心中忐忑。 曹操同样也是心头一沉,要是这个时候吕布还有援军,那即将到手的胜利,恐怕又要往后延上一段时间了。 不用多说,这支队伍,自然是赶来捡漏的河北将士。 来到战场外围,领军的大将麴义将手掌搭在眼眶上面,眺望起战场局势。 “啧啧啧,还真是惨烈啊!” 麴义砸吧着嘴,脸上没有怜悯不说,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 如此大规模的会战,估计曹操是把整个兖州的兵力都推上战场了吧。 麴义收回目光,看场中局势,各处开花,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双方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麴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采,于他而言,无所谓卑鄙与不卑鄙,只要能赢就好。 紧随着,麴义同身旁士卒吩咐一声:“摇起旗帜!” 将令传达下去,一直偃旗行进的河北将士在此刻终于亮明了旗帜。 袁字帅旗,麴字主将旗,以及其他副将旗帜。 曹操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眼闪烁着光芒望向吕布,哈哈大笑:“奉先,这是天要灭你,可不能怪吾!” 这场仗若是赢了,运气好,可能会将吕布军全部歼灭于此。退一万步讲,纵使不能全歼敌军,吕布至少也会元气大伤,没个三五年的功夫,肯定缓不过来。 见到麴义亮明旗帜的瞬间,吕布的心沉入了海底。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撤,要么继续打。 现在下令撤退,应该还能保存三成左右的兵力,但是如此一来,肯定会有许多士卒逃不过曹军掩杀,而且也对不起已经阵亡的将士。 真是决策上的大意啊! 吕布紧皱着眉头,权衡利弊之下,他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事到如今,与其夹着尾巴逃走,还不如与曹操赌上一把! ………… 一个时辰前。 吕布军,菏泽大营。 相比往日的巡卫森严,如今的营寨几乎成了一座空营。 人手少得可怜,只剩下些负责后勤的杂务兵,以及随行的医郎。除此之外,吕布麾下最为强力的狼骑营也留了下来。 吕布没有让小铃铛和小儿子随他一同作战,毕竟此番战役凶险,不比寻常。 为了这对儿女的安全,吕布不惜将狼骑营留下,纵使曹军心生歹念,中途派人袭营,有狼骑营在,也能护得儿女周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狼骑营的士卒们在外边大声讨论起此番战役的胜负,从他们粗莽乐呵的语气听来,无一不是坚信自家主公会赢。 听得外边将士的酣畅笑声,营帐里烤火的小铃铛好奇询问起来:“姐夫,你觉得爹爹会赢吗?” 凶性十足的食铁兽懒洋洋的趴在火盆旁,硕大脑袋依靠在小主人的腿上,美滋滋的打起盹儿来。 郭嘉眼轱辘打转,瞅着这头黑眼白皮的大型凶兽,传说上古时期,黄帝打蚩尤的时候,胯下坐骑就是这货。 听得小铃铛发问,郭嘉没作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声:“你以为曹孟德很好对付么?” “父亲不是说他死了吗?”小铃铛偏着小脑袋,满是纳闷儿。 “死了?嘿嘿,未必吧……” “姐夫,听你的口气,怎么感觉你和曹操像是老熟人一样。” 面对小铃铛的好奇,郭嘉搓了搓手,微微扬起脑袋,回忆起往事:“不算很熟吧,有过几面之缘而已。那一年,以张角为首的太平道兴起作乱,朝廷将其定性为蛾贼。 那个时候,你应该满月不久,你的两个弟弟还没出生。当时,我和徐元直被蛾贼抓去充数,你父亲、曹操、皇甫嵩这些汉朝将军奉命南下征剿,曹操以自己为诱饵诈城,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 他在城下,我在城上。 那一瞬间,我仿佛有一种感觉直冲脑海,城下的这个男人,注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别说,当时我还真的挺欣赏曹操。 要不是戏策那老小子算计我,还有你家父亲,也就是我那丈人,硬把我绑去了并州,指不定我现在已经是曹营的大谋士了呢!” 郭嘉口气揶揄,半开玩笑的说着。 “曹操没死,姐夫你怎么不告诉父亲?”小铃铛语气有些埋怨。 “我说过的啊,可当时徐晃拍着胸脯表示,是他亲眼看见曹操的遗体摆在那里,不会有假。所有人都信了,我也懒得再提,好话不说两遍。” 郭嘉耸了耸肩,对此表示无奈。 而且就大战之前的氛围来看,作为主帅的吕布明显太过于自信,欺曹昂年幼,所以明知曹军用的是缓兵之计,也不阻断,就想让曹军势力汇集在一起,再一口吞下。 这些年赢得太多,心态上有些飘了。 最快更新 第七九二章 我于世间无敌 轰~~~ 滚滚气浪排空,烟尘冲霄。 硬抗这一戟的许褚在马背上晃了两晃,几乎快要坐立不稳,往日里凶横的脸庞此刻变得毫无血色,眼眸深处有着一丝深深的骇然与忌惮,口鼻溢血。 再看此时的吕布,手握染血画戟,一身黑甲闪烁着耀眼红光,绚烂夺目的同时,气势也攀上了新的顶峰,立在那里,如一座巍峨神山,令人望洋兴叹。 这家伙,突破了! 许褚顾不得去擦拭口鼻的鲜血,愣愣盯着前方不远的吕布,他能感觉得到,吕布已经从气势上有了新的转变。 以往吕布所展示出的实力,以及给人的印象里大多是刚猛和霸道。如今,那股子刚猛霸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山一般的沉稳,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 这令许褚心底涌起一股无从下手的感觉,他低头瞥了眼握刀的手臂,正颤抖不停。臂膀被戟刃划破的地方,鲜血流出,流过手背,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 连带祖传的神兵,都被这一击,斩裂开一大块缺口。 倘若是寻常兵器,估计这会儿他已经见了阎王。 本以为加上典韦可以击伤吕布,没想到反而让他得以突破,一流巅峰的实力本就难以触及,此时又让他迈过了这一道坎。 纵使继续联手,估计也伤不了吕布。 这让许褚莫名的有些烦躁。 然而许褚不知道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吕布如今的实力。 典韦挥戟而来,破境的吕布眼眸带笑,他如今已经踏上了新的境界,这种感觉令他浑身毛孔舒张,格外的惬意,仿佛得到了新生。 轻描淡写的一记横扫,蕴含着无穷威势。 嘭! 典韦的双铁戟重重砍向吕布,兵器激撞在一起的瞬间,发出巨大声响,明明是他先发起的进攻,结果却被吕布一戟给击退了六七步。 比刚才更加凶猛! 典韦丑恶的面庞上,如临大敌。 “典恶来、许仲康,你两不行了。” 吕布嘴角轻挑,脸上流露出淡淡自信,催动胯下赤菟,往曹操所在方向缓缓走去。 一起上! 受到吕布挑衅,典韦与许褚交换眼神,同时前后杀来。 吕布见状,轻夹马腹,早已与吕布通灵的赤菟前蹄跃起,躲过典韦横扫而来的一对铁戟,骑在背上的吕布回身一戟。 刹那间,寒光闪晃过许褚双眼。 许褚自知不敌,心神摇曳之下,还未出招便已经先输了半分。 戟尖挑中肩头,溅起一抹血水。 呜呃~ 许褚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强烈的疼痛令他不自觉松开了握在手中的大刀,落在地上,发出低沉的闷响。 捂着受伤的右肩,许褚拨马而逃。 吕布也不去追,回首望向整座战场,气沉丹海,猛地一声长啸:“吕布在此,试问世间,有谁可与我一战!” 说的是‘可’,而不是‘敢’。 霸道的语气中,自信十足。 听得这道掠过头顶的声音,低迷的吕军将士瞬间好似打了鸡血,充满亢奋,再度与身前的敌军展开厮杀。 许褚受伤撤走,典韦独木难支,他知道自己再难阻下吕布,于是回头朝着曹操大喊:“主公,快走!” 曹操愕然,此时吕布已经突破曹军士卒的围困,杀上前来。 护在曹操身前的重甲士齐齐举盾顶了上去,想要将吕布阻拦在外。然则吕布纵马一跃,赤菟在十余步外直接起跳,从他们头顶轻松飞过,吕布回首一记横扫,将这些甲士击倒一片。 此时吕布距离曹操,不过十步。 察觉到危险的曹操转身便逃,没有任何犹豫。 吕布自是不会让曹操就此逃走,击杀身边士卒的同时,亦是拍马在后面狂追。 眼见吕布越来越近,曹操心里急得出汗,在吕布追至后方扬起画戟时,更是心中悲呼:吾命休矣! 突然,一棵巨大的树木横插而来,拦下了吕布追击的步伐。 目光望去,竟是典韦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棵巨树,剃去了主干上的枝丫,双手抱着挥动起来。 似这样的巨大树干,起码要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士卒才能抬动。 可典韦一人便能抱着挥动起来,可见膂力之强。 典韦知道很难伤及吕布,所以就用手里粗大的巨木撞向马腹,想拿赤菟开刀。 若是没了赤菟的助力,吕布的实力定然会削弱不少。起码,再难追上主公。 这便是典韦心中想法。 吕布看出了典韦用意,赤菟要是吃这么一记莽力,绝对能够伤到它的内脏。 手里画戟往下重重一扎,将巨木压在地面。 典韦感觉到一股大力传来,手头不由为之一沉,可他并未就此作罢,力贯双臂,在巨木的另一头往上使劲,马背上的吕布身躯微晃了一下。 这厮的力气,果然不小。 吕布心中暗道,抬腿翻下马背,将画戟插在地面,随即双手抬起巨木,猛地往前方推去。 一股巨力从另一边传来,典韦不禁退后两步,用力跺脚踩出一个坑印,又咬牙顶了下来。 此时的二人,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单纯的比试起力气。 吕布不断施压,在差不多要到极限的时候,右手撤开凝握成拳,猛地轰向巨木中间。刚猛的劲道通过树身输送过去,后方的典韦猝不及防,无法蓄力抗衡下这股巨大的力道,双臂被推得往后一撤,树轮狠狠撞击在了他的胸口。 喉咙一甜,典韦又将血水咽了回去。 呃~~啊~~ 伴随着野兽般的怒吼,典韦咬牙狰狞的将巨木往前一推,继而身躯往旁边一滚,听得那棵巨木重重砸落在地面。 捂着胸口,典韦负伤颇重。 趁着这会儿功夫,曹操已经逃向了战场,甩开吕布很大一段距离。 提握画戟,吕布翻身上马,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解决曹操。 正欲追击的时候,耳旁传来了战马疾驰的轰鸣。 吕布眉头不由为之一皱,难道说,曹操还有后手? 目光望去,数千名骑卒在风雪之中狂奔,一杆猩红的吕字大旗,高高飘扬在半空,迎风猎猎。 最快更新 第七九三章 既生曹,何生布 狼骑营! 见到这一幕的吕军士卒激动地大声欢呼。 退居在后的司马懿趁机振臂一呼,声音振奋:“主公英明神算,早就料到会有此局面,故特意让狼骑营隐藏至今,为的就是给曹军致命一击。儿郎们,我们的机会来了,杀啊~~~” 这番言辞不着痕迹的拍了吕布马屁,又重新激发出将士们的斗志。 司马懿大声呼吼,其实他心里清楚,狼骑营的出现根本不是吕布的策略,因为吕布不可能这么能忍。 估摸着,应该是郭嘉出的主意。 除他之外,司马懿想不到第二人选。 但这一手,足以打破现有的局势,扭转乾坤。 相比之下,曹军士卒神色惊慌,本来一个无敌的吕布就让他们深感无力,现在又有蓄势已久的狼骑营突然出现,这还怎么打? 疾驰而来的骑兵队伍很快赶至吕布面前,带头的两人同时向吕布抱拳见礼。 “老爹!” “主公!” 吕骁率领着狼骑营,而另外一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手提一杆狼首环羽刀,乃是从汉中调来陈留的守将,华雄。 吕布微有一丝愕然,如果说吕骁的到来,还在猜想的范围之内,那华雄的出现,就绝对算是一个异数。 “华雄,你怎么来了?”吕布语气纳闷儿,他想不明白,华雄远在陈留,怎么会这么及时的出现在这里。更何况,他都没有差人去调遣华雄。 “不是主公您派人来的陈留吗?说是叫我赶来增援。您看,这是您的令符。”说着,华雄从怀里掏出一枚兵符,交到吕布手中。 吕布看了一眼,渐渐有了一丝印象,这是他许久之前交给郭嘉的,说是万一有意外,可以带着小铃铛和吕骁去陈留避难。 至于为何会出现在华雄手中,准是郭嘉差人去请的救兵。 自己的这个女婿,不通拳脚,却是心思缜密,算无遗策。 吕布有些庆幸起当年,戏策将郭嘉强拐到了并州。 不过眼下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吕布扬起画戟,对狼骑营等将士大声呼吼:“众将士,随吾破敌!” 杀!!! 巨大的呼吼声从坡上炸响,华雄和狼骑营紧随吕布,猛地冲向战场,随着这一支生猛战力的加入,战场中的局势顷刻扭转过来。 冰冷的刀锋高高扬起,胯下的骏马在战场来回驰骋,饥渴已久的狼骑营在这一刻,爆发出胸中所有的嗜血与兴奋,狠狠屠杀起那些曹军将士,出手干脆,利落。 战场北侧,刚刚入侵进来的麴义见势不对,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 “将军,曹军还没有败亡,咱们怎么就先撤了?”旁边的校尉有些不懂。 “这场仗,是曹操输了。” 麴义收回远望的目光,对战场的局势可谓是一针见血,如果没有狼骑营和陈留军的到来,或许他还会想办法狙杀吕布,帮助曹操取胜。 可如今,在吕布的带领下,战场中的吕布军开始反击,加上有狼骑营和陈留军的协助,完全就是平推之势。 曹军溃败在即。 这个时候不撤,一旦等到曹军溃散,势必会殃及鱼池。 就算没能捞到便宜,也不能将自个儿搭在这里。 麴义发下命令,最先退出战场。 河北将士前脚刚走,北侧的曹军顿感压力暴增,不出片刻,便彻底溃败。 此方大将,乐进战死于此。 逃亡的士卒丢盔弃甲,恐惧像是瘟疫,在这座战场蔓延,传递进了每一个曹军将士的心头。 当一个人没有了希望,就算手里握着的是神兵利器,也一样无事无补。 吕布军高歌猛进,曹军将士败退如潮。 真可谓,大势已去矣! 曹操眼眶里布满着血丝,更像是输红眼的赌徒,急赤白脸的大声吼着:“不准退,不准退!”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毁于一旦。 曹操很不甘心,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 明明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却在转眼间,烟消云散。 “就算今日死在这里,吾也要你再脱上一层皮!”曹操咬牙含恨,满脸的愤怒之色。他决定与吕布死战到底,哪怕再耗下去,会全军覆没,他也在所不惜。 反正这场仗输了,他也将会一无所有。 活着,还干嘛呢! 曹操心若死灰,准备号集战场上的所有曹军士卒,与吕布血战到底。 此时,有士卒急忙跑来,拱手禀报:“主公,河北军突然撤离战场,致使我军北侧战线溃败,乐进将军也战死在了沙场!” 什么! 这些个贪生怕死之辈! 曹操陡然喝道,双目像是要吃人一般,向天怒吼,发泄着胸中悲愤:“老天爷,你为何待吾如此不公!” “主公,吕布渐近,咱们还是先避其锋芒,以后再作打算吧!” “荀军师说得没错,古人常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身边的参谋将军们纷纷出言,请求曹操撤离战场。 话说得容易轻巧,可那是多年的心血啊! 曹操愣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滞的望向前方,看着那个在战场上驰骋冲锋的男人,渐渐往自己所在的地方靠近,犹如当年的虎牢关下,威风不减。 “既生曹,何生布。” “既生操,何生布!” 平静的语气陡然高亢,充满了愤怒与绝望,还夹杂着一丝悲凉。 体内的气血翻涌而上,急火攻心,马背上的曹操目眦尽裂,张嘴喷出一口血雾,继而整个人仿佛失去魂魄般,直直坠下马背。 周围将士见状大惊,七手八脚的从地上救起曹操。 可曹操这会儿,已然昏死了过去,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喊。 是打是留? 将领们的目光投向了军师荀攸。 在众人的注目下,荀攸微叹口气,心中那股巨大的失落感无以言喻,又是棋差一步。 如果没有狼骑营,如果,吕布没有破镜…… 或许,他们就赢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伴随着河北军的撤走,场中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吕布,即使再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还是留些兵吧,至少可以为主公将来的东山再起,做些准备。 荀攸长呼一口浊气。 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最快更新 第七九四章 落幕 当曹军的鸣金声响彻战场之时,还在浴血奋战的曹军士卒如遭雷击。 有的面露悲恨,有的神情恍惚,有的甚至当场嚎啕大哭起来,瘫倒在地,连逃跑都懒得动了…… 当然,最多的还是丢盔弃甲,但求保全小命。 战场局势,已是全线溃败。 吕布在听得曹军鸣金之后,心中大石落地,这场超出预料之外的惨烈战争,终是以他们的获胜,而落下帷幕。 吕军将士狠狠追击着溃逃的曹军,但凡追上,就是一通乱砍,憋在心里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刻,全都痛快发泄出来。 “赢了,我们赢了!” 许多身负重伤的吕军将士喜极而泣,多少人都以为会埋骨此地,结果却奇迹般的存活到了最后。 “华雄,你带人去追杀曹操。”吕布笃声吩咐,一句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领命!” “孟起,还能再战乎?” “有何不能!” “好,你去把还能行动的骑兵集合起来,包括狼骑营在内,奔赴荷山,一举攻破曹营大寨,焚毁他们的全部物资!” 吕布掷地有声,此时曹军主力受挫,后方大营势必空虚,只需三五千骑兵,定能攻克下来。 马超抱拳领命,立刻集结队伍去了。 随后,吕布回转身躯,对着战场上的曹军士卒沉声吼道:“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死!”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死!” 听得这话,吕军将士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声呼吼起来,接连传递起主公的命令,声音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体力较好的曹军士卒早就跟着大部队逃了,或是作鸟兽四散。逃不掉的多是些负伤士卒,或是胆小之辈,听得投降能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扔掉了手中兵器,跪地请降。 不过片刻,大局已定。 吕布看向不远处的司马懿,吩咐起来:“仲达,你多带些人去,对俘虏进行收降,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战场中,宋宪、徐晃、曹隽这些厮杀数个来回的将军们受伤严重,只有一直保存实力的司马懿状态最好。 这种费力的活儿,自然要落到他的头上。 司马懿点头称是,领命之后,他先命人守住战场四面,不得放走任何敌军将士,然后再慢慢对战场进行清点。 “骁儿,你与元图负责救治伤兵,尽可能多的挽救回我军儿郎性命。” 司马懿走后,吕布看向被自己留下的小儿子,这小家伙本想跟着华雄去追杀曹操,结果吕布没准。 关键时刻,是吕骁带着狼骑营赶到,助吕布一举击溃曹军。 看着披甲系带的儿子,这个昔日里憨莽的小家伙,如今眉宇间也有了几分英气。 吕布心中暗自点头,果然有吾当年风范。 面对父亲的命令,吕骁似是有些不太情愿,毕竟他想当的是战场勇猛无往的将军,而不是事后救人的医郎。 可惜现在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彻底被镇压下来。吕骁只得‘嗯’了一声,带人去救治那些受伤的士卒。 途中,逄纪朝吕骁拱了拱手,笑说起来:“小公子,恭喜了。” “恭喜?恭喜我什么?”吕骁看了眼跟在身旁的逄纪,有些不明所以。 逄纪却也没说,只是神秘莫测的一笑,有些话,现在还不是能说的时候。 吕布此举,明显是想让吕骁在士卒们面前留下好的印象,被吕骁救过的士卒势必感恩戴德。 相信不久以后,这些事情便会渐渐在军中传开。如此一来,吕骁在军营将士之间的威望必定大增。 如果所料不错,吕布很有可能会将小儿子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如今此举,就是在给吕骁铺路。 逄纪心中看得明白,或许是性格脾性上,吕骁实在太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 莽撞,而又桀骜。 站在原野上方,吕字纛旗孤独的飘扬在半空,寒风呼呼吹来,有些刺骨。 牵着赤菟的吕布负手而立,画戟插在旁边不远,与自己为伴。 往下方看去,活动的吕军将士如同一只只渺小的蚂蚁。停止厮杀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最开始一洗如碧的翠绿草地,此刻已然染满了血红的色彩。 流淌的鲜血融化了降落地面的小雪,化作一条条溪流,最终汇聚成河,在原野上哗哗流过,使得这片草地,更加夺目鲜艳。 细雪铺满肩头,吕布伫立不动。 包扎好伤势的陈宫走来,站在吕布身后,面有羞惭的负荆请罪:“主公,此战皆乃宫之过也!如果不是我错误低估了曹军,我们也不会阵亡如此之多的英勇将士,甚至还差点让曹操翻盘,请主公重重治罪!” 吕布自信的想要一口气吞下曹军势力,他又何尝不是自信过头,欺曹营无谋。 最终,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寒风刺骨。 吕布的目光凝聚在下方原野,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血海里扒拉出来,然后平躺摆放在地上,便于识别。 “战争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怎么打,总是会死人。唯一的区别在于,死的人多人少……”吕布淡然开口,也不回头,继续说着:“我是主帅,你是军师,这场仗打成这样收场,我两都要负责。希望以后,你我,都不要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以此为鉴。” 陈宫还欲再说,吕布竖起手掌,往后摆了摆,示意陈宫可以走了。 唉~~~ 陈宫叹息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慢慢往后方走去,背影有些落寞。 此时,陈卫过来禀报:“主公,郭祭酒和大小姐来了。” 回头看去,穿着厚厚绒衣的小铃铛骑着滚滚飞速跑来,看到浑身是血的父亲,她都快急得哭了。 见到女儿这般担心模样,吕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蹲下高大的身躯,伸手抚了抚女儿头上的鲜红翎羽,露出个欣慰笑容:“别哭,爹爹没事。” 随后,裹得跟貂似的郭嘉也赶到了这里。 吕布站起身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和郭嘉的细小身板,形成了鲜明对比。尽管是一家人,但他还是对郭嘉表达了谢意。 如果不是郭嘉及时唤来华雄和狼骑营,这场仗,胜负仍未可知。 最快更新 第七九五章 我的昂儿,只是睡着了 中岭山丘,临时扎起的营帐。 经过一天鏖战的曹军将士已是疲倦不堪,灰头土脸,各自散乱的坐着,面容憔悴。 搭起的主军大帐内,昏死过去的曹操悠悠转醒。 “主公,您醒了。” 见到曹操醒来,守在帐内的典韦神色一喜,一张丑恶的脸庞上,布满关心之色。 “我这是在哪儿?” 曹操轻咳两声,脑子里一时间还有些迷糊,支撑着身体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环顾起四周环境。 “回主公,这里是中岭的一处山丘,我军暂时在这扎营。”典韦过去扶住曹操,如实回答起来。 “中岭?” 听得这个答案,曹操目露疑惑的念叨一声。据他所知,中岭距荷山大营将近百里,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于是曹操接着便问:“怎么不回荷山?” 典韦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毕竟医郎之前嘱咐过,曹操这是急火攻心所致,以致心脉受损,需要静心调养,不能受外界太大的刺激。 典韦不会撒谎,曹操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声音一沉,逼问起典韦:“说!” 曹操强势问话,典韦不敢再作隐瞒,只能从实说来:“大战溃败之际,我军将士各处逃亡,吕布派马超奇袭了荷山大营,然后一把大火,我军的粮草物资全都没了。” 缓了好一会儿后,曹操才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消息,仍有不死心的问了句:“所以,我们彻底输了?” 典韦点了点头,心有不忍的说了声,输了。 他知道主公为此付诸了多少精力与心血,也许是老天爷不开眼,可事实就是如此。 “输了便输了吧,大家没事就好。” 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曹操勉强笑了笑,话是这般说,可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颓败与沮丧。 “主公,某是个粗人,讲不来大道理。但某相信,以主公的胸怀气魄,早晚能够东山再起。” 见到主公有些消极情绪,典韦虎声说着,对自家主公充满了信心。 曹操笑容苦涩,东山再起,说得容易。那可是他打拼多年才组建起来的家底,如今几乎毁于一旦。 如今想起这事,他仍旧胸中发闷,尤为心痛。 “丢了荷山这里,幸得还有文若守着昌邑,否则咱们在兖州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曹操自言自语的说着,像是在安慰自己。 “主公,昌邑也陷落了。” 典韦是个实诚人,不想欺骗曹操。 正安慰自己的曹操脸上神情瞬间凝固,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他看了眼典韦,声音沉闷:“恶来莫要胡说,昌邑有文若守着的,怎么可能陷落?” “据荀令君说,敌将用了新式的投石机,声若霹雳,威力大得惊人,轮番轰炸不到半天,城楼守军将士肝胆俱裂,很快就被敌军攻破了城池。”典韦描述起攻城的场面,说得有板有眼,好像当时他也在场一般。 咳咳~~ 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曹操舒缓口气,然后问道:“文若现在何处?” “就在咱们营里。” 典韦如实以报,下午逃离战场的时候,华雄带着人在后面狂追不舍,好在关键时刻荀彧及时赶到,用疑兵之计,才将华雄吓退。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知晓原委之后,曹操没说什么,只是同典韦吩咐:“你去通知文若、妙才他们,让他们来营帐见我。” 典韦领命而去。 未隔多久,曹营诸将以及荀彧、荀攸等人全部进入帐内。将军们大多有伤在身,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主公,荀彧无能,未能替主公守住最后的阵地,请主公责罚。”荀彧主动上前请罪,昔日充满淡然的脸庞,多了几分憔悴。 如果不是高顺造出威力惊人的霹雳车,昌邑也不会失守。在突然冒出的黑科技面前,城内的防御工事,都显得枉然。 见到叔叔主动认错,作为谋主的荀攸也拱手说着:“攸也有罪,错误低估了吕布军的耐心。倘若当时不急着奔赴战场,而是先袭取吕布的菏泽大营。或许,又将是另外一番局面。”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将军们低下了头,显然也都觉得愧对主公所托。 反倒是曹操较为释然,纵使心中憋屈不甘,但作为主公,他这个时候应该让将士们感到安心,而不是内疚。 遂摆了摆手,宽和说着:“好了,木已成舟。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已经尽力,是天不眷顾我曹操,非汝等之罪。” 听得主公没有怪罪,反而还好言安慰起他们,帐内的一众将领霎时红通了眼眶,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都要追随和效忠主公,不离不弃。 然则就在此时,一名士卒强闯进帐来,不待众人呵斥,他便先带有哭腔的悲呼起来:“主公,大公子他……快要撑不住了。” 曹操心中巨震,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胡乱穿上塌边放着的鞋履,直接往曹昂所在的营帐急忙跑去。 来到帐内,躺在担架上的曹昂已是奄奄一息。 从战场送回荷山,又从荷山逃往中岭,一路颠簸,使得曹昂所受的伤势极具恶化。 “昂儿,昂儿……” 跪坐在担架面前,曹操满目赤红,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肩头,急切的低声呼唤。 这是他最为喜欢的儿子,也是曹家的长子。 似是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曹昂从漫长的黑暗中,艰难而又缓慢的睁开眼眸。看着趴在身前的父亲,以及那张充满焦虑的脸庞,曹昂深感歉意,唇齿一张一合,哪怕他努力的想让声音变大,发出口中却也是细若蚊声:“父亲,对不起……是孩儿没用……” “昂儿,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从你入军营的那天起啊,你一直都是为父的骄傲!” 曹操红了眼眶,声音里带有几许哽咽。 “那……咱们赢了吗?” 曹昂蠕动嘴唇,眼神中满是希冀的光芒,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父亲。 “赢了,当然赢了。” 曹操微楞一下,继而笑道:“吕布被为父杀得丢盔弃甲,咱们大获全胜。这也多亏你在之前坚持了那么久,所以咱们才能赢得那么轻松。等你身体好了,到时候,为父派你为先锋!咱们一鼓作气,把吕布和他的残兵败将全部赶回关中!” “可为什么荀军师和叔父、将军们,都耷拉着脸?”余光瞥到后入帐的荀攸等人,曹昂艰难的咽了下喉咙,询问起父亲。 曹操回过头去,给了众人一个眼神。于是,帐内的荀攸、夏侯渊等人都勉强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又全都低下了头去,暗自抹泪。 曹昂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伸手紧紧抓住了父亲的臂弯,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带有遗憾的说着:“父亲,孩儿再也不能……再不能随父亲临阵讨贼……往后余生,请父亲多多……多多……保保保……” 手臂垂落下去,断断续续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曹操抓住儿子的手掌,目光急切的加大了声音:“昂儿,昂儿!” 纵使他喊得再多声,也依旧无人回应。 “你二人快过来看看,我的昂儿这是怎么了!”曹操望向帐内的两名医官,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付诸在了这二人身上。 两名医郎先后过来摸了摸脉,又探了探鼻孔,最后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曹公节哀,大公子已经去了。” 在此之前,他二人就已经为曹昂作了诊断,胸骨和肋骨尽数断裂,若非有甲胄护体,恐怕当场就已经毙命。随后又在逃亡路上受尽颠簸,以致心肺损伤严重。即便是大罗神仙降世,恐怕也救不回他的性命。” 我儿……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霹雳,击在了曹操心田。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曹操当场拔出腰间宝剑,指着两名医官,神态已然有些癫狂起来:“什么狗屁圣手,我不管,你们今天若是救不回昂儿,吾便一剑杀了尔等!去给我儿陪葬!” “曹公,即便你杀了我等,也救不活大公子啊!”两名医官感到无比的憋屈。 呼! 剑刃划破空气,将当先的那名医官首级斩落。 见到曹操真的动手杀人,另外一名存活的医官面容惊恐,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扑带滚的往帐外逃去。 “主公……” 见到曹操这副模样,荀彧等人也是极为心痛,想过来好言劝谏。 然则此时的曹操已经失了心智,用剑指着他们,怒声骂道:“滚,都给我滚!” 大将阵亡,战争失败,昌邑陷落,儿子逝去…… 短短的半天时间,一连串打击,终于击溃了曹操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所有负面情绪如山洪爆发,肆虐着全身上下每一处神经。 承受不住的曹操彻底崩溃,他怔怔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曹昂,神情恍惚的慢慢走了过去。 有士卒想上来搭手,却被曹操一剑砍死。 “不准你们碰他!” “我的昂儿,只是睡着了……” 最快更新 第七九六章 东去 大战之后的第四天,空中纷飞的大雪暂时告一段落,天边升起了金黄的朝阳,给这个寒冷冬天,带来了几许暖意。 中岭,临时驻扎的曹军营地。 自三日前那场变故之后,曹操将自己封锁在大帐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担忧之下,荀彧携带着盛满食物的饭盒而来,想要入帐给曹操送去。他至今也忘不了当时曹操的神态表情,这个放眼天下几乎都无所畏惧的男人,竟如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而悲凉。 守在帐门外的典韦伸手拦下,声音沉闷:“主公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帐。” 荀彧立在原处,强闯肯定是行不通,他只好与典韦说起道理:“主公已经三天三夜都没有进食过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 典韦仍旧没有要放行的意思,主公吩咐过,没他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帐。作为死忠曹操的近卫将军,对典韦而言,曹操的吩咐,比天子的圣旨都管用百倍。 主公之令不可违,荀彧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典韦也不可能放他进去,否则就是失职。 不过荀彧说得也有些道理,典韦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荀令君若是担心主公身体,大可把食物放在地上,捎会儿吾自当给主公送去。” “唉,也只好如此了。” 荀彧叹了口气,他能够理解曹操的心情。 哀莫大于心死。 正当荀彧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垂下的帐帘,被人掀了开来。 听得动静,荀彧又回转身躯。当他看清掀开帐帘的男人时,饶是定力惊人的他,神色也有过极大的吃惊。 一只脚,从营帐里面,轻轻踏了出来。曹操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没了之前指点江山的意气,连带头上的黑发都已白去大半,此刻的曹操,不像一位雄才伟略的明主,却像年过半百的山野老叟。 荀彧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沙哑而迟疑,就连他自己听到,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主……公,你还好……好么?” 曹操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深深呼吸。 守在帐外的典韦同样神色紧张,唯恐曹操有个万一,突然道:“主公,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大公子若是还在,也不愿看到您这个样子。” 曹操的肩头微微颤动,但很快平服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沧桑与悲凉依然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 那仿佛是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目光。 “我看起来,老了许多罢!”他竟是这么说的,说了一句,嘴角轻动,有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其中,却满是苦涩。 荀彧与典韦同时低下头去,不忍再看这个男人。 ………… 定陶以东,吕布军所在的菏泽大营。 麾下将领正在向吕布汇报战果。 此番与曹军决战,双方总共投入兵力二十五万,其中曹军十六万,吕布军九万余众。 其中,参与战役的阵亡将士高达十四万人,曹军阵亡将近十万,吕布军四万余,存活将士几乎人人带伤,曹军被俘四万七千人。 “缴获战马两千余匹,兵器十余万件……” 虽说多为劣质兵器,回炉重造之后,至少也能打造出七八千把精锐斩刀。 “只可惜未能全歼敌军,还走脱了曹操!”马超语气有些不甘,几次三番的机会,都让主帅曹操给逃了。 听得这话,华雄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本来他是奉了主公之命,前去追杀曹操,眼看就要追上,谁想半路杀出一波伏军,树林后方沙尘漫天。 华雄以为曹军布有大量埋伏,便不敢深追。 回来同吕布说了,却被陈宫当场点破,说这肯定是曹军的疑兵之计。曹操要真有那么多的兵马,就不会埋伏在半道守株待兔,而是直接投入战场,再来博个胜负。 得知中计的华雄气得跳脚骂娘,咬牙发誓将来要亲手摘下曹操脑袋。 见到马超心有不甘,逄纪笑说起来:“马超将军不必动怒,如今曹操几乎全军覆没,失去了兖州,再难与主公抗衡,已经不足为虑。” “要我说,最可恨的还是河北军,完全就是一群猥琐小人!”大腿缠着绷带的侯成大声说着,他是负责北侧战线,当初可是吃足了河北强弩的苦头。 等到胜局已定的时候,侯成本想狠狠痛击一番,却不见了河北军的踪影。 这令侯成等诸多将士大为恼火。 先是射杀黄忠及麾下骑卒,搜刮了不少兵器、马匹,后来又混入战场,射杀了大量吕军士卒。 河北军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公台,等会儿你写封信差人送至北方,告诉公孙瓒,就说明年开春之后,吾将率军北上,与他南北夹击袁绍。” 吕布眼眸中闪过一抹寒色,声音很是果断。前一阵子,偷袭濮阳的帐还没算,河北军就又在他和曹操决战之时,赶来掺和一脚,甚至还差点助曹操掀翻了战局。 如此毒瘤, 当及早除之。 陈宫点头称是,高顺拿下昌邑的捷报前日便已传至,这意味着兖州版图几乎彻底纳入主公麾下。 如今曹操元气大伤,已经不再具备威胁,下一步战略计划,自然是要瞄准北方的冀、青两州。 “对了,近来有没有曹军动向?” 按照吕布推测,曹操极有可能会回豫州。 那里虽说是世家当道,可曹操麾下的荀家叔侄,毕竟也出身于豫州颍川的名门望族。有了这层关系,那些世家老爷们多多少少会给曹操几分薄面。 负责情报消息的逄纪拱了拱手,认真答道:“回禀主公,据探子来报,说曹操在葬了长子曹昂之后,率军似是往徐州的方向去了。” 徐州? 吕布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看来曹操这是不想吃豫州的软饭,所以才选择去跟刘备怼上一波,争夺徐州的掌权人。 虽说徐州还有曹操留给夏侯惇的一万将士,可经过数月发展,刘备的声势也是渐起,深得民心。 双方相拼,谁胜谁负尤未可知。 上一世,你二人联手诛我;今朝,便教汝二人自相残杀。 最快更新 第七九七章 庆功晚宴(4000字) 随后,吕布亲笔写了奏章,为参与此番战役的将士请赏,表马超为讨虏将军,徐晃为荡寇将军,宋宪为振威中郎将,潘凤为偏将军…… 至于攻下昌邑的高顺和张辽等人,等以后汇合之后,再作封赏。 吕布又使人传信刘备,若他能诛杀曹操,则表其为镇东将军。 夜晚,空旷的原野上燃起许多篝火。 吕军将士们盘坐在草地,各自围坐在一起,没了往日的军纪约束,一个个满面红光,抱着酒坛,吆五喝六,气氛好不热闹。 美酒,肉食,应有尽有。 准确的说,这是一场大型的庆功晚宴。 每有大胜,吕布势必会亲自为三军将士庆功,这已经成为了军中默认的惯例。 受降的曹军将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隔得远远的看着,眼中满是羡慕与憧憬。 收降曹军以后,这几万曹军士卒打散分拨了下去,黄忠、马超等诸将麾下各自分到了数千人。 阵亡士卒的亏空,总得有新的将士补上才是。 “羡慕吗?” 不知何时,作为主帅的吕布大步走来。 降卒们行完礼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上两步,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憧憬已经深深出卖了他们。 吕布见这些降卒如此畏惧自己,又全都闷着葫芦也不开腔,遂与众人说道:“羡慕就过去,一起吃肉,一起喝酒!” “小人们不敢。” 有人怯懦答道,前些时日,双方还是要分个你死我活的敌人,杀了那么多的吕军将士,纵使诸位将军不为难他们,他们也一样心神不安,不敢去面对那些受伤惨重的吕军士卒。 当然,也有些人怀有其他想法。 他们投降吕布是为形势所迫,但这只是暂时性的,不过是卧薪尝胆,委身于此,等曹公东山再起,势必寻机会再去投靠。 有这种想法的人,大多是忠诚于曹操的青州兵。 王二虎就是其中一个。 “我是绝对不会背叛曹公的!”王二虎心中如是想着。 吕布眉头微皱,曹军士卒融不进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现象。嘴上说着投降,未必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归顺,得让他们从心里,融入进新的团体队伍。 否则下一次开战,还没开打,这些降卒就会临阵反戈。 在此之前,陈宫是建议将降卒们押送至关内为奴,或者是发配边疆,作为戍卒。 郭嘉却不建议,他认为不能收得人心,这些曹军将士,早晚会是隐患。 曹军士卒不愿靠拢过去,吕布便命人将他们强行驱赶至各自的营地。 随后,吕布登上临时搭建起的木台,望向场下的所有将士。 “看,主公来了……” 将士们在看见吕布之后,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挺立起身躯以示尊重,目光崇敬的齐齐望了过去。 见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吕布深吸口气,面目沉稳的大声说了起来:“今天,我们在这里庆功,就是要昭告世人和天下,是我们赢得了胜利,成功拿下了兖州!” “相信你们也看到了,在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是降卒。不管你们以前是兖州军,还是豫州军,如今归降了我,便是我吕字旗下的卒,是我吕布的兵!” “还有你们,之前,大家各为其主,战场厮杀在所难免。他们如今既已归降了我,便是自家的弟兄,尔等追随吾多年,应该晓得我的脾气,不准故意刁难,听见了没有!” 吕布的声音洪亮,响彻在这片夜空之下,仿佛炮弹一般冲击人心,极具感染,令人听来不觉热血沸腾。 “听见了!” 将士们大声呼喊,许多之前投降吕布的士卒对此深有体会,所以也回答得格外大声。 吕布麾下综合几十万兵马,七八成都是降卒,要说最初的家底,估计就只有最开始的那七十六人。 吕布微微点头,显然很满意士卒们的回答,他从案桌上拿起一只酒樽,倒酒的同时,也与众人说道:“来,所有人都满上一杯酒。” 众人依令而行,不管是吕军将士,还是曹军降卒,全都满上一杯。 “这杯酒,咱们先敬在此役中阵亡的将士儿郎,敬他们忠烈不屈,敬他们以身报国!”吕布目光遥望昔日的战场,语气铿锵,将杯中酒水洒下地面。 众将士依法效仿,脸上流露出悲凉,在酒水落下的同时,嘴里念叨着兄弟走好。 酒水渗入地底,吕布收回远望的目光,又让众将士倒满:“第二杯酒,汝等互相碰上一杯,敬以前的敌人,也敬以后的袍泽!” 场下吕军士卒与曹军士卒把酒倒满,互相看着彼此,此刻的这种情绪很难用语言述说。 “喝!” 酒碗一抬,烈酒入喉。 于这群粗莽的汉子而言,话语无须多说,一切都在酒里。 看到双方将碗里酒水喝干,吕布也很满意,他左手握拳抵在腰间,重新举起酒樽,独有一番磅礴气势,激昂说道:“这第三杯酒,汝等不必举杯,我要独敬大伙儿。这场仗赢得艰难,全赖诸君奋力死战,方能夺取最后的胜利!我吕奉先,此生以你们为荣!” 说罢,一饮而尽。 下方将士见吕布如此霸气洒脱,无不为他的豪迈所感染,个个神情激动,胸有似有一股热流呼之欲出。 正值热血年纪的马超更是站出身来,将手里的酒碗高举,敬向吕布:“我等也敬主公,愿此生,誓死相随!” 说完,猛地一仰头,将整碗酒水‘咕嘟咕嘟’的灌下喉咙,端的是豪气干云。 “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 站起来的将士们同样一饮而尽,人声鼎沸,声浪像潮水涌来,连绵不绝。 听着周围的呐喊狂呼,许多降卒也跟着狂热的呼喊起来,被现场的氛围所感染,也被吕布的魅力所征服。 听着这山呼海啸的声音,吕布胸中何尝不是热血奔流。 有此雄师,何愁天下不定! 待到将士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吕布调整好心境,面带微笑的宣布起来:“今夜没有所谓的军纪与规矩,也没有将军与士卒,所有人都不必拘束,只管敞开膀子,喝个痛快!” 呼~吼~~ 下方将士们顿时眉开眼笑,大声怪叫着欢呼起来,万分拥护这个决定。 远处观望的小铃铛望见这边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也是激动得小脸儿通红,这是她当孩儿王时,内心所体会不到的激动与澎湃。 “我去练剑了。” 站在小铃铛身旁的弟弟似是没有多大兴致,闷闷说上一声,便提着巨剑往训练场地的方向走了,俨然一副小武痴的模样。 “可惜呀,戏策不在这里,否则,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取下腰间戏策赠予的酒葫芦,郭嘉自顾的饮着酒,白狐脸上略显落寞。 他与陈宫等人脾气不搭,注定难以混到一起,所以郭嘉也没期望能混进那个所谓的谋士圈子,平日里给自家丈人出出主意,提提意见就好。 至于什么首席谋士的虚衔,就让他们去抢好了。 郭嘉对此风轻云淡。 将士们聚在一起开始了狂欢,作为降卒的王二虎怔楞在原地,形单影只,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喂,你小子会划拳吗?” 旁边有个汉子起身,拍了下王二虎的肩膀。 王二虎转过身去,只见那汉子相貌凶煞,像是要吃人的阎罗,吓得王二虎小腿肚直打哆嗦。 “会……会一点。”王二虎结结巴巴的说着,还时不时的用余光瞥着眼前男人,生怕凶恶男人会因此而发难。 他这才发现,其实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勇敢,也没有古人说的男子汉当顶天立地,威武不能屈。 听得这年轻小子也会划拳,抱着酒坛的汉子顿时有了兴致,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吼着:“好得很,坐下且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王二虎不敢不从,老实坐下。 随后,带着浓烈酒气的凶煞男人抛给他一坛酒,一个土陶酒碗。规矩也订得清楚,输一把,喝一碗。 “哥俩好呀,三星照啊!”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八匹马呀,来一个啊!” ………… 在一阵阵的划拳声中,王二虎凭着实力和运气,成功干翻了一大片酒汉。 “让开让开,让老子来会会这小子!”又有人踉跄走来,粗大着嗓门儿,坐下撸起了袖子。 “是狼骑营的百夫长!”旁边有人认出了这名汉子身份,惊呼起来。 吕字旗下,士卒无不以入狼骑营为荣。 王二虎愣了一下,似是不太敢相信眼前面貌和善的中年大叔,竟会是出自于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骑营。 在王二虎之前所听到的版本中,狼骑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胸佩光秃头骨,饮毛茹血,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如今眼前这人便是狼骑营的百夫长,看起来与常人无二,两个眼睛两条腿,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可怕。 倘若别人不说,他还不晓得这是狼骑营里的人物。 听得狼骑营的人来了,周围霎时间靠拢过来不少喝醉酒的士卒。 打量一番王二虎身上装束,同营里的士卒助威喊道:“小子,加油啊!别给咱们营里丢人!” “狠狠干吧!” 一道道注目的眼光,一声声期盼的助威。 不知为何,王二虎的心中莫名的感到有些开心。 “小子,你还敢不敢来了!”中年汉子面带醉意的激将起来。 “有何不敢!” 话不多说,撸起袖子,直接开干! “哥俩好呀,六六六啊!” “三星照啊,五魁首啊!” “七个巧呀,九重天啊!” “你输了!” 王二虎大灌一口酒,沉浸在周围的热闹气氛之中,完全忘了自己是降卒这一码事,不服输的喊道:“再来!” 欢声笑语之中,夜色渐渐晚了。 痛快!痛快! 酒水从空中灌入嘴里,百夫长老郑畅快大笑。 一番酣战下来,酒逢对手,王二虎也是神识晕乎。不觉间,一只手已经勾搭在老郑的肩上,醉醺醺的说着:“老哥啊,老弟我想不明白,战场上你们这么拼命,究竟图啥,难道就不怕死吗?” “死?” 老郑笑了一声,浑不在意道:“倘若你死后,可以得到十倍抚恤金,家里娃儿可以免费上学堂读书,还可以按照你所立的功勋分拨田土,十年免赋税……” 听着这一系列的福利,王二虎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你们这是当兵,还是在当大爷? “老哥,你喝多了,你说咱们这出身也能分得田地,世家老爷们能肯?”王二虎明显不信,以为是在吹嘘。 “世家老爷?我呸!怕他个屁,也不想想,咱们的主公是谁?纵横天下无敌的大司马大将军,天下第一人!” 听得王二虎不信,有名脾气较莽的汉子当场嚷了起来,闷了口酒后,他如市集里的说书人般,声音张弛有度,扣人心弦:“前几年,关中大旱大伙儿都晓得吧?关中那叫一个惨啊,饥荒横行,难民无数,道路上的尸体都堆了不知多少。 关键时刻,咱们的主公领着大军回来了。 回到长安之后,主公把各地的世家老爷请来府上喝茶。说是喝茶,其实……嘿嘿,是想让这些老爷们出粮。 可这些老爷们个个不是善茬,在主公面前哭穷。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说道关键之时,汉子嘿嘿笑了起来,故意吊起众人胃口。 “你倒是快说啊,后来怎么了?”众人急不可耐,急得是抓耳挠腮。 汉子很是满意现场带来的效果,抿了口酒,故作高深的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咱们主公一心为民,听得这些个老东西不肯出粮,当时是大发雷霆,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叱喝:不行,每个人都给老子两百万石粮食,少一粒,都把你们的家给抄啰!” 汉子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当时他就在场一般。 “好!” 众人无不为之喝彩,只觉大快人心。 事实上,战争所得的土地,吕布会提前拿出来一小部分,用以安抚当地世家,其余的再拿来分给作战有功的将士。 至于吕布自己,一个温县都够他吃好几辈子,还要那么多的土地干嘛。 靠拢过来的降卒们听得是心旷神怡,之前跟着曹操,除了不会挨饿以外,几乎啥也没有。毕竟在这个混乱的世道,能有一口饭吃,让自己不被饿死,就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奢望。 “那我现在跟着大司马干,还来得及吗?”众多降卒中,有人问出了大家的共同心声。 “瞧见那边嘬骨棒的家伙没有?” 男人往斜前方指去,说起了这个汉子的来历。 前两年还是为害一方的匪寇,因为敢在战场上拼命博军功,如今已经是军侯级别的大人物了。 降卒们顿时肃然起敬,内心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似乎对重回曹操麾下,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了。 “来,老弟,来块羊肉,暖和暖和。”老郑给王二虎撕了块烤熟的羊肉。 王二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吃。 “小老弟,来一口,就来一口。” 架不住老郑的盛情,王二虎不情愿的张嘴咬上了一口,在那瞬间,冷清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为享受起来。 艾玛,真香! 最快更新 第七九九章 这才是人心 “老爹,这是什么声音?” 这么多年,吕骁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奇怪的叫声。 吕布面色不太好看,虎着张脸走上前去。 守在帐外的士卒见到吕布过来,赶忙行礼抱拳。 “这是谁的军帐,谁在里头?”吕布当头喝问,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回主公,是华雄将军。”胆量稍大的士卒忐忑回道。 “让他滚出来见我。” 吕布没有好脸,士卒哪敢耽搁半分,转身跑进了帐内。 不久,营帐里传来了华雄的怒吼声。 “你他娘的进来干啥!” “没看见老子正在兴头上吗!” 怒吼之后,声音里便是惊愕。 “啥?主公?” “愣着作甚,快给我拿衣服啊!” “我裤子呢,那边!那边……” 继而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半晌后,换上甲胄的华雄从营帐里出来,见到吕布冷冰着一张脸。华雄咧开嘴,有些谄媚的笑着:“主公,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随即,华雄还注意到吕骁也在这里,笑着打起招呼:“哟,小公子也在这儿呢,晚上好啊小公子……” “少嬉皮笑脸,你在军帐里做些什么!”吕布依旧没有好的脸色,冷声质问起来。 跟在旁边的吕骁也是一脸好奇。 “回禀主公,末将正在审♂问抓俘的一些曹军文官。” 华雄挺直魁梧身躯,雄性十足的脸庞上正义凛然。见吕布似是不信,他又补充起来:“这些家伙有身文人的臭毛病,嘴巴又硬得很,末将打算从心灵上给他们疏通疏通,也让他们晓得我军的厉♂害。” 华雄说得义正言辞,要是没有听见刚才的奇怪叫声,保不准吕布还真的信了。如今听华雄这么一说,联想起刚才的叫声,吕布大概也猜到华雄在营帐里干些什么了。 好在小铃铛早已睡下,吕布心中有些庆幸,同时也恶狠狠地警告起华雄:“以后小声些,要是敢让小铃铛听见,我就剁了你那审讯的玩意儿!” 警告一番过后,吕布也没多过多责备,带着吕骁往别处去了。 “好的主公,主公您慢走啊!” 华雄满脸堆笑,目送着吕布离去。 走了许远,吕骁仍在纠结华雄营帐里的声音。 “不是说了吗,是在审问犯人。以后,离华雄远一点,别让他带坏了你。”吕布沉了沉眉头,如是说着。 次日上午,艳阳高照。 这于北方的冬天而言,是少有的景象。 搭起的军帐里,许多士卒还因昨夜的宿醉,迟迟没有醒来,蜷缩在帐篷内响亮的打着呼噜。 “起来起来,都别睡了。” 垂下的帐门掀开,随着一阵急促的低吼声,睡梦中的士卒缓缓睁开了眼睛,打着呵欠坐起身来。 “李头儿,大清早的把我们叫起来,究竟什么事儿啊?” 帐内不杀士卒都认得进来的军官,并且关系不错,他们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懒散询问起来。 “别东问西问的,但凡点到名字的人,都给我出来。”李姓军官板着张脸,打开手里的竹简,开始逐一点名。 “许邦木,陈多陇,牛才良,秦闵,王二虎,赵春才……”一个接一个的名字,从李姓军官的嘴里念出。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二虎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名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曹军的降卒。 与此同时,其他各营也都在进行同样的点名。 点名完毕之后,王二虎这些人全部被集中起来,送至了昨夜庆功的地方。 燃烧的篝火已经熄灭,地面上还留有许多昨晚剩余的残留。 与昨夜狂欢相比,今天四周明显多了很多持握兵器的士卒,神情肃穆森严。站在木台上的人,依旧是昨夜那个说着以后双方将士不分你我的威武男人。 “主公,您要的士卒,俱已到齐。” 清点完人数,徐晃上前禀报。 往下方望了一眼,三四万人的降卒站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即使手里没有兵器,也同样颇具气势。 吕布左手按住腰间宝剑,挺立的身躯如山,在木台前方沉吟小会儿,脑海里捋了捋词儿,眼眸中映出这几万降卒的身影,用雄浑的声音缓缓说来:“本将军昨夜思虑了一宿,当年曹操入主兖州,汝等之中许多人都受了曹操恩情,想必心中难以忘怀旧主……” “听大将军这口气,该不会是想把咱们赶尽杀绝吧!”有人脸上露出恐惧表情,浑身下意识的直打哆嗦。 这种恐惧,在人群中很快传递开来。 王二虎傻愣愣的站在远处,越听心越凉,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难道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吗? 经过昨夜的欢庆,王二虎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融进这个新的集体,他已经不想死了。 “怕个球啊,死就死,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有个相貌粗鲁的汉子大声嚷着,王二虎认得此人,以前与他一个营,名叫田雄。 “没错,掉了碗大个疤,我赵木春绝不做贪生怕死的小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降卒纷纷响应起来,反正是个死,还不如死得有尊严一点。 此时,吕布的演讲也到了结尾时刻。 “现在我宣布,你们可以走了!愿意留下的,我吕布热情欢迎,想要回家耕田,或是重新投入曹操的怀抱,本将军也不会阻拦,这些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哗! 听得吕布这话,下方将士无不为之哗然。 “主公,不可啊!” 郭嘉神情激动的大声劝道,这些人要是重回曹操怀抱,必定又是一股巨大的威胁。 吕布摆手制止了郭嘉的发言,完全打定主意:“吾意已决,汝等不必多言。” “大司马,我愿意归顺于您!”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喊,当众表明自己的决心。 王二虎顺着声音看去,竟是刚才吼得最凶的田耕。 这个臭不要脸的! 王二虎心中啐骂一声,然后将右手高高举起,“大司马,我也愿意留下!” “还有我!” “我!” 一道道声音在下方接连不断,最终汇集成海,发出巨大的浪潮。 如果说,昨天他们是图吕布军的福利,才选择加入,那么今天,就纯粹是为吕布的广阔胸襟所感动。 “大将军,收下我们吧!” 所有降卒尽皆跪地。 这才是真正的人心啊! 吕布心中感叹,他看了郭嘉一眼,郭嘉同时也看向吕布,两人心照不宣。 “好好好,都是好样的!诸位,请起身,以后你我便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一起征战天下!”吕布爽朗大笑,激昂雄浑的声音里,透着滚滚热血。 感受着吕布的豪迈,站在前方的徐晃带头大喊了起来:“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降卒们,还有吕军将士齐齐高声呐喊,振奋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 最快更新 第八百章 捷报传长安 关中,长安城。 岁末下了场小雪,整个北方大地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五六匹快马从远方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卒饱经风尘。 把守城门的校官见来人亮出‘吕’字令牌,神色敬畏,丝毫不敢阻拦,更不敢盘剥审问,以最快的速度乖乖放行。 “大捷!” “大将军收复兖州,痛击曹军,歼灭敌军贼子十余万人! “我军大获全胜,俘虏四万余……” 哒哒的马蹄在城内疾驰,骑卒手中高举着吕布亲笔所书的战报,大声呼吼传递,很快便响彻在长安城内的各处街道。 城中巡守的士卒为之肃然起敬,窝在家中烤火取暖的长安富户,以及当地的百姓纷纷跑出家门,望着仅剩下背影的骑卒,憨厚脸庞上满是高兴和欢呼。 “大将军可真厉害呀!”有人感叹万分。 “那可不咋,大将军武功天下第一,世上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偏偏那些乱臣贼子还敢反抗,简直就是给自己掘坟!” 一名屠户模样的男人满脸横肉,大声说着,唾沫乱飞,恨不能将那些贼子通通宰了。 百姓们虽说没啥文化,大字也不识两个,但基本道理还是懂的。大将军奉天子之命出关,正义自然在他们这方。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吕布在强行夺取兖州之后,几乎没人敢跳出来说他来路不正,主动巴结依附者,更是数不胜数。 “阿爹,以后我也要当大将军!” “哈哈哈,儿子说得好,有出息!” 抱着孩童的壮年男人哈哈大笑,显然极为开怀。 周围百姓也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对大将军称赞不绝。 每逢胜仗,吕布势必会派人回关中大肆宣扬,这不仅仅是让百信树立起对吕布的信心,更是想让他们对这个国家怀有信心。 这么多年下来,在百姓心中,吕布就像一樽战神,驰骋冲锋讨灭贼子,战无不胜,令他们无比安心。 这也使得吕布在民间的威望持续增长,达到了民心所向。 没过多久,带队的骑卒队长在城内与其他其人分路,乘着快马,独自去了大司马府上。 名唤‘林二’的骑卒入了大司马府,在客堂耐心等候稍许之后,便见到一位端庄典雅的妇人向他走来,虽是衣着朴素,言谈举止间却尽显大家风范。 猜到来人身份,林二赶忙将头低下,抱拳见礼:“卑职飞将营亲卫林二,见过夫人。” “林将军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严薇报以温和的微笑,令侍女端来茶水点心,好生招待。 大夫人如此平易待人,林二心中倍觉感动,他从怀中掏出信筒,恭敬递了过去:“这是大将军所写书信,此番逢卑职回京报捷,大将军便让卑职顺带捎回,交与夫人。” 婢女予儿上前双手接过,转放到严薇所坐的案桌前。 “我家夫君近来可好?我那一对儿女,没在军中闯祸吧?”严薇不急着打开竹筒内的信简,很是关心的询问起来。 “大将军一切都好,大小姐和小公子也都英姿不凡,尤其是小公子,不仅神力过人,而且还差点擒获了敌军主帅。”林二如实回答。 “骁儿上战场了?” 严薇面露惊讶,因为在此之前,夫君是答应过她,会让儿女远离战场烽火。 “骁儿有没有伤着,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正所谓关心则乱,听到自己的儿子上过战场,严薇这个当娘的自然免不了一番心惊胆战。 “夫人勿忧,小公子一切安好。”林二回道。 听得这个答复,严薇总算舒了口气,不过她也因此拿定主意,必须写信让儿女回来,战场上实在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没了小命。 随后严薇又问了许多,约莫都是些生活中的琐碎事情。 林二不敢怠慢,一一如实回禀。 待到严薇问话完毕,林二才抱拳告辞,准备离开大司马府。 走至中庭时,有名相貌清秀的婢女缓缓走来,同林二纳了一福,谦谦有礼的说着:“这位将军,我家主子有几句话托婢问您。” 这个府上,能被人称为主子的人,除了严薇,还有一个被外人称作‘小夫人’的妾室貂蝉。虽说是妾室,但却极为受宠。 “贵人请讲。”林二不敢怠慢,抱拳回上一礼。 “我家主子问,出征的这些时日,大将军可曾觅得新欢?亦或是,可曾有女子自荐枕头?” “大将军忙于军事,几乎少出军营。”林二恭敬答道,随后略显尴尬的又补充了一句,“至于是否有女子自荐枕头,卑职实在不知。” 好在婢女也不与林二为难,问完这个问题,便让他走了。 稍后,婢女带着答案去了东苑。 布置精巧的房屋里,燃烧的炭火将这间屋子烘得很暖。 一名女子慵懒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绝美容颜,怔怔出神。 婢女推门而入,唤了声‘主子’,然后低声汇报起方才所得的答案。 绝美女子的脸上为之舒缓许多,但她的目光仍旧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入屋的婢女:“我美吗?” “主子,您是婢子见到过的,在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婢女发自肺腑的赞美。 “那为什么……君侯走了一年,却没有一封书信与我?” 铜镜中的绝美女子神色黯淡,一双好看的梨雨眸中充满了迷茫。 见到自家主子这般痴痴的模样,婢女忽然有些心疼起来:“兴许是大将军忙于公务,又或者是战事吃紧……”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因为君侯对我,没有感情。 之前宠幸于我,不过是因为新鲜,以及我有着张世间无双的好看皮囊罢了。可终有一天,我也会老,会有皱纹…… 到那时,估计他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这便是女人的宿命。 婢女见貂蝉脸上的表情忽然间落寞下去,唯恐她胡思乱想,脚下上前两步,好声安慰起来:“主子,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您还年轻,有着许多的光阴,等到将来为大将军诞下儿女,这偌大的府邸之中,怎么也会有您的立足之地……” 听得这话,貂蝉心中升起一缕希望,继而平下心境,呼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带有倾城之姿的笑容:“这么多随我过府的丫头,就属你最聪明伶俐。” “谢主子夸奖。”婢女谦逊回答。 “等君侯回来,我一定可以怀上孩子。” 看着镜子中美丽的容颜,貂蝉喃喃说着,伸出玉指轻轻抚摸过去,吹弹可破的肌肤,如羊脂白雪。 想起刚才对严薇的羡慕,貂蝉抹了胭脂,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竟会妒忌起这个比我丑的女人。 严薇今年已经三十出头,青春美丽已经渐渐远去,过不了几年,就会人老珠黄,被君侯嫌弃。 貂蝉心中有些快活起来,到那时,这个府邸将会变成自己的天下。 “先生的病可曾好些?” 话题一转,貂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 婢女未作回答,而是低声提醒起来:“主子,恕婢子多嘴,您对戏策先生的关心,似乎过了些。这要传入有心人的耳中,恐会对您的名声有所玷污。” “不过是寻常关心罢了,不做亏心事,又何惧外边流言。”貂蝉对此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戏策早已忘怀了当年的事情,恐怕纵使聪明如他,也料想不到,当年那个被他给予麦饼的小女孩,会长大成为当今大将军最喜欢的宠妾。 对于戏策,貂蝉一直都怀有感恩之心。 府邸门口,大公子吕篆从书院回来,跟在身后的两名仆人搀着一名晕倒的老叟,衣衫褴褛,看模样像是路边的老乞丐。 看门的仆人上前恭敬行礼之后,有些纳闷儿问道:“大公子,您这是……?” 吕篆回头看了眼老人,耐心讲起事情经过。 原来吕篆下学回来的时候,途中见到这名老人昏倒在路边,如今正值天寒地冻的季节,吕篆不忍见他冻伤,遂将其带回府邸。 等到老人醒来以后,再问他家住何方,派人送他回去。 “公子宅心仁厚,必得老天庇佑。”看门管事的仆人尤为感慨的说着。 吕篆吩咐仆从将老人带去歇息,若是老人醒来,便来通知自己。 随后,吕篆回了自个儿书房,开始读书温习功课。 兴许是太过疲乏的缘故,书籍看到一半,吕篆便支撑不住,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 “青童,你父亲出征为何只带了你姐姐和弟弟,独独没有带你?” “是不是你父亲不喜欢你,嫌你没用?” “当然是他父亲不喜欢他呗,不然还能是啥!” “你父亲勇猛无敌,你却一点儿不像,简直就是窝囊废物。” “哈哈哈……” “哈哈哈……” 梦境中,有许多道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或讥讽,或张狂。 “不是的!不是的!” 吕篆愤怒的大声呼喊,想要驱赶走面前的人群,却发现如何也赶不走他们,那一张张丑恶的嘴里不停的在眼前晃悠诉说,快要将他脑子撑炸。 啊! 啊! 啊! 伴随着一阵怒喊,吕篆猛地睁开双眼,双手压在桌面上‘噌’的而起,直到眼前的书籍和周围事物渐渐清晰,他才发现方才是在做梦。 “青童,你怎么了?” 听得动静,坐在房间里的孙翊急忙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狐疑。 吕篆擦去额上冷汗,微微摇头,调整好心态,与孙翊说着:“没事,方才做了个噩梦而已。” 原来是梦。 孙翊这才放心,顺带吐槽起来:“书院那帮老家伙没事儿出这么多的难题,这分明是存心想累死咱们,我要是睡着了,估计噩梦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 孙翊性情直爽暴躁,与兄长孙策脾气极像。 为此,他在太学里打架斗殴的事情也没少干,每回都是吕篆给他擦的屁股。 “叔弼,你说……我父亲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吕篆犹豫一下,还是对小伙伴儿吐露出心声。 “这个我哪儿知道,不过大将军若是真的不喜欢你,那你更得争气才行!” 说着,孙翊用手搭在吕篆肩上,满脸郑重的给他打气助威:“不管外边的人怎么说,总之,我很看好你!” 吕篆露出笑容,衷心说了声:“谢谢!” ………… 此时,长安城皇宫,崇明殿。 天子刘协正在阅览从三公处呈报上来的奏折,学习处理政务的基本方式。 在此之前,在身边宦官的诱导谄媚下,刘协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享乐皇帝,直到某天晚上高祖托梦,叫他励精图治,不要葬送了大汉江山。 刘协这才幡然醒悟过来,撤去那些献媚的宦官,弃了美色与玩乐,重新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面。 “陛下,大捷,大捷啊!” 宫殿外,黄门侍郎许楷双手捧着竹简,高兴无比迈入殿中,脸上掩饰不住喜色。 见到许楷这般高兴模样,刘协心中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许楷属于吕布的党羽,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许卿家何事如此高兴?” “大将军在兖州大破曹操,我军大获全胜,这是方才从太尉府传来的奏报,请您过目!”许楷躬身,将手中竹简呈了上去。 刘协瞥了奏简一眼,淡淡道了声:“此事朕已知晓,许卿家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先退下了。” “臣,告退。” 黄门侍郎在心中揣测一番圣意,躬身退出殿外。 待许楷走远,刘协命人将殿门关上。 然后将那还没过目的奏简重重掷于地面,发出‘哗擦’的清脆声响,刘协走了过去,用脚狠狠地跺踩在上面,像是发泄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 “陛下息怒。”心腹宦官韩宣好言劝谏。 “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 刘协一遍又一遍的跺踩,脸上充满阴鸷,声音里压抑着巨大愤怒:“朕就在长安城里坐着,可你看看外面,百姓只知大将军威风神武,又有几人晓得大汉朝,还有朕这个天子!” “明日朝堂之上,吕布党羽势必又会将封王的事情重提,到那时,朕能怎么办!朕该怎么办?若是真封了王,干脆将这大汉江山,也一并送于他吕布好了!” 刘协咬牙切齿,他十六岁了,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无知孩童。 他是天子,正如他父亲生前所说,既是天子,整个天下苍生,一切都该由他来主宰! 见天子大动肝火,韩宣低声道了句:“奴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与否。” “且说来听听。” 刘协压下胸中怒气,韩宣伴他多年,深得他的信任。 韩宣挪步过去,以手掩嘴,在刘协近前低声说了一番。 最快更新 第八零一章 陛下英明 翌日早朝,未央宫。 庄严大殿内,文武群臣汇集,立于大殿左右两侧。 伴随着一声清瑟的宣报声,身穿帝王服的刘协从侧翼走出,缓缓来到皇位处落座。 群臣见状,皆是躬身行礼,口中齐呼:“臣等参见陛下。” 刘协摆了摆手,淡然道来:“诸卿免礼,平身。” 待到群臣各自归位,天子便问:“今日朝会,诸卿可有事务启奏?若无事,即可退朝矣。” 话音落地,便有人出列禀报:“启奏陛下,昨日大将军捷报传至长安,我军在兖州大破曹军,斩首十余万,请陛下嘉奖英勇作战的三军将士。” 谦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笃定,群臣视之,乃是尚书张沅。 说起张沅的来历出身,殿内诸人皆是心知肚明。 不过是先帝时期的一个小小奉常,靠着抱住吕布这条大腿,在官场道路上一路攀爬而上,做过长安令,京兆尹,议郎,仆射等诸多官职,如今已是尚书之一。 小人物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也堪称一段传奇。 奖赏三军将士? 呵,说得好听,你这是忙着给你家主子摇尾巴讨好了吧! 刘协心中冷笑,张沅是吕家的狗,君臣皆知的事情,可刘协却不能动他。一来是张沅此人世故圆滑,几乎抓不到大的把柄;二来,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把吕布搬倒,就动张沅,容易打草惊蛇。 “张尚书所言极是。”刘协笑着点头,颇为认可张沅的说法,他看向站在百官前方的杨彪,询问起来:“杨太尉,这事儿该你负责,你以为当如何赏赐?” 处于三公位置的杨彪微佝着身子,头发白去大半,不复当年健壮。他压了压手中笏板,躬身回道:“回禀陛下,此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三军将士皆可按功封赏,唯有大将军封无可封,臣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请陛下圣裁。” 说了半晌,又把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回来。 这个老狐狸! 刘协心中低骂一声,要不是念在杨家对汉室还算忠心的份上,他还真想把杨彪给拖出去砍了。 “太尉说得也是,封无可封,这可真叫人头疼啊!”刘协揉了揉额头,故作无奈模样。 站在前方的大臣们皆不作声,臣列后方的两名年轻议郎对视一眼,同时走出行列,向天子躬身禀奏。 “陛下,微臣以为,大将军功勋卓著,声名海外,又获先帝器重,救陛下于危难,挽百姓于水火。此番东征,几经厮杀,正因为大将军身先士卒,所以三军将士才无不奋命而战,最终击败曹操。大将军居功至伟,当重赏才是!” “臣以为陈议郎说得没错,我大汉自开国以来,皆是赏罚分明,汉律严明。若是有功不赏,恐会令将士寒心。” 二人一唱一和,连一丝的台阶都不准备留给帝位上的少年天子。 刘协眉宇间闪过一抹怒气,朝廷养出的居然是这种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好在他如今已然懂得厚积薄发,有了一定城府,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喜怒于色。 微白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刘协看向二人,平和问道:“那二位卿家说说,该当如何赏赐?” “臣以为,大将军当封王!” 二人异口同声,连给出的答案也是一模一样。 封王! 当听到这两个字眼的时候,殿内一片哗然,群臣神情各异,有的面露愤怒,咬牙切齿,有的默不作声,仿佛置身事外…… 封王的事情,早在旱灾结束的那会儿,就有人提过,当时被天子和许多臣工都联合否了。 如今旧事重提,当年敢站出来怒斥的老臣,如今已寥寥无几。 “陈台,张聘,你二人是想造反吗!” 一名头发微白的男人站了出来,对陈、张二人怒声呵斥。 众人视之,乃是御史荀悦,已故的老司空荀爽,便是他的叔父。 “荀御史,我二人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您老何必如此生气?”陈台笑着说道,似是完全没把荀悦放在眼里。或许荀家在颍川极具势力,可这里是长安,隶属于吕布的势力范围。 他与张聘,是通过招贤馆举荐,然后靠着自身努力,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总的来说,他两也是依附于吕布的党徒。 吕布兴,则他们兴。 吕布亡,他们也没得跑。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站了出来,在朝堂上为吕布冲锋陷阵,摇旗呐喊。若是吕布真能封王,他两出这么大力气,又是最先站出来的鼓说之人,以后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异姓不得封王,这是历代先帝传下来的规矩!”荀悦坚持己见,气得快要吹胡子瞪眼。 陈、张懒得理他,同时躬身喊道:“请陛下封大将军为王!” 其余臣子见了,亦是齐齐躬身,口中齐呼:“请陛下封大将军为王!” 上百名朝臣,超过八成的人都在躬身请命。 有些人口中虽然没喊出声来,却也弯下身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到这么多人都为吕布请命,荀悦气极,指着这些人怒声唾沫:“亏汝等平日里自诩忠良,还说铁骨铮铮,我呸!” 唾骂完后,荀悦转身又同天子作揖,态度坚决:“陛下,祖宗之法不可违,若您要封吕布为王,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相比荀悦的愤怒,刘协更多的还是心寒。虽然殿内还有一二十人站着,可却没有一个人有荀悦的胆量,敢站出来大声怒斥。 大汉的江山,真的要到头了吗? 刘协心生悲凉,他看向站在前方的三位重臣,怀有最后一丝期冀的问着:“太尉,司空,司徒,你们以为,该当如何?” “老臣愚钝不知,还请陛下定夺。” 杨彪、王允、刘普三人同时躬身回道。 呵,果然。 刘协心中自嘲一笑,便不再寄希望于他们身上,整顿心情,同殿内朝臣说着:“朕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两全其美。” 群臣见天子开口,便不再争论,嘴里说着:“臣等洗耳恭听。” “早些年间,朕便听闻,大将军与夫人严薇伉俪情深,患难与共,至今在并州境内仍旧还流传着他们的爱情故事。” “大将军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封无可封,所以朕决定为严薇赐爵,封其为永安君,以此来褒扬大将军的卓越功勋。如此一来,大将军必然高兴,也不会违背老祖宗的先律,卿等以为如何?” 刘协缓缓道来,这也是昨日韩宣所进之言。 陈、张二人紧皱起眉头,其余诸人也没人敢说反对,唯有齐齐盛赞。 陛下英明。 最快更新 第八零二章 剑圣 朝会散去,天子要封严薇为永安君的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传入戏策耳中。 戏策对此倒没有多大怨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推翻旧帝国,改朝换代,其道路势必艰难险阻重重,哪有这么容易。 更何况,吕布志向不在封王,他更想平定乱世,为大汉朝开拓更广阔的疆域。 捎上胡车儿,戏策决定外出转转。 岁末年底,寻常百姓都忙着在家中与亲人团年,街道上行人较少,只有凛凛的寒风吹来,嗖嗖的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头离去。 裹着厚夹袄的戏策紧了紧身子,别看他外面几大层衣裳套着,裹得跟个肥粽子似的,可实际上戏策的体重,已经不足百斤,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跟随在一旁的胡车儿体型健壮,只穿了件皮袄,丝毫不惧严寒,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与瘦弱的戏策形成鲜明对比。 见戏策缩着身子微微发抖,胡车儿有些不忍:“我说先生啊,你这身子看起来虚得很啊,你又这么怕冷,咱还是翻了年再出来转吧。” “等到明年,黄花菜都凉了。”戏策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颜,示意胡车儿不必担心。 “可张神医说,你应该多加休息,少劳心劳神……” 戏策偏过头去,有些玩味的揶揄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像妇人一般,婆婆妈妈的了。怪不得你当不了将军,只能屈居在我身边当个护卫。” “切,那是老子喜欢自由!” 感觉受了轻视的胡车儿大声嚷嚷,巨大的嗓门儿,引得不少路人抛来好奇的目光。 两人沿着大街走了小会儿,在铺满白雪的地面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对了,近来将军的府上,可曾有什么异动没有?” 戏策佝偻着身躯,言语淡然。 说起这个,胡车儿正好有事情想向戏策禀报。 昨天下午,吕篆不知从哪儿救回一名老叟,带回了府中。等老者醒来之后,得知是吕篆救了自己,又见他心地仁厚,便主动留下来做了吕篆的老仆。 “你猜这个老叟是谁?” 说到这里,胡车儿满脸红光,却故意卖起了关子。 瞧见胡车儿这般兴奋模样,戏策面含笑意,“看你这般模样,估摸着那老人应该是大有来头吧。” “岂止大有来头,简直是名动九洲啊!你听说过‘二圣’没有?”胡车儿双眼放光,表情那叫一个激动。 戏策对此不解,很淡定的摇了摇头。 胡车儿拍了下脑额门儿,这才想起:“我忘了,你不是混我们这圈儿里的人。” “好,那洒家今天就免费就给你普及一下‘二圣’的传奇故事。” 胡车儿兴致勃勃,也不管戏策愿不愿意听,就噼里啪啦的讲了起来。 二圣,即指‘剑圣’王越与‘枪神’童渊。 这两人都是成名于桓帝时期的人物,如果活到现在,少说也该有七八十岁的高龄了。 王越,辽东燕山人,擅使剑术。二十二岁出山,白衣仗剑,三年间游走于大汉各地,挑战成名高手一百七十九人,未曾一败。 之后,杳无音信。 有的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在大汉境内已然无敌,去了西域求败,留下种种传说于世间。 童渊,河北常山人氏。 早年间,有数千贼匪盘踞于常山作乱,童渊得知后,孤身山上,凭着手中一杆铁胆枪,于数千贼众之中,豪取贼首。 随后漫步下山,将首级掷于市集,翩然离去。 官府得知,征其为都尉,童渊不愿。官府不甘失了颜面,出动各地官兵进行逮捕,被童渊尽皆杀去。 此后,童渊闲云野鹤般游走于世间,也成了一代传说。 胡车儿说完,唏嘘的叹了口气,像是感慨万千。 在投靠吕布之前,胡车儿就是混迹于道上的亡命之徒,对这些事迹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你这是在讲神话故事吧?”戏策听完,表示完全不信。 “你别不信,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提及王越、童渊,谁人不知,哪人不晓?”胡车儿哼哧起来,似是颇为光荣。 在游侠草莽和绿林匪寇界,这二位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偶像一般的存在。 “咱们的大公子啊,这回算是捡到宝了。”胡车儿满心欢心,赶明儿他也去大司马府上瞧瞧,传说中的剑圣,究竟有几个脑袋几条腿。 “那你如何知道,他就是王越?”戏策有些好奇,胡车儿这两日并未去过大司马府,所以不可能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剑圣’。 那么,他又是如何确定了王越的身份? 听得戏策提问,胡车儿眼中充满狂热。 因为老人赠了把剑与大公子,剑名‘帝霄’。 沿着大街直走,转上个两个拐角,进入到一条较为僻静的小道。 来到校事署的大门前,戏策与胡车儿同时停下脚步,抬腿往台阶上迈去。 得知戏策到来,王政放下手头事务,匆匆出来相迎,拱手抱拳:“卑职王政见过先生。” 戏策微微点头,笑着同王政说道:“有些时日没见,王掾史看起来似乎愈发精气十足了。” 王政稍稍欠身,将戏策迎进校事署内,轻声询问:“有劳先生挂念,不知先生今日来此,是否有事与卑职吩咐?” “我寻思着没事儿,就出来走走,恰好路过你这里,便来看看之前所说的事情,练得如何了。”戏策接过递来的热茶,吹了吹热气,缓缓先饮上一口。 “先生,此事已经在进行实验了,卑职这就带您前去观看。”王政恭敬回答。 “另外,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请先生示下。” “王越。” “王越?剑圣王越?”王政脸色凝重,手指托着下巴。 “你知道他?”戏策颇为好奇。 王政点了点头,但凡混迹江湖的游侠,几乎无人不知这位剑道前辈。不过此人消失多年,是死是活犹未可知,查起来恐怕极为困难。 “他如今就在大司马的府内,我想让你查查,他这些年,消失去了哪里。” 最快更新 第八零三章 我要做皇帝 淮南,寿春。 后将军袁术的府上。 当年济水大战,袁术十万精兵为吕布所破,退避承匡,后又被吕布狂追数百里,直至狼狈逃回九江郡,才脱离险境。 事后,袁术不准身边之人再提此事,以为此生最大之耻辱。 回到寿春,袁术得知孙策投降了吕布,气得肝火大动,当即派桥蕤统兵三万,进攻孙策,结果大败而归。 自此之后,袁术一蹶不振,再也没了争雄天下的决心,只想着缩在淮南,安心当他的土皇帝。 前不久,听说曹操与吕布决战,袁术当众表示:曹操赢不得吕布。 众人皆疑。 不久后,战报传至淮南,曹操果然战败。 帐下将军、谋士皆高呼主公英明,以为袁术深谋远虑,眼光非常人所能及也。 袁术对此表示极为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若曹操能提前联合吾,说不定还能有九成胜算,单打独斗,曹孟德哪会是吕布的对手。” 这番装逼十足的言论,令众人肃然起敬。 然而诸人不知道的是,袁术自傲甚足,于他而言,连他都打不赢吕布,在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够再将吕布击败。 这便是袁术的依据。 在淮南土皇帝的安稳日子待得久了,享于安乐的袁术又有了其他想法。 他叫来宠信的谋士李丰,问他天命之数。 这李丰呢,是个十足的谄媚小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个满腹博学的谄媚小人。为了讨好袁术,他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袁术既然找他讨论天命之说,李丰自然揣测出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有理有据的说了一大堆:“袁姓出自于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以为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 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该由袁术登基,取代汉室。 袁术听完这话,简直高兴得飞起,眉开眼笑的重重嘉奖了李丰一番。 第二天,袁术便召来手下文武,振振有词的宣告众人:“如今刘氏天下已经衰微,海内鼎沸,我们袁家四代都是朝中重臣,百姓愿意归附于我。既然民心所向,所以呢,我就想秉承天意,顺应民心,在淮南登基称帝,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大多闷着脑袋,袁术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如今明显在兴头上,公然反驳,让他脸面往哪儿放,这不作死么? 当然,也真有不怕死的人,比如说主簿阎象,在听完袁术这番无君无父的叛逆发言后,他直言不讳的指出:“当年周人自其始祖后稷直到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可说有他们的两分,可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做殷商王朝的臣子。明公您虽然累世高官厚禄,但恐怕还比不上姬氏家族那样昌盛;眼下汉室虽然衰微,似乎也不能与残暴无道的殷纣王相提并论吧!” 听了阎象这番话,袁术没有吭声,心里却是尤为冒火。 当皇帝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袁术不死心,给河北的袁绍写了信,并明确表示,只要袁绍肯支持自己,就封他作大将军,兄弟两人分南北而治。 另一边,从兖州败退的曹操,率领着残兵败将来到徐州,与驻守彭城的夏侯惇成功会合。 当曹操问起徐州的情况时,夏侯惇面有羞赧,称步履维艰。 昔年的织席小贩刘备,如今摇身一变,已是朝廷官方认证的徐州牧,在徐州收获了极高的民望,也得到了许多世家豪强的支持。 而曹操呢,当年为报父仇,屠戮了十几万无辜生灵,徐州百姓对曹军那叫一个深恶痛绝。 如此大环境下,刘备军自然是一路奏响高歌,数月间便将徐州收复大半。 仅剩下彭城,还被曹军攥在手中。 曹操得知,也是深感局势艰难,提笔写信与刘备,说过几日必当亲自前去拜会。 ………… 徐州城,风雪交加。 偌大的州牧府内,身为徐州牧的刘备坐在位置上,悠悠叹了口长气。 他这个徐州牧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各处受制。 徐州的世家老爷们嘴上说着拥立他为徐州之主,可实际上呢,全都把权力牢牢握在各自手里。 刘备没有吕布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灭族的狠厉,也没有袁绍、曹操等人的强大背景。徐州的世家豪族,他轻易不能得罪,更不能去触踩他们的底线。 毕竟他只是个‘外来人’,在徐州毫无根基。 好在有糜家替刘备撑腰,倾力相助,否则,真的是寸步难行。 此时,张飞大步走进,手中拿着一卷信简,嗓门儿尤为洪亮:“大哥,曹操那厮派人给你送信来了!” 曹操? 刘备狐疑一声,接过信简打开,缓缓浏览起来。 “大哥,曹操那厮说了什么?是不是想约咱们干架!”张飞瞪大铜铃般的眼珠,虎须倒竖,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曹操说,过几日会来徐州城里拜会。”刘备看完之后,微皱起眉梢,告诉张飞信中内容。 “这家伙还敢来徐州城里?” 张飞表情一滞,粗武的脸庞上很是纳闷儿。曹操之前干尽坏事,在徐州可谓是天怒人怨,他来徐州城不是自寻死路吗? “你再看看这个,这是半月前,吕布派人送来的密信。”刘备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制成的卷轴,递给张飞。 其内容是,刘备如果能够诛灭曹操,吕布愿意向朝廷举荐,表他为镇东将军。 看完密信内容,张飞眉飞色舞,颇为高兴,大声说着:“那正好啊,有了这个,咱们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有朝廷在,咱们干脆就宰了曹操这混账东西!” 若能杀死曹操,不仅朝廷有所表彰,徐州百姓也同样会感恩戴德,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张飞高兴无比,刘备却悄然叹了口气,事情要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刘备虽然没有对天下格局的把控,但他同样也不是傻子。 信中说得好听,但刘备清楚,吕布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吕布忌讳曹操,所以才写信给他,想借他之手来干掉曹操,或是让他们互相厮杀,狗咬狗。 最后,再由吕布来收这渔翁之利。 真是好手段啊! 最快更新 第八零四章 联曹抗吕 几日后,曹操抵达徐州城。 没有大张旗鼓,甚至连随从都没带几个,他也知道自己在徐州的名声不好,所以只是悄悄的来了。 得知曹操抵达府前,刘备搁下手中事务,出门相迎,又命人备下酒席,设宴款待。 “玄德公,许久未见,风采可谓是更胜当年了,哈哈哈……”曹操爽朗大笑,握着刘备的手掌轻拍起来,像极了许久未见的好友。 刘备显然被曹操这股子热情弄得怔了一下,但他也非寻常人物,很快缓过神来,露出和善笑容:“尤记当年诸侯讨董时,唯有曹公尽心竭力,可谓大汉栋梁……” 二人见面一顿互夸,这波操作惊呆了张飞与典韦等人。毕竟在此之前,曹操攻打徐州的时候,刘备屡屡坏其好事,曹操怒声叱骂,誓与刘备势不两立,定要取其首级。 如今这一相见,两人脸上同时洋溢着友好的笑容,根本看不出半点苦大仇深的模样。 分主宾落座之后,话题拉回正轨。 “不知道曹公亲赴徐州,所为何事?”刘备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曹操叹息一声,向刘备拱了拱手,做出悔恨模样:“实不相瞒,曹某自在兖州败给吕布之后,已是心灰意冷。想起以前所犯下的罪恶,更是彻夜难眠。所以此番腆着脸皮来此,就是想把彭城交还给玄德公,也算是曹某赎罪了。” 站在刘备身后的关、张二人听闻此话,皆是面有喜色,一副算你识相的模样。 曹操真有这么好心? 刘备心中起了怀疑,他不比两位结拜弟兄的纯直,对曹操方才所言刘备将信将疑,唯恐曹操暗地里给他使坏。 二人碰了杯酒,刘备饮完又问:“恕备多言,不知曹公今后有何打算?” 提到这个,曹操神情愈发黯淡了许多,狠狠闷了口酒,脸上带有一丝的落寞与自嘲:“还能如何?待吾回去之后,便遣散麾下队伍,然后回乡野种地,当个普通农夫,再不管家国大事。至于曹公这个称谓,玄德公以后不必再提,曹某实不敢当,唤我孟德即可。” 听得曹操要遣散队伍,守候在旁边不远的典韦急得大呼:“主公,不可啊!” 刘备也试着好言安慰起曹操:“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孟德兄何须过于自责。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便是。” 一声‘孟德兄’似是将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 刘备的安慰并没起到太大的作用,曹操仍旧唉声叹气,充满颓废与失望:“吾以一州之力对抗,都赢不了吕布,即使再有下次,也同样赢不了他……” 唉~ 曹操长叹一声:“玄德公,多加小心啊!” 看似无意的叹息,却给刘备提了个醒。 眼下吕布已有关中、司隶、西凉、汉中、并州等地,加上前不久拿下的兖州,大汉朝几乎有将近一半的版图,握在了他的手里,在其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势力更是如日中天。 拿下了兖州,倘若吕布不回关中的话,下一步的战略方向,九成九会在冀州和徐州里面,二选一。 强如曹操都败给了吕布,还没能完成徐州统一的刘备,就更不是吕布对手。 该怎么办呢? 刘备陷入了深思。 看着眼前失意落魄的曹操,忽然间,一道灵光在脑海里悄然闪过。 刘备整了整衣冠,正襟危坐的问向曹操:“不知孟德如何看待吕布?” “名为大将军,实为窃国之贼!” 听得此问,像是喝醉了的曹操大声怒骂,醉意熏然:“他仗着将陛下从董卓手中救出的功劳,把控朝野,恣意妄为,将天子百官玩弄于鼓掌。我想问他,这天下,究竟是姓刘,还是姓吕啊!” 刘备精神为之大振,当即从怀中取出密信,交于曹操:“孟德兄请看此信。” 曹操打开一瞅,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狠厉,继而消散不见,又恢复了醉酒时的模样,语气比起之前多了一分坦然:“玄德公若是要取某首级,就请动手吧!某不怪你。” 张飞虎目一张,身上散发出燥戾的气息,只需大哥一声令下,他分分钟就能上去摘下曹操脑袋。 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典韦同时上前两步,紧守在曹操身旁,以防敌人发难。 原本融洽的氛围,瞬间紧张起来。 “吾若是想要杀你,又岂会与你在此把酒言欢?” 刘备给自己倒上杯酒,神色淡然。 “那玄德的意思是……”曹操试探询问。 “吕布此招,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可他低估了吾,吾岂会是为了虚名而出卖朋友的小人!”刘备掷地有声,说得大义凛然。 听得身后的关二哥都细眯起丹凤眼,捋了把长髯,颇有以大哥为荣的意思。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致使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然至今日依旧势单力薄,有愧于天下……” 刘备站起身来,谈起自己的理想抱负,顺便还鞭策了一波曹操:“公乃汉室忠良,一心报国,又岂能因此小小挫折,而一蹶不振!” 曹操手中动作一停,似是有所意动,叹息说着:“非曹某不愿振兴汉室,拯救天子,可如今连个栖息之地也没有,实在是有心无力。” 刘备二话不说,当即表示:“公若是想重整旗鼓,备愿将彭城暂借于孟德,届时你我二人联手,共抗吕布!” 其实刘备也清楚,即便曹操还回彭城,也是给那些地方世家腾出位置,他估计连汤都难喝上一口。 诸如此类的前车之鉴,已是屡见不鲜。既然如此,还不如用来给自己找个盟友。 曹操大为感动,垂下两行热泪。 约莫临近黄昏的时候,曹操出了徐州城,带有州牧印盖过的文书,往彭城去了。 途中,跟随身旁的典韦憨厚说着:“主公,这刘使君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呐!” 好人? 曹操嘴角挂起一抹嗤夷笑意,呵,这家伙远比想象中的聪明。 为什么只借给了彭城,而不是其他地方?乃是因为彭城挡在徐州和兖州的中间,吕布要入徐州,势必要先破彭城。 刘备说得好听,可实际上呢,却是在拿我作挡箭牌! 这些话曹操没说,闷在心里。 见主公不答,典韦又问:“那您还会遣散咱们的军队吗?” 曹操摇头。 汉室未兴,吾曹孟德至死也不会放弃! 此乃吾毕生之志! 最快更新 第八零五章 惊蛰(4000字) 时光流转,于不知不觉间,冬雪消融,迎来初春。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吕布大军入驻兖州主城,与高顺、张辽等人成功汇合,也收编了数万泰山贼寇,以臧霸为大将,麾下贼首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人亦编为校尉,号为‘泰山军’。 有了臧霸的加入,这于吕布的实力而言,如虎添翼。 前两日,兖州下过一场春雨,地面的泥土混着雨水,坑坑洼洼,泥泞难行。 正月二十八日,惊蛰。 农谚有云:到了惊蛰节,锄头不停歇。 兖州城外的田野间,卷起裤腿的农夫们早早就忙活起来,挥动起手中锄头,干劲儿十足的翻新起田地里的泥土,除去杂草,弓着腰在土坑里洒下庄稼幼苗,播种谷物。 春种一粒粟,方能秋收万颗子。 远处的泥泞土道上,有三男一女正往这边走来。 居于中间的男人身材挺拔高大,虽然穿着普通人的衣裳,但昂首挺胸的姿态,和沉稳有力的步伐,都像极了军营里的将士。 在他左手边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面貌透着些许憨傻,脚下沾了一鞋的黄泥,他当即抠了下来,在手中搓弄玩耍,变化成各种形态,捏成丑丑的泥人。 右手边,则是名活泼娇俏的少女,眉眼带笑,天真烂漫。嚼着娘亲从长安寄来的糖糕酸果,脸上露出美滋滋的享受表情。 少女旁边的青衫公子哥儿,相貌俊逸,有股说不出的潇洒。 这一行人,正是吕布和他的儿女,以及女婿郭嘉。 从进驻兖州之后,吕布几乎一直都待在城内忙碌政务,除此之外,他还要接见兖州各地世家的拜见,洽谈利益的重新划分,整合当地军队,以及各地驻防将领的调动…… 直到最近几天,才得了闲空。 城内呆得久了,感到枯燥的小铃铛嚷着要出城玩耍,去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吕布反正闲了下来,也正好借机巡视一下百姓们春耕的景象。 途中走着走着,吕布便起了考校儿子的心思:“蛮儿,为父且考考你,今日是何节气?” 吕骁只顾低头玩弄着泥巴,头也不抬。 “我知道!” 小铃铛欢呼的高举起小手,抢先作答:“今天是惊蛰节。” 吕布微微点头,对女儿的回答颇为满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有提问:“可知为何要叫‘惊蛰’?蛮儿,你说。” “不知道。”吕骁搓着泥巴,很是实诚的回答起来。 孔夫子说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在吕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吕布被小儿子的语气气得够呛,就差吹胡子瞪眼,同时也怀念起大儿子来:“若是篆儿在此,必能答得上来。” 吕骁‘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除了揍和打,吕布拿吕骁基本上是没辙,唯有感叹一声:“你呀,什么时候能有你哥哥一半的勤奋好学,就真值得我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了。” 吕布不再言语,小铃铛意犹未尽,昂扬起小脑袋看着父亲:“那为什么今天要叫惊蛰呢?” 吕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了眼郭嘉,同他说着:“奉孝,你且说与小铃铛听。” 有这么樽学识渊博的大神摆在这里,吕布就不需班门弄斧了。 既然岳父大人开口,郭嘉这个当女婿的多少还是得给几分脸面。 “惊蛰,古时亦称“啓蛰”,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月令七十二侯集解》有云: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出走矣……” 郭嘉缓缓而谈,为小铃铛讲解起其中的典故由来。 大概意思就是,动物在入冬的季节会藏伏土中,不饮不食,称之为“蛰”。当春天的第一声雷响,冬眠的动物被惊醒,人们便称这天为“惊蛰”。 故惊蛰时,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 小铃铛认真听着这些新奇的知识,漂亮眸子里对这位无所不知的姐夫,充满崇拜。 来到田野间,吕布见一老农正杵着锄头稍作歇息,遂过去与之交谈:“老伯,休息呢?” 老农转过身来,枯黄干瘦的脸庞上饱经风霜,穿着破旧的深褐布袄。上下打量了吕布几人一番,老农意识到来人身份非同寻常,佝偻着身躯,语气里带有谦卑,还有一丝丝的惶恐,惴惴不安的低声问着:“贵人,您找我有事?” “老伯,我可不是什么贵人。我呀,就是一普通人。” 吕布微笑说着,与老人寒暄起来。 吕布语气和善,但老人深知眼前男人非同寻常,器宇轩昂不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和淡然气质,跟他们这些常年与黄土打交道的农户村夫,完全不一样。 吕布不愿承认,老农也不敢随意点破。 闲聊了小会儿,吕布问起了庄稼:“老伯,你们耕种这么多的粮食,够一年的吃穿用度吗?” 老农杵着锄头,摇头叹了口气,与吕布说来。 这些年天灾战乱不断,耕地遭到践踏,百姓们无法耕种,就只能将土地贱卖与世家大户。然后等到日子稍稍太平些,世家大户们又将得来的土地重新租于百姓。 当吕布问起租税时,老农脸上的愁云就更多了。 百姓租赁田地,要按照粮食产量上交七成的租钱,剩下三成里,还得拿出两成多的粮食交纳朝廷各种赋税,最后剩下不到一成的粮食,才用来供给家里的吃穿。 “这么点粮食,怎么能够支撑起偌大的家庭?”吕布对此很是不解。 旁边不远的另一处田地里,有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听得这边谈话,寻摸着歇息小会儿,也跟着掺和进来,大咧咧的说道:“肯定不够吃啊,所以大多时候,咱们都是在地里扒拉野菜、树根等东西,混着吃。” “树根也能吃吗?”小铃铛露出极其不可思议的表情。 “只要吃不死人,就没什么不能吃的!” 青年的表情不以为意,或许是早就麻木了。 “要说倒霉的时候,还会有山贼入侵,抢掠村子里的粮食,但凡被抢光粮食的人呐,几乎等同于走向了绝路,就只剩下卖儿卖女了……”又有人说了起来,脸上一片无奈。 “难道官府就不出面管管吗?”吕布面色略显不悦。 听得此话,农夫们有的嗤夷,有的愤恨。 “管?官老爷们忙着到处揽钱吃喝玩乐,谁还有心思管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 “话也不能这样说,好官还是有的,只是很少罢了。就好比前几年曹将军来了兖州,肃清贼匪,又稳定了局面,咱们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些。可惜啊,前不久被大将军吕布击败,也不知道这大将军会不会稍稍体恤我等。”有人反驳了一番,很是感慨起来。 “别再乱收赋税就谢天谢地了,要我说,除了曹公,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听说陈留郡的张邈张使君就是个大大的好官。” “切,你又没去过陈留,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好官?” 农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大有不争出个结果,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吕布在一旁默默听着,看得出来,曹操在这里深得民心。 “我听人说,大将军的军营里待遇很是不错。我已经托了人去打听,要是真的不错,赶明儿我就去当兵入伍,只要能填饱肚子,给家人混份儿口粮,叫我干啥都行!” “李铁狍,若是真的,到时候也叫上我,咱们也好有个伴儿。” “算我一个,就算战死沙场,也比在这儿饿了要好……” 农夫们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扯到了当兵头上。 年轻的汉子们有了念想,觉得干劲儿十足,老一辈的农夫则唉声叹气起来:“你们年轻可以入伍,我们就不行了。老啰,老胳膊老骨头,就是想入伍,人家也不会收了……指不定哪天,就饿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言语间,道不尽的心酸。 农夫们聚在一起吹侃了小半晌,随后又各自回了田地。胡侃归胡侃,今天的农活儿还是要干完的。 农夫们重新忙活起来,吕布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再打扰,起身带着儿女离去。 回城的途中,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及至一处窄地小径,前方不远传来了水牛的哞叫。 目光望去,一名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拽着长长的麻绳,挽了好几个大圈。 个头不大,背后的大背篓里却是盛满了青草,比她脑袋都要高出好大一截,青草旁边放着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 后面不远,一头大水牛啃着路边的野草。 小姑娘用力拉了拉牛鼻绳,打着赤脚,裤脚卷得很高,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淅沥的泥泞里,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着,嘴里喊着:咄~咄~ 那股子坚韧顽强的劲儿,令人看来,倍觉心疼。 小铃铛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望着前方小姑娘那双沾满稀泥的小腿怔怔出神,她问自己的父亲:“阿爹,她不冷吗?” 吕布摇头。 怎么可能不冷? 尽管过了寒冬,但现在的气候仍旧冷风嗖嗖。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能对小女孩而言,那双沾满泥土的布鞋可能更加昂贵。 双方即将相遇的时候,小女孩退避在了一边,主动给吕布让路。 “阿爹,我要下来!” 小铃铛摇晃了两下身子,嘴里低声喊着。 吕布便将女儿从背上放了下来,小铃铛踩着泥泞走了过去。她将兜里所有的云桂糕全部拿了出来,递给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小姑娘:“喏,这些点心送给你!我叫吕玲绮,你也可以叫我小铃铛!” 看着那递来的点心,小女孩眼神里满是惊讶,同时也忍不住的咽了口水。这天下间,竟还有如雪一般洁白的糕点。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呢! 然则小女孩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婉言拒绝了小铃铛:“娘亲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样有失礼仪。” 听得这话,吕布为之动容,被小女孩的教养和品德所打动,温和问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渔儿。”小姑娘很有礼貌的回答。 “是在水里游的鱼儿吗?”一路上不吱声的吕骁忽然来了一句。 “娘亲说,是授人以渔的‘渔’。” 吕骁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来。 “哎呀,就是三点水的渔!阿弟,你可真笨。”旁边的小铃铛敲了弟弟脑袋一下,略显嫌弃的说着。 吕骁嘿嘿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牙齿,将手中捏好的泥人送了出去:“喏,这个送给你,我叫吕骁。” 兴许是觉得泥人好看,亦或是小孩子天性使然,小女孩独独接过了泥人,怯怯说了声:“谢谢。” 小铃铛收回糕点,用布巾包裹起来,分别的时候,悄悄放在了小女孩的背篼。 余下的路,小铃铛没有再回到父亲背上,哪怕再崎岖难行,她也努力独自走着。 “阿爹,为什么会有吃树根的伯伯,还有连饭都吃不起的老爷爷?还有渔儿,新衣裳也没有,这么小的年纪,还要做这么多脏累的农活……” 小铃铛想不明白,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几乎充斥着各种欢声笑语。爹爹和所有叔父伯伯都宠着自己,把自己像宝贝一样的呵护在手心。 只要是自己有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努力的去找来让自己高兴。 别说上山放牛,就连端茶递水、打扫庭院这种小事儿,都从来没人让她干过。 在父亲的呵护下,她有着一个最为美好的童年。 “这个问题太过于复杂,爹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你呀,只管开开心心就好……”对于小铃铛提出的问题,吕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亲给不了答案,小铃铛便将脑袋偏向另一边,目光看着青衫白狐脸的郭嘉:“姐夫,你说呢?” 郭嘉看向吕布,白狐脸上沉吟片刻,语气里罕见的有些深沉:“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 最快更新 第八零六章 忠奸自有后人评说(4000字) 回到城中,小铃铛带着弟弟换完沾满泥土的衣服,和父亲招呼一声,就又跑去玩了。 吕布则派人找来陈宫和逄纪,与他们说起了今日外出的所见所闻。 陈宫听完,脸庞上露出凝重神色,感叹一声:“不想兖州的租税,竟已高达如此地步。” 吕布深以为然,背着手转过身来,神态郑重:“所以我想改一改政策,把原先的七成土地租税,降低到三成,至于朝廷赋税,再另行酌减。” 陈宫点头,道了声‘主公英明’。 他很清楚的明白,导致百姓饥荒遍野的罪魁祸首,主要在于当地世家的剥削压榨。只有把世家所占的大头砍了,百姓们才能有新的活路。 此时,一旁的逄纪表示有不同意见,他出声好言劝道:“主公,咱们才刚刚拿下兖州,根基尚未稳固。如今公然侵犯兖州世家大族的利益,简直同翻脸无异,恐怕会令他们与主公产生隔阂,不利于地方上的治理。” 吕布若有所思的看了逄纪一眼,后者又接着说道:“更何况,田地租税,是豪族和百姓自愿立订的条款,至于收多收少,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从中间强行干预,会不会不太好啊?” 逄纪说得有理有据,完全找不出任何毛病。 这些年,他跟着吕布南征北讨,不管是地方上的治理,还是献计献策,都立有诸多功劳。同时,暗地里也收受了不少好处。 这些金银玉器,良田瓦舍,都是各地世家暗中送于他的,目的就是希望逄纪能够在关键时候,替他们说说话,争取些可以争取的利益。 吕布麾下的四大谋士里,最好说话、最通人情之人,非逄纪莫属。 “那我且问你,世家的田土从何而来?”吕布声音沉了两分。 逄纪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自然是祖上庇荫,一代代传下来的。” “元图兄,你这话说的,也不尽然吧。” 陈宫对此显然有不同见解,他轻捻下颌胡须,缓缓说来:“据我所知,近几年世家豪强的扩张,都是靠着战争暴乱,囤积居奇,大肆兼并土地,逼迫得数以万计的百姓家破人亡。这些土地,都是他们不择手段,趁火打劫,强取豪夺得来!” 逄纪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辩驳。 这时,轮到吕布开口了。 他面带笑意,仿佛在说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世家现有的土地,只要不犯事,我也不会去动。只是如今想让他们退上一步,少收些租税,给百姓们留条活路。” 这个混乱世道,百姓想要的仅仅是一份温饱,和一丝安宁,以求能够活过这场浩劫。 逄纪闻言,面露难色:“主公,这恐怕很难让当地的世家点头,倘若削减为五成,或许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谁要与他们商量?” 吕布嗤夷一声,继而声音陡然森寒下来:“众所周知,我吕布起家,从来都不是靠什么宅心仁厚,我所依赖的,便是我麾下的数十万铮铮儿郎。只要我一句话,顷刻间便能将所有的兖州世家连根拔起!你替我转告下去,谁要是不肯退让,就别怪我吕布心狠不认人。” 瞧见吕布动了怒气,逄纪不敢再辩,应了声‘是’,说等会儿就去制定方案。 世家少了那些租税一样能活蹦乱跳,可百姓会死。世家老爷们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吕布扪心自问,当兵除了护国,同样也要安民。 “除此之外,我还查阅了兖州近年来,各郡县登记的户籍。”吕布回到位置处坐下,沉声说了起来。 兖州共有八郡七十九处县邑,近四十万户,人口数两百一十二万人。 这比起三十年前,足足减少了近两百万的人口! 天子昏聩贪图享乐,蛾贼作乱,匪患四起,诸侯为争夺地盘混战厮杀,再加上天灾人祸等等,这一系列的事件,皆是导致百姓人口锐减的重要因素。 陈宫接过话题,叹上一声:“不仅兖州如此,其他州郡人口,亦是在大幅度的缩减。” 只有关中和并州稍好一些,关中是地理位置优越,很少受到战乱波及,不过前两年的那场旱灾,也是够呛,死了不少百姓。 至于并州,本来就是穷乡僻壤,人丁稀薄。不过在吕布击败鲜卑人之后,逐渐安稳下来,又有羌人迁入,并州牧严信注重民生农业发展,近几年又建立起胡市,与西域各国通商,倒是发展得有声有色。人口在去年,也已经破过了百万大关。 “关于人口增长,汝等可有好的建议?”吕布询问起来。 其实,要想增长人口,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让百姓们更多的繁衍后代。可现在这世道,百姓们连自个儿都养不活,即便生下儿女,也几乎很难存活于世。 陈宫脑海中略一思量,很快便有了想法:“主公可知越王勾践的生息之策?” 吕布摇头,“愿闻其详。” “春秋时期,勾践战败被俘,卧薪尝胆数年,定了一个国策,叫做“十年休养、十年生息”。”陈宫缓缓道来,对史书记载几乎倒背如流:“其中有一条,就是鼓励人口生产。法令这样规定: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娶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三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将免者以告,公医守之,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 意思大概可以解读成两条: 一条是提倡早婚早育,女子十七岁,男子三十岁,如果还不结婚,他们要遭官府问罪。 另一条是提倡人口质量,男女双方年纪悬殊的,不允许结婚。 当越国的妇女快要分娩时,得上报官府,官府会委派医生上门,点对点无偿守护,接生。倘若生了男娃,奖励两壶酒一条狗,生了女娃,奖励两壶酒一口猪。生三个子女的,将义务派给乳母哺育。 倘若是妓女生了孩子不愿抚养,国家可以替她养育。 吕布托着下巴思索一番,虽说勾践是六七百年前的史书人物,年代久远,政令与眼下局势有些冲突,但仍不失为好的政策,可以改良效仿。 只要兖州稳定,过个两三代人,人口自然又会增长回来。 “主公,属下亦是赞同军师的意见。” 逄纪出言表示支持,同时还提出建议:“军中多有未成家的将士,主公也可借此机会,安排一个大型的相亲活动,令各地未出嫁的女子,来兖州相亲。若有中意者,可直接登记入户,回去准备嫁娶事宜。” 如此一来,既能为人口增长做出贡献,又能为军中将士解决终身大事,还能巩固兖州的民心。 可谓是,一举三得。 “说得好!” 听完逄纪发言,吕布开怀大笑,鼓手称赞。 关于逄纪收受贿赂的事情,吕布心中有数,但念在逄纪追随自己十多年的份上,并且能力出众。所以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即便私下收取些报酬,吕布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后,三人在堂内认真商量和制定了一番新的政策,准备近日在兖州各地进行推广。 不久,陈卫从堂外走进,手中拿着一卷密封好的竹简,恭恭敬敬交到吕布手中,轻声说道:“主公,长安来信了。” 正在与陈宫、逄纪商量的吕布暂作打断,接过竹简,认真查看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吕布眉头渐渐皱起,紧锁成了‘一’字。 见吕布脸色不好,陈宫试探问着:“主公,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看完信简的吕布将竹简递了过去,你们自己看吧。 陈宫双手接过,与旁边的逄纪一同浏览起来。 信简所述的内容很多,密密麻麻的几乎写满。 瘦劲清峻的字迹,一看就是戏策亲笔所书。 信中提到,关于吕布封王的事情,朝臣们在庙堂上争论不休,最后天子敕封严薇为永安君,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张沅诸人并非怕了天子,而是想知道吕布的意思,是让步,还是该继续争取。 除此之外,还提到了吕篆捡回王越的事情。 王越青年时期成名,在二十五岁搦战完天下高手以后,就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经过校事署的全方位侦查调访,终于从皇宫的人事录上查到,王越在消失之后,进入皇宫,给桓帝刘志当起了虎贲将军,负责近卫安全。 后来灵帝刘宏登基,把王越从明调到了暗,以防不测。 直到光和七年,也就是黄巾作乱的那年,王越因小事触怒刘宏,而被遣放出宫,至于后来去了哪里,书中并未记载。 戏策照此推测,以刘宏暴戾无常的脾气,若王越真是触怒了天子,肯定会被刘宏当场格杀,哪还会让他安然离去。 于是戏策便令安插在宫廷中的眼线四处打听,可因为当年十常侍作乱,何进被杀之后,宫中宦者遭到袁家兄弟的大量清洗,知道有关王越线索的人,是少之又少。 所以戏策认为,刘宏九成是借此布局,派王越出宫,执行某种任务。 刘宏是个荒唐而霸道的昏君,却不是傻子。 吕布对此深有感触。 “你们怎么看?”吕布问向堂内最为倚重的两位谋士。 两人细细琢磨一番,逄纪最先发表意见:“依属下看来,王越此事,或许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但也保不准真是大公子福至心灵,有此机缘。” 唔~ 吕布沉吟,有王越这种剑术师指点篆儿剑术,将会是大儿子的福气。可如果这是别人所设的圈套,也同样会是一个随时爆炸的危险品,危险至极。 查清事情真相之前,吕布决定静观其变,让校事署的王政加大力度,同时也派暗卫紧盯王越,倘若王越有任何异动,直接射杀便是,不必向上通禀。 王越的事情暂搁一边,话题回归到了‘封王’的主题。 陈宫犹豫一下,看向吕布,还是说了起来:“主公,吾以为封王之事,如今言之尚早。主公虽然名动九洲,功勋卓著,但异姓不得封王,这也是历代先帝所定下的规矩,轻易不能违背。主公若是执迷于此,恐会遭天下人诟病,失了民心。” “军师此言谬矣!” 逄纪当场反驳,据理力争:“试想,主公兢兢业业,为汉室江山出生入死多年。如今,主公击败曹操,收复兖州,如此大的功劳,朝廷居然只是封赏了主公夫人为永安君,对主公却没有任何嘉奖,简直有失公允!” 陈宫不甘示弱,大声质问:“难道你想让主公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吗!” 逄纪冷哼,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既然朝廷与天子不仁,主公又何须与他讲什么忠义,索性取汉自代,看那天子又能如何!” “够了!” 吕布眉峰一挑,叱喝一声,打断了还要争论的两人,同时也瞪了逄纪一眼,警告起来:“元图,此话以后不得再说!” 就凭刚刚那一句取汉自代,按照汉律,就足以将他抄家灭门。 逄纪知晓触到了吕布底线,但他眼神中似乎并没有多少惶恐,拱手躬身弯腰,应了声‘是’。 “你们先退下吧,我乏了。” 吕布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待到二人走后,吕布坐在位置上用手揉起微微发胀的脑袋,神色有些疲倦。 封王。 他目前还没有那么大的狼子野心,或许吕布根本就没想过这个。现在他已经是位极人臣,即便封王,除了多个王爷的虚名头衔,更多的还是遭人唾骂。 爬得越高,就离初衷越远, 吕布忽然有些理解上一世的曹操,为什么宁愿被诸侯骂作汉贼,也不愿将手中权力归还于天子。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旦交还了权力,就等同于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吕家覆灭不过弹指挥间。 就算是传,也只能传给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吕布微微叹息,高处不胜寒啊! 也不知以后青史如何写我? 是忠,还是奸? 算了,还是留与后人罢。 最快更新 第八零七章 新令(4000字) 数日之后,各地县城里的告示张榜处。 官府派出衙役来到人口流动较大的市集,在大路前的张贴栏上贴好告示,随后‘咣、咣、咣’的敲上几声铜锣,引来一大片百姓驻足观看。 告示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文字,那时候的百姓普遍皆不认字,只好点头哈腰的询问起张贴告示的衙役:“差爷,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呀?” 衙役看了那人一眼,高声回答:“这是大将军新订的税收政策,将会在兖州各地的郡县实行。” 听得这个答复,百姓们的脸上无一不是愁眉苦深,这才刚拿下兖州,果然又要拿他们开刀。 有些个脾气急躁的汉子更是直接嚷了起来,与周围百姓大声说着:“大将军不体恤咱们也就罢了,一来就搞这些污七糟八的名堂,摆明了是想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就是就是,咱们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里还有多的粮食上交!” “去年我们村儿就饿死了好几十口子呢!”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很显然在他们眼里,这张告示成为了吕布盘剥压榨他们的手段。 因为在此之前,这种缺德的事情,官府也没少干。 “都瞎嚷嚷起哄些什么,不识字儿的也给老子看清楚了!” 衙役听得百姓传谣,满目凶戾的吼上一声,百姓们立刻噤若寒蝉。随后衙役用手指敲了敲贴着告示的木板,顺着那些文字,放大声音逐一宣念起来: 吾——吕布,当朝大司马大将军,今新至兖州,见百姓穷苦,民不聊生,饥荒饿殍者数不胜数,故做出以下调整,以昭告境内百姓。 凡家中有老人、幼儿者,两年内朝廷赋税免去三成。 家中有儿郎从伍应征者,赋税免去三成。 有女子嫁与吕军将士者,赋税再免三成。 除此之外,兖州境内所有百姓,向世家所租借的田土,租税一律减免至三成。 哗~~~ 百姓们一阵哗然,脸上的表情神色满是不敢置信。 这如果要是真的,那位大将军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当然,也有个别疑心重的人持否定态度,大声嚷嚷试图扰乱民心:“我才不信大将军会有这么好心!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人,这肯定有场阴谋!” “喂,你别打岔,听差爷把后面的念完再说!” 衙役的手指才至告示一半,后面还有不少内容没念。 百姓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后面的内容,屏声静气,唯恐听漏半字。 衙役换了口气,接着念道: 近几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战乱四起,以致百姓大量伤亡流失,所以吾决定在近十年内,实行人口奖励。即妇人产子,若生男婴,奖粮食两石,鸡鸭一只;若是女儿,奖粮食两石,布料一匹,猪一头。 倘若家中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岁以下的孩童,皆可凭借户籍登记,去往当地官府处,免费领取一月口粮。 另, 半月之后,吾会在兖州城外为军中将士举办一场大型相亲活动,所有未成家的女子或是守寡的妇人,皆可参与。 衙役念完,百姓们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倘若自家女儿能够嫁与吕军将士,到时再生个娃娃,岂不是等同于赋税全免,还送鸡鸭粮食! 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儿啊,快用力揪为父一下!”人群中,一名相貌黑黝的质朴汉子同身边小男孩说着。 小男孩穿的单薄,看起来很是干瘦,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听得父亲吩咐,小男孩也很是听话,伸出小手在父亲的大腿上用力揪了一下。 嘶~ 小男孩的父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搭在儿子的肩上,露出缺了的黄牙,兴奋高亢的大呼起来:“这不是做梦,这不是做梦!” 看他那模样,简直比娶了媳妇儿还要高兴。 “儿子,走,咱们这就回家!” “可咱们砍的木柴还没卖完……” “还卖个球的木柴啊!咱们回去拿上登记的户籍证明,去官府领粮食去!今晚上,咱两父子可以不用再啃树皮了!” “真的吗?”小男孩的眼中霎时光亮十足。 “为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将军万岁!大将军万岁! 男人背起儿子,一路高呼,像个疯子一样的渐渐跑远。 看着叫人感动,也叫人心酸。 再三向衙役求证之后,市集这里的百姓迅速哄散而去,浑然忘记了起初的质疑和打脸,心中琢磨着各自可以享受什么样的优惠政策。 有了这种好事儿,百姓们呼朋告友,口口相传,在兖州这片大地上,正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开来。 黄昏过后,兖州城的县衙大门外,仍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几十名衙役正在发放粮食,一名文官模样的文士右手握笔,坐在案桌前,正在查看递来的户籍证明,若是符合要求,他便在户籍薄上打个圈,身后的衙役便将称量好的粮食,递交过去。 尽管排着长长的队伍,百姓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反而充满期冀与兴奋,井然有序的依次前进。 吕布与郭嘉换了常服,缓步而来。 来到长龙后方,兴许是缘分所至,吕布瞧见了前些时日在田地里遇见的那位老农,便上前打起招呼:“老伯,好巧啊!” 老人见到吕布,显然颇为意外,躬身行礼一番之后,恭敬回道:“贵人,是您啊。”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吕布明知故问,想听听百姓们对新推行政策的意见。 老人有些拘谨,卑微说着:“大将军颁下新令,凡五十岁以上老人、十岁以下孩童,皆可来此领取粮食。” 吕布表现得有些不信,“真有这么好的事情?” 老人笃定的点着脑袋,千真万确。 “这大将军,可真是咱们的大救星啊!”排在老人后头,有个牵着自家孩子的男人万分感慨。 在这里排队的多有青壮汉子,他们怕孩子或者老父拎不动粮食,所以陪同前来。 “谁说不是呢,我之前还一直支持曹将军,希望大将军战败退走。如今想来,真是猪油蒙了心肝,没心没肺!”有人语气懊恼,为当初的想法忏悔不已。 在他旁边的汉子似是也有类似的经历,感叹说着:“之前外边传言四起,说大将军嗜血暴虐,残暴指数丝毫不下当年的董卓。得知兖州告破的那一刻,要不是老母病重在床,我都差点带着全家老小逃往豫州避难……” “幸亏你没去成,否则,哪还领得到这些活命的粮食!”旁边的汉子爽朗说道。 男子点头称是,同时也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将军,报以敬仰之心,感慨无比:“天下间,再难有大将军这般仁善的心肠!等领了粮食,回家我就给大将军立起长生碑,保佑他长命百岁。” 底层的百姓就是这样,文字不识几个,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也不懂得,但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念着谁的情。 长长的队伍有条不紊的往前挪进,与老农闲聊小会儿之后,吕布打算回府。 此时,前方却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想要领粮食的,明日再来吧!” 听得此话,百姓们顿时慌了,齐齐哀求起来。 “官老爷,我家已经好几天都没食物下锅了,就指望着这口粮食活命呢,求求您再给我们些时间吧!” “就是啊,求您了!” 面对百姓们的苦苦哀求,那位执笔的县薄丝毫不为所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尖着嗓音阴阳怪气的讥讽起来:“以前没有发放粮食,你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现在可以领粮食了,反倒说活不下去,你们这群贱民,就是矫情!”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怕万一得罪了这位放粮的官老爷,以后再也领不到粮食,只好憋屈的忍气吞声。 为求粮食活命,有百姓跪在地上,磕头再三恳求。然则这位县薄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对那些于心不忍的差役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粮食、桌椅,全都搬回县府。” 衙役们得罪不起这位县薄,只得搬运起粮食。 “这位大人,现在天色并不算晚,多少百姓指望着粮食活命,你这样做,与草菅人命何异?”吕布从后方走上前来,昂首阔步。 县薄上下打量吕布一番,除了个头高一些,也与普通百姓无二,遂嘲讽起来:“你算老几?也想替他们出头?” 吕布瞥了一眼县薄,冷冽目光令后者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后背生凉。 “我算老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朝廷和百姓养着你们。在其位就该谋其政,否则,与禽兽何异?”吕布沉声说着,脚下又往前走上两步。 大庭广众之下,遭人如此数落,颇有家世的县薄觉得自个儿失了脸面,面红脖子粗的同周围衙役呐吼一声:“来啊,给我将这侮辱朝廷命官的狂徒拿下!” 身旁的十余名瓜牙作势上前。 就在此时,府衙门口忽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大喊:“住手!” 众人望去,只见县令王跬迈着步子,急匆匆的向他们这边跑来,满脸的焦急之色。 这个背对他的高大身影,王跬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记得吕布刚刚入主兖州那会儿,就把各地郡守、县令全叫来兖州城里,进行了一次权势和利益上的划分。 愿意跟他干的,立了投名状后,继续回去当郡守、县令,当时有人唱过反调,结果当场就被拖出去砍了脑袋。 于是,吕布就在王跬等人的心中,留下个了心狠手辣的凶恶印象。 小跑至吕布近前,王跬拱手作礼,几乎将腰弯到了地上,惶恐说着:“下官王跬迎接来迟,请大司马大将军恕罪。” 这一句话于在场众人而言,丝毫不亚于九霄悍雷,晴天霹雳。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都呆若木鸡。 大司马……大将军…… 县薄心神巨震,踉跄倒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只觉如遭雷击,继而两眼一黑,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百姓们通通跪倒在地,紧张而不安,尤其是方才那几个大大咧咧与吕布说话的汉子,更是胆战心惊,几乎将脑袋埋进土里,唯恐言语上冲撞了吕布,要拿他们杀头。 “汝等都起来吧!” 吕布抬了抬手,余光瞥了一眼那个昏死过去的县薄,声音洪亮的同百姓说着:“有此害群之马,给朝廷与官府蒙羞,乃布督查不严之过失,吾在此向大伙儿赔罪!” 说着,吕布躬身抱拳,向百姓行了一记赔罪礼。 “大将军不可啊,我等区区贱民,岂敢受此大礼!更何况,您还颁布新令,设身处地的为我们着想。此等恩情,吾等一辈子铭记于心!” 百姓们纷纷出言,表达着各自心中对吕布的感激。 “为表恕罪之心,接下来吾与你们发粮。” 说着,吕布撸起袖子,从衙役手中接的木瓢,舀起麦谷粟米,装进布袋递给百姓。 吕布都这般做了,县令王跬哪还敢闲着,跪坐地上,代替昏死过去的县薄用笔作起记录。 吕布的这番亲民行为,将百姓们感动得稀里哗啦。 两个时辰以后,月色爬上枝头。 走在回府的路上,被月光映在青石道的两个黑影,一高一低。 相信不出数日,吕布惩治恶吏、亲自与百姓发粮的事迹,很快就会传遍兖州。如此一来,吕布威望也会随之飞速上涨,民心得以巩固,以后治理起来,就会容易多了。 唯一让吕布稍感恼怒的便是,新令刚刚推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如此怠慢,其他各地的情况可想而知。 去了趟军营,吕布调令宋宪、侯成等将,各率士卒去其他郡县负责督促,但有阳奉阴违者,定斩不饶。 回到府上,夜色已深。 见吕布回来,陈卫上前禀报:“主公,城东的周家主在大堂候您多时了。” 这位周家主,便是那位县薄的叔父。 (看到书城有书友问皇甫珏的问题,这个作者君没忘,至于什么时候再登场,冥冥中自有定数。) 最快更新 第八零八章 八面玲珑 来到大堂,灯火映照下,一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正在苦苦等候。 此人头戴银冠,身穿精致绸袍,腰系锦带,脸庞方正,眉宇间有着淡淡威严之感,一看便知是家世显赫的掌权人物。 “大将军到~” 堂外响起守卫的通传。 周政赶忙转过身躯,往日里居高临下的气势收起,不敢有丝毫怠慢与不敬,拱手见礼:“草民周政,见过大将军。” 吕布看了他一眼,招呼坐下之后,呵呵笑道:“周家主,你可算不得草民,在这兖州境内,谁人不知周家乃是首屈一指的豪族,之前曹孟德都要给你几分薄面,你要是算草民了,那些在地里挖草根为食的百姓,又算什么呢?” 吕布话里有话,听得周政心头拔凉。 他赶紧站起身来,吕布却示意他还是坐下,笑问起来:“这么晚了,周家主还来光临府上,总不会是闲着来与我寒暄的吧。” 周政面向吕布拱手,诚恳答道:“既然大将军问起,草民也就直说了。我那侄儿无知,今天冒犯冲撞了大将军,所以吾特意登门,来向您赔罪。” 至于当事人为何没来,因为此刻正被关押在牢狱之中。 周政如履薄冰,吕布似笑非笑的说了声:“你倒是消息灵通。” 继而话音一转。 “可今天的事情,那么多百姓看着,我若因周家主一句话就此饶过,试问兖州百姓将如何看我?他们会说我庇佑权贵,欺软怕硬!” “不过嘛,既然周家主都主动来找我求情,我自然当给你些许脸面。这样吧,冒犯本将军的死罪就免了,打上个两百板子,发配西凉好了。” 吕布坦然说着,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两百板子?这要是全都挨完,还能活吗? 周政面色煞白,他那侄儿在锦衣玉食里成长,又没受过苦,这些年仗着有周家作靠山,行事跋扈,目中无人。 只是他大哥早亡,只留下这么一支血脉,大哥死前仍紧紧拉着周政的手掌,求他照料。 否则,周政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来求吕布。 “大将军,请您再宽容……” 周政还欲再为侄儿求情,吕布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不耐烦:“吾乏了。陈卫,替我送客。” 站在门口的陈卫应上一声,走至周政面前,比了个手势:“周家主,请吧。” 唉~ 周政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失落感,但他也不敢再说,万一惹毛了吕布,周家恐怕日后都不会安生。 乱世之中,各地世家门阀虽然都利用囤积的粮食招募有不少兵马,或许这在百姓眼中是股极大的势力,但在骁勇善战的吕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护院的家丁和铁血军队相比,存在的差异不是一丁半点。 在吕布那里吃了瘪,为能保全侄儿,周政只好又跑去找了逄纪,想请他帮忙说话。 逄纪拿捏一番,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让周政的侄儿平安无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得这话,周政大为欢喜,说只要能安然保侄儿出狱,必予逄纪厚报。 “你别急着谢我,先听我把话说完。” 逄纪用大拇指撇了撇胡须,眼中带有狡黠,缓缓道来:“如今大将军正在筹措拨与百姓的粮食,准备从司隶或是关中运来,可司隶距兖毕竟路途遥远,而且还会浪费不少人力物力。所以,周家主若是能在这个时候,主动献上二十万石粮食,我再从中说说话儿,必能换回令侄一条活路。” “二十万石!这也太多了吧!” 周政面露难色,这岂止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要了老命。 现如今的世道,中原各地乱成一团,有钱都买不到粮食,有市无价。 “逄兄,能不能少些?你也知道,我家也还有上百张嘴等着吃饭,二十万石,实在是拿不出来啊!”周政愁苦着脸,向逄纪诉苦。 逄纪呡了口茶水,反正也不是他的侄儿,不急不缓道:“若是几百石、几千石,还用得着你来出吗?你也不想想,你家那侄儿大庭广众之下侮辱大将军,还扬言要教训大将军,这是什么罪名?侮辱朝廷重臣,杀头都不为过!你若真想救他出来,十万石,不能再少了。” 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周政心中挣扎了好一阵子,最后一咬牙,肉痛答应下来:“好,我认了!” 摊上这么个背时的侄儿,也真是前世造孽。 翌日清晨,逄纪找到吕布,说周政愿意用十万石粮食,换取其侄儿平安。 吕布听完,爽朗大笑起来,没想到随便惩处的一个县簿,居然能为他带来这么大的收益。 别说十万石,一万石也换啊! 至于周家侄儿冲撞一事,吕布其实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真要与其斤斤计较,无异于屈尊与小儿搏斗,自降身份。 “元图,此番你又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吕布笑意盈然的看向逄纪,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都足以支撑起军队的月余开销了。 “为主公分忧,乃属下分内之职,万不敢请赏。”逄纪拱手弯腰,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其实颇为得意。想着若是换了陈宫或是郭嘉,未必能够为主公谋取如此之多的粮食。 吕布对逄纪的回答很是满意,暗自点头。 跟随在身边的三个心腹谋士,陈宫刚直傲气,郭嘉放浪散漫,唯有逄纪世故圆滑,说话做事都懂得揣摩主上心思。 “等回朝的时候,吾会向天子奏明汝之功勋,为你赐爵。” 吕布许下嘉奖。 逄纪闻言大喜,面露感动之色,当场拜谢起来:“谢主公隆恩!此生,吾当为主公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无所辞!” 两边都捞了好处,逄纪可谓是最大赢家。 随后,逄纪随吕布在府中走动小会儿,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不见大小姐和小公子?” 听闻此话,吕布微笑说着:“他两呀,去找新认识的小伙伴玩耍去了。” 最快更新 第八零九章 泼皮 兖州城外,往南二十余里,有处较大的村庄,名为八角村。 村子里约莫有百来户人,大多为孤寡老人和妇孺孩童,青壮年只在少数,以耕田为生。 朝阳初升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几十个泼皮,每人手里拿着些粗麻大口袋,挨家挨户的敲门喊着:“开门!开门!” 村子里的里正打开屋门,怒声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带头的中年男人名叫陈六,是兖州城内有名的泼皮。陈六将他一推,推得老里正往后踉跄倒退,差点摔倒。 “做什么?” 陈六嘿嘿一笑,根本没将老里正放在眼里,脸上露出狰狞:“没看见哥儿几个手里的麻布袋子吗!都给老子利索点儿,把领来的粮食上缴了,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有个看起来颇为健壮的村民上前,怒声吼道。 陈六转过身来,目光宛如毒蛇,阴寒的瞥了此人一眼,大步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想要出头的村汉。 村汉被陈六那股子凶狠气势所慑,吓得有些结巴:“你……你……你想做什么!” 陈六脑袋往下猛地一撞,磕得村汉双眼直冒金星,继而轰的一拳将他打翻在地,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神情不屑道:“理?老子就是理!” 周围的泼皮皆是张狂大笑。 当众受辱,村汉咬牙站起身来,双目喷火,发疯似的冲向陈六,口中怒吼:“我跟你拼了!” 然则还没靠拢陈六,四周的泼皮一同扑了过来,擒拿住村汉,将他狠狠围殴一通,打得再也爬不起来!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下场!” 陈六借此立威,大声说着:“不想受皮肉之苦的,就乖乖把粮食交出来!还有,别耍滑头,我可是知道你们领了多少!” 说完,泼皮们开始挨家挨户的进行查收。 慑于陈六的淫威,村民们根本不敢反抗,村里的青壮就只有那么几个,即便是拼死相搏,也赢不了这帮泼皮。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民们的怯懦,使得泼皮们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从开始的等村民们自己将粮食送出来,到现在,已经是直接进屋强抢,稍有阻拦,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大显威风。 来到下一家的门口,年轻妇人将粮食主动放在屋外的地上,将女儿搂在怀里,不让她去看那些暴力的场面。 泼皮走了过来,瞅了地上的粮食一眼,当目光瞧见妇人那姣好的容颜时,眼珠子都快挪不开了。然后又将目光往下扫了扫,盯在那一对高挺的胸脯上,透着直白的淫秽,不自觉的露出了猥琐笑容:“哟呵,这娘们儿长得够可以呀!” “来,让老子们乐呵乐呵!” 几名泼皮搓着手掌,淫笑着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妇人从身后摸出一把柴刀,横在身前,朝这些个思想龌龊的泼皮放下狠话:“谁敢过来,我就砍死谁!” 泼皮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惧这区区女子。当中的那个更是伸出脖子,放肆大笑着:“来来来,往这儿砍! 泼皮们慢慢向前逼近,美貌妇人不断后退,拿刀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她终究是没干过杀人的勾当。 瞧见妇人不敢,为首的泼皮直接脱去衣服,露出强健的身躯,嘿嘿笑道:“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烈女!今天非叫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不可,看你到时求不求饶!” 妇人美眸中生出绝望,她低头看了手中的柴刀一眼,心志决绝。 即便是死,也不让这些畜生糟蹋了自己身体! 啪!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哎哟! 脱去衣裳的泼皮疼得大叫起来,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火烧一般。 他转过身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以及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少女手中握着长鞭,很显然自己背上的这一下,就是拜这少女所赐。 光赤着上半身的泼皮眼神凶戾,作势就要上前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旁边的一名干瘦青年拦下了他,请求说着:“侪哥,这小姑娘长得俊俏,不如让给兄弟,如何?” 被唤作‘侪哥’的男人瞅了他一眼,压下怒气,倒也爽快:“行,算我给你个面子!你喜欢,就拿去玩好了。” 青年泼皮道了谢,将目光移到少女身上,笑容十足道:“小姑娘,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如何?” 少女眉头一蹙。 “小铃铛,快跑!” 美妇怀中的小女孩大喊起来。 青年泼皮见状,唯恐少女逃跑,大步冲去,张开怀抱似是想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女。 小铃铛手中长鞭一甩,那鞭子竟好似有了灵性一般,缠住青年泼皮的脖子,用力往前一拉。 毫无防备的青年泼皮被鞭子勒得够呛,只能跟着向前一倒。 预判出泼皮下倾的轨迹,小铃铛右脚后撤半步,跃起一记鞭腿,重重抽在了青年泼皮的脸颊。巨大的力道将青年后槽牙都击落两颗,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后,重重摔落地面。 扑通! 青年泼皮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当场昏死过去。 仅仅一个回合,就秒掉了这个战五渣的泼皮青年。 “哟呵,没看出来啊,还是个练家子!” 侪哥见小弟被打昏过去,面色阴沉。 他将手指节骨掰得咔咔作响,随后扭动两下脖子,露出森然牙口:“你要自寻死路,那就让老子来好生教训教训你这个臭丫头!” 说罢,侪哥大步往前一冲,右手握成沙包大的拳头,直接轰向小铃铛的俊俏脸庞。 渔儿捂着眼睛,不忍看那血腥的一幕。 小铃铛原地不动,极有其父亲的风范,将小脑袋一偏,看着那 从脸颊旁边, 想撤回拳头继续轰击的时候, 轻拍手背,小小的手掌抓住侪哥的手腕, 接着巧劲儿, 从肩上 轰! “还有谁。” 轻拍手背,小小的手掌抓住侪哥的手腕, 接着巧劲儿, 从肩上 轰! “还有谁。” “你是哪里,也敢管老子的事情!” 那粮食, 实话告诉你们也不怕,这就是大将军下的命令,有本事你们去官府告去啊! 嚣张至极, 凶神恶煞 旧社会的悲凉。 最快更新 第八一零章 武曲星君 农院儿里的泼皮们集体打了个寒颤,但倘若就此被一个女娃子吓住,今后传了出去,他们的脸面可往哪儿搁。 一起上! 泼皮们交流眼色,齐齐围了过去,也不管是否胜之不武,总之能赢就行。 小铃铛看在眼里,丝毫不惧,同旁边的吕骁说了声:“阿弟,你别动手,我自己来!” 吕骁‘唔’的应了一声,便在原地不动。 泼皮们冲来,小铃铛娇喝一声,挥动手里的软鞭,如笔走龙蛇,身法轻盈避开泼皮们的拳脚,同时将鞭子不断抽在周围泼皮身上。 鞭子抽打在身,火辣辣的疼,偏偏还逮不住这个身法灵活的小丫头,泼皮们气得哇呀大叫,是又疼又恨。 有人趁机跑去禀报了陈六,正在嗑着青枣的陈六闻言,眉头一皱,骂了声‘废物’,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等陈六赶到这里时,泼皮们已经在地上扑腾打滚儿,哦哟连天的叫唤,显然被教训得很惨。 “六哥,就是这丫头!”报信的那名泼皮指着小铃铛,同陈六告状。 陈六走进院内,上下打量起小铃铛,质问一声:“你是哪里来的毛丫头,也敢管我们的闲事?” 小铃铛哼上一声,好看的脸蛋儿上满是怒意,责斥起来:“你们这些地痞无赖,竟敢强征百姓粮食,等我以后报与官府,非要你们好看不可!” “官府?哎哟哟,我好害怕哟!” 陈六拍着胸口故作害怕之色,继而嚣张大笑,恶狠狠的扫视着围在门口的朴实村民,威胁起来:“实话告诉你们,这就是大将军下的命令,有本事你们找官府告去啊! 村民们听说是大将军的指令,全傻了眼儿。 “你胡说!” 小铃铛怒不可遏,她绝不准这种泼皮糟践父亲的名声。在她心中,父亲是这天底下的英雄,绝不准任何人诬蔑和诽谤。 手中鞭子一扬,猛地抽向眼前男人。 哼,雕虫小技! 陈六冷笑一声,身躯往后撤动半步,随后右手迅疾探出,抓住软鞭,在手掌上挽了两圈,用力一拉。 小铃铛力气显然不如陈六,只觉手掌间一阵疼痛,抓握不稳,鞭子脱手而去。 “阿姐,你没事吧!” 吕骁立马靠拢过来,看见姐姐手掌心红通一片,还磨破了些皮,眼中涌起愤怒。 卸去了小铃铛手中的软鞭,陈六十分得意,将硬扯过来的软鞭往地下一扔,随后满脸的嚣张气焰:“就这点儿本事,还想学人逞英雄,今天我便好生教教你,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陈六箭步一冲,根本不给小铃铛躲闪的机会,右手凝握成拳,猛地向她面门轰出。 这一击,定要这丫头好看! 陈六脸上露出狞色,心中万分笃定。 别说是个丫头,就算是头牛,他都能给它轰趴下去。 小铃铛不肯坠了父亲的威名,咬紧玉牙,准备与陈六硬碰。 就在此时,旁边的吕骁挺身而出,单手将阿姐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握紧拳头,猛地挥击过去。 这一动作惊呆了围观的村民,村子里最强健的阿虎都不是陈六对手,这个看起来憨憨的娃娃,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实力强大的陈六。 “小娃,快躲开!你打不过他的!”心肠好的老里正满目着急,忍不住大喊起来。 泼皮们则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见吕骁想与自己对拳,陈六心中冷笑,找死! 顷刻间,两只大小不一的拳头对撞在一起,发出闷沉的轰响。 令村民和泼皮们大跌眼镜的是,以为必败的小娃儿居然完好无损的立在原地,而陈六却往后倒退了两步。 按住颤抖不止的右手,陈六眼眸瞳孔陡然放大,倒映出眼前的男孩身影。 这小儿是怪物吗!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气力! 陈六的脸庞上浮现出惊骇,完全不敢置信。 “我接了你一拳,现在……该我了!” 吕骁闷闷说着,双目盯视着陈六,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陈六被吕骁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毛,明明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却令他感到了害怕,宛如一头幼小的野兽,体型虽然不大,但……凶性十足! 陈六手臂还没缓过劲儿来,不敢再与吕骁硬刚,也顾不得脸面,当即同泼皮们吼道:“都给我上!” 泼皮们得令,纷纷摩拳擦掌,呜哇大吼着冲了过去。 小铃铛作为姐姐,哪肯让别人欺负了弟弟,粉拳紧握,冲上去与弟弟并肩作战。 两个孩子都敢与恶势力斗争,围观的村民们羞惭不已。 此时,再也看不下去的老里正振臂一呼:“村民们,咱们跟他们拼了!” 老里正这一喊,村里的健壮汉子全都激发出胸中血性,抄起各自家里的锄头、铁锹,跟泼皮们大战起来。 吕骁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天身神力,且与日俱增。 他一出拳,拳风刚猛霸道,轰击在泼皮们的腹部,将他们苦水都打得吐了出来。 很快,几十名泼皮倒地大半,陈六见机不对,心中记下这些可恶的家伙,尤其是那两个小鬼的模样,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此仇来日再报! 然则吕骁瞧见陈六想跑,他哪会轻易放过这个伤了姐姐的家伙。 快步撵上,吕骁眼眸缩动,朝着陈六的膝盖弯猛地一脚横扫。 陈六猝不及防,只觉膝盖一疼,左腿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他刚想咬牙站起,忽然一阵巨力从肩头压下,身躯不由再度往下一沉。 如此一来,吕骁借势抓住陈六的脖颈与后背,口中发出野兽的低吼,双臂气力陡然暴涨,当场将陈六扛过头顶,举在了半空。 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将一个精壮的成年男人举过头顶,这是何其可怖的力量。 村民们全都看得呆了。 泼皮们更是不敢妄动半分。 “武曲星君下凡了!” 村民中,有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满目激动,头发花白,颤巍巍的面向吕骁跪拜。 其他村民见状,全都跟着扑通扑通跪下,朝吕骁磕头叩拜,如敬神灵。 最快更新 第八一一章 军中有擅审讯者,华雄也 日渐黄昏时,小铃铛与弟弟回到兖州城的州牧府内。 瞧见儿女蹦蹦跳跳,吕布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笑问起来:“遇到什么开心事了,让你两这般高兴?” 小铃铛拉着弟弟小跑至父亲面前,将小脑袋向上扬起,颇为得意的说着:“阿爹,我与弟弟今天惩恶扬善,教训了一帮坏人,没给您丢脸呢!” “哦?那我倒要好好听听了!” 吕布搁下笔,摆出十分好奇的模样。 即使吕布不问,小铃铛也一样藏不住话。既然父亲问起,小铃铛顺着话就往下说了起来,讲她与弟弟如何惩治恶霸,还百姓一个安宁。她还告诉父亲,村里的老人说弟弟是武曲星君下凡,有神灵护体。 吕布边听边点头,随后称赞道:“你们姐弟做得很对,吾让你们习武,除了强身健体,匡扶正义也同样重要,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为父以你们为荣。” 得到父亲夸奖,姐弟两都是美滋滋的。 等到姐弟两离开府堂,吕布喜笑的脸庞瞬间阴沉似水,他唤来陈卫,果断命令:“派人去把那些泼皮全抓起来,严加审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在给他们背后撑腰!” 新令刚刚推行,就有人投机取巧。自己放粮,他们转眼又全部收了回去,还晓得拿自个儿的名字扯大旗,真是聪明的紧呐! 若非小铃铛发现,恐怕自己还一直都蒙在鼓里! 吕布很是生气,这种事情决不能姑息了事。 ………… 城内东南,某间破落的宅子里。 以陈六为首的几十个泼皮正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发泄心中不快。 在兖州,他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来都是他们欺负人,几时遭人这般羞辱过。更何况还是栽在两个娃娃手里,简直就是天大耻辱! “六哥,您吃肉。”侪哥语气恭敬,给陈六夹了块肉。 陈六仰头闷了口酒,环顾周围弟兄,大多都是有伤在身,头上缠着绷带的也不在少数。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陈六将酒碗重重往地上一放,咬牙恶狠狠的说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娃儿举在空中,真是脸面丢尽。 他咽不下这口气! “六哥,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有人小声问着。 陈六压低眼梢,眼眸中透着阴寒:“城内的那位大老爷咱们可吃罪不起,更何况,那臭丫头和臭小子伤了我们这么多弟兄,此仇不报,我陈六以后也没脸在道上继续混下去!赶明儿,多叫些弟兄,全都带上家伙,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大能耐!” 兴许是在兖州兴风作浪惯了,陈六仍旧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物。 众泼皮齐齐应上一声,脸庞在燃烧的柴火下,带着醉意,映照得格外红通。 正喝到兴头上,紧闭的大门‘轰’的一声,直接炸飞出去。 靠坐在门口边上的泼皮吓得一个哆嗦,起来就准备大爆粗口,问候来人的祖宗亲人。结果在看见来人的穿着打扮时,到了嘴边的脏话又都咽回了肚子,手足无措的老实站在一旁。 “哟呵,吃喝挺丰盛的嘛!” 身穿甲胄的曹隽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为了找到这个窝点,他还真费了不少功夫。 宅院外边,围了许多严阵以待的精锐士卒,将所有出口彻底封死,像是要来个瓮中捉鳖。 泼皮们哪见过这种阵仗,全都被吓得六神无主。 坐着的陈六赶紧从地上站起身来,随后走到曹隽面前,变戏法般的掏出一枚价格不菲的玉石,悄悄塞到眼前的青年将领手中,点头哈腰的赔笑说着:“这位将军,小人的堂姐夫也在军营效力,任职军侯,您是不是有所误会?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曹隽将那玉石在手中掂了掂,正当陈六觉得可以平安度过时,曹隽嗤笑了一声:“一家人?你也配?” 随即呼喝一声:“来啊,给我全部拿下!” 吕军将士冲了进来,有些胆大的泼皮想要翻墙逃走,结果刚爬上墙头,就被蹲守外边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直直坠下,死得不能再死。 “敢有逃逸者,杀无赦!” 曹隽的声音很冷,瞥了眼那些双腿直打哆嗦的泼皮,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 平日里横行乡里、自诩霸道的泼皮们顿时怂了,再也不敢有任何逃跑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候曹隽发落。 泼皮们一个接一个的被押出了宅院,轮到陈六时,他在曹隽面前犟着不走,阴沉着脸,大声质问:“敢问将军,我等究竟犯了何罪!就算是通捕缉拿,也是官府县衙的事情,轮不到你们军营来横插一手吧!” 啪! 曹隽反手就是一耳刮子抽了过去,在陈六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粗红的巴掌手印。 这个时候,曹隽也不怕与他挑明,冷声说着:“你这种不入流的地痞混混,本将军才懒得来管你们。要不是你们作死跟大将军的千金动手,我会来找你?” 听得这话,陈六感到满腹委屈,大声辩驳:“曹将军,肯定是你搞错了!试想,大将军的千金高高在上,我等小人怎敢与她动手,就算给我们一万颗熊心豹子胆,我们也是万万不敢的啊!” 其余泼皮亦是大呼冤枉。 “你跟我说没用,你今天动没动手,自己心里有数。” 曹隽懒得再与这些泼皮多费唇舌,大手一挥,通通带走! 今天? 陈六神情错愕,他今天就只动过一次手,而且还是惨败而逃。 难道说…… 是她! 陈六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挥鞭的活泼少女。 不可能的! 大将军的女儿,金枝玉叶般的存在,怎么可能与乡野的那帮贱民相识! 陈六如何也不愿相信。 抓回军营,一番审讯下来,小喽啰们受不住刑,倒是招的利索,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陈六是唯一知情之人,可他死活就是不肯开口。 去向吕布汇报的时候,曹隽低杵着脑袋,只觉脸上无光。 书写信简的吕布头也不抬,简单吩咐了一声:“让华雄去,他最喜欢审问这种犯人。” 果不其然,第二天,陈六什么都招了。 最快更新 第八一二章 兖州卢家 兖州城南,卢家。 家主卢谧年轻时做过县令、功曹、郡守,卢家在兖州扎根了上百年,门生故吏也是不少。 卢谧虽然年逾五旬,可精神依旧十分饱满,行动利索。 这天,他听说周政的侄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触怒了大司马吕布,随后被关进牢里,是周政出了十万石粮食才将他从牢里救出。 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一般的小门小户还真拿不出来。如此之多的粮食,足以蓄养起一支小规模的军队。 周政赔了十万石粮食进去,也够他肉疼好一阵子了。 要换做是老夫,宁肯侄儿死在外边,也绝不会拿这么多的粮食换人。 卢谧心里乐呵,卢家与周家一向是死对头,如今周家遭了难,此消彼长,卢谧自然是乐见其成。 谁让周家摊上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呢! 想想自己的几个儿子,除了二儿子有些轻浮以外,其他几人都是在各处县地为官。在底层先磨砺几年,混些经验阅历,以后凭着卢家的势力,很快就能在兖州境内平步青云。 眼下吕布入主兖州不久,正找机会打压士族,小门小户吕布懒得动手,他只挑家大业大的进行盘剥压榨。 周家已经遭了难,可不能让二儿子再闯出祸事,卢谧与管事吩咐:“去把二公子叫来,我有话与他叮嘱。” 管事领命而去,约莫小半时辰之后,在城中喝花酒的卢家二公子卢邙就被请回了家中。 看着一身酒气的儿子,卢谧脸上顿霎时有了怒气,用拐杖狠狠跺地:“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的哥哥、弟弟一样,本本分分的谋个差事!整天去喝酒赌钱玩女人,我卢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光了!” 要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卢老爷子非得打死他不可! 换作以往,卢邙从来都是将父亲的话当成是耳边风,可今天似乎不同。他打了个酒嗝,嘿嘿笑了起来:“父亲,这些话你都说过几百遍了,你说得不烦,我听得都腻了。是,我是没有多大出息,不过这回,你可得好好夸夸我了!” “夸你什么?是跟人打架赢了,还是赌钱回了小本?”卢老爷子没好气的反问一句。 因醉意有些站立不稳的二公子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与父亲说起了他的完美计划:“前几日,吕布不是告示兖州百姓,说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岁以下的孩童可以免费去官府领取粮食吗? 卢老爷子点了点头,不知怎地,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父亲你也说过,这个世道,就粮食最值价,所以儿子我啊,就在暗地里悄悄派人去把粮食收了回来。反正是些老东西和小鬼,很好对付,短短几天,就已经收了好几百斤了呢!” 卢邙自作聪明的说着,在这期间,他发现老爷子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以为是对自己刮目相看,于是更加洋洋得意的说了起来:“本来吧,我是想等收多之后,再给您老惊喜,但今天您这般轻贱儿子,儿子也不想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总之一句话,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卢老爷子听完,目光呆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胸口起伏不定,口鼻同时剧烈的呼吸起来,幸得老管事及时发现,赶紧过来给老爷顺气。 缓过这口气后,卢老爷子杵着拐杖,来到二儿子的面前。 “父亲,您也不必夸我,这都是儿子应该做的,为了卢家嘛!”卢邙得意的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嗙! 实心的揽木拐杖,用力的打在了儿子身上。 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么一棍,卢邙痛得大叫起来:“哎哟,父亲你打我作甚!” “打你?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卢谧显然气极,握着拐杖便朝儿子的脑袋狠狠敲打,丝毫不顾往日里的家主修养,气恼得破口大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去把那些收粮食的手下通通灭口,一个活口也不准留!” 卢邙抱头在堂中鼠窜,嘴里一个劲儿的解释和安慰:“父亲,您怕什么!我没用咱们家的旗号,我向下统一了口风,用的是吕布名声,即便东窗事发,他们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卢邙很有自信,就算陈六被人抓住受刑,他也肯定不敢供出自己,否则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还跟我犟嘴!” 卢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将拐杖都扔了出去。 卢邙赶紧往门边一躲,待那拐杖飞出门外,再把脑袋探了回来,倍觉委屈的说着:“父亲,不是孩儿说您,你胆子也忒小了吧!” “少废话,还不快去!”老爷子催促一声。 慑于老爷子的威严,卢邙只得按吩咐去办,心里却是一百个不乐意。 “站住!”老爷子喊了一声。 卢邙以为老爷子改变了主意,回过身来,满怀期盼道:“您老回心转意了?” “回个屁!” 卢老爷子罕见的爆了粗口,再三叮嘱:“这件事情,绝不能有任何人知道!否则,我卢家便是灭顶之灾!” 卢邙自打娘胎出来,还是头一回看到老爷子如此郑重的神情,不敢耽搁,赶忙往外走去。 家门不幸啊!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刚刚他还笑周家出了个坑叔的侄子,谁曾想,自己的儿子更是个坑爹的玩意儿。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老天庇佑,让卢家躲过这一劫难。 卢邙刚出府外,还没来得及离开,一大队甲士便围住了府宅。 骑在马背上的曹隽瞄了眼这位卢府的二公子,冷笑说着:“卢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看着两名甲士向自己靠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卢家二公子终于慌了,连呼喊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你自然知道。” 曹隽也不与他多说,将手一挥,两名甲士便将卢邙擒住。 卢邙只能回头朝府内大喊:“父亲,救我!” 管事连忙将事情禀报进去,刚想端茶喝水的卢老爷子听得这个消息,手中茶杯一滑,‘咔嚓’落地,摔得粉碎。 最快更新 第八一三章 意外收获 顾不得摔碎的瓷杯,老爷子急急忙忙跑出府外。 好在曹隽还没离去,老爷子上前见礼,故作镇定的试探问道:“这位将军,不知小儿犯了何错,要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他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清楚。”曹隽给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听到动静的百姓们远远望着这边,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卢谧是个爱面子的人,要换作往日,曹操还在治理兖州的时候,哪个将军敢以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但如今兖州易了主,吕布更不是良善之辈。 卢谧只好压着心头不悦,赔笑说着:“这位将军,我之前与你们大将军有过两三面的缘分。可否先放了我儿,待老夫去面见了大将军,再作定夺也不迟。” 老爷子提出意见,同时心中有了打算。大不了也像周家一样,捐上十万石粮食,保儿子无忧。 谁料曹隽根本不买面子,大声说着:“本将军可没那闲工夫,来人呐,把卢府所有人,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仆人婢女,全都给我看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府外一步。” 士卒们齐声应命,直接闯入府中。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见士卒冲进府里,卢老爷子神色大变,甚至露出了些许惊慌,指着曹隽大声呵斥:“光天化日,你们凭什么强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纪律,我非去大将军那里状告你们不可!” 面对卢谧的威胁,曹隽丝毫不为所动。 大将军说不准劫掠百姓,可没说不能洗劫大户。 难得进城一趟,当然要给弟兄们打打牙祭,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本将军怀疑你们图谋不轨,意欲颠覆大汉江山,现在要搜查是否属实,请尔等配合!”曹隽严肃着脸,随便找了个借口,直接挥兵入府搜查。 ………… 州牧府内。 得知向百姓收取粮食的幕后主使是卢府二公子所为,逄纪跑来求见,并问起吕布:“主公,您打算如何处置卢家?” 吕布看了逄纪一眼,把问题反推回去:“你以为该当如何?” 逄纪想了想,躬身回答:“卑职以为,卢家指使泼皮向村民索取粮食,其行为虽然恶劣,但所获粮食不多,罪不至死,不妨让他们像周家一样出些粮食,以示惩处。” 若非卢家之前允诺,每年都会予以逄纪大量好处。否则,他才懒得来趟这滩浑水。 “除此之外,还要卢家公开向兖州百姓致歉,索取的粮食必须三倍奉还。”吕布随后又附加了两条。 “主公英明,如此体恤百姓,天下无人能及也!”逄纪拍了个马屁,他很清楚,主公这是给自己脸面,他要是不来,主公很有可能会拿卢家开刀。 如今有了这番答复,卢家就算是勉强保住了。 此时,陈卫手里拿了许多写有文字的布帛进来,向吕布禀报:“主公,这是曹隽将军从卢府搜来的文书,说是拿来请您过目。” “他去搜人家府邸了?” 吕布眉头微皱,这个曹隽,跟他父亲一样喜欢胡闹! 陈卫将布帛平放在吕布面前的案桌,吕布随意拿起一张,浏览起来。 不看倒好,这一看,吕布眼眸中杀意凛然。 好你个卢谧,竟然在私下暗通曹操,想要谋取兖州。而这些布帛,全都是卢家私通曹操的密信! 若非今天曹隽意外发现,将来被卢家卖了,恐怕都不知情。 “主公,怎么了?” 逄纪见吕布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问着。 “你自己看吧!” 吕布胡乱丢下两张,脸上满是怒意。 逄纪弓腰捡起,一看信中内容,还没看完,双腿就直接软了下去,跪在地上大声向吕布辩解:“主公,卢家暗通曹操,卑职是一点也不知情,请主公明鉴啊!” 说完,逄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 卢家勾结曹操,而他居然还在为卢家说话,这哪是作保啊,简直是作死! 指不定,主公还会因此怀疑,他也与曹操有所勾连。 逄纪心中叫苦不迭。 这一回,他可被卢家给害惨了。 不一会儿,逄纪头上磕破了皮,渗出血水。 吕布叫他起来,逄纪追随自己已有十二三年的光景,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老人’了。吕布自然信他,但同时也要他长足记性,以后不要什么人的东西都往回要。 “传我命令,将卢家老小全部下狱收监。对外不必宣告他与曹操的罪名,只说他是违背了推行的新令,吾怒而斩之。三日之后,让城中的世家豪绅、贩夫走卒,以及附近乡野的村民,全部来此观看!” 吕布大声命令下去。 ………… 三日之后,兖州的菜市集口。 临时搭建起的刑场四周,人山人海。 百姓们在得知卢家所犯的罪孽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皆是义愤填膺,连农活都搁在了一边,跑来城中看大将军将他绳之以法。 临近午时,亲自监斩的吕布起身,向前来观看的人们宣告卢家罪行。 “此人作为卢家之主,纵容儿子唆使泼皮下乡,四处向村民索取粮食,谁人不给,便是拳打脚踢,因此而害死的人命,也不在少数。如此恶劣行径,纵使国法能忍,吾亦不能忍!尔等说说,当如何处置!” 吕布掷地有声,说得义正言辞。 “杀了他!杀了他!” 下方的百姓们群情激奋,尤其是那些之前被索要过粮食的百姓,更是恨不得上去亲手杀死他们。 小铃铛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小手指向刑场,同身旁的郭嘉说着:“姐夫,那几个小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去告诉父亲,他们是无辜的!” 郭嘉伸手按在了小铃铛的肩头,微微摇头:“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人。” 午时已到,吕布拿起监斩令箭,往地上重重一扔,口中喝道:斩! “爹,我不想死!” 被捆住双手的卢家二公子剧烈挣扎,甚至大哭起来。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做个听话的乖乖儿。 “混账东西,要不是你,我卢家哪会有今日之祸!”卢老爷子厉声怒骂。 大刀扬起,折射出耀阳的阳光。 随之,猛地斩下。 好! 人头落地的刹那,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 最快更新 第八一四章 陈宫的远见 卢家一事过去,吕布的威望在民间直线上飚。 兖州各地的世家老爷们见到如此雷霆的手段,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做人,吕布这一手杀鸡给猴看,实实在在的把他们给惊着了。 不过要说运气最好,还得非曹隽莫属。本来未得许可擅闯他人私宅,这是不小的罪名,结果他却搜出了卢家私通曹操的罪证。 吕布表面责斥一番,后来又随便找了理由,嘉奖了他。 查抄完卢府,曹隽跑来汇报:“主公,经查抄清点,卢家府宅地契共有二十余处、田地千顷、金银玉器六百余百箱、藏书上万卷,其他诸如布匹绸缎等物件亦是做了详细统计,该怎么处置,请您定夺。” 听完曹隽汇报,吕布从位置上起身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笑意:“这卢家,果真是肥得流油!若你父亲在这此,肯定又得眼红无比的骂上一声狗大户。” 至于该如何处置这些田地钱财,吕布略作思量,给出了方案。 “布匹绸缎送去城里的织造坊,为将士们添些新衣;所获的府宅赐给作战勇猛、屡建功勋的将士,以示嘉奖;藏书运回长安,交给先生安置,他最是喜欢这些;几百箱玉器,也顺道送至校事署,打探消息,少不了用些金银珠宝。” “还有,卢家囤积的粮食分一部分出来,用以救济百姓,其他的留着,充作军饷。” 至于田地么? 卢家够可以的啊,这些年兼并吞没,趁火打劫,足有上千顷的田地,都够养活好几个县的百姓了。 新令已经推了下去,这个时候再将这些土地分与百姓,有些不太合适。吕布一时也没有好的意见,想了一下,吩咐起来:“这样吧,把这些土地,按照军功分与麾下将士。” 吕布带兵,从来都不会亏待手下弟兄。 曹隽刚想应命而去,站在堂内的陈宫站了出来,面色肃严道:“主公,您要将卢家田地分与诸军将士,恕吾不敢苟同。” 吕布侧身,略显好奇道:“哦?公台有何高论,且说来听听。” 陈宫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将一幅巨大的地图打开,让士卒挂在墙上,随后手指在图上挪动,侃侃而谈:“按照之前的战略计划,主公是以关中为基,并、益两州为翼,西凉为尾,俯瞰关外。如今关中稳固,并州、西凉也在您的掌握之中,西蜀刘璋怯懦,根本不足为惧。” “出关以后,我军与曹军大小战役数场,主公一战功成,击溃了曹操主力,入主兖州。您请看地图,这里便是兖州,西边是虎牢关以及司隶洛阳,冀、青、徐、豫呈四角之势,将兖州夹围在中间。 所以,兖州既是百战之地,也同样是遏制各处联系的重要枢纽。 主公想要制霸天下,今后少不了与其他几州开战。若从关中运输粮食,不仅路途遥远,随着战线拉长,风险也会与日俱增。 因此吾建议,以兖州为第二据点,进行重点发展,即使今后关中有了突然变故,也不会对主公造成致命的影响。” 陈宫眼眸中精光闪烁,详细的讲解起兖州重要性,以及他脑海中构建出的战略方案。 吕布略作沉吟,脸庞上流露出凝重之色。 这么多年的兵书韬略洗礼,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边塞校尉。尤其是在戏策、陈宫、逄纪等人的熏陶和辅佐下,眼界扩宽了何止十倍。 “公台所言有理,狡兔还有三窟,吾的确应该做好两手准备。” 吕布微微点头,不过兖州刚刚经历大战,郡县各地也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起得来的,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经营和沉淀。 以战养战,终究是涸泽而渔的做法。拿来对付异族还行,对付汉家人,还是算了吧。 这些年,死的百姓已经够多了。 “主公,难道您忘了当年在并州推行的屯田么?大获成功,不仅没有百姓再被饿死,每年都还会有一大笔的粮食贮备起来,用以不时之需。” 陈宫提醒起来。 当初,曹操也是靠着在兖州实行屯田,收编了青州蛾贼,一步步扩充起的队伍。 如今有了卢家的上千顷田土,正好可以试用来进行屯田,若有成效,还可以将规模进一步的扩大。 这倒是个好点子! 吕布眼眸一亮,脸上掩饰不住喜色,询问起陈宫:“公台可有好的人选?” 别看陈宫等人运筹帷幄,智计无双,真要他们下田地里去插秧间苗,指导庄稼运转,可能还不如普通的农夫。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术业有专攻。 陈宫微微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倒是有两个人选,只是不知主公是否会用。” “说来听听。”吕布神色坦然,若真有本事,他自会重用。 “这两人一个名叫任峻,河南中牟人;另一个叫枣祗,颍川阳翟人。此二人,皆擅长屯田养息之策。”陈宫给出答案。 “阳翟人?那和奉孝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啊!” 吕布爽朗笑道,与陈宫吩咐:“你且去把他二人叫来,不管是要官还是要钱,让他们尽管开口,能答应的,我绝无二话。” 吕布有爱才之心,陈宫心中很是欣慰,可他脸上却是面露难色:“主公,实不相瞒,这二人之前在曹操帐下任职,兵败被俘之后,对咱们颇有抵触情绪。之前我三番五次的前去劝说,可他二人都不肯归顺。但若就此埋没了良才,实在可惜。” 自古以来,有个性脾气的人,大多本事不俗。 更何况,能够让陈宫三番五次的前去相邀,就算再不济,也应该有些本事。 吕布心中合计一番,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遂询问起陈宫:“这二人现在何处?” 听得吕布问话,陈宫便猜到主公是想亲自出马,拱手回道:“正被奴役修缮西边的城墙。” “走,带我看看去。” 吕布起身,招呼起陈宫,出了州牧府,往西城方向走去。 最快更新 第八一五章 吕布的手段 兖州,西城。 临近城楼,有不少身穿囚服的汉子担着石块、泥砖,正徒步运往城楼。 沿途,有不少士卒站岗看守,但凡有人偷懒,上去便是一顿鞭打,教他长足记性。人命不值钱的年代,即使打死个把,也问题不大,更别说这些人还是犯了罪的囚犯。 “都给老子利索点,谁要是敢偷懒,老子剥了他的皮!”负责此处的督守官面目凶恶,拉动手中皮鞭,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 不一会儿,有士卒急忙跑来,说是大将军往他们这边来了。 督守官闻言,当即将皮鞭收起,快步跑去迎接。 见到吕布的时候,阳光正好斜照在吕布身上,将他高大的身影倒映在了地面,黑色影子完全笼罩住了牛虎,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大将军,您怎么来了?”牛虎换上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 “找你要两个人。” “是任峻和枣祗吧。” 听得这话,吕布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你如何知道?” 别看牛虎相貌粗莽,其实颇有些小聪明,恭敬回道:“陈军师之前打过招呼,让卑职照看这二人,如今大将军亲至此处,又说要两个人,所以卑职猜的。” “你倒是有些聪明。” 吕布笑了起来,夸上一声。 随后,在牛虎的引路下,吕布踩着石梯登上了城楼。 城楼上,囚犯们用石头泥砖修补城墙,忙得热火朝天,却有两道背对的身影,无所事事。 不用想就知道,这二人肯定就是吕布要找的任峻和枣祗。 因为陈宫之前打过招呼,所以牛虎对这二人也是格外关照,只要不出格给他添惹麻烦,他也就放任这二人去了。 来到任峻和枣祗的面前,吕布先打量起了二人。 两人都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尽管穿着囚服,身上却有着股独特的气质。 “布见过二位。” 既然是来招贤,吕布便先与二人行了一礼。 两人回头看了吕布一眼,很快又将身子转了过去,似是懒得搭理。 “大将军跟你们说话呢!”牛虎见状,怒骂一身,直接扬起皮鞭,作势就要教训这二人。 吕布摆手制止了牛虎,任峻和枣祗不理自己,吕布也不气恼,自顾说着:“实不相瞒,吕某准备在兖州境内实行屯田,但是苦无这方面的贤才。吾从公台那里得知,二位乃是屯田的行家,也曾是曹孟德帐下的屯田官,所以吕布来了,想请两位助我。” 吕布话语说得诚恳,开诚布公表明自己此番来意。 熟料,二人听完之后,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冷笑讥讽起来:“汝既然知道我二人为曹公效力,又何必白费口舌。吾虽不是什么大英雄大丈夫,但也绝不会叛主求荣,屈膝与你!” “真的一点余地也没有?”吕布问上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完全没有任何回心转意的想法,甚至有种英勇就义的决绝,怒声唾骂起来:“吕布,你胁迫天子百官,将朝堂变为一家之言,名为大司马大将军,实为汉贼!吾等岂会助纣为虐,就算今日从这城头上跳下去,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哦?是吗?” 面对任峻、枣祗的叱骂,吕布不怒反笑,走上前去,抓住二人的胸口,一手抓着一个,如同拎小鸡一般的将二人提起。 双脚离开了地面,两人下意识的蹬起双腿挣扎,在空中扑腾起来。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也留不得你们了!” 吕布眼眸霜寒,冷漠的说上一声,提着二人走至城墙边上,将手缓缓伸了出去。 只需轻轻松开手掌,两人就会坠下城楼而亡。 两人再也不敢动弹。 “再问你们一遍,愿不愿意降我?”吕布沉着声音,带有威胁口气的质问起来。 “不不不……” 任峻神情惊慌,脸色惨白,牙齿都在打颤,可见他心中的恐惧。 枣祗没有吱声,紧紧咬着牙关,即便双腿都哆嗦不停,他也不肯开口。 “不说话是吧,好!我数三个数,数完就松手,是死是活,全在你们自己手里。” 吕布说完便开始倒数。 三! 二! 生死之际,两人虽然感到了弥漫而来的死亡气息,可仍旧没有开口。 一! 声音落地,任峻与枣祗下意识的闭上双眼,脑海里与这个世界作了最后的道别。 砰!砰! 两声闷响。 好一会儿后,仿佛经历了一段极为漫长的岁月,两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还是那么的蓝。 一阵急剧喘息过后,两人渐渐从惊魂中平静下来。 “为什么不杀我们?”枣祗想不明白。 “你以为我不敢?” 吕布反问一声,随后负手而立,语气激昂:“我是不想,因为你们是有本事的人物,就此死了,我替天子、替百姓,也替你们自个儿感到可惜!我吕布自问勇武天下无双,可屯田种地,我的确不如你们。如果你两忍心看兖州的百姓流离失所,忍饥挨饿,那就当我没说。” “汉贼也好,大将军也罢,我吕布所作的一切,皆是为百姓为这大汉江山,我问心无愧!” “从现在起,你,任峻,便是我帐下的典农中郎将!你,枣祗,为典农从事!” “你们不必回我,如果不愿,等我走后,便从这城楼上纵身跳下,一了百了。” 一通激进有力的话语说罢,吕布拂袖转身,直接离开了城楼,留下懵了的二人杵在原地。 吕布走后,两人鬼使神差的来到城墙边上,看着方才落在地面的两块大石,心中不得安稳。 下了城楼,吕布正欲回府。在牛虎巡视的位置处,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望见吕布之后,顿时惊呼起来:“哇,你是大将军!” 满脸通红,极为兴奋。 “兔崽子,不得无礼!” 跟在吕布身后的牛虎脸色大变,怒吼起来,唯恐儿子冲撞了吕布。 吕布对此颇不在意,笑问起牛虎:“这是你的儿子?” 见吕布没有怪罪,牛虎心中松了口气,赔笑说着:“让大将军见笑,这是我家老四。”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牛金。” 最快更新 第八一六章 不服输的吕骁 翌日清晨,四周朦朦胧胧一片,公鸡嘹亮的报晓声划破了城内宁静,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 州牧府的庭院中,两道身影拳脚挥动,你来我往,伴随着稚嫩的呼喝声,打得有来有回。 吕家父子闻鸡起舞,护卫们已是见怪不怪。 父亲是大武痴,儿子是小武痴。 这些年,吕布的重心渐渐由习武转变为家政大事,可早起锻炼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 只穿了身素色单衣的吕骁胸口起伏,轻微喘息起来,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后背早已湿透,大汗淋漓。 吕布站在庭院中央,以脚下半步为圈,任你攻势再强,我自巍然不动。 自从突破一流境后,吕布几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超凡境界,纵使黄忠、马超、华雄几人联手,亦不是自己对手。 这种境界可以说是,我于世间无敌。 或许他日回了长安以后,可以找那位传闻中的‘剑圣’比划比划。 吕骁有着父亲那股不服输的性子,略作调息之后,脚下箭步前冲,再度攻向前方,口中激喝为自己提劲:“啊呀!呀!呀!呀” 每吼一声,便有一记刚猛的拳头挥出。 吕布眼眸带笑,儿子的成长速度,简直比想象中的还要突飞猛进。 心中大为欣慰赞赏,吕布脸上却是露出失望之色,微微摇头:“太弱了。” 受了父亲小觑,吕骁的自尊心如何能忍,咬牙嘶吼一声,鼻纹深皱,满目怒气,将体内积攒的气势瞬间爆发,拳风比起刚才何止快了数倍。 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府卫们的注意,他们不觉的停下了步子,望向这边,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还是人类该有的实力吗? 府卫们脑子里懵得一塌糊涂。 小公子身形矫捷,挥出的拳头化作无数幻影,用肉眼完全看不清是在出拳还是撤拳,就像呼啸的山风,根本捕捉不到速度和轨迹。 更为恐怖的是,主公立在原地不避不让,两只手掌同样以极快的速度击出。 啪!啪!啪!啪!啪! 强劲的拳头击中粗厚的手掌,发出一连串清脆响声,就像过年时的鞭炮,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爆炸开来。 府卫们惊愕震撼的同时,几乎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其中任何一人受伤。 好一会儿后,吕骁的气势弱了下来,主动退开,弯起腰,双手杵着大腿膝盖,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吸气吐气。 “蛮儿,今天差不多了,你去歇息会儿再练吧!” 吕布调整呼吸,轻声说着。他看得出来,儿子差不多到了极限,再斗下去,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此时陈卫走来,抱拳禀道:“主公,任峻和枣祗求见。” 吕布面露笑意,心里道了声: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让他们先在大堂候着,我过会儿就来。” 吕布吩咐完后,去洗了把脸,换好衣裳,然后才往大堂方向走去。 任峻和枣祗在堂内侯了小会,酝酿着待会儿见到吕布如何说辞。 “大将军到” 门外传来士卒高亢的宣报声。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回转过身,向吕布拱手见礼:“小人拜见大将军。” 昨日还傲慢无比的两人,今天忽地改了脾气。 吕布心中有数,比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笑意盎然:“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两人在吕布落座之后,才缓缓坐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闷在那里,吕布便先起了头:“二位来此,想必是已经想通了,愿意为这大汉江山和兖州百姓出一份力。” 两人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好!既然如此,我吕布热烈欢迎二位的加入!也代兖州百姓谢过两位肯出手相助。” 吕布向二人抱拳拱了拱手,接着安排:“至于官职么,还是我昨天说的那样,任峻为典农中郎将,枣祗为典农从事,负责屯田的大小事务。如果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饥荒之苦,吾定向朝廷请奏,为汝二人赐爵封侯。” 封侯啊! 两人眼中闪过惊讶和激动,就算是最小的百户侯,也足以光宗耀祖了。 换在以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闲说小会儿之后,枣祗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的询问起来:“大将军,我二人昨日那般辱谩,难道大将军就不与我们治罪?” 两人心中忐忑。 “尔等以为吾是那市井妇人,小肚鸡肠?” 吕布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爽朗大笑,丝毫不以为意:“比起当初在朝堂上就差没指着我脸骂的朝臣,你们昨天的态度,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他们我都能容忍,更何况你们?哦对了,关于屯田一事,你们需要些什么农具器械、要多少人手尽管提,我好让人即刻督造置办。” 吕布说得轻松爽快,这下反而轮到任峻和枣祗傻愣住了。如此之胸怀,想起他两昨日的言行,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来倍觉羞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吕布无比笃定。 最后这番话更是将二人感动得不轻,即使心中依旧向着曹操,可语气之中已然没了敌意,拱手恭敬的道了声:“是。” 任峻和枣祗领命而去。 恰好此时华雄从外边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然后入堂拜见吕布。 “主公,这两人谁啊?” 见礼之后,华雄颇为好奇,毕竟是之前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吕布简单说了一下。 华雄听完,表示忿忿不平,粗嗓着声音:“区区两个文人,居然要劳烦主公亲自去请,这脸也太大了吧!您昨个儿要是让我去办,保证一晚上不到,就让他们服服帖帖。” “让你去,估计能给人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还有,你以后不准打他两的主意。”吕布调侃的同时,也郑重叮嘱了一声。 某些方面,华雄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主公您放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又不差他两个。” 华雄嘿嘿笑着,那猥琐的表情,吕布看了都想锤他一顿。 言归正传,吕布问他:“你来找我,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情?” 第八一七章 天下英杰,入吾彀中矣! 华雄点了点头,如实禀道:“一切都瞒不过主公慧眼,方才得到情报,占据濮阳的麴义纵使属下兵卒,在东郡各处县地劫掠,致使东郡百姓苦不堪言。所以吾等商量之后,想请主公定夺。” 麴义。 吕布咬牙低念一声,他对此人可谓恨之入骨。先是悄咪咪的袭取了濮阳,然后又在他与曹军决战的时候,击败黄忠的数千骑兵,偷偷摸进战场,射杀了不少的吕军将士。 “我还没去找他,他居然还敢主动生事!” 吕布恨声说道,面有怒容。 东郡亦属兖州管辖,当初被麴义占去,一直没有收复。本来想等这阵子忙完过后,就去收复濮阳,如今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吕布带上华雄,往军营驻地而去。 到了军营,军中士卒见到吕布大步走来,无不立正见礼,表情崇敬。 “陈卫,去通知高顺等人,让他们来中军大帐集合。” 吕布吩咐一声,陈卫领命便去。 不出半个时辰,中军大帐内济济一堂。 “我等拜见主公!”诸将抱拳行礼。 吕布目光扫过,帐内人头耸动,人数之多,纵使偌大的中军大帐,也都快挤不下了。 武将既有高顺、黄忠、华雄、宋宪、侯成、马忠、潘凤、方悦等年纪较大的中老年老将,也有张辽、徐晃、马超、庞德、黄叙、曹隽等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以及臧霸、吴敦、尹礼、孙观、昌豨等新编的泰山将校,还有从西北建功回来的管亥,以及新加入麾下的魏木生族弟魏越。 说完武将,再看文官。 不仅有陈宫、逄纪、郭嘉、司马懿、徐庶等人,还有新降在军中任职的名士许汜、田楷,以及不少的世家子弟,诸如刘晔、杨修。 如此规模。 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的超豪华阵容! “事情我已经知道,麴义既然敢来捋我虎须,他就应该已经做好承受怒火的觉悟!” 吕布大声说着,雄浑的声音里透着激昂,帐内诸将听来,一个个神情激动,倍觉振奋人心。 “此番作战,以兖州为中心。军中将士分为两队,分别向北边的冀州和南边的豫州,发动进攻!” 吕布心中早有计划,目光中透着坚定,与麾下文武布置起来。 失势的曹操奔往徐州,刘备正忙着休养生息,恢复徐州元气,此二人已经不足为虑。 “吾将率军北上冀州,高顺你也同样挂帅,以剿灭地方贼寇为名义,进驻豫州。若有阻拦者,杀!” 高顺当即出列,抱拳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另外,兖州由公台坐镇,以防范青、徐两州之敌。虽说曹操已经势弱,但保不准他会勾搭刘备,这二人若是联合起来,仍旧不可小觑。” 吕布把守家的重任交到了陈宫手里,相较其他谋士,陈宫最为稳重。 陈宫当即出列,深知吕布这是把退路交到了自己手上,这是何其信任! 他快要抑制不住胸中的这股感动,笃声应道:“主公尽管安心北伐,吾定不负主公所托!” 总的概括就是,陈宫坐镇,吕布伐北,高顺征南。 吩咐完毕之后,吕布似是想起了什么,询问起来:“对了,咱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回禀主公,足足二十五万人。”在军中担任主簿的杨修拱手回道。 这位杨家的二公子,不仅相貌俊逸,而且极为聪慧。 前些年,吕布去杨府做客,偶然间遇到正在读书的杨修,于是便过去考校一番,结果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全难不倒他。 吕布便起了爱才之心,将他带入军营,委以主簿之职。 听得这个答案,吕布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再三确认之后,变得尤为震惊:“怎么会有这多人?” 杨修回道:“与曹军决战之后,先有曹军三万余降卒加入,后来高顺将军汇合,加上臧霸将军的泰山军,主公您又推下新令,兖州儿郎无不纷纷来投,以致军中各营人数暴增。” 这么多的将士,光每日粮草开销,就是一个巨额的天文数字。 见吕布眉头紧锁,逄纪揣摩一番之后,小声问道:“要不,咱们先裁军一部分?” 反正是些新兵,即使上了战场,也没有多强的战斗力。 对于裁军一说,将军们多有不满,吕布也当即否了这个建议。哪个老兵不是历经战火洗礼,从新兵一路熬过来的。 至于粮食,大不了再从关中、河内、河东等地调来。 等兖州屯田有了起色,明年就会缓和很多,再往后,只会一年比一年的好。 目光放长远些,几年之后,这些存活下来的新兵便会组建成为一支百战之旅,成为强大的军事力量。 吕布深知其中利弊,所以裁军是断然不能。 吩咐完后,诸将各自忙活去了。 吕布在帐内独坐了小会儿,走出大帐,恰巧撞见了正在巡营的高顺,遂也跟着一同闲步起来。 “等打下豫州,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些世家?”吕布看似随意的问着。 高顺略作思量,答了声:“杀鸡儆猴。” 这也是吕布之前的一贯作风。 然而这一次,吕布却摇了摇头,认真叮嘱起来:“豫州与其他地方不同,昔年镇压黄巾时,我率军去过豫州。攻取豫州不难,只是那里世家门阀居多,德高望重、才学渊博的大儒数不胜数,其中以荀、陈两家为首,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攻下豫州之后,勿要制造杀戮,当以怀柔为主。” 高顺应了声‘是’,吕布是主公,他自然以吕布马首是瞻。 两人走了小会儿,在一处高地顿住脚步,望向下方正在接受操练的新兵。 “高顺,你还记得吗?当年初见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你也还在喂马。谁曾想,如今我已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你也成了军中的大元帅。” 一转眼,十几年啦! 吕布负手而立,无比感慨:“不知再过十几年,你与我,又会是如何光景。” 高顺想了想,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在心中默默道了声。 君于我如王,誓与君天下! :。: 第八一八章 先锋黄忠 与高顺分别之后,吕布没走多远,便望见黄忠朝他走来。 “汉升,有事么?” “主公,此番收复濮阳,北伐冀州,末将请为先锋。”面对吕布的发问,黄忠毫不掩饰,直接道明来意。 吕布听得这话,不作与否,而是委婉同黄忠说着:“汉升啊,麴义此人诡计多端,又深谙兵法之道,非常人能破之……” 在吕布心中,最为合适的先锋人选就是张辽,即便拿不下濮阳,至少也可以稳住局势。 这些年,张辽指挥过的战役不少,鲜有败绩。性格也是沉稳踏实,不轻易冒险,正应了当年戏策的那句,有大将之风。 黄忠却是不管,当初麴义在途中设伏阴袭,黄忠差点死在麴义手上。不仅如此,麴义还杀害了黄忠麾下上千骑卒,缴获了原本属于他的马匹装备。 这个仇,如何也得报! 黄忠见吕布不肯,腿甲一掀,当场跪了下来。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 似黄老爷子这般骄傲的人物,让他下跪,几乎没有可能。 然则如今,他就这样跪了下去。 吕布神色很是惊诧,赶忙去扶黄忠,“汉升,你这是作甚?” 黄忠不肯起来,尽管头发白去许多,眼睛却仍旧有神,他恳求起来:“主公,末将追随您十三载,大小战役打过无数回,却从未求过你一次。这次末将求您,任我先锋之职。” 黄忠言辞恳切,说完,又朝吕布重重磕了个头。 毕竟是追随多年的老人,吕布不忍再看黄忠长跪下去,点头勉强答应:“好,我答应你了。不过咱们先说好,你要当先锋官可以,我得给你派个参军,凡事都要听取他的意见!否则,即便取胜,亦要受罚!” “只要能让吾打头阵,一切全凭主公吩咐。”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黄忠当场保证,什么事都好说。 吕布上前扶起黄忠,让他务必小心提防。 黄忠当即应下,满心欢喜的准备去了。 随后,吕布派人叫来郭嘉,与他说着:“关于北伐冀州之事,我已经任用黄忠为先锋,想让你去给他当个行军参谋,好出出主意。” 郭嘉赶忙打住,并且直言不讳:“黄老头那么倔,脾气又不好,一般人说的话他能听?” 吕布显然也明白这点,笑说起来:“所以我才来找你啊,我的好女婿,你可是公认的‘鬼才’,哪里是一般人。” “少给我戴高帽,反正我不去!” 郭嘉把话挑明,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不想去,难道吕布还能拿刀逼他? 强扭的瓜不甜,吕布当然不会逼他。 “军中有明令,三军将士平日不得饮酒,从现在起,你也不能例外了。”吕布正襟危坐,摆出威严架势,一下便捏住了郭嘉的要害。 不让郭嘉饮酒,这简直等于是要了他半条小命。 怼不过自家岳丈,郭嘉只好服软换个法子:“我去不了,但我倒是有个合适人选。” “谁?” 吕布顺着话,往下问了一声。 郭嘉微勾嘴角,好看的桃花眸中满是笑意:狼顾之鬼,司马懿。 ………… 三日之后,作为先锋官的黄忠率军出发,司马懿作为本部参军,也跟随着一同上路。 没过几日,负责押送粮草的队伍,也开始从兖州往北行进。 待到粮草行上小半月的功夫,吕布号集将士,准备出发。 陈宫和高顺为其送行,由于粮草暂缺的缘故,高顺还未出行,他得等到关中粮食运出了虎牢关以后,才会率军进发。 否则,很容易导致供应不继。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踏在城内的街道,像采石场的轰鸣,也像疾驰开过的火车,奏响紧凑而又激昂的乐章。 队伍最前,狼骑营开道,一个个身披墨色轻甲的汉子手握甲刀,胯下骑着雄骏战马,脸上表情不需做出任何凶狠模样,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子凶戾气息便远远的迎面扑来。 猩红的吕字旗,高高飘扬在空中。 中军位置,四匹通体幽黑的骏马拉动着一辆青铜战车,青罗伞遮顶,象征着无比巨大的权力。战车中,吕布身着战甲,头戴紫金冠,双眸如蛟,背后披的是赤锦百花袍,手中拄着昔年先帝赐予的宝剑,昂然而立,宛如一樽迎着金色阳光的不败战神。 文稷扛着画戟,跟在战车旁边。 军队后方,身穿戎装的小铃铛手握木牙戟,配上那一身精良十足的宝甲,英姿飒爽。她拒绝了与父亲同乘的要求,骑着她最为喜欢的、肥嘟嘟的食铁兽,走在步兵前头,像是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大将军万胜!大将军万胜!!!” 街道旁,百姓们神情狂热的大呼起来。得知吕布在今日出征,不少百姓地都没去耕种,不远千里的跑来城里,专门为吕布送行。 吕布在兖州推行的新令,救活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减轻了佃农们的压力。对这位大恩人,民间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纷纷呐喊助威,盼吕布早日凯旋。 妇人们手中挥动着瓜果枣梨,甘露酒水,从道路两旁不断递给行军的将士。 明明是出征,却愣是搞得像大胜凯旋一样。 《孟子?离娄上》中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我们的主公啊,还真是深得人心!” 陈宫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深深感叹起来。 吕布率领着大军刚刚出发,先锋黄忠已经北渡浊河,不日就能抵达濮阳城下。 濮阳城内。 麴义心情显然不错,这些时日,他纵使手下扫荡各处村县,洗劫了不少粮食,足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 至于东郡百姓的死活,于他何干。 张郃大步走进堂内,神色凝重,抱拳禀道:“将军,据探子来报,南边有股四五千人的军队渡过了浊河,正向我们这边靠拢,请将军示下。” 麴义听得汇报,脸上神色似乎并没有太大惊讶,他料到吕布不会坐视不理,淡然问了一声:“何人统兵?” “吕布麾下大将,黄忠!” 听得黄忠领军,麴义面露狂傲之色,完全没有放在眼里,自负十足的进行宣判:“上次让这老匹夫逃过一劫,这回,定叫他死在濮阳!” 第八一九章 螳螂捕蝉 汉灵帝年间,平原麴氏避难西平,成为当地大姓。麴义常在凉州生活,精晓羌人战法,后来与家族闹翻,经并州逃离西平,成为冀州牧韩馥的部将。 麴义性情狂傲,常常自恃功高而纵使士卒劫掠。 因此,他也和袁绍麾下诸多将领不睦,不然在和北方与公孙瓒交战的节骨眼儿上,袁绍又岂会把他调来南方? 袁绍作为一方雄主,其胸怀度量却着实不敢令人恭维。他是那种表面大度,肯礼贤下士,背地里却悄悄给人小鞋穿的男人。 郭嘉说袁绍是,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却不足以成就霸业之辈。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够忍受下属天天在他面前装逼? 要不是麴义本事不小,外加田丰、沮授等人劝着,早不知被袁绍砍多少回了。 遥想当年,袁绍还是个小小的渤海郡守,麴义帮他击溃了韩馥亲率的冀州军,后来才有荀谌等人迫使韩馥让出冀州。 再后来,麴义界桥大破公孙瓒,使得袁绍转危为安,为冀州赢得了短暂的和平。 小型战役的获胜更是数不胜数。 然则就是如此的将帅之才,却很难得到袁绍器重。 六个字概括就是:高能力,低情商。 “儁乂,黄忠新来,吾等作为东道主,今夜自当为他接风洗尘,也好聊表吾之心意。”麴义神采飞扬,站起身来,一股强烈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将军的意思是……” 张郃会意,明白麴义所指。 ………… 濮阳城外二十里,黄忠在此安营扎寨。 尽管年近五旬,黄老爷子依然精神矍铄,身穿甲胄行军数日也丝毫不喘,可谓是老当益壮。 回到营帐,黄忠取下兜盔放于案桌,同时与亲兵吩咐:“传令下去,让众将士今夜好生歇息,明日随吾前去叫战攻城!” 听得此话,作为参军的司马懿忍不住出声,拱手说道:“老将军,卑职以为不妥。” “不妥?” 黄忠瞥了司马懿一眼,面露不喜。 他带兵多年,今天居然遭到一个后辈的质疑,顿时颇为不悦的质问起来:“你才带过几天兵?别以为大将军叫你任职参军,你就可以在此胡言乱语!不是老夫自吹,老夫打过的仗,比你吃的盐都多,你懂什么!” 司马懿遭了一通呵斥,却也不恼,待黄忠情绪平静之后,再度说着:“老将军,您是主公麾下大将,领兵打仗的经验自然比小子要多。可您想过没有,麴义乃善战之辈,他应该早已料到老将军今夜会令将士歇息,倘若他率军前来袭营,我军必定死伤惨重。” 司马懿自称小子,说得不卑不亢。 黄忠这回没再责斥司马懿胡说,而是深思起来。 他捋着胡须,眼眸低敛,在帐内来回踱步。 为了报仇雪恨,他率军从兖州一路急行,手下将士俱已疲乏,一旦睡下之后,势必昏沉难醒,倘若敌军来袭,还真是防不胜防。 若是之前没和麴义交手,或许黄忠会把这番话当做是杞人忧天,可他的的确确见识过麴义的手段。此人行事只重结果,道义对他来说全是扯淡,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按照司马懿的推测,保不准真有可能今夜会来率兵袭营。 脚下步子一顿,黄忠侧头看向司马懿时,眼中不觉有了几分欣赏之色,点头说道:“小子,你说得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那吾今夜便命人轮流值守,加强警惕,以防万一。” “老将军难道就不想拿下濮阳?”司马懿忽然来了一句。 怎么不想? 黄忠道了一声,可打仗又不是靠耍嘴皮子,濮阳乃是东郡的郡城,墙高城坚,哪有那么容易拿下。 司马懿眼轱辘转上两圈,闪过一抹狡黠,低声说着:“吾有一计,或许可以拿下濮阳。” “当真?” 黄忠明显有些不信。 司马懿没打包票,只说可以一试:“将军且附耳过来。” 黄忠稍稍弯腰,司马懿便在他耳旁低声轻语。 听完,黄忠略作思量,他也是个勇于冒险之人,当即吩咐亲兵:“传令三军,用过晚饭之后,全部寨前集合!” 成与不成,就看今晚,麴义敢不敢来袭营了。 夕阳落坡的时候,营寨里升起炊烟,负责后勤的士卒,开始埋锅造饭。 用过晚饭,三军将士集结。 黄忠留下一小股人马,约莫百来人,叫他们巡逻营寨,故布疑阵。但凡麴义发起袭击,不必反抗,只管逃命便是,即使营寨丢了,也不会与他们治罪。 随后,黄忠看向主力将士,作起战前动员:“急行赶路,我知道你们很累,可眼下事关成败。作为主公的先锋军,本将军只问你们一句,敢战否!” “战!战!战!” 将士们一扫疲乏之气,大声呼吼,士气直冲云霄。 士气起来了,黄忠同样大为振奋,虎声喝道:“好,等咱们入城以后,本将军保证让你们睡个舒坦!” 说罢,大手一挥。 朝着濮阳方向,前进! 军队行至濮阳城外约莫五里处时,身披甲胄的黄忠将手掌举在半空,示意停止行进。随后黄忠下令,让士卒们利用周围的树木灌丛,各自隐藏起来,不准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士卒们领命散开,很快便潜伏进了杂草灌丛之中,远远望去,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任何的变化。 时间在等待中逐渐流逝,从天黑等到深夜,依稀可见远处城楼上的星星火光。 “李老哥,你说咱们趴在这儿都快两个时辰了,咱们到底在等些什么?”有个年轻士卒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小声询问起旁边的百夫长来。 “别秃噜,将军叫我们等,自然有他的思量,咱们只管等着便是!”老卒低声呵斥,让手下弟兄保持安静。 不知又过了过久,趴在草丛中的士卒们呵欠连天,有的甚至已经快要睡着。 然则就在此时,从濮阳城方向,传来了轰鸣的铁蹄声。 城内的驻军,出动了! 最快更新 第八二零章 谁为黄雀 听得远处动静,趴在草丛中的黄忠眼眸猛地一亮,同旁边的司马懿笑骂一声:“嘿,还真让你小子给说中了!” 司马懿笑了笑,说是天意。 濮阳驻军的出动,无疑是给黄忠等将士打了一剂强烈的兴奋剂。 这一晚上,总算没有白等。 麴义带着三千骑卒轰隆隆的从大道中央疾驰而过,只顾着行进,完全没有注意到潜伏于两侧的吕军将士。 其实这也不怪麴义,黑灯瞎火的,又是较远的距离,谁也不会一路上慢腾腾的沿途检查。 待到麴义冲得远了,黄忠这才现出身形,准备按照下一步计划行事。 然则司马懿却微微摇头,出言提醒:“老将军,麴义才刚出濮阳不久,倘若现在就去诈降,不仅时间对不上,而且也很难获取城内守军信任。” 黄忠一琢磨,的确很有道理。 他问向司马懿:“那你说该当如何?” 司马懿也不卖关子,如实回道:“咱们可以先向城池方向摸进靠拢,等到麴义抵达咱们营寨时,再派人前去诈降,方能万无一失。” 黄忠一琢磨,深以为然,对司马懿不禁又高看了两分:“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办。” 反正都等了一晚上,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随后,吕军将士起身,压轻脚步,急速向濮阳城东门靠拢。 不出多久,黄忠等人便抵达城门外半里,黄忠下令不在行进,以防打草惊蛇。 又过了小会儿,司马懿推算了时间,琢磨着差不多了,便同黄忠说上一声:“老将军,可以行动了。” 黄忠闻言,叫来五六名亲兵,吩咐他们按照计划行事。 亲兵们手臂用力,扯破了身上穿着的衣服,同时又弄乱头发,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看起来狼狈无比。 黄忠很满意他们这身新造型,寄予希望的郑重点了点头:“去吧,拿下濮阳,我给你们记大功!” 亲兵们领命而去,撒开腿就往城下狂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将军,救命啊!” 很快,城下的呼喊声引起了城楼上守军的戒备。 “尔等何人!” 城楼守卒大声喝问,今夜月色黯淡,很难看清下方来人的相貌。 “我们是麴义将军帐下士卒,今夜袭取吕军大营,结果中了敌军之计。我军将士遭到重重围困,只有我们几人冒死冲出,回来报信,请求援兵。” 几名亲兵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城上守卒听得这个重磅消息,感到无比恐慌,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跑去禀报留守城中的将军张郃。 张郃得知大惊,当即套上甲胄,命人调集兵马,怪不得他今晚上老是心神不宁。只可惜城内的骑兵全都被麴义带走,剩下的全是步卒。 纵使如此,张郃也必须赶去救援麴义。 这是他作为副将的职责。 张郃率军出城,简单询问了那几名报信的士卒,随后只要了一个带路,其余几人则被放入城中休息。 见到张郃率军而来,黄忠再度下令:隐蔽! 所有将士低趴着身躯,将脸庞埋进地面。 张郃忙着救援,哪有心思环顾四周,风风火火的带兵往前方急行。 几名亲兵入城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等到再现身时,他们已经整理好仪容,换上了扒拉来的袁军服饰,出现在城墙之上。 此时夜已深沉,城楼守军松懈,几人装作巡逻的样子,很快便走至城楼中央。 看着拉起的吊桥,几人交流眼神,二话不说,拔出腰刀,直接砍断了绳索。 轰隆! 吊桥落下,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守在城下的另外一名亲兵听得动静,杀死城下几名看守城门的袁军士卒,将城门大大打开。 望见亲兵得手,黄忠早已是按耐不住,当即从地面豁然起身,大手往前一挥,虎声喝道:“众儿郎,随吾破城!” 杀!!! 身后将士无不受到黄忠激励,纷纷怒吼冲向城池。 敌袭! 敌袭! 城楼上士卒大惊失色,满是惊慌的喊叫起来,四下冲跑,乱作一团。 守城的校官已被几名亲兵联手杀了,能够担任黄忠的亲兵,其战斗力自然不会弱到哪去。 城内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在城门大开的情况下,根本就无力与敌军一战。 士卒四散奔逃,没了将领指挥,他们根本升不起任何抵抗的念头。 黄忠杀进城中,与司马懿、黄叙分兵,分别去占领各个城头。 不出一个时辰,濮阳城彻底告破。 “这就拿下了?” 站在城墙之上,凉风习习,黄忠恍然有种做梦的感觉。他带兵打仗这么多年,攻坚战也打过不少回。 唯有这一次,最为轻松。 另一边,麴义带人杀进了黄忠营寨。 留守营寨的士卒望见袁军杀来,二话不说调头就跑,根本不作任何抵抗。 袁军冲进营帐,眼神中带着兴奋与狂躁,正欲大肆戮杀一番,却发现帐内空空,根本没有睡觉就寝的吕军士卒。 麴义勒住战马,感觉出了气氛不对,因为这与他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同。 先冲进营寨的士卒出来禀报,吕军的粮草物资俱在这里,就是人不见了踪影。 麴义赶忙环顾四周,令麾下士卒戒备,唯恐从四面杀出伏兵。 然则,好一会儿后,四周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不好! 反应过来的麴义在马背上大叫一声,眼眸中露出浓浓的焦急,当即呼喝麾下士卒,调转方向,沿路往濮阳狂奔。 半路之中,麴义撞见了急行而来的张郃。 双方相遇,张郃见到麴义无恙,神色颇为惊诧:“将军,你没事?” “你来这里做什么!” 麴义此刻脸黑如炭,是又急又气,心中的不安也更加强烈起来。 张郃如实禀道:“不是您派人回来求救,说是中伏,需要我们前来支援……” 话还没有说完,张郃的话音戛然而止,猛然反应过来。 他实在太大意了! 麴义气极,双拳攥得青筋暴起,对着张郃咬牙怒骂起来。 “蠢货!咱们中计了!” 最快更新 第八二一章 血亏 等到麴义赶至濮阳城下,城头已经竖起了吕字旗。 黄忠手扶墙垛,望向城下的数千袁军,捋起胡须哈哈大笑,心中那叫一个舒坦畅快。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麴义将军吗?麴将军这是打哪儿来啊?辛苦辛苦,你这濮阳城,老夫就暂且代收下了。” 黄忠明知故问,配上那嘲讽十足的语气,几乎将麴义气得半死。 “黄忠,你这狗贼!用卑鄙的宵小手段夺吾城池,算什么本事!”麴义气得破口大骂,他怎么也没想到,黄忠会给他来一手暗度陈仓。 这要换作以往,有人敢这般怒骂,黄忠早就大动肝火,提刀上马厮杀去了。可今天却大不相同,麴义在城下骂得越难听,黄忠反而越乐呵。 “大哥不说二哥,咱们彼此彼此啦!”黄忠脸上笑容不减,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你!!!” 麴义目眦欲裂,恨不得将黄忠大卸八块。 但仅凭他这点兵马,若无奇计,强行攻城根本没有丁点胜算。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夫也送你一样礼物好了!” 说着,黄忠取出硬弓,迅速搭箭上弦,仅仅瞄了一下,扣弦的两根手指一松。 箭去如秋月行天。 “将军,小心!” 旁边的张郃惊呼一声。 麴义闻言赶紧往旁边一闪,幸亏他也算反应及时,那支本该射向咽喉的箭羽只是刺破了肩头,很快渗出血水。 没能当场射杀麴义,黄忠似乎并不气恼,反而露出得意笑容,问上一声:“麴义,老夫这礼物可还喜欢?” 麴义显然也是个狠人,面对黄忠的挖苦,他当着所有将士直接拔出箭头,强忍住巨大痛苦,愣是没有哼哧一声。 若是白天,肯定能看见他额上细密的冷汗。 咔擦! 箭杆应声而断,麴义将其掷于地面,抬头望向城楼,发出愤怒咆哮:“黄忠老儿,吾誓杀汝!” 说罢,麴义万分不甘的调转马头,率着众将士往回退去。 城头上的黄忠完全不惧,甚至大笑同身旁的司马懿说道:“仲达,你看见没,麴义那急赤白脸的模样,简直笑煞老夫也,哈哈哈……” 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黄忠攻占了濮阳,麴义只好占据黄忠之前的营寨,双方有来有回,等于是互换了一波据点。 当然,有人血亏,有人血赚。 ………… 翌日的朝阳照常升起。 麴义坐在主将大帐里,单手衬着桌面,正在打盹儿小憩。从脸色上看,显得颇为憔悴,厚厚的眼袋,已经表明他一宿没睡。 在他手肘前方,放着一张军事地图,地图上被他标注了许多红×,都是可以依托地形进行阻击的险要。 张郃走进帐内,看见麴义这般疲惫模样,有些不忍的说了声:“将军,咱们还是撤吧!”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黄忠只是先锋,吕布所统率的大军才是真正主力。 现在袁军丢了濮阳,无城可据,还拿什么去抵御吕布的大军。 “撤?” 打盹儿的麴义睁开眼眸,低念一声,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濮阳城为敌军所夺,他的左肩也被黄忠射伤。麴义自带兵以来,都是他打别人主意,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现在让他撤离,他哪会甘心! 更何况,他也不能走。 “儁乂,你看地图,兖州的东郡与冀州相连。假使我们现在撤了,吕布势必会顺着东郡往冀州方向进行侵蚀,你以为他动用十几万的兵马,是来打濮阳?他是想趁着咱们主公与公孙瓒交火的时机,来打冀州,他野心可大着呢!” 麴义看得透彻,道破吕布此番意图。 张郃闻言一惊,“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麴义摆了摆手,示意张郃不必诧异,摆出成竹在胸的模样:“放心,吕布到这里还有一段时日。我已经派人去向主公禀报,让主公把河间国和魏郡两地的兵马予我调遣。我要亲手拿回濮阳,并且在这里阻击不可一世的吕布!” 声音不大,却是信心十足。 张郃听来,心中莫名有种悬吊吊的感觉。 麴义统兵打仗的本事,张郃自叹弗如,可问题在于,麴义平日里太过膨胀,好多人都被他得罪光了,袁绍行事素来优柔寡断,岂会轻易的把两地兵马大权给他。 这些年,袁绍表面上重用麴义,可同样也在暗地里提防着他。 麴义有过前科,当年的韩馥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聒噪之声。 麴义刚想出帐查看,便有士卒跑进来抱拳禀道:“将军,敌将在我军营外搦战,陈将军派卑职来问您,是否应战。” “敌将何人?” “就是昨夜射伤您的那个。” 砰! 听得这个回复,麴义猛地握紧拳头,重重锤在桌面,咬牙怒骂:“简直欺人太甚!” 随后,麴义命人将麾下的校官、军侯全部召来帐内,目光扫过一圈,麴义大声问道:“可有人愿替本将军前去斩了黄忠?” 话音刚落,便有人抱拳出列:“末将愿往!” 麴义视之,乃是他帐下军司马方贲。此人擅使长刀,在河北一带颇有威名。 “好,你若能斩杀敌将,吾定向主公奏封你为校尉!” 为了振奋士气,麴义也是允下要职。 方贲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将黄忠放在眼里,丢下一句:“将军稍侯,吾去去便回。” 说完,提着长刀掀帐而去。 咚咚~咚咚咚咚~~~ 一通鼓毕。 麴义还在想方贲多少回合可以获胜,结果立马便有士卒急忙跑来,抱拳禀报:“将军,方贲与敌将交锋仅一合,就被斩于马下!” 什么! 帐内诸人听得这个消息,皆是倒吸凉气,一片哗然。 麴义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有些头疼,黄忠的实力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上百倍。记得当初在野外伏击的时候,麴义可是差点就射杀了黄忠,当时他还觉得,黄忠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厉害。 如今看来,当真是小觑了此人。 “还有谁愿去破敌?” 麴义重新问了一遍。 这回,帐内校官们都学乖了,没人吱声。 相较于升官发财,小命显然更加重要。 “将军,我去吧。” 关键时刻,张郃站了出来。 最快更新 第八二二章 张郃战黄忠 袁军营寨前。 黄忠身披铜甲,四平八稳端坐马背,左手单捋长须,右手提着那把随他征战半生的山亭砍山刀,眼眸微微沉淀,威风十足。 战马前方不远,躺着具凉了的尸体。 出营的时候倒是叫得厉害,结果就走了一合,就被斩落马下,着实叫人失望。 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还辕门紧闭,仍旧没人出来迎战。 黄忠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凝气吼上一声,宛如狮啸:“汝等去告诉麴义小儿,若是无人可派,也不必再营中做那缩头乌龟,叫他出来唤吾三声爷爷,吾便就此退去。” “哈哈哈……” 身后的吕军将士一阵哄笑。 把守营寨的袁军士卒感到憋屈不已,然则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刚刚的战斗,这使刀老将何止厉害,简直就是凶猛得近乎无敌。 恐怕只有主公麾下的颜良、文丑两位将军,才能与之匹敌。 忽然,寨门打开,一匹棕色战马飞奔而出。 马背上的将领手握点钢枪,身穿鱼鳞甲,相貌俊朗,眸若星辰,乃是袁军副将——张郃。 “是你?” 见到张郃出战,黄忠愣了一下。 当日若非张郃放他一马,黄忠早就已经死了。 黄老爷子又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如今再度相见,他放下平日里的将军架子,向张郃抱拳拱手:“张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当初在野外张将军肯高抬贵手,老夫一直都感恩于心。你若是肯投效于吾,老夫定向主公大力举荐……” “废话少说,你我各为其主,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张郃连忙打断,这话要是传入麴义或者是主公袁绍的耳中,难免不会以为自己私通吕布大将。 说完,张郃拍马直取黄忠。 “来得好!” 黄忠低喝一声,眼眸中精光闪烁,当即催动胯下坐骑,正面迎了上去。 两匹战马相遇,张郃先一步出手,点钢枪刺来,没有花里花哨的把式,就是平常士卒训练时,最为基本的扎刺。 看似十分平常的一招,黄忠眼眸中却划过一抹赞赏,此人深明枪术要诀。 快,准,狠! 仅此一点,就比刚才那蠢材强上数倍! 若是换做寻常小将,恐怕大意之下,肯定要吃大亏。 可黄忠是谁? 成名已久不说,其实力更是吕布麾下前三的存在。 山亭砍山刀翻转握在掌中,同样是看似不经意的一刀,从斜地里砍出,却不偏不倚的正中刺来的点钢枪身,发出一声金戈的碰撞。 随后黄忠手臂发力,按住刀柄往下一压。 骑坐在对面的张郃身躯向下一沉,眉宇在刹那间凝聚,从枪头那边传来不止有巨大的力量,还有一股磅礴的气势,就像是大海发出的呼啸。 只需闭上眼,就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奔流而来的浪潮。 张郃不想被这股子浪潮吞噬,但他也清楚,以自己的力量硬抗,肯定是扛不住的,所以他也不与黄忠斗力。 正所谓堵不如疏,点钢枪顺势向下,引导起这股力量,往地面倾泻。 轰! 山亭刀重击在地面,发出巨大如雷鸣的轰隆。 借此机会,点钢枪撤回半寸,脱离开刀锋的辖制,向上一挑,奔着黄忠的下颚而去。 “父亲,小心!” 后方的黄叙瞄见张郃的小动作后,唯恐父亲有失,急得大喊起来。 好在黄忠早有提防,身躯灵活的在马背上后仰些许,想要避开这上挑的枪尖。 张郃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黄忠的反应简直令人叫绝。 但他也不是寻常之辈,手中上扬的点钢枪一定,定在黄忠咽喉正前方的两尺处,猛地向前一刺。 使出一手‘长枪贯喉’! 此招一出,引得袁军将士喝彩不断,以为黄忠必死,士气为之大振。反观吕军将士,此刻全都定睛在场中,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处于险境之中的黄忠浑然不觉,他是艺高人胆大,在枪尖刺来的瞬间,黄忠身子往左侧倾倒,几乎与地面平行,仅靠双腿夹稳马腹。 与此同时,山亭刀拔地而起,溅起泥土,仿如嘶吼的野兽仰天长啸。 张郃表情为之一滞,眼底闪过惊骇,他如何也没料到黄忠居然还会有反击之力,而且对反攻时机的把控简直恐怖至极。 他急忙撤枪回防,双手紧握枪杆,来抵御这刚猛的反击, 然则张郃力气本就不如黄忠,又是事发突然,根本没时间让他集中力气。 轰锵! 山亭刀砍在枪身,那一股澎湃的力量袭来,张郃只觉双臂都快废了,虎口渗血,身躯在马背上晃了两晃,五脏六腑之间翻江倒海。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黄忠坐回了马背,见张郃并无多大损伤,赞上一声之后,神色认真起来:“现在,轮到老夫进攻了!” 张郃想逃,可已经来不及了。 黄忠劈来的刀锋将他周身笼罩锁定,那股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令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在虎牢关下,那个搦战群雄的男人。 张郃不能认输,唯有咬牙硬撑。 黄忠顺势连斩出一十三刀,刀锋破空斩落,在点钢枪的身上溅起无数细小火花,一刀叠过一刀。 当最后一刀落下时,亦是宣告了两人对决的胜负。 张郃手中兵器脱手而出,双手颤抖不停,实在是握不稳了。 雪白刀锋映照出天上的耀眼阳光,砍在肩头。 若非黄忠及时收力,张郃的右肩连带整条胳膊,就都没了。 “你输了。” 黄忠看向张郃,很平静的说上一声。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身后,吕军将士摇旗呐喊,脸庞上流露出的神情,满是兴奋与欢呼。而方才喝彩连连的袁军将士,在此刻却变成了哑巴。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郃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 技不如人,他无话可说。 “愿降否?”黄忠问上一声。 张郃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就肯定能够活下性命。 但,他也有自己的人生信条。 “老将军,不必多费唇舌了,动手吧!” 张郃想要求死,黄忠却没答应,他收起山亭刀,同张郃说着:“你是忠义之士,又曾有恩于老夫,今天吾放了你,就算是报答当日之情。你回去告诉麴义,若是识相,就早些弃械投降。否则,我家主公大军一至,汝等必为齑粉矣!” 说罢,黄忠调转马头,率军离开了这里。 最快更新 第八二三章 离间 返城途中。 司马懿有些不解:“老将军,此人武艺不凡,又是袁军将领,方才你为何不趁势将他击杀,也好为我军除去一块绊脚的石头。” 方才与张郃交锋,司马懿等人隔得较远,并没有听清两人谈话的内容。 黄忠也不隐瞒,简单说明了其中缘由:“此人于老夫有恩,当日若非他手下留情,老夫已经横尸荒野,今日便算是与他还了这份恩情。” 关于这件事情,司马懿也隐约知道一些。 “那麴义可曾知道,此人放过老将军?”司马懿看似无意的问上一句。 黄忠微微摇头,他也不清楚张郃有没有向麴义提及此事。 司马懿见状,心中大致有数,单薄的嘴唇悄然间勾起一抹弧度。他没在多问,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咕溜溜的转悠,透着狐狸般的狡黠。 论武力,或许十个司马懿都不是黄忠对手;可要论心眼儿,十个老黄头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狼顾鬼。 落败的张郃回到军营,前去面见了麴义。 见到张郃安然回来,帐内诸人皆以为张郃获胜,脸上掩饰不住喜色。有的甚至已经夸赞鼓吹起来:“张将军果然英雄,一出马,就叫敌将闻风丧胆,真不愧为我河北儿郎!” 从张郃进帐,麴义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 张郃神色落寞,完全不像获胜的样子,麴义心中大概已经猜到了结果。然则帐内这群蠢货还在高兴欢喜,这使得麴义肝火大动,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麴义一发火,帐内所有人霎时安静下来,再也不敢吱声。 张郃垂低脑袋,略带愧疚的向麴义汇报:“将军,末将无能,不是黄忠的对手,给您丢脸了。” 诸人听闻此话,全都唏嘘不已。 “算了,人没事就好。” 麴义摆了摆手,并没有责罚张郃,“等过几日,主公将魏郡、清河两地的兵权与我,吾定要踏平濮阳,一雪之前耻辱!” 接下来的数日,黄忠守着濮阳,没有再去向袁军搦战。麴义则据守营地,安心等待主公袁绍的消息。 表面上,双方相安无事。 暗地里,司马懿派人在袁军营寨四处散播谣言,说张郃已经投了吕军,还把当初放走黄忠的事情也给抖落出来。之所以返回袁营,就是想取麴义的脑袋立功。 “嘿,兄弟,你听说了吗?咱们的张郃将军,背地里已经投了吕军,据说想拿麴将军的人头换取功劳呢!” “我听说的是,张郃将军想杀了麴将军,率领咱们投奔大将军吕布呢!” “当初张郃将军奉命追杀敌将,结果却饶了敌将一命,还嘱咐我们不准说漏出去。你知道那敌将谁吗?就是那个前两天来叫阵的黄忠!这事儿我就和你一个人说,你可别外传啊!” “我也听说了这事,怪不得双方厮杀的时候,黄忠抬了一手,感情是故意放的张郃将军回来呢!” 人言可畏,杀人诛心。 消息越传越凶,不出两三天的功夫,整个营寨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此时,麴义所在的主将营。 帐内,麾下大小校官全都来了,唯独少了副将张郃。 “将军,张郃此人留不得啊!”担任行军司马的韩先神情激动,大声劝说。 “今日不杀他,他日我等必丧命于张郃之手!”旁边的校官也跟着随声附和。 其中也有尖酸挖苦之人,阴阳怪气儿的说着:“我就说他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原来早就跟敌将串通好了,等着拿咱们的人头去请赏呢!” “将军,不能在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许校尉说得没错,迟则生变,现在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立马就去安排人手,将张郃毙于帐前! 帐内的将领们义愤填膺,纷纷出言献策。 总之一句话,在张郃弄死他们之前,来个先下手为强。 “都给老子闭嘴! 麴义被这帮蠢货吵得心烦,脸色生寒,用手指着他们,完全不顾将军形象的怒声叱骂:“平日里叫你们想破城之策,一个个半天冒不出屁话。现在要对付起自家人了,办法倒是一个比一个多,真是好本事啊!” 帐下有人不服:“将军,叛军之将也能算自己人?他可是要杀了咱们啊!” 其余诸人亦是纷纷怂恿,言张郃绝不能留。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都给老子滚出去!”麴义气怒至极,老天爷怎么给他送来这么一群猪队友。 麴义看得透彻,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之计,只不过手段比较高超罢了,敌人这是想借他之手除去张郃。 麴义又岂会让他如愿! 诸校尉挨了一通乱骂,心中十分憋屈,却不敢在麴义面前发作,只好灰溜溜的退出了帐外。 诸校走后,麴义同亲兵吩咐:“去把张郃叫来。” 不出小会儿,张郃步入帐中。 相比几天前的精气十足,现在的张郃看起来明显憔悴许多,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蓬散,应该是近几夜睡眠太差。 这也难怪,天天被别人指指点点,军营将士像做贼一样的提防着自己。即便张郃解释了不下百遍,可仍旧没人信他。 如此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张郃几乎心态爆炸,差点就想以死证明清白。 见到张郃这般情绪低落,麴义更加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于是便安慰起张郃:“儁乂,外边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你不必别放在心上。” 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还不得惊掉下巴。整天怼天怼地、只晓得骂人‘蠢货’的麴大将军,居然也会有主动安慰人的一天。 张郃神色错愕,一时间也适应不了麴义的这般语气,好一会儿后,才落寞说着:“将军,末将不想骗您,当初的确是我放走了黄忠。” 麴义闻言微怔,这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还以为是敌军故意编造出来。不过他暂时也不想追究此事,而是问了声:“那你是否投降了敌军?” 张郃一个劲儿的摇着脑袋,末将没有! 如果麴义也不相信自己,那他只能以死明志了。 麴义对此未置可否,而是缓缓道来:“等过几日,吾能调动魏郡、清河的兵马时,儁乂可敢作为先锋?若能攻下城头,放走黄忠这件事情,本将军可以既往不咎。” “将军,您相信我?”张郃不敢置信,眼睛死死的盯着麴义,想要再听一遍。 “在我麾下,你算是比较聪明的人了,要是你都叛变,我还怎么带得动这群猪队友呢!”麴义笑了起来。 一时间,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哪怕当年遭人围堵,身中十几刀,张郃也没流过一滴眼泪。 可此时。 他咬着牙。 眼中,满是泪花。 最快更新 第八二四章 细作 濮阳城,郡守府。 听着斥探的禀报,黄忠轻捋胡须,脸上露出些许爽朗笑意,同司马懿笑说起来:“仲达,你的计策似乎失效了啊?” 自从拿下濮阳城后,黄忠对司马懿的态度就好了许多,称呼也从‘小子’变成了‘仲达’。 前几日,他写信将濮阳的情况汇报给了还在行军途中的吕布。吕布在回信中大加夸赞了黄忠一番,让他只管守好濮阳,等待大军到来即可。 黄忠谨遵命令,严令麾下将士认真巡守城池。 司马懿听得黄老爷子打趣,却也不恼,他的确是没料到,麴义居然会选择相信张郃。 不过这无关紧要,毕竟聪明人只是少数。即便麴义肯相信张郃,他麾下那帮校尉将军总会有人不服,然后私下向上打小报告,构陷张郃。 除此之外,司马懿在写给郭嘉的书信里还提到,请动用校事署的力量,在袁绍那里造谣,说麴义有了二心,准备像当年反水韩馥那般,投靠吕布。并派人贿赂袁绍心腹谋士郭图,让他到时候也帮衬着说说话。 战争,不仅只有战场上你来我往的厮杀,也少不了暗地里的各种手段。 这便是司马懿的兵道! ………… 约莫十余日后,麴义派去向袁绍汇报的亲兵返回营寨。 “将军,我回来了。”亲兵掀帐而入。 见到心腹亲兵回来,麴义放下手中一切事务,满怀高兴,期冀十足的问道:“主公如何说?是不是让本将军调度魏郡、清河两地的兵马,与吕布决一死战?” “卑职不知,主公写了信简,让我交于将军。”亲兵从怀中拿出系好的竹简,上前恭敬交到麴义手中。 麴义用匕首划开系着的紧绳,摊开竹简,在位置上观看起来。 不看倒好,这一看,麴义的脸色是越来越差,眉宇间愁云浓集,最后索性将竹简猛地掷在地面,口中大声怒骂:“愚蠢!无知!庸鄙!” 麴义气极,本以为英明的主公居然也相信了吕军散播的这些鬼话,要他先把张郃扣押起来,然后率军退回魏郡,接受袁绍外甥高干的指挥。 高干,字元才,陈留圉人。出身于东汉望族陈留高氏,高氏数世节孝清名累积成为一种政治资本,在士林中享有声望,与汝南袁氏联姻。 高干本人并没多大本事,完全靠和袁家裙带关系,才混得不错的官职地位。 可麴义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呐,要他受这种庸才的指挥,他心里头窝火,很是不甘。 此时,有士卒入帐禀报:“将军,我军在寨外巡逻时,抓住一名细作!” 麴义正愁没地方发泄火气,将手一招:“带进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灰色麻衫、略显富态的臃肿男人被带了进来。 “我不是奸细!我不是!”臃肿男人一路大声呼喊。 入了帐内,臃肿男人被两名士卒摁住肩头,扣住手臂,强行按跪在地。 麴义本想严厉质问一番,然则当他看清这男人的相貌时,脸上表情不由为之一怔,恍惚道:“田家主,怎么是你?” 男人名叫田纮,乃是濮阳城中巨户,先前麴义守濮阳的时候,田纮还宴请过麴义,所以麴义对他也算是印象颇深。 “麴义将军,我可算见着您了,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见到麴义,田纮扯开嗓门儿,悲天恸地的嚎啕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麴义对他做了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个近两百斤的男人像个娘们儿似的暴风哭泣,麴义看了也憋屈得慌,当即叫田纮起来,又命人看座,然后才询问起来:“田家主,到底是怎么了?” “将军您有所不知道,那姓黄的在入城之后,先是叫城内的大户捐粮,然后又让我等进献宝物,纵使麾下士卒劫掠,这些我们都忍了。可他现在居然逼我们交出所有的田租地契,这不是等同于要了我的命吗!” 田纮平复心境之后,讲起了他的悲惨遭遇。 城中受害者远不止田家一户,其他大户也都遭到了黄忠的祸害。因此几家在商议之后决定,让田纮来向麴义求助,帮他们报仇雪恨。 “将军若是有意,我等愿为内应,助将军夺城!” 田纮拱手作揖,说得诚恳无比。 换作寻常将领,保不准立刻便答应了。 可麴义不是泛泛之辈,他琢磨起田纮的这一番话,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田家主,不是麴某不信你,只是你如何向我保证,你不是敌军派来故意诱使我上钩的鱼饵?”麴义眼眸内敛,脸上多了几许凝重,反问一声。 万一这是敌军故意设下的圈套,保不准他前脚刚进城中,后脚就遭到伏兵袭击,完全等同于自投罗网。 这也是麴义的顾虑所在。 “既然将军不信任在下,那田某就此告辞,算是我等错看了将军。” 田纮神色不变,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往帐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士卒伸手拦住了田纮,没有放行。 田纮只好回过头来,略显愤怒的问向麴义:“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也想将我杀了?” 麴义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沉思说来:“田家主不必动怒,本将军只是在想,这件事情是否可行。” 田纮见麴义仍旧不信,把脸色一沉,当众起誓:“黄天在上,田某在此立誓,若有半句谎言,将来必不得好死!” 麴义神色为之动容,举头三尺有神明,堂堂田氏之主,总不至于拿自个儿的性命儿戏吧。 “好,既然田家主不惜命,本将军信你了!”麴义心中终于拿定主意,一口答应下来。 更何况,麴义对濮阳城其实很有想法,如果能就此夺回濮阳,他就不必退居魏郡,受高干的辖制。也好让主公袁绍瞧瞧,谁才是他麾下最为能征善战的将军。 随后,麴义同田纮在帐内秘密约定了作战计划。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田纮才告辞而去,返回了濮阳。 最快更新 第八四六章 招降 麴义捂着断了的手臂,当场昏死过去。 黄忠看了眼地上昏死的敌将,却没有要他性命,此人虽然可恶,倒还是有几分本事。若能收为己用,对主公将来攻取冀州,说不定会有莫大帮助。 个人恩怨事小,主公霸业事大。 在这方面,黄忠从不含糊。 主将麴义被俘,张郃等人也未能成功突围,在‘投降不死’的口号下,袁军将士老老实实的扔了兵器,束手就擒。 麴义醒来时,断掉的左臂处缠了好几层厚厚的绷带,伤口已经止了血。环顾四周一圈,地上铺着干草,四周的光线很暗,毫无疑问,他正处于一间阴暗的囚牢之中。 看见麴义醒来,狱卒将此事禀报出去。 未过多久,从外面走进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狱卒们卑躬起身躯,点头哈腰,唯恐怠慢了半分。 透过牢房的空当,麴义往外看去,只见外边的青年公子身穿一件玄色织锦缎长衫,腰间绑着石青色的兽纹腰带,尤其是眉毛下的那双眼眸,令人过目难忘。 如觅食的鹰般,深邃、犀利。 青年向麴义所在的囚牢走来,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然后走了进去。 见到麴义,青年拱手行上一礼,很自觉的先报上名号:“在下司马懿,见过麴将军。” 麴义可没好脸给他,即使身处囚笼,他也傲气不减,板着脸冷声说道:“司马小儿,你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吧?” 跟着戏策和郭嘉修炼了这么长时间,司马懿的心态几乎是百毒不侵,拱手说道:“麴将军玩笑了,在下此番前来,非但不是向将军耀武扬威,反而是为救将军性命。” 麴义显然不信,嗤之以鼻:“你莫不是以为我是三岁小儿,会中你这孺子之计!” 他又不傻,倘若是真的来救自己,直接下令释放即可,哪还会在这里浪费唇舌。 “可将军您……不是已经中过两回了么?” 司马懿嘴角带笑,声音不大,却恰好能够传进麴义耳中。 当场打脸! 麴义感觉心脏受到了强烈重击,脸上的讥讽表情霎时凝固,眼眸中带有愤怒,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咬牙恨道:“是你给黄忠献计,趁我出城之时,赚取濮阳?” “没错,是我。”司马懿淡然回答。 “那也是你让田纮诱我入城,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没错,也是我。” 司马懿依然淡定。 起初的时候,田纮不肯答应,司马懿便派士卒围了田府,用田家数百口性命相挟。田纮虽然平日里作恶不少,但却是个十足的孝子,此招一出,逼得他乖乖就范。 “想我戎马半生,居然会栽在你这小儿手中!”麴义嘴角抽搐,要不是这会儿身体无力,他真想把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青年,碎尸万段。 对于麴义的谩骂,司马懿丝毫不放在心上,继续说着:“哦对了,忘了告诉将军,您麾下已经有不少校尉,都已经归顺了我军。” 听得此话,麴义终于转移了目标,面色显得极为阴沉,怒声骂道:“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司马懿闻言笑了起来,“将军骂得没错,不过有时候吧,贪生怕死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我军虽然没有选择收留,但也让他们在降书上签字画了押,然后就让他们老老实实回到袁绍身边去了。” “您猜,到时候袁绍审问起他们,为求活命,这些人会把锅甩到谁的头上?”司马懿脸上笑容愈盛。 以袁绍那优柔多疑的性格,就算麴义安然无恙的回去了,也肯定会遭到袁绍的猜忌,保不准还会人头落地。 “你这个恶魔!” 麴义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寒,当即怒吼一声,顾不得身上的痛苦,挥拳用力砸向眼前青年。 司马懿的实力虽然与马超等人相差甚远,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何况现在的麴义正处于虚弱状态。 司马懿快速出手,轻而易举抓握住了麴义的拳头,脸上笑容不变:“能够得到麴将军的夸奖,在下幸甚之至。如今看来,将军若想活命,唯有归顺我家主公,也就是当朝的大司马大将军。” “这才是你的来意吧!”麴义眼眸一寒,语气中带有嗤夷。 司马懿对此不置与否,微笑说来:“我家主公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更重用贤才,但凡有一技之长,皆可在其麾下大显身手,麴将军统兵多年,本事叫人敬佩,又何必委身于袁绍。袁绍此人,不是成大事之主。” 麴义可不管这些,重新坐回冰冷的地面,扯了扯嘴角:“要我投降,可以啊,黄忠斩我一条胳膊,让他也断去一臂,我就归降吕布!你替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自断一臂!” “那就是没得谈了?”司马懿眉头微皱。 “我说了条件,是你们办不到而已,可怨不得我。”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司马懿便不再多言,“麴将军,好自为之。” 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消磨,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小半月后,吕布所统帅的大军,成功抵达濮阳。 得知吕布到达,黄忠早早就率领麾下将士,以及城内的文武官员,出城相迎。 十几万大军迈动着整齐步伐,气势铺天盖地,竖起的旌旗蔽空,黑压压的一片。 前来迎接的黄忠等人掩饰不住激动神色,脸上写满了骄傲与自豪。 “末将拜见主公。”黄忠上前拱手抱拳。 身后的当地豪绅、官员、将士等人亦是随之见礼,齐声呼道:“拜见大将军!” 吕布在战车上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随后,在持戟士卒的开道下,战车驶进城中。 百姓分列两旁,探张着脑袋,一眼望不到头。这样的场面,吕布见过许多回,早已习惯,他双手拄在剑柄顶端,高大的身躯显得气势十足,微微颔首,向百姓打起招呼。 见到传说中的大将军,城中百姓无不夹道欢迎,挥舞起头上的帽巾大声欢呼。 “看见没有,那就是大将军,天下第一的强者!” 人声鼎沸。 最快更新 第八四七章 激将 大军在濮阳城驻下。 歇息两日,吕布会见了城内的世家豪绅,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大人物,此时在吕布面前宛若听话的乖宝宝,毕恭毕敬。 吕布手段以安抚为主。 当然,也免不了要他们出些粮食,好在这些人也都识相,表示今后愿意听从吕布的领导指挥。 处理完这些,吕布唤来黄忠,面带笑意:“汉升,听说你把袁军大将麴义和张郃给抓住了?” “回主公,此乃仲达所设之计!这小子个头不大,鬼点子倒不少,不然哪能这么轻松的攻下濮阳,诱使麴义上当。” 黄忠抚须大笑,向吕布讲明了其中细节。 得知麴义和张郃仍被关在牢房,吕布起身,招呼起来:“走,咱们瞧瞧这两位去。” 来到牢狱,顺着石梯走进阴湿的地牢。 “张郃,还记得吾乎?”爽朗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狱卒谦卑的打开牢门,由于身材挺拔的缘故,低矮的牢门迫使吕布微微佝下身躯,走了进来。 看着眼前的雄武男人,张郃羞惭的低下了头:“败军之将,岂敢劳烦大将军亲至。” 吕布笑了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张郃连忙站起身来,面色窘迫,恭敬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吕布打量了张郃一番,言语间颇有赞赏:“汉升说你是忠义之士,武艺也是上乘,屡次在本将军面前隆重举荐。本将军想了想,确实如此,当年虎牢关下,你也与我交过手,的确实力不俗,若是就此埋没,实在可惜。” 提到往事,张郃脸上的羞惭之色更甚。 遥想当年,虎牢关下,群雄激战吕布。 先有颜良文丑,再有关羽张飞,后来张郃和武安国、夏侯惇、夏侯渊也一并上了,结果仍旧奈何不得眼前的这个男人。 如今相见,张郃发现当年气势如山的吕布变得愈发沉稳,深不可测。 “怎样,吾亲自前来相请,你可愿意归顺?” 吕布将内容转移到正题。 “大将军乃当世英雄,张郃不过一小卒,本当主动投效,可我受袁冀州提拔,他于我有知遇之恩,所以,请大将军恕罪。” 张郃抱拳向吕布躬身,致以歉意。 吕布却说:“袁本初优柔多忌,有良将贤能却不能用,非是明主。否则,你何至于如今仍是一员副将?” 张郃默不作声。 如果先遇到的是将军,那该多好。 “你应该清楚,当今天下,乃是大汉朝的天下,是天子的社稷江山。若说主,只有未央宫里的天子才是唯一的主人,你归顺于我,才算是真正的为朝廷尽忠,你且好生想想吧!” 吕布大声同张郃说起道理,说完之后,作座位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囚室。 张郃躬身相送,待到吕布走远,他才重回墙边,背靠着墙壁,坐在冰凉的石地板上,陷入了沉思。 从张郃那里离开,吕布又来到另外一间关押着麴义的地方。 与张郃相比,麴义的态度明显傲慢许多。 即便吕布进来,他也没有起身,更别说主动见礼了。 “麴将军,那日我与曹操决战,你率军阴袭,几乎击溃我的左侧防线。那时你是何等的英姿卓越,怎么才几月未见,你就落得这般下场?” 吕布怀抱双臂,言语里带有很明显的讥讽语气。 面对麴义这种心高气傲的人物,你要低声下气的跟他好好说话,肯定是行不通。所以,吕布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激他一激。 “成王败寇,这回是我输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吕布你也是天下间响当当的人物,何必如此羞辱于我!”麴义含恨说道。 “那你肯不肯降我?” 听得这话,麴义霎时明白过来,吕布此番前来,原来也是为了招降自己。 此时,脸上的怒意变为得意的笑容,麴义自以为踩住了吕布的尾巴,嘿嘿笑道:“我说过,只要黄忠肯自断一臂,我就降你。” “黄忠随我征战多年,大小战役无数,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吕布面露鄙夷的呵哧一声,毫不留情的践踏起麴义尊严。 麴义愕然。 然则不待他开口驳斥,吕布又接着说道:“你可知黄忠对我有多么重要?此番北进,不怕实话告诉你,本将军就是想拿冀州开刀。黄忠向我保证,只要三万兵马,就能打下河北,生擒袁绍,你有这本事么?” “汝以为这算难事?不过小事一桩。给我三万兵马,我也一样可以,可你敢放心的给我兵马吗?”麴义大声说道,不甘屈于人后。 吕布忽地笑道:“怎么不敢,别说三万,五万我都给你!那你敢不敢去打冀州!” 麴义再一次傻眼儿了,这才意识到踩进了吕布的圈套。 他要说不敢,必被吕布嘲笑;要说敢,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可就真的要去打冀州了。 但麴义不相信吕布有如此魄力,硬着头皮答上一声:“有何不敢!” 谁料吕布竟没有半分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便与你五万兵马,由你负责训练指挥。” 麴义又一次懵了,不知道该说吕布自信,还是该说他自负。不过这股魄力,确实天下少有。 “难道你就不怕到时我带着这五万人反水,给你来个反戈一击?”麴义看向吕布,这个答案对他至关重要。 “吾愿意用五万兵马,与老天爷赌上一次!”吕布语气坦诚,仿佛是在说平常小事,没有故作的矫情。 麴义大为感动,别看他平日里到处怼人,其实内心是个极为耿直的男人。话不多说,麴义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主公在上,麴义愿降!” 袁绍不肯将魏郡、清河的兵马给他,就说明对他已经没有了信任,就不值得麴义继续效忠下去。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吕布上前扶起麴义,脸庞上满是高兴和愉悦,爽朗大笑:“吾得足下,河北可定矣!” 听闻此话,麴义愈发的感动起来,同时也向吕布提出请求:“末将请主公恩准,由张郃继续担任副将。” 最快更新 第八四八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吕布一口答应下来。 麴义随后去见了张郃,有了吕布之前的旁敲侧击,再加上麴义的劝说,张郃终于点头,答应投诚。 入夜,郡守府内摆开宴席,欢声笑语。 “来,让我们高举酒杯,欢迎两位加入我们的阵营。”吕布站起身来,脸上笑容十足,极为开怀的举杯。 堂内的谋士们皆是起身,向吕布恭贺:“恭喜主公,又得两员大将。” 武将们听得这话,对此表示不悦,两个败军之人也能称作大将? 麴义和张郃举起酒杯,张郃面向吕布微微欠身,以示尊重,麴义则挺直腰板,就那么把酒水灌下了喉咙,喝完还不忘吧嗒了两下嘴,赞上一声‘好酒’。 “混账东西,主公面前竟敢这般无礼!”华雄是个暴脾气,虎髯倒竖,当场拍桌而起,瞪眼怒斥麴义。 其余将领亦是面有忿色,给你几分脸面,不好好兜着,还真当自己是个当角儿了。 麴义哼哧一声,鄙夷的扫视一圈,然后转过身来,问向坐在大殿正上方的吕布:“主公,我这样喝酒,不行吗?” 吕布对此笑了笑,好似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和善说着:“无妨,麴将军性情直率,不必拘于这些礼节。” “瞧见没有,这才是主公心胸,哪像你们,一个个小肚鸡肠,嫉贤妒能!”麴义大饮了一口,露出极为舒爽的表情,故意借此来显摆自己在吕布心中的地位。 诸将恨得牙直痒痒,若非碍于吕布的脸面,真想把这个狂妄的家伙拖出去暴打一顿。 “这种人居然也能活到现在!” “黄老将军,你当初怎么就没把他砍死!” 潘凤、华雄等性情暴烈的将领低声咒骂。 吕布耳力过人,自然听见了这些,却也没有责斥,举起酒杯继续说着:“以后,大家同心同力,匡扶汉室,保我大汉江山永固!” “是,主公!” 堂内之人尽皆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后大伙儿互相拉起了家常,吹牛侃天,气氛显得尤为融洽。 麴义端着酒走到黄忠面前,酒杯轻微碰了一下,带有几许挑衅的意味:“本来呢,你砍了我一条手臂,我该跟你势不两立才是。但我也要感谢你,留了我一条性命。如今,既然我已经归顺,那你我便是为同一个主公效力。过去的事情,咱们暂时搁在一边。今后,就看谁的本事大,立得功多了。” “你还是先替主公拿下河北再说,别到时候又要老夫出马。”黄忠饮完酒,捋了把胡须,难得的没有同麴义争得面红耳赤。 欢庆的酒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诸将喝得酩酊大醉而归。 翌日,吕布以大将军的名义敕封麴义为安北将军,将五万将士交到他的手中。 麾下诸将多有不服,凭什么区区一介降将,尺寸之功没有,一来就临驾在他们头上,还能统帅五万兵马。 吕布晓得诸将心中不服,所以让麴义带着这五万新兵驻军繁阳操练,为图谋魏郡扎好根基。 “末将定不负主公所望!待吾好生训练一番,定为主公拿下河北!”麴义抱拳应下,语气无比自负。 站在城楼,目送着麴义率军远去。 “主公,吾真不知这麴义有哪点好!万一他反了,咱们这回岂不是得不偿失!”华雄表情愤懑。 “我相信,他们不会反我。” 吕布极为淡然的说着,麴义在袁绍手下多年,张郃也是河北人氏,他二人深知河北各处的地形要塞。袁绍麾下将领的作战风格,他们也一清二楚,攻打河北,没有比他两更合适的人选了,否则吕布也不会委身去招降他二人。 袁绍用麴义来对付我,吾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麴义练兵,伺机攻打河北。 ………… 幽州以南,葛城外三十余里,袁军大营。 得知麴义投敌,并且率军进驻繁阳的消息,袁绍气得当场把挂着甲胄的木架都给踹了,双眼冒火,丝毫不顾主公形象的破口大骂:“这两个没心肝的东西,就是养条狗它还知道亲顺主人,他们是狗都不如啊!” 他最恨的不是吕布,而是投敌叛主的麴义、张郃。 “即刻传我命令,大军撤回冀州,吾要亲手宰了这两个逆贼!”袁绍冲亲兵大声吼着,明显气得不轻。 麾下文武得知此事,纷纷赶来主帐汇合。 田丰作为首席谋士,第一个站出来劝谏袁绍:“主公,咱们与公孙瓒恶战狠战打了将近一年,眼下公孙瓒连败数阵,已经快要穷途末路。主公当一鼓作气的进行追击歼灭,把幽州收入囊中。倘若就此撤走,岂非是将之前的辛苦与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请主公三思啊!” 帐内其余谋士也都是这个意思。 身穿暗金战甲的颜良走出行列,虎着脸庞,抱拳同袁绍请命:“主公,区区两个叛贼,何劳您亲自前往,未必也太给他们脸面了。末将只要一万兵马,定能将此二人首级斩下,献与主公帐前。” “好!不愧为吾之上将,吾便于你一万兵马。另,魏郡和清河两地的精兵,也由你自由差遣,这是调动两地的兵符。” 颜良如此气魄,袁绍自然很是高兴,当即命人取来兵符,交到颜良手中。 “主公,万万不可,颜良将军勇则勇矣,然则统兵打仗,非是比拼武力,而是在于对大局和时机的把控,进行作战指挥。”田丰再一次劝说起来,麴义在河北多年,对河北的关卡城池、地形地势再也清楚不过,而且他本人精通行军打仗,远超颜良。倘若袁绍派颜良去了,这和送菜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田军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某跟随主公多年,岂会不知行军布阵,你莫要仗着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就小觑了吾等!”颜良很是不服的说着。 田丰虽是文人,性子却极为刚强,反驳起来:“我所说的一切,皆是为了主公着想!” “你是怕我立功,抢了你的风头吧!” 二人争吵不休,另一位谋士许攸则出列建言:“主公,吾以为,麴义新降,未必就是真心归顺了吕布。不妨先派一舌辩之士,游说麴义。他若不肯,咱们再打也不迟;他若是愿意重归主公帐下,岂非白白捡了五万兵马,岂不美哉?” 最快更新 第八四九章 知己知彼 袁绍略带赞赏的看了许攸一眼,沉吟片刻,抚了把下颌的胡须,问向帐内其余人员:“子远此言甚合吾意,尔等以为如何?” 毕竟麴义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袁绍自认还是待他不薄,相信只要稍微许以好处,他就能重归自己帐下。 帐内等人皆是点头,拱手应答:“我等附议。” 袁绍见无异议,便委派麾下谋士郭图为说客,去往繁阳。 濮阳城,郡守府。 逄纪急急忙忙跑来,在大堂没见到吕布身影,一打听,才得知吕布去了郊外的濮水。 骑上快马,逄纪出了郡城,往濮水方向赶来。 濮水流经春秋卫地,即所谓“桑间濮上”之濮。一称濮渠水。上下游各有二支:上游一支首受济水于今河南封丘县西,东北流;一支首受河(黄河)于今原阳县北,东流经延津县南;二支合流于长垣县西。东流经县北至滑县东南,此下又分为二:一支经山东东明县北,称北濮水,东北至鄄城县南注入瓠子河;一支经东明县南,又东经菏泽牡丹区北注入雷夏泽,又东入巨野泽。 关于濮水,还有一则有名的典故。 昔年庄子在濮水边上垂钓,楚王得知就派了两位大臣前去相请,说要委任庄子担任大臣。 钓鱼的庄子头也没回,反问使者:“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它死的时候已经有三千岁了,楚王用锦缎将它包好放在竹匣中,珍藏在宗庙之上。那么请问,这只神龟,它是宁愿死去为了留下骨骸而显示尊贵呢?还是宁愿活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行?” 两名使者回答:“当然是宁愿活在烂泥里,拖着尾巴爬行。” 庄子点头,淡然说道:“我也宁愿在烂泥里拖着尾巴,所以,你们请回吧!” 这个典故后来也被记录在了《庄子?秋水》之中。 来到濮水,吕布及麾下将士正卷起裤脚、撸起袖子挥动着铁锹出头,在土地里挖通沟壑,忙得是热火朝天。 逄纪下马过来,看见郭嘉也在这里,遂上前询问起来:“奉孝,主公这是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准备修建水渠了。” 郭嘉怀揣双手,吕布近来调阅东郡政务的时候发现,东郡这里受浊河影响严重,一旦遇上灾年,浊河泛滥,顷刻间就能将上万顷的良田庄稼淹没,导致当地百姓颗粒无收。 所以吕布决定效仿当年秦国的蜀地郡守李冰,也在东郡修建水渠,尽可能的阻挡浊河肆虐,有效保存水利资源,便于百姓灌溉田地。 反正近来也是闲着,在麴义将新兵练出来之前,吕布也没打算向河北动手。 “李冰当年建修都江堰,耗时二三十年才算完工。虽说那时候条件艰难,但主公想修好这条水渠,恐怕至少也得花个七八年的功夫。” 逄纪不禁感慨,等到修好,黄花菜都凉了。 “元图,主公只是想做个表率而已,修水这种事情,将来自然是有东郡等地的郡守全权负责。” 郭嘉笑道,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你不做,永远都不可能完成。但你做了,哪怕一天只做很小一点,也总会有完成的那天。 逄纪点头称是,也不与郭嘉继续闲叨,往吕布所在的地方走去。 小铃铛与弟弟吕骁也在这里,两人脸上糊有泥土,头发丝上也沾了些许,正用锹上地面的泥土堆做起泥像。 看起来十分高兴。 这般脏兮兮的模样,哪像大将军的千金、公子,反而像农家养的野丫头和莽小子。不过吕布不责斥,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三道四。 逄纪走来,微微躬身,主动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小公子。” “你认得出我们堆的泥人是谁吗?”小铃铛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玉般的小白牙。 逄纪装作很认真的样子,仔细打量一番,奈何两姐弟的手艺实在不怎样,别说是逄纪,就算把这里的所有人叫来,估计也认不出来。 逄纪便胡乱猜了个答案:“如此英姿威武,想来是大将军了。” 英姿威武,也亏他能昧着良心说得出口。 “哈哈,你猜错了,这是青童,不是爹爹!”小铃铛很得意的笑着,许久没回长安城,她很是怀念家中的娘亲与弟弟。 等会儿再堆个娘亲的泥像,一家人就算是整整齐齐的在一起了。 小铃铛开心的想着。 “元图,你怎么来了?”听得逄纪的声音,吕布直起身来,杵着手中铁锹询问起逄纪。 眼下人多口杂,逄纪不好直接回答,遂快步走至吕布近前,用很小的声音向吕布汇报:“主公,校事署传来急报,说袁绍已经派了人去往繁阳,似是准备说服麴义投诚。所以卑职前来请示,在此之前,咱们是否要有所准备。” 吕布听得此事,将铁锹交由亲兵,从田地里上来,在濮水边洗去手上黄泥,与逄纪沿着河边散步。 “麴义此人乃心高气傲之辈,他选择我,便是因为袁绍不再信他。我若因此派人防范,反而会落了下成,让其心存芥蒂。这对将来攻取河北,不是好事。” 吕布缓缓而谈,既然麴义选择背叛袁绍,那他就肯定不会再重回袁绍帐下。 “可是,万一……” 逄纪欲言又止,仍旧有所顾忌,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元图不必多虑,吾敢断言麴义必不叛我!” 吕布说得笃然万分,这些年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不在少数,温和的、仁善的、阴狠的、虚伪的、笑里藏刀的、阳奉阴违的,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像麴义这种满是傲气,觉得天老大他老二的自负人物,绝无可能重归袁绍麾下。更何况,在麴义身边,还有吕布安插的一手暗棋,倘若麴义反叛,此人会在第一时间将麴义杀死。 数日后,从繁阳传来消息。 麴义果然应了吕布所言,没有重归袁绍麾下。不仅如此,他还当众大骂郭图谄媚小人,命人割去了郭图左耳,以示决裂之心。 袁绍闻知大怒,派使麾下大将颜良,率万余兵马,往魏郡方向增兵。 最快更新 第八五零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距濮阳千里之外的关中,皇城长安。 熬过了灾荒,关中又恢复了往日生机,街道市集上人来人往,吆喝贩卖声此起彼伏,随处可见欣欣向荣之繁荣景象。 皇宫之中,自刘协改去之前的好逸恶劳,近来尤为勤奋。不仅通读史书,还常常召集太学的诸多夫子以及学生入宫,礼节下问,仿佛是要立志做一个贤明的君王。 明光殿内。 心腹宦官韩宣躬低着身子,轻挪脚步而来,谦卑十足的向刘协见礼:“奴拜见陛下,愿吾皇千秋。” 别看韩宣在刘协面前低头卑微,然则在其他人面前,可谓是威风八面。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小宦者,升为中常侍,成为了宫廷里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刘协此刻正在案桌上运笔书写,也没有管他。等到书写完毕,刘协才向韩宣招了招手,像是对待朋友般的语气说着:“过来看看,朕写的这幅字如何?” 韩宣躬着身子上前,洁白的布帛上,写着高祖当年所作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当年淮南王英布起兵反汉,由于其英勇善战,军势甚盛,导致汉高祖刘邦不得不亲自出征。在击败了英布之后,刘邦得胜还军途中,顺路回了一次自己的故乡——沛县。 酒酣之时,刘邦一面击筑,一面唱着这首自己即兴创作的《大风歌》。 此诗虽然仅仅只有三句,前二句直抒胸臆,雄豪自放,亦显得踌躇满志,第三句却突然透露出前途未卜的焦灼,也表现出了高祖刘邦内心对国家尚不安定的浓郁惆怅。 “陛下文笔超凡脱俗,笔走龙蛇,观其字,浩瀚如宇宙,形神俱至,乃世间绝世之珍品也!纵使张芝、钟繇之辈见了,也会甘拜下风,自叹不如!” 韩宣哪里懂得辨别书法,不过既然出自天子之手,他如何也是要拍上几句马屁,用以博取天子欢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刘协果然大为高兴,但嘴上却是谦虚说着:“你呀,就甭拍马屁了。朕这字迹如何,朕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张芝、钟繇乃我朝书法大家,朕拍马亦不能及也!” 看着写好的‘大风歌’,刘协心中长长叹了口气。高祖当年可以亲自统兵征讨逆贼。可朕,却只能幽居在这深宫之中,哪儿也去不了,甚至连宫门都迈不出一步。 外面的世界如何?刘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除了在朝堂上听诸卿大臣讲讲,就真的如同瞎子、聋子,一无所知。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心境不平之时,刘协大声高唱,宣泄去心中压抑的情绪。 猛士虽有,却非朕之猛士! 韩宣上前两步,将手里的布帛奉上,如实道来:“陛下,方才奴途经长杨宫的时候,有个小宦官将此物交到奴的手里,请求务必亲自交于陛下。奴检查之后,其中并无毒物之类的威胁,所以不敢耽搁,请陛下过目。” 刘协将裹着的布帛打开,里面是个小巧的长盒。 木盒子打开,里面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支再也普通不过的竹蜻蜓。即便是乡野间的纨童,也都会制作这个。 面对如此普通的小玩具,作为天子的刘协却是心神巨震。 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复杂起来,激动中带着不敢置信,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将殿内的宫女近侍全部遣走,刘协抓住韩宣的手腕,双目中满是焦急和紧张:“这是谁给你的,那人在哪儿!去给朕马上找来,朕要见他!” 见到天子这般急躁模样,韩宣不敢多问,更不敢推脱,当即应道:“奴这就差人去找,就算翻遍整个皇宫,也一定会将人带到陛下面前。” “不!此事只能由你去办,不得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刘协摇头,很是郑重的叮嘱起来。 “奴知道了。” 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状况,但韩宣还是点头应下,随后匆匆离开了殿内。 韩宣走后,刘协回到坐位,又拿起那个竹蜻蜓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眼中渐渐有了泪光闪动。 朕的皇兄,还尚在人间! ………… 约莫傍晚时分,韩宣带来一名身材不大的宦官。 “陛下,您要的人,奴带来了。” 韩宣走进殿内,弯躬着身躯,恭敬禀报起来。 刘协屏退左右,又命人将殿门关上,吩咐下去,没他口谕,任何人不得进来。 随后,刘协看向韩宣身后的阴柔男子,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深吸口气,尽量平静问道:“这东西是你让韩宣送给朕的?” “陛下英明,小人的确是奉主子之命,将礼物送于陛下。只是不知陛下,是否喜欢。”阴柔男子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承认下来。 “朕且问你,你家主子姓甚名谁?” “我家主子说了,陛下看到盒中的礼物,自然应该知道。” “可当年吕布不是说……” 刘协至今还记得,当年吕布说他的皇兄是在归来途中,被盘踞山林的贼寇残忍杀害,难辨面貌。 “除了盒中礼物,我家主子还有样东西,让小人交于陛下过目。”未羊从怀中掏出狭长木盒,递了过去。 韩宣先上前一步接过,将木盒打开,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转递给刘协。 木盒中,是一卷写好的书信。 “吾弟见信好,时隔多年,恐怕你也难以想象,愚兄还存活于世……” 书信的第一句开头,便有如一道惊雷,响彻在刘协心间。尽管有所准备,但当真正得知兄长存活于世时,刘协心中仍旧免不了有极大震撼。 他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看了许久。 信中除了闲述小时候的欢乐时光,也大致讲了刘辩这些年所经历遭受过的苦难。 最后结尾,才转入正题。 “遥想当年,父皇把江山社稷传于吾手,结果逢董贼入京,逼迫愚兄退位,委你继承大统。然则如今,吕布党羽无数,已成虎狼,远甚当年董卓,刘姓江山已是岌岌可危。 吾身为皇家子嗣,岂能坐视贼人乱国? 眼下之计,唯有书写诏书与吾,吾再以此号令天下豪杰,起兵共讨吕布!” 结尾署名:愚兄刘辩。 看完之后,刘协只觉浑身的热血都好似燃烧了起来,憋屈这么多年,终于逮到机会,可以对吕布进行制裁了! 他当即坐下,提笔如飞,书写起讨伐吕布的诏书,这么多年的愤恨、恼怒、隐忍,全都写在了这一个个的文字之中。 可真当要盖上玉玺的时候,刘协犹豫了。 倘若皇兄刘辩真能号召诸侯击败吕布,那他在诸侯之中的威望势必高涨,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要退位让贤? 刘协早已不是当年的纯真孩童。 他是帝王,目光自然应该长远。 而且吕布一旦得知此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回来兴师问罪,就算他有所顾忌不敢杀死皇帝,罢黜换上新君,总该还是干得出来。 如此一来,他那皇兄也就正好有了名义,在关外登基称帝。 好一手借刀杀人! 所以不管胜负如何,遭殃的永远都是自己。 刘协眼眸一寒,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能怪弟弟心狠了。 “韩宣,给我擒下此贼!” 伴随着一声冷喝,蓄势已久的韩宣果断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轰在了未羊的脑侧。 未羊本身实力不弱,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太快,以至于他还未作出反应,便挨了一记阴手重击,横躺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刘协随后起身,将那卷写好的诏旨拿起,放在烛火处点燃,火焰越烧越大,直至在他眼中化为灰烬。 想起那位多年未曾谋面的皇兄,刘协心中只能说声抱歉。 这个天下,只能有一位天子。 朕即国家! ………… (本卷完) 最快更新 第八五一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时维九月。 关东洛阳,阳乾山。 湛蓝的苍穹之上,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抬头仰望,雄鹰振翅翱翔九天。 阳乾山上的贼寨,一众贼兵正在阳光下进行集合操练,动作迅猛有力,枪刺十分果敢。 经过扩建改编,这股贼匪已经达到了三千人的规模。 大当家徐广对这些贼匪进行了编制,百人为一个战斗单位,设有百夫长三十名,千夫长三名,完全按照朝廷军队的体系进行设定。 后山禁地。 徐广轻车熟路的扭开石壁中的机关,沿着升起的石门,大步往洞内走去。 山洞很大,光线也很充足。 七转八拐,徐广来到一处暗室,在外面恭敬通禀:“主公,丑牛求见。” “进来吧。” 暗室里传出一道冰冷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徐广推开石门走了进去,暗室里挂着的疆域地形图前,站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身穿鸦青色的长衫,怀抱双臂,低敛的眉梢微微皱起,像是在思索着极为复杂的事情。 “主公,未羊失败了。” 徐广低声说着,粗犷的脸旁流露出几许悲凉。 “是被人仇杀,还是暴露了身份?”青年的眼眸好似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据咱们安插在长安的眼线消息,他已经小半月没见过未羊的踪影了,因此怀疑未羊在宫中已经遇害。” 徐广如实回答,安排在长安的眼线,每隔三五天就会和未羊在城西的闹市碰头,如今都小半月了,仍旧没有消息。 即便没有遇害,也肯定遭到了监禁! 徐广对此十分笃定。 此时,密室外又响起了新的通禀:“主公,巳蛇求见。” 青年道了声‘进来’,密室石门推开,门外站着名蛇眼鹰钩鼻的男人,腰间系有拧成麻花似的棕色粗带,头发并未用簪、冠束起,而是被他剪去一截,自然垂下,浑身透着股阴邪气息。 “主公,刚刚从密县传来消息,说有股人数四五千的军队急行,看样子好像是冲着咱们而来。”巳蛇低沉的声音中,天然带有一丝丝的沙哑。 “可知谁人统兵?”刘辩转过身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上一声。 “吕布麾下,张辽。” 听到‘张辽’的名字,刘辩脸上闪过一抹凝重,万年不变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变化,语气里似是有些失落:“看来,未羊果然是失败了。” “我那个弟弟啊,小时候多好的孩子,总喜欢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小尾巴,整天皇兄皇兄的叫着。现在也真是出息了,知道斩早除根,除恶务尽,将一切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刘辩笑容里带有几许自嘲,是我忘了,人都是会成长的,会变得贪婪、自私,冷血无情。 更何况,还是帝王。 “主公,您怎么知道,是皇宫里的那位下的杀手?”徐广左思右想,也觉得这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你想想,比我们高调的贼患大有人在,为何偏偏向阳乾山这里奔来?如果是像以往做做表面功夫,又岂会值得吕布麾下大将亲自前来?” 刘辩看得透彻,若是普通贼匪,能有这个资格? “密县距我们这里还有上百里的路程,就算急行,估计也还得有个两三日的功夫。”刘辩脑中迅速计算起距离,喊了声‘丑牛’。 身躯高大的徐广当即抱拳应道:“请主公示下。” “即刻召集寨中兵力,由你带着往南撤离,另寻新的据点。”刘辩很是果断的命令起来,盘踞多年的阳乾山说撤就撤,没有丝毫犹豫。 也由此可见,他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摆布的怯弱少年。 徐广有些不舍,毕竟在阳乾山住了这么久,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无比。现在就这么走了,他还真的有些不甘。 “主公,属下以为敌军不过区区四五千人,咱们占据着阳乾山,拥有地势之利。真打起来,未必就会输给张辽!属下斗胆,愿意与之一战!” 徐广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刘辩看了他一眼,声音里依旧冷漠:“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张辽若是输了,势必会引来更多的兵马,到时候咱们再想走,可就难了。” 听得主公解释,徐广顿时明白过来,面色羞惭:“属下愚钝,差点误了主公筹谋,请主公责罚!” 刘辩将徐广扶起,又从桌面上拿起两卷竹简,交到徐广手里,寄予希望道:“丑牛啊,你武艺不俗,就是目光短浅了些,以后多看看兵书,对你会大有益处。” “谢主公栽培!” 徐广握着手中的竹简,感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粗人,贱命一条,也不通多少文墨,可主公却是身份显贵之人。 尊卑贵贱,高低有序。 主公如此器重,徐广自然感动得一塌糊涂,哪怕此刻叫他去死,他都会义无反顾。 将徐广的激动纳入眼底,刘辩不动声色。若因为这种小事就进行责罚,他也不会走到今天,得到这么多人的誓死效忠。 “巳蛇,你负责继续潜伏观察,收集各处情报。尤其是吕布在濮阳的动静,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属下领命。” 随后刘辩挥了挥手,两人恭敬退出密室,各自领命而去。 来到靠近墙壁的石桌前坐下,刘辩从箱子里取出许多份檄文,上面的文字内容全都一模一样。 “既然皇弟你不肯予我,那为兄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刘辩自顾说着,脸上露出狡诈笑容,打开右手旁放置着的方方正正的木盒子,里面竟是一枚私刻的玉玺。 如果不与皇宫中的那枚放在一起比较,几乎察觉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流过多少血,没人知道。我被人打过、骂过,也遭人用肮脏的鞋子,狠狠踩在脚下;饥饿时,也曾与野狗抢食,差点冻死在寒冬的清晨……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董卓、吕布一手造成! 如果不是他们,朕还是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主宰! 我要亲手拿回,本该属于朕的东西! 刘辩面容阴戾,他的心理已经近乎扭曲,高举起玉玺,重重印在了檄文上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最快更新 第八五二章 尔等终究为臣 九月的田野,放眼望去,金灿灿的一片,如似黄金的海洋。 田野中,到处都是劳作百姓的忙碌身影,收割着田地里的麦谷和高粱。 稚童们唱着欢快的童谣,在田野边上嬉戏奔跑,百姓们脸上流淌着汗水,却露出纯实质朴的笑容,述说着丰收的喜悦。 大丰之年啊! 从阳乾山下来之后,刘辩在轮氏与徐广分道,说是要去徐州。 徐广起初准备安排数百人沿途保护刘辩,刘辩却说这样徒增耳目,很容易引起官府注意,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 徐广无奈之下只能从命,依依不舍的同刘辩告别,然后带着贼众去了南边寻找新的据点,继续招兵买马。 途经陈留,刘辩望见当地百姓正忙于秋收,遂下了马背,牵马走在田野边上的小路。在他身后,跟着个月白长衫的凤眼男子,看似平凡的面貌下,目光中却透着凌厉,这也是目前刘辩麾下实力最强的人物,辰龙。 褪去盛夏的炎热,漫步在田间小路。迎面的秋风吹来,尤为凉爽。 刘辩顿下脚步,反正时间还长,去往徐州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遂与田地里收割麦谷的老农闲聊起来:“老人家,看来今年的收成似乎不错。” 田地里的老农头发稍白,听得有人与自己攀谈,便停下手里割麦的镰刀。尽管直起身来,却依旧有些佝偻驼背。 布满沧桑的脸上带有丰收的笑容,老农言语和善的问了一声:“听公子的口气,不像是本地人吧。” 刘辩点了点头,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老农便接着述说起来:“其实今年的粮食收成,比起去年,并没有强上多少,但分到咱老百姓手里的粮食,却是足足翻了数倍。这一切啊,还得是多亏了大司马大将军,咱们才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啊!” “此话何解?”刘辩颇为好奇。 来人想听,老农也乐意讲述,言语间充满了底层人物占到便宜的小小得意。 根据新令,家里有老人、小孩者,朝廷赋税免去三成;我那两个儿子几个月前,也加入了大将军麾下的军营,赋税又免去三成;我家大孙女,也到了婚嫁之年,嫁给了吕军将士,赋税再免去三成。 如此一来,每年只需缴纳以前朝廷规定赋税的一成即可。 不仅如此,原来要向世家老爷们上缴的七成佃租,在大将军的周旋之下,现在也降为了三成,可谓是卸下重负。 除此之外,老人的小儿媳妇也颇为争气,一下子生出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官府亲自派了产婆接生,还奖励了四石粮食,鸡鸭一只,猪一头。 说到这里,老农几乎眉飞色舞,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 “这一切,都是大将军在给咱老百姓做主啊!你去看看,村子里哪家哪户没有供着大将军的长生牌?这样的大善人,就该长命百岁!” “别人都说大将军杀人不眨眼,是个可怕的大魔头。我呸!纯属是含血喷人,恶意中伤!大将军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咱百姓的天神,就算杀人,也肯定是杀该死的贼人,他们跟大将军作对,砍头也是活该!” 老农粗鲁的吐了口唾沫,愤恨说着,好像谁跟吕布作对,就等于和他是生死仇人一般。 瞥了眼吐在地上的唾沫,刘辩心中恶心,骂了声‘愚民’,脸上却保持着笑容依旧,点头称是。 辞别了老人,刘辩带着辰龙继续向前。 沿途问了许多农夫,得到的几乎都是同样的答案,如出一辙。 “没想到曹操经营兖州多年,竟还不如半道子来的吕布深得人心,果真是好手段啊!”刘辩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声,言语间却是尤为的冰冷。 不过兖州百姓每年只上缴这么一丁点的粮食,朝廷该拿什么去支撑军队的开销? 吕布手下将士几十万,那可都是一张张要吃饭的嘴啊! 想到这里,刘辩忽地露出个诡异笑容。 这似乎是个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 ………… 洛阳东南,阳乾山。 当张辽带着大队人马赶至山上时,盘踞在这里的数千贼匪早已人群寨空,哪里还有半个贼寇的身影。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张辽沉起眉头,心中暗骂了声‘可恶’,大手一挥,同麾下将士吩咐:“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给我搜!” 吕军士卒得令,纷纷冲进贼寨,四处翻箱倒柜,严格搜查起来。 临走之前,吕布特意将张辽单独叫去帐内谈话。 千叮万嘱,不得杀死贼首,务必生擒回去,倘若见到有二十余岁的青年头领,也必须将其一并安全带回。 如今贼人全都逃了,任何踪迹线索也都没有留下,就算想追,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张辽心中不禁升起些许烦躁,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可不好向主公交差。 约莫半刻钟后,有士卒跑来禀报:“将军,我军在后山发现一处秘密山洞!” 张辽闻言,带人往后山而去。 赶到山洞时,正有士卒不断将尸体从里面拖出。 据搜索这里的校尉禀报,这座山洞里机关遍布,在付出七十余名探路士卒的性命代价后,总算确保了山洞里面的安全。 张辽微微点头,命人将这些死去的士卒好生安葬,随后大步走了进去。 山洞浑然天成,里面的光线并不昏暗,后期经过人工明显的斧凿,改造成许多间大小不一的密室。密室里,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哪怕待在这山洞里半年不出门,也不会饿死在这里面。 其中一间密室,堆满了数不胜数的竹简,可惜全都被大火烧为了灰烬,什么也没留下。 此时,搜索隔壁间的士卒跑来,将手里的东西恭敬递向张辽:“将军,小人在搜索隔壁的房间时,发现了这张留下的字条,请将军过目。” 张辽闻言接过,待他看完之后,脸上的神情霎时间变得很是深沉凝重。 只见字条上面写着: 寡人不死,尔等终究为臣! 最快更新 第八五三章 汝知吾心也 张辽将这张字条保存起来,又写了书信,令人快马传至主公所在的濮阳。 几日之后,濮阳城内。 看完张辽寄来的情报,尤其是那张夹杂在竹简里的字条,吕布脸上布满深沉的凝重。 寡人不死,尔等终究为臣! 极为霸气的话语,口吻就和当年的先帝,如出一辙。 吕布反复观摩了好几遍后,才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低念一声:看来,是他无疑了。 时间匆匆,白驹过隙。 当初刘辩逃走之后,吕布也曾暗中派人四处搜寻,可偌大的天下,大汉子民数以千万计,茫茫人世间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结果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消息全无。 回想起当年的第一次见面,那还是先帝刘宏在位时,带着吕布去到北邙后山的深山洞府。那里有一间极为隐秘的道观,里面有个姓史的炼丹老道,专门为刘宏炼制长生丹药。 刘辩寄居于道观中,当时他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穿着浅蓝灰白的小道袍,趁着看书的功夫,低头偷懒贪玩。 后来先帝驾崩,刘辩虽说靠着母后和舅舅成功登基称帝,却也是个如同木偶般的傀儡皇帝,没有任何权力可言。那个时候,晋升为太后的何氏临朝听政,舅舅何进独揽朝纲,整个朝野上下,都是何家说了算数。 再后来,张让等人密谋杀死何进,雄踞西凉的大魔王董卓挥师入京,在洛阳皇城横行暴虐,完全不将当时的天子刘辩放在眼里,废黜之后,甚至还起了灭口的心思。 是吕布冒着天大风险,将刘辩偷换出皇宫,并令陈卫将他带至谷城以西的深山老林里,安排在一家农户住下,说是等将来安定下来,自然会派人去接他回来。 结果刘辩在那没待多久,就诈病趁机逃出。 从此,杳无音信。 这么多年过去,吕布以为刘辩早已不在人世,直至前不久有天子的特使,持诏从长安方向而来。 使者来到濮阳,面见吕布之后,却没有当众宣旨,而是说事关重大,请吕布屏退其他人等。 吕布便摆手让众人退下,直到堂内只剩他们两人时,使者才将天子的密诏拿出,交由吕布浏览起来。 刘协在信诏上说,前两天睡觉的时候,他梦见了先帝托梦,说是皇兄刘辩尚在人间。位置就在洛阳东南的阳乾山上,遂请吕布出兵,将他的皇兄带回长安,以全兄弟情谊。 吕布对此感到很是惊诧,因为在此之前,吕布早就说过刘辩已经死于山贼之手。当时刘协也是信了的,如今却忽然说刘辩没死,甚至连位置都明确指了出来。 难道真是一个梦这么简单? 吕布有些不信。 不过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打发了使者,吕布叫来麾下行事沉稳的张辽,让他带兵去往阳乾山上,把那些贼匪捉拿回来,然后再好生审问。 结果张辽扑空,贼人还故意留下这么一句极有深意的话语。 如今看来,这位先帝的大皇子,果然还存于世间。 吕布的眉宇皱得更深了。 “主公,看您面色似乎颇为忧愁,可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 一名相貌儒逸的青年从外边走进,他的腰间绑着根墨色兽纹金缕带,一头墨黑色的长发束起,有着一双灵动的眸子,身形颀长,当真是风流倜傥文质彬彬。 说起此人出身,可谓是家世显赫。 从他家高祖父那一辈开始,高祖父、曾祖父、祖父、父亲都官居太尉,位列三公。其兄长如今也正担任司隶校尉,麾下有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武装队伍,负责保卫京师和监督京畿周围各地的情况。 要说他的家族,当今天下,谁人不知弘农杨氏。 即使是位高权重如吕布,也须给杨家三分薄面。 青年姓杨,单名一个修字,字德祖,乃是太尉杨彪的二儿子,暂时在吕布帐下充当主簿一职。 对于这个极其聪慧的后生,吕布素来喜欢,所以也经常将他带在身边,问知一二。 “德祖,这是文远从阳乾山上搜寻得来的字条,你且看看。”吕布将字条递出。 杨修闻言,轻快上前两步,恭敬接过。 别看他对华雄、潘凤等粗莽之辈,素来不喜,但对吕布却格外崇敬。 “主公,这是何人所书?竟敢如此狂悖大逆不道!”杨修看完,颇为愤慨的说着。 当今天下,能够自称寡人者,唯有天子一人! 可杨修之前见过天子书写的字迹,跟这字条上的笔法完全相去甚远。 吕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起来:“假如说,先帝的大皇子,也就是以前被董卓废黜的少帝、后来的弘农王,他如今存活于世,吾等该如何面对?” “弘农王不是早些年前,就死在了山贼手中么?”杨修微怔,以他的聪慧,几乎瞬间就猜到了吕布话里的深意。 “可万一他要是没死呢?” “主公,您多虑了。天下人都知道弘农王病逝于宫廷,那他便是真的死了。即便有人看见了所谓的‘弘农王’,也不过是模样相似的人物罢了。” 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杨修很是坦然的说着。 吕布神情微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德祖,汝知吾心也!” 尽管确定了刘辩存活于世,但吕布和朝廷绝对不能承认这个事实。最好的结果,便是趁别人发现之前,将刘辩找到,然后悄悄带回长安。 否则,必将引起巨大的动荡。 将字条收回,吕布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 字里行间,藏着一股子尤为阴寒的狠戾。 跋山涉水月余,走过了兖州的陈留,也经过了豫州的梁国和沛地。走出豫州地界,渡过壅水,刘辩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的第一站。 城门口,十余名手持兵器的士卒正在依次排查来往行人,以防有恶徒混入城中。 城门上镌刻着两个粗大字体,浑厚中带有朴实之感。 彭城。 城外,牵着马的辰龙恭敬说上一声。 “主公,我们到了。” 最快更新 第八五四章 可还记得在下 走进彭城,远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景象,青石铺成的主干道上往来的行人冷清。秋风瑟瑟,刮起许多干枯茅草,四处透着股凄凉萧条。 当年曹操为报父仇,挥师东进,进攻徐州。 沿途以来,屠城数座,徐州各地的守军在投降后尽皆被杀。除此之外,十几万手无寸铁的平民也未能逃过厄运,遭到曹操戮杀,泗水为之不流。 此番杀戮事件,其惨绝人寰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项羽、白起等坑杀对方士兵之行为。曹操不仅杀戮平民百姓,连他们的鸡和狗也不放过。 杀得当时徐州境内几乎看不到人烟,听不到鸡鸣狗吠。 徐州百姓自然痛恨极了曹操,起初得知他驻守在彭城,几乎没人愿意来投奔于他,简直荒凉凄惨。 直到后来,曹操下了罪己书,向百姓们忏悔往年之过错,悔不当初,又立下许多惠民条令,才使得彭城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机。 向人打听了县府所在,刘辩带着辰龙往这里走来。 县府门口,阶梯下方的石狮旁站着四名把守此处的曹军士卒。 瞧见刘辩想要登梯,四人顿时架起兵器将他拦了下来,口中喝道:“站住!你是何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尔等小民可以擅闯的吗!不想死的话,就给老子滚远一些!” 听得此话,站在刘辩身后的白衫男子眼眸生寒,身形鬼魅,两个箭步上前,还未看清他如何动作,一人便被他轰中腹部,淡黄的苦胆水张口从他嘴里喷出,继而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 与此同时,男子迅速侧摆,冲天拳向上猛击在旁边一人的下巴,带动起整个身体腾空而去,在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后,重重摔在地面,连吭哧都没有吭哧一下,便直接昏死过去。 余下的两人吓得腿都软了,几乎快要拿握不稳手中的兵器,心中惊骇万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力! “辰龙。” 刘辩见男子还欲动手,不轻不重的喊了一声。 身穿月白衫的男子闻言,便饶过了余下两人,退回刘辩身后,眸子里神情淡漠,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第一次来彭城做客,刘辩并非是想来寻衅生事,他也不想就此打了曹操的脸面,惹得双方不快。 “去告诉曹孟德,就说故人来访。” 刘辩淡淡说着,把玩起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似笑非笑。 余下的两名士卒早就没了起初的嚣张气焰,更不敢有半分耽搁,顺着石梯连跑带爬,径直往府内禀报去了。 此时的曹操正托着下巴,在大堂里研究未来的发展策略。 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吕布亲率大军渡过了浊河,在濮阳驻扎,又令麴义在繁阳操练新兵,看架势,应该是要对河北的袁绍动手。 照此推算,最少在一年半载之内,吕布应该不会顾及徐州。 如此一来,便给了曹操喘息之机,他也可以利用好这段时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吕布从他手里夺走了兖州,曹操自然想要亲手重夺回来。 “主公,外边来了两个外乡人,自称是您的故人,说是想要见您。”士卒跑进堂内,急切的大声禀报起来。 “可曾报上名号?”曹操的目光从竹简上挪开,却并未抬头,从旁边拿起笔,在竹简上做了个简单标记。 “没有,不过这二人看着年轻,衣衫普通。小的那个二十出头的样子,大的那个应该有二十七八岁,很是厉害,瞬间就伤了我们两个弟兄。”士卒摇头,很是实诚的继续禀报。 难道是哪家的子侄从别处赶来,投奔自己来了? 曹操心中略作思量,摆手吩咐下去:“让他们进来见我。” 士卒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人不肯,说是非要您亲自去请。” “要我去请?” 曹操微愣,如此看来,应该不是家族中的子侄。 据士卒说,其中一人身手不错,难道是老天垂怜曹某,给我送来大将? 曹操心中一喜,当即停下手中笔墨,豁然站起身来,与那士卒吩咐:“走,带吾前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曹操大步流星的从府内走出,身躯如铁塔般的典韦跟在曹操身后,一同走来。 “曹将军,多年未见,可还记得在下?”刘辩此刻也主动迈上了石梯,向曹操拱手见礼,脸上带笑。 “阁下是……” 曹操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只觉相貌看着有些眼熟。直觉也告诉曹操,他之前应该是见过此人,可脑海里搜索下来,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儿想过。 在他身后的月白衫青年,紧随其后,眼眸里充满戒备,应该是扈从一类的人物。 “说来也巧,在下与当今天子同姓,亦是同宗。记得初见曹将军那会儿,你还是先皇设立的八校尉之一——典军校尉。这一晃,便是许多年了……” 回想起当年往事,青年尤为感慨的说着。 刹那间,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在曹操的脑海里跃然闪过。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略带狡黠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唯恐看错半分。可越看,就与心里想的那个人,越发的相似起来。 看到最后,曹操脸上的神情已经从平静变为了震惊,小眼儿也瞪得极大,比当初得知曹仁战死,还要吃惊数倍。 “你是!” 曹操几乎快要脱口而出。 好在刘辩及时摆了摆手,打断曹操的惊讶话语,笑着同他说道:“曹将军,外边人多口杂,难道就不想邀请在下,进府内坐坐?” 曹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节,赶忙弯腰躬欠着身子,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言语间用上了敬语:“您先请。” “如此,在下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刘辩笑着说道,也不客气,抬腿迈上石梯。 曹操陪同在他旁边,两人前后走进了县府。 看着主公远去的身影,余下的两名士卒抬走昏厥过去的两人,嘴里碎碎念的说着:“兄弟啊,不是咱哥俩不想给你们出气,咱主公在那小子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你这顿打,看来是白挨了……” 最快更新 第八五五章 天子诏书 走进县府客堂,曹操将堂内所有闲杂人等全都屏退出去,只留下典韦把住门口,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准进来。 招呼刘辩坐下之后,曹操当即躬身抱拳,向刘辩行礼:“振武将军曹操,拜见弘农王!” 曹操认出了自己,刘辩没有丝毫惊讶,抬了抬手,笑说起来:“曹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曹操起身,不敢坐于主位,而是坐在了刘辩对面的席位,神情狐疑的询问起来:“殿下,当年朝廷不是说您已经……” 后面的话,曹操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既然刘辩存活于世,暴毙之类的言辞,自然不能再说。 刘辩饮了口温茶,脸上似有凄凉之色,怅然说来:“当初吕布将吾从皇宫带出之后,派人将我秘密扣押起来,名为保护,实则欲阴害于我。后来幸得老天庇佑,我于途中寻了机会,才得以脱逃。至于朝廷所言的患病暴毙,不过是吕布的一家之言,欲盖弥彰,想让天下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如此一来,便对他再无任何威胁。” 反正吕布不在这里,脏水往他身上泼,也无人对质。 关于营救刘辩的计划,当年还是曹操最先提出,只是他没想到,却被吕布半道截胡。 起初朝廷宣布刘辩病逝的消息,曹操还有些不信,但又没人站出来揭发。 后来随着时间一长,他也不得不信了这个消息。 “本来我想着,只要皇弟能够守护好父皇传下来的大汉万里江山,我死与不死,其实已经无妨。”刘辩放在茶杯,说得大义凛然,仿佛对权力没有丁点儿渴望。 “吾本欲一辈子隐姓埋名老死山林之中,再也不问世事。然则当今天下,贼臣窥主,将天子幽禁于深宫,威慑百官,比当年的董卓更甚。 除此之外,他还四处笼络人心,打压士族,装作为国为民的伪善模样。 遥想当年,自高祖斩白蛇起义以来,伐暴秦,破项羽,创立汉朝已近四百载。经过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前赴后继,才有如今之繁荣的汉家天下。 吾身为皇家子弟,如何能够看着大汉江山颠覆,落入外姓人之手!” 说到最后,刘辩脸上多了几许潮红,神情变得格外激动,仿佛立马就要拿刀,与人拼命一般。 曹操听在耳中,没有作声。细小的眼珠里潜藏着复杂,眼前横空出世的青年,有些颠覆了他记忆中的印象。 中平四年,先帝驾崩。 在大将军何进的扶持下,刘辩登上帝位,可当时的上军校尉蹇硕却说,先帝遗诏上,是要传位给小皇子刘协。 后来蹇硕死了,便再无人提及此事。 新帝登基之后,十常侍风光不再,由何家把持朝政。 那时候天子尚且年幼,什么也不明白,朝中大事全是何家兄妹说了算数。 一次朝堂之上,群臣因某件小事而争论得面红耳赤,天子却吓得在帝位上尿湿了裤子。殿内群臣全都跪地请罪,私下却说天子怯弱,难堪大任。 正是因为这份懦弱,才使得后来的董卓,进行了废黜天子的谋逆之举。 如今十年过去,这个在史书中已经化为尘埃的弘农王,也长成了英姿卓越的青年模样。在他脸上,再也不见当年的怯弱,取而代之的是镇定和淡然,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曹将军乃忠义之士,当年刺董、讨董的壮举如今仍旧为人言传。今汉室遭难,主上蒙尘,曹将军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吾此番厚颜来此,就是想请曹将军发兵西进,讨伐奸贼!” 刘辩先夸上曹操一番,然后说明此番来意。 曹操听得这话,点头称是,同样说得义正言辞:“吾辈身为汉臣,世食汉禄,若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曹某虽然不才,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奸臣窃国,改朝换代!” 刘辩心中一喜,以为曹操立马就能答应下来。 然则曹操话音一转,叹了口气,很是颓然的说着:“只是,去年吾和吕布在兖州大战数月,结果却是我败给了吕布。折了爱子、大将不说,麾下将士更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以致不得不退出兖州。 曹操很是无奈的说出现状,现在他手里只有不到三万兵马,粮食补给之类的物资,只能勉强度日,根本无力再与吕布一战。 反观吕布,其势力已经越来越大,握有并州、河内、河东、司隶、西凉、汉中等地,加上新拿下的兖州,整个汉王朝的半数疆土,都在他的管控之下。 麾下将士多达有数十万之众,又降服了西域诸国,羌人、匈奴亦是唯其马首是瞻。 这样强大的实力,连一向自信的曹操都有些望洋兴叹。 “看来曹将军是不愿出兵伐吕了,既然如此,吾也不必强求。只是可惜了陛下予我的诏书,唉……”刘辩叹上一声,从位置处站起身来,作势转身欲走。 “您有天子诏书?” 曹操急忙道了一声。 他不肯出兵,自然也有他的顾虑。 刘辩虽然存活于世,但世人皆知他已经‘死’了,就算自己相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最重要是的,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刘辩身份。 这要换作以前,曹操还是兖州牧时,他可能还会拥立刘辩,以刘辩的名义号召天下诸侯讨伐吕布。 可现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万一那些诸侯不信或是惧于吕布,不敢发声,曹操肯定会落得个谋逆头衔,遗臭万年。 吕布甚至会放弃河北,以最快的速度,将曹操踏平。 可倘若有了天子诏书,性质就全然不一样了。 这个年代,凡事都讲究名义二字,有了正当理由,才能赢得舆论上的支持。 否则,必遭世人唾弃。 “实不相瞒,这些年来,吾也结识了不少有志之士。其中有人已经成功混入宫廷,与天子取得了联系。”刘辩半真半假的说着,即便未羊死了,也并不妨碍他以后的计划。 “陛下知道您还活着?” “当然。”刘辩点了点头。 他的那位弟弟,不仅知道兄长存活于世,还已经感觉到了他存在的威胁,正想借吕布之手,除之而后快呢! 刘辩心中冷笑,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与曹操。 最快更新 第八五六章 积水为海,共抗吕布 “恕曹某斗胆,弘农王可否将陛下诏书,借与臣下一观。”曹操微低头颅,眼底闪过一抹狐疑,并没有当场承认下来。 之前讨伐董卓可以矫诏,但眼下局势,和当年讨董又有所不同。 董卓执政那会儿,残暴嗜杀,横征暴敛,惹得天怒人怨。有没有皇帝诏书,诸侯和百姓都想把他赶下台去。 可吕布不同,虽然世家对他的支持率不高,但他在民间却享有极高的威望。倘若没有天子诏书,仅凭红口白牙,很难让百姓相信吕布是欺君之贼。 所以,所谓的天子诏书,曹操还是想亲眼确定为好。 “曹将军怕吾诓骗,也是情理之中。如此,吾便将诏书拿出给曹将军一观。” 说着,刘辩将早就准备好的诏书从怀中取出,递过去的同时,心中也对曹操性格有了大致了解:谨慎多疑。 曹操上前恭敬接过,然后缓缓打开浏览起来。 信诏中,历数了吕布欺君、嗜杀等诸多罪状,每一款都是可以杀头灭家的罪名。故号召天下忠良之士,共同起兵讨伐,匡扶汉室江山。 诏书末尾,盖着大红的玉玺章印,清清楚楚印着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曹操心中点头,的确是玉玺无疑。 将诏书还于刘辩,曹操抱拳很是诚恳的认真说来:“弘农王,曹某是相信你的。只是如今的吕布势大,天子和朝廷也都握在他的手中,靠曹某一人不行,必须把散乱的力量集合起来,积水为海,共抗吕布!” “曹将军所言甚至,吾也是这般想的。” 刘辩赞赏的看了曹操一眼,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然后又问:“对抗吕布的其他力量,曹将军心中可有人选?” 曹操略作思量,随后笑说起来:“徐州城里,不是就有位汉室宗亲么?” 刘辩闻言,嘴角带笑,彼此心照不宣。 ………… 徐州城,州牧府。 自从刘备接管徐州以来,数年如一日,勤于政务,礼贤下士,又在当地广施仁义,深得徐州百姓爱戴。名声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愣是从一个小有名声之人,摇身一变,成为了举国皆知的重量人物。 在外人看来,刘备可谓是风光无限,不仅是一方大佬,也是朝廷认证的封疆大吏。 然则这其中的愁苦艰难,只有刘备自己知道,他在徐州底蕴太薄,处处受世家掣制,若非有糜家给他撑腰,恐怕很难坚持到如今局面。 至于头上顶着的汉室宗亲身份,朝廷从来没有给他正名。像出身显赫的袁术之流,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公众场合,讥讽刘备为织席贩履之辈,十足的虚伪小人。 对于这些,刘备默默忍了。 在他麾下,武有关、张等世间猛将,文有孙乾、糜竺、陈登这些杰出人物替他出谋划策。但刘备清楚,他还差了一个可以总揽全局的谋主,就像吕布麾下的陈宫,曹操手下的荀彧,可以为他们的主公指明前进道路,好让吕布、曹操放手去博。 我的谋主,又在何方? 刘备吁了口长气。 “主公,曹操来了,正在府外等候。要不要派人去请关、张两位将军回来。”担任刘备亲卫的陈到入堂禀报询问。 关羽和张飞近些时日都待在军营,正忙着训练招募得来的新兵。 陈到有些担心,仅凭自己一人,恐难以招架典韦,万一要是曹操起了歹心,则主公性命危矣!所以他才主动请示,要不要派人去请回关羽、张飞。 刘备对此倒不担心,毕竟曹操在徐州已经是声名狼藉,要是这个时候,还对自己痛下杀手,那他在徐州以后肯定混不下去,还会遭受世人无数的唾骂。 以曹操的头脑,不至于会蠢到这步田地。 更何况,如今曹操守着彭城,作为徐州最外层的壁垒,与刘备有着唇亡齿寒的关系。 基于他对曹操的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定是有事情与自己商量。 刘备停下手中事务,整了整衣冠,起身往府外走去。 州牧府外,曹操没等多久,便见到刘备出来。 他大步上前,主动给了刘备一个拥抱,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大笑说着:“玄德公,许久未见,真想煞吾也!” “曹将军,别来无恙啊!” 尽管不太喜欢被人这样抱着,刘备亦是没有推开,笑着寒暄。 与曹操的豪爽不同,刘备的言谈举止间,皆透着股儒雅随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如沐春风。 这种亲切感,对百姓平民的杀伤力,无比巨大。 “主公,昔日外界传言,说当年曹操和刘备为争徐州,弄得双方头破血流。如今看来,两人关系似是不错。”辰龙低声说着。 刘辩不动声色,嘴角冷笑。 拥抱曹操的时候,刘备细心的注意到,曹操身边除了如影随形的典韦,今日还多了另外两名陌生的年轻男子。 想来,曹操来此,应该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刘备深知人情世故,并没有直接询问二人来历,而是笑着同曹操打趣说着:“吾观这二位相貌不俗,想必是曹将军又从哪里招来的贤能之士,着实叫人眼红啊!” 刘备的这番话,看似随意,实则是不着痕迹的将两人夸了一番。 任谁听了,都会觉着舒服。 在此之前,刘备从未见过这位被董卓废黜的少帝,准确说,是他那时候还不够资格混迹朝堂。 由于刘辩不想过早的在大众之中暴露视野,所以途中也叮嘱过曹操。 “玄德公,咱们进去再谈,如何?”曹操明白刘辩的顾虑,所以也没有当众明说。 刘备会意,比手说了声:“请。” 来到会客的大堂,曹操扫视了眼堂内的仆从。 刘备便屏退左右,也约莫猜到了这对年轻主仆的身份非凡。 “主公,这……” 陈卫欲言又止,明显有些不太放心,曹操便同他开起了玩笑:“叔至啊,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我曹孟德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放心,不会吃了你家主公!” 最快更新 第八五七章 刘备的顾虑 刘备向陈到微微颔首,后者这才退出堂外。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刘备、曹操、刘辩三人。 “曹将军,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操看了刘辩一眼,后者淡然点头,曹操这才介绍起来:“实不相瞒,这位乃是先帝的大皇子,被董卓废黜的弘农王!” 本欲坐下的刘备顿时又站起身来,认真审视着下方青年,口中有些不信:“弘农王不是早就已经……” 曹操摇头,“那都是吕布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来欺诈我等。” 对于曹操的这个笼统答复,刘备没有作声。 他在思考,在判断! 总不能曹操随便指个人,说这是弘农王,刘备就会信了吧。 他又不是傻子。 此时,从开始就一言未发的刘辩站起身来,与刘备拱手,笑问起来:“听说,刘州牧乃是汉室宗亲,只是不知,是哪一脉的传承?” 刘备正欲开口,曹操却替他先作回答:“玄德乃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也。” “可有证据?”刘辩问上一声。 听得此问,刘备脸色略显窘迫,微微摇头。家中族谱在多年前就已经遗失,这些都是母亲和叔父小时候告诉他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人,怀疑刘备的宗亲身份造假。 “刘州牧不必懊恼,我倒是在宗族世谱中看过:孝景皇帝生有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刘州牧乃刘弘之子也,我说得可对?” 刘辩呡了口茶水,脸上带着真诚笑容,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好似信手拈来。 刘备脸上神情依旧,眼底却闪过一抹愕然。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弘农王’是真的看过族谱,还是纯属胡编乱造。但只有承认了刘辩的身份,自己这个汉室宗亲才能得到证实。 所以,不管眼前青年究竟是不是弘农王,刘备都得相信,他就是真正的弘农王。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刘备当即从座位处离席,走至刘辩近前,弯腰躬身行上一记大礼:“徐州牧刘备,拜见弘农王!” 见到刘备终于认可自己的身份,刘辩赶紧起身扶起刘备,很是亲近的同他说着:“玄德公快快请起,按照辈分,小侄还应该唤你一声‘皇叔’才是。” 刘备太过于注重名声,所以这便是他的要害。 而刘辩自称小侄,又唤刘备‘皇叔’。如此一来,就算是将两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随后,刘辩向刘备讲起了这些年的遭遇,和当时同曹操讲的,几乎一致。 刘备听完,泪落当场,似是感同身受。 用袖袍擦去眼角泪水,刘备取来州牧大印,恭恭敬敬的递向刘辩,语气诚恳:“今天下扰乱,王纲不振,备才智浅薄,人微望轻;今得见弘农王尊颜,才识学干,皆胜备千倍。徐州牧之职,弘农王才是众望所归。” 刘备效仿起上一任的州牧陶谦,来个礼让徐州。 但凡稍有情商之人,都知道这是在故作客套。 刘辩却反其道而行之,当场接过州牧大印,极为爽快的说着:“既然玄德公有如此美意,好,那吾便却之不恭了。” 刘备傻眼儿了,面色一怔,整个人瞬间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但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心境瞬间便恢复过来,笑着点头称是。 虽然只有一瞬,刘辩还是清晰捕捉到了刘备的神情变化,心中暗自提防:此人好深的城府心机,以后当多加小心才是。 “哈哈哈,皇叔,小侄逗你呢!吾闲云野鹤惯了,游山玩水还行,治理州牧,让百姓安居乐业,我可比不得皇叔千万之一。” 高手切磋,点到即止。 刘辩打了个哈哈,将州牧印又重新交还给了刘备。 曹操在一旁观看完整个过程,不禁心中暗道:不愧是老刘家的种,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之后,刘辩面向刘备,说起了正事:“侄儿此番前来徐州,是有一要事,想请皇叔相助。” 刘备听闻此话,也不问内容,一口先答应下来:“弘农王尽管开口,只要备能够做到,即使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辞。” “小侄想请皇叔,起兵讨伐吕布。” 刘辩淡然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 刘备为之一怔,随后面向刘辩,带有歉意的说了起来:“弘农王,不是备不肯起兵,实是近几年来,徐州动荡,百姓人口大幅骤减。如今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倘若再起战事,受苦遭难的只会是这些无辜百姓,备于心何忍啊!” 这一番话,可谓是情真意切,若是百姓听了,肯定会感动得稀里哗啦。 “玄德,你心中想着百姓固然是好。可你想过没有,吕布一天比一天势大,在不进行遏制,等他拿下河北,早晚会调过头来吞噬徐州,等到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曹操大声说着。 现在的局势就有些像战国时代,强秦与东边齐楚燕赵等国的关系,如果他们再不联合起来,只会被吕布逐一击败。 “现在吕布已有西边的半壁江山,你我身为汉家臣子,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汉室数百年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曹操义正言辞,与其靠个人硬撑,还不如将所有的有生力量团结起来,共抗吕布。 刘备这时候也有些动摇,沉吟再三:“可我们没有大义,如何讨贼?” 名不正,则言不顺。 曹操看出了刘备的顾虑,宽慰说来:“玄德不必担心,弘农王带来了天子亲笔书写的讨贼诏书,凭此,咱们就有足够的名义,向吕布宣战!” 刘辩会意,从怀中取出诏书,交于刘备观看。 最快更新 第八五八章 煮酒论英雄 刘备起初也怀疑过这诏书是曹操私自伪造,毕竟当年曹操也干过矫诏的事情。直至看见最后那个大红色的玺印,和当初朝廷允令自己为徐州牧时的檄文印记一模一样,刘备这才确定下来。 要说私造玉玺,这几乎不太可能。玉玺乃是当年秦始皇用和氏璧所铸,不仅制作困难、工序繁多,而且材料也极其难寻,稍有丁点相差,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这要是传了出去,任你之前有再好的名声,也会在顷刻间崩塌,可就不仅仅是杀头这么简单的事了。 曹操虽有胆略,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看来,这位弘农王的身份,以及之前所说的故事,应该是真的了。 刘备心中有了计较,遂向刘辩拱手,笃然说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国,吾辈作为汉朝臣子,又是汉室宗亲,自当义无反顾!此事吾应下了,但问题在于,即便备与曹将军联手,仍旧势单力薄,还需集聚更多的力量,方能与吕布一战。” 刘辩点头称是,刘备既然应承下来,他也不作隐瞒,说起自己的计划:“过几日,小侄便会去往南方,请后将军袁术和荆州牧刘表也一同出兵。然后再行北上,拉拢冀州牧袁绍、以及北平郡守公孙瓒。届时,合众人之力,定能击破吕布!” 一股淡淡的皇者之威从刘辩身上散发开来,曹操与刘备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察觉出了顾忌,躬身呼道:“弘农王英明!” 至于为什么不先去北方,刘辩自然有他的想法。袁绍近来连破公孙瓒数城,现在势头正猛,得先让吕布灭灭袁绍的士气,才好进行拉拢。 两日后,刘辩从徐州离开。 为防消息走漏,他拒绝了刘备与曹操的相送,仍旧只带了辰龙一人,踏上去往淮南的道路。 目送着刘辩远去,曹操不由感叹一声:“玄德,咱们这位大皇子殿下,可真是了不得啊!” 刘备颇为认可的郑重点头,只有失败和挫折,才会使人成长。 倘若当年董卓没有废黜少帝,不知今日,又会是如何光景? 曹操在心中打了问号。 刘辩走后,刘备邀曹操到后院的小亭一叙。曹操是个爽朗之人,也不拘礼,与刘备来到小亭。亭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 酒水添上。 二人对坐,开怀畅饮,仿佛知己一般,述说着这些年的劳苦辛酸。 轰隆隆~ 酒至半酣,原本晴朗的天空忽地响起滚滚沉雷,继而乌云遮蔽了天空,阴沉得可怕,看样子很快便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曹操细眯起小眼,端着酒樽凭栏而望,隐匿的云雾之间,似有巨蟒在腾飞游走。 “曹将军~曹将军~” 曹操怔怔出神好一阵子,直至听得刘备的轻声呼唤,他才回过神来。 此情此景,令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个时候,也是这般天气。 放在酒樽,之前的话题不再谈论,曹操笑问刘备:“玄德可知龙之变化?” 刘备手中酒樽一停,低头看了眼在杯中倒映出的脸庞,不明白曹操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略微摇头,表示未知其详。 刘备不知,曹操便将当年说与吕布的话,又重述了一遍:“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而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可否为吾道上一二。”曹操大饮了一口美酒,饶有兴致的望向刘备。 刘备将酒杯放于桌上,微微摇头:“备不过尘世俗人,肉眼凡胎,安能识得世间英雄。” 兴许是酒劲儿上来了的缘故,曹操红通着脸,并不打算就此终究这个话题,继续追问:“欸,玄德何必过谦,纵使没见过真人,也应该听过些许名号吧,尽管说来便是!” 刘备拗不过曹操,只好随口道来:“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曹操这时明显有些上头,面露嗤夷道:“路中悍鬼袁长水,不过冢中枯骨,屡屡为他人所败。若非袁家底蕴深厚,早已为人所擒!”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刘备又说出一人。 “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曹操摇头,尽管他和袁绍相识多年,又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但要论英雄,袁绍差得可不是一丁半点儿。 “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 “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有一人血气方刚,前两年崛起的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 “孙策区区小儿,藉他人之名,非英雄也。” “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乎?” “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如张绣、张鲁、马腾等辈皆何如?” 曹操抚掌大笑,完全没有放在眼里:“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这么多大佬都不能入你法眼,那你倒是说个来听听啊? 刘备心中腹谤,脸上却是自谦说着:“舍此之外,备实不知也!” 当然,其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被刘备忽略了。 这不是刘备故意漏掉,而是如今既然达成了战略合作,将吕布当做是窃踞汉室的奸贼,哪怕他实力再强,兵马再多,也当不得‘英雄’二字。 曹操起身,端着酒杯摇晃走出小亭,抬头仰望天空,抒发胸中激昂:“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谁能当之?” 曹操本欲说出一人,但转眼一想,似是有些不太合适,遂以手指刘备,然后自指,大笑起来:“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刘备闻言一怔,他素来是低调做人,连忙摆了摆手。 “孟德兄,汝醉矣!” ………… 曹、刘青梅煮酒论英雄,本来是一件商业互吹的小事儿。 然则传入关中之后,戏策听闻此事,罕见的动了怒气。 阿猫阿狗都提上台面,却偏偏少了自家将军。 他替吕布感到忿忿不平,遂提笔书写字条,令人传于曹操:有一人杀你全家,已故徐州牧,可为英雄乎? 最快更新 第八五九章 何为英雄 东郡,濮阳。 秋收渐至尾声,郊外田野间的麦穗高粱仅剩片余,百姓们肩头横着扁担,挑起盛满麦谷的箩筐,脸上满是朴实的笑容,沿途诉说着丰收喜悦。 今年收成不错,加上新令的推广,九成的百姓都应该能混得温饱,不会再像往年那般饥寒交迫。 宽阔的黄土道路上,几十匹雄骏战马舒扬着四蹄,漫不经心的向前方行进。 前方靠右,一头巨熊懒撒的走在边上,黑白相间的毛皮,圆圆短短的尾巴,白白的大脑袋上有着双黑色的大眼眶,看起来颇为可爱。 骑在它身上的少女,天真活泼,手里拿了枝带有竹叶的细小竹节,在手中轻轻挥扬。两条小腿垂在巨熊的两旁,前后自由晃荡,穿着赤锦的小靴,时不时轻点地面,一路上哼唱着轻快的曲谣。 有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作伴,一路上自然少不了欢声笑语。 这一行人,自然便是吕布和小铃铛了,郭嘉、司马懿也在其中。 他们要去往的目的地乃是繁阳,想去看看这几个月来,麴义的兵练得如何。 “主公,听闻前些时日,曹操与刘备在徐州谈论天下英雄,连刘璋、张鲁之辈都摆了出来,却独独少了主公,不知您有何感想?” 骑着白马的郭嘉笑问起来。 吕布微侧目光,他也听说过这件事情,据说先生为此还特意写信怼了曹操。不过吕布倒是置之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是非英雄,自有后人评说。 “蛮儿,你觉得,怎样才算英雄?”吕布起了考校心思,问向身边的儿子。 吕骁想了想,闷闷回答一声:天下无敌,就是英雄。 吕布闻言大笑,随后带有一丝无奈的说着:“你啊,可真是个痴儿。” 听得前方在论英雄之说,主簿杨修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主公,下官以为,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这——便是英雄!” 吕布略带赞赏的看了杨修一眼,微微颔首,这个答案算是比较标准的了。 随后,吕布又问郭嘉旁边的司马懿:“仲达,你觉得呢?” “属下以为,剑指苍穹,背负使命,扶大厦之将倾,救国家黎民于水火,这是英雄;行事磊落,形同日月,这也是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强扶弱恩施他人,这同样也是英雄。他们生而凡却又不甘于凡,所以他们生在世,活在时。” “那照你这样说,岂非人人都能成为英雄?”杨修不敢苟同司马懿的看法,反问一声,语气里带有些许讥讽。 司马懿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说。 沿途走来,吕布视察了一番周遭的县地乡里,查访新令推行的情况如何,是否还存在阳奉阴违的恶劣情况。 结果还好,各地都在老实推行新的政策。 有了卢家的前车之鉴,兖州境内,不管是大世家还是地方小豪绅,都夹紧了尾巴做人,没人敢再来捋吕布虎须。 即便是吃了亏,大家也是选择了往肚子里咽。 ………… 来到繁阳,吕布等人稍作歇息,在城中填饱肚子之后,便去了驻军所在的郊外大营。由于事先并没有知会麴义,所以后者对于吕布的到来,没有一丝知情。 在距营寨五六里的位置处时,巡哨的斥候便发现了吕布等人。 “斥候三营,十夫长陈里拜见大将军。”领头的哨卒当即下马,眼神中充满敬畏,主动抱拳见礼。 身后骑卒也迅速跟着下马,恭敬的低下头颅。 吕布微微点头,心中颇为满意。别的不说,单凭这份警惕和防范意识,他们就值得表扬。 在陈里的带领下,吕布等人饶过许多处陷坑,安然来到营寨前方。营寨四周,布有许多的锯鹿角和栅栏,还挖了壕沟,专门用来防范敌人骑军的突然袭击。 就连郭嘉等人见了,亦是连连点头。 “那是大将军吧?”哨楼上的士卒用力揉了揉眼眶,有些不敢置信。 “呿,又想骗我?大将军远在濮阳,怎么会来咱们这里。”旁边的青年士卒明显不信。 然则当他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狂喜起来:“真的是大将军!” 霎时间,整个营寨外边沸腾似火。 等到吕布走至近前,站岗巡逻的士卒们变得无比激动,纷纷挺直了胸膛,双目崇敬的望向吕布,见礼的同时,口中亦是齐呼:拜见大将军! 吕布略微点了点头,神色威严的走过。 几个月前,这些人或许还拿着锄头在田野间耕种,亦或是些拦道劫掠的贼匪,欺压乡邻的泼皮。如今,他们笔直的站在这里,身上已然有了几分军人的气质。 看来麴义练兵,果然还是有些本事。 “你们将军呢?” 吕布目光侧过,随意问了个站岗的小卒。 被当朝大将军亲自点名,这名普通士卒显然充满了激动和紧张,以至于牙齿和舌头都有些不太利索:“回……回、回禀大将军,麴、麴麴将军正在河畔训练……” 见到士卒紧张得都有些哆嗦,吕布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让其镇定下来,继而笑着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士卒看着搭在肩上的手掌,忽然觉得心中有了底气,大声答道:“没有!” 声音洪亮。 “这才像个兵的样子。” 吕布对这次的回答颇为满意,轻拍士卒肩头,目光深邃,郑重同他说着:“新兵,我记住你了,希望将来在战场上,咱们可以并肩作战,!” “是!” 士卒挺直腰杆,激动地脸色通红。 在他周围的同伴,则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心里幻想着,要是与大将军攀谈的人是自己,那该多好。 麴义不在军营,吕布便没有多做停留,随后带着人,往训练士卒的河畔方向去了。 望着吕布等人离去的身影,士卒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目光尤为坚定。 纵使今后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会追随在您的身后! 最快更新 第八六零章 麴义练兵 清河水畔。 河畔南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原野。 此时此刻,这里正在进行一场猛烈的战斗搏杀,数千人扑打在一起,手里的棍棒只管向彼此招呼,混战成了一团。 战场周围,坐着数以万计的士卒观战,谁也没有插手。 吕布等人从军营方向走来,还未靠拢,便已然能够听见这边的声势浩天。 搭建起的木台上,麴义单手撑在腰间,有一种匪寇的粗鲁气息,朝双方大声吼着:“都给我使劲儿,用力!就是这样,给我狠狠的打!” 此时,有士卒急匆匆的跑来禀报:“将军,主公来了。” 麴义听得此话,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眺望,果然望见了有数十道高低不同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按理来说,上级前来巡访,军中将领得知以后,该在第一时间前去相迎。可麴义似乎并不着急,等到吕布快要走至此处时,他才下了台阶,迎上前去。 “末将麴义,拜见主公!” 麴义微微躬身,算是见礼。 吕布随意的摆了摆手,淡然说道:“麴将军不必多礼,吾此番前来,便是想看看,新兵练得如何了?” “回禀主公,我军正在进行操练,请看前方。” 麴义说着,将吕布等人引致战场侧旁。 此时的战场中央,双方火拼得正为厉害,虽然士卒们手中握着的都是与寻常兵器齐高的棍棒,但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就跟彼此是双方的杀父仇人一般。 吕布亲眼目睹一名士卒扬起手中木棍,重重砸打在另一名士卒的胸口,没有一丝的花里胡哨,完全是使足了力气,手里的木棍也应声而裂。 受了这么一记猛击的士卒当场倒地,却也没有喊疼,趴着身子咬牙,蹬着双腿匍匐,仍在想办法站起身来,继续奋战。 场中的将士战意沸腾,互不退让。 新降吕布的许汜、田楷等人则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赶忙向吕布进言:“主公,这哪是训练,完全就是在打群架!再这样打下去,还没跟敌人碰上面,咱们自个儿倒是先弄死了大片。麴将军这纯属是拿将士性命儿戏,请主公撤去他的主将之职!” “麴义,你怎么说?”吕布微微侧目,问起身旁的将领。 麴义听闻此话,略带凶狠的看了许汜等人一眼,然后同吕布说道:“主公,容吾细禀。” 随后麴义慢慢道来。 原来新兵在训练两月之后,基本的枪术招式大都会了,气势也有,可就是差了敢于拼命的血性。 为了检验士卒训练的成果,麴义曾扮作贼人在白天进行了一次突袭,结果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营寨,新兵们只顾着逃跑,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行为。 或者说,是没有这种意识。 麴义深知,这样毫无血性的士卒,即便将来上了战场,等待他们的也就只有一个死字,稍有逆势,就会迅速崩散。 所以麴义才想出这种对练的法子,以千人为单位,哪方要是输了,就必须接受严厉的惩罚。 如此一来,双方士卒必然拼命,军人的血性也就慢慢磨砺出来。 “那将士们在私底下,岂非恨毒了你?”吕布笑问一声。 麴义对此似是毫不在意,颇为洒脱的说着:“恨就恨吧,末将宁愿他们平日里多流血,哪怕赊些肋骨,也比以后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要强。” 这番话语,不禁有些令人肃然起敬。也使得不少青年将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将军应有的风范。 “麴义,我今天才发现,其实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恶。”曹隽咧开嘴,同这位起初看不顺眼的袁军降将笑了起来。 “这个方法,或许值得推广。” 吕布沉思说着。 往年的新兵训练,士兵们大都是在营地里听从施令官的命令,仿佛木偶般进行简单的刺扎勾拦,以及布阵演练。 在上战场之前,由于许多新兵士卒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以至于很多人第一次上战场,手里握着兵器,却一个劲儿的畏首畏尾,心中带有极为浓烈的恐惧。 就拿当年的蛾贼来说,人数虽号称百万,然则多为半道混进来的平民,就与新兵无二。 真正有作战经验的将士,仅仅不到一成。 这也是黄巾溃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数量固然能够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但最终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还是彼此之间的战斗力。孙子兵法中提到的‘兵在精而不在多’,便是这个道理。 观看完场中士卒的搏斗,吕布也深深感受到了士卒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热血。 受伤倒地的士卒全被抬了下去,进行休养。 麴义陪同在吕布身旁,负责引路和作答。 当吕布问及河北劲弩时,麴义命人取来一张弩弓,就结构和使用方法,进行了简单概述。 弩的结构可以分为三个部分:臂、弓、机。“臂”一般为木制;“弓”横于臂前部;“机”装在臂偏后的地方。 弩最重要的部分是“机”,弩机一般为铜制,装在弩郭内;前方是用于挂弦的“牙”,“牙”后连有“望山”,刻有刻度,便于按目标距离调整弩发射的角度,提高射击的命中率。在铜郭的下方有“悬刀“(扳机),用于发射箭矢。 在使用弩进行攻击时,须先张开弦,将其持于弩机的“牙“上,将箭矢装于“臂“上的箭槽内,通过“望山“进行瞄准后,扳动“悬刀“使“牙“下缩,弦脱钩,利用张开的弓弦急速回弹形成的动能,高速将箭射出。 说着,麴义令人在百步之外竖起箭靶。 随后他接过亲兵递来的弩箭,安装在弩机里。 肉眼透过‘望山’瞄了瞄,调整好发射角度,在他轻轻扣动扳机的瞬间,弩机中的利箭,猛地激射而出。 咚~ 正中靶心! 这种通过高速激射而带来的命中效果,极具视觉冲击。 “爹爹,这个好玩儿,我也要试试!” 小铃铛的眼眸中流光溢彩,拉拽着父亲衣角,很是兴奋的说了起来。 最快更新 第八六一章 弩射 小铃铛跃跃欲试,吕布便令人取来数张强弩。 为防伤着女儿,吕布亲自为小铃铛进行配置,拉动弩弦,将弩箭装于箭槽。装填完毕,吕布再三确认之后,才交到女儿手里,同她说起弩射的要点:“小铃铛,先把你的目光通过‘望山’看向箭尖,然后再瞄准想要发射的目标,使三点成为一条直线,然后扣动扳机即可。” 小铃铛甜甜‘嗯’了一声,接过微沉的弩弓,有模有样的瞄向远处箭靶。 瞄准之后,小铃铛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装填在箭槽中的弩箭‘咻~’的激射而出。 然则令人遗憾的是,这一箭并没有命中箭靶。 小铃铛的脸蛋上稍微有些失望,随即又试了五六次,她也是个不肯服输的性格。 有了之前的失败经验,弩箭第六次射出,总算不负使命的发出了‘咚’的轻声闷响。 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好在是上了箭靶。 “耶!爹爹,我中啦!” 小铃铛雀跃着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极为开心的笑容,心里比吃了蜜糖都还要高兴。 女儿高兴,吕布的心情也同样大好。 他本身其实并不喜欢用弩,因为弩的操作十分简单,不需要太多的射击技巧,即使是平民也很容易掌握它的使用方法。 而对于像吕布这种级别的神射手来说,他们所追求的是无比的精准,人弓合一的那种感觉,是弩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 对照弩和弓的优劣,弩其实有很多优点。比如射程更远、准确性高等等,但真正比弓突出的优点,是它具备发射的延迟性。弩箭装填之后,可以想什么时候发射就什么时候发射。弩手可以上好弦端着弩,仔细慢慢地瞄准,或者听从指挥官的命令扣动弩机。 但有一点,弩远远比不上弓,那便是效率。 正常情况下,弓的射速是弩的四倍左右。这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大约12~15秒内,一个普通弓手可以射出四支箭,而弩手仅能射出一支。 在大规模交战的战场或者守城的攻坚战中,其实准确性已经不是极为重要,最重要的是火力的连续输出和覆盖的密度,从这个角度看,弓显然大大优于弩。 “且拿个与我,我也来试试。” 见到弩的操作简单,郭嘉也来了兴致。 奈何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弩弦拉到挂弦的‘牙’上,只好将弩递给身旁的马超,讨好说着:“孟起,帮个忙呗。” 这种河北所特产的劲弩,基本都是两石以上,没有足够的臂力,很难完成装置。郭嘉一介文弱书生,他要能成功填充,那才是有鬼了呢! 马超闻言,单手接过强弩,轻舒臂膀,手指拉动弩弦轻而易举的就挂在了‘牙’上,然后装填好箭矢,又重新交回到郭嘉手里。 郭嘉将弩平端,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吕布所说的弩射要点,朝远处的箭靶瞄了瞄,随后又细心调整了发射角度,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郭奉孝,你倒是射啊!” 郭嘉似老僧入定,却把曹隽等人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上去帮他发射。 可郭嘉就是不为所动。 过了好一会儿后,一群大雁从北方飞过。 说时迟那时快,郭嘉眼眸低敛,扳机在瞬间扣动,弩箭激射而出。 咚~ 伴随着一声轻响,看守箭靶的士卒大声传来弩射成绩:正中靶心! 听得这个结果,包括吕布在内的众人皆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郭嘉居然还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将众人吃惊的模样尽收眼底,郭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弩,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笑着低念了声:“有点儿意思。” 与此同时,郭嘉心中也琢磨着,是不是以后可以自己组建个小队。不为别的,让这些人只管给自己装填弩箭,也让他在战场上,显显身手。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和徐庶打个组合,万一将来在战场上出了名,郭嘉连名号都想好了,就叫‘剑弩双杰’。 多有气势。 随后,麴义又向吕布介绍了弩的种类,譬如臂张弩、踏张弩、腰张弩等。其中最为强力的弩,达到十石,名曰‘黄肩弩’。这种弩最少需要三四个力士的配合,才能发动,射程可以达到四百步的超远距离。 军营中现有强弩两千余张,麴义为此也特意挑选了两千名身强力健的士卒,组建了强弩营。 强弩对轻骑兵的射杀效果,远远高于弓箭。 当初与公孙瓒在界桥大战,麴义就是以强弩破了公孙瓒麾下实力最强的白马义从,才得以取得胜利,保住了冀州北部。 当问起弩的推广时,麴义表示,弩的制作材质和流程远比弓要严苛,而且强弩的弩弦和弩臂容易崩坏,使用寿命远不及普通硬弓。 “这弩的威力是有,可惜一次只能装填一支,太过损耗时间。要是可以连续射击,那就完美至极了!”见到郭嘉玩得不亦乐乎,杨修也上前实验了一番,有些感慨说着。 麴义则表示,以目前工匠的技术水准,根本做不出来可以连续发射的弩。倘若鲁班大师在世,说不定还有可能。 吕布了然,让杨修将此事记下。先生戏策早年前就在长安成立了机巧坊,专门收集各种能人异士,这些人作战能力兴许不行,但在其他旁门别术的领域上,却是造化非凡,说不准他们能够有所想法。 随后,吕布带着众人回到繁阳驻营,也招来张郃,与麴义聊起下一步的战略计划。 根据校事署的情报,近些时日,曹操和刘备互动频繁,私下大举的招兵买马,看情形,似是准备有所行动。 在此之前,先是传出弘农王存活于世的消息,现在又是曹、刘两家暗中活络,不知在为何图谋。 吕布有种预感,暗潮涌动之下,这些人应该是全部冲着自己而来。 所以,必须加快对河北的征伐,然后再调转枪头,击破曹、刘,把徐州纳入囊中! 第八六二章 黑山贼 驻军营寨。 升起的大帐中,原本属于麴义的专属宝座,吕布此刻坐了上去。随行同来的将领文士则按照军衔官职,依次落座。 麴义命人挂起巨大的军事地图,详细讲解起来:“主公请看,此处乃是冀州,亦称河北。此地依山傍海,三面山海环抱,南临中原,东面是浩瀚的大海,太行山和燕山两处山脉绵延千里,环绕其西、北两面。河北境内的河流,均发源于这两处山脉,切穿山岭,形成交通孔道,也因此形成了一些险要关隘。” “河北东部有着南北纵向绵延百里的太行山脉,太行山以西乃是并州上党、太原,以东便是冀州的常山郡、赵国以及魏郡三地。 魏郡以南,与东郡毗连,划分冀州与兖州的界限。” “沿着山脉一线,紫荆关、倒马关、井径、滏口等关隘遏制其来往通道,所以能不能控制太行山形势,关系到河北势力的成败兴衰。” 麴义侃侃而谈,对河北的地势以及重要塞口,如数家珍。 看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地方,吕布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河北山河形势,足为英雄凭资。 这还是当年在洛阳,戏策与吕布秉烛夜谈时,说过的话。 如今的太行山脉,既非并州掌握,也不归冀州管辖,而是由一群名为‘黑山贼’的匪患占据称王。 话说当年张角号召的蛾贼起义失败之后,冀州黑山一带的百姓纷纷起义,用各种名号组织起来。 相较初时的蛾贼暴动,这伙人明显聪明了许多,他们并不在宽阔地带与官军作战,而是并起山谷间,以地形为依托,层层进行反击。 期间,官府大规模的派兵征剿过数次,然则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随着官府的无可奈何,渐渐的,黑山贼势力衍变得极为庞大。 起初,太行山脉中贼匪势力众多,他们各自占据山头建立营寨,规模大的营寨有两三万之众,小的营寨,也有六七千人。 将整个太行山脉的贼匪、百姓统计起来,足有数十万的规模,对外号称百万。 这些贼首谁也不服谁,内部矛盾不少,大打出手者亦是不在少数。然则每逢有官军前来讨伐,他们却牢牢抱紧了团,齐心协力的一致对外。 直到前几年,一个名叫‘张燕’的人物横空出世,完成了对黑山贼的统一。 关于张燕此人,地方官府给出的情报是,此人原本姓褚,在蛾贼被镇压之后,跟着蛾贼首领之一的张牛角四处征战,后来在进兵攻打瘿陶时,张牛角被流箭射中,身受重伤。 临死之前,张牛角命令他的部下尊奉褚燕为首领。张牛角死后,众人一起拥戴褚燕为首领,为了感恩,于是褚燕改姓张,唤作张燕。 张燕进入黑山之后,队伍实力得到不断壮大,加上在与官军的作战中,勇猛十足,表现得十分耀眼。由此得到了许多小头领的信任,诸如孙轻、王当等人,后来全都带着部众归附到张燕麾下。 其余诸寨的头领亦是对张燕敬佩有加,虽然兵力没有合在一起,但都公开表示臣服,愿意以张燕为帅,听其号令。 当初袁绍和公孙瓒大战,也是接连不断的向黑山贼抛过橄榄枝,希望张燕可以加入自己的阵营,共图霸业。 可张燕谁也没有答应,守着太行山脉,静观天下大势。 “主公,如今黑山贼盘踞在山脉之间,切断了并州与冀州的联系。并州又是您发家的地方,所以末将以为,在攻打河北之前,我军可以先平叛太行山脉中的诸多贼寇。倘若能够就此拿下,咱们进可向河北施压,退可守住并州东边的屏障。 如此一来,主动权就牢牢握在了咱们手中。” 麴义发表起自己的看法,如果不先攻破黑山贼,即使拿下了魏郡,也会有后顾之忧。 帐内诸人细细思索,皆是深以为然。 张燕。 吕布低念一声这个名字,脸上浮现出缅怀的神色。 上一世,在李傕郭汜攻破长安后,战败的吕布率兵投奔了河北的袁绍。当时也正值黑山贼为害各地,于是袁绍便与吕布联手,由袁绍供应物资粮草,吕布带兵进行攻打。 上一世的吕布虽然毫无城府,头脑也较为简单,战斗力却是强得一匹,带上他麾下兄弟,天天往黑山贼的营寨冲锋,每去一次,势必会斩下诸多首级。 仅仅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吕布便成功击败了张燕。 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有些模糊不清,但确确实实是吕布带兵击败了张燕,扫清了河北境内为祸的黑山贼。 如今攻打河北在即,就像麴义所说,如果不把黑山贼搞定,它永远都会是一个不可控的变量因素,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随时都有可能造成伤害,甚至取人性命。 所以,对于黑山贼的态度,要么收降,要么剿灭。 之前公孙瓒和袁绍许了诸多好处,都未能说服张燕,收降这条路,可能不太现实。 吕布扫视了眼坐在下方的将领们,问上一声:“讨伐黑山贼,尔等谁愿带兵前往?” 如今他身为主公,又是位高权重的大司马大将军,区区黑山贼匪,自然不需他亲自出手。 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此话一出,帐内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末将愿往!” “主公,吾愿!” “你们谁都别与老子争这机会,主公派我去吧!” 马超、华雄等将纷纷起身抱拳,大声争执起来,都想借此机会立功,大展身手。 帐内吵得如同市集一般,吕布轻敲桌面,抬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诸将很快静下,满心期盼的等待着吕布最后的答案。 “主公,你似乎忘了个人。”郭嘉提醒起来。 吕布闻言微怔,继而忽地笑了起来,与郭嘉心照不宣。的确,这颗埋了这么多年的棋子,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目光从诸将身上挪开,吕布望向端坐在郭嘉旁边的锐利少年:“仲达,明日就有劳你乔装打扮一番,去黑山贼的窝里走上一遭吧!” 第八六三章 司马兄弟 太行山脉,南部的滑石寨,亦是诸多贼寨之一。 滑石寨人口较多,共有三万余人。 其首领名叫张雷公,原先名字已经未可知了,因其嗓门儿洪亮,呼吼如同打雷,故有了‘雷公’的名号。 张雷公起初那会儿,只是一个百余人的小头领。那时候他并没有多大野心,只想安安心心的找个大首领收容,然后在这乱世存活下去。 兴许是机缘所至,在黑山中他遇见了一个名叫‘马朗’的青年,此人身材很高,却不擅武艺,有着股读书人才有的儒雅气质。 张雷公与其交谈之后,顿生好感,一见如故。 马朗自称是一个落魄的士族,被朝廷抄了家,家族中只有他存活了下来,所以对朝廷尤为憎恶。张雷公听完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怀疑,还邀请马朗入伙,共同去投奔黑山大首领之一的郭大贤。 马朗则表示不然,他对张雷公说,以阁下的勇力气魄,为何要屈居人下,不如自立门户,占山据寨。 张雷公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毕竟他只有百来号弟兄,那些黑山的大首领动动手指头都能把他捏死。 马朗说自己可以出谋划策,帮助张雷公成为大首领。张雷公心动了,正所谓大好男儿在世,谁还没有点野心咋的。一旦萌生了这种想法,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说干就干,在马朗的谋划下,张雷公成功打下滑石寨,占据此处。那时候的寨子还很小,张雷公却无比的激动。 随后数年,张雷公带着手下弟兄在滑石寨周围南征北战,马朗为其设谋,短短几年,便从只有百人规模的营寨,成长为数以万人的规模。 黑山贼大都是些没有知识文化的普通流民和匪寇,根本不懂兵法计策,也没有那么多的细腻心思,首领只知道莽冲硬干,如此一来,在与张雷公的对战中便吃了大亏。 滑石寨周围被肃清之后,张雷公把周围山头的贼匪头领全都叫来,以大佬的姿态重新划分了地界领域,这些贼匪头领深知其中厉害,害怕张雷公进行攻打,纷纷表示愿意依附。 如此一来,张雷公所在的滑石寨,也成为了黑山贼中势力较强的存在。 至于帮他成就地位的马朗,张雷公也不忘感恩,对他礼遇有加,地位在贼寨中也是极高。 张雷公有时也在想,倘若没有张燕的出现,或许统一黑山贼的人便是他了。虽然没有和张燕交过手,但如今张燕的实力,已经不是他所能撼动的存在。 马朗也建议,口头依附张燕,守着滑石寨就好,不必与张燕闹僵,到时两败俱伤,反倒让旁人捡了便宜。 张雷公点头称是,他对马朗的提议,几乎是毫不保留的信任。 这一日,马朗正在屋内看书,木窗打开,一缕金色的阳光斜射进来,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张雷公下山劫掠各地的时候,也会经常去大户家抢些书籍回来,他知道马朗不喜欢金银珠宝,对女人也是兴趣缺缺,唯有书籍却是情有独钟。 “茂才公,方才吾等在山下巡逻,抓获一名小子,此人自称是你的弟弟,吾等不知当如何处置,恐其为细作,所以来向您请教。如果不是,我这便去将其宰了!” 留着髯胡的汉子来到木窗前,大声同马朗禀报。 马朗之前被举过茂才,是准备入朝为官的大人物。张雷公得知以后,便令麾下喽啰不得直呼其名,要称呼马朗为‘茂才公’,以示尊敬。 前几日,张雷公带人下山劫掠粮食去了,寨中大小事务俱由马朗负责处理。 听得这个消息,看书的马朗竟再也看不进去半字,脸上神色动容,命人将其带到自己的房屋。 不出小会儿,两名喽啰押着一名少年走来。 看着眼前的少年,马朗神色激动:“阿弟,真的是你!” “兄长,许久未见,想煞愚弟也!” 少年挣脱开束缚,当即扑进马朗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兄弟俩阔别重逢的温馨,令两名喽啰很是感动,主动退出了屋外,顺势把门也给合上。 待到外边的脚步声远去,司马朗推开怀中的弟弟,笑着说道:“人都走了,你就别再演了。” 方才还在嚎啕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眸锐利,脸庞上有着狼一般的狡黠,眼中竟无半点泪花。 稚气的脸庞成熟了许多,个子也拔高了不少。 司马朗看在眼里,语气感慨:“六年没见,你竟这般大了。” “兄长何尝不是,下巴也都蓄起了胡子。”司马懿寻了位置坐下,兴许是年少的缘故,他倒没有大哥这么多的伤感。 “父亲、娘亲可好,弟弟妹妹可好?”司马朗主动询问起来,从小到大,他素来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也一直都是极为孝顺。 然则如今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不能给家中写信,只能想法设法的通过校事署暗桩,进行情报交流。 等到任务完成,他就成走出这座山谷,回去与家人团聚。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司马家。 兄弟俩闲聊小会儿,很快便将话题拉回正轨。 “看来,大将军要对黑山贼动手了?” 司马朗轻呡了一口茶水,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睿智。 司马懿不作隐瞒,微微点头,言语间略有打趣:“兄长这几年在黑山经营的似乎不错,这个营寨规模不小,看这些喽啰对兄长的态度,就知道兄长地位非同一般。弟弟也有些想在这里隐居,拉上一票人马,当个山大王好了。” “仲达,你少拿为兄开心。当初若非你还年幼,为兄肯定会向大将军举荐,由你来当卧底,绝对比我强上百倍。” 司马朗笑说起来,只有在弟弟面前,他才能彻底敞开心扉,露出笑容。 “当初要是换了我,估计就没张燕什么事情了。”司马懿轻挑嘴角,颇显自负的说着。 司马朗对此微微皱眉,加重了语气:“仲达,记住为兄的话,收敛好你的性子,切勿锋芒毕露,这是大忌。” 司马朗心里很是清楚,吕布此人,绝非庸主,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否则,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在这里一呆就是数年。 最快更新 第八六四章 张雷公 随后,司马朗又问:“对于黑山贼,大将军是什么意思?收而用之,还是彻底剿灭?” 司马懿正是为此事而来,他向兄长传达了主公的原话:“能收而用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唯有斩草除根!” 司马朗了然,低头思索不语。 未过多久,外边传来阵阵欢呼。 “大首领回来了!” “大首领回来了!” 欢呼的声音传进屋内,司马朗带着弟弟走出屋外,前去相迎。 出寨没走多远,司马懿便瞅见了走在前方的领头男人。 张雷公身高应该在八尺左右,豹头环眼,头上裹着黑帻,体型很是强壮,穿着虎皮缝制的皮衣,露出半边肩膀,结痂的伤痕不少,看起来有股粗莽的气势。 在他身后,跟着许多手下贼兵,他们肩扛粮食、提着鸡鸭等抢夺来的战利品,尽管浑身是汗,脸上却是写满了欢喜。 留守山寨的贼兵和老人、妇孺们见了,同样大为高兴,有了粮食,至少又能熬过一段时日。 “马老弟,我给你弄回两口袋书籍,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张雷公提着粗麻口袋,见到司马朗立在寨前迎接,心中欢喜,大老远就喊了起来。 洪亮的嗓门儿,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司马朗脸上浮出笑容,拱手道了声:“大首领有心了。”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张雷公大手一挥,极为洒脱。 此时,他也发现了站在司马朗旁边的年轻少年,好奇问道:“这小子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司马朗于是介绍起来:“大首领,这是家弟,当年他也侥幸逃脱劫难。得知我在这里后,特意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投奔于我。阿弟,还不快向大首领见礼!” 司马懿接到兄长暗示,当即躬身抱拳:“马懿见过大首领。” 因兄长改名‘马朗’,所以司马懿自然不能报出司马的姓氏,索性也随意用了个假名替代。 张雷公上下打量了司马懿一番,又与司马朗作了比较,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兄弟两果然有几分相像,小老弟,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拿!在我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别与我客气,显得生分!” 张雷公十分敞亮,粗犷豪放的语气里,完全没有将司马懿当作外人。 回到营寨,他将劫掠得来的物资分作两份。一份是山寨的日常开销,余下的便拿去发与寨中的老弱妇孺,供养他们生活。 走进山寨大堂,仅剩司马朗等几名心腹。 “啊哟哟~~哟哟~~~” 张雷公坐下之后,面色骤变,突然捂着胸肋,吃痛的叫了起来,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威风。 衣服掀起,左肋处缠着的布巾已被血水浸湿,赤红红的一片。 “大首领,你受伤了?”司马朗急切问道。 张雷公点了点头,额上已经渗出冷汗。但在外人面前,他必须保持作为大首领的威严,让寨内的弟兄安心,以免产生恐慌,给外人有机可乘。 司马朗赶紧让人拿来止血的药膏,亲手给张雷公敷上。 止血之后,张雷公说起了事件始末。 起初的时候还万事顺风,抢得盆满钵满,结果在劫掠完林虑县准备退回的时候,半道杀出一彪人马。 双方混战之下,张雷公这边折了不少兄弟,物资也落下许多,张雷公还被敌将挑伤了左肋,落下马背,幸得弟兄们奋命相搏,才将他从地上救回。 否则,他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可知敌将姓名?”司马朗询问起来。 “那人自称方悦,使一杆梨花点钢枪,乃是河内人氏。” 张雷公咬牙愤恨,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老子又没抢他方家,干嘛非跟老子过意不去! “此人很强?”司马朗故作好奇的问上一声。 张雷公在脑中回忆一番,仍旧有些后怕:“何止是强,似我这般勇猛之汉,在他手上都未必能走上三十回合,简直就是强得离谱!” “也不知道,那位传言中能力敌千万的吕温侯,能比方悦强上多少?” 张雷公万分感慨,他没见过吕布,对于外边的传言,他只当是人们吹嘘得厉害,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好比在这黑山诸寨中,吹牛说自己本事如何如何的贼匪,数不胜数。 其实呢,绣花草包,根本不值一提。 但方悦不同,张雷公与他是实打实交过手的。 因此,张雷公心中也清楚,论实力,方悦远胜自己。 司马懿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小老弟,你笑什么?” 见司马懿笑容古怪,张雷公莫名所以,认真说道:“那方悦的确很强嘛,输给这种人物,又不丢人,老子输得心服口服。” “那大首领可知,以方悦的实力,在吕温侯的麾下,连前十都排不进去。不说吕温侯,单是华雄、庞德、管亥之辈,都能把方悦按在地上摩擦,更别说黄忠、马超这些世间一流猛将。” 张雷公坐井观天,司马懿决定让他看看井口外面的世界。 怎么可能! 张雷公神色愕然,瞪大着眼珠,像是要把眼前的少年生吃了一般。在这一刻,他感觉脑海中‘轰’的一声,这些年所建立起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比方悦还强悍的人物,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岂非动动指头,就能取走自己小命? 不,不可能的! 张雷公用力甩了两下脑袋,回过神来,右手抓住司马懿的领口,眼神狂躁,质问起眼前少年:“小子,你如何知道这些!” 语气不似起初的那般和善,称呼也从亲切的‘小老弟’变为‘小子’,可见张雷公已经起了疑心。 司马懿倒是胆大,也不搪塞遮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声音铿锵有力的道明自己身份:“吾乃大将军麾下,随行参军是也。” 张雷公听闻此话,是又惊又怒,将司马懿往地上重重一推,勃然变色道:“好啊,你果然是官军细作!来人,给我将他拖下去砍了!” ………… ………… (作者君头一回写书,没有太多的经验,纯粹是摸着石头过河。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指正,也感谢大家一路相随至今,此致敬礼。) 最快更新 第八六五章 双簧 “大首领息怒,我家阿弟年少气盛不懂事,请您高抬贵手。” 司马朗赶紧出言相劝,脸上满是急切。他知道自家这个弟弟从小胆子很大,但不曾想竟大到了这般地步。 不要命了么! 司马朗用眼神责斥了司马懿,在此之前,弟弟都没有与他商量过,会如此正大光明的表明身份。 堂外的贼兵闻声冲进,张雷公神色复杂的看了司马朗一眼,然后烦躁的摆了摆手,让贼兵退下。 “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今日我不杀你,你滚吧!” 张雷公语气凌厉,叫司马懿立刻下山。 “阿弟,还不快谢过大首领的不杀之恩。”司马朗从旁敲击,想让自家弟弟见好就收。 司马懿却是浑然不觉,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尘,与张雷公四目相对,没有丝毫胆怯,大声说着:“我走可以,但必须让兄长随我一起离开。” “你做梦!” 张雷公有些气急的吼上一声,怒火引发了伤口的崩裂,疼得他咬紧了牙关。马朗是他的智囊,不仅会读书识字,还能将寨中大小事务全部处理得井井有条。 滑石寨能有今天这般大的规模,马朗至少有一半功劳,要是他走了,以后谁再来给自己出谋划策。 张雷公自认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但也懂得人才的重要。 司马懿也来了脾气,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肯退却:“实话与你说罢,大司马前两日就准备出兵踏平黑山。若非我得知兄长身处此地,千般万般磕头的向大司马求情,恐怕此时十几万大军已经就在山脚!” 听得这个震撼消息,堂内另外几名贼首霎时变得神情紧张,眼神中带有浓烈的不安和恐慌。他们认为,司马懿作为吕布的参军,消息自然不会有假。 以前与地方官府交交手也就罢了,可如今要来踏平黑山诸寨的人物,可是天下第一的吕温侯啊! 人的名,树的影。 光是这个消息,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我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兄长,留在这里给你们陪葬!” 司马懿掷地有声,随后看向司马朗,改变了语气,好言相劝:“兄长,且随愚弟走吧!我已经向大将军举荐,只要兄长肯随我下山,至少会允你为参军从事。以后有着光明正大的前途,再也不必在这里整天担惊受怕。” 堂内贼首听了,皆是心生羡慕,羡慕司马朗能有这么个为他着想的老弟。 张雷公丢魂落魄的坐回了位置,眼神茫然了无生机,像是忽然傻了一般,怔怔不发一言。单是一个方悦都那般强猛,要是吕布亲至,自己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司马朗回头看了眼神情消极的张雷公,随后微微摇头,情绪饱满的同弟弟说着:“阿弟,你走吧。为兄不会随你离去,在我穷困落难时,是大首领伸出了援助之手,若没有他,为兄兴许早就已经死了。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所以,吾愿与大首领及诸多弟兄,在这滑石寨上共存亡。” “兄长!” 听得此话,司马懿急得唤了一声。 这一番话,可谓是将张雷公感动得不轻。 他本以为司马朗会就此离去,也做好了将这兄弟二人关押起来的准备,然则当他听完以后,心中顿觉万分羞愧,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老弟,你走吧。你是有大本事的人物,的确不该留在这里等死,咱们以后,有缘再见了。” 没了以往的大嗓门儿,声音里透着无尽的落寞和悲凉。 司马朗如何不肯,便对司马懿说着:“阿弟,你也让大将军收了大首领他们吧!虽然我们这里被朝廷称作贼寇,但大多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妇孺,为了活命,也是迫于无奈啊!” 听闻此话,堂内贼首眼中顿时有了一线生机,将目光投向了司马懿,纷纷点头附和。 “这……” 司马懿面露难色,迟疑不定。 “为兄求你了!” 说着,司马朗不顾脸面的直接跪了下去。 见到兄长这般,司马懿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赶紧扶起司马朗,内疚说着:“兄长,你这是做什么啊!” “你不答应,为兄便不起来。”司马朗把心一横,犯了犟。 司马懿无奈,只得点头应道:“好好好,兄长你快些起来,愚弟愿意一试!” “当真?” “你是我兄长,我还能骗你不成。” 司马懿表情无奈,随后又看向张雷公等人,认真说道:“但前提得是大首领真心实意的归顺才行,否则,此事难成。” 霎时间,堂内诸人的目光落在了张雷公的身上,等待他给出答复。 张雷公内心挣扎,许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他看向司马朗,颇为惆怅的说着:“马老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当初吾与其他诸寨的贼首盟过誓言,谁也不准向官军投降,否则,必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司马朗却说:“大首领,誓言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如此,何不把周围其他诸寨的贼首请来,共同商量此事,若是大家都愿意归顺,誓言自然不攻而破。” “大首领,茂才公说得是啊!” “弟兄们要是知道吕温侯亲至,肯定会吓得惊慌失措,更何况还有十几万的兵马,咱们根本无力进行抗衡啊!” 堂内的几名小头领纷纷出言,劝谏着张雷公认真想想。 司马懿此时也趁机说道:“大首领若是有归顺的意见,我可以先书信一封,写与大将军,叫他按兵不动,给你些许时日。” 张雷公本就不喜欢多动脑筋,现在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 “大首领,成与不成,总得先试试再说。”司马朗不轻不重的点拨了一句。 张雷公明白过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好吧,吾明日便差人去往周围诸寨,请各寨首领来此相商。” 堂内诸人松了口气,司马兄弟亦是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带有心照不宣的笑意。 尽管没有事先商量,但这出双簧,兄弟二人默契十足。 司马家的两兄弟性情不同,彼此追求也不相同,一个为了家族,一个为了自身,但他们都在朝着各自的目标迈进。 他们可以屈从于任何人。 但同时,也不会屈从于任何人。 第八六六章 南部群贼 几日后,太行山脉以南的诸多贼首收到张雷公的邀请,陆陆续续来到滑石寨上。 “哟,这不是稷风寨的两位当家么?” 山脚下,一位准备登山的汉子望向前方侧旁不远,大笑寒暄起来。 此人生得浓眉大眼,尤其是那对眼珠子格外硕大。 “李大目,听说你近来带人劫掠了赵地,赚得盆满钵满,可真是可喜可贺啊!”走来的两人中,左边那人似笑非笑的说着。 “嘿嘿,我那点手段,哪里入得了二位当家的法眼,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李大目干笑两声,他可是十分清楚这两位的本事。 左边这个有着粗胡的男人,名叫张青牛,据说他刚出生的时候,恰逢家里养的大青牛产了崽儿,便给他取了个青牛的名字。 而右边身材更为魁挺的男人,名叫眭固,字白兔。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会有白兔这样的表字。所以每逢别人称呼他为眭白兔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反差萌在这里面。 据说这二人本来是在并州的通天岭一带,干着劫掠商旅的勾当,后来不知怎地,又搬到了太行山脉之中盘踞。 要论黑山诸寨的实力,稷风寨兴许不是最强,人口也不是最多,但这两位当家和他们手下的弟兄,却是凶狠得一匹。 记得初来乍到那会儿,占据白石岭的大首领罗市就公然发话,要眭固每月按人头数缴纳保护费用,否则就灭了他们。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黑山之中也不例外。大山寨吞并小山贼,早已是屡见不鲜,谁有实力,谁就有说话的权力。 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本来就是这样。 就在其他人准备看好戏的时候,眭固和张青牛在夜间带人偷偷摸上了白石岭,趁着罗市及贼匪们酣睡大意,果断出手袭击,一夜之间就直接就团灭了白石岭上的贼匪。 眭固还将罗市的人头割了下来,挂在稷风寨的高竹竿上,用来震慑四方。后来他们又和周围的山寨干了几场硬仗,杀了许多贼首。 渐渐的,太行山中便有了这兄弟二人的招牌。 所以私下的时候,一般人都不敢主动轻易招惹,谁都知道,这对动物兄弟可不是善茬。 三人开始登山,后面跟着他们带来的护卫贼兵。毕竟不是自家地盘,带些人手,也好以防万一。 “这张雷公也是,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相商,关系到大伙儿存亡。他却不具体说明是什么事情,搞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些什么药。” 登山途中,李大目极为不满的吐槽起来。 “张雷公是个莽夫,不通文墨。照我看,这件事情,估计是他那狗头军师‘马朗’,给出的主意。”眭固略作思虑,眉宇凝重,极为认真的说了起来。 张雷公实力是有,但也不至于强得离谱。他能有如今的规模,全赖他的那位军师出谋划策。私下的时候,其他贼寨的首领也动过不少心思,派人去挖墙角,许以重利,结果全都无功而返。 张雷公得知以后,二话不说,带人就去跟这些营寨干了好几十场仗,直到后来,再也没人打这位军师的主意,才算作罢。 外人都说,张雷公捡到宝了。 走至半山腰时,李大目三人又撞见了一个老熟人。 “哟,左老鬼,你也来了。”李大目在后面主动吆喝,打起了招呼。 前方步履缓慢的老者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慢慢回过头来。 只见他干瘦褶皱的脸上布满风霜,头发也白去许多,一双眼睛耷拉下来,仅能看见一丢丢的亮光。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老者的相貌,而是长在他左侧脸庞处的一颗大黑痣,黑痣上长着根极长的毛发,一直拖到了前胸位置。 老者的真实姓名已经无从考证,但他自称‘左髭丈八’,名字极具特色,意思就是,长在左边脸上的这根髭须,有丈八那么长。 左髭丈八是最早进入黑山为寇的贼匪之一,他盘踞在靠近山脉中段的悬隆山上,麾下贼兵过万,同时也是诸多贼首中,年纪最大的头领。 别看他步履蹒跚,实际上此人最为狡猾奸诈,老谋深算。到了他这个岁数,头发都白了许多,但脸上的那根毛,却是黑得发亮。 “原来是李头领和稷风寨的两位当家啊,老朽有礼了。”左髭丈八拱手作揖,脸上带着和善无比的笑容,看起来就与寻常的老翁无二。 “连左髭公都惊动了,看来这回的事情,应该不小啊!”眭固报了个拳,算是还礼。他们稷风寨与悬隆山相隔较远,平日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老朽还以为你们会知道内情呢,看来咱们这回都一样,张大首领这保密工作可以啊!”左髭丈八双目闪过一抹亮光,语气中听不出是褒是贬,用两根手指捻着髭须,往下捋了捋。 这也是他的习惯动作。 几人一路闲聊,若有若无的试探着彼此。 来到滑石寨的山门,张雷公早就安排了喽啰在寨前迎接,负责将诸位贼首带至议事的大堂。 走进大堂,此时里面已是热闹非凡,人头耸动。 李大目往里面望了一眼,嚯,好多熟悉的面孔! 安久寨的刘石,华和山的平汉,还有满脸胡子的于氐根,正吃着水果的掾哉…… 整个太行山脉南部有名的贼首,在今天,几乎同时聚集在了这里。 “左髭公,您老也来了。” 见到门口的左髭丈八,堂内的贼首们暂停了喧闹,纷纷起身见礼。 毕竟左髭丈八的岁数摆在这里,且不说私下相交如何,至少表面上,大伙儿还是得给他几分脸面。 太行山脉中诸多贼寇并存,势力复杂,能够在这里面站稳脚跟,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 相较于左髭丈八的受人欢迎,眭固和张青牛则无人搭理。 私底下,稷风寨和其他各寨关系很是不好,彼此大打出手也不是一次两次。 眭固见状,也省得去自找没趣,带着张青牛入堂,寻了处空位坐下。 最快更新 第八六七章 好生想想 午时将近,作为滑石寨的大首领,张雷公带着司马朗走进堂中。 “诸位不远千里的大驾光临,敝寨真是蓬荜生辉啊!”张雷公拱手抱拳,朝着堂内诸人见礼,脸上笑意十足。 若不是这些年的势力壮大,他哪请得动这些大神。 听得此话,坐在右侧中间位置的李大目调侃起来:“张雷公,这语气可不像你,你是跟谁学的这些文绉绉的烂词。咱们都是大老粗,就别来这些文人的假客套了,俗!” “就是就是,有这闲情,还不如给我们一人分两个俏娘们儿来的实在!” 满脸胡须的于氐根抚了把胡子,大笑说着。 群贼之中,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色,每回下山劫掠,粮食可以少抢,但肤白貌美的小娘子少说都得抢她五六个回来。 待于氐根享用之后,久一点的能活个月余,运气不好的,第二天便通通杀了,充作肉食。 群贼同张雷公说着玩笑,眭固却将头往旁边挪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青牛,你发现没有,南部的各大势力首领几乎都到齐了,却独独少了一人。” 张青牛在位置上左右扫视一圈,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兔哥儿,你是说张燕?” 眭固点了点头,当初官军汹汹来袭,太行山脉中各处贼寨为求自保纷纷退却,谁也不肯当先锋炮灰。眼看官军势如破竹,关键时刻,是据守黑山的张燕站了出来,击退了官军数波强攻,后来也是他向贼首们游说厉害,调动诸寨齐心协力,共抗官军。 击退官军之后,张燕威望高涨,被贼首们推为贼帅,愿听其号令行事。 这一回,南部的群贼皆至,倘若真有大事相商,没理由不请这位共同推举的大贼帅。 眭固心里想不明白。 这不,安久寨的刘石就直接站起身来,语气颇为不悦的质问其眼前这位滑石寨的当家人:“张雷公,咱们都到了,怎么不见燕帅?” 他可是张燕的忠实拥趸。 其他诸人亦是好奇,想知道其中缘由。 “想来是黑山寨中事务繁忙,燕帅无暇来此。”张雷公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差人去请张燕。 “雷公啊,现在咱们人也到齐了,你可以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左髭丈八捻动髭须,眼神中饱含深意。 “就是就是,还是先说正事儿要紧。张雷公,你把我们从各自的山头叫来你这儿,要是只是些小打小闹,逗我们玩耍,可别怪我们翻脸!” 其余贼首亦是点头附和,他们好歹是这太行山脉中的诸方大佬,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随便任人戏耍。 “大伙儿别急,我请你们来此,自然是有天大的事情商量。可你们也应该晓得,我张雷公嘴笨,所以还是请马朗老弟,为咱们说明原委。” 张雷公看向司马朗,堂内贼首亦是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司马朗从门口缓缓上前,即使被众人注目,他依旧淡然自若,嘴角带有一丝丝的笑意,与众人说道:“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当朝大将军有意对咱们进行收编。张雷公首领获悉此事,不敢擅断,想着大伙儿合计合计,所以这才请诸位来商量对策。” 众贼首听闻此话,皆是面色突变,继而便是眉头深皱,各自琢磨起自身的厉害关系。 关于招降收编,地方官府之前并没有少干,就连冀州牧袁绍和北平郡守公孙瓒也是屡屡遣使来说,希望能把太行山脉中的这股势力,收为己用。 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一直都没能成功。 如今可不同了,那位传闻中的大将军来了。 关于吕布这些年的勇武事迹,贼首们就算没有亲眼见过,至少都道听途说了不少。倘若就此断然拒绝,万一以后交战败了,岂非是等同于自断后路。 众人沉思不语,原本热闹的堂内,瞬间冷清了下来。 “张雷公,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是如何盟誓的了么!”座位上的刘石忽地起身,面向张雷公大声叱喝。 当初黑山之上,太行山内的贼首共同歃血盟誓,绝不屈从于朝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伙儿同进同退。 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 痛斥完张雷公,刘石又转身看了坐在堂内两边的诸多贼首,神情激动的大声质问:“难道尔等都忘了不成!” 贼首们没有作声,就连辈分最高的左髭丈八也是捻捋着髭须,浑浊的眼眸中透着老谋深算的目光。 司马朗见无人声援刘石,心中颇为满意,这比想象中的场面要好,起码这些人都不是冥顽不化之徒,没有嚷嚷着说要跟吕布死磕到底。 其他人没有做声,就说明还处于摇摆不定之中。 必须得给他们吃上定心丸才行。 司马朗心中如此想着,脸上依旧流露着淡然从容:“刘首领此言差矣,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大将军吕布威名远播,声震番外,又是当世最拔尖的英雄人物。投降于他,并不辱没我等名声,说不准以后还能在其麾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不无可能。” 听得此话,不少贼首皆是眼中一亮。此生若能拜将封侯,谁又愿意落草为寇,老死在这山林之中。 “不管你们如何感想,反正滑石寨是准备归顺大将军。今天把大家叫来一起商量,就是因为大首领还念着往日情分,想拉诸位一把。否则到时吕温侯的大军一到,太行山中的各处寨岭,必被彻底踏平!” 司马朗掷地有声,脸上神色笃然坚定。 随后他缓和了语气,又接着说道:“古往今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我们来到这里,就是想图个立足安身,苟全性命于乱世。 说句胆怯的话,马某想活,不想死。 想当初,曹操十几万兖州军都挡不住吕温侯。试想,咱们黑山这些散兵游勇,又能有几成胜算?” 堂内贼首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黑山贼对外号称百万,其实真实人口只有七八十万,而且大多都是些贫苦百姓。除去那些只会摇旗呐喊的喽啰,真正具备作战能力的贼兵,也就十万左右。 “言尽于此,是战是降,诸位不妨好生想想!” 说完这些,司马朗缓缓坐下身来。 ………… 今天下午得到消息,外公他老人家撒手长眠,作者君已经买票回了乡下,可能未来两天不会更新,提前对大家说声抱歉。 第八六八章 稷风寨的两位当家 贼首们面面相觑,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毕竟这关系到以后的生死存亡,稍有偏差,便会万劫不复。 “怕什么!咱们以前不也击败过官军数回围剿,吕布不过是稍稍厉害些许罢了。在这太行山脉中,咱们占尽地势,以逸待劳,难道他吕布还能飞上来吃了我们不成!”刘石按捺不住脾气,起身大声说着。 “刘首领说得没错,咱们好歹也是享誉一方的人物,还没开打,就这样怂包的选择投降,也忒没出息了!”坐在刘石旁边的汉子出声附和,乃是聚野寨的首领司隶。 众贼听得此话,皆是连连点头。 吕布的本事外界传得玄乎,可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就这样投降,任谁都有些不太甘心。 老话说得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能够拜将封侯固然很好,但总归是寄人篱下,不比在这太行山里快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众人摇摆不定,司马朗眉头微蹙。 此时,从开始都未曾发过一言的眭固不轻不重问了一句:“张雷公,我就想问一句,你说吕温侯会亲提大军前来,这个消息准确吗?” 张雷公点了点头,前几日司马懿写了书信,是张雷公亲派了心腹送信前往,如今应该早已送至。 “如果真是吕温侯亲至,我稷风寨愿降。”没有任何犹豫,眭固率先表明态度,很是坦然的说着,连眼睛都不曾眨上一下。 这番话,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着实惊着了堂内的其他贼首。 “眭白兔,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当初你都敢摸黑端了罗市的老巢。怎么,如今只听得吕布名号,就要投降,未免胆子也太小了吧!” 于氐根饮了美酒,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语气里带有浓浓的讥讽之意。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眭固语气淡然,并不与于氐根争执。 “张青牛,这就是你们稷风寨的大当家?呵,胆量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于氐根望向坐在眭固身旁的汉子,想要挑起稷风寨内讧。 “我赞成兔哥儿的意见。”一向以好勇斗狠闻名太行山脉的张青牛破天荒低头了,他眼神甚至有些可怜的看着在座诸贼,“或许在座各位,皆以为自个儿本事了得。但吾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即便我们这些人全部联手,也都伤不了吕温侯一根汗毛!” “你少唬老子,他吕布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同时扛住咱们这么多人的进攻。”感觉受到轻视,于氐根加大声量,扯开了嗓子。 “难道说,二位曾亲眼见过吕温侯?” 老鬼左髭丈八开口了,浑浊的眼神中精光闪过。还没开战,稷风寨的两位当家便如此果断选择归顺,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听闻此话,张青牛点了点头,眭固却摇了摇头。 两人不同的回复,把堂内诸贼给弄蒙了,这到底是见过,还是没有见过? “我们见过,也没有见过。”眭固出声,坦然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诸位了。诸位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与青牛要从并州的通天岭迁至此处吗?” “莫非是……吕温侯?”有人试探的问上一声。 眭固点了点头,从脑海中搜寻起曾经的记忆。 “时间算算,约莫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吧!那个时候,吕布还不是大将军,只是守护塞外度辽将军、兼任使匈奴中郎将,未获封侯。” “我们当时盘踞在通天岭,也是这样的一个寨子,以劫掠商旅为生,养着许多流难的老小。那一日,也是与寻常一般,我在寨中与孩童们讲着故事,在山下撒窝的青牛派了孙茂来禀,说是来了大买卖,让我带人前去应援。” “到了山下,我找到青牛所在位置,趴在灌丛之中探望,道路上有两架马车,左右前后共有五十名随从护卫,当时我本想在观察一阵,青牛却直接带人冲了出去。” 眭固叹了口气,未有下文。 “后来呢?” 堂内诸贼听得入神,当好奇心彻底被调动起来时,眭固却不说了,这令他们心里痒得厉害,如何能忍! “后面的,我来说!” 张青牛站起身来,走到大堂中央,学着说书人的架势,粗鲁着嗓音:“我当时带人拦住了车架,问他们要买路的钱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诸贼摇了摇头。 “结果啊,那个开路的青年护卫二话不说就挺枪飞杀过来。当时我还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一个人也敢这么横。然而,我错了,大错特错……” “他的枪很快吗?”堂内有人好奇问道。 其余诸贼亦是目光紧盯。 张青牛瞪了那人一眼,哼哧起来:“何止是快,就好像电光划过,令人来不及反应。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气势上的强烈压迫,在银枪刺来的时刻,浑身根本动弹不得半分。” “张青牛,你可别吹牛,世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于氐根大声质疑,根本不信。 “当时要不是兔儿哥从斜地里刺出一枪,将那银枪击偏,老子现在早就过了阎罗殿,哪还能站在你们面前,跟你们扯这些事情。” 张青牛忿忿说着,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阵阵的后怕。 “那后来呢?” “后来啊,自然是兔哥儿识大局,知道遇见了惹不起的人物,请求抬上一手,并表示愿意赔偿一切损失。那青年护卫去车架旁禀报之后,也没有与我们为难,只是让我们以后不要再在并州境内劫掠为祸。” 张青牛嘿嘿一笑,当时我还埋怨,说兔哥儿胆子怎么这么小了。结果是兔哥儿眼尖,瞅见了那护卫腰间牌子上的字迹,狼骑。 “狼骑营!”有人惊呼出声。 张青牛点了点头,如假包换。 自始至终,眭固和张青牛都以为是吕布饶了他们性命,却不知是小铃铛无意间救下了他们。 打那以后,他们就举寨搬离了通天岭,再也没有回去一次。 眭固至今仍旧记得,他们跪拜在道路两旁,当那辆马车从身旁走过时,除了依稀听见有小女孩的欢呼,还有就是一股令人臣服的气势,宛如战场上的君王。 至始至终,那位大人端坐在车架里。 眭固稍稍抬头,透过纱窗隐隐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而人家,别说正眼,甚至连余光都没瞧过。 在他眼中,我们连蝼蚁都不如啊! ………… 关于眭固的伏笔,有兴趣可以回看三二三章,白兔将军。 忙了三天半,守夜、送行、上山,终于把外公安葬好了,一切顺利,希望他老人家可以在那边过得很好。 最后,谢谢大家的理解。 第八六九章 内讧 听完这一段陈年往事,贼首们面面相觑。 要是眭固和张青牛说得都是真的,那这未免也忒恐怖了些。 众人沉默之际,司马朗接过话题:“在此之前,我滑石寨便选择归顺,如今稷风寨的两位当家也已经表明态度。不知余下诸位,又是什么意见?” 贼首们摇摆不定,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欲言又止。 “罢了,稷风寨的两位当家都主动投诚,我黑枯岭那点人手,料想也抵不过温侯大军,我也降了。”李大目道上一声,尽管有些无奈,但也是没有办法。 “我华和山也降了。” “唉,我也降了……” 兴许是受到眭固和张青牛的影响,许多实力不如稷风寨的贼首,纷纷出言,表示愿降。 当然,前提是必须保证,投降之后,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眼见越来越多的贼首选择归顺,刘石不禁急了,也顾不得形象,当即站起身来,大声制止:“诸位,此事干系重大,非寻常瓦砾小事,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请燕帅定夺,再做决策呢?” 张燕是群贼共同推举的贼首,如此大事,岂能不报与他知? “刘首领说得没错,此事应该从长计议。既然大伙儿落了草,就说明跟朝廷断了关联,老死不相往来。管他吕温侯赵温侯,只要咱们合力,未必没有胜算!”于氐根大声说着,从一开始他就摆明了身份,要跟吕布死磕到底。 “呵,张燕?还是算了吧,谁不知道他憎恶吕温侯!”另一名贼首出言相讥,生得肤色白皙,乃是白水寨的首领,白饶。 “难道诸位忘了,当初朝廷派人来招降咱们时,咱们这位燕帅就明确表示过,宁愿归顺袁绍、公孙瓒,也绝不投降吕温侯所在的朝廷。试问,袁绍、公孙之辈,如何能比温侯威名?” 白饶是太行山中出了名的吕吹,在此之前,他就提议过数次,投降吕布,也好借此混个一官半职。 张雷公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请张燕的重要原因。张燕若是来了,以他那嫉恶如仇的脾气,归降一事,保准得黄。 “白饶,你这鼠辈,我早就看出,你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刘石气得破口大骂。 白饶对此咧了个阴森笑容,桀桀怪笑起来:“刘瞎子,当初要不是张燕横插一脚,你的安久寨,早就被我踏平。否则,哪还轮得到你说话的份儿!” “你!竖子!”刘石恨恨的瞪着眼珠,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白饶兴许已经死了很多次。 “好了好了,两位给马某一个面子,都别争了。咱们这回,各抒己见就好,愿降的就降,不愿降的就各自回寨,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 司马朗主动当起了和事老,表面上看,他是在劝说二人,实则是在向其他贼首心理施压。 这里是滑石寨,张雷公的地盘,在座的贼首多多少少要给几分薄面。 两人怒哼一声,各自坐回位置。 堂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张雷公作为滑石寨的大首领,今天这事,本来应该他唱主角,然则兴许是觉得心中有愧,他大多时候,都保持着沉默,让司马朗替他发言。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想来大伙儿心中,应该已有答案。不愿降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司马朗环顾诸贼一圈,语气很自然的述说起来。 堂内的贼首们仍旧处于沉吟之中,谁也没有先动,生怕一起身,迎接的就是万丈深渊。 刘石知道使唤不了这些人物,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坐在左侧第一位的老人身上:“左髭公,您倒是说句话啊!” 左髭丈八倚靠在桌面上,罕见的没有捻动那根极长的髭须,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倒是有作战的想法,可如今堂内局势,怕是大半人数都会选择投降归顺,他们心中对吕布已经产生了畏,即便强行撮在一起,也起不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左髭丈八认真想了想,叹息说来:“刘首领啊,形势比人强,咱们之所以落草为寇,不就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吗?现在好了,朝廷既来招降,又许以温饱,吕温侯也不是残暴之人,在关中颇受赞誉。老朽听说,之前黄巾力士中的管亥、白波贼出身的徐晃,还有许多贼寇出身的人物,都因战绩卓著,在吕温侯麾下历任要职。照此想来,吕温侯应该不会与我等计较。” 既然无法挽回大局,左髭丈八干脆来个顺水推舟,此事以后被吕布知晓,他也会记得自己这份情,多加照拂。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左髭丈八这类的人物。 堂内诸人点头称是,这一番话,无疑是给他们吃了颗强力定心丸,促使他们下定最后决心。 左髭丈八给了诸人希望,却使得刘石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他目光冷冷的扫视着这些沾沾自喜的贼首,心里骂了声:一群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至此,他也懒得多做逗留,起身朝张雷公及诸贼抱了个拳,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大步离去。 随后,陆陆续续又走了几名贼首,反倒是起初叫嚣得最为厉害的于氐根,厚着脸皮选择了留下。 过了小会儿,再没人起身出堂。 留下的诸人彼此会意,但同时心中也很是担忧。 “茂才公,就这样放刘石等人离去,万一他们把今天的事情捅露,恐怕会对咱们的计划大大不利啊!”白饶低沉着眉梢,这些人一旦离去,势必会告知张燕。 届时,张燕联合北部势力,趁机发难,他们恐怕抵挡不住。 张燕能够力压群贼,夺得帅号,其作战本事,自然要强上他人许多。 “那依白首领的意思是……”司马朗面露淡淡笑意,明知故问。 白饶也不废话,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一狠:“要是茂才公下不去手,就让我来,也好作为吾向大将军的投名状!” “白饶,你这样做,是否太不合乎江湖道义了?”有人低声责斥。 白饶可不管这些,在得到司马朗的首肯后,直接派了手下前去追杀刘石等人。 最快更新 第八七零章 消息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白饶手下的护卫拖着几具尸体步入堂中,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义愤离去的刘石等人。 堂内诸贼见状,脸上神色各异,大多数人的心中,长长出了口气,至少这件事情又能瞒上好一阵子,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去计划和筹谋。 当然,也有些人毫不避讳向白饶的盛赞起来:“白兄手下果然实力非凡,居然把刘石这些人,挨个毙命。” 刘石等人能够成为一方贼首,其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然则白饶仅仅只派了此番随行的护卫,便将刘石等大佬级别的人物击杀,不得不说令人刮目相看。 白饶面上颇为得意,没想到刘石等人的实力如此不继。 然则护卫却摇了摇头,如实说来:“首领,这些人不是我等杀的,待我在山脚撵上的时候,刘石等人及随行扈从,全都已经横尸于路上,不知是何人所为,我只是将其带回而已。” 众人听得此话,先是一愣,继而全都将目光偷偷瞥向了堂内的青年身上。 一时间,后背生寒,讳莫如深。 同时心中也在庆幸,幸好他们方才没有离去,否则,这里面也必将多上他们的一具尸首。 司马朗淡然一笑,心中大致有了答案。他转身走至张雷公面前的案桌,从桌上拿起一卷竹简,和善的笑着:“诸位既然愿降大将军,吾昨夜已经起草好了降书,诸位尽可传阅,若是没有意见,大家便签上名字,以示诚心。” 诸贼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这东西一旦签了,就真的没了退路。 “大首领,便由你开始吧。”司马朗将竹简交到张雷公的手中,示意他起到带头作用。 坐在位置上的张雷公抬头,眼前的青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孔,却让他觉得有些陌生,陌生得好似从来都没有结交过一般。 张雷公咽了口唾沫,似是不太情愿的试探问着:“马老弟,现在就签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要不然,咱们守在滑石寨上,等大将军来了再降,可好?” 司马朗摇摇头,叹息说着:“大首领,时间可不等人。现在投降,大将军还会记咱们归顺之功,若是等到大将军亲临再降,后果可就未可知了。” 张雷公表情一愣,不知作何回复。 倒是堂内的白饶大声说着:“张雷公,你要是不敢签,就让我来!反正我是早就想追随大将军的了!” 张雷公内心挣扎,终究是在竹简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竹简依次往下传递,左髭丈八、眭固、张青牛等人依次签名画押。轮到于氐根的时候,他却直言不讳的拒绝了:“大伙儿都知道,我不识字,更不会写字,连笔都拿不稳,这投降书,我没法儿签!” “那便由在下代书,你按上手印就行。”司马朗俨然一副好人模样。 于氐根推脱不开,只得认命。 签字完毕,司马朗确认了一遍,看是否还存在落网之鱼。 浏览完毕,堂内之人,尽数签字画押。 司马朗很满意的卷起竹简,用布条系上,脸上依旧笑意盈盈:“诸位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现在便可以离去,相信不出数日,大将军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是这般说,可堂内诸贼却没人起身。 降书签了,现在大伙儿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吕布率大军抵达之前,他们还有一个共同要对付的目标。 盘踞黑山的张燕! 以张燕那股嫉恶如仇的性格,他若是得知南部诸寨投降吕布,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号召北部的群贼,对他们进行讨伐。 无论个人实力,还是带兵打仗,张燕都远远胜于其余诸贼。 否则,也不会被众人推为贼帅。 所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堂内诸贼的想法不谋而合,张燕不死,那么死的就很可能会是他们。 众人一番盘算合计,加上司马朗的旁敲侧击,很快就制定了攻取黑山的作战方案。他们愿意狗咬狗,司马朗自然乐见其成。 约定之后,诸贼相继离去。 下山途中,李大目凑到左髭丈八旁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左髭公,你说这个马朗身为滑石寨的二把手,如此撮合咱们投降,你说他会不会是……” 左髭丈八人老成精,他如何会不知道李大目话中所指,点了点头,肯定是了。 得到左髭丈八的认可,李大目恍然,怪不得这些年怎么都撬不动马朗。 他此时反倒有些可怜起张雷公来,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最为亲信的心腹之人,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 真是可悲啊! 左髭丈八捻了捻长须,右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眼神里有着股捉摸不透的精光。 原来那位大将军,数年前就已经在这里布局,当真是下得好大一盘棋啊! 诸贼下山不久,滑石寨的上空有雄鹰振翅,斡旋而过。 雄鹰飞过山峦,俯觅青色原野,张开的巨大双翼带动风声呼啸,途中鲜有停留,直至飞到东郡濮阳,猛地一个箭头扎下,落在一名身躯瘦弱的鹰钩鼻青年手臂。 锐利的鹰爪刺破表层皮肉,渗出血迹。 青年浑然不觉疼痛,反倒亲昵摸了摸它的脑袋,又从旁边取来一块生肉。那雄鹰见了,顿时鹰眼放光,脖子一伸,尖利的喙嘴迅猛叼啄走带血的生肉,和着血水一并吞入肚内。 喂饱了雄鹰,青年从鹰爪旁取下绑着的文书。 书信中的内容青年不敢觊觎,这是当初在长安时就定下的规矩,有敢擅自窥视情报者,轻者剜目,重则灭族。 虽不知书信内容,但青年却知道这书信从何而来。 他拿着书信快步离开庭院往别处走去,直到在后院看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时,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崇敬起来,夹杂着一丝炙热,佝低了身子,恭敬禀道:“主公,太行山有消息了。” 当初,两百多号训鹰手在校事暑内日夜熬鹰,抓死抓伤者近乎百人,只有他率先脱颖而出,被先生赐名阿七,送往大将军帐前效力。 ………… ………… (非常抱歉断更这么多天,也谢谢期间一直在打赏的小楼和投票的诸位,作者君在这里给大家抱拳致谢了。) 第八七一章 人口 吕布转过身来,高大魁挺的躯体与近前佝低的瘦弱青年,形成强烈对比。 接过鹰奴阿七恭敬递来的情报,蛟目扫过文字,吕布迅速浏览起来。 “好!” 看完情报,吕布眼眸中光芒大振,快意使然,不禁大呼了一声。 随后,吕布亲笔书信一封,交与阿七:“你速去将此信,传至司马懿处。” “喏!” 阿七点头应下,双手恭敬接过书信,退出了堂外。 少顷,逄纪与郭嘉抵达大堂,随后不久,吕布麾下心腹武将马超、黄忠、华雄等人亦是陆陆续续来到堂中。 “主公,何事如此急召我等?”性情急躁的华雄按耐不住,最先询问起来。 其余诸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吕布,也想知道其中缘由。 吕布站直着躯体,又立在台阶上的地面,堂中诸人的任何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接到仲达密报,说是太行山脉南部,除了张燕所在的黑山,其余山寨的首领头目,已经全部选择了归顺投诚,签订的投诚书,也已经传至。” 众人皆是心腹,吕布没有隐瞒的必要。 至于北部山脉中的群贼,司马懿为防打草惊蛇,暂时还没有对他们下手。而南部的诸位贼首,已经密谋好了,准备出兵对付张燕。 “主公,这些贼子未必可信,不如让吾带兵,直接将太行山脉踏为平地!”华雄主动抱拳,粗嗓着声音,音量十足。 “华将军,你这话未免太武断了吧!”出身蛾贼的管亥也往旁边迈出一步,出了队列与华雄针锋相对。既然人家愿意投降归顺,自然应该给别人一条活路。 “贼就是贼,哪有什么信义可言!” 华雄丝毫不给管亥情面,他是那种‘你刚,我也刚’的莽夫。但凡是实力比他弱的人物,说的话他几乎都当成是耳边风,从来不听。 “那照你的意思是,吾也没有信义可言了?”管亥沉下眉头,目光死死锁定在华雄身上。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华将军的威名我早有耳闻,听闻您刀法精湛,不知可否赐教!” “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 这么多人在场,二人扯皮争得面红耳赤,吕布表情微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公!你们是将军,不是市井泼皮!” 麾下将领好斗成性,连带军营里带出的兵,都透着股生猛野性。 “末将知罪!请主公息怒!”两人见状,赶紧赔礼认错,不敢再起半分争执。 到底是心腹爱将,吕布便也没有继续苛责他二人。 这边安静了下来,作为心腹谋士的逄纪轻抚文士须,上前一步,出言献计:“主公,属下以为,既然太行山脉中的贼寇想杀死张燕,咱们不妨将此情报暗中透露给张燕,让他们来个狗咬狗,互相厮杀,消耗彼此实力。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主公您再高调登场,坐收渔翁之利。如此一来,即使收降了群贼,今后也好掌控一些。” 听得此番计策,不少将领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都觉得这是可行之策。 唯有华雄粗皱着眉毛,在一旁低声嘟囔:“这些个战五渣的谋士,让他们冲锋陷阵不行,私底下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就知道在背地里捅刀子使坏……” “华雄,你在那儿嘀咕些什么呢!” 听得主公点名,华雄立马换了副讨好的面孔,拍起马屁,嘿嘿笑着:“主公,我说逄军师这计策大大的妙啊!真是厉害!” 吕布瞅了眼华雄,又看了看众人,微微摇头:“元图的计策或许上乘,但吾已有决策,吾将亲自去太行山里走上一遭。” 众人听闻此话,皆是诧异无比。 老将黄忠更是当先抱拳请命:“主公,杀鸡焉用牛刀,一群蟊贼,何须您亲自前往!” “黄老将军所言甚至,主公,末将也愿带兵剿贼!”英姿勃发的马超紧随出列,同样不甘示弱的主动请缨。 “主公,吾也愿带兵前往!” “请予末将五千兵马!” 霎时间,堂内诸将纷纷相争,闹哄哄的一片。 “好了,都别争了。” 吕布抬手往下压了压,看向诸人,声音淡然,却蕴含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吾意已决,尔等只管留守此地,各司其职便是。” 诸将只得点头,齐齐道了声:“喏!” 待到诸将散去,逄纪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主公,恕属下愚钝,您大可不必亲身犯险。” 说是疑惑,其实更多的是些许的不满。 “元图啊,吾知道你是为我设想,你的计策也几乎已经是将利益达到了最大化,可你却忽略了一点。”吕布先是肯定了逄纪的计策,然后又摇了摇头。 逄纪拱手请教:“请主公示下。” “你忽略了那些山中为生的平民百姓。”吕布缓缓道来,整个南北纵横的太行山脉中,不只有贼寇,还有流难的平民百姓,两者相加,共计有近百万人口。 这是什么规模? “记得我小时那会儿,莫说五原,就是整个并州,人口也只有五六十万人,那可是一个州的人口啊!如今,我那四舅哥勤勤恳恳,多年经营,半刻也不敢懈怠,这才勉强破了百万。” “倘若将太行山的这股人口引向东边的太原、上当、河内、洛阳等地,这对当地的发展,将会是莫大好处!” 吕布感慨说着,自打蛾贼作逆以来,后面的年月,几乎连年都在打仗,诸侯混战,各州的人口急剧骤减。 据史书记载,先帝刘宏登基那年,全国人口总共有五千六百余万,短短四十年的光景过去,现在只剩下两千万人不到。 这是何等可怕的衰亡! 之前先生说,战乱年代,物资、田土易取,唯有人口至为重要。 吕布以前不懂,如今深以为然。 所以,即使不是为了招降贼寇,单凭这数十万百姓,吕布也一定是势在必得! 之所以不让诸将统兵,是因为这些将领杀伐果断,心中早无怜悯,茹毛饮血。包括马超、曹隽这些后辈在内,皆是嗜杀成性。 所以,还是亲自走上一遭为好。 第八七二章 黑山 得知父亲又要出征离去,小铃铛换上银白色的轻甲,肩系红锦色披风,顺过木牙戟,骑着她的专属坐骑食铁兽,咚咚咚的跑来找到吕布。 英姿飒爽,大有女将军的架势。 此时的吕布已经集结了狼骑营两百精锐骑卒,蓄势待发。 逄纪仍旧有些担忧,他想让主公多带些兵马前往,也好添一分安全。吕布却言兵贵神速,扈从多了,反而影响速度,容易暴露行踪,更何况有左髭丈八、张雷公等人为内应,还有司马兄弟也在山上,贼帅张燕已经不足为虑。 说话间,银铃般的清脆声响起。 小铃铛跑来,抬头仰望着伟岸的父亲,灵动眸子里光芒雀跃,活泼俏脸儿上满心期盼:“爹爹,我也要去!” 这要是在以往,吕布肯定是百分之百的答应。 然则这一次,吕布却微微摇头,语重心长:“玲儿,这次你就别去了,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濮阳好了。” 前些时日,夫人严薇来信,信中提到女儿的年岁已经不小,过完今年,明年便是十五。大户人家的女子,到了十五岁,就该举行及笄结发的仪式。这也就意味着少女成人,到了婚嫁的年龄。 到底是当娘的心细。 吕布有些感慨,他虽然宠爱女儿,但也知道这是女儿的人生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这些年来,随着吕布不断的加官进爵,登门来向吕府提亲之人,几乎踩烂了门槛,无一例外的全是高官权贵。 大将军的千金不愁嫁,但作为父亲,吕布还是希望女儿,能够拥有一份自己想要的幸福,而不是作为政治上交易的筹码。 他赞成女儿习武,但不想让她成为彪炳的女将军。用妻子严薇的话说就是,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最终归宿。 “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爹爹和娘亲,还要照顾弟弟……”小铃铛嘟嘟着小嘴,发起抗议,满是不愿的说着。 “那是你还没遇到心怡的男子,等你有了心上人后,爹爹我啊,估计早就被你抛诸在了脑后,你哪还有心思顾及爹爹……” 吕布笑着打趣,宠溺的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小铃铛可不管这些,撅着嘴巴,满不开心。 “那弟弟为什么能去!” 瞧见马背上的吕骁,小铃铛委屈巴巴。 “他是男儿,又是我吕布的儿子,将来早晚要继承为父衣钵,成长试炼自不能少。” 吕布目光望向吕骁,他几乎从来不亲口夸赞他的两个儿子,平日里也是格外的严厉,仿佛两个儿子的勤奋努力,在他眼中,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爹爹偏心,爹爹不公!” 小铃铛只当是父亲不再疼爱自己,气得跺脚,往别处跑了。 吕布倒也没有叫人去追,临行之前,他同郭嘉叮嘱:“奉孝,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帮我看着点玲儿。” 作为姐夫的郭嘉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吕布翻身上马,召集而来的将士亦是齐刷刷的上了马背。 逄纪、黄忠等人拱手送别,齐声祝道:“主公早日凯旋!” 身披甲胄的吕布点头,随后催动赤菟,带着两百骑将士飞速疾驰远去。 蹄声急骤,重重踏踩过地面。 不久,便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 太行山脉,黑山。 这里山岭奇峻,地势陡峭,乃是贼帅张燕的所属领地,也是整个太行山脉中,实力最强的存在。 与其他贼寨不同,黑山寨建于山腰而非险要的山顶。张燕将山顶改做了瞭望台,利用黑山独特的地形地势,可以居高而望,将山下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有敌人入侵,也能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防御措施。 位于山腰的贼寨很大,住房、堂厅、训练场、仓库等应有尽有,有近十万的百姓生活在这山寨之中,宛若城镇。 沿途重要地方,俱有贼兵把守巡逻,森罗密布,与其他贼寨的体系差距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由此可见,贼帅张燕的能力非同一般。 这日,黑山寨中的将领于毒押着几名负有伤痕的俘虏走进寨中。 沿着大路往前,一直走进山寨的主堂,于毒才停下步子。 堂内正对大门的中央,坐有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朗眉星目,着一身佛头青浣花锦长袍,虽未佩甲,却有着股将军特有的风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沉稳内敛。 他低着头,正在温读手中兵书。 见到此人,于毒丝毫不敢怠慢,抱拳禀道:“燕帅,方才左髭丈八派了人来,说是抓住了官军细作,审问之后得知乃是吕布的亲信。他不敢擅作决定,所以将人送来黑山,请您定夺。” 听到吕布这个名字,张燕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但很快便被他藏进眼底。 “带进来,且与我看看。” 放下手中竹简,张燕淡然说着。 于毒将手一挥,侯在外边的俘虏们便被推攘进来。 俘虏共有五名,皆是头发蓬乱,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血痕无数,皮开肉绽,看起来奄奄一息,明显是受了极为严酷的刑法。 张燕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这种事情他见得惯了,乱世人命如草芥。更何况,这些人还都是吕布的亲信。 “说吧,吕布让你们来做什么?”张燕审问起来。 兴许是之前受过了严刑审讯,为首的俘虏几乎没有任何的忤逆,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述说些什么。 张燕听不见声音,便又说了句:“说大些声。” 俘虏努力的提高了音量,张燕凝神静气,却依稀只能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根本听不清楚其中内容。 他只好走下堂去,来到那名俘虏面前,气势十足:“重新说,声音再大一点。” “我是大将军的随行参军,携有诏书从濮阳奉命来此,来此是为了…是为了……”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为了什么?” 话到关头,又听不清了,张燕不得不更加靠近一些,将耳朵挪了过去。 就在此时,蓬乱头发下的面孔忽地勾起嘴角,眼眸中透出锐利锋芒,好似鹰的眼睛。 最快更新 第八七三章 刺杀 “当然是,取尔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看似捆紧的绳索忽地松了开来,乔装而来的司马懿拔出匕首,直刺张燕心窝。 可张燕是何许人物? 众贼之帅! 他又岂会如此掉以轻心,在匕首刺来的瞬间,他便察觉到那个极为危险的气息,身形当即倒退两步,右手牢牢扣住司马懿的手腕。 然则就在此时,身旁的四名俘虏亦是绳索断裂,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齐攻张燕。 张燕眼中瞳孔急缩,不敢托大,只得弃了司马懿,接连闪躲。 双方就此在堂中展开激战。 空隙之际,张燕拔出腰剑,与司马懿等人激斗,同时不忘回头向后方的贼将吼道:“于毒,你速去外边看看,究竟出了什么情况!” 里面都厮杀了起来,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居然没有一个人进来支援,这也太诡异了! 于毒点头称是,大步上前,待走至张燕身后时,他却忽然抽刀,猛地斩向张燕。 正和司马懿几人交手的张燕只觉后背生寒,下意识的回首一挡,当他看见砍向自己的人竟是于毒时,眼眸中满是诧异和震惊,继而愤怒吼道:“你疯了!” 司马懿见机而行,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尖利的匕首扎进了张燕后腰。 哧! 猩红的鲜血瞬间浸湿衣甲。 腰间吃痛,张燕苦皱眉宇,低吼出声,双臂奋力逼开于毒,转身又是一记横斩,左手捂着流血的腰间,不甘心的死死瞪向于毒,咬牙含恨道:“于毒,吾自问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我!” 于毒桀桀笑上一声,却也不满张燕:“燕帅,老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已经决定带着弟兄们接受大将军的改编,念在往日情分,今天你若肯乖乖束手就擒,兴许还能保你一条性命。否则,今日这黑山寨,便是你的葬身之所!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清楚再说!” 听得这个回答,张燕又怒又气,再度质问:“你是如何与吕布搭上了关系!” 哈哈哈…… 于毒大笑起来,目光甚至有些可怜的看着这位黑山贼帅:“你还不知道吧,整个黑山南部都已经献了降书,就连效忠你的刘石等人,也早已身首异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伙儿都投降了,我可不想跟你一同陪葬,所以就联合左髭丈八等人,演了这出好戏。” “汝这小人!” 张燕气极怒骂,当即攻向于毒。 张燕前脚一动,司马懿等人紧随而动,对其进行牵制。 单打独斗或许他们不是张燕对手,可如今张燕负伤,又无趁手兵器,正是击杀他的大好时机。 一时间,堂内寒光四射。 十几回合下来,张燕身上又添了两道血痕,随着激烈打斗,伤口正不断加剧恶化。 张燕的眉宇皱得更深了。 围住他的这几人,个个都是顶尖好手,起码是三流巅峰的实力,就算没有受伤,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反倒是实力最低的司马懿,让张燕最为忌惮。此人出手阴狠、果断,大多时候都在伺机,但凡出手,必定招招要命。 张燕身上的伤痕,全是这小子一人造成。 退至台阶,张燕气息喘急,眼见几人又逼上来,他索性猛地掀翻案桌,震退几人,然后弃了长剑,双手抓住桌脚,举起案桌挡在身前。 随后怒吼连连,卯足气力,一口气冲了出来。 守在外边的贼兵见到张燕冲出,纷纷拔刀在手,又组织成新的战圈包围。 司马懿等人紧随追出,望见张燕被困中央,于毒哈哈大笑:“张燕,我劝你别再白费力气了。你的人早就下山坚守去了,如今这里,全是我的心腹弟兄,你还是自我了断了吧!” “鼠辈,可敢与我单独一战!”张燕自知劫数难逃,抢了杆长枪,大声怒吼起来,眼眶中布满了猩红血丝。 “张燕,你休想激将诓我,你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谁能是你对手?” 于毒压根儿就不上当,他看出张燕是想拉他垫背,更不应战,当即将手一挥,众贼兵同时杀向张燕。 千钧一发之际,贼将杨凤带着一小股人马杀来,硬是从包围之中救出了张燕。 “燕帅,山下左髭丈八、张雷公、李大目还有眭固等人组成联军,共有数万人马攻打黑山。他们已经攻破数层防御,正往山上杀来!” 救出张燕,杨凤大声禀报,从他焦急的神色里不难看出,他们已是兵败如山倒。 如此大规模的动作,张燕事先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消息情报。 看来,这些肯定是于毒干的好事! “于毒!” 张燕怒吼冲天,望向站在大堂门口的于毒,目眦尽裂,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剁。 在此之前,于毒一直都是他所倚重的心腹。当初于毒走投无路,是张燕收纳了他,谁曾想,这么多年,竟是养了头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看着挺老实的人,却是满腹的歹毒心肠。 当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燕身上伤痕累累,心中自是恨极了于毒,但好在他头脑还能保持清醒。不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当即调转方向,下令道了声‘撤’,带着杨凤等人迅速撤离。 至于于毒,留着以后再来收拾。 于毒显然没想到嫉恶如仇的张燕会调头就撤,愣了一下后,当即同贼兵们大吼起来:“别让张燕跑了,全部都给我追!” 众贼兵领命,呼呼喊喊的在后面追杀而去。 约莫两个时候以后,左髭丈八、眭固等人成功与司马懿、于毒汇合,这也宣告了黑山寨彻底易主。 “阿弟,你没事吧!” 司马朗快步走来,作为兄长,担心在所难免。 本来他是不赞成让弟弟亲身犯险,即使是有危险,也应该是他这个当兄长的先上才是,可司马懿却直言要来亲取这份功劳。 见到兄长担心,司马懿抹去身上的假血,略感可惜的说着:“方才我的匕首若是能再往上一些,贼帅张燕便逃不出这黑山,着实可惜了。” 上天赋予司马懿聪慧的头脑,可他更喜欢心跳骤凑的激烈厮杀。那种令人屏气凝神、神经紧绷的刺激感,简直令他沉迷得不能自拔。 更何况, 没点热血,还叫年轻人么! 第八七四章 张燕的反击 张燕负伤从黑山逃离,一路逃至太行山脉深处。 与此同时,张燕发下帅令,号集北部群贼,向南讨伐背信弃义的左髭丈八等人。 与南边各自为战的诸贼相比,北部群贼更加团结,听信于张燕号令,这也是左髭丈八等人最为忌惮张燕的地方。 战争一触即发,由张燕所统帅的北部联军向南压进,左髭丈八、李大目等人抵挡不住,连连大败而退。 张燕趁机抄了左髭丈八等人的老窝,将缴获的物资装备,尽数分与北部群贼,得到了贼首们的一致感激。 黑山脚下,临时驻扎的营地。 贼兵来往巡守,主帅大帐内,身穿甲胄的张燕端坐正中,左右下方坐着北部的一众贼首。 “燕帅,南部贼子如今只剩下黑山一处,吾请命明日带头发起进攻!” 青石岭的首领站了起来,黄面虬髯,双目硕大,他与死去的刘石一样,也是张燕的忠实拥趸。 得知张燕发来号令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应召的贼寨首领。 当初歃血立誓,说要同进同退,而李大目、张雷公这些家伙居然暗中叛投了朝廷,还反打黑山一耙,当真是可恶!可恨!可恼! “赵首领说得没错,咱们现在士气正盛,正该一鼓作气的攻上黑山,把那些叛变的家伙,通通砍了脑袋!” 又一名汉子站起身来,身形颇为魁梧,乃是云峰山的当家薛奎。 帐内其余首领皆是赞同,从交战开始,他们的军队便一往无前,势如破竹,李大目那些人失了士气,根本不是他们对手,每次交战之后,都会有不少贼兵倒戈投降。 现在南部贼军士气涣散,正是一举攻破的大好时机! 此时不一鼓作气,更待何时! 张燕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他以迅雷之势反打了南部贼军措手不及,此时不剿灭他们,等到吕布率大军赶来增援,可就麻烦了。 张雷公等人暗中投了吕布,吕布就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覆灭,所以必须赶在吕布抵达黑山之前,将他们彻底铲除! 好在从濮阳到黑山,有着很长一段距离,这些时间,足够张燕率军攻破黑山了。 “传令下去,众儿郎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五更起灶做饭,吃饱之后,全力进攻黑山!”张燕站起身来,大手一挥,举手投足间,满是豪气万丈。 “是,燕帅!” 受到张燕豪气感染,帐内贼将亦是同时起身,抱拳大声应下。 ………… 山腰,黑山寨。 硕大的厅堂中,张雷公、李大目等众贼聚在一起,其中还有少数首领负伤挂彩,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凝重与悲戚,看起来惨淡无比。 南部十几个贼首的兵力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几番交战下来,愣是干不过张燕,反而还被打得节节败退,脸面丢尽,损兵折将。 整个太行山脉的地形地势,张燕几乎了如指掌。不仅击溃了南部贼军,还抄了他们各自的贼寨老窝,把他们通通逼到黑山,又封了退路。 看样子,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放张燕逃脱,哪怕倾尽所有兵马追杀,也要让他死在黑山。”现任的黑山头领于毒目露阴戾,很是气恼的说着。 毕竟在上一次的兵变中,他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张燕这次回来,就算可以饶过所有人,也肯定饶不了他这个叛徒。 “喂张雷公,大将军究竟什么时候才到,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可别还没等到他来,咱们就全都死翘翘了!”于氐根大声嚷嚷,态度极为不满。 其余诸人亦是将目光投向张雷公,说到底,归降这件事情是张雷公主动提出来的。在诸人心中,都觉得张雷公与吕布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络。 “这……” 张雷公面露难色,归降的事情,全是司马兄弟在中间鼓捣,他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如今张雷公被众人推为首领,他总得有些说辞:“诸位,濮阳到黑山距离较远,太行山脉中又全是山地,兵马物资难行。料想咱们再坚持几日,大将军的兵马,就应该到了。” 然而这番说辞显然不能令众人满意,下方有人冷笑一声:“大将军该不会是想让咱们跟张燕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好来渔翁收利,捡现成的吧!” 此话一出,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眼中疑色深沉,认真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司马朗心中摇头,到底是群乌合之众,就算把他们凑拢到一起,也根本没有凝聚力,完全像是一盘散沙。 在座的诸人看似推张雷公为首领,实际上几乎没人愿意听从张雷公的号令,人心不齐,互相猜疑,这是大忌。 在与北部贼军主力的交锋中,左髭丈八、于氐根这些人都不肯出全力,唯恐折了自身实力,导致防线被张燕一冲就破,然后在逃命的时候,却比谁都快。 这样无纪律的散垮队伍,根本就不配赢! 司马朗心中恨铁不成钢,然则如今士气涣散,他不能打击贼首们的信心,只能先稳住他们的心态再说。 “大将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最多还有两三日,便能抵达黑山。”司马朗缓缓起身,脸上作出胸有成竹的表情,风轻云淡的说着。 诸贼听闻此话,霎时精神为之一振。 就连最老谋深算的左髭丈八也不由捻了捻胡须,追问一句:“此话当真?” 诸贼望向司马朗,唯恐他会摇头。 他们潜意识里觉得,打不过张燕,是因为张燕太猛,他们不是对手,也不敢与其搏命。若是那位天下第一的大将军亲至,想来定能斩杀张燕! 司马朗轻轻点头,众人心中瞬间有了底气。 “我就说大将军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放弃咱们!不是我吹,以咱们的兵力,别说两三天,就是两三个月,坚守黑山,也绝对不成问题!” 于氐根抚着大胡子,哈哈笑了起来,与刚才的小人嘴脸,完全置若两人。 诸位纷纷投之以鄙夷的眼神,这厮也忒不要脸了。 最快更新 第八七五章 人心不齐,泰山难移 翌日上午,张燕率军向黑山发起了进攻。 三万大军在山脚下集结,熟知黑山各处防御要点的张燕身先士卒,拔刀在手,怒而大喝:“儿郎们,随我冲啊~” 杀~~~ 身后数以万计的贼兵们纷纷呼吼相应,士气暴涨,加快脚下速度,争先恐后的向山上发起冲锋。 “快,放箭!放箭!” 守在第一道防线的乃是李大目的军队,见到张燕莽得冲杀上来,李大目大声招呼着手下士卒发动弓箭,想让张燕知难而退。 张燕见状,挥动起手中佩剑,丝毫不惧,冒着箭雨,继续往前。 麾下贼兵们见状,更加激励出心中斗志,老大都不惧死,他们也更加不再害怕,一个个怒吼着挥刀扬兵,喊着要与山上的叛贼一决生死。 望见下方的贼兵蜂拥而来,越冲越近,阵地守军想起之前的数场败仗,还没交锋,就已经全慌了神。军心大乱之下,弓箭手也失了准心,命中率和杀伤力大大降低。 “头领,他们冲过来了,咱们怎么办啊!”一名小头领模样的男人跑来,朝李大目急切说着。 李大目又不是瞎子,他瞪着硕大的眼珠,丝毫不犹豫的说了声:“撤!” 虽然上面给的命令是让他坚守此地,可一旦张燕杠上,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可不想把自己的家底全都耗在这里,反正李大目也知道,自己胜不了张燕,索性下令弃了阵地,往山上退走。 如此一来,便让张燕轻易攻破了第一道防线。 报~~~ 通信兵疾跑至山腰的寨堂,向堂内诸位首领抱拳禀道:“贼军已经攻破山腹的第三道防线,加上贼帅张燕一路高呼‘投降免死’,不少弟兄已经倒戈,咱们根本抵挡不住。” “什么!” 听闻这个消息,作为最高首领的张雷公惊呼出声。 昨天还说能坚守两三个月,没想到短短两三个时辰,张燕都已经突破了第三道防线。照这种速度下去,估计今天黄昏时分,就能够彻底攻破黑山。 “咱们将士伤亡如何?”张雷公询问起来。 “伤亡较少。”负责通禀的士卒老实回答。 听得这个答案,堂内的白饶面色不悦,冷哼一声:“这肯定是李大目、司隶等人畏缩,没有出力,才让张燕一路猖獗而上!” 说好的死守阵地,结果个个爱惜羽毛,贪生怕死,唯恐折了自家兵马。 “谁说我没有出力!” 李大目从外边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神情满是愤恨:“张燕那厮就跟疯了一样,带着几万人悍不畏死的往前冲,这谁顶得住啊!你们觉得自个儿有能耐,你们倒是顶上去啊!” 说完,李大目自顾寻了位置坐下,大口大口的给喉咙灌上几大口凉水滋润。 “呵,昨晚上咱们可都是说好了,各守各的据点防线,也是你自告奋勇的要守在最前面,现在被人家打得败退,却不损兵,你不是贪生怕死,又是什么!” 白饶丝毫不留情面,当众揭穿了李大目的谎言。 被人踩了痛脚,李大目气急败坏的指着白饶怒骂:“老子在前线作战差点死在半路,你倒是在这儿说起风凉话了,怎么,你也想跟我动手吗?” “行了,都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就别起内讧了。再不出全力,咱们都得死在这黑山寨上!”张雷公重重拍打桌面,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李大目哼哧一声,反正不给出个合理方案,他是不会自损实力的去跟张燕拼命。 现在堂内已经隐约能听见从山下传来的喊杀声了,说明张燕所率领的贼军,距他们所在的山腰,已经不远了。 张雷公细细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如把东西南北各个据点的兵马收回,咱们齐心协力,共同阻击张燕!” 话音刚落,便有人出言反对:“张首领,你把其他据点的兵马撤了,万一张燕的人趁机摸上山抄了后路,咱们就是腹背受敌了啊,我不赞同!” “嘿嘿,话说得好听,你当然不赞同了,你的兵马守在东边据点,那里鬼影都瞧不见一个,你当然乐意了!” “姓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转眼间,堂内再度争吵起来,火药味愈发浓重。 “仲达,你怎么看?”屏风后面的司马朗叹了口气,他拿这些贼匪头领,也实在是没了办法。 说了计策不肯用,袭营失败一次,就再也不敢去了。分拨了防御据点,众人又不肯卖命出力,这仗还怎么打? 当真是:人心齐,泰山移,人心散,搬米难啊! “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还能有什么指望?” 司马懿哂笑起来,兵权不在他兄弟二人的手里,所以不能直接进行指挥号令,献了计策又不听,即使再牛逼的谋士,也没法啊! 倘若强行囚禁或者杀死这些贼首,下面的贼兵也肯定不会认同司马兄弟,只会导致军心大乱,加剧败亡。 “阿兄,咱们也应该早些做好跑路的准备,这份功劳捞不到就算了,可别把命搭了进去。” 司马懿既是胆大,但也同样惜命。 司马朗沉默了,没有作声,显然是不甘心就此离去。 张燕没有派兵围困黑山,所以突围倒是不难。只是这一走,整个太行山脉又将重新落入张燕手中,那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岂非全部付诸东流? 此时,堂内忽然有人建议:“要不,咱们降了吧!求张燕念在往日情分,或许还能重新接纳咱们。张雷公你再砍了马家兄弟的头颅,就说受了他们的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种背义之事,想来张燕也不会太过为难与你……” 别说,这个建议还真让不少人有些心动。 屏风后面的司马懿眼眸瞬时一寒。 “掾哉,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投降张燕,那还不如突围下山,去濮阳投奔大将军,反正这里咱们也待不下去了。” 白饶作为吕布的头号铁杆,如今有了投降吕布的希望,他自然不会再投靠张燕。 于毒、眭固等人亦是认可的点了点头。 第八七六章 开道的成家兄弟 此时的黑山脚下,作为张燕心腹的杨凤统领着足足一万兵马,为攻山的张燕压阵。一来可以随时向山上增兵,二来可以防止有人从后方偷袭,前后夹击。 不过从山上传来的捷报连连,增援估计是用不上了,照这架势,只管等着晚上庆功好了。 “咱们燕帅可真是厉害,短短数日,就将这些反叛之贼给收拾了!” “谁说不是呢?” “也不想想燕帅是何等英勇神武,放眼整个天下,估计只有那位吕温侯可以比拟了吧……” 贼兵们三五成群的围拢在一起,议论纷纷,言语间掩饰不住自豪之色。 报~~~ 外围巡哨的贼兵飞驰而来,冲至杨凤面前,拱手抱拳:“杨头领,南边忽然出现股小规模的骑军,似乎正往咱们这边行进。” 杨凤闻言,以为是张雷公等人暗藏的救兵,出声问道:“大概有多少兵马?” “两百人左右。” 听得这个答案,杨凤身旁的贼首不由嚣张大笑:“我还以为有多少兵马呢!敢情就这么点儿人,还不够给咱们塞牙缝呢!” “哈哈哈……” 众贼兵闻言亦是猖狂大笑,丝毫没放在眼里。 “可是,看他们的军束打扮,应该是朝廷的官军,而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哨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虽然只是远远窥探,没有与之交手,不过这些人骑着的战马,乃是清一色的雄骏宝驹,四肢强健,放到市场上,少说也能卖上几十万钱呢。 “官军?” 那名贼首越发轻视起来,言语间满是自负的气态:“官军就更不成气候了,以往,咱们同官军交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他们呐,都是些贪生怕死的软柿子,只要咱们够硬,他们分分钟就成了软脚虾,一旦打起来,就只剩乖乖叫爷爷的份儿了……” “可是……他们好像不是普通的官军……”哨卒懦懦说着。 “你这是什么狗屁回答,不是普通官军又如何?就算这回来的是吕布,老子也不信,仅凭两百来骑,就能击败咱们上万人的军队?你少他娘的长敌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弟兄们,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对!对!对!” 贼兵们斗志昂扬的高呼起来,显得底气十足。 调动起了士气,那名贼首又同杨凤说着:“杨首领,燕帅让你在此督军,我等是服气的。只是现在有小规模的官军从南边渗入,估计是想探咱们虚实,我只要两千兵马,两个时辰内,保管把他们的人头,通通送来帐前!” 男人大言不惭,说着豪言壮语。 贼兵们也跟着起哄,扬言要叫官军好看。 杨凤稍加思索,现在的黑山几乎已成囊中之物,拿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反正燕帅也用不着山下兵马,倒不妨让关冀前去给官军来个下马威。 念及此处,杨凤大手一挥:“好,吾便与你两千兵马,快去快回,切不可追击过深,以免落入官军圈套。” 临行前,杨凤也不忘叮嘱,叫关冀多留个心眼儿。 “得令勒!” 关冀大笑一声,随后勒马调头,朝着手下贼兵吼上一声:“弟兄们,咱们走!” 分拨出去的两千贼兵心花怒放,哈哈大笑着跟在关冀后面,仿佛已经是稳操胜券。 南边的深林中,开道的成家兄弟扛着大锤,在前面晃悠悠的走着。 山路不比大道,轻跑还行,纵马驰骋可就不够地儿了。而且山路还不平坦,颠得很,时间长了,疙得屁股很不舒服。 自打进了太行山脉以来,少说也走了上百里路程,结果呢,鬼影都见不着一个。 前两日好不容易找到附近的山贼窝,结果景象凄凉,房塌寨破,像是被人打劫了似的。好在张燕之前只是抄了这些山寨,并没有对山中百姓动手。所以吕布就派人问了山中避难的一些百姓,然则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好像是山寨间起了内讧,互相打了起来。 “哥,你听,前面好像有些动静。”肩扛大铁锤的成器动了动耳朵,闷闷说着。 成材却没听见,朝着弟弟嘟囔一句:“哪儿有声音?是不是你早饭没吃饱,饿得耳朵都不好使了。” 见兄长不信,成器放下肩头的铁锤子,双手掀起衣服,露出浑白的肚皮,向外鼓张成小半圆,表示自己不饿。 未过稍许,成材也听见了尤为密集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人数颇多,少说也得有上千人的规模。 “肯定是那些山贼头头知道咱们来了,所以派人来接咱们上山。”成材憨实的脸上露出笑容,想法很是乐观。 “真的吗?那他们是不是已经备好了乳猪烧鸡,等会儿让咱们敞开肚皮的吃?”弟弟成器双眼发亮,仿佛已经看见了冒着热气儿、香喷喷的乳猪在向他招手,一时间口舌生津,大吞口水。 “肯定的啊,到时候咱们甩开膀子,放开了吃,甭跟他们客气!” 这对活宝兄弟乃是已故多年校尉成廉的儿子,也是跟着张辽、曹隽等人从少帅军走出来的两员小将。两兄弟别的本事没有,俱是有着一身蛮力,虽不至于像吕骁那般怪力乱神,但也是世间少有。 吕布昔年曾在成廉手下担任百夫长,后又被提拔为军侯,因感念当初成廉的恩情,平日里对成家兄弟也是多有指点和提拔。 很快,双方便在道上碰面了。 关冀瞧见对方只有两人,便猜到这二人是先行开道的先锋,遂让身后士卒左右散开,等到主菜来了,再一网打尽。 他正欲开口质问,成家兄弟反倒先下了马,一副老子是大爷,你得把我们好生供着的模样。 “来,给吾把马牵着,要上好的草料,如果敢弄疼了它,看老子锤不死你!哦~还有,锤子你也给我们收起来,有没有水啊?口渴的很……” “哥,你说完了没有!到我了,到我了。喂,你们听着,等会儿上了山,我要半只乳猪,两只烧鸡,最好再来几条鱼,撒上几粒儿佐料,烤着那叫一个香……” 第八七七章 不战而逃 兄弟二人越说越起劲,脸上兴奋十足。 关冀则是一脸懵逼,敢情这两位是来这里当祖宗来了? 看着那两匹高达八尺的雄骏战马,关冀眼中流露出贪婪。太行山脉竖插在并州和冀州交界,多年和两州打交道的关冀如何认不出来,这可是上等的并州大马,单单一匹就能卖上数十万钱。 要是能有这样两百匹,那还不发了啊! 别看太行山脉中贼寇众多,号称百万,实际上马匹少得可怜,更别说雄骏大马,有的骑就算不错了。 所以,为防打草惊蛇,关冀没有立刻让手下动手,而是露出笑容看向成家兄弟,语气和善的问着:“你们还有人呢?” 成家兄弟不疑有他,十分憨实的回答起来:“就在后面,马上就到。” 关冀闻言一喜,当即分拨出五百人沿着左右灌丛绕行,准备随时包抄后路。 少顷,吕布抵至此处。 看着眼前贼兵,担任亲卫统领的陈卫问上一声:“尔等何人?” 关冀微颔起眼眸,却不答话,望向居于正中赤焰马背上的雄武男人,此人蛟目虎相,眉宇如斜峰横插,棱角分明的脸庞带有几许霸道,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不似武夫的浑厚战意,反倒有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令人不禁想要跪地膜拜。 再看其左右周围的将士,个个披甲带刀,彪悍十足。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关冀心中起了猜疑。 成家兄弟转身向吕布禀报:“主公,这些人是来接咱们上山的。” 吕布向前方扫视一眼,贼兵排开的阵势,足有上千人,他沉声问着:“仲达怎么没来?” 仲达? 关冀再度懵了,他在太行山中这么些年,从来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您是?” 看向吕布,关冀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你不知道我是谁?”赤菟背上的吕布眼眸低敛,眼神中凛冽十足。 关冀被这一道目光吓得当场倒退半步,刚刚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凶兽给盯上了。 这个人很强,不,太强了! “这是咱的主公,当朝大将军啊!” 成家兄弟见关冀有些懵圈,遂主动解释起来,道明吕布身份。 不说还好,这一说,更是将关冀吓得半死。 他脸上再无之前嚣张神色,尽是骇然的表情,牙齿也忍不住的为之打颤,秃噜着嘴:“吕、吕、吕吕……布!” 刚才他不过只是吹个牛,怎么真把这樽凶神给招来了! 关冀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甚至有些想哭。 人的名,树的影。 如今得见真颜,就凭刚才的那道眼神,关冀就知道,吕布比自个儿想象中的还要强上百倍,可能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捏死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关冀内心纠结万分。 然则此时,吕布已然看出破绽,对方不仅不知道他们身份,而且在得知自己的名号后,表现得十分惊慌。 倘若真是前来恭迎,张雷公等众贼首肯定会亲自前来,以示诚意。而且司马兄弟也不在这里,说明这伙子贼兵,与张雷公等人根本就不是一伙儿。 极有可能是司马懿在信中所说,乃是北部山脉的贼兵。 念及此处,吕布眉宇微敛,丝毫不作犹豫,冰冷的道了声:杀! 听得此令,身后狼骑营霎时如同脱了缰的野马,抄起手中甲刀,眼眸中杀意激增,轰隆隆的往前奔雷冲去。 拦道的贼兵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贼匪,而是一群立在原地、待宰的羔羊。 成家兄弟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动手,但他俩也懒得动脑子去想,既然主公吩咐,自有主公的道理,他两只管听令便是,遂抡起大铁锤,照着前方的贼兵挥砸过去。 兄弟俩蛮力十足,吭吭两声,挡在前方的贼兵们胸骨碎裂,吐血飞得老远。 关冀心中愈发惊骇,他方才竟看走了眼,这两个相貌憨莽的少年,身体里居然蕴含有如此神力! “弟兄们,都别怕,敌人不过百余,咱们人数远胜于他们,都给我上。十个打一个,肯定能干死他们!” 关冀心中慌得一匹,表面上却故作冷静镇定,大声呼吼,发动起集体的力量。 贼兵们一想也是,双拳都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倍的人数差距,于是个个怒吼着迎冲上前,口中杂乱的呼吼着:杀啊!杀! 见到贼兵们奋勇杀来,狼骑营的两百骑愈发兴奋嗜血,挥舞起手中刀锋,出手凌厉迅猛,没有过多的言语,劈砍在贼兵们的身上,宛若劈柴砍木,溅起鲜血无数。 嘶! 见到这幅屠戮的场景,关冀心中猛地抽搐起来,倒吸几口凉气。他很清楚,双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力。对方乃是吕字旗下精锐中的精锐,而己方只是占山落草的小毛贼,纪律懒散,作战毫无章法可言,溃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两千人总能拖上一时半会儿,关冀趁机脚底抹油,弃了手下贼兵,独自往黑山逃窜。 吕布来了! 这是个比张雷公等人叛变,更加具有震慑力的消息! 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带回,告知张燕。至于为何不让手下贼兵回去通报,其中自然有几分贪生怕死的缘由夹杂在里面。 一路上,关冀只管夺路狂奔,连头也不敢回,生怕吕布会派人赶来追杀。 逃至黑山脚下,驻足于此的杨凤见到关冀去而复返,身后不仅没有贼兵相随,并且浑身都冒着热气,汗流不止。 他便猜到,事情砸了。 “关首领,怎地这般狼狈,莫非情报有误,导致你中了官军埋伏?”杨凤耐着性子询问起来,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 “要真是那样,倒还好了。” 关冀接过士卒递来的水囊,咕嘟咕嘟往喉咙里大灌了几口,湿润了嗓子,然后擦去嘴角水渍,缓缓说来:“情报倒是没错,可来者远不是以往的寻常官军。” “怎么个不寻常法?” 杨凤颇为好奇,顺着问上一声,然后似是玩笑的说着:“你可别告诉我说,是那位大将军来了?” 第八七八章 吕布来了 关冀无奈而苦涩的点了点头。 “什么!真的是吕布来了?” 杨凤大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手下贼兵听闻吕布到来,顿时哗然,有些惊慌。 忽地,有一道声音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若今日能够斩杀吕布,天下必知我五鹿之名!” 吕布纵横天下多年,一直都是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塞外飞将的故事。 试问天下武者,谁不以击败吕布为荣? “可是那吕布毕竟名声在外,这么多年都未有败绩,咱们真能杀得了他吗?”手下贼兵对此毫无信心。 “怕什么,那吕布即使再厉害,此行也不过区区两百人。咱们这里还剩八千儿郎,这么多人就是前赴后继的堆,都能把吕布熬得手软脚软,到时候再由我亲自出马,一举斩下吕布头颅!” 五鹿大声呵斥手下贼兵,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关冀闻言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老五啊,不是我打击你,即便咱们这里有八千人,也一样赢不了。” 他是亲眼见过那群悍卒的恐怖杀伤,在血与火中铸就而出的钢铁之师,远非他们这些偏居山中的小毛贼所能比拟。 否则,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也不至于夺路而逃。 “关冀,你刚才率军走得时候可是气势汹汹,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蔫了的茄子,这可不像你!”五鹿言语间多有不满,意思是关冀长了敌人志气。 见关冀丧了斗志,杨凤也不由问道:“难道说,你同吕布动过手了?” 关冀微微摇头,言语间满是自嘲的苦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单单吕布的一道目光,便让我险些承受不住。” 所以,关冀根本没有胆量上去与之一战。 听闻此事,杨凤同五鹿对视一眼,神情中皆是有些愕然。 “你这是在讲神话故事吧,老子活了三十几年,强的弱的,遇人无数,还从没见过你说的这种事情。”五鹿明显不信,仅凭目光就能退敌,那此人还不得成了天上的神仙? 杨凤也以为是关冀怕折了面子,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关冀见二人不信,再度加强了语气:“我没有撒谎,吕布确实很强,比你我要强,甚至比燕帅还强!而且,强很多!” 关冀语气笃定,杨凤不由信了几分,但他也没有再说,而是吩咐心腹贼兵,让他将此事禀报给正在攻山的燕帅,让他早做决断。 不管怎样,吕布率军来此,已成事实。 “杨首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五鹿沉着脸,因为刚才关冀的那番言论,让他心里升起许多莫名的烦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凤嘴里吐出这八个字来,然后大声吩咐:“传令下去,所有人全体戒备,向南北摆开防御阵势,盾兵在前,其余人依次顶在后面。” 贼兵依令而行,全部动员起来。 列好阵势之后,所有人齐齐望向南边,聚精会神,一颗心噗通噗通的加速跳动不停。 少顷,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南边传来,继而声音越来越大。 杨凤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个、两个…… 随着人影的出现,越来越多的贼兵丢盔弃甲的逃命而回,十分狼狈。 而这些贼兵,正是方才关冀带去的那伙人马。 他们头也不回的仓皇奔逃,眼中恐惧深陷,即使是看见杨凤等人,也丝毫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慌与心底的恐惧,求救般的大喊起来:“快逃,快逃,他们来了,来了!” 贼兵们呼喊着,有的甚至泪流不止。 他们亲眼见证了深林中的屠戮,无数弟兄惨死当场。 那是怎样的一种光景? 即使称作修罗场,也毫不为过,血腥,暴戾,凄厉的嚎叫,还有一群披甲的怪物……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猩红。 未几,马蹄声隐隐传来。 不似暴雨急骤,带有几分云卷云舒的和缓,优哉游哉。 “主公,适才为啥不让我们将贼兵彻底杀光?” 成家兄弟跟在吕布身旁,脸上因沾染血迹,给憨实的脸上,添了几分凶狠。 吕布未答,而是笑问起另外一名青年:“魏越,你说呢?” “属下不知。” 剑眉冲梢的青年摇头,乃是魏木生的族弟。 “你啊,比起你族兄的智慧,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若是木生在此……” 提及故人,吕布话语戛然而止,眼眸中的神色也为之黯淡了几分,随后叹了口气:“唉,可惜了……” 魏木生死后,魏家族人得到了吕布的庇佑。有了当朝大将军的照拂,如今魏家在并州骆县也是小有名声,寻常人家丝毫不敢招惹。 “为主公而死,乃我魏家的荣耀!” 与魏木生的内敛不同,魏越生性好斗,实力也更为强悍。年纪轻轻,便已是二流境的强者,以后若有机缘,突破一流境也未必没有可能。 吕布很喜欢他这股子莽直,也很看好魏越,同他说着:“以后得空,还是多读读兵书,争取早日像你族兄一般,成为可以镇守一方的大将。” 若是换了寻常将校听闻此话,恐怕早就乐得喜出望外,然则魏越不然。 “主公雄才伟略,气吞山河,动脑筋的事,有陈军师、逄别驾等人出谋划策,自然轮不上我,吾只管替主公杀人便是。” 魏越说得很是直白,他从小习武,长达后所追求的也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希望可以像陈卫一样,担任吕布护卫,一直追随左右。 “你啊……” 听得魏越志向,吕布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蹄声渐近,从远处而来的战马和马背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逃回本阵的贼兵刚缓上两口气,探出头去,瞧见之后,浑身下意识的颤抖起来,尤其是迎面而来的军士身上还沾着尚有余温的鲜血,真是叫他们肝胆俱裂。 若不是燕帅和大军驻在这里,他们早就继续往北逃亡。 “他们来了,来了!” 一名逃回的贼兵因承受不住这股心理上的压力,霎时如中魔怔,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当场抽搐了过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 提前祝福大家元旦快乐,愿大家赶走2018的烦恼,迎来2019的万事如意!!! 第八七九章 虎父无犬子 杨凤定睛望去,只见前方众人拥簇中,一名骑着赤焰火龙驹的威武男人缓缓走来。身着九孔兽面吞头铠,肩系赤锦百花袍,头束金冠,腰佩宝剑,丰神俊朗,双目有神。 当真是,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果然是名不虚传。 杨凤心中暗赞,继而向吕布拱手抱拳:“听闻大将军驻军濮阳,不知此番来我黑山,所为何事?” 吕布瞅了眼贼兵们排开的架势,虽然看起来有模有样,但这些贼兵们眼中流露出的畏惧,已经将他们彻底出卖。 吕布给了魏越一道眼神,后者会意,大声喝问起来:“吾且问你,张雷公等人现在何处?” 区区一个小贼将,还没资格让大将军亲开尊口。 杨凤听得这句问话,心中道了声‘果然’,连带语气都有些阴沉起来:“大将军,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您没必要横插一手吧?” 山脚下,已然能够听见从山上传来的厮杀声。 “吾只问你一句,让还是不让?” 听出言语间的威胁,杨凤也不是软捏的柿子,有了几分火气:“大将军以为仅凭两百骑,就能胜我千军万马,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呵。 吕布心中冷笑,懒得在同杨凤废话,手指将手向前轻勾,尤为果决:杀! 吼呜! 两百狼骑营如同野狼般齐吼一声,当即拍马提刀,神情中未曾有丝毫惧意,满是狂热,轰隆隆向前发起冲锋。 “弟兄们,给我上!”杨凤瞪张眼珠,怒声大吼起来。 虽然骑兵威力很强,但那是在平野上,这里是山地,可以很大限制住骑兵的冲锋能力。 杀啊! 贼兵们迈动脚步奔跑向前,士气高涨的呼吼起来。 双方很快相遇交锋,马背上的骑卒咧嘴露出狞笑,挥斩刀锋,轻松削断刺来的木制长枪,继而划过头颅,溅起了第一抹血水。 杨凤还是低估了狼骑营。 双方不仅仅只是战斗力上存在着巨大差距,就连装备也同样是相差悬殊。 贼兵们兵器破旧,有的甚至还扛着铁锹,小喽啰们几乎没有像样的盔甲,只是用铁片简要的护住了胸口。 反观狼骑营,作为吕布麾下的头号骑军,在诸营之中,装备最是精良。而且长安专门设有锻造署,负责搜罗天下名匠,每年都在对装备进行加工和改良。譬如狼骑营手中握着的甲刀,就是由精铁千锤百炼而成,吹毛断发,一刀就能取人性命。 力气小的,兵器钝了的,根本破不开那套盔甲的防御,而狼骑营反手一刀,就能轻松取走贼兵们的性命。 怪不得关冀会狼狈逃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杨凤也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精锐之师,完全颠覆了意识中对朝廷军队的印象。 这些狼骑营的士卒,以他们所展露出的实力,估计随便去到哪个军中,都能轻松混上百夫长的职位,甚至更高。 试想,由两百个百夫长组建而成的队伍,实力得是多么恐怖! 还好,这才刚刚开始交锋,手下贼兵们还存有士气,倘若熬上个一时半刻,估计贼兵们就立马溃败如决堤。 杨凤看清局势,与狼骑营消耗下去只会是有害无益,倒不妨调转枪头对准吕布,遂大声呼吼起来:“儿郎们,擒贼先擒王,留下一些拖住狼骑营,其余人给我去灭了吕布!” 杨凤相信,只要弄死吕布,狼骑营群龙无首,就不足为惧。 而此时的吕布居于后方未动,淡然看着前方狼骑营的厮杀。在他身旁仅剩两人,一个是亲卫统领陈卫,另一个则是他的小儿子吕骁。 本来吕骁也想上前厮杀,不过吕布没准,倒不是担心儿子实力不济,而是想磨一磨吕骁的性子。 贼兵们听得杨凤命令,顿时分出一半兵力,直扑吕布所在的位置。 杀啊~ 冲啊~~ 贼兵们扑杀而来,试图通过大声的呼吼来给自己提气助威。 眼看就要冲至吕布近前,靠近前方的贼兵们却不约而同的全都顿下脚步,不敢急冲,而是握着兵器,试探着向前一步一步压进。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若不知道眼前男人的身份还好,可方才都已经点明,这可是位列天下第一的超级强者啊! 遥想当年虎牢关下,盟军帐下那么多的猛将齐上,都遭吕布逐一击败,更别提他们这些普通山寨的小喽啰了。 虽然人数占了绝对性的上风,可谁也不想第一个前去送死。 于是,贼兵们从两旁迂回,试图将吕布三人包围起来。 “父亲,我先上了!” 吕骁早就按捺不住,此刻见到贼兵们想要进行合围,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同父亲招呼一声,也不管吕布同不同意,当即纵马往前冲去。 贼兵们惧怕吕布,但并不怕吕骁,他们见一小儿骑马冲来,心中俱是不以为意,甚至争先恐后的迎杀上去,想要拿下这第一份功勋。 唔啦~唔啦! 见到贼兵们冲来,吕骁口中激喝,眼眸中战意暴涨,胯下战马接连撞飞数名挡路的贼兵,随后挥动起掌中玄兵,巨大的重剑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可一旦磕碰到贼兵们的身上,立刻便会让他们口吐闷血,当场丧命。 “小儿,你家五鹿爷爷在此,还不快些跪地求饶!”五鹿拍马杀奔而来,大喝一声,长枪直取吕骁面门。 吕骁顺势往旁边一侧,躲过枪尖,继而趁着机会,手中巨剑当即劈下。 五鹿横枪一挡,脸上有些不以为意,他本以为能够轻松挡住,结果却是低估了吕骁的力量。重剑如同破竹之势砸断枪杆,轰击在头顶,顿时间血如泉涌。 好好的一颗头颅,就这样成了鲜血浆糊。 斩杀掉五鹿,吕骁继续往前冲进,在众多贼兵的拦截中,如出无人之境。 吕骁的目标,正是远处负责指挥的杨凤。 望见吕骁驰骋冲杀的英勇身姿,候在吕布身旁的陈卫不禁感慨万分,似是想起了当年与鲜卑人作战时的场景。 “主公,您瞧小公子,多像当年的您啊!” 最快更新 第八八零章 无人能挡 呛啷啷拔出宝剑,哗啦啦跃马扬鞭。 大丈夫,应如是。 吕布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他远远望向正不断冲锋向前的小儿子,眼中满是作为父亲的欣慰和骄傲。 外人都说小儿子憨傻,可在吕布看来,吕骁近几年已经成长许多,不再似幼时愚顽。只是因为哥哥吕篆太过聪慧懂事,深得大家赞赏,所以才会让别人觉得,他的这个弟弟,憨傻呆笨。 前方贼兵们层层拦截阻击,未曾披甲的吕骁双手拖着大剑,两条腿夹稳马腹,丝毫没有因为敌人的众多而有所迟疑。 父亲说,心中若是怯战,便已先败三分,所以,要么不战,要么便战个痛快! 吕骁自打娘胎里出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幼时与长安的小少爷们殴斗时如此,如今亦是。 “快给我拦下他!” 杨凤望见吕骁向这边冲来,那少年的年纪分明不大,可他心中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忐忑,摸不着底。 哒哒的马蹄重重践踏在地面,马背上的少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前方无数杆长枪扎来,吕骁丝毫不做犹豫,挥斩出手中巨剑,只听得哗嚓嚓的一片响声,那些木制的枪杆仅在瞬间,尽数折断。 几番交手下来,贼兵们被巨剑击飞不少。 在贼兵们看来,吕骁手中握着的黑铁块,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与血腥,没有剑刃,却能轻松折断长枪,将人置于死地。 而马背上的少年更是毫无章***、砸、劈、砍,怎么顺手怎么使,纯粹是靠蛮力在挥动。 贼兵们死的死,伤的伤,杨凤看在眼里,那叫一个怒火中烧,顺着火气就大骂起来:“一群废物,连个小儿都阻挡不住!” 近旁的贼兵们没有作声,不是弟兄们不肯拼命,而是对手实在太强,他们根本干不过人家。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数量也只是徒劳。 狼骑营见到少主杀来,唯恐有贼子伤了吕骁,遂主动变换防御阵型,左右两翼弯曲成弧,替吕骁抵御两旁的贼兵。 有了狼骑营的护驾,吕骁应对起来更加轻松,只管向前方劈斩,溅起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真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们杀过来了!” 贼兵们大惊失色,手握着兵器不断退后。 “杨首领,敌人实在太过骁悍,咱们挡不住的,还是赶紧撤吧!” 关冀着急忙忙,他方才是亲眼见证了五鹿被那少年如何斩杀。单论武力,五鹿比他还要强上一些,这般厉害的家伙,居然都扛不下那少年的重斩,其实力,简直骇人。 “不能退!” 杨凤陡然激喝,他自知自家的杂牌军挡不住狼骑营,更挡不住那位还没出手的吕温侯,可他必须死守这里! “燕帅将压阵的重任交于我手,我若是就此撤离,燕帅攻下黑山还好,倘若没能攻下,岂非是将燕帅陷于险境?” 杨凤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他就算拿人命去填,也要为张燕争取时间。 “众儿郎,燕帅很快就能收拾完山上叛逆,咱们只需再坚持半刻,便能等到燕帅援军,都给我顶住啊!” 杨凤大声激励,鼓舞起已经士气涣散的贼兵。 山腰处,张燕已经率兵攻至最后一道防线。 黑山寨近在眼前,张燕却选择了暂停熄火,令麾下贼兵好生调息。 “燕帅,叛贼就在前面,咱们为何不趁势发起进攻,一举夺回大寨?”贼将赵九很是不解。 张燕望向肉眼可见的山寨大门,微微笑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一路上李大目、于氐根等人都是交锋即退,这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与我作战的心思,亦或是存有私心,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他们既然不想打,也正好减少了咱们儿郎的伤亡。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下山的途中。” 北军都已经逼至最后的防线,却依旧不见张雷公等人亲自前来督战,他们不是趁乱逃走,又是什么? 张燕对此胸有成竹。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赵九猛地站起身,看向张燕,很是着急的催促起来,生怕放跑了张雷公等人。这些家伙,可都是背信弃义的叛徒,尤其是那个于毒,属于正宗的吃里扒外,卑鄙无耻。 张燕并未起身,脸上也不显急色,反而还招呼赵九坐下,慢悠悠的说着:“赵首领,你想想,倘若现在急行去追,只会将他们逼至绝境,万一这伙人一咬牙,决心来个破釜沉舟,咱们反而还不好打。倒不如装作不知的放他们离去,只要他们不出太行山脉,我早晚能将他们彻底除去……” 张燕语气里透着浓浓自信,赵九听完顿时肃然起敬,拱手抱拳,发自内心的赞了声:“燕帅英明!” 诚如张燕所预料,张雷公等人谁也不愿决死一战,遂带着各自兵马,饶过张燕进攻的正面,从东侧旁边的小道向山下缓缓撤退。 数万人的贼兵在小道上蜿蜒盘旋,好似一条长蛇。 张雷公等几名贼首走在一起,岁数最大的左髭丈八叹了口长气,回望已经隔了许远的山寨一眼,自顾自言的道了声:“想来这会儿,张燕已经攻下了黑山寨吧!” “可惜啊,咱们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又还了回去。”李大目摇头晃脑,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作挖苦。 听得这边的交谈,好战的张青牛扫视诸人一眼,也是不满的嚷嚷起来:“谁叫咱们不肯死守,若是咱们齐心,未必就会输给张燕!”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谁也不肯服谁。 一直闷着没做声的张雷公终于忍不了了,本来作为推举出来的首领,他应该具备绝对的话语权。可结果呢,这些贼首根本就不听令,做起事来依旧是我行我素。 张雷公本来心里就憋屈,此刻听得吵闹,更是烦躁不已,当即大吼一声:“都别吵了,撤都撤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这吵架的功夫,还不如好生想一想,咱们下一步该作何打算才是。” 张雷公嗓门儿很大,瞬间便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们原先的老窝全都被张燕派人抄了,已经是无家可归。 本来计划是去投奔吕布,可这里距离濮阳还远得很。他们携带的这点儿粮草,撑十天八天还行,可要熬到濮阳,那还差得远呢! 难不成沿途打家劫舍? 这要让吕布知道了,估计不仅不会接纳,反而还会砍了他们! 众人越想越觉得憋屈,纷纷陷入苦思之中。 第八八一章 去而复返 “报~” 此时,山下有贼兵喽啰往山上跑来。 此人乃是于氐根部下的哨卒,于氐根便问他:“有何事禀报?” 其余诸人也走了过来,想听听有何新的线索情报。 “大将军来了!” 哨卒的回答言简意赅,却在贼首们心中掀起了一阵狂澜。 众人脸上皆是掩饰不住喜悦之色,吕布既然已经亲至,那他们何须再逃? “大将军带了几万兵马?”李大目瞪着对大眼珠子,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这是他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众人也都同时将目光放在那名哨卒身上。 “约莫两百来骑。”哨卒很实诚的给出答案。 这个回复,无疑是给众人火热的心头,泼上了一盆凉水,冷得通透。 “什么!他怎么就只带了这么点儿兵马!”于氐根很不满的嚷嚷起来,这和没来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还真指望这两百骑击破张燕的数万兵马? 别开玩笑了。 “咱们可以先与之会合,由大将军统领指挥,再与张燕决一死战!”很少作声的眭固此刻提出建议,他对吕布,可谓是向往已久。 众人认真思索一番,纷纷点头称是。 而此时,司马懿将张雷公悄悄拉向一旁,稍稍远离了诸贼首所在的位置。 眼前少年乃是大将军亲派的使节,张雷公丝毫不敢怠慢,低声问道:“马参军有何吩咐?” 司马懿笑了笑,言语很是温和:“大首领方才也听见了,大将军已经就在山脚。倘若被他得知,你们数万兵马不战而逃,白白将黑山寨拱手让人,你猜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于武人而言,懦夫最为可耻。 吕布一旦得知此事,就算不作惩处,也肯定会轻视他们,今后难以重用。 张雷公犯了愁,他见眼前少年神情轻松,于是主动请教起来:“马参军有何高见?” “率军回击,夺回黑山寨。” 司马懿很直白,他告诉张雷公,如此一来,不管输赢与否,大将军定会厚赏与他。此番回军,并不是为了杀死张燕,而是要表明与张燕不死不休的态度。 “我明白了。” 得到司马懿的指点,张雷公豁然开朗。 “弟兄们,大将军已至山脚,走,且随本首领夺回黑山寨!届时,咱们在山上摆开阵势的来迎接大将军,莫叫大将军小觑了吾等!” 张雷公卯足了嗓门儿,声音尤为洪亮。 滑石寨的贼兵们纷纷停下脚步,望向自家首领。 “你们去不去?” 张雷公走至诸贼首这里,认真询问起来。 众人默不作声。 张雷公便不再强求,只带了滑石寨的贼兵,调转方向,往山上进军。 张雷公走得果决,以至于不少贼首都懵了:“这家伙疯了么?” 攻山的张燕足有三四万兵马,就滑石寨这么点儿人手,回去跟送死几乎没什么区别。 “我方才瞅见马家小儿与张雷公窃窃私语一番,张雷公就改变了主意,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于氐根大声说着,并一口认定,两人肯定计划了什么阴谋。否则,不可能就这样回去送死。 “很明显,张雷公这是想挣表现,大将军已至黑山,他若是得知我们不战而逃,而唯有张雷公奋勇与张燕交火,你们说,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左髭丈八捻着长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慢悠悠的开了口。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人物,一下就被他说到了点子上。 “张雷公这一手,分明是将咱们全都算计了进去,当真可恶!”于氐根恶狠狠的低骂起来,要是还想今后在大将军手下有所成就,那此番就必须得重新杀回山寨。 “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跟着大将军走,所以,老子也豁出去了!”白饶放出狠话,言语间颇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算我一个。”眭固此时也表明了态度。 “我也回去。” “别以为就你们不怕死,老子当年也是刀头舔血!我也去!” “…………” 因为吕布的到来,这些之前散乱如沙的贼首们,竟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数万贼兵回师黑山,紧随而来的于氐根等人在后面大声吼着:“张雷公,等等我们!” 听得后方传来的呼喊,张雷公心中总算吁了口长气,靠他一个人的兵力,几乎等同于送死。可有了这些人,他们便有了与张燕的一战之力。 “阿弟,你料得可真准,这些贼首们果真回来了。”司马朗的眼神很是精神,他看向身旁的弟弟,眉宇间夹着笑意。 适才回军之时,司马懿便已然料定,这些贼首会一同回来。 “你可别忘了,我的那位师父,最擅揣摩人心。” 说出此话,司马懿的脑海里不觉浮现出那位羸弱文士的模样,看似平庸,却能直指人心。 此时的黑山寨中,由于张雷公等人的退走,张燕大声招降剩余贼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来原本就属于他的山寨。 随即,张燕安排人手去占据各处要道,并唤来通信的贼卒,与他吩咐:“去告诉山下的杨凤、关冀等人,就说黑山寨已经拿下,他们可以就此上山庆功了。” 言语间,满是胜利者的喜悦与骄傲。 通讯的贼卒领命而去,然则还未走出堂外,便又有新的哨卒飞奔前来急报:“燕帅,大事不好了!” 见到哨卒灰头土脸,面容急切,张燕心中忽地‘咯噔’一下,升起股不好的预感,他按捺住不好的情绪,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张雷公等叛贼去而复返,现在正集中火力,猛攻咱们东边的防线据点!弟兄们就快要顶不住了!”哨卒急声禀报。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张燕心中巨震,不应该啊! 就论兵力而言,他与南部叛贼的兵力悬殊很小,如今又占据了黑山地势,就算张雷公等人发起强攻,也根本不足为惧。 但他想不通的是,张雷公等人为何会突然折返? 要说无缘无故,张燕断然不会相信。 这其中肯定大有名堂!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张燕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杨凤派来报信的贼兵到了。 第八八二章 贼帅与大将军 吕布! 伴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怒吼,紧接着传出轰隆一声,大堂内的木质案桌轰然炸裂。 张燕握拳的右手遭木刺扎得鲜血淋漓,可观他神情似是丝毫不觉得疼痛,往日里沉稳的大将之风不再,面目上多了几许狞色,咬牙切齿。 怪不得张雷公等人去而复返,不顾一切的向山上反扑,原来是他们的大靠山吕布到了。 “赵九,你带人速去增援东边据点,务必坚守到吾率军回来。” 张燕分了两万贼兵出去,自己则只带上万余兵马,他要下山亲自去会一会那位在世人口中近乎神祗的大将军。 赵九笃声应命,当即带着人往东边增援去了。 快至山脚时,越来越多的贼兵向山上溃逃,当他们在半道遇见张燕时,纷纷大吐起苦水,有的甚至已经泣不成声,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从贼兵们的口中,张燕了解到,吕布麾下狼骑营的恐怖所在,不仅凶悍十足,而且个个悍不畏死。 山脚下,杨凤的人头高挂在一棵秃了的树干上,鲜血顺着木桩往下蔓延。 地面上尸体横陈,其中也有不少受了重伤的贼兵们还在呜呼哀嚎。但凡能跑的,都已经跑了,只剩下他们还在这里苟延残喘。 至于是生是死,早已不在他们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狼骑营重新聚集,陈卫上前清点了一番损伤,狼骑营折损了二十三名士卒,受伤者约莫百来人,就连小公子吕骁,也同样身披数道血痕,那是他莽破杨凤时,被周围贼兵有机可乘所留下的印记。 随后,吕布又派人为残存的贼兵们止血,这一动作,使得贼兵们感激涕零。尤其是那几名被吕布亲自包扎过的贼兵,更是激动得眼眶通红,泪洒当场。 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山上滚滚而来。 张燕带着万余贼兵冲至山脚,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山下的军队已经彻底溃散,杨凤本人也被砍下了脑袋,挂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十分凄惨。 “燕帅!” 受伤的贼兵们忍着疼痛,纷纷呼喊起来,在他们心中,贼帅张燕便是信仰所在。 杨凤的人头挂在树桩,张燕眼中闪过一抹悲伤。自从蛾贼之乱起,杨凤便与他追随。如今算来,已有十几年的交情,两人虽不是兄弟,却早已胜似兄弟。 如今就这般死了,张燕心中绞痛,仿若断去一臂。 “是你杀了杨凤?” 强压心头怒火,张燕目光很是冰冷的看向前方站起身来的高大男人。 纵使多年未见,张燕一眼便认出了吕布身份。 与当年相比,眼前的高大男人少了记忆中的锐意锋芒,气质内敛不失沉稳,却又散发出独特的磅礴霸道,令人只见上一眼,便不敢有丝毫小觑。 陈卫牵来赤菟,吕布却并未上马,他就这样淡然的负手站在地面,打量起马背上的张燕,反问一声:“你便是贼帅张燕?” 在吕布的脑海里,存有些许关于张燕的记忆。 上一世,张燕与众贼囤聚太行山脉,令周遭地区叫苦不迭。袁绍、王匡等人屡屡派军征剿都未能得手,最后还是吕布亲自出马,才击败张燕,灭了黑山贼的气焰。 印象中,此人极擅带兵打仗,一群乌合之众都能被他弄得风生水起,也确实可以说明张燕颇有本事。 “张燕,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若肯降,吾定会向朝廷保举推荐。”吕布将目光投向张燕,许下承诺。 尽管如今吕布手下已是人才辈出,但人才这个东西,自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为好。 “吕布,你死了这条心吧!想让我投降朝廷,除非你死!否则,我即便投奔袁绍、公孙瓒,也绝不会屈从与你。” 张燕扬鞭指向吕布当众大声怒骂,看他样子,好似想将吕布生吞活剥了一般,语气决绝无比。 吕布闻言轻皱眉梢,他记得自己此生与张燕并无交集,更没有深仇大恨,那么张燕为何会这般憎恨自己?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所以吕布便问他:“张燕,我与你到底有何恩怨,竟让你这般恨我?” 这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 吕布手上染血无数,自然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亡灵的姓名。 张燕低头看向手中攥握的青麟枪,眼眸中流露出沉重的哀思。当他抬起头望向吕布,眼中已经满是恨意,大声叱喝:“吕布,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壑阕山上,你曾让一众山贼彻底覆灭!” 提到壑阕山,吕布倒是有些记忆。 当年他还是并州的边塞校尉,有一日上党郡守发来急报,说是有一股来路不明的贼寇,将上党围困,请求当时的老将军出兵救援。 老将军张仲便派人唤来吕布,令他率狼骑营驰援。 吕布没有二话,率领着狼骑营一路狂奔,犹如风驰电掣,轻松解了上党之围不说,并在当晚夜袭了壑阕山上的贼窝,将这伙子贼匪几乎杀绝。 贼首褚闾擅使一杆长枪,颇具勇力,即使只身与吕布相斗,也能够在他手上走上十合。 这份本事,已然不弱。 最后,褚闾免不了战死的结局,壑阕山上的贼匪也是遭了大难,只有一个少年逃了出去。 现在想想,褚闾当时所使的长枪,好像还真是张燕手中的这杆。 至于吕布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乃是因为剿匪之后的第二天,严家的四公子严信便邀请吕布入府做客。也是在那一日,吕布见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也是陪伴他两世的爱人。 收回思绪,吕布望向张燕,根据校事署的情报,张燕原本不姓张,只是受蛾贼渠帅张牛角的大恩。后来在攻打瘿陶时,张牛角被流箭射中,身受重伤,临死之前,命令他的部下尊奉其为首领。 所以才改姓为张。 据说,张燕原本姓褚。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吕布仍是问了一句:“你便是那夜逃走的少年?” 张燕回答得很是坦然。 是我。 第八八三章 受死吧吕布!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看来,是没得谈了。 吕布心中惋惜,翻身上马,幽寒的画戟在掌中旋转,然后往后一拖,面向张燕问道:“你想怎么个打法,是直接一起上?还是与吾单打独斗,以报父仇?” 见吕布夸下如此海口,张燕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他又何尝不是自尊心骄傲万分的人物。 “吕布,我知道你武艺天下精绝,可我父亲命丧你手,还有杨凤、以及众多儿郎皆死在你的手中,今日,吾誓杀汝!” 张燕攥握青麟枪,催马上前,眼眸中充满战意,似是要与吕布一决高下。 前方的贼兵们主动让开一条道来,脸上的表情无比振奋激动,不愧是燕帅,即使面对天下第一的强者,居然还能生出与之一战的勇气。 “燕帅,加油啊!” “燕帅,威武!” 身后的贼兵喽啰们挥动着刀兵,大声加油助威,希望他们的燕帅,可以打破吕布不败的神话。 吕布见张燕欣然应战,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这样也好,直接省了一番厮杀的功夫,只要擒得张燕,剩余的喽啰们自然只剩丢盔弃甲的份儿了。 两人各自来到阵前,与此同时,上万道目光投了过来。 “张燕,吾再问你最后一次,降还是不降?”吕布低沉着嗓音,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直接朝张燕碾压过去。 山间的清风吹拂,带动得树叶哗啦啦响个不停。 张燕闷哼一声,吕布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压得他心中发憋,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本以为吕布已经踏足一流境的水准,如今看来,应该快至巅峰状态,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张燕暗咬钢牙,心中问了声,能赢吗? 誓杀汝! 一声激喝犹如醍醐灌顶,张燕当即闭上双眼,当他再度睁开双眸时,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浑身气势上涨,竟无视了吕布的威压。 吕布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此人心志倒是格外坚韧。倘若方才能够摧毁张燕的心理防线,一合就能将其击败,现在看来,估计能在他手中撑上三五合了。 “废话少说,受死吧吕布!” 张燕趁着这股拔高的气势,猛地一夹马腹,快速冲锋上前,手中锐利的枪尖划破虚空,直取吕布心窝。 他此时正处在二流境的巅峰,随时都可能突破。 在此之前,张燕也杀死过一流境的强者,所以在他心中,即便吕布强大无比,也未必没有击败和杀死的可能。 长枪如闪电般破空而出,枪尖绽放开白芒朵朵,即使是在白天,也极为耀眼生寒。 后方的贼兵们看得呆了,脸上既是震惊又是兴奋,不愧是他们的燕帅,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好枪法。” 陈卫不禁轻赞上一声,他也是使枪的好手,枪术要诀在他心中早已滚瓜烂熟。张燕的这一招起手式,就很漂亮,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迅捷而不失力道,行云如流水,比起之前遇到的所谓贼将,不知强了多少。 只可惜,他遇上了主公。 陈卫在心中替张燕感到惋惜。 吕布凝眸,枪尖刺来的轨迹,在他眼眸中无限放慢,在即将刺进他心窝时,吕布手中画戟摆动,向旁边看似随意的挑动,便轻而易举的拨开了长枪。 强烈的杀招瞬间烟消云散,观战的贼兵们惊得快要掉了下巴。就连张燕本人也是心头一沉,吕布随随便便一挥,便挡下了他的一记杀招,此人比想象中的更加强大可怕。 可张燕并未就此气馁,若是起手便将吕布杀死,那他才是会怀疑,所遇的对手究竟是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的飞将军了。 长枪在半空挽转出一道枪花,继而向上一挑,直逼吕布咽喉。 当真是招招致人性命。 可吕布岂会让张燕如愿,画戟横陈胸前,拦下青麟枪的去路,只听得‘锵’的一声,两杆兵器便来了一次硬碰,僵持在了一起。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一次交锋似是不分胜负。 “燕帅,好样儿的!” 贼兵们兴奋得脸色通红,只管一个儿劲儿的加油呐喊。 喽啰们喊得欢快,可实际情况如何,只有交手的两人清楚。 张燕心里叫苦,本想借此与吕布斗力,结果倒好,纵使他卯足了力气,那杆压在枪头的画戟,也根本不动丝毫,沉如泰山。 这厮好大的力气! 张燕因卯力而憋红了脸颊,反观吕布,未曾有半分锁眉,脸上表情甚至表现得淡然十足,好似没有使劲儿一般。 无奈之下,张燕只得顺着画戟,按下枪头,撤回刺出的长枪,准备另寻破绽。 “来而不往非礼也,且试试吾这一戟。” 吕布眼眸里露出一抹戏谑,随手一戟挥出,看似平凡的一戟,却加入了他独有的‘势’。 画戟挥来,张燕余光望去,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竟觉得吕布挥戟的速度很慢,他甚至都可以清晰的捕捉到画戟的运行轨迹。 然则当张燕正准备竖起青麟枪去抵挡时,却骇然的发现,自己的动作比画戟的速度更慢。 我这是怎么了! 张燕心中巨震,眼看着方天画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靠近,可他全身却仿佛被施了减速的术法,根本快不起来,如同龟速。 倘若再不迅速些,他就会被这锋利的戟刃取走性命! 快一点!快一点! 快啊!快啊! 张燕心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双眸满是不甘屈服的战斗意志,他浑身四肢用尽力气挣扎,像是要挣脱开缚住自己身体的‘蛛网’。 此时,戟刃距离咽喉已是近在咫尺,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透着杀戾的寒意。 吼啊! 千钧一发之际,张燕死咬牙门瞪向吕布,眼角渗出血水,发出怒吼长啸。 在这一瞬,他紧绷的身躯忽地松弛开来。那些束缚着他身体的‘蛛网’,也尽数散去。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彻底舒张开来,从头到脚,都觉得轻松无比。 他挣脱了束缚,迎来新生。 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喜悦。 我,突破了! 最快更新 第八八四章 破张燕 青麟枪快速出手,将致命的戟锋弹开。 “燕帅,好样儿的!” “燕帅威武!” 将心提到嗓子眼儿的贼兵们生怕张燕就此殒命,此刻见到张燕将那位天下第一的吕温侯画戟推走,顿时间士气大振,摇晃起贼旗,为张燕呼吼助威。 逼退了画戟,张燕并未趁机攻上,而是低敛着双眸,望向吕布,言语间有股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吕布,我当真要谢谢你,谢你助我突破瓶颈。现在看来,今日不仅是我要杀你,连老天也要亡你!” “哦?是吗?” 吕布似笑非笑,瞥了眼已经跻身一流境的张燕,挑衅的勾了勾手掌,戏谑笑道:“那便让吾看看你有何手段。” 见吕布如此托大,张燕顿觉受了轻视,如今的他实力大涨,比起方才至少强上两倍不止。 我要让你知道,小觑别人的代价! 张燕心中低吼一声,当即催动马腹,掌中青麟枪流转,再度急攻吕布要害。 “这家伙,变强了。” 望着冲来的贼帅,观战的吕骁闷沉说着,眼眸里满是好战的神采飞扬。若非身上挂了彩,他还真想莽上去,跟张燕比划比划。 “变强又如何,一样赢不了主公。” 陈卫的语气很是笃然,当他目光望向吕布时,眼中充满炽热,主公可是突破了一流境巅峰,站在另一个境界的人啊! 平日里闲来切磋,陈卫要与黄忠、马超、华雄等人齐上,联手才能勉强牵制住吕布,若要论单打独斗,自家主公已然无敌于天下。 区区一个刚入一流境的张燕,主公要杀他,与捏死一只蚂蚁无二。 陈卫对吕布几乎有着盲目的崇拜,不仅是他,整个军营里的将士,皆是如此。 青麟枪刺破空气,直取吕布头颅。 张燕这次出手,比起方才,不知快了多少。 然则吕布脸上的神情却并无多大变化,二流境和普通的一流境,在他眼里,不过是顽童与少年的区别。 画戟递出,想要拦下枪头,结果触碰的瞬间,却是一道虚影。 “你上当了!” 张燕驱马从吕布身旁而过,脸上露出尤为得意的笑容,青麟枪此刻已经绕过吕布,从侧旁直取咽喉,想要来个一枪穿透。 “主公,小心!” 陈卫不由大呼,张燕的这一手声东击西,可谓巧妙至极,连他都看走眼了。 被张燕戏耍了一次,吕布眼眸凝缩,侧旁的青麟枪直取咽喉,在外人看来已是迫在眉睫,吕布却不慌不忙,反手就是一戟,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戟杆重重抽打在张燕后背,冷不丁的受此一击,张燕顿时闷哼一声,身躯不自主的在马背上一个前趋,牵动手中的长枪也失了准心,眼看就能取走吕布性命,结果倒好,别说咽喉了,连头发丝儿都没能碰着。 “花里胡哨,对我没用。” 吕布回过头去,勾勒起嘴角,眉宇间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淡定。 只是这副淡然自若的表情落在张燕眼中,无疑变成了自负而又欠打的戏谑,将他着实气得不轻。 可恶! 张燕暗恨一声,回转战马,一连刺出十三枪,每一枪所刺之处皆不相同,从吕布的额头刺到夹着马腹的小腿,张燕想趁机寻找出吕布的破绽。 锵锵锵! 锵锵锵! 兵器的交锋声一连响了十三下。 吕布犹如能够未卜先知般,每次挥动画戟,都能准确无误的将青麟枪拦下。十三枪眨眼间便已经刺完,结果没有一次刺中吕布身躯,甚至连他的甲胄都碰不到丝毫。 这令张燕心中,觉得尤为憋屈。 这家伙,好强! 原本以为破了境,就能与吕布一战,结果还是太低估了吕布实力。 张燕心中隐隐有些急躁起来,他方才已经使出了全力,却仍旧摸不到吕布实力的深浅。 看来,只能用这最后的一招了。 为了杀死吕布,张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与吕布拉开两丈距离,立马横枪,随后整个人变得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燕帅这是怎么了?” 望见张燕的异常举动,贼兵们窃窃私语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天色渐渐阴沉。 呼~呼~ 蓦然地,山间起风了。 贼兵们只觉后背冷飕飕的,整个黑山脚下,此刻安静得吓人,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燕身上的气势还在不断攀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在他身边环绕,将扬起的尘沙拒在外边。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憋大招。倘若此时出手,九成能够让张燕破功,但吕布作为天下武者的标榜,自然不屑于这种偷袭的宵小伎俩。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张燕还能有何手段。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张燕胯下的战马开始急躁的打着鼻息,四蹄也不安分的刨着地面泥土。 不知过了多久,蓄气完毕的张燕蓦然睁开双眸,瞳孔呈现出暗红的血色,目光似电。他猛地一夹胯下战马,本就躁动不安的黑鬃骏马四蹄瞬间发力,直冲吕布而来。 好浓烈的戾气! 吕布眉头微挑,一股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 此时的张燕与方才已然判若两人,吕布心中对此知晓一二。张燕所使的应该是某种秘法,可以强行提升自身实力,不过这样一来,就变得类似于拔苗助长,实力虽然会得以暴增,但只会是昙花一现,有害无益。 疾驰的战马践踏在地面,留下一连串的深沉蹄印,双眸血红的张燕陷入狂暴之态,冲向吕布口中戾喝:“给吾死来!” 手中的青麟枪尖寒光乍现,爆发出巨大杀意,令在场众人无不感到森冷阴寒。 这一瞬,天地为之失色。 吕布低敛眉梢,在他眼眸深处,马背上的张燕已非人身,而是与青麟枪合二为一,化身为一头几十丈高的青色麒麟,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噬。 瞳孔急缩,吕布低吼一声,将裹挟着天地间威势的方天画戟挥出,整个人从赤菟背上一跃而起,双手握住画戟,劈斩青色麒麟的硕大头颅。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头恶蛟咆哮着从他体内腾空而出,发出如雷鸣般的龙吟,直扑而去。 噗! 马背上的张燕猛地吐出一口浓血,手中青麟枪轰然断裂,只觉五脏六腑中气血滚滚翻涌,抑制不住,继而双眼一黑,直直坠下马背。 第八八五章 救救燕帅 观战双方还未看清两人的动作,便望见张燕坠落下马。 “快,救下燕帅!” 贼兵们大为惊慌,一股脑儿的冲了上去,将张燕抢救下来。 狼骑营见状,唯恐吕布有失,也是哗啦啦的一顿冲杀,双方混战在一起,贼兵们人数虽多,可士气低迷,在救下张燕之后,并不恋战,当即往后方退去。 山腰,经过一番酣战,张雷公等人成功收复黑山寨,然后往山下增援。 当众贼首急急忙忙的赶至山脚,本想在吕布面前露一露风头,结果战斗早已结束,映入眼中的,满是尸体和流淌的血水。 见此情景,贼首们的表情流露出震惊,单单两百骑,便能杀死如此之多的贼兵,而且看他们的伤亡量,不过几十人罢了。 而倒在地上的尸体,足有上千人的规模。 这些骑兵,也忒恐怖了! “草民司马朗(卑职司马懿),拜见大将军!”司马家的两兄弟主动走上前来,朝正坐在石头上调息的吕布拱手抱拳。 众贼首这才知道,原来这二人不姓马,而是复姓司马。 众贼不知该如何自称,便也跟着一并上前,笼统抱拳见礼:“拜见大将军!” “伯达,仲达,辛苦你二人了。” 吕布朝司马兄弟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望向众贼,起身笑道:“诸位便是这太行山脉中的当家吧?” 众贼赶忙点头称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心中皆是前所未有的忐忑和不安。 “尔等既然肯归降朝廷,便是功劳一件,吾身为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自然会为尔等上书,奏表你们去各处任职。” 众贼首听得此话,皆是面露喜色,连道‘多谢大将军’。 随后,吕布令贼兵们清理战场,将死去的贼兵就地掩埋。 “大将军,可否见过贼帅张燕?”有人试探的问上一声。 “已经被吾击退。” 语气间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说一件根本不起眼的小事。 什么! 众贼心中再一次的感到震撼,吕布说得风轻云淡,可在他们听来,却是无比的高深莫测。 或许外人不知道,但他们可是与张燕打过多年交道的人了。张燕不仅作战实力强猛,而且极得贼兵们的拥戴,就拿他这次下山来说,手下足有上万人的兵马,换作常人,根本不敢与之交锋,而吕布呢,仅仅只带了两百骑兵。 结果,居然胜了! 这如何不叫人大跌眼镜,贼首们艰难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心中呼了口长气,如释重负。再看吕布时,之前的敬佩目光竟变得有些畏惧起来,同时也为没有与吕布作对,而感到庆幸。 贼兵们挖坑掩埋尸体,贼首们则将吕布如众星捧月般迎向山上大寨,拿出好酒好肉,唯恐怠慢半分。 黑山寨的厅堂里,吕布高坐主位,众贼首分作下方左右。 司马朗起身,为吕布一一介绍起来。 每介绍一人,那名贼首势必起身,双手捧杯的向吕布敬酒,以示对吕布的尊敬。 说了半刻,吕布心中大概也对这些贼首有了大致映像,譬如,髭须很长的老者名为左髭丈八,有牛眼一样大眼睛的明叫李大目,还有声音很响的张雷公,满脸胡子的于氐根,以及‘兔牛’组合的眭固与张青牛…… 贼首们敬畏交加,往日里他们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莽汉,如今在吕布面前,仿佛变成了深闺里的小女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酒水,放进嘴里的肉也是细嚼慢咽,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这位大将军。 直至今日,他们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吕布见状,爽朗大笑起来:“诸位不必如此拘束,某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们也不必惧怕。只要不触犯军纪和大汉律法,吾都不会拿你们如何,更何况,你们愿意投降朝廷本就是大功一件,今后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 贼首们心中为之舒缓不少。 “来,为今后诸位的前程似锦,干杯!”吕布站起身来,极为豪迈的说着。 挺拔的身躯宛若一株笔直的松柏,屹立不倒。 “干杯!” 众贼首为吕布的豪情所感染,齐齐从座位上起身,举起手中酒盏,大声说着,神情俱是无比振奋。 ………… 黑山以北的某处旷野,搭建起密密麻麻的帐篷,灯火明亮,贼兵们往来巡逻。 看他们的紧张神情,似乎因白天的失利,变成了惊弓之鸟。 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令他们绷紧了神经。 居中的某处营帐,众多贼将候在帐外,面露担忧之色。 未几,一名头发微白的老者背着药箱,从帐内出来。 以赵九为首的贼将们,赶紧迎了上去,关心问道:“老医郎,燕帅如何了?” 老者叹息的摇了摇,性命算是保住了,可燕帅心脉受损极重,能不能醒来,只有看天意了。 听闻此话,赵九拉住老者的手腕,急切请求起来:“老医郎,求您一定要救醒燕帅,黑山可不能没有他啊!” “赵首领,你纵使杀了老朽,老朽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医郎直言不讳,可当他看到赵九等人丢魂落魄的模样,又有些心有不忍,遂想起一件事情,与众人说道:“有一人,兴许可以救醒燕帅。” “谁?” 赵九脸上满是急切,犹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老医郎缓缓说出此人姓名:张仲景。 众人闻言一怔,紧接问道:“莫非是在北境享有盛誉的神医‘张仲景’?” 老医郎点了点头,正是。 张仲景在北方行医十余载,不仅为大汉百姓免费治病,也曾多次远出塞外,给匈奴、鲜卑等地的百姓看病诊治。 在他眼中,世间所有生灵皆是一视同仁,不分贵贱,当得‘妙手仁心’四字。 从当初的名声不显,到如今的家喻户晓,张仲景可谓是医术界的‘吕布’,也被称作‘活判官’。意思是如果连他都治不好的病,几乎已经可以吩咐后人,准备举行后事了。 “张神医的医术毋庸置疑,可他常年游迹于天下,行踪不定,咱们上哪儿去找啊!”赵九脸色黯然,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再度覆灭。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张仲景此时就在并州,可偌大的一个州地,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这几乎等同于大海捞针。 “这可怎么办啊!” 其余贼将也是无计可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老医郎又一次开口了。 “有一人,应该知道张仲景身在何处?” 第八八六章 条件 黑山寨上,夜已深沉。 “大将军,您睡下了吗?” 某处房门外,传来一道微弱细小的声音。 “何事?” 躺在床榻上的吕布尚未进入梦乡,他正思索着以后的战略方针,如今张燕重伤,即便不死,也至少得躺上三五个月。 如此,正是拿下此地的最好时机。 听得吕布声音里没有怒意,候在门外的白饶心中长舒口气,继续说道:“方才喽啰来报,说是山下的贼首赵九上山,想要见您。本来我与他说,大将军您已经歇下,可赵九却言事态紧急,不能耽搁半分,今天必须要见到您。我问他是何事,他也没说,所以小人只好来请示大将军,看您意下如何。” 若非白饶与赵九私底下有着过命交情,换作旁人,谁敢在这个点儿上来打扰吕布。 “唔~那吾便去见他一见。” 吕布略作沉吟,随即起身换好衣衫,推开房门。 见到吕布出来,白饶低下头诚惶诚恐:“深夜叨扰大将军美梦,小人实在死罪!”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白饶不必自责。 之前,司马懿提起过此人,白饶本事不大,却是吕布的死忠粉,从一开始就坚定想要归降追随。所以不管怎样,吕布总得给他两分薄面,免得叫人心寒。 来到大堂,站立在堂中的赵九见到吕布迈过门槛,当即拱手抱拳:“小人见过大将军。” 吕布步入堂中,寻了位置坐下,然后望向赵九,淡淡说着:“这么晚来求见本将军,汝所为何事?” 赵九是个直肠子,不做废话,开门见山道:“小人斗胆,请大将军告知小人,张神医现在云游何处?” 听得这话,吕布心中便琢磨出赵九此番来意。 估摸着,是张燕的伤势严重,快不行了。 他的确知道张仲景的行踪,这些年,张仲景在并州教出许多医术高超的学徒,然后便开始了云游四方,但期间仍旧与校事署保持着联系。 吕布未答,反而问上一声:“我与张燕有杀父之仇,他此生与我不共戴天,所以吾为何要救他?” 难不成等救活张燕以后,又让他来与自己为敌,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傻子都不会去做。 “大将军,只要您肯说出张神医的行踪,小人可以代燕帅答应您,就此退出太行山脉,今生再也不踏足此地一步。” 赵九开出自己的筹码,这是他与众贼将商量好的,也认为吕布没有拒绝的理由。 “尔等在此为祸十余载,常年劫掠附近州郡,现在你说退出就退出,你问过我了吗!真当本将军是空气了不成!” 吕布沉声怒喝,眼眸中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配合他那不容置喙的语气,显得霸气十足。 赵九只觉心神一震,面露愕然之色。 “但要我救张燕,也不是没有可能。”吕布语气随之一缓,似有商量余地。 先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压力,接下来的话题,才会轻松。 这是戏策惯用的谈判手段。 谁都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可事情急迫,赵九也顾不得许多,当即问道:“大将军有何条件,尽管开口便是。” 相较于赵九的火烧眉毛,吕布却是不急,优哉游哉的饮上一口茶水,缓缓说来:“我要太行山脉中所有的贼兵百姓,尽数归降。尔等若是同意,吾即刻差人去请张仲景来。” 赵九听闻此话,霎时面色大变,当真是好大的野心! “大将军光明磊落,此番行径,未免有些趁火打劫了吧!”赵九心中不忿,所以嘴上也就毫不留情面的讥讽起吕布。 “老九,注意你的言辞!” 在吕布出口之前,白饶赶紧先呵斥一声,唯恐赵九会因言语,而惹怒了吕布。 赵九自知言语失和,强压下心头怒气,要不是为了救治张燕,他才不会在这里继续干待下去。 “大将军,咱们山中聚居的都是些孤苦老弱,他们都是被官府和朝廷逼得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求大将军高抬贵手,饶过他们。此番请张神医前来,我们愿意付出巨额诊金。只要大将军开口,只要我们拿得出来,就绝不往下压一个子儿,您看如何?” 这已经是赵九最后的底线。 然则吕布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他看向赵九,语气淡然,却令人不容置疑:“这件事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山中的数十万百姓,吾此番势在必得,不过早与迟罢了。现在给你们机会投诚,是吾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少添些兵祸。如果你们想打,吕某自然奉陪到底!” 吕布如此迫切的需要山中的数十万百姓,也不是没有缘由。 洛阳自当年的大火过后,几乎已成废墟。 现在吕布拿下了兖州,就等同于接管了洛阳东边的门户。东边有了屏障,吕布自然想要好生发展昔日的帝都,以求恢复往日的生机繁华。 毕竟当年的洛阳,是那般繁华盛锦。 就此荒废,实在可惜。 原先洛阳的数十万人口,数年前就被迁去了陇右,以至于整个河南尹的人口都少得可怜。 想让一个衰败的城市迅速得以发展,最不能缺少的便是,人口! 太行山脉中,聚集着近乎百万人口,迁移起来也不算远,只需从山脉南部走出,经河内,渡浊河,随后便是洛阳。 若非为了这些百姓,吕布哪会费这么多的心思,在这群匪寇身上花如此之多的心思。 相较于拥有崤函之固的长安,洛阳更像是大汉朝的心脏,牵动着各个州地的命脉。兴许是早些年在洛阳为官的缘故,吕布本人也更加中意洛阳一些。 赵九见吕布不肯松口,深皱起眉头,也实在没了法子,但吕布所提条件,也不是他一人可以定下,遂拱手告辞:“大将军,且容某回去,与其他首领商议之后,再作答复。” 吕布也不逼他,点了点头,令人将赵九送下山去。 之后,吕布回到房间,坐在案桌前写了书信,密令校事署的人,将张仲景带来黑山。 第八八七章 马踏贼营 赵九回到宿营,与众贼将说了吕布的条件。 “吕布这厮欺人太甚!” “堂堂一国大将军,竟用这种胁迫手段,真是卑鄙!” 不少人听完,无不义愤填膺,嚷着要与吕布一决生死,为张燕报仇。 如此群情激愤,即使有个别的想要答应,也只好把话咽回了肚子。 翌日,清晨。 天色还未亮明,贼军的营寨外却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吕布领着魏越等人来到贼军营外,向贼军大声问着:“赵九,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听得外边动静,营帐里的诸贼首纷纷走出,想要一看究竟。 见是吕布来了,一个长有腮胡的大汉怒声斥道:“吕布,别人怕你,我秦根可不怕!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等燕帅醒来,必叫尔等滚出黑山!” “滚出黑山!滚出黑山!” 贼兵们无不大吼起来,发泄着对吕布的抗议。 身边的魏越等人岂能容忍主公受辱,个个面露愤色,攥紧手中兵器,低沉着眼眸,死死凝视着对面的这些贼兵。 吕布却也不恼,微微一笑:“看样子,还是没给你们长足记性。” “姓吕的,有本事就来杀了我啊!”秦根扯开嗓子大喊,仗着周围人多势众,根本不将吕布这十来骑放在眼中。 “取尔首级,不过探囊取物。” 吕布估算了一番两人之间的距离,嘴角勾勒起一抹自信的笑意,胯下赤菟猛地前突,四蹄奋力踩踏在地面,蹄声沉如奔雷。 魏越等人见状,脸上顿时露出嗜血的兴奋与炙热,抽弓搭箭,跃马紧随其后。 此刻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贼兵的存在,只有眼前的那道宽阔背影,那是他们这一生都将追随的光芒。 纵使赴汤蹈火,亦无所辞。 什么! 这家伙居然发起了冲锋? 吕布毫无征兆的进攻,将一众贼首惊掉了下巴,十几骑都敢玩命,这吕布当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战马驰骋,箭矢激射。 咻咻咻~~~ 空气中点点寒芒绽放,从百步外射来的箭簇,宛若毒蛇般撕咬在贼兵们的身上,瞬间便有十余人,中箭身亡。 在冲入贼营之前,箭矢好似接连不断,从未停止。 贼兵们应声而倒,令贼首们感到震撼的并非是手下贼兵的死亡,而是这些骑卒的箭无虚发,未曾有一箭落空。 简直可怖的命中率! 这些人将来即便不当骑兵,就算下了马,也会成为令人胆寒的神射手。 双方相距很近,这么短的距离,就算站在原地不动,让他们射杀,也杀不了多少贼兵,可能还不到九牛一毛。 然则死伤事小,可这会引起贼兵们内心的恐惧,对士气影响极大。 贼首们来不及思量对策,吕布便一马当先的闯了进来。 雄骏的赤菟卯足了劲儿,恍若从九天飞下的赤焰火龙,撞飞了一连串的挡路贼兵。尽管他们可能并不想与吕布交锋,可赤菟根本不管这些,只顾着莽起往前冲,不少搭起的贼兵营帐,都被它那粗健的蹄趾踏为平地。 画戟在掌间挥动,贼兵们惊恐的表情被吕布尽收眼底,然而吕布对这些普通喽啰几乎没有兴趣,直奔秦根所在的位置。 秦根见状,吕布已然是如出无人之境,他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刚才他不过是图个嘴上舒服,谁想到吕布竟真敢来取他性命。 如今所有人都听见他方才的话了,若是反悔认怂,今后如何在这山中立足。 人活在世,谁还没点脸面和自尊心? 秦根一咬牙,决定索性与吕布拼了,万一弄死吕布,指不定就此扬名天下了呢。 “儿郎们,给我冲啊!” 秦根‘锵’的一声拔出腰刀,振臂高呼。 然则现实的场景却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前营这里的兵马并非他的本部,这里的贼兵也根本不听他的号令。更何况冲来的吕布这么猛,谁都知道,上前拦截几乎与送死无二。 贼首们也都下意识的远离了秦根,吕布明显是奔着他来的,挨在他的身边,万一殃及了鱼池,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谁都不想成为吕布的戟下亡魂。 秦根见此情景,道了声人情薄凉,心中也暗骂诸人,没有义气。 当他将目光重新望向前方时,马背上的那个男人实在太过耀眼,恍若天神般,一路乘风破浪而来。 贼兵们如潮水般向两旁退散,秦根已然知道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他嘶吼着,怒喊着,脚下大步往前,使出了生平最厉害的招式,冲向前方。 锋利的戟刃在递出的瞬间,便有了结果。 秦根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举在半空的刀刃也‘哐当’落在了地上,身躯噗通向后倒了下去,只剩下一对眼珠子死死的望向吕布,咽喉处鲜血汨汨。 一合不到。 众贼无不为之哗然,要知道,秦根本身已经是处在三流巅峰的人物,居然连吕布的兵器都没碰到,就被吕布给瞬间秒杀! 这家伙,还是人吗? 众贼面露惊恐,心中胆寒。 吕布勒住赤菟,即使身处贼窝,他也无所畏惧。 回望四周,目光所及之处,贼兵们无不纷纷倒退,竟无一人胆敢上前。 吕布见状,已然失了兴致,也根本不将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赤菟在原地甩打着鼻息,吕布也抬起他那五官神俊的脸庞,仰望苍天,发泄着心中滔天的战意,仰天长啸:“还有谁~~~!” 众贼们再退数步,胆小者甚至被这一声长啸,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以前只在故事里听说过,世间猛将,可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够亲眼得见。 温侯吕奉先,当真是强悍得不似人样。 贼首们心中戚戚。 有了吕布的一骑当千,魏越等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杀至近前。当见到倒在地上死去的秦根,再听得吕布那股身处无敌而又渴望与人一战的吼啸,魏越等人无不热血沸腾,只觉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 他们望向赤菟背上的持戟男人,神情如同信教徒般的狂热,高扬起手中兵刃,一遍又一遍的呼吼起来:“主公威武!主公神威!” 第八八八章 五禽戏 杀死了贼将秦根,吕布勒转赤菟,带着人从容退去。 纵观整个贼营,皆是目瞪瞪的看着,谁也不敢上去喝斥拦截。 吕布一走,贼兵们心中松了口长气,好似方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活着回来。贼首们下令将死去的弟兄好生安葬,然后回到大帐,重新合计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抱有反抗的念头,那么今天亲眼见证吕布出手,就彻底摧垮了众贼们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那个持戟的男人,实在太强了,强到了无视上万的贼兵。仿佛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就根本没人可以阻拦。 “我说,即使燕帅醒来,咱们也赢不了的吧。” 有人说了句很丧的话。 众贼默然,谁也没有作声。 昨夜他们还说着要与吕布誓决生死,如今听得这话,心中却是无比的酸涩。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这场仗,根本没有一丝获胜的希望。 贼兵们往日里靠着劫掠商旅,寇夺郡地为生,即使是与官军作战,也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今天见到吕布的风采,贼兵们全都已经吓破了胆。吕布退去时,所有人都不敢去追,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唉,还是降了吧!输给天下第一的吕温侯,咱们不丢人。” 平日里自诩实力非凡的贼将刘龚忍不住叹息起来,亏他以前还号称‘燕帅麾下第一人’,结果今天得见吕布,眼见秦根被杀,他却生不出一丝上前拼命的念头,吕布已经强大到让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帐内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寂。 良久之后,众贼首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希望燕帅醒来,不要怪罪咱们。” 当天下午,北部山脉中的众贼向吕布献上降书,卸去手中兵器,等候吕布的发落。 看着送来的降书,吕布自是大喜无比,这意味着从今天起,整个太行山脉已经纳入囊中。 要知道,太行山脉中的不少贼寨都是险地要塞,乃是扼制并州和冀州两地的要道。 等到带走了这里的贼兵和百姓,吕布完全可以驻兵于此,在这里进行秘密的军事演练和部署,以窥冀、幽两州。 袁绍和公孙瓒若是得知吕布拿下了太行山脉,估计往后连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至于这些归降的贼首,吕布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不仅如此,吕布还将他们进行编制,又予了他们大小不同的军衔。然后命众贼首回到各自领地,将各寨山岭中的百姓全部聚集起来,十日后,便要动身迁往洛阳。 未隔几日,张仲景来到黑山之中。 他先去诊治了张燕,在老医郎手中束手无策的病例,在他手中却是手到擒来。一番推拿之后,张仲景开了药方,命人按照方子煮药,服上两三日,张燕自然醒来。 赵九等人闻言,俱是神情激动,对张仲景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随后,张仲景随陈卫前去拜见了吕布。 得知张仲景来了,吕布亲自出门相迎,脸上带着爽朗笑容,哈哈笑着:“仲景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乎!” 两人不仅有着十几年的交情,张仲景更是吕布的救命恩人。 当年吕布南下镇压蛾贼,不幸患染疫疾,若非张仲景及时出手救治,吕布早就嗝屁在了宛城。 可以这样说,没有张仲景,也就没有吕布的今日。更何况,这么些年,张仲景还为吕布培养了不少的医术学生。 这些学徒进入军营,救活的伤兵士卒,可谓是数以千计。 “一别数载,大将军仍是威风不减当年,器宇轩昂,当真令人好生羡慕。” 张仲景微笑说着,如今的他,虽然精神烁烁,却已是鬓发斑白,看起来比吕布至少大了十岁不止。 可实际上,他也只比吕布大了六岁。 备下宴席,吕布盛情款待了张仲景。 席间,吕布得知张仲景准备南下荆州,遂主动挽留起来:“仲景兄,数年间你几乎游遍了北方,南方也多有涉足。此番就别再走了吧,不如好生留在长安,施术救人,安享荣华,岂不美哉?” 换做别人,这肯定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然则张仲景对此却兴趣寡淡,他并非爱慕名利之人,他想要的,只是去钻研和解决更多的不治之症。 譬如说,戏策的寒疾。 这件事情,张仲景答应过戏策,所以不会对吕布提起。 在黑山歇过两日,待到张燕醒来,张仲景便与吕布告辞,准备去往南方。 临别之际,张仲景送了吕布一件礼物。 说是送,倒不如说是借花献佛。 “这是?” 吕布打开羊皮卷,只见上面绘画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动作,有的像熊,有的像虎,招式颇多,却各不相同。 若非吕布是练家子,恐怕还真以为这是哪里得来的武功秘籍。 “此物件名为五禽戏,共有五十四式。其中,虎戏十三式、鹿戏九式、熊戏九式、猿戏十式、鸟戏十三式。” 张仲景细细为吕布讲解起来。 虎戏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鹿戏者,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左三右二,左右伸脚,伸缩亦三亦二也。熊戏者,正仰以两手抱膝下,举头,左擗地七,右亦七,蹲地,以手左右托地。猿戏者,攀物自悬,伸缩身体,上下一七,以脚拘物自悬,左右七,手钩却立,按头各七。鸟戏者,双立手,翘一足,伸两臂,扬眉鼓力,各二七,坐伸脚,手挽足距各七,缩伸二臂各七也。 “照此勤练,可以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 张仲景极为认真的说着,像吕布这些常年征战沙场的将领,少不了受伤流血。年轻时候不觉得,等到了老年,各种暗疾发作,就会变得尤为痛苦。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吕布断然不信,可这话由张仲景说来,吕布心中多少还是信了几分。 毕竟张仲景是当世公认的神医,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这禽戏可是仲景兄所著?” 吕布命人收好,询问起五禽戏的来源。 张仲景微微摇头,此书并非出自他手,而是在不久前,路过长安给严薇复诊的时候,从严薇那里得来。 “我夫人?” 听闻此话,吕布愈发纳闷儿起来,薇娘是自己的妻子,他这个当丈夫的自然比谁都了解。要说琴棋书画,薇娘是样样俱通,可从没听说过她会医术。 “也不是出自夫人之手,而是当年夫人难产时,一位路过的神秘医郎所留。”张仲景如实说来。 当年严薇难产,在生下吕篆、吕骁两兄弟后,身体变得尤为虚弱,也因此留下了隐疾。 张仲景后来亲自登门诊脉,随后开了药方,滋补调养,却也只能暂时抑制,不能彻底根除。 可前不久他再去府上诊治时,竟发现潜伏在严薇体内的暗疾已经彻底好了,这令他感到无比惊奇。 细问之下,他才得知严薇每日清晨早起,都在练习这套五禽戏,活络身心。 “所以此番南下,我便是想寻得这部五禽戏的主人,好向他讨教一番。” 张仲景的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说不定,两人相互探讨交流以后,就能得出治疗寒疾的法子。 第八八九章 还天下一个太平 某间营帐里,昏迷多日的张燕缓缓睁开了眼睛。 兴许是光线太过强烈的缘故,他将双目眯成了一条细窄的缝隙。这几日,他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如同坠不见底的深渊。 咳咳……咳咳…… 听得两声微弱的轻咳,帐内的贼首们顿时神色激动,纷纷靠拢过来,面向病榻上的张燕喊着: “燕帅。” “燕帅。” 张燕虚弱的点了点头,看着众人面露关切的眼神,心中顿时觉得有一阵暖流经过。 他抬了抬手,赵九便上前将他扶坐起来,靠在床头。 “这是哪里?” 张燕咽了咽发干的喉咙,低声询问起来。 “这里是黑山。”赵九如实答道。 黑山。 张燕喃喃两声,眼中流露出一抹罕见的哀伤,这里曾是他的据点大本营,现在却落入了外人手中。好在他并非是那种受到打击就一蹶不振的庸人,一时的得失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弟兄们,咱们该撤了。” 张燕很是淡定的说着,那日他与吕布激斗,结果导致实力大损,别说突破的一流境了,可能连二流境都保不住了,直跌至三流水准。 同时张燕也很清楚,以现在的这种状态,根本无力与吕布一战,倒不如先避其锋芒,退至北部,待修养生息恢复士气之后,再来与吕布一较高下。 贼首们俱是默然,没有作声。 张燕见众人没有反对,便接着说道:“眼下公孙瓒大败,退缩在易京,袁绍势力进一步壮大,已成为关东诸侯实力最强的存在。你们谁愿替我去冀州走一遭,就说我愿意与袁绍同盟,共击吕布。” 既然靠自己赢不了,张燕索性联合袁绍,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众贼无人敢应,此时,帐帘掀开,走进一道无比高大的身影,只听他笑着说道:“张燕,看来你对吾的仇恨,这辈子都不会消了。” 听得这道浑厚的声音,张燕的表情为之一怔,当他目光看去时,整个人都惊愕在了那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生死仇敌,吕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燕的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他抑制着心中怒火,声音阴沉。 吕布将张燕的愤怒纳入眼底,笑着反问一声:“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一时间,帐内弥漫着极其浓重的火药气息。 “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赵九,送客!”张燕丝毫不给面子的下达了逐客令。 然则素来听从命令的赵九,此刻却一动不动。 “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张燕见赵九不动,更是呵斥着催促起来。 赵九低下了头,带着尤为愧疚的语气,声音很小:“燕帅,我们已经归顺了大将军。” 什么! 听得这个丝毫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张燕差点气死了过去。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谁!” 张燕近乎咆哮。 他在这山脉之中盘踞这么多年,招兵买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抓住时机,给吕布致命一击,将其碎尸万段,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结果这下到好,南部的诸贼叛变,北部的也归降了吕布。 多年心血经营,尽数毁于一旦。 “燕帅,咱们赢不了的,您也降了吧!大将军说过,保证不伤及您的性命……”旁边有人好声劝谏起来。 这话在张燕听来,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拿着递来的水瓷杯,猛地掷于地面,‘砰嚓’一声,完整的杯子摔得粉碎,他更是冲着众人怒吼:“滚!都给我滚!” 见张燕正处气头,众人不敢再说,悻悻而退。 唯有吕布留了下来。 “张燕,你好歹也是一方枭雄,只是这气量,未免太小了些。”吕布在帐内寻了个位置坐下,笑着说道。 张燕却听不进去,面露憎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此生不报此仇,我褚燕枉为人子!曹孟德可以为了他父亲屠戮徐州,我也一样可以!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对你卑躬屈膝,赔笑谄媚?” 笑话! “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 张燕语气决然,也不怕触怒吕布。 吕布哂然一笑,“要杀你我早就杀了,更何况,你这条命还是我找人救的,若非我唤来了张仲景,你可能都活不到这个月底。” “你现在武境大跌,几乎等同于废人,杀我就别想了。就算我让你一只手,捏死你也跟捏死蚂蚁,没有两样。” 吕布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 张燕也罕见的没有反驳,因为他很清楚,事实的确如此。 那日,他突破一流境,并且强行提升自身实力,然后使出的最强一击,却吕布毛发都没伤着,反而还将自己弄得半死。 如今,实力大跌,他与吕布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 “我是兵,你父亲是贼,是他先劫掠了上党,而我作为军营校尉,征剿贼患,护百姓安宁,乃是职责所在。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一样不会心慈手软。希望你能够明白。” 吕布给自己倒了杯水,呡上一口,缓缓说着。 他与张燕之间的恩怨,能够解开最好,倘若解不开,那下一次,他也一样不会留情。 “哦对了,我已经张榜安民,再过几日,太行山脉中的百姓便会全部南迁至洛阳,你若愿意,也可一并同往。” 此事吕布没有隐瞒张燕,他甚至还与张燕说了,要发展洛阳的一系列事情,让这些山民安居乐业。 听着吕布的伟大宏图,张燕心中忽地有些自愧,与吕布相比,他的格局实在太小,他问了一声:“吕布,你到底想要什么?” 吕布给张燕递了杯温水,嘴角浮起笑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啊,想还天下一个太平。” 澄澈的笑容,就像山间叮咚的泉水,不带有任何杂质。 数日后,山中百姓开始南迁。 如此大规模的迁徙,自然少不了军队的沿途护送,吕布遂调来河内、河东、上党的兵马,负责沿途护卫。 出发之时,赵九手中拿了封书信,急急忙忙跑来禀报:“大将军,燕帅不见了!我去他帐中时,只寻得这一封书信。” 吕布接过将其打开,细细浏览起来。 书信中的内容大致是,张燕决定离开,此生与吕布将不复相见,并让贼首们好生追随吕布,也令众人不必寻他。 上党郡。 褚闾的坟前。 宝剑呛啷出鞘。 第八九零章 袁绍脑壳疼 冀州,巨鹿郡。 自袁绍率大军在幽州以南击破公孙瓒以后,公孙瓒一连败退,直至易京。当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军师李儒后,赶忙派人去请,却发现早已不见了李儒踪影。 纵使搜遍整个右北平,也杳无音信,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了李儒的出谋献策,公孙瓒自知不是袁绍对手,于是便坚守易京,临易河挖掘了十余重战壕,又在战壕内堆筑高达五六丈的土丘,丘上又筑有营垒。 堑壕中央的土丘最高,达十余丈,公孙瓒自居其中,以铁为门,囤积数百万的粮草,决定死守到底。 公孙瓒被打得自闭,袁绍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辙,遂下令麾下将士,入幽州各郡劫掠。 如此一来,幽州百姓可谓是遭了大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数以十万计。 公孙瓒得知此事,心中虽然恼火,却也怕这是袁绍的引诱之计,所以他严令手下将士,不准擅自出击。百姓死了就死了,反正与他关系不大。 劫掠完幽州,袁绍见公孙瓒仍旧不肯出战,遂也缓缓向南退回了冀州。 大军回撤至巨鹿郡时,袁绍便听闻吕布攻取了黑山,还收服了山中近十万贼军,以及数十万的山野百姓。 “这个张燕,亏他还号为贼帅,简直无用!早些年前就让他归顺于吾,他却不肯,如今倒好,白白便宜了那姓吕的家伙!” 袁绍气得大骂,是又惊又怒。 太行山脉连接着并州和冀州,山间地势复杂险要,谁占据了此处,便有了向另一方施压的可能,随时都可以出兵发难。 以前有张燕在中间缓冲,袁绍在冀州倒也踏实。纵使张燕等贼寇时有劫掠,但也是小打小闹,不伤及筋骨。 如今让吕布拿下了此地,就好比有一头猛虎在你身边打盹儿,这谁还睡得着啊! 袁绍赶紧召集麾下文武,商量应对之策。 “主公,吕布虽然占据黑山,又收降众贼首,看似如虎添翼,但吾以为,此时正是进攻吕布军的最好时机!” 担任军师的田丰起身向袁绍建言,他的意见就是一个字:打! “元皓,与吕布开战,你有几分把握?” 袁绍细眯起眼睛,虽然他早就派颜良驻守在了魏郡,但一直都没有向吕布正式宣战。袁绍有他自己的顾忌,吕布输了可以退回关中,而他若是输了,就彻底凉了。 “至少九成。” 田丰抚了把下颌处的文士须,眼神中目光笃定,很是自信。 听得这个回复,袁绍显得尤为惊诧,当初麴义叛投吕布,他就想过去找吕布扳回场子。那个时候,也是田丰苦劝,不宜开战,甚至还说胜算不足三成。 如今吕布收降了黑山众贼,其势大涨,按理说应该胜算更小才是,而田丰却说有九成胜算,这又是哪门子算法? 袁绍想不明白。 “主公,时也,势也!当初,吕布占据兖州,丝毫没有后顾之忧,手里粮草兵马俱是充足,可以随心所欲的进行征讨,所以我才不建议您与他硬碰。而如今,吕布想将近百万的山民迁入洛阳,这是一件壮举,但同时也是致命的错误!” 田丰眼中精光闪烁,吕布打得一手好算盘,可这近百万的人口,每日所需口粮,便不是一个小数。 洛阳破败,哪有粮食养活得了这些百姓,因此吕布只能从关中调取。除此之外,兖州也实行了新令,近两年几乎不用指望兖州百姓上缴的赋税。 如此一来,军队和这些山民的开销,就只能指望关中的大本营。 而在关中,士族遭到吕布打压,表面上看似和气一团,实则对吕布憎恨至极。 如今只需与吕布开战,与他耗着。 以战争的消耗速度,加上百万张吃饭的嘴巴,即使吕布在关中的存粮再多,也消耗不了多久,便会荡然一空。 战争打得越久,吕布就越是难受。 “到那时,数十万山民齐齐暴动,咱们只需稍稍施压,吕布自个儿就先吃不消了。” 说道得意处,田丰忍不住又抚了抚胡须,脸上神采照人,如同捏住了敌人死穴。吕布想一口气吞下这近百万的山民,那吾便用他们,来撑爆吕布肚皮! “主公,田军师所言甚是,属下亦是赞成!” 监军沮授出言附和,同时还对田丰的计谋进行了补充。建议持久作战,进屯河内,渐营河南,同时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吕布治下之地不得安生。如此作为,最多两三年,就可以使得吕军疲敝,灭吕定成。 袁绍脸上露出意动的表情,要是能够击败吕布,那这天下,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主公,万万不可!” 此时,坐在田丰对面的一位中年文士起身,大声劝谏起来:“这几年征伐公孙,冀州钱粮耗去大半,若是接着再打吕布,如田军师、沮监军所说那般,打个两三年,甚至更久,冀州府库恐支撑不起。到时候别吕布没能打垮,反倒把我军将士给先累垮了!” 袁绍脸上果然露出犹豫之色。 此时中年文士旁边的郭图也趁势说着:“许别驾所言不假,战争劳民伤财,远非其他可比,就拿征讨公孙瓒来说,打了这么多年,耗费钱财无数,州境内的世家老爷和底层百姓皆是颇有怨言。加上将士们俱已疲敝,若不休养一番,便与吕布开战,恐难以取胜,请主公三思!” “你二人休要谗言胡说,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一旦错过,再难有此机会!”田丰性情刚直,看不惯的事情,便是当即呵斥,根本不予他人脸面。 “田军师,咱们与吕布开战,只会是鹤蚌相争,令他人坐收了渔翁之利。”许攸也不甘示弱的反击起来,不管大事小事,反正只要是田丰赞成的,他势必持反对意见。 “眼下,吕布并没有侵入冀州领土,咱们要是先对人家动手,这在大义上根本站不住脚。孔圣人亦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难道,汝想让主公背上大不义的骂名不成!” 袁绍手下擅谋之士虽然不少,但几乎都尿不到一个桶里。 听着堂内的不断争吵,宛如几百只鸭子在耳边嘎嘎叫个不停,袁绍脑壳很疼。 田丰的脾气虽然很臭,但本事还是有的。就拿破公孙瓒来说,大多时候,都是田丰献的计策,奏了奇效。 但许攸和郭图,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 正当袁绍左右为难之际,有仆人入堂禀报:“主公,小公子病了,高烧不退,夫人急得不行,请您快去瞧瞧。” 袁绍有三个儿子,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小儿子袁尚。 甚至袁绍还在私下提起过,将来能够继承他位置的人,必是小儿子袁尚。 如今听得小儿子病了,袁绍哪里还顾得其他,豁然起身,与还在争吵的谋士们丢下句:“此事容后再议,待吾先去看看我儿再说。” “主公,小儿之病,何比得家国天下!”田丰见袁绍不作决断,急得呼了一声。 袁绍脸色一黑,当即怼了回去:“病得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心疼了!” 说罢,大步出了厅堂。 田丰愕然,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很不是滋味儿,对袁绍的失望可想而知。 他尤为沮丧的走出大堂,纵使走了老远,也依旧能够听到他语气里的悲凉和难受。 今日不听吾言,他日我等,必为吕布阶下之囚! 第八九一章 刘协的愤怒 遥远的关中,长安城。 此时的天色尚未朦胧,皇宫殿宇内到处皆是亮着的灯火,朝臣们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朝会等候的地方。 天子寝宫里,竹简被哗啦啦的推倒一地,殿内的婢女宦官们跪倒一地,脸上无比的诚惶诚恐,不知是谁得罪了这位年轻的君王。 此时,外边走进一位戴冠帻,身穿曲裾禅衣的青年宦官,佩鞶囊、瑞玉,披帬帔挂长剑,腰束大带,内穿中衣,以黑色缘领袖。 能在天子近前佩剑者,中常侍也。 青年宦官往外挥了挥手,殿内跪着匍匐的婢女和近侍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陛下,该上朝了。” 青年宦官轻移脚步上前,恭敬说着。 “朕说了,不去!朕不去!” 仅穿了内衫的刘协站在殿中央,双手死死攥着拳头,脸色尤为狰狞,宛若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发出阵阵低沉而愤怒的嘶吼。 就在两日前,从兖州传来捷报,大将军吕布上书,呈报收编了黑山贼军,并将数十万山民从太行山脉中迁出,准备移居洛阳,振兴故都。 按理说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在刘协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吕布位列大司马大将军,赐爵温侯,不管是爵位还是官职,俱已是封无可封,如今吕布又攻破黑山,收编百姓将近百万,如此大的功劳,他又该拿什么去赏赐? 因此,他已经两日没有早朝了。 “可您就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啊!” 韩宣小声说着,余光瞥了刘协一眼,见他没有动怒,便又好言说着:“陛下,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行,小奴都远陪在陛下左右。” 这么些年,韩宣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宦官,一路青云直上,如今身为中常侍,几乎已是宫廷宦官之首,还被天子在长安城里赐了府邸,挖空心思想巴结他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他们想为吕布求得王位,是想把朕往绝路上逼!” “这些平日里自诩忠良的臣子,哪是朕的满朝文武,分明就是他吕布的鹰爪走狗!” 刘协手指向殿外,怒声大骂。 自光武帝起,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异姓封王之事。 昔年董卓就算再残忍暴虐,也从没提及过封王的事情,偏他吕布生有异心,大逆不道! “今日若与吕布封王,他日,吕布想登大宝,朕是不是也要退位让贤?” 说到此处,刘协眼中多了一丝阴毒。 “陛下,慎言!” 韩宣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天子不要接着再往下说。 见到韩宣惊慌的表情,刘协也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神色有些自嘲:“在自己的寝宫里,都不能畅所欲言,朕这个天子,真是太失败了……” 遥想父皇当年,但凡是他想说的话,想做的事,试问满朝文武有谁敢反对? 反对,杀了便是。 就连吕布这头猛虎,也一样温顺得如同绵羊。 “朕怎么就做不到呢?” 刘协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自刘宏死后,汉室经过十常侍和外戚的轮番掌权,加上董卓入京造孽,以致皇权式微,早已不复当年。 “陛下不必气馁,您还年轻,而吕布已至中年,您既然已经熬死了董卓,又何愁不能熬死吕布?” 韩宣好言劝谏,见到刘协怒气稍减,便主动上前将其扶着坐回龙榻,然后跪在刘协前面,为其捶腿捏脚,进言说着:“如今吕布功大,若是不赏,恐难以服众。倒不如,索性与他封了王,也好让他安心。” “更何况,您现在要对付的并非吕布,而是那位……” 韩宣的话没往下说,若说得太直白,反而会让天子不喜。 刘协皱起眉头,韩宣说得不无道理。 与吕布相比,他的那位皇兄,才是最能威胁到他的帝位之人。 眼下刘辩已经在四处游走,拉拢各方势力,若是现在就与吕布闹翻,得不偿失的只会是自己。 刘协心中如是想着,并且越发坚定。他告诉自己,越王勾践为了复国,可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朕为振兴大汉,也一样可以! 吕布早晚要杀。 但,不是现在。 念及此处,刘协收敛起脸上怒容,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站起身来,平向伸展开双臂。 韩宣见状,朝着外边长呼起来。 “来人,伺候陛下穿衣!” ………… 早朝的未央宫里,宣室殿内,朝臣们俱已到齐。 眼瞅着朝会的时辰到了,却依旧不见陛下的身影,下方站着的朝臣们遂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陛下今天还会不会上早朝?” “估计不会吧,前两日不是说了么?陛下病了,病了,自然就上不了朝。” “陛下病是假的,我问过太医署的人了,他们这几日只开了驱火静心的药方。而且据说啊,陛下近两日脾气很是不好,经常动怒,肝火十足。” “是么?” “那陛下为何不肯上朝?” “这谁知道,反正伴君如伴虎,咱们呐,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听着后方传来的窃窃低语,中散大夫伏完也忍不住悄悄往前挪了几步,低声问着:“老司徒,这事儿您怎么看?” “老朽不知。” 王允装作糊涂,他知道天子患了心病,可现在却没有能够根除的药方。 相比之下,议郎董承则是脸上洋溢着喜气。 虽说议郎的官职在长安城里一抓一大把,但唯有他,走起路来是威风八面。就连比他大上许多级的大佬人物,见到他也得停下来与他寒暄一番。 凭什么? 就凭他的大女儿嫁给了戏策,小女儿成了皇室贵人。 贵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女婿戏策,乃是吕布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 据说当年,吕布还亲自为戏策撑过伞。 试问天下,谁还能有此殊荣? 即便是那位如今风头正盛的陈军师,也还差了些吧。 这些年,董承就是靠着戏策与吕布的这层关系,在长安城内肆无忌惮,只要不过分,谁也不能拿他怎么着。 如今吕布收编百万贼子,迁往洛阳,一旦功成,必为百姓赞颂,乃不世之功。如果说上一次收复兖州还差些火候,那么这一次的功绩,足以令其封王。 想到这里,董承便愈发的激动起来。 第八九二章 争执 “陛下驾到~~~” 伴随着一声亢长而高亮的宣报,身穿黑色帝王袍的刘协从帝位侧旁现出身形,只见他轻挪脚步,在朝臣们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走至天子帝位,袖袍一摆,缓缓坐了下来。 天子已经就位,朝臣们纷纷按压下手中笏板,躬身行礼,口中齐呼:“臣等拜见陛下,吾皇千秋!” 刘协微微抬手,道了声‘众卿平身’,然后尽量保持脸庞上的笑意,与众臣说来:“朕这几日因身体偶有不适,未曾上朝,诸位卿家可有事情禀奏?” 话音刚落,作为太尉的杨彪便出列禀报起来:“启奏陛下,大将军从兖州传来捷报,现已剿灭了黑山贼患,并收编近百万的山中野民,正准备迁往洛阳,请陛下定夺。” 刘协听得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毫不吝啬夸奖之词:“大将军不愧为国之栋梁,有了这百万百姓,洛阳可兴矣!” “陛下,大将军此番出关,不仅收复了兖州,还收获如此之多的人口,实乃大功一件,请陛下犒赏有功之士!” 令人意外的是,老司徒王允竟是第一个站了出来,为吕布请功。 殿内朝臣见状,心中暗骂声老狐狸,遂也不甘示弱的纷纷出列,面向天子躬身进言:“请陛下褒赏!” 名为进言,实为胁迫。 殿内超过八成的臣子走出行列,刘协眼底闪过一抹怒色,却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保持笑容不变:“大将军功在社稷,赏自然是要赏的,只是朕不知该如何奖赏,司徒公,你以为呢?” 王允正欲答话,位列其后的侍御史徐咎却是先应了一声:“陛下,臣以为,您的表扬便足以胜过无数恩赏,大将军如今已是位极人臣,权柄爵位俱是不缺,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与其在官职爵位上花心思,倒不如从国库中挑选几样珍宝与之,料想大将军定能体会陛下所寄予的厚望。” “侍御史所言甚是,臣附议!” 在徐咎说完之后,陆陆续续又走出几人,出言附和。 “侍御史此言差矣,有功必赏,有过便罚,赏罚分明,此乃我大汉立国之根本。将士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若是有功不赏,试问今后,谁还肯为陛下卖命?” 任职尚书的张沅向天子躬身,说的不卑不亢。 曾经何时,他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抬宣馆奉常,因缘际会之下,得吕布提拔器重。若非如此,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待着,死了都不一定。 别人私底下都说他是吕布豢养的狗,张沅对此嗤之以鼻。 殊不知,只要能跟着好主子,有时候当狗,也比当人要强上百倍。 “再者说了,谁说大将军之上便封无可封,不是还可以封王么?”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的喧嚣声,顿时戛然而止。 封王。 终于还是把话题扯到了这个上面。 “混账!” 短暂的死寂之后,徐咎气得吹胡子瞪眼,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也不顾天子在场,指着张沅就破口大骂起来:“张沅,你意欲何为!欲谋反耶!” “吾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以大将军如今的文治武功,完全有资格封王!难道我说得不对?”张沅反唇相讥,反正他是铁站吕布这边,也不怕与徐咎这些人撕破脸皮。 双方唇枪舌剑,在大殿中争吵不休。 刘协听得烦了,深皱起眉头,陡然怒喝一声:“够了!堂堂当朝大臣,如市井泼妇般骂街,成何体统!” 见到天子动怒,不管有没有参与此事,殿内众臣皆是跪下身来,请天子恕罪。 刘协看在眼里,重重叹了口气,似是不忍责怪,让众人起来。 随后,刘协回忆说着:“想当年,董卓为祸,是大将军把朕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这份恩情,朕一直记在心中。这么多年,大将军为国为民,为了巩固大汉的江山社稷,他不辞劳苦的南征北战,朕也是看在眼里。如今立下如此大的功绩,朕若不赏,岂非令三军将士寒心?” 见徐咎等人还欲劝谏,刘协摆了摆手,笃然说道:“朕意已决,卿等不必再言,退朝吧!” 说完,刘协起身,在韩宣的引路下,很快离开了大殿。 下朝之后,董承家都没回,便急急忙忙的去了女婿戏策的府邸。 庭院中,戏策坐在摇椅上,眯合眼睛,享受着阳光倾泻下的沐浴。 董承一路跑至近前,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喜悦:“贤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将军不日就要封王啦!听说陛下已经召集了王允那些个老家伙,正商量着为大将军拟定王号呢!” 戏策未睁双眸,枯白的脸上不见半分欣喜,只是淡然的‘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算个什么说法? 董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本以为戏策会十分高兴的,结果得到的却只是一个‘哦’字。 “怎么,难道贤婿不替大将军感到高兴?”董承反问一声,要知道,他的女婿可是吕布的心腹谋士啊。 戏策知道董承在想什么,却不明说,他向院子里趴在墙角的小女孩招了招手,喊了声‘昭儿’。 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听得这声轻唤,扑张开两条小胳膊,小小身躯摇摇摆摆的飞跑过来,直扑进父亲怀中。 “走,阿爹带你出门玩去。” 戏策脸上露出疼爱的笑容,将女儿从地面抱起。 然后,他就真的带着女儿往府外走了,留下岳父董承很尴尬的留在原地。 戏策前脚一走,妻子董妍后脚便走了出来,面向董承施礼,口中替戏策说着好话:“父亲,您别怪夫君,这么些年,他一直是这个脾气。” 董承当然晓得,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董家是靠着戏策和吕布的这层关系,才得以发展壮大。 反正大将军也已经许下诺言,大公子吕篆,以后要正娶戏家的女儿。如此一来,他董承便也算是吕篆的外祖父了,等于间接的和大将军攀上了亲。 念及此处,董承心里不由的又高兴了几分。 第八九三章 人在做,天在看 大将军府。 老管事从府门一路跑至后院禅房。 禅房内,一家之母的严薇正跪在蒲团上,眯合和美目,面向一樽高约两丈的佛像,捻动起手中佛珠,念经祈祷。 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见到严薇还在诵经,老管事不敢叨扰,默默站在门外一旁。 自从少了大小姐和小少爷的嬉闹,府内安静得几乎如同一潭死水,少了许多生机。如果有些许波澜,大约便是大公子吕篆声音郎朗的读书声。 严薇诵经完毕,见管事候在堂外,便问他何事禀报。 老管家脸上掩饰不住喜色,高兴说着:“夫人,大喜大喜啊!老奴听别人说,陛下已经决定为大将军封王了,司徒、司空、太常卿这些当朝大臣,都已经陆续送来了恭贺的礼物……” 封王。 大汉朝除了开国之时,已经数百年没有异姓王的诞生了。此时夫君封王,是不是等同于向皇权发起了挑战。 严薇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她道了声知晓,便让管事退下。 然后严薇又转回身躯,来到佛像面前跪下,上了三柱清香,叩首虔诚。 夫君是大司马大将军,权力和地位已经接近顶峰,封不封王其实无关紧要,她只盼着夫君和儿女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这些年,严薇在关中收养孤儿近千,又时常赈济流难的灾民,善行无数,兼爱天下。为的就是希望,能够积下阴德,抵去夫君所造下的杀孽。 而此时的吕布,率着数十万的山民,出了太行山脉,已经进入河内境地,正向浊河靠近。 百姓们走得很慢很慢,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大半年才能抵达洛阳。 一路上,山民们的状况也是很多,最显著的便是,他们心里的那份忐忑和担忧。 虽然吕布在招榜安民时说,已经在洛阳为他们划分好了田地,等他们到了只管搭建房屋。至于粮食谷物和躬耕的农具,自有朝廷和官府统一发放,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除此之外,百姓们分得田地之后,不必缴纳佃租,只需按时上缴朝廷赋税即可。 当然,这些田土暂时仍归国家所有,只有等到他们在当地耕种二十年以上,官府才会批文,将土地落实到百姓头上。 这也是为了防止人口流失的重要举措。 然则这些山民们根本不信,他们之前就是因为朝廷和官府的欺压豪取,才不得已逃入山中,对朝廷的信任度几乎已经为负。 在他们看来,吕布嘴上说得好听,可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多半是想骗他们去洛阳做苦役,然后像牲畜一样的奴役他们。 所以,迁徙的途中,许多人都试图趁机逃走。 然则因为有士卒沿途护卫,他们逃不了两里地,便又被抓了回去。 逃跑不走,这些人就索性称病,把队伍的行进速度,一拖再拖。 直到进入河内,这种状况才好了不少。 因为早年吕布在河内惩治过地方豪绅,所以得到了当地百姓的赞颂。 尤其是路过封邑温县的时候,当地百姓得知吕布途经,更是放下手头事务,箪食壶浆,风风火火的纷纷跑来迎接。他们递出手中的瓜果酒浆,好似唯恐送不出去一般,朝着马背上的吕布激动喊着:温侯!温侯! 山民们被河内百姓的热情所震撼,他们对待吕布的热情程度,完全就像是亲人一般。 不仅山民们愕然,就连新降的贼首们也是一脸懵然,谁都没有想到,吕布竟如此受百姓爱戴,在民间有着如此之高的威望。 吕布见百姓们主动前来犒军,不忍拂了百姓好意,便下令在此歇脚,大军为之停下。 “大将军,您还记得小老儿吗?”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来到吕布近前。 “您老是?” 吕布上下打量老人一番,脑海里并无印象。 “您忘啦?六年前的傍晚,小老儿在田间耕作,您还问过小老儿话呢!”老人卑躬着身躯,或许这对吕布而言,微不足道。可对老人来说,却是一辈子都记忆犹新的事情。 听得老人提起,吕布似是有了些许记忆。六年前路过河内的时候,那时候河内郡守还是王匡,也是在那个时候,吕布第一次做客司马家,并将其纳入到己方阵营。 说起司马家,这些年在河内可谓是名声大振。加上司马兄弟在吕布帐下鞍前马后,颇得重用,寻常世家更是不敢轻易招惹得罪。 早在吕布初入温县时,司马家的家主和当地县令早早的就来见过了。吕布与他们说了些话,便让司马兄弟回了家中团聚,过些时日再来洛阳。 “老伯,近几年收成可好?”吕布与老人闲聊起来。 “托温侯您的福,近几年,大伙儿的收成都很是不错,家家户户都囤有余量。就算遇上灾年,咱老百姓也能支撑过去,您可真是咱们的大救星啊!” 老人感慨说着,作势就要给吕布跪拜叩谢。 “您老这是作甚?” 吕布见状,赶忙扶起老人,坦然说道:“您老言重了,百姓安居,也是吾之心愿。” 见吕布如此得百姓爱戴,山民之中的刺儿头难免就与当地百姓打探起来:“你们为何这般拥戴吕布?” 然则话音刚落,他便挨了重重一拳,脸庞肿胀起来。那名打他的河内汉子脸上布有怒容,当即呵斥,不准直呼温侯名讳! 在那个年代,直呼其名,是一种极不尊重人的行为。 兴许都是出生底层的缘故,许多山民很快便与河内百姓融入在了一起。 当得知山民们要迁往洛阳时,河内百姓表示尤为羡慕。 “洛阳是个好地方,你们可真是有福了!” “老哥,你说大将军的话,能信吗?” “什么叫能信吗?老子拿性命跟你赌,咱们的温侯,绝对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是一言九鼎的大英雄!” “前几年,我们也快熬不下去了,幸亏在那个时候,温侯亲自来到了温县。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温侯早就免了咱们当地的食邑,是当时的县令捣鬼,强征暴敛,还让咱们误会了温侯,当真可恶至极!” “你们啊,跟着温侯走就完事儿了,保管饿不着!” 河内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无一不是在为吕布撑场。 山民们面红耳赤,心中那叫一个羞愧万分。 大将军一心为他们着想,他们居然还在时刻提防,当真是小人之心,令人不耻啊! 第八九四章 进驻洛阳 在温县停驻两日,迁徙的队伍接着往南行进。 与之前的缓慢速度相比,此番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山民们心中对吕布有了信心,所以都盼着能够早日去到洛阳。 临近浊河,浑浊而雄浑的河水激荡,于险要处,溅起滚滚浪花,巨大的咆哮声,令人望而生畏。 山民们被分做了数百批,有条不紊的开始渡河。 与此同时,吕布收到了从长安传来的情报。 信简中说,群臣在未央宫里争吵不休,最后,天子决定为吕布封王。 得知此事,吕布麾下将士无不喜上眉梢,纷纷恭贺吕布。然则吕布的脸上,却并未有丝毫高兴,反倒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担忧。 大汉朝数百年都没有过分封异姓王的例子,天子若是封王,无疑是将吕布推向风口浪尖,令士人口诛笔伐,这也会给关东诸侯一个兴师问罪的名号。 吕布不怕战争,可如今的这几十万山民,却是束缚了吕布的手脚,令他施展不开。 “主公,看您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 郭嘉走上前来,与吕布站在浊河边上,望向滚滚东流的河水。 “吾已经回了朝廷奏折,请天子撤回封我为王的旨意。” 吕布看似淡然的说着,可郭嘉仍旧听出了话里的些许不甘。 这么多年,吕布为汉王朝南征北战,上扶天子,下安黎民,可谓是劳心劳力,凭他这些年所立下的卓著功勋,完全当得起‘封王’二字。 可眼下,并非是封王的时机。 吕布心里清楚。 他若称王,关东各地的诸侯,势必会再度组成联军,来向他兴师问罪。更何况,还有刘辩这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漂泊在外。 吕布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休养生息,实行屯田扩土,等这几十万山民彻底安定下来,能够为朝廷提供粮食作为军饷的时候。吕布才能腾出手去,专心对付袁绍、曹操等人。 怕就怕,袁绍会在这个时候,向他开战。 以关中、并州各地的存粮,养活这几十万山民还行,可若是同时兼顾战争的花销,恐怕支撑不住两年,就会宣告府库搬空。 这也是吕布的顾虑所在。 “主公不必担忧,袁绍此人性情优柔,好谋无断,非成大事之主。其麾下谋士虽多,却各自为政,矛盾重重。主公只需派一舌辩之士,或从中挑拨,或许以好处,必能将其彻底分化,令袁绍无暇进行南侵。” 郭嘉淡然说来,各地诸侯,唯一能够威胁到吕布的便只有袁绍。 曹操、刘备势弱,加起来也没有袁绍一半的兵马,即便敢出兵,也不足以撼动吕布;袁术之前是被吕布打怕了的,只要吕布不去淮南找他,他断然不敢主动来寻吕布的晦气;至于幽州的公孙瓒,经与袁绍数番大战,皆是惨败,如今躲在易京城里不出,基本上可以判决他,退出了争霸舞台;刘表、刘璋守成之徒,皆是不足为虑。 眼下局势,看似危机四伏,实则稳如泰山。 听郭嘉这么一分析,吕布安心了不少。 前前后后经过近四个月的迁徙,百万山民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进入洛阳境地。 洛阳城作为大汉朝的故都,遭董卓之祸后,又被大火焚毁,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没有重建。进入城中,一股荒凉之感,迎面扑来。 回到昔日的府邸,一番清理之后,吕布便作了接下来的方案部署。这也是他在途中,早就与郭嘉、逄纪等人反复商量议论之后所得出的决策。 首先,要给这几十万山民安排住的地方,然后登记户籍,测量土地,按户数分发,制定每年上缴的赋税…… 总之,大多都是些琐碎且繁杂的事情。 如此一来,便需要更多的地方官员。 司马朗因卧底多年,加上招降了太行山脉中的诸贼,位居首功,被吕布任职洛阳令,负责总督洛阳的一切事务。 至于其他官员,吕布已经发了书信送至长安,令各世家举荐家族士子,以及从太学中选拔青年才干,来出任洛阳各地的官职,算作历练考验。 除此之外,吕布也向临近洛阳的豫州世家和地方豪绅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们派出族中的才学子弟,来洛阳任职。 不管成与不成,最起码能给他们留个好的印象,这也可以为将来攻取豫州,埋下伏笔。 说完内政农桑,再说军事。 此番归降吕布的贼首,拢共有三十余人。贼首们麾下兵力参差不齐,多的有上万人,少的只有一两千人,但是全部加在一起,也近乎十万,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在此之前,吕布与他们交手的时候就发现,这些贼兵普遍战斗力低下,很多人连基本的刺杀招式都不会使,而真正有血性敢于拼命的人,连一成都不到。 说白了,这些贼兵里面大多都是些流亡的百姓,迫于生计,不得已才混入贼寇的行伍。 针对此事,吕布已经下令进行裁军,并从陈留调来了高顺。令他对剩下的五万贼兵重新进行训练,要让他们习惯军营里的生活方式,以及明白集体的荣誉。 吕布还特意为他们制定了新的番号,名为‘黑山军’。 而对于那些归顺的首领,吕布也明确与他们说过:“愿意留在军中效力,他十分欢迎;不愿效力的,吕布也可以念在他们有归降和沿途护卫之功,予以田土钱财,恩准他们返乡。” 其中,左髭丈八最先站了出来,他说自个儿已经年老体衰,纵使有心,也无力为大将军做出更大的贡献,所以请求离去。 吕布没有二话,当即准了。 有了左髭丈八作为表率,北部山脉中的群贼纷纷出列,表示愿意卸甲回乡,老老实实的在乡下耕田种地。 之前他们归顺,乃是迫于吕布之威。如今既然可以好聚好散,他们自然不愿在此多留。更何况在他们心中,能够真正让他们服气的,永远只有张燕一人。 吕布一并准了,心中并无太多惋惜。这些贼首既不识字,也没有惊人的胆识与韬略,走与留,于他而言,无关痛痒。 至于剩下的眭固、白饶等人,皆愿意追随在吕布帐下,听从号令。 第八九五章 合谋 吕布携百万山民入驻洛阳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驻守彭城的曹操听闻此事,道了声好大的魄力,随即捎上心腹,去往徐州会见了刘备。 得知曹操到来,刘备令人备下酒席,并亲自将曹操迎入府内。 关羽、张飞则与典韦、许褚去旁边的空院里切磋武艺去了,他们都是当世一流的猛将,实力也相差无多,各自欣赏,却又各自不服。 刘备与曹操在堂内对坐,说着天下大势。 “玄德可知吕布已将百万山民迁入洛阳?” 刘备点头,这件事情几乎轰动了天下,他作为徐州之主,如何不知。 这件事情也导致了吕布在民间威望再次提升,连之前不少憎恶吕布的士人都改变了态度,颇加赞赏。 “我听说,天子本来想为吕布封王,为此还镇压了一切反对的朝臣。可吕布却主动上书,请天子收回了成命。” 刘备说起此事,神情中有些狐疑。 试问天下,谁不想封王定都,光耀后人?就连他也萌生过这种心思。而如今封王的机会摆在吕布面前,吕布却拒绝了。 这是为何? 刘备想不明白。 曹操饮了口酒,脸上带有一丝深沉的笑意:“我也听说了此事,不过其中的内情,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刘备拱了拱手,愿闻孟德高见。 “吕布之所以拒绝封王,在吾看来,其缘由无非两点:其一,他现在还不想与天子撕破脸皮;其二,洛阳未稳,吕布也怕我们以此为借口,出兵发难。” 曹操几乎一针见血。 当今天下,哪样不要人口? 开垦荒地需要人,耕种粮食需要人,修缮城池需要人,军营征兵也需要人…… 吕布就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将这百万人口纳入囊中。一旦等到洛阳稳定下来,吕布的势力,必将再次提升一个台阶。 百万人口所能提供的后勤补给和支援,可谓是无比巨大。 吕布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字,等。 他在拖一个时间差,想利用关中各地的存粮,拖到洛阳稳定。与此同时,也给军队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所以,吾此番前来,便是想请玄德公与我合力出兵,共讨吕布!”曹操说到最后,也干脆开门见山。 刘备脸上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曹操是来请他出兵。 虽然把彭城暂借给了曹操,但刘备私底下还是多有提防。 曹操这个人,刘备心里很清楚,无论是能力手段,还是眼略气魄,都远胜于自己,属于典型的腹黑式枭雄人物。 看似义正言辞的发言,可有没有打过徐州的主意,恐怕只有曹操自个儿知道。 徐州兵马虽说有十五六万,但大多都掌握在一些世家手中,刘备能够调动的也就五六万人,即使与曹操合兵,撑死也不过八万人。 吕布的兵马仅兖州一处,都驻有将近二十万人。 相比之下,双方实力也太过悬殊了些。 “孟德与冀州牧袁绍乃是至交好友,此番征讨吕布,何不请他也一同发兵?”刘备担心这点儿兵马干不过吕布,所以就想到了北边势头正盛的袁绍。 曹操却是摇头,“本初这人,我最了解他的性子,不是可以共谋天下之人。就拿当年讨伐董卓来说,如果不是他的优柔寡断,或许我们早已攻破虎牢,营救出了天子。” “此番出兵,纵使不能得胜,也绝对能给吕布沉重一击,让他数年都恢复不过元气!” 曹操对此很有信心,尽管他也知道仅凭这点兵马难赢吕布,但只要能够在兖州拖住吕布,耗上个三五年,必能将吕布的存粮耗尽。 但那时,吕布就算再强,没了粮草补给,也只能放弃兖州、洛阳之地,灰溜溜的退回关中。 如此一来,那他在关外的辛苦经营,必将付诸流水。 出兵的时间曹操都想好了,就是明年开春,百姓耕种之际。 “孟德,此事容我思虑一二,再予你答复。” 刘备定不下心,毕竟这件事情太过冒险,即便成功的牵制住了吕布,令他无暇安心休整。可这样一来,也势必会遭到吕布的疯狂反扑, 到那时,两败俱伤,岂非让别人坐收了渔翁之利? 他甚至很有可能,会因此被徐州的世家赶下徐州牧的位置。 “最近可有弘农王的消息?” 刘备换了个话题。 曹操微微摇头,这位弘农王殿下行迹飘忽不定。即使偶有联络,也是刘辩主动派人送信过来,曹操和刘备从来都不知刘辩的行踪,以及联络的方式。 荆州的州牧府内,不断传出悦耳的丝竹之声,年轻貌美的歌姬在堂中摇曳着婀娜身姿,美眸含羞秋水荡漾,一片歌舞升平。 荆州牧刘表年近五旬,虽然头上生出不少白发,但整个人还是颇为精神。 他今日穿了身雍贵的紫绸袍,跪坐在竹席上,举起酒盏,不断向堂下贵宾位置的青年敬酒。 “皇叔,吕布此贼欺君罔上,致使汉室蒙尘,更甚当年董卓。如今吕布携山民入居洛阳,势必需要大量时间来巩固休养,正是我等出兵的大好时机,侄儿请您号集麾下忠义之士,出兵讨伐恶贼,匡扶我刘姓江山!” 刘辩在座位处起身,面向刘表抱了抱拳,说得愤慨激昂。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来到荆州已有三月,然则在这段时间里,刘辩起码与刘表说过不下十次讨伐吕布的事情。然而他的这位皇叔,嘴上答应得爽快,可过了当天,就好似忘记了有这件事情,迟迟不肯出兵。 若非刘表手里握有近三十万兵马,刘辩才懒得千里迢迢赶来荆州,求他出兵。 可实际上,随着年事渐高,刘表已经没了与天下争雄的心态。他每年向朝廷进贡,却也不得罪与朝廷为敌的袁绍、曹操等人。 只要双方不来寇犯荆州,我也不会去主动生事。 这便是刘表现有的心态。 他只希望能够守好荆州这片较为安稳的土地,做好他的封疆大吏,便此生足矣。 第八九六章 与大佬失之交臂 不久,刘表便以醉酒为由,让人扶他回房歇息。 刘表都走了,刘辩自然没有留下去的意思,遂也起身告辞离去。 “主公,此人真是先帝的皇长子么?可朝廷不是说,弘农王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殁了吗?”心腹谋士蒯良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有些好奇问着。 蒯良是荆州南郡望族之一、蒯家的代表人物,与其兄蒯越一同在刘表帐下效力。 当年董卓乱国时,荆州刺史王叡为孙坚所杀,董卓便上书派刘表继任。由于当时江南宗贼甚盛,袁术屯于鲁阳,手下拥有所有南阳之众。吴人苏代为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县长,各据民兵而于当地称霸,导致刘表无法直接上任。 于是,刘表于途中乔装打扮,匿名独身赴往荆州,方才得以上任。 上任之后,刘表与蒯良、蒯越以及蔡瑁等人在宜城共谋大略。 蒯良为刘表定下安抚荆楚的政治方向,佐其成业,被刘表誉为“雍季之论”,也深得刘表器重。 听得蒯良的疑惑,方才酩酊大醉的刘表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他轻抚了一把颌下胡须,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真的?那您为何还盛情招待?”蒯良想不明白。 “朝廷的话,未必就是真理。有时候,也不能全信。” 作为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朝廷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刘表心里透亮得跟镜子似的。 “老夫虽然不能证明他是真的,但也同样不能证明,他就是假的。更何况,他还有携有盖着天子印玺的诏书,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以,不管此人真假,老夫都不想公然得罪。” “他想打吕布,那他就自个儿去打,想拿老夫当枪使,没门儿!” 蒯良虚心受教,道了声:“主公英明!” 走出州牧府,候在外边的辰龙主动迎了上来。 “主公,事情如何?”辰龙恭敬问道。 刘辩微叹口气,脸上流露出些许愤恨,攥握着拳头:“刘表这老贼,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我耗着!” 本以为刘表作为皇室宗亲,得知天子蒙难,自当义无反顾的发兵相助,结果这老贼只顾贪图安稳,根本就不愿出兵。 “主公,要不要属下去……”辰龙眼眸一寒,右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辰龙的忠心毋庸置疑,只是眼下杀死刘表,实非明智之举。刘表若是死了,荆州必定大乱,想调动荆州之兵,就更加困难重重。 再者说了,要是封疆大吏能有这么好杀,估计吕布的校事署,早就把袁绍、曹操等人的首级挂在了长安城外。 刘表这条大路走不通,那就只能换条路走了。 没过几日,辰龙来报,说是刘表外出,去了江夏。 得此消息,刘辩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捎上珍宝玉器,再度登门拜访。只是这次他求见的不是刘表,而是刘表的后妻,蔡夫人。 与蒯家一样,蔡氏也是南郡的名门望族,在荆州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当初刘表就是抱上了这两家的大腿,所以才坐稳了荆州。 看着价值不菲的珍宝玉器,蔡氏把玩之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见上一见。 刘辩随着仆人走进大堂,堂中高坐着位雍容妇人,头绾风流别致随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织丝白玉兰花钗,身穿一件紫罗兰色绣锦衣,姣好美艳的面容里透着几分刻薄,身姿丰腴,很有韵味。 怪不得刘表这老东西会沉迷于蔡氏的美色。 刘辩心中腹谤一声。 随后他还发现,在蔡氏身旁,紧挨坐着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 不过这少女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别说与蔡氏这样的美妇人相比,就是寻常的汉家女子,也比她要漂亮许多。 少女不仅发质不好,而且发色枯黄,看起来犹如枯草一般,毫无生机。加上那比男人还黑黝的皮肤,以及脸上长着的几粒儿雀斑。 刘辩只瞅了一眼,便没了兴致。 如果非要在少女的五官上找出一处优点,那大概是她有着双明亮如星辰的璀璨眸子。 然则蔡氏似乎格外喜欢这个丫头。 刘辩见状,自然也顺着话,时不时的夸赞少女活泼伶俐。 蔡氏闻言,果然对刘辩的态度好转了不少。 刘辩未用真名,自称是刘表的远房侄儿。 谈话间,刘辩从没提过一次请刘表出兵,攻打吕布的事情。他只是不断的赞美蔡氏,把她描绘成从九天上落入凡间的仙女。 女人嘛,大多都喜欢听些好听的话,尤其是这些话从年轻的后生嘴里说出来,虚荣心更是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蔡氏笑得花枝乱颤,对刘辩是越看越喜。 头一回见面,给蔡氏留下好的印象尤为重要。至于出兵的事情,来日方长,只要能够亲近蔡氏,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走出府邸,刘辩心情大好。 他让辰龙去调查了那名少女的身份。 未隔几日,辰龙便打探到了消息。 原来这少女乃是荆襄名士黄承彦的女儿,取名月英。 黄承彦的发妻与蔡氏乃名士蔡讽的女儿,也是一母同出的亲姐妹。所以按照辈分关系,蔡氏也是黄月英的小姨母。 听说前几日,已经有人登门向黄承彦求亲,并且得到了黄月英的承认,还亲赠了一把羽扇作为定情信物。 听闻此事,刘辩颇为好奇,却也不算惊讶。 黄月英虽然丑了些,但她父亲乃是荆襄名士,姨父又是荆州牧刘表,有着大好的政治资源。但凡想在荆州仕途上混出个名堂,迎娶黄月英无疑是一条通往上流圈子的最佳捷径。 哪怕她是瘸子瞎子,也一样会有人乐意迎娶。 “那人是哪家的公子?”刘辩不经意的问了一声。 “听闻是徐州琅琊的没落士族,来荆州避难的诸葛家二公子。”辰龙如实答道。 听得是没落士族,刘辩霎时没了兴致。若是豪门大族,他兴许还会去拜见一番,看能否引为己用。 既然没落了,刘辩也就懒得再花心思。 最快更新 第八九七章 噩耗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大汉朝出现了难得的和平。 当世的几大诸侯,袁绍在冀州重整队伍,公孙瓒在易京城自娱自乐,曹刘终究还是没能出兵成功,袁术躲在淮南准备伺机称帝,小霸王孙策在江东磨刀霍霍,操练水军,荆、益两州安稳得如同一潭死水。 吕布在洛阳修墙造屋,休养生息,顺便磨练起收编不久的黑山军。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建安四年。 初春刚过,惊雷乍响。 有噩耗从并州传来,严老爷子病逝于上党。 吕布听得此消息,心中大惊,当即放下一切事务,带着儿女,从洛阳快马加鞭,连夜急奔上党。 抵达严府时,从大门到府内的各处庭院,四处都是雪白的缟素一片,人头耸动,哭泣抽噎声从未间断。 吕布在府外下马,小铃铛和吕骁一左一右的跟在旁边。 “姑爷,您回来了。” 在府外迎客的老管事躬身行礼,吕布微微点头,带着儿女大步迈入府内。 吕布的出现,令许多前来吊唁的宾客为之侧目。他们主动退避一旁,见礼的同时,也不忘让出一条大道,供吕布前行。 可以说,他们来此,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严老爷子吊唁,更是为了能够在这位权柄滔天的大将军心中,留下几分好的印象。 所以,并州各地的郡守来了,郡守治下的各地县令也差不多到齐,世家乡绅都有派出代表。不仅是他们,就连长安城内许多素不相识的贵人都送来了吊唁的挽联。 究其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正厅大堂里,摆放着一棺黑色的大灵柩,使得堂内的气氛格外低沉压抑。严老爷子静静的躺在里面,脸上很是安详。 十几位地仙法师在堂内诵经作法,超度亡灵。 堂内左右,是一身缟素的严老夫人以及儿子女儿,孙子孙女,还有严家近亲的族人跪在地上,替老爷子守灵。 在得知父亲病故的消息,作为长子的严礼当即辞了九卿大司农的官职,从长安回来守孝;在西凉秣马厉兵的严义也同样回到了家中;作为并州牧的严信,也是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事务,从太原最早赶回。 除此之外,吕布还在守孝的人群中,见到了妻子严薇,还有大儿子吕篆。 严薇穿着孝服,脸色看起来极差,毫无血色不说,还透着一股病态的惨白,神色黯然。与之前在长安离别时相比,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许多,原本十分好看的明眸,此刻也摞起了厚厚的眼袋,双眼肿胀,想来应该是哭过很多场了。 吕篆默默的跪在娘亲身旁,低着头,一直处于沉默之中。 吕布走进堂内,在灵柩前跪下,向躺在棺木里的老丈人磕了个头,小铃铛和吕骁跟在父亲后面,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父亲的动作。 磕完头后,吕布站起身来。 作为妻子的严薇主动上前,替夫君和儿女换上了麻服,头顶戴上了白色的孝布。 “娘亲,我好想你!” 小铃铛扑进母亲怀中,眼泪花花,诉说着心中思念。 多日未曾展颜的严薇听得女儿的诉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伸手宠爱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言语间尽是母亲的温柔:“小铃铛,娘亲也很想你。” 这些年,夫君在外南征北战,她无时不刻的不在担心着这对儿女,怕他们饿着,冻着,怕他们在战场上流血受伤。 儿行千里,总是母在担忧。 如今见到儿女安然无恙,当娘的心里也总算落下块大石。 两年没见,小铃铛长高了,也长大了。 昔年的长安小魔头,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长成了娉婷婀娜的美貌少女。 兴许是儿女有别,吕骁就没有姐姐这样的感性,他对娘亲的思念倒是有,但这仅仅停留在吃穿上面。军中伙食不行,所以他常常怀念娘亲制作的各种美味糕点。 “孩儿见过父亲。” 吕篆走上前来,十分得体的向父亲行礼拜见。 两年未见,吕篆不仅在个头上拔高了一大截,连带气质也有了质的突破。 若说两年前吕篆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带着儒气,十分懂事听话的好孩子,那么如今,他的言行举止间,已然有了翩翩佳公子的温雅气质,不像他那弟弟,浑身上下,只透着股莽劲儿。 吕布心中很是欣慰,这些年他虽然没在长安,却也时常关注着大儿子的成长。 好学、懂事、温和、谦逊……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的褒扬词语,全都出现在了吕篆身上。 就连太学那帮以前唾骂过吕布无数遍的顽固老夫子,如今也都对吕篆赞不绝口,更是多次大打出手的抢着要收他为入室弟子。 初次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吕布心中大呼痛快,老子被你们这帮臭酸儒轻视糟贱了这么多年,儿子总算给老子扬眉吐气了一回。 痛快,当真痛快! 儿子出息,吕布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以子为荣,无比骄傲。 然则,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吕篆的眉宇间却有着股阴郁之气,凝聚不散。 兴许是外祖父辞世,太过悲伤。 吕布看在眼里,心中如是想着,遂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向儿子微微点头之后,便去拜见了老夫人,以及三位舅哥。 说起如今的严家,可不仅仅只是并州世家里的一哥,更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严家的三位公子,老大严礼位列九卿之一的大司农,负责掌管国家财政,权力十足。再以严家和吕布的姻亲关系,傻子都知道,严礼坐上三公位置,不过早晚的事情。 老二严义则在西凉手握重兵,可以与马腾、韩遂分庭抗礼。 至于四公子严信,原本是最不为人所看好,结果如今成了并州牧,成了手握并州一切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 而唯一的女儿,则嫁给了当朝大将军。 据说,并州超过七成的官吏,皆是来自于严氏家族,并且还有继续壮大的趋势。 这样一樽庞然大物,试问,有几人敢去招惹? 也正是因为如此,吕布麾下的陈宫、逄纪等人,才时有提醒,应该削一削严家的势力。 第八九八章 守夜 夜晚,阴风呼啸。 挂在严府门外的灯笼摇摆不停,前来吊唁的宾客已经散去,只剩下严家的嫡系亲属,留在堂内守夜。 所谓守夜,亦叫‘守灵’,它是活着的人对去世亲人的一种纪念。 古人认为,人在死去之后,灵魂并不会立刻去往阴间地府,而会在阳间逗留数日,回到原来的家中看上一看。 人们害怕灵魂在回家的途中迷路,所以会点一盏油灯,放在去世人的遗体旁边。为了防止油灯熄灭,而使去世的亲人找不到家,于是家属就会彻夜守候在停放尸体的灵堂,保证那盏指路灯一直燃烧。 守夜七天。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夜已深沉,灵堂内除了燃着的烛火,四周静悄悄的一片。 精神憔悴的老夫人被扶去了休息,尽管老夫人嘴里一直说着不困,可严礼还是命府中婢女将母亲扶回了房里。 老爷子的离世,对老夫人的打击丝毫不亚于山崩地裂。 两位老人相伴了人生数十载,可如今老爷子走了,老夫人独自存活于世,留给她的,只会是无尽的孤独和思念。 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更何况在古代,丈夫便是女子的天。 老爷子撒手一走,老夫人的‘天’,便塌了。 送走了老夫人,吕布让人取来外套。 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身后,把外套轻轻披了上去,尽管已是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吕布的声音却一如年轻时候的温柔:“薇娘,你带篆儿和小铃铛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尽管眼皮子打架,瞌睡得厉害,严薇却是如何不肯。 这也是多年以来,吕布第一次见到妻子的固执。 “薇娘,听话!你已经熬了好几宿了,再不去歇着,你的身体哪吃得消!” 吕布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本来妻子体质就弱,前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治好了隐疾,要是再落下个什么病根,可就得不偿失了。 严薇仍旧不肯,只是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睡不着,每当我闭上眼,眼前就是父亲生前的模样。他是那般的疼我,从小把我当做宝贝心肝的捧在手里,可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我真是不孝……” 严薇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尽管老爷子生前已经原谅了她当年的忤逆和弃家,可在严薇心里,一直都觉得,愧对父亲多年养育。 “那就去房间里陪陪娘吧,老爷子刚走,娘肯定也睡不着,你去陪她说说话,兴许会好些。”吕布伸手轻刮去妻子即将溢出眼眶的泪珠,语气又变得缓和下来。 “我们也去陪陪娘吧!” 严家的几个媳妇儿也都起身,纷纷说着要去陪陪老夫人。 严薇这才答应下来。 此时的堂内,只剩下严家三兄弟,以及吕布这个严府的姑爷。小铃铛和吕骁以及其他的严家三代子弟,也已经安排睡下。 “三位舅哥,你们要不要也去睡会儿?毕竟后面还有好几宿呢,这里有我看着就行。”吕布将目光看向跪在对面的三人,出声询问起来。 “四弟,你去歇着吧!这些天就属你忙里忙外,最为操劳,且休息一夜,明天再接着守吧。”大哥严礼同老四严信说着。 老爷子去世后,严信最先赶回家中,在他的操持下,一切丧事的大小事务,俱是有条不紊,井井有条。 同样,这也极为耗费心神,到今天晚上,他已经六天六夜没有合眼了。 严信的确是乏了,一连熬了六个通宵,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听得大哥这般说了,严信也没有故作矫情的推辞,而是点头说了声:“如此,便有劳大哥二哥和妹夫了。” 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格外怪罪。 严信走后,灵堂里就只剩下吕布、严礼和严义三人。 一片沉默之后。 严礼开口了,他看向吕布,语气里少了以往为官时的和气:“我该唤你大将军呢,还是叫你妹夫?” 堂内的气氛,陡然一滞! 瞧见氛围不对,老二严义赶紧打了个哈哈,想要缓和这股压抑的气氛:“大哥,你说什么呢!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都是自家弟兄,论官职作甚!” “大舅哥可是有话想说与我听?”忽略掉二哥严义的话语,吕布眉头微沉,正好,他也有事情想给严家提个醒。 省去了朝堂上的那套弯弯绕绕,严礼这会儿倒也直白:“我的确有话要说,虽然你如今贵为大司马大将军,可这些话,我还是要说。” “那就烦请大舅哥示下,吾洗耳恭听。”吕布的声音低沉了两分。 “这几年来,难道你就不觉得,你所做的事情,越发的过火了么?” “哦?不知大舅哥指的什么?”吕布目光紧盯着严礼。 吕布敢听,严礼便敢说:“前些时日,满朝公卿迫使天子封你为王,这背后若是没有你的点头,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胁迫天子么?” “那又如何?这些年,我为大汉朝南征北战,使得鲜卑人不敢南下,匈奴、羌人臣服,西域番邦年年进贡,是我保得天子所在的关中稳如泰山! 在与敌人的厮杀中,多少次命悬一线,我身上的伤痕多得自己都数不过来。你说,以我这些年的功绩,封王过分么!” 吕布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分,却也不作辩解。 其实封王这件事情,起初他并不知情。 “你明知道,我要与你说的不是这些!” 严礼驳斥起来,他告诉吕布:自古以来,不管是功高盖主的臣子,还是权倾天下的朝臣,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你暗地里培植严家的党羽,想跟我划清界限?”吕布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严礼闻言一怔,脸上罕见的露出了惊讶之色:“你知道?” 吕布冷笑一笑,嗤之以鼻:“要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我如何敢安心的出关,去对付那些更为难缠的各路诸侯。” 严礼一心只想着严家利益,他害怕将来吕布垮台,会导致严家的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他是严家的新任家主,自然要对祖宗基业,以及严家数百上千口的性命负责。 殊不知,严家早已经和吕布牢牢绑在了一起,就算将来吕布墙倒众人推,严家肯出来反水,也一样难逃死劫。 良久,严礼叹上一声:“妹夫,这汉室江山姓刘,我们外人终究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第八九九章 下葬 “什么狗屁道理!” 吕布眉宇间有了怒意,有功赏有过罚,我没犯错,天子凭什么杀我! “妹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清局势吗?你手中的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天子,这是臣子的大忌!朝廷里暗潮涌动,多少人在等你露出破绽,他们想让你死,想让你万劫不复……” 严礼苦苦相劝,“妹夫,你就听我一句,将权归还天子,然后卸甲归去,以你此生荣华,几世也挥霍不尽。” “如今关外诸侯贼心不死,你让我解甲归田?” 吕布冷着脸庞,心中对他这位大舅哥的印象,直线下跌。 本来严礼私下培植党羽就已经让吕布有些生气,但他念在妻子和严礼往日的情分上,一直没有拆穿。本想等严礼自己主动坦诚,没想到反而来了这么一出。 “二哥,你以为呢?”吕布问向跪在对面的严义。 “我不懂你们说的这些,我只是个武夫,但我知道,大家都是兄弟,应该一致对外,不应该伤了和气。”严义很耿直的说着。 也正是这番话,保住了他镇西将军的位置。 “还是二哥明白事理。” 吕布与他笑了笑,然后看向严礼的时候,吕布说了句饱含深意的话语:“大舅哥,你累了。” “妹夫,你听我说……”严礼试图挽救一下。 “老爷子生前是个体面人,喜欢人多热闹。守孝期间,你不防也叫上严家的子弟族人,一同来守孝三年。至于空出来的位置,大可不必担心,我自会向天子奏报,请朝廷派遣新的官员来任职顶上。” 吕布从老爷子的灵柩前,轻轻提起即将燃尽的清香,然后又换上新的,嘴里淡然说着,不经意间便狠狠砍了严家一刀。 严礼神情一怔,跪得笔直的身躯陡然间松散了下去,整个人的面庞在这瞬间,似是苍老了许多。 “老爷子,你不要怪我无情。” 换好清香,吕布心中默默说了一声。 随后几天,吕布与严家兄弟很少说话,即使交流,也不过只言片语。 时间来到三月初八。 这一天,是严老爷子入土下葬的时间。 天还没亮,唢呐声已经在严府奏响。 “请家属上前,再看逝者最后一眼!”蓄着山羊须身穿道袍的地仙将灵柩推开一角,扯开嗓子,与披麻戴孝的家属说着。 众人依次上前,向里面看去,老爷子躺在棺内,很是安详。 老夫人舍不得走,挣开大儿媳的搀扶,趴在灵柩上老泪止不住的流。见到母亲这般模样,严家的妇人们也是跟着哭个不停。 时间将近,严礼上前劝说着母亲,将她从棺木处拉开。 随后,道士们上前合上灵柩,拿起木锤敲打起棺钉,将棺材牢牢钉上。 又过了盏茶功夫,地仙掐指算了算时辰,然后眉眼一张,高喊起来:“吉时已到,请老爷子出殡!” 严礼、严义、严信以及吕布位列棺木四角,在地仙话落之时,同时扛起横担,将老爷子的灵柩抬离了地面。 由当朝大将军、大司农、镇西将军、并州牧亲自抬棺,可谓显赫至极。 地仙和道士们在最前方开道,撒着纸钱,口中念着晦涩难明的经文。 长孙严简则一身黑色丧服,双手在怀中捧着老爷子的遗像,走在灵柩前方,其余家属则走在后面,手里举着木杆,上面挂着缟素白布。 除了严家亲属,并州各地的大小官吏也几乎同时到齐,还有之前受过严家恩惠的百姓,也都自发的紧紧相随。 如此一来,这支送葬的队伍,竟多达万人,声势浩荡。 老爷子下葬的地方距严家有六七里地,严家历代祖先也大都埋在这里,送葬的队伍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算抵达。 吕布及严家三兄弟抬着灵柩走至挖好的墓坑处,在地仙的一声‘落’中,缓缓放下了肩头的灵柩,四平八稳的放入墓穴。 别看六七里地不远,可他们的肩头早已被磨得皮破血流。 在地仙的主持下,众人面向灵柩跪拜磕头三次,然后又举着老爷子的遗像,起身围着灵柩正反各转上九圈。 待到仪式完毕,严礼三兄弟,以及吕布和其他的严氏男丁,人手一把铁锹,开始铲土抛向棺材,垒土掩埋。 “老爷子诶,您老人家怎么就这么走了!您老这一生,救济乡人恩德无数,实乃前世典范,后人楷模,名留后世,德及乡梓,后生还想再多听听您的教诲,可天不开眼,天不开眼啊!” “鹤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大汉朝痛失耋老,我等后辈,肝肠寸断啊!” 人群前方,一名年过中旬的男人捶胸顿足,不顾众人眼光,当场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起流,泪水如浊河泛滥,止不住的哗哗直下。 “这人谁啊?” “怎么像是他死了老父一样?” 不仅并州的百姓表示蒙圈,就连严家的几兄弟也都不认识此人。 倒是吕布对他有几分印象,此人乃是河东郡守,也是与卫仲道同出一族的子弟,卫觊。 当年吕布平白波贼的时候,不仅收服了徐晃、杨奉,也让卫觊出任了河东郡守一职。 卫觊这一哭,不管是真情实意,还是表演作秀,总之很是成功的把悲伤气氛调动了起来。 老夫人和儿媳们在坟前悲天怆地,大呼着舍不得老爷子的悼语,哭得泪流满面。 前来送行的百姓们见状,也是纷纷垂泪。 将坟墓垒好的时候,时间已是临近晌午,接下来就只等寻个吉日,再进行修缮即可。 众人为老爷子上了香,随后便搀扶着悲伤过度的老夫人,开始返回严家。 严府里也早已设好了斋菜,招待诸位前来吊唁的宾客。 至此,老爷子的丧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在返程的途中,吕布望见人群中有一名蓄着短胡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相貌令吕布心中一禀。 他快步向前的小跑而去,挤开人群,伸手搭在了男人肩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曹性,是你吗?” 第九百章 兄弟 曹性怔在了原地,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整个身子都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他回转身躯,吕布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激动万分。 “头……”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退后两步,曹性整了整衣冠,躬身向吕布行了一礼:“屯留令曹性,参见大将军。” 见到曹性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吕布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曹性,自打你跟着我以后,可从没向我行过礼,这应该是第一次了吧!” 换作以往,面对吕布的打趣,曹性绝对会嬉皮笑脸的回答。 可如今,他似是真的转了性子。 “以前曹性不懂事,到处惹是生非,给主公添了诸多麻烦,请主公宽恕。”曹性极为认真的道歉起来。 兄弟阔别重逢本该是值得高兴庆贺的事情,然则看着眼前这个成熟许多的生死兄弟,再也不复当年的轻佻和亲密,吕布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回去的途中,吕布与曹性攀谈,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还好。” 曹性的回答只有简短两字。 他初来屯留上任时,因被吕布驱逐,所以心态一直都处于烦躁易怒的状态,在县地里干过不少糊涂事,搞得民怨四起。 只是后来的某天夜里,睡梦中的曹性忽然从床上爬起,似是开了窍,觉得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更不能辜负了吕布对自己的期望。 于是,曹性开始励精图治。 然而,兴许他真不是干内政的料,都这么些年了,却始终没有一样能够拿得出手的业绩。虽说没给当地百姓谋得多大福祉,但好在也不至于让百姓们破口大骂。 如果非要说成长,那大概便是曹性识字读书了。 这些年,他耐着性子,从最简单的汉字学起,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竟也让他记住了许多。 曹性本来想过给吕布写信,可他嫌自己的字迹难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随着识字的增多,曹性便慢慢开始涉猎书籍,最开始他几乎是词句不通,但好在他没有放弃,遇到不懂的地方,他便向县里的主薄请教。若是主薄也不懂,曹性就用朱砂笔圈画了起来,等到有贤士路过本地,或是他去郡里汇报内政的时候,再请知识渊博的大儒为他解惑。 靠着这种死磕不怕的精神,曹性终于在知识的道路上有所突破。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过些时日,与我一同回去吧。” 吕布一边走,一边说着。 曹性停下步子,怔楞了半晌后,又追了上去,有些不确信的问道:“我……可以吗?” 当年吕布说过,要是干不出好的业绩,就别回去见他。可如今,曹性并没有完成吕布所交代的事情,所以他即使见到吕布,也仍有惴惴不安。 吕布的眼光落在曹性身上,后者似是有些紧张和诚惶,不敢与之对视,转而低下头去。 要是以前,曹性就从来不会有这种表情,他以前呐,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管他天王老子,先打了再说! “你已经够努力了。” 吕布伸手轻拍了两下曹性肩头,示意他自信一些。 曹性闻言,终于把低下去的脑袋,重新抬了起来,直视着吕布眼睛。 “想回军营,还是想去朝堂?” 吕布笑着问他,这么多年的老兄弟了,可不能亏待了曹性。不说九卿、大夫之类的高官,但要在那宣室殿里占个位置,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我想回军营。” 声音不大,却透着股格外的坚定。 “好。” 吕布答应得也很爽快,回想起当年:“你以前认我当大哥的那会儿,就说过,要一辈子追随在我左右。过些时日,咱们便回军营。” 曹性哽咽的‘嗯’了一声,眼中含泪。 回到严府,吕布用过斋饭之后,谢绝了各郡官员的拜访,独自回了房间休息。 从赶回上党以来,这么多天,他一宿都没睡过,如今老爷子得以安葬,吕布心中也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他回到房间里。 这一睡,便是许久。 小铃铛姐弟三人吃完饭后,便跑到城外放纸鸢去了。 “阿姐,你腰间的佩剑,是父亲送予你的么?” 看着将纸鸢放飞的姐姐,吕篆的目光停留在了姐姐腰间,很是好奇询问起来。这柄墨纹佩剑在他眼中,有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绝非凡品。 “这可是曹操的倚天剑呢!” 小铃铛颇为骄傲的说着,她告诉吕篆,这是当初攻取兖州时,吕骁击败曹操所获,然后转赠给了自己。 说完,小铃铛解下佩剑,交到弟弟手里,任他把玩观赏。 曹操啊! 那可是令父亲都头疼的角色,阿弟居然击败了他。 不知怎地,吕篆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他低头看着触感微凉的倚天剑,伸手握住剑柄往外一抽。 呛~ 宝剑出鞘,剑刃在阳光下的映照下,寒光凛凛,透着股慑人的威势。 “阿弟,我们打一场吧。” 鬼使神差的,吕篆冲与姐姐在一块儿放纸鸢的吕骁喊上一声。 吕骁闻言,转过头来,没有丝毫犹豫:“好啊!” 这些年来,吕骁与父亲以及军中的叔伯们都交过手,却还从未与兄长有过一次正式的切磋。 说是兄长,其实也不过是抢在前头,早几秒出生而已。 兴许是到了青春叛逆期的缘故,吕骁对这位兄长,似乎不像小时候那般待见了。而且,自从自来到上党以后,别人总说兄长的好,而自己,却仍旧被外人当做傻子。 这令吕骁心里头很不痛快。 所以,每当父亲不在的时候,他便直呼吕篆为‘青童’。 坐着的吕篆站起身来,吕骁也提起自己的巨大兵刃,向这边走来。 小铃铛见状,以为两个弟弟只是像小时候那般,闹着玩儿,便也跟着掺和起来,高举起小手,童心未泯道:“我当裁判,谁输了,谁就要请我吃糖!” 第九零一章 兄弟相搏 兄弟两人相隔了三丈,吕篆手里握着出鞘的倚天,吕骁手中提着亢沉的帝喾。 春风刮过脸颊,仍有几许寒意。 “你是大哥,我让你先出手。”吕骁望了过去,摇动脖颈,活络着肩骨,脸上表情好似浑不在意一般。 吕篆知道他这个弟弟的厉害,也不推脱,嘴上道了声:“好,那你可得小心了。” 说罢,急攻上前。 见到这边的两兄弟开打,许多路人也都围拢了过来,坐等吃瓜。 吕篆的起手式便是一招探云刺,他怕万一刺伤了弟弟,所以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剑尖避开了吕骁的要害,而是刺向肩头。 然则于吕骁而言,切磋本身就等同于战斗,只有胜负,没有退却的理由。 带着寒光而来的剑尖破开空气阻力,在吕骁的眼眸深处绽放,他不避不躲,抡起手中巨剑,猛地从上方砸了下去。 嘶~~~ 围观群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然没见过吕骁手里这像黑铁块一样的兵器,但它所散发出的威势,仿佛山峰断裂,巨石坍塌,令人心中很是发闷,几乎快要窒息于此。 要是被这玩意儿磕上一下,估计不死,也得在床榻瘫上好一阵子。 这一式,名为山崩。 吕篆见状,还未交锋,便已然感受到了那股蛮霸十足的气势,眼神惊骇,脚下急忙回掠,同时撤回刺出的剑刃,斜向上方挡去。 锵! 两把兵器磕碰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鸣啸。 两兄弟握着各自手里的兵器,拼在一起,谁也没有后退半步,看似不分上下。 可实际上,吕篆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了小道血口,整个右臂也是发麻得快要没有知觉。刚刚的兵器碰撞,就像是他一拳用力的打在了钢铁身上,钢铁没事,而他的手却是受伤严重。 见到兄长居然抗住了自己的巨剑,吕骁眼中有过一丝诧然,可他的本事远远不止于此。 吕篆能够接下自己一招,这反而比出手瞬间击败他,变得有趣多了。 吕骁嘿嘿一笑,手臂使劲儿,幽黑的巨剑顺势往下拉动,在与倚天剑的交合处,划拉开一连串的跳跃火花。 巨大的力量将吕篆弹开,在草地上向后倒滑了数步。 吕骁趁着这股子空隙,双手拖动巨剑奔跑向前,靠拢吕篆便是一通犹如连招般的巨剑挥舞。 方才已经尝过了弟弟的蛮力,吕篆这会儿不敢硬接,唯有不断避闪,伺机想要从中寻得破绽。 然而吕骁的进攻速度实在太过迅猛,加上剑身巨大,留给吕篆的闪避空间就更为狭小。 他被挥舞的巨剑逼得不断退后,有时躲避不及,便先借力顺势化去巨剑的大半力道,然后再硬着头皮去撑剩下的那股余劲。 可纵使如此,也是肺腑翻涌,难受得要命。 此时此刻,吕篆已经知道了他与弟弟之间武力上存在的差距,可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头认输。 哪怕今天死在弟弟手上! 也绝不认输! 吕篆咬着牙,在吕骁连招结束时,再一次冲了上去。 “这两少年可真是好本事啊,看着年岁不大,实力可是不弱!” “何止是不弱,就算以我辈武夫的目光来看,这二人至少也已应该达到了三流境的水准。”一名相貌粗犷的汉子认真盯着激斗中的二人,沉吟片刻之后,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三流境! 众人无不为之哗然。 单凭武力,都足以在军中谋得官职了。 试想,整个大汉王朝数千万人,能够登上二流境的人物,就两三百人,更甭说二流境之上的一流超级强者,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他们作为普通百姓,许多人一生都难以见到一流境的绝世强者,普通三流境的武者在他们眼中,已然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其实,本来这个汉子想说,这二人恐怕已经有了二流境的水准,可他见这两少年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别说其他人,就算是他自己,也万分不肯相信。 毕竟他练了大半生,也才勉强摸到三流境的门槛。 “也不知是哪两家的公子。”有人羡慕说着,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嫉妒与叹息。 “你怎么知道是两家的公子?说不准是两兄弟呢?” “你跟你亲弟兄这样玩命儿?”有人反讥了一声。 那人怔了一下,继而点头同意起上一人的意见:“也是,亲兄弟谁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我觉着吧,就算是兄弟,估计也是表的。”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路人们瞧得热闹,吕篆又一次倒退了回来。 这一次,比起刚才,退得更远。 若非倚天剑乃罕见的陨铁所铸,恐怕早已被吕骁手里的巨剑折断。 二十合不到,吕篆额上汗珠直流,气喘吁吁,握剑的右手颤抖不停。 吕骁提着剑一步一步走来,他看出吕篆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也不着急,胜负不过早晚的事情。 此时,旁边观战的小铃铛终于忍不住了。 小时候,她也见过兄弟二人打架,可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拼命。正如路人所说,这哪是亲兄弟该有的模样,分明就是两个杀红眼的仇人。 再这样打下去,不管伤到哪一个,她这个当姐姐的都会无比难受。 “阿弟,不要打了。” 小铃铛跑向两个弟弟,想要制止这场仍未完结的战斗。 吕骁脚步一顿,看向正不断呼气吸气调息的兄长,瓮闷的问了他一声:“你,认输么?” 如果认输,那便不打了。 吕篆此刻连说话都极为艰难,却仍是摇了摇头。 顿下的步子,便又接着向前迈进。 好在此时小铃铛已经冲到了吕骁面前,她将双手张开,拦住了吕骁去路。 看着这个平日里颇显憨傻,此刻却无比认真的弟弟,小铃铛瞪着杏眸,一字一句:“蛮儿!我说,不准再打了!” 当姐姐直呼名字的时候,便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吕骁收回手中巨剑,他不想惹姐姐不开心。 姐姐说不打,那便不打了吧。 随后,吕骁看向前方的兄长,扯了扯嘴角,似有不屑:“咱们父亲可是天下第一的强者,你这么弱,怎么当他的儿子?” 第九零二章 生死之斗 你这么弱,怎么当老爹的儿子…… 这句话仿佛魔咒般,在脑海中回旋激荡,刺激到了吕篆内心深处最为敏感的地方。 这么多年,凡事他都要求争取第一,哪怕是不眠不休,哪怕是遍体鳞伤,他都要夺得头筹。 因为他是吕布的儿子,是大将军的长公子,是全天下人的焦点。 他不想给父亲丢脸。 从小到大,吕篆一直都在仰望着父亲的背影,在他心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以父亲为傲。 可父亲对他,似乎一直都漠不关心。 为了证明自己,吕篆拼命的努力,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父亲可以向天下人自豪的说:瞧,这就是我吕奉先的儿子! 可是…… 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从未听到过父亲的夸奖,连记忆中父亲对自己的笑容,吕篆都数得清楚。 可父亲对别人家的孩子,却总能充满笑脸。 吕篆私底下问过娘亲,他说,父亲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母亲却慈爱的抚摸着他的额头,摇头说着:“你是吕府的长公子,将来是要继承你父亲的基业。平日里他对你是苛刻了些,那是因为他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怕你骄傲,希望你可以负重前行。” 真的吗娘亲? 当时吕篆的眼珠里满是绽放的光彩,好似一下子就从枯萎的干草,变得生机勃来,充满了干劲儿。 可如今却说,你这么弱,怎么当他的儿子! 并且这话,是从他亲弟弟的嘴里说出。 我不配么? 吕篆自嘲的笑了起来。 也对,父亲那么厉害,却从来不指点我的武艺,这还不足以说明他对我的厌恶么? 什么负重前行, 娘亲说的话,也不过是可怜安慰我的吧! 没错,一定是这样! 吕篆低着头,脸色变得阴沉如水,仿佛陷入了魔怔之中。 随之,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心中压抑多年的阴郁之气,很快便侵蚀了他的神经和理智,温儒的脸庞上布满狰狞。 阴戾之气大盛! “阿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铃铛察觉到异样,上前两步,担忧的询问起来。虽然吕篆低着头,看不见面目表情,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然则当吕篆抬起头时,所有人心脏都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方才的温和少年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像有一股冲天的怨气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出。 吕篆的脸上目眦尽裂,眼神凶戾十足,上下嘴唇张开,露出里面咬着的两排白牙,喘息的同时,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哑声。 围观众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想稍稍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手中的倚天剑牢牢握紧,屈膝的右脚猛地蹬在地面,众人只望见有一道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扑向了手握巨剑的另一个少年。 “阿姐,快闪开!” 吕骁陡然喝道,由于小铃铛恰好挡在两人中间,打起来极有可能会伤到她。虽然在两个弟弟面前,小铃铛一直都是自诩第一,可实际上的武力值,如今看来,可能还不如吕篆。 吕骁嘴里急呼,脚下动作也没停下,疾冲上前,左手抓住姐姐肩膀,往后一拉,然后自己顶了上去。 倚天剑纵劈而下,其势之快,连破空的呼啸声都可以忽略不计。 此时若是挥剑,已然来不及了。 吕骁急退半步,规避开这一剑之威。 这也是吕篆第一次将他逼得后退。 一剑未能得手,吕篆哪肯罢休,眼神变得愈发凶恶,剑尖好似忽闪的电光,继续猛地突进。 可此时的吕骁已经缓过了方才的压力,面对兄长的进攻,吕骁这次没有再退,就算吕篆进入到狂暴状态,也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单手握剑改成了双手,这也算是吕骁给予了吕篆足够的尊重。 就在众人以为吕骁躲避不开时,只听得他猛地低吼一声,将双臂的力量灌输至掌心,再由掌心传递至巨剑,最后由巨剑向斜上方从拦腰位置挥了出去。 这也是吕篆进攻的必经之路。 轰! 兵器的激撞发出巨大的轰鸣,在围观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吕篆整个身躯被轰飞了出去,直直落在了几丈外的草坪。 “阿弟!” 小铃铛急呼一声,急忙跑向倒地的吕篆。 当她冲至近前时,却彻底的被眼前所看到的场景惊住了。 吕篆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地上,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脸色惨白得似鬼,唇齿半张,里边正一个劲儿的向外溢着浓浓的鲜血,手中紧紧攥着的倚天剑,也只剩下了半截。 小铃铛连忙蹲下身子,将弟弟搂在怀里,用手不断的替他擦拭着口中溢出的鲜血,可却怎么也擦拭不完。 “阿弟,你可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见到弟弟奄奄一息的模样,小铃铛眼眶通红,急得声音里都带有了哭腔。 她说过这辈子要保护好两个弟弟,不让他们受任何人的欺负,可怎么就成了这样! 委屈的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划过脸颊。 躺在小铃铛怀里的吕篆这会儿反倒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快哭成泪人的小铃铛,心中带有几许愧疚,张了张嘴,想叫姐姐别哭,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渐渐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终于…… 可以好好休息一次了。 想到这里,吕篆心中忽地轻松了许多,慢慢阖上了双眼。 “阿弟,阿弟,你醒醒,醒醒!” 见到吕篆昏死过去,小铃铛顿时慌了神,脑子里只听得‘轰’的一声,满是空白。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哭着喊着,要他醒来。 与之相比,围观的路人倒是颇为冷静,有人大声呼吁起来:“大伙儿都别愣着了,赶紧帮忙送医馆吧!” 本来他们只是看戏图个热闹,结果没想到兄弟两人的比武切磋,居然会弄成了生死之斗。 好在这些看客们也都热心无比,纷纷上前搭手帮忙。 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总之小心翼翼,合力将吕篆送往城内医馆。 第九零三章 怒火 砰!砰!砰! 砰!砰!砰! 急骤的敲门声重重叩响。 熟睡中吕布睁开了双眸,眼神里带有几分怒气。 连熬数个通宵,精神身体俱是疲乏,好不容易有时间补觉,结果感觉还没睡上多久,便又被人吵醒了。 这种感觉,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何事?” 吕布压着怒意,低沉的向门外问了一声。 如果没有特别大的事情,陈卫应该不敢来打扰自己的清梦。 “主公,大公子受伤了。”陈卫在门外小声禀报起来。 “严重吗?” 吕布问了一声,但随即他便知道自己问了个白痴的问题,倘若不严重,陈卫又何必这么急着来叫醒自己。 从床榻上麻利的坐起身来,吕布拿过衣架上的衣服,披上外套,很快就走到了门口,将屋门打开。 “篆儿现在在哪儿?”吕布询问起来。 陈卫答:“已经从城里的医馆,移回了府内。” 吕布便让陈卫带路,去往吕篆养伤的地方。 刚走至东边小院儿,吕布便听见从屋里传来许多妇人的哭啼啜泣。 心中顿时一沉,吕布脚下步子加快,立马冲进了屋里。 房间内,除了当娘的严薇,老夫人和几位舅嫂也都在这里。 吕篆身上的血迹在医馆的时候就已经清洗干净,移回府内的时候,他上半身缠满了绷带,闭着眼睛,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篆儿……” 看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儿子,吕布只觉脑子里有些晕眩,他木楞的走了过去,心中更是涌起一股酸苦,他问向妻子:“篆儿他这是怎么了?” 我不过只是睡了个觉,怎么一切就天翻地覆了呢! “黄医郎说,篆儿的上半身遭受重创,不仅折断了数根胸骨,还伤了肝脏。如果篆儿没有强烈求生的意志力,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成问题。” 严薇红通着眼眶,眼中含泪。 前些时日老爷子撒手人世,她还没缓过神来,如今大儿子又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她这个当娘的,恨不得能自己替儿子承受了这一切的痛楚才好。 听到能不能熬过今晚的时候,吕布的心脏像是被锋利的针尖,狠狠刺了一下。 黄医郎乃是上党郡内有名的医郎,虽然医术赶张仲景还差些,但也是救人无数的杏林圣手,从医一生,几乎从未有过误诊。 “是谁干的?” 吕布阴沉着脸,声音里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浓烈杀机。 堂内的氛围骤然降至冰点,明明是暖春的季节,却仿佛进入到了寒冬。 趴在门外的小铃铛偷听到这里,便急急忙忙的跑去了府内的另外一间院子。 好武成痴的吕骁罕见的没有练武,他坐在一棵花开灿烂的桃树底下,手里掰着桃花瓣,怔怔发呆。 “阿弟,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铃铛飞快跑了过来,语气很是着急:“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待在府中,你先去外面躲躲,等到爹爹气消了,我再去接你回来。” “我又没做错,明明是青童提出的比试。更何况,后来我都不准备打了,是他发了疯似的找我拼命,我才反击了一下。” 吕骁固执的摇着脑袋,不肯出府。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全是兄长的责任。 小铃铛知道他这个弟弟脑子是一根筋,如果他自己不能想通,外人再怎么说,都是白搭。 “阿弟,算姐姐求你了,你就听姐姐的话吧!爹爹这次真生气了,你如果不走,他肯定会打死你的!”小铃铛急切万分,他很清楚父亲的脾气。 别看父亲平日里对每个人都很好,可一旦动怒,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见到姐姐快要哭了,吕骁从树下站了起来,答应了姐姐。 近两年,他的神智逐渐正常化,但小时候的事情,吕骁一直都深深记得。 每当别人叫自己傻子、用石子儿扔自己的时候,姐姐永远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去跟别人拼命。每当他惹了麻烦,闯了祸,捅了篓子,也都是姐姐主动替他扛下。 相比之下,父亲似乎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和讨伐不完的贼寇。 而母亲,虽然疼爱自己,却总是时常带着他,向那些被他打伤的孩童父母,登门告罪。明明是那些孩童先惹的自己,把他当成傻儿逗乐,还哄他去吃狗屎。 那次幸亏姐姐出现得及时,她见到弟弟受辱,二话不说的就抓起狗屎,糊在了那些孩童们的脸上。 从那以后,姐姐便与父亲一样,成了吕骁心中最为崇拜的偶像。 这天下,只有姐姐,是最疼自己的人。 只有她,始终毫不保留的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着想。 吕骁对此深信不疑。 阳光明媚,洒下金色光辉。 就在吕骁准备向外走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影遮挡住了头顶斜照的光芒,笼罩住了吕骁的全身。 吕骁回过头去,粗大的手掌,呼的迎面而来。 啪! 避之不及的吕骁倒退数步,嘴角竟然溢出了鲜红的血迹,脸庞很快肿胀起来,浮现出五个清晰的红通指印,可见这一巴掌的力道之大。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吕布。 可此时的父亲,早已不复以往的亲和,从眉到眼,无一不透露着深深的怒气,语气极重且怒不可遏:“你这个畜生,篆儿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你居然也能下这样的死手!” 小铃铛见状,急忙挡在了父亲面前,替弟弟求情:“爹爹,阿弟他知道错了!他方才还在院子里说,心中愧疚难安,等青童醒来,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去赔礼认罪。” 说着,小铃铛还不断向弟弟暗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向父亲认错。 吕骁收到了姐姐的暗示,可他却绝依旧不改:“老爹,我没有错。” “你没错?你都快把你哥哥打死了,你没错?” 吕布显然被吕骁的回答给气得不轻,怒极而笑。 最后,他索性用手指向吕骁:“你不是能打吗?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到底学了几分本事!” 第九零四章 父亲 小铃铛见状,弟弟被这一巴掌扇得不轻,但她这次却没有替弟弟出头,反而用胳膊肘捅了捅弟弟的肚子,又是使眼色,又是小声说着:“阿弟,快和爹爹认错。” 吕骁不从,双目恶狠狠的凝视着父亲,双手握紧了拳头,神情中透着几许狠色:“从小到大,你就只知道打我!” “这次明明是青童提出的切磋,也是他先动的手,你什么都不问,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我一巴掌!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你的儿子!” 吕骁不顾一切的朝着父亲大吼,心中满腹委屈。 从小到大,挨打最多的总是自己,而受人夸奖的,永远都是哥哥。 凭什么! 吕骁不服! “混账,篆儿是你兄长,谁让你直呼其名的!” 吕布见小儿子不仅不知悔改,反倒出言顶撞,更是怒火中烧。 这些年,是吕布骄纵了小儿子,所以才使他养成了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坏脾气。 “你不是能打吗?今天这院儿里,只有对手,没有父子。你要是有胆量,就动手啊!”吕布低喝一声。 被刺激到的吕骁眼瞳陡然放大,面庞露出如野兽般的凶狠,继而猛地冲向父亲。 他双手握拳,冲至父亲近前时,由于身高存在的差异,他不得不跳跃起来,脚尖点地,整个身躯好似猿猴般矫捷,右手握紧的拳头,用力挥向父亲脸庞。 “阿弟,那是爹爹啊!”小铃铛急得呼出声来,显然没想到弟弟居然真的敢对父亲出手。 或许吕骁在同龄人中,实力强悍无匹。 可在吕布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的把式,他抬起手,同样握起了拳头,掐准吕骁的进攻空隙,向下挥砸过去。 砰!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天赋也帮不了吕骁。 腾跃起来的身躯,在半空遭到截击,后背落地,重重摔在了地面。 可恶啊! 先手失利,吕骁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想要继续发起进攻。 吕布见状,抬脚就是一记鞭腿,抽在吕骁腹部,继而刚爬起来的身躯,便如炮弹般倒飞出去,砸在了院墙。 轰! 墙上的红砖直接凹陷进去,形成了一个很小的漩涡。 漩涡中央,便是吕骁的身体。 噗通。 吕骁从墙上滑落,膝盖跪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面,正极其难受的喘着粗气。 兴许是体质强悍的缘故,父亲这一脚威势虽大,却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实质性伤害,只是令他觉得身体很疼。 实际上,吕布是收了力的,他只是想教训儿子,又不是想真的杀了他。 吕骁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浑身伤痕累累,可他仍旧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你还不知错!” 吕布眉宇间怒意更盛,迈开步子,朝吕骁走来。 小铃铛赶紧挡在了父亲面前,不能任由父亲再这样暴揍弟弟了。 “爹爹,别打了!再打下去,弟弟会被你给打死的!”小铃铛满是急切的喊着。 “打死?青童不是已经躺在床上,快被他给打死了么!” 吕布神色愤怒,对这不懂事的小儿子,表现得尤为失望:“我教你从小习武,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为父的臂膀,然后从我手中接过大旗,替朝廷效力,征讨四方贼寇。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也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不是让你欺压弱小,更不是让你拿来对付你的亲兄长!你……明白吗!” 吕骁没有答话,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在府内的练武场上,父亲蹲下身子,握着他的小手,悉心指导他练拳时的场景。 握紧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 吕布见儿子身上的战意褪去,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打算就此宽恕,低沉着声音与吕骁说道:“给我滚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 吕骁一句话也没说,朝着祠堂所在的方向,捂着疼痛的胸口走了。 小铃铛刚想追上前去,吕布便唤住了她,冷声说着:“玲绮,不准你去看他!更不准给他送饭!” 小铃铛知道父亲这会儿在气头上,自是不敢顶撞,糯糯的答了声‘是’。 吕布当然生气,本来兄弟二人切磋武艺,这很正常,但要以命相搏,这却是吕布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吕篆和吕骁乃是一母同出的孪生兄弟,不管大事小事,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哪有自家兄弟往死里下手的道理! 而小铃铛作为姐姐,站在一旁观战,明知道单凭武力,吕篆根本不会是吕骁的对手,却不及时制止,她也有不可或缺的责任。 倘若早些出言劝阻,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 吃过晚饭,吕布带了饭菜,去到吕篆房间。 他希望在儿子醒来的第一时间,可以亲手喂他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然而,从迈入房间,直到饭菜凉透,吕布也没能等到儿子睁开眼睛,哪怕手指动上一下。 “篆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吕布将儿子的小手握在自己粗厚的手掌中,低声而又诚恳的说着。 房内无人,回答吕布的,自然是一片死寂。 看着床榻上的长子,吕布坐在榻边,心中很是懊恼,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起来,又好像是在说与病榻上的儿子听。 “篆儿,从小到大,阿爹都没有找你谈过心,那是因为我总觉得时间很长,你也还小。后来,你慢慢长大了,也懂事了。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为父的提醒,你就能够做到最好。” “这些,为父都看在眼里。” “再后来,你入了太学。本来起初我是反对你去太学读书的。你不知道,太学里的那帮子老酸儒,我跟他们打过交道,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之前,他们没少骂你爹我是个粗莽鄙夫,泥腿子出身,好在你爹我心胸豁达,不跟他们一般计较,要换了当年的董卓,早就血洗了他们……” 说到这里,吕布压了压心中戾气,脸上露出颇为欣慰的表情,接着说道:“好在,你给为父争气。现在那些个老头子们在说起你时,哪个不是赞不绝口,就连之前说宁死不登门的赵老怪,不也一样屁颠屁颠的来了我的府上,说想要收你为徒。” “当时为父的心里啊,甭提有多高兴了。” “夸奖的话,你听得太多太多,所以我才吝啬对你的夸赞,想保持严厉的父亲形象,我怕你骄傲,怕你自满。可你,却总是那么的优秀……” “我甚至已经与先生说好,假设哪天我没能回来,就由你来顶起吕家的重担。” “可你怎么就……” 吕布合上了湿润的眼眸,连带语气都变得有些哽咽起来:“为父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外祖父刚走,你娘亲整个人都憔悴了好一大圈,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快些醒来吧,篆儿!” 然而不管吕布如何呼唤,房间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夜色渐深。 望向屋外漆黑的天空,吕布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随后,他走至门口,掀开衣摆跪下身躯,面向天空重重磕了个头,与上天许愿:“老天爷,吕布这一世从未有求于你,现在吾万分恳求,希望你能保佑我儿安然醒来。若我儿能熬过此劫,吕布甘愿折寿十年!” 第九零六章 一家人 熬过漫漫长夜,遥远的天际外泛起一抹鱼肚的淡白,整个大地从黑暗中迎来了破晓的光明。 翌日,天空中依旧春阳高挂,比起昨天,似乎更加明媚灿烂。 昨天夜里,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吕布就会伸手探一探儿子的鼻息,生怕出现个三长两短。后半夜的时候,妻子严薇也来了,夫妻俩谈了心,从夜里一直守到上午。 幸得老天庇佑,吕篆的气息仍存,吕布便赶紧差人去请了黄医郎。 黄医郎诊治之后,啧啧称奇,言大公子已经挺了过来,心脉也在慢慢恢复正常,相信不多时日,便会转醒。 吕布听得这话,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黄医郎随后开了方子,又说了用法用量,叮嘱之后,便告辞离去。吕布亲自将黄医郎送出府外,又命人取来重金,作为酬谢。 回到屋内的时候,吕布松了口长气。 昨晚一夜,不仅漫长,简直比带兵打仗,还要艰难。 好在,儿子总算挺了过来。 吕布让严薇先去休息,如今儿子已经渡过了危险,这里有他守着就好。 严薇本想留下,可她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差,遂由婢女莲儿搀着,回了房间休息。 没过小会儿,在祖祠跪了一宿的吕骁来到了这里。 吕布看去,他刚想问小儿子来此作甚,吕骁却面向病榻上的兄长,躬身致以歉意,诚挚说着:“阿兄,对不起。” 听闻此话,吕布眼中闪过诧色,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很清楚自己小儿子的脾气,天生一根筋,脾气倔,但凡是吕骁认定的事情,就连他这个当爹的都难使他改变主意。 就好比当年严薇带吕骁去向别人登门谢罪,从头到尾,一个劲儿道歉的始终是当娘的严薇,而吕骁愣是没有开过一次口。 要他向人低头,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何其难也。 如今,他肯过来低头道歉,就足以说明他的诚意。 难道说,小儿子终于开窍了? 吕布心中不免有几分欢喜与欣慰,但他仍旧没给吕骁好脸,对亲兄长动手,这不是小事,若不严惩,难以给他长足记性。 吕布昨夜听妻子说,已经打过吕骁掌心了,加上之前吕布也狠揍了他一番,所以就不准备再用暴力进行惩处。于是,吕布便同小儿子说道:“这几日,不准你再练武,从现在起,你就滚回房间,好好在房里抄《平安经》,直至抄到篆儿醒来为止。” “我不会写。” 吕骁老实说道,从小到大,他压根儿就没读过几天书,除了自己的名字,能够写得来的汉字,板起手指头都数得清楚。 吕布并未打算就此作罢,虎着脸说了声:“那就去让小铃铛教你。” 吕骁点了说了声是,随后便出了堂外。 见吕骁竟真的乖乖听话,吕布反倒有些不太适应,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于视野,他才回过神来。 第三天晚上,吕篆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这几天,吕布一直都守在病榻前面,儿子醒来,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发觉。 “篆儿,你感觉如何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看着醒来的儿子,吕布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眼中似有泪光。 听着父亲这一连串的关心,吕篆的脸上露出惨白笑容,致歉说着:“父亲,让您担心,孩儿之过也!” 吕布微微摇头,心口不一的说着:“我倒没怎么担心,就是把你娘给急坏了。”儿子醒来,他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也终于尘埃落定。 随后,吕布命人通知了严薇,以及老夫人和府中的几位舅娘。 转眼间,一月的时间过去。 兴许是骨子里流淌着父亲的血液,吕篆的身体素质,也是出奇的好。 当初黄医郎说,至少要三五月才能彻底康复,结果吕篆只用了二十几天,便完好的恢复了元气,令黄医郎心中再次震惊了一把。 这次醒来之后,吕篆的身上似乎有了新的变化,可具体是哪里变了,外人也说不上来。 倒是当娘的严薇心细,她心细的发现,篆儿在与他父亲交谈的时候,没有再像以往,自卑的低下头去,而是直视着吕布,就连看向父亲的目光,也是生机盎然,充满了阳光。 见到父子如此和睦的在一起探讨书经杂集,严薇便在一旁泡着茶水,嘴角挂有浅浅的笑意。 这一笑,脸庞的酒窝也随之浮现了出来。 她知道,儿子的心结解了。 期间,吕骁主动找到吕篆,并且认真的道了歉。 弟弟主动道歉,这于吕篆而言,其吃惊程度,丝毫不亚于大汉帝国的崩塌。但他没问其中缘由,选择很大度的原谅了弟弟,并且他也亲口坦言,自己当初的确太过于嫉妒弟弟。 “阿兄,你会嫉妒我?”吕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万分好奇。 “当然嫉妒,不过……这是以前。” 吕篆笑了起来,他心中从此有了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娘亲和父亲。 当然,这些话是兄弟两私下的秘密交谈。 后来,吕布见小儿子心性渐渐趋于沉稳,便提议让吕篆教他下棋。 一来是增进兄弟二人的情感,二来,是想让小儿子培养出大局观,不要整天就知道莽莽撞撞。 时间在沙漏中,一天天的过去,气候也渐渐炎热起来。 某间院落的凉亭里,石桌上摆放着棋盘。 大儿子执白,小儿子执黑,小铃铛则在一旁当着狗头军师。 “阿弟,下这里!” “下那里没有,快,落在这儿,刺他的断点!” “哎呀,你看看你,好好的局势,被你下得这么臭,还丢盔弃甲,被吃了一大片。” 小铃铛埋怨起弟弟。 “还不是你在瞎指挥。”吕骁小声嘟囔。 嘎嘣! 小铃铛反手一记板栗,狠狠的敲在弟弟的后脑勺上,瞪着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眸,很是蛮横的说道:“小蛮儿,你还学会甩锅了!” 吕骁揉了揉发疼的脑勺,敢怒不敢言,满腹的委屈。 “阿姐,观棋不语真君子。”一旁的吕篆也看不下去了。 小铃铛瞪了吕篆一眼,摇了摇粉拳,哼哧一声:“我是少女,又不是君子。” 慑于姐姐的威势,吕篆竟无言以对,一时语塞,唯有给老弟抛以自求多福的眼色。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得亏自己棋艺高超,用不着姐姐的瞎乱指挥。 赢了倒还好,输了铁定是要背锅的。 “再来!再来!” 有时候,吕篆也故意让棋。 “阿兄,你好弱啊!” 每逢赢棋,吕骁都颇为得意。他没有在直呼哥哥青童,也再没说过,你不配做老爹的儿子。 姐弟三人吵吵闹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的无忧无虑。 第九零七章 愿望 天色朦胧时,下了场淅沥沥的小雨。 待到雨过天晴,小铃铛举手提议,一家人外出游玩。 此时的严薇已经从父亲逝世的悲伤中缓了过来,精神容貌也好了许多,言行举止间,皆是如同温婉端庄的美妇人。 吕布也没着急返回军营,现在天下暂时得以安定,只要袁绍、曹操这些人不来主动生事,他也想安静休养几年,互相给彼此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更何况,过些时日小铃铛便年满十五,要举行女子的及?大礼,这也不是一件小事。 小铃铛的提议得到了两个弟弟的共同拥护,见到姐弟三人一团和气,尤其是两兄弟矛盾化解,吕布心里很是高兴,遂也答应下来。 出了府门,一家人先去逛了市集。 小铃铛趁此买了许多糖果零食,大把大把的揣进布兜里。 吕骁则买了把剑赠与兄长,说是把倚天剑弄断了,这把算作赔礼。吕篆说倚天剑是阿姐的,便又把剑交还给姐姐。 小铃铛这会儿两手不空,她对兵器其实并不痴迷,遂向吕篆说了声:“阿弟,送给你了。” 于是最后,剑又回到了吕篆手里。 “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还像小孩似的馋嘴。”当娘的严薇走在女儿身旁,叮嘱着她要端庄持重,注意平日里的言行。 小铃铛对此倒是浑不在意,要是嫁人了,就不能吃糖果零食,那我才不要嫁人! 吕布听得这话,略显惆怅。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春,不管是长安城,还是在军营里,有作为的年轻俊彦不在少数,喜欢小铃铛的也是不少。可愣是没见小铃铛对谁动过心,似乎把他们都当成了‘哥们儿’。 吕布知道,是自己把女儿给娇宠惯了。 不过比起上一世战死在自己怀中,父女生死离别的场景,吕布宁愿她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完此生。 “爹爹,听说城外南边有棵长生古树,很灵的,我想去看看!”小铃铛逛完市集,又萌生了新的想法。 提及城南的长生古树,吕布下意识的看向妻子,而严薇也心有灵犀的看向丈夫,两对眼眸在空气中四目相对,一个满是温柔,一个满是柔情。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二人心中仍旧装有彼此。 “娘亲,你的脸怎么红了?” 小铃铛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尤为惊奇的说着。 她这一说,严薇的脸反而更红了。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在妻子和女儿之间,吕布果断的选择替妻子解围,然后熟练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那棵长生古树,你小时候不是去过么?”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铃铛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脑子里想啊想,仍旧没有半点印象。 吕布则笑着说道:“你不记得很正常,那时候你才一岁多,篆儿和骁儿还没出生呢!”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看看!” 当今天下,估计也就只有小铃铛敢这样同吕布说话了。 于是,一家人在市集坊间吃过午饭之后,稍作歇息,便出城往南而行。 下午的阳光稍显炽热。 吕布撑起刚才在市集上买来的伞,替妻子遮阳。严薇没说什么,但嘴角挂着的笑意,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得出来。 三姐弟在前面追逐,跑得满头是汗,吕布和妻子则在后面远远瞧着,脸上露出温馨笑容。 人世间所谓的幸福,大抵如此。 姐弟三人在前方跑了许远,在一块丈余高且奇形怪状的大石前停下了脚步。 相较于来的路上,这里有着许多的青年男女,看模样应该大多是出来约会的情侣。 石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小铃铛不解其意,旁边有位好心的青年男子遂同他讲解起来:“这是咱们上党有名的姻缘石,名唤‘三生’。据说只要将自己和喜欢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两人就能够举案齐眉,携手共老。姑娘,你若是有心上人,不妨可以一试。” 小铃铛明白过来,但她并无喜欢的男子,所以就没必要在这三生石上刻下名字。 “阿姐,你快看这里!” 忽然间,吕骁像是发现了新奇的宝藏般,向姐姐呼喊起来。 小铃铛跑过去,顺着吕骁手指的位置看去,只见那处石头上,赫然刻着吕布和严薇两个名字,岁月的冲刷,并未使这字迹消磨,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不一会儿,吕布和严薇也抵达此处。 三个孩子一脸坏笑的看着父亲,挤眉弄眼。 “你们这是怎么了?”严薇不明所以。 “我们在三生石上发现了爹爹和娘亲的名字,所以我和弟弟打赌,赌这名字是谁写的。谁输了,谁就要背着对方继续往前走。” 小铃铛兴高采烈,她说是爹爹写的,弟弟则说是娘亲写的。 姐弟两争执不出结论,所以就等着两位当事人来亲自揭晓答案。 严薇愣了一下,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更别说写了。 她微微侧目,看向自己的夫君。记得当初她可是问过夫君,要不要试试,那时候还未成家的吕布却说,不用了,我素来不信这些。 察觉到妻子和儿女们投来的目光,吕布老脸一红,赶紧轻咳两声,想尽量保持着家主和父亲的威严,抢先一步,有些做贼心虚道:“反正我没写。” 吕布没有承认,小铃铛对此很是惊讶,她问向母亲:“难道说,这真是娘亲写的?” 同床共枕多年,严薇如何会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她没有拆穿,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下来。 “娘亲,你以前的字迹好丑哦!”小铃铛有些沮丧,因为她信心满满觉得打赌会赢,结果却是输了。 严薇蹲下身,在小铃铛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两个扭扭歪歪的字迹,不由捂嘴偷笑:“的确是有些难看呢。” 饶是吕布这种在朝堂上练就出的厚脸皮,此刻听得夫人的打趣,也不由的觉得脸色发烫。 随后,一家人未走多久,便来到了长生古树。 “哇!” 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小铃铛仰着脑袋,发出阵阵惊呼。 巨大的古树主干逾越三丈,张开着数不胜数的枝杈,绿叶茂盛,凉意习习。古树的枝条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条,在风中飞舞。 吕布告诉儿女,此树乃是数千年前炎帝神农氏经过此地亲手所植,距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人们将愿望写在许愿条上,挂上高枝,以求传达到神灵的耳中。 于是,小铃铛赶紧去买了许多的许愿条来,分发给父亲、娘亲和弟弟,每人都发上五六张。 一家人在石桌上写完各自的愿望,由吕布扔向古树最高的枝丫。 太阳渐渐西沉落山,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回家途中,小铃铛好奇问道:“阿弟,你写了什么?” “我想超越父亲!” 吕骁想也没想,就很直接的说了出来,并且一脸认真。 “我想更加努力。” 吕篆也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阿姐你呢?”兄弟俩尤为好奇。 “嘻嘻嘻,我才不告诉你们,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铃铛的眼珠里透着狡黠,然后撒腿就跑。 “阿姐,你又骗我们!” 两兄弟异口同声,立马向前追去。 看着生机无限的三个孩子,吕布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同时也趁机牵起了妻子的手。 公众场合,严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挣扎,想要抽出小手,结果却被丈夫握得更紧了。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这一家五口的身影。 一路上,充斥着欢声笑语。 第九零八章 玲绮,你长大了 未过几日,吕布请术士登门,测了吉日,将小铃铛的笄礼提上了行程。 笄礼,即为汉家女子的成人礼,与男子的及冠礼性质相同,都意味着长大成人。 术士测的吉日是七月十二,时间尚早,还有月余的时间足以准备。 次日,吕布与老丈娘告辞,携妻子与儿女,回了九原老家。 本来小铃铛的成人礼是计划在长安举行,然则如今一家人都在并州,吕布也懒得再回长安。这些年他常常在外带兵作战,已经有好些年都未曾回到故乡。 回到九原县,吕布垮塌的祖宅被修缮成了五进三出的大府宅,门口配有两座大石狮,气势十足。 吕布并未叫人修缮,然则他这些年历经官场,早非当年的愣头小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八成是当地县令为讨好他,而擅自进行的修缮加扩。 更何况,吕布前脚刚到,九原县令后脚就赶来参拜。 别看这位县令平日里威势十足,此刻在吕布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恭敬的低着脑袋,像乖孩子般等待吕布训话。 “我这祖宅是你进行的私自修缮?”吕布问他。 “回大将军,是下官。” “谁让你这么做的?” “大将军神威盖世,驱逐蛮夷,镇压叛贼,不仅是大汉朝的中流砥柱,更是我九原县的至高荣耀。百姓们听说要为大将军修缮府邸,皆是自愿前来……” 县令听不出吕布语气里的喜怒,先拍上一通马屁再说。 “可曾给百姓工钱?” “百姓们都是自愿……” 县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吕布打断了。 “那就把工钱算好,挨家挨户的交到百姓手中!”吕布沉声说道。 见吕布似有发怒的迹象,县令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吕布带着一家人游逛了九原县城。 不得不说,经过这么多年的安稳发展,比起当年的残破衰凉,九原县完全来了个大变样。 街道上的砖瓦房屋鳞次栉比,市集中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南北来往的行人商贩也是随处可见,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四舅父不是在并州开了胡市吗?听说那里有好多胡人,和好多好玩的稀奇玩意儿。”小铃铛满是雀跃。 吕布却摇了摇头,“胡市开在临戎,距咱们九原这儿,至少还有七八百里的路程。” 小铃铛嘟囔着嘴,很不开心。 “等你的成人礼完成以后,爹爹再带你去,好不好?”吕布笑着同女儿说道。 关于并州胡市的情报,吕布也只是在校事署和严信的汇报中,偶有涉猎,还从未亲身去过实地考察。 既然此番回来了,吕布也不差这点时间,便决定过些时日前去看看。 听得父亲答应,小铃铛立马笑了起来,脸蛋儿上有着娘亲所遗传的小小酒窝:“爹爹最好了!” 女儿开心,当爹的吕布自然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番操作,看得身后的两个弟弟那叫一个羡慕,但也仅仅只是羡慕罢了。他两要是敢这样跟父亲撒娇,肉麻就不说了,估计还会被老爹一脚踹飞老远。 时间在不经意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便迎来了七月十二。 在此之前的前三天,小铃铛在娘亲的指导下沐浴斋戒。 到了笄礼这天,吕家祖宅热闹非凡。 尽管吕布只请了严家的老夫人和几位舅娘,但其他早就探到风声的家族和各地官员,也都纷纷携礼前来,恭贺吕家小女成人。 这也正应了那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吕布和严薇作为小铃铛的父母,坐在正堂。 吉时已到,当堂内响起高雅的琴声时,宾客们立马安静下来。 作为今天主人公的小铃铛美丽十足,她收敛起往日里的活泼,仿佛圣洁的美少女,穿着采衣缓缓步入堂中。 随后,小铃铛转身面向南方,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赞者为其梳头,之后把梳子放在席子南边。 梳好头发,小铃铛转向东坐。 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司仪走到小铃铛面前,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念完,司仪跪坐为小铃铛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赞者为小铃铛象征性地正笄,小铃铛起身,回到东房。 赞者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未过小会儿,小铃铛穿着襦裙出来,相较之前,此刻的小铃铛亭亭玉立,已然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在司仪的主持下,小铃铛面向父母,行正规拜礼。 这是第一次拜,表示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 随后,小铃铛面向东正坐,外祖母严老夫人上前盥洗,有司奉上发钗,老夫人接过,走到小铃铛面前,认真说着:“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小铃铛向外祖母叩首,这是第二次拜,表示对长辈的尊敬。 随后,有司奉上钗冠,当娘的严薇接过,走到小铃铛面前,同样认真的高声吟颂:“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念完祝词,严薇将钗冠加在小铃铛的头上,眼中满是欣慰,然后起身回到原来的座位。 小铃铛接着起身,回到东房,赞者取衣协助,去房内更换与头上钗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当小铃铛重返堂内时,她身上的气质再度发生改变。如果说之前的襦裙像是大家闺秀,那么此刻的她,无疑成了气质高贵的贵族少女,就像天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令人为之侧目。 有司端上酒水,小铃铛双手接过,奉向父亲。 吕布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接过女儿恭敬递来的酒水,看着眼前的美丽少女,一如看着当年骑在他脖子上纵横驰骋的小姑娘。 不觉间,吕布眼角落下两滴滚烫浊泪,感慨十足的道了声。 “玲绮,你长大了。” 第九零九章 胡市 在众宾客的恭贺声中,吕玲绮的成人礼落下帷幕。 数日后,吕布一家子从五原县出发,去往临戎。 宽阔的道路上,吕篆和吕骁两兄弟骑着大马,陈卫担任车夫,吕玲绮则与父母坐在阔达的车驾里,本来她也想去骑马。结果母亲却说,既然已经行了成人礼,就不能再像以往那般大大咧咧,要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吕玲绮只好求助的看向父亲,吕布罕见的没有再像以往那般凡事由着女儿,让她听娘亲的话。 吕玲绮哼哧一声,赌气的掀起车帘,把目光望向窗外。 从五原到临戎数百里路程,吕布一家子走了将近小半月,才抵达到目的地。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由于只是私下出行,故而吕布没有通知当地的县令,只在城内找了个驿馆落脚。 次日一早,吕布向人打听了胡市位置,便带着妻子儿女出了驿馆大门。 提起胡市,临戎城里的百姓无人不知,就在城西,足足占据了半座临戎城。以城中的汉庭道为界,将城西的胡市和城东的百姓住所分割开来,泾渭分明。 站在胡市入口,向里边望去。街道上南来北往的行人摩肩擦踵,数不胜数,除了负责治安的巡逻军士,大多都是些胡人。 所谓胡人,即指除汉人以外的其他种族,包括西域诸国。 “你,把刀卸下!” 守在入口的士卒同一名胡人喝道,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这名胡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好在他听得懂汉语,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佩刀交了上去。 见此情景,吕篆小声问着:“父亲,我们也要把佩剑取下吗?” 这倒是把吕布给难住了,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这里面的行情。 不过既然来到这里,一切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 就在吕布准备卸剑时,那名士卒摆了摆手:“汉人不必卸剑。” “这是为何?” 吕布很是好奇。 “这是上上任使匈奴中郎将高将军定下的规矩,大汉朝境内,胡人不得佩刀!”兴许是见吕布气度不凡,士卒倒也耐心的回答起来。 还有这个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吕布一头雾水,士卒口中的高将军,自然是指高顺无疑。 “这些胡人能服?” “不服,那就打到他们服!高将军在任时说了,不怕与胡人开战!我汉家儿郎,有的是滚滚热血,今天不把他们压下去,将来早晚会重新骑到咱们头上来!” 这名士卒语气无比自豪,尤其是在提到高顺时,更是满脸崇拜。 这高顺呐,还真是魄力十足。 吕布心中笑了笑,却也没在多说什么。 不得不说,这种种族高人一等的感觉,还真是蛮不错的。 于是,在胡市里佩剑,也成了汉人身份的专属象征。 ………… 侯小六是胡市里的咨客之一,所谓咨客,就是给人带路,介绍胡市的特色,以及根据需求,介绍售卖的各种商品,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导游。 他们的对象,往往是家财万贯的大豪商,或者是从外地慕名而来的世家老爷。 这天,侯小六正蹲在胡市门口守株待兔。 当望见吕布一行人来到此处时,侯小六的眼睛顿时亮得发光,终于让他逮到票大的! “这位老爷,您这是第一次来?” 侯小六赶紧迎了上去,露出热情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小伙子,我可不是什么老爷,我只是个普通人。”吕布笑着同他说道。 见吕布不愿承认,侯小六也没有点破。 哪些人有钱,哪些人没钱,干他们这行久了,一眼就能辨得出来。 “那需要小的引路吗?这胡市可大着呢,您若是头一次来,就算不停的走,一天一夜也逛不完的。”侯小六放低姿态,十分谦卑的说着。 这倒不是假话,这座胡市光面积就占了城池一半,即使是洛阳、长安等地的市集,也无此般规模。 据说为建此市,刘虞甚至动用了上万民力,耗费无数心血,历时大半年才得以建成。 “说吧,要多少赏钱。” 吕布一眼就看穿了侯小六的心思,没有平白无故的热情,正如这天底下,没有白吃免费的午餐。 “您看着给就成。” 侯小六赔笑说着。 随后,他便带着吕布一家子,在胡市里游逛起来。 各式各样的商品陈列街道,各式各样的胡瓜水果也是数不胜数。 来往的胡人蓄着茂盛的大胡子,脑袋上的头发也不似汉人用冠束在头顶,有的编作粗辫,有的拧成许多根细辫,也有的任它蓬散…… 各式各样的造型,配合着各自的民族服饰,没有你看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爹爹,我带弟弟们玩去了,待会儿再来找你和娘亲汇合。” 说完,吕玲绮带着两个弟弟,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了。 “陈卫,你去看着玲绮他们,别让他们又闯出什么祸事来。” 吕布立即同陈卫吩咐,后者点了点头,迅速追了上去。 侯小六带着吕氏夫妇转悠了小会儿,他发现这位吕老爷的眼光奇高,对寻常的西域珠宝,根本没有丝毫兴致。 这也难怪,西域诸国每年都有向朝廷进贡,送到吕布府上的西域珍玩,也是数不胜数。 这些寻常物件,自然难入吕布法眼。 在一处名为‘醉梦坊’的楼阁前,围站了不少看客。 门口处,有着位以朱纱遮面的西域少女,扭动着像水蛇一样的细腰,薄纱遮体,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魅惑十足。 门口的看客们大咽口水,恨不得立刻扑了过去,将这小浪蹄子生吞活吃。 少女只跳了小会儿,见调动起了这些男人们的勃勃兴致,便及时打住,转身回了坊内。 一众正看得过瘾的看客自是急不可耐,纷纷往里面走去。 “吕老爷,您要不要进去瞅瞅,听别的大老爷说,这西域的女子,与咱们汉家女子不同,性情如火,床榻上的功夫叫人好似醉生梦死一般,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呢!” 侯小六嘿嘿笑着,他也不怕严薇在场,给吕布使了个男人都懂的眼色。 只要有钱,这里就是天堂。 第九一零章 未来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吕布看向妻子,后者正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看着自己。 老脸一红,吕布轻握拳头放在嘴间轻咳两声,很认真的说道:“这么多年,这种地方我可是一次也没来过。” 吕布这话不假,在长安城的府里他还养着个祸国殃民级别的大美人,相比之下,外面的这些庸脂俗粉,还真入不了吕布眼界。 可这话落入侯小六的耳中,又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以为这是吕布怂了,心中对吕布的印象也不由轻视了几分。 看着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居然畏惧妻室,真是给咱男人丢脸! 侯小六心中狠狠鄙夷了一番,要换作是他,自家婆娘要敢问七问八,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老子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妇人解释! 心里这么想,侯小六嘴上却不敢说,反而还替吕布打着圆场:“可不是吗?吕老爷一身正气,光明正大,岂会入这种烟柳之地!是小人嘴贱,误导了大老爷!” 说着,侯小六还装模作样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吕布见妻子并未生气,提着的心,遂也放了下来。 此时,前方的一名鲜卑商贩被人粗暴的打倒在地,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围观。 动手打人的是一名有着鹰钩鼻的外籍男人,他穿着身令人瞩目的白色长袍,说是长袍,倒更像是一块大长布宽松的缠在身上,最后束在腰间。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个男人的头发居然很短,像是被火烫过似的卷了起来。 跟在他身旁的几名随从,也是这个造型打扮,只是在服饰穿着上,又有所不同。这几名随从上半身是棕色外衣,下半身就穿了短裤,露出两条大腿,脚下则是皮革制成的鞋子,样式怪异,将脚背和脚趾全部露在外面。 “这是哪来的野人?”吕布语气嗤夷。 话刚出口,却将侯小六吓得不轻,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吕布:“吕老爷,小声些。” “为何?” 吕布不明所以,皱起眉头,语气里很是不悦。 这里是大汉朝的疆土,且不说他作为当朝的大将军,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有讲话的权力,无需在这些异族人面前,卑躬屈膝。 “这些人是大秦国(古罗马帝国)人,寻常人惹不起的。”侯小六小声说着。 “大秦国?” 吕布眼眸微缩,嘴里狐疑一声,他可从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么一号势力。 “据说大秦国距咱们这里很远很远,但他们的国家也很强盛,丝毫不弱于咱们的大汉朝。”侯小六讲解起来。 “你怎么知道?”吕布显得颇为好奇,在他看来,侯小六不过一介市井小民,怎么会知道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侯小六见吕布不信,嘿嘿笑道:“老爷,小的真没骗您。我在胡市里混迹了好几年,跟胡人打交道这么久,多多少少也会了一点点的外族语言。有时候给他们带路的时候,小人就闲着探听了一些。” “那你倒说说看,你都知道多少。如果说得好,老爷我重重赏你。”吕布来了兴致,拿出钱袋在手中掂了掂。 望见那满鼓鼓的一大袋钱币,侯小六的眼睛都快直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大发横财的机会。 他赶紧将吕布请到一处行人较少的地方坐下,然后捡了一颗尖利的小石子,在地面上画了起来。 “老爷您看,假设这里是咱们大汉朝。” 侯小六在地上画了个圆,他不会写字,就只能靠嘴皮子说了。 侯小六在圆的北方又画了个紧挨着的小圆,同吕布说着:“这里呢,是鲜卑。” 虽然侯小六是抽象派画家,但吕布这些年指挥作战,看过的地图数不胜数,他仅凭着侯小六的语言描述,就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出了侯小六想要表达的画面。 “这里是匈奴。” “这里是西域。” 侯小六在大汉朝的疆域附近不断增加着新的小圆圈。 “西域以西,是贵霜。” 吕布细心的注意到,侯小六在画贵霜这个圈的时候,明显比西域和鲜卑等地都大了许多。 关于贵霜帝国,当年马家父子在击溃西凉叛贼时,就与吕布上报过这件事情。 吕布后来也派了徐荣任职西域都护府,刺探贵霜帝国的情报。 随着徐荣这些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渐渐揭开了贵霜帝国的神秘面纱。 贵霜帝国由大月氏五翕侯之一贵霜翕侯部落建立,发展至今,约莫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 现任的国王名叫胡毗色伽二世,随着这些年的不断扩张,国土辽阔,在其国境内,拥有人口五百万,士兵近三十万。 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徐荣在汇报中,如是说着。 侯小六作为一普通汉民,自然不可能有徐荣如此之详细的情报,但他仍旧说了不少有关贵霜帝国的风俗习惯。 “贵霜帝国之后,约莫有十数个独立的小部落。” 这些小部落,侯小六用点作为表示。 “再往西,就是安息国。”侯小六又画上一个圆圈,这个圆圈比贵霜帝国略小,却仍旧大于鲜卑等地。 “安息。” 吕布低念一声,不由的皱起眉头,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这个妾身知道。” 严薇见丈夫愁眉不展,便与他讲解起来:“妾身曾在某本杂集中阅览到,当年西域都护班超,曾派遣密使甘英抵达过安息,在延熹九年,有安息使节抵达过洛阳。” 听闻此话,吕布不由对妻子刮目相看。 延熹九年? 吕布心中推算,当时的大汉天子,还是汉桓帝刘志。 说完安息,侯小六又在安息的左侧画了个大圆,这个圆圈,比贵霜帝国都要大上许多,仅次于汉王朝。 在这个大圆和安息之间,侯小六又画了条竖线,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条竖线。 他向吕布解释起来:“这里就是大秦国,不过要去到这里,无法从陆路直达,只能乘船前往。” 那条竖线,就代表着宽阔的海。 讲解完大秦国,侯小六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 他讨好的看向吕布,等待这位老爷打发赏钱。 望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圆圈,吕布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天下,究竟还有多少未知的版图? 大汉朝, 会不会也仅仅只是这浩瀚天地中的一粟? ………… 注:安息、汉朝、罗马、贵霜帝国并列为当时的亚欧四大强国。 第九一一章 想要我的宝藏吗? “老爷,老爷……” 侯小六的小声呼喊将吕布拉回现实。 “您没事儿吧?” 见到吕布缓过神来,侯小六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吕布脸上带有笑意,他脑海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计划,将手中鼓鼓的钱袋扔给了侯小六,十分阔绰道:“全赏你了!” 侯小六本以为吕布只会拿出一部分来打赏自己,完全没料到吕布居然把整个钱囊都扔了过来。 这袋子里的钱,足够他好吃好喝大半年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天爷定会保佑您和夫人,长命百岁!长命百岁!”侯小六十分激动的感谢起来,这还是入行以来,收到的最阔绰的打赏。 “小六,你真是个人才!”吕布笑着同他说着。 “老爷,您可别抬举我,小的哪是什么人才,就一普通百姓,连字儿都不识呢。”侯小六很有自知之明的摆了摆手。 随后,侯小六带着吕布继续在胡市里游逛起来。 不过此时的吕布显然对这些番邦商品没有兴致,他反倒对带路的侯小六颇有兴趣,笑问起来:“小六,你有梦想吗?” 侯小六摇了摇头。 眼下世道大乱,礼乐崩坏,中原各地战火不断,并州这几年虽然稍好,可谁也不能保证战火不会蔓延过来。 和平民百姓谈梦想,这不扯淡吗? 平安渡过这个乱世,这就是百姓们的理想。 “你难道就不想去亲身感受一下贵霜、安息等国的人文风情?”吕布细心的注意到,刚才侯小六在讲解这些地方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想倒是想,可我没钱呐!这么远的路,谁知道得花多少钱财!再者说了,我走了,我老娘怎办?我婆娘和娃儿又谁来养?” 兴许是眼前的这位老爷平易近人,没有以往那些富家老爷的高人一等和轻视辱谩,侯小六倒也实诚。他小时候听过张骞通西域的故事,所以心底也盼过成为张骞那样的英雄。 然而梦想是美好的,长大之后才发现,现实生活分分钟就能教你做人。 后来听说临戎开了胡市,侯小六抓住契机,就跑来当起了引路向导,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混得一家老小的温饱。 与各国商人打交道,听他们说着各自国家的风俗,侯小六不仅开阔了眼界,也算间接完成了小时候的一桩心愿。 见侯小六真有这想法,吕布趁热打铁:“小六,我给你出钱,要多少给多少。至于你的母亲和妻儿,我也一并照看,并承诺送你儿女入学,长大之后,许他官职。” 吕布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对他而言,这些事情不过是小菜一碟。 然而,这可把侯小六给惊住了。 换作别人,侯小六肯定会以为他是在吹牛说大话。然则眼前之人,不仅出手阔绰,而且气质也是沉稳大气,就像巍峨的大山一样,令人心中不由的有了几分安全感。 “老爷,您到底是?” 侯小六将姿态摆得更低了,忐忑不安的问着。 一个能随随便便说出许以官职的人物,别说他了,就是县令老爷,都没这本事。 吕布未作明确答复,而是告知侯小六:“你若答应,明天就来城东的驿馆见我。到时,你自会知晓吾的身份。” ………… 夕阳落下山坡,侯小六心情复杂的回到了乡下村庄。 这个村子里有百来户村民,以耕地为生。虽然算不上富裕,但耕种的粮食,也足以养活一家老小。 侯小六不想当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所以也常常被村里的汉子拿来笑话,耕种自给自足有什么不好? “六啊,你回来了。” 年过五旬的老母坐在屋前的门口,三个蹲在地上玩耍的小孩纷纷跑了过来,爹爹、爹爹的叫着。 侯小六喊了声‘娘’,又蹲下身将三个孩子抱在怀中。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 三个孩子已经睡下,侯小六叫来妻子和老娘,把鼓满满的钱袋放在点着烛火的木桌上。 妻子眼睛都看直了,冒着贪婪的光芒。 这钱袋里全是上等的新币,节省点用,就算不耕田地,也够一家子吃上一两年了。 她一介农妇,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也不管钱的来源,直夸丈夫本事。 倒是年迈的老娘似是有些生气:“六啊,你老实和为娘交代,这些钱是不是你偷来的?为娘从小就教你,做人要老实厚道……” “娘,真不是我偷的,是一位姓吕的老爷打赏我的。”侯小六满腹委屈的说着,并将今天遇到吕布的事情说了出来。 “侯哥,你这是遇贵人了!” 妻子听说儿子以后可以念书,还能够当官,高兴得把其他一切都抛诸在了脑后,催促丈夫赶紧答应下来。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儿啊,咱不图那些荣华富贵,咱们家的粮食够吃,娘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老母亲拉着儿子的手掌,只想着一家人团团圆圆。 “可我不想一辈子都活下这种乡下村子!” 翌日一早,侯小六去驿馆拜见了吕布。 当他得知眼前之人就是当朝大将军时,又是磕头又是请罪,嘴里说着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话语。 吕布并未责怪,他昨天传令校事署,从并州的暗部调来了两百精英死士,并将这两百人交到侯小六的手中,让他全权负责指挥,进行秘密刺探和窃取各国的情报。 侯小六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许多年后,在吕骁踏平安息,准备攻打大秦国时,从当地的海贼中,听到了这么一个传说。 话说许多年前,海上忽然出现了一位实力强大的大海贼,他拥有着数十艘巨大战船,纵横于海上,四处劫掠敛财,他麾下的海贼也是个个实力强悍。 令人称奇的是,这位大海贼有着一副汉人的容貌,嘴里却说着一口极为流利的大秦语,他在大海之上,开辟出了新的伟大航路。 可惜后来,这位大海贼负伤被大秦国逮捕,在万人瞩目下进行处死。 面对前来围观的数万群众,他丝毫不惧,在临刑前高声说着。 想要我的宝藏吗? 如果想要的话,那就到海上去找吧,我全部都放了在那里! 第九一二章 神射第一 在九原的府宅待了两三月后,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吕布准备回洛阳看看。作为地位仅次于天子的大将军,吕布就算每日再清闲,也依然会有很多的政务等着他去处理。 妻子严薇选择了留下,父亲过世不久,三位兄长要守孝三年,她想留在严府,多陪陪母亲。 吕布对此没有异议,也让女儿吕玲绮随妻子一同留下,算是有个照应。 为了怕母女二人无聊,吕布特意差人去长安把黑球球带了过来,也命人把吃得胖乎乎的食铁兽滚滚带到了这里。 一个大猫,一个小猫,也是别有一番逗趣。 此番回到并州,吕布大肆削减了严家的势力,裁剪去不少当地官员。连严家的三位舅哥,也全都遭到了停职候用的处分,更别说其他的严氏族人了。 严信的并州牧由从西域回来的刘虞接任;严义的军权,也暂时交由了汉阳的姜冏接管;至于严礼的大司农之职,吕布倒也有了合适人选,就是那位哭坟的河东郡守,卫觊。 卫觊此人极有本事,不仅才学过人,而且擅于内政,这些年把河东治理得井井有条,聚拢安抚的流民也是数以万计。最为重要的是,此人深谙为官之道,知道紧抱吕布大腿。 一系列打压下来,严家势力骤减。 严家族人嘴上说着服气,可在心底,大多都是怨恨着严府的这位姑爷冷血无情。 可他们却忘了,若不是吕布,严家哪会有今天这般人火兴旺。 期间,严家的几位儿媳还私下去向严薇哭诉,怂恿她帮忙说情。 若是以往,吕布多少都会听信妻子几分,可如今的严家已然触到了吕布底线,这种势头不打压下去,后面就会愈发的难以掌控。 为此,夫妻二人还小吵了一架。 回到洛阳,在司马朗的调动下,移居洛阳的黑山百姓们每天都干劲儿十足,无比积极的投身到重建城池的浪潮之中。 吕布让大儿子吕篆跟着司马朗,好生学一学内政的本事。 解开心结的吕篆知道这是父亲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厚望,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第一次,距离父亲如此之近。 回到军营,吕布招来麾下武将,他大致询问了一番近两月的事务,随后便同众将笑着说道:“此番回并州,我给你们带了个老伙计回来。” 说着,吕布朝帐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帐帘掀开,一道微微有些驼背的身影走进。 众人皆是一愣。 “曹性,居然是你小子!” 黄老爷子开怀的抚须大笑。 “我还以为老曹你忘了咱们兄弟,在并州当土财主大老爷了呢!”管亥大笑着揶揄起来,他还上前擂了拳曹性胸膛,热烈欢迎他重新归队。 帐内的其余将领们亦是高兴的笑着,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宋宪,此时也都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父亲!” 已经升任校尉的曹隽此刻也是激动不已,极为郑重的喊了一声。 其余的马超、庞德、黄叙等后辈,亦是向曹性喊了声‘曹叔’。 见到大伙儿如此热情欢迎,曹性眼眶一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他面向众人,郑重的行了一记大礼,尤为真挚的说着:“以前曹性莽撞,给大伙儿添了许多麻烦,请大家原谅。” 众人被曹性的举动弄得又是一愣,继而纷纷笑道:“曹性,这可不像你啊!这么多年,咱们都是同生共死过无数次的兄弟了,你要是来这一出,就生分见外了不是。” 曹性点了点头,心中暖意十足。 随后,由于吕布要处理堆积起来的军务,就让管亥先带着曹性去熟悉营地。 “这里是枪兵营。” “这里是刀盾营。” 一路上,管亥为曹性讲解着各个营地的划分,以及每个营的兵力配置。 当走至一处正在进行弓射训练的场地时,曹性驻足在了原地,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向往。 负责训练的军官见到管亥来此,立即小跑过来,行了军礼,叫上一声管将军,并询问有何指示。 管亥见曹性眼中颇为向往,遂大步走上前去,与训练的士卒们大声笑道:“儿郎们,你们这回有福了。知道我身边的这位将军是谁吗?” 士卒们自然不认得曹性,皆是摇了摇头。 “这位便是主公麾下,有着‘神射第一’之称的曹性曹将军!”管亥声音很大,也很是自豪的介绍起来。 “没听说大将军麾下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也只听说过曹隽将军……”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士卒们小声讨论起来,对管亥口中所谓的‘神射第一’,明显不信。 “你们懂什么!” 见士卒们神色质疑,管亥板起脸喝斥一声,讲述起曹性的辉煌事迹:“想当年,曹将军随主公狙击鲜卑人的时候,曾在数百米之外,用一把巨大的强弓,成功射杀了鲜卑大王步度根!这事主公可以作证,宋宪将军、侯成将军他们也可以作证!你们也可以向以前的老卒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曹性将军的大名!” 管亥说得掷地有声。 士卒们顿时哗然,几百米开外,这也太厉害了吧! 当他们再度将目光看向曹性时,眼中全是如同对偶像的崇拜。 士卒们态度转变,管亥趁机卯足气力,大声吆喝起来:“现在,曹将军就在我身旁,大伙儿想不想看看曹将军的箭术?” “想!” 士卒们齐声喊道,亢奋十足。 “大点声,想不想!” “想!想!想!” 士卒们呼吼震天,为此还引来了其他营地的士卒观看。 “那么现在,就有请曹将军,为我们做出示范!”管亥大声说着,命人取来弓箭,交到曹性手上。 管亥此番做法,也是替曹性着想。 曹性新回军中,很多新加入的将士对他都不熟悉,难以服众。如今,便可以利用眼前机会,稍露两手震慑住士卒,曹性在军中的威望,自然也就很快提升起来。 曹性显然明白管亥的用意,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弓箭。 为了展示曹性的神射,管亥特意命士卒将箭靶移动到一百五十步外。 如此之远的距离,普通士卒别说射中靶心,就连命中箭靶,都只能寄托于运气。 第九一三章 失落 锐利的羽箭搭在了弓弦。 曹性朝那箭靶所在的位置瞄了瞄,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今天,那箭靶在他眼中竟变得有些模糊,兴许是这些年在烛火下读书,熏到了眼睛,导致他视力骤减。 他瞄了瞄,又瞄了瞄。 许久也没有发射。 他找不到昔日的那种感觉,就连看向箭靶时,心中也是没底。 围观的士卒们满是期待的望向曹性,这于无形之中,又给他施加了许多的心理压力。 “怎么还不射啊?” 士卒们窃窃私语起来。 曹性虽是泼皮出身,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心。往年在军中提及自己,谁人不知他箭术超神,如今当着这么多新兵面前,绝对不能丢人! 曹性一咬牙,扣动弓弦,口中喝了声:着! 咻~ 箭矢激射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响传来。 这一刻,整个空气里都安静得吓人。 不止没能射中靶心,甚至还脱靶了。 “将军,脱靶!” 箭靶位置传来士卒的大声通报。 曹性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啪啪打脸。 管亥也同样愣了一下,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曹性的箭术他亲眼见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他而言,简直小菜一碟,蒙着眼睛都能射中,更何况这箭靶还是固定不动。 “曹将军刚刚回营,兴许是有些紧张,咱们重新来过,大家掌声鼓励!”管亥大声说着,替曹性解围。 士卒们遂鼓动起手掌,哗啦啦响成一片,为曹性加油。 管亥亲自过去挑了羽箭,然后交到曹性手中,同他安慰着:“老曹,没事,一次失手而已,不用紧张,我相信你。” 曹性点了点头,接过羽箭,重新搭在了弦上。 随后,曹性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 他不再用肉眼去看,而是用心去读取箭靶所在的位置。 老天爷,拜托了! 曹性心中祈求一声,松开扣弦的三根手指。 咻! 箭矢再度射出,在众人的满心期待下,箭簇仍旧没有发出中靶的声响。 士卒们的神情满是失望,刚才管亥把曹性描绘得神乎其神,害他们白白期待了这么久,如今居然是这种结果。 曹性睁开眼,眉宇间透着浓浓失落。 事实摆在眼前,士卒们也不是瞎子,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成为狡辩的借口。 曹性放下手里的硬弓,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落魄的离开了这里。 深夜的风,带着几许寒意。 当士卒们渐渐进入梦乡时,曹性独自一人坐在白天士卒们训练的场地,望着远处的箭靶怔怔出神。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一名穿着轻甲的少年将军走了过来。 “父亲,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负责今晚巡夜的将军,正是曹性的儿子,曹隽。 军中不少将领都知道,曹隽其实并非曹性亲生,而曹性却一直都将他视如己出。 “我睡不着。” 曹性悠悠叹了口气,正如当初他刚回并州屯留担任县令时,也是一连失眠了好几宿。 “是为了白天的事情?” 曹隽挨着父亲坐下,试探问道。 白天的事情曹隽也听说了,他的父亲在路过此地的时候,当着数百士卒的面,连续脱靶两次。 这对昔日有着‘神射’之称的父亲而言,打击可想而知。 曹性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这一点。 虽然主公和其他将军也都安慰过自己,不必放在心上,可曹性心里仍旧很是难受,如同刀割。 他文不如逄纪、郭嘉,武不如黄忠、马超,甚至还不如狼骑营里的许多老卒,他唯一能够拿出手的也只有箭术。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却连着脱靶两次。 这对曹性而言,是耻辱,是莫大的耻辱! “不就没射中箭靶吗?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只需多加练习,假以时日,父亲你必能重夺‘神射’的称谓,儿子相信你!” 曹隽很是振奋人心的鼓励起父亲。 可曹性似乎并没有多大干劲,甚至很丧的说着:“儿子,你不必安慰我。为父知道,我再也达不到当年的水准。我的眼睛废了,感知也生疏了……” “那又如何?” 这还是曹隽头一次见到父亲如此沮丧,没有信心,他接着说道:“父亲您是陪伴主公最早的兄弟,即使你什么也不干,也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 “可我不想拖主公后腿!更不想让别人说,我是军营里的蛀虫,只知道浪费粮食!” 曹隽听到这话,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恼怒问道:“哪个王八蛋说的,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曹性拉着儿子坐下,重重叹了口气。 如今他年近四十,身体素质早已不复往年。 主公体魄强健,又经常锻炼身体,看起来正值壮年。而曹性比吕布还要小上两岁,可观其面貌,却比吕布还要年岁稍长。 这几年,他固然成长了许多,可同样也身心疲惫。 “父亲,您也别跟我咬文嚼字,你知道的,我也烦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 曹隽大咧咧的说着,丝毫没有作为将军的觉悟,他与父亲回忆起来:“我只记得,小时候我与别的孩子打架输了,你对我说,输了就输了,先爬起来再说。你不爬起来,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曹性默默听着,没有作声。 “你都有毅力读书识字,难道就没毅力重拾昔日箭术?” 曹隽大声反问,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父亲:“士卒们瞧不起你,那你就更加努力。终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曹隽的父亲,是何等英雄!” 听到最后这句,曹性眼中泛起一阵泪花。 兴许是上了年纪,眼泪就很容易出来。 “隽儿,你长大了。” 偷偷抹了把眼角,曹性看着眼前的儿子,言语间很是欣慰。 “有时间的话,你抽空回去看看你母亲,她近两年身体不太好,也常常思念着你。” 这些年,曹性纳了许多房妾室,年轻貌美的有,风姿绰约的也有。 但他的心,始终还是记挂在曹隽的母亲身上。 正如当年,曹性醉酒与几个泼皮互殴,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却一眼就相中了这位替他敷药的温柔女子。 第九一四章 惊雷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不咸不淡。 由于吕布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麴义纵使有心攻打河北,也不敢明面上违背吕布的意愿,暂时按捺着性子,在繁阳驻地秣马厉兵。 陈宫则负责治理兖州,有了枣祗和任峻的屯田方略,加上吕布之前在兖州实行的新政,总归是救活了近百万的兖州百姓。 占据汉中的张鲁早些年前就已经俯首称臣,近两年他多次上书表示,愿为先锋,替大将军攻进蜀地。 吕布没有点头,他知道张鲁怀的什么心思。 刘璋怯弱,根本不足为惧,更何况,他每年都还在向朝廷进贡粮食。 如果冒然的对蜀地发起进攻,于吕布而言,收益不高。对百姓来说,也只会是横添兵祸,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既然如此,吕布自然不会因张鲁的一己之私,而对蜀地发动进攻。 西凉则由马腾、韩遂和代替严义的姜冏三位重将镇守,当地的羌人和汉人虽然偶有摩擦,但也没有生起过太大的暴乱。 至于关中,那里有戏策坐镇,吕布最为放心。 虽然戏策卸去了官职在家中养病,但整个关中都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他不仅能够调动校事署的暗中力量,连关中各地的兵马,戏策都能随便号令指挥。 也由此可见,吕布对其信任之高。 如此一来,自然惹得许多投效吕布的士人眼红嫉妒,其中更是有不少人暗里挑唆,散播谣言,说戏策万一生了二心,恐难以防备。 吕布对此置之一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坦荡表示:“若无当年先生,何来今日吕布?” “即使天下人弃吾,先生也定不负我!” 吕布对此深信不疑。 将军们练兵,百姓们种田。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夏去秋来,秋走冬往。 仿佛眨眼间,一年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 随着新春的来临,百姓家的大门上换起了新的桃符,大汉朝迎来了建安五年。 与关中、洛阳等地的安稳祥和相比,关外的徐州、荆州等地,在初春,便响起了一声惊雷。 刘辩正式发布讨伐吕布的诏书,号召天下诸侯起兵,共讨吕布,入关中勤王。 这个消息一出,可谓是四海皆惊。 百姓们对这位前朝大皇子殿下的身份持有怀疑态度,毕竟朝廷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宣布了刘辩死亡的消息。 如今刘辩出来自称当年的弘农王,未免太不叫人信服。 然而,在这个时候,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荆州牧刘表以汉室宗亲的身份,出来替刘辩作证,言刘辩的确是当年先帝的皇长子。 如此一来,刘辩的身份便得以证实。 这还不算完,在刘辩的讨吕檄文发下以后,各地诸侯仿佛事先约好了一般,纷纷出兵响应。 刘辩也因此被拥立为盟主。 洛阳,大将军府。 看着不断从各地传来的加急奏报,吕布的眼眸中,一片阴沉。 刘辩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成功的将各地诸侯拉拢在了一起,这给吕布带来的麻烦,可不是一丁半点。以前在洛阳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位弘农王,竟然有如此本事。 奏报中提到,北方袁绍已经与公孙瓒议和,由公孙瓒发兵三万,冀州牧袁绍发兵二十万,开始南下;东边彭城的曹操出兵三万,徐州牧刘备出兵五万,已经在整合军队,似乎要对兖州发起攻势。 除此之外,后将军袁术发兵十万,荆州牧刘表同样出兵十万,还有南阳郡守张绣,出兵两万,在南方形成联军,已经蠢蠢欲动…… 除了益州牧刘璋,几乎所有的诸侯全都参与了进来。 超过五十万的大军! 即使是当年诸侯讨董,也不过二三十万人。 这次,足足翻了一倍。 刘辩在耗费了数月时间之后,靠着蔡氏与蔡瑁、张允等人的配合,成功说服了刘表出兵。 随后他辗转南阳、淮南、冀州、易京等地,费了无数唇舌,靠着忽悠与开出的各种筹码,成功将其他人也拉入到自己阵营。 不仅如此,刘辩还吸取了当年诸侯讨董时的教训,没有急着合兵一起,而是让各路诸侯,从三面环围靠近,逼向吕布所在的洛阳。 只要吕布敢打,他们就一口吞掉吕布的兵力! “奉孝,你怎么看?” 吕布坐在位置上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本想再休养个一两年,如今看来,几乎不可能了。 他在脑海里算了算,兖州有兵力十余万,繁阳驻营有麴义的兵马三万,洛阳也有三万新收编的黑山军,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兵力,大概能凑到二十万人。 “主公,看来这次,咱们摊上大麻烦了。”郭嘉凝眯起眼眸,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孟浪。 “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会遇到一次各地诸侯联合进行的讨伐。” 吕布盯着整个大汉疆域的地形图,五十万大军从南、北、东三个方向齐头并进,呈扇形包围圈,从外向内不断收缩,想把他的出路,彻底封死。 “所以,打还是不打?”郭嘉问上一声,目光紧紧的盯在吕布身上。 这场战争,与以往不同。 此次的胜败,关乎着整个大汉朝的未来命脉。 吕布赢了,各路诸侯必将元气大伤,制霸天下可期;倘若输了,群雄势必会杀进关中,到时候,不仅吕布要逃亡西凉或者并州,长安城里的天子宝座,也将再次易主。 “敌人虽众,吾亦不惧!” 吕布攥握紧拳头,眼神极为坚定。不过他唯一担忧的就是,这样一场大战下来,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的性命搭在里头。 此番大战,兖州东边的东平、任城,北边的东郡、繁阳等地,势必会在第一时间,遭到战火荼毒。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百姓,必将随着战火,再度流离失所,甚至为之付出性命。 光是想到那幅妻离子散的画面,就不禁叫人心生悲凉。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百姓。 这场战争,一定要赢! 第九一五章 争执 “诸位,汝等有何高见?” 洛阳的大将军府里,吕布召集了麾下所有文武,济济一堂。 当得知有逾越五十万的大军进行讨伐时,不管是文僚、幕官,还是将军、校尉,俱是尤为震惊。 短暂的震惊过后,将军们的脸上多了一丝兴奋。 “主公,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弟兄们也都跟着你干了!”华雄粗大的嗓门儿呼吼起来,满脸的浓密腮胡随着他的语气,起伏不断。 军中士卒大多惧怕华雄,武力强悍倒是其次,其真正刚猛的地方,随着私底下的以讹传讹,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据说无论多棘手的犯人,哪怕嘴硬如铁,但凡落到华雄手上,不消一个夜晚,什么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出来。 因此,华雄在军中还有着‘恶灵审讯官’的恐怖称谓。 “主公,末将赞成华将军的意见!自吾追随主公以来,大小战役不下百场,不管敌人兵力有多强盛,我们也从未有过一次未战先逃!” 黄忠出列抱拳,黯金色的兜盔下,浮现出他那一双战意十足的眼眸。 尽管年逾五旬,黄忠的身体依然很是康健,虽然不如当年时的巅峰状态,但仍旧稳稳处于一流中上的水准。 “主公,黄老将军所言甚是。敌军虽有五十余万,但在某眼中,不过是些毛虫蛇鼠,某愿提精锐之师,为主公荡平贼寇!”当下实力最强的马超亦是紧随出列,只见他头戴白银狮兜,剑眉朗目,身穿一身银甲,肩系白袍,端的是英气勃勃,器宇不凡。 曾经力压一头的黄忠已经渐渐老去,马超在军中已然稳坐榜眼位置,不管平日里有多少人向他发起挑战,结果无一不是败北认输。 军中除吕布之外,再无人可以缨其锋芒。 “孟起,吾知你之勇,但也切莫因此,而小瞧了这群贼子。”吕布告诫马超一声,如果单单自恃勇武,而小觑敌人,吃亏的永远都只会是自己。 行军打仗,可以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一定要格外重视。 更何况,刘备手下的关羽、张飞,曹操麾下的典韦、许褚、夏侯惇,袁绍手下的颜良、文丑,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之辈。 据说公孙瓒手下也还有一白袍将,十分厉害。 “主公,下官不敢苟同于诸位将军意见。窃以为,贼军势大,不如先把兖州的兵力收回,咱们据虎牢关而守,待到贼军粮草耗尽,届时不需主公出手,贼人自会不战而退。” 从事中郎许汜向吕布建言。 此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出声附和。 这些附和之人,大多是在吕布出关以后,才加入到的吕布阵营。 “那照许中郎的意思,是要把兖州白白送人了?”陈宫语气不悦。 “不是白白送人,这叫战略性的撤退。”许汜反驳起来,等敌军粮草耗尽撤退之后,他们就可以出兵将兖州重新收回。 “纸上谈兵,肤浅至极!”陈宫当场怒斥,他性情刚直气傲,但凡有看不惯的人和事,完全不掖着藏着,也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开怼就是。 “你!” 许汜好歹也是颇有名气的人物,如今遭陈宫这般辱谩,心中自然气极。但念及陈宫得吕布器重,他也没敢与陈宫直接撕破脸皮,只是拂袖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主公好不容易才在兖州获得民望的支持,并且还开垦出数十万顷荒地用来屯田产粮。粮食如今才刚刚种下,秋天一旦成熟,至少能够养活数以十万计的将士和百姓,倘若弃之,实在可惜。” 逄纪此时也出言说了起来,追随吕布这么多年,他早已摸清吕布的脾气。逄纪很清楚,吕布把众人招来这里,嘴上说是听取大家的意见方案,实际上他心里早有定夺,只是想看看众人如何表态罢了。 许汜没有作声,同为从事中郎的王楷又站了出来,自觉聪明的说着:“即便在兖州开战,也一样会破坏许多庄稼。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把田土里的粮食碾了,来个坚壁清野。敌军搜刮不到粮食,自然难以维持生计,相信很快就能退去。” 愚蠢! 吕布听到这话,很想打人。 真要这么做了,无异等同于自绝后路,到那时,兖州百姓对关中朝廷和吕布势必失望透顶,就算以后重新收复兖州,想再提升民望,可就难了。 “照王中郎这种方案实行,估计曹操、刘备的军队还没抵达兖州,当地百姓就得先找我们拼命。”陈留郡守张邈此刻也坐不住了,并直言不讳的表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派兵破坏百姓的田土粮食。 张邈是个好官,他不想掺和双方之间的战争,他只想辖内百姓好好生活下去。 “为天下计,何惜几寸庄稼,几个小民!”王楷语气笃定,浑然不觉自己有错,说得理直气壮。 “你脑袋是被驴踢了吗,你当官就是这样为国为民?” “我这是舍小民,而救大汉,何错之有!” “我呸,贪生怕死就明说,瞧你们那一脸的虚伪嘴脸,可真够恶心!” “你这肏夫,哪懂得我们的深谋远虑!” 眨眼间,两方人就在堂内对骂了起来,如同泼妇骂街。 “贼军势大,正面作战,恐难以取胜,请主公三思。” “请主公三思!” 许多文人纷纷请命。 “主公,别听这帮卵文人的,咱们打吧!” “对,打他个狗日的!” 武将们则坚持要打。 吕布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含有几分考校意味的问向候在一旁的儿子:“篆儿,你以为呢?” 吕篆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父亲会询问起自己的意见,于是在脑海中飞速联想起以往学过的知识和兵书,不假思索的回答起来:“孩儿以为,此战关乎整个兖州地域的得失,甚至于是整个大汉朝未来的命脉。所以孩儿以为,不管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兖州百姓,此战都没有退缩的理由。儿子也相信父亲,一定可以战胜贼子,还天下一个太平!” 第九一六章 老谋深算 “吾儿所言甚是,我与关东叛贼早晚必有一战。既然他们先发出进攻的声势,吾便借此一战,将他们彻底击溃!” 吕布的声音浑厚激昂,同时看向儿子的目光,也格外欣慰。 “主公……”王楷还欲再劝。 吕布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吾意已决,尔等不必再言。” 王楷神情一怔,叹上口气,只好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 武将们则是精神气满,尤为振奋。 关中,长安城。 诸侯联盟讨伐吕布的消息,很快闹得天下皆知。 这个消息传至长安城中,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喧闹的市集中,百姓们道听途说,不免也四下议论起这件事来。 “听说了吗?先帝的皇长子如今尚在人间,听说还号召了几十万大军,要与大将军开战了。”一名满脸横肉的屠夫说了起来。 旁边贩梨的汉子叹了口气:“几十万大军,也不知道大将军能不能顶得住。”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将军神威盖世,又是天下武人中的最强者,区区叛贼,怎么可能赢得了大将军!”正准备买梨的男人听得两人交谈,当即插上一句,很是不满他们看轻了大将军。 “咱不是不支持大将军,可毕竟叛军人数摆在那里,别说咱们了,估计大将军心中也没底呢!”卖猪肉的屠夫低声说着。 “人多又如何?咱们关中之地也有上百万的男儿,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我等随时都可以入伍参军,跟叛军死战到底!” 坐在对面树下卖扁担的汉子猛地站起身来,听他这口气,显然是个暴脾气。 “没错,咱们这些年受大将军照拂,若非大将军开仓赈济,可能早已饿死在了路上。只要大将军说句话,老子这条命,就豁出去了!” 一名农汉模样的男子也停下了脚步,忿忿说了起来。 “你们以为打仗是闹着玩儿呢?还你们去了,你们除了拿耙锄薅薅地,耕耕田,还能干啥?”有人反言相讥。 渐渐地,围在这里讨论的百姓越来越多。 从争论的情况来看,在不少百姓心中,都对吕布有着莫大的信任。 “一群愚夫!” 此时,一名路过的书生面露讥讽,随后将话题扯向了另外一边:“弘农王乃先帝长子,而当今天子,不过董贼所立,既无恩德,也无威信。照我来看,就应该主动退位,还政于弘农王,这样也可免去一场大战。” 百姓们听着这话,也不吵了,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然则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官兵闻讯而来,将这名书生模样的男子逮捕。 于市集之中妄议当今天子,不出意外,砍头是跑不掉了。 司徒府内,王允的书房。 近些时日,老司徒王允一直称病在家,多日未上朝会。 此时的王允正坐于书案前,左手抚着花白的胡须,目露深思之色,浏览着手中书信,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这封信是从关外寄来,署名人处写着‘老朋友’三个字。 信中的开头,先对王允进行了一番夸赞,说他是大汉之肱股,历经三朝之元老,德高望重,受万民敬仰。 希望他能够以大局为重,看清当下局势,吕布败亡不过早晚,若是王允能从长安响应,想办法切断吕布后路,亦是大功一件。 所以也希望王允能够作为内应,监视朝廷的一举一动,为匡扶汉室尽一份绵薄之力。 等到将吕布彻底除去,信中允诺,仍旧保他三公之位。 王允看完信简,褶皱起眉头,他知道这是何人所写。 自从当年曹操刺董失败之后,暗地里,王允一直和曹操有书信往来。王允也很看好曹操,他觉得这个后生,是一个可以共谋大事之人。 不过就如今的局势而言,刘辩才刚刚起兵,虽然兵马强壮,但能不能打赢吕布,还很难说。 不过即便如此,王允也先回信答应了下来。至于是不是真的要去冒这个险,还得看诸侯联军的手段如何。 万一吕布输了,他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王允写好书信,唤来两名死士,一封送往关外,另一封命人暗中放置到侍御史徐咎的府上。 他要在长安城里,演一出贼喊抓贼。侍御史徐咎经常在朝堂上发表抨击吕布的言论,王允此番做法,就好比狼的倒钩,他要将自己彻底变成吕布的忠实党羽,然后使长安的吕布势力放松警惕。 此事办完之后,王允就只管等消息便是。 这些年,王允在朝堂上看似浑浑噩噩,毫无作为。可实际上,他以救济孤儿为名,在暗中培养了大批死士。 加上放置于吕布身边的女儿貂蝉作为眼线,王允可以在第一时间,掌握许多外人所不知的情报和消息。 此番双方交战,吕布赢,他则按兵不动,吕布败,他则釜底抽薪。 可谓是,老谋深算。 唯一让王允觉得可惜的一点就是,吕布的正房夫人严薇,还有他的三个儿女,俱是不在长安。否则,若能挟持住他们,此番胜算,至少会提高九成。 与此同时,皇宫大殿里,身着帝王常服的刘协坐在批阅奏章的文案前,手中攥握着的,是刚刚八百里加急,从洛阳传回来的情报消息。 奏章刘协已然看完,可他紧皱的眉宇,却始终没有一点舒缓。 “陛下,怎么了?”中常侍韩宣小心翼翼的低声询问。 刘协深深吸了口气,当他调整好心态时,帝冕旒珠帘下虚掩遮盖的眼眸中,悄然多了一丝帝王独有的冷漠,他的声音也同样冰冷:“朕的这位皇兄,当真是一点不念手足之情,看来是真的想将朕推下帝位了。” 说得好听,入京勤王,匡扶汉室。 可谁都不是三岁孩童,刘辩若是入京,他这个昔年董卓所立的天子,还站得住脚么? 恐怕他的那位皇兄,不仅仅只是想清君侧,而是野心勃勃,更想取而代之吧! 念及此处,刘协的眼眸愈发阴寒起来。 第九一七章 刘协的反击 “韩宣,替朕拟旨!” 刘协左手负于身后,在大殿内踱起步子,帝王服的尾摆拖在地上。 安静的殿内,刘协的语气掷地有声:“着大将军吕布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举国之兵尽由他调动,但遇任何事务,不必先请朕躬,皆可先斩后奏。” “另,袁绍、袁术、曹操之徒,世食汉禄,却不思忠君报国,反助逆贼,意欲图谋汉室江山社稷,通通列为反贼! 最后,再昭告天下臣民,吾皇兄早已逝于多年之前,此弘农王必是假冒无疑,其罪当诛。荆州牧刘表身为汉室宗亲,却肆意造谣传讹,从即日起,从宗室族谱上除名,再不准他自称汉室宗亲!” 一连串的诏令从刘协口中说出,这位少年天子,头一次展现出了尤为果断的魄力。 韩宣将诏旨拟好,随后捧来玉玺,请天子盖章。 “陛下,恕奴多嘴,您之前不是一直都想除掉大将军吗?眼下数路反贼联合讨伐,兵锋直指洛阳。这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时机,陛下只需发下圣旨,号召关内的正义之师,共抗吕布,相信定能将压在陛下身上的这座大山扳倒。” 中常侍韩宣小心翼翼的说着。 刘协目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后者赶紧‘噗通’跪倒在地,口中直呼‘小奴该死’。 刘协收回了眼光,淡然说来:“没错,朕之前是想过除掉大将军,可那是以前。眼下各路反贼已经出兵,吕布在奏折中提到,他不会退避锋芒,必将率三军将士与诸路反贼拼死一战。 如此一来,未来的汉室命脉,便在于此次大战的胜负所在。 只有大将军赢,朕的帝位才能保住,倘若吕布败了,关东的诸侯势必一路向西,攻破关中。到那时,他们还会承认朕这个董卓所立的天子吗?肯定不会。” 刘协说得很是笃然。 除此之外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刘辩尚在人世。 当年刘辩并无过失,却遭到董卓废黜,如今他又回来了,又是此次反军的盟主,一旦取胜,袁绍、曹操这些跟在他后面的诸侯,肯定会推刘辩上位。 “所以啊,不管朕以前多憎恶吕布,但至少现在朕与他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就算要除掉他,也得等到他将这些反贼全部击退再说。” 刘协眼眸深处流露出一丝充满阴谋的狡诈,狡兔未死而烹走狗,他还不至于如此糊涂。刘协可是立志要成为一代明君,吕布于他而言,正如当年霍光。 “陛下高瞻远瞩,目光如炬,小奴愚钝无知,万分不及也!” 韩宣急忙磕头,趁机拍起马屁。 刘协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刘协很清楚,整个偌大皇宫里,就只有韩宣对他是忠心耿耿,甚至暗中帮助自己招募心腹死士,为将来的宫廷暗杀,做好积极准备。 想起方才韩宣所说的号召正义之师,刘协面露苦涩的摇了摇头,颇有些英雄气短:“你以为朕的诏旨,有那么容易传至天下?” 答案是否定的。 刘协心里明白,即便圣旨拟好发下,也还得去那位‘先生’的府邸转悠一圈。若是对吕布有益,圣旨才能通达天下,若是有害,恐怕连长安的城门都出不了。 念及此处,刘协叹了口长气。 拿起玉玺,在诏旨上重重摁了下去。 ………… 戏府后院的观潮亭处。 一名身穿青檀衣的中年文士坐在安有两个大木轮的轮椅上,他的双腿盖有一层厚薄适宜的绒毯。此时的他左手拿起个盛有饲料的小木桶,右手轻抛鱼食,引得水中的锦鲤竞相来食。 看着水中竞食欢快的鱼儿,中年文士嘴角微扬,眉宇间不觉舒张许多。 去年寒冬之后,他的两条腿便没了知觉。 妻子为此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反倒是他看得很开,只不过不能走路而已,又不是变成了痴呆的傻子。 这件事情,戏策没有告诉吕布,他怕会让吕布在前线分心。 “老爷,郝萌将军求见。”有仆人前来禀报。 戏策微微点头,那仆人便小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一名身穿甲胄的将领男子,便来到了观潮亭。 看着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的羸弱身影,郝萌不敢有丝毫不敬,上前恭敬问着:“先生,您找我?” 郝萌如今任职城门校尉,这可不是普通级别的校尉,他掌管着长安十二座城门的兵力调动,出入随时都有一百二十名缇骑随从。 今天,郝萌巡视至西边的雍城门处,听说戏策找他,便暂停了日常巡视点检,匆匆来了戏策府邸。 “郝将军,有些时日没见着你了,吾颇为想念。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可你也知道,我这腿脚不利索,所以就只能劳烦郝将军屈尊来此了。” 戏策笑呵呵的说着,仿佛老朋友似的聊天。 “先生言重了,是末将许久未来探望先生,实在抱歉。” 郝萌尤为歉意的说着,近来局势不稳,为防有敌军暗谍渗入长安,他不得不挨个严加盘查。 “先生今日召见,是否有任务吩咐末将?”郝萌试探性的询问起来。 “哪有那么多的任务,就是想与将军叙叙旧而已。”前方传来一阵亲和的笑声,轮椅上的戏策仍旧没有转身,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回顾一眼。 然而戏策越是这样说,郝萌心里越是没底。 戏策是个什么样的人,郝萌不敢说十分清楚,至少能大体窥知个七八分。 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召见自己,更不会浪费在所谓的‘叙旧’。 难道说是…… 郝萌心中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郝将军,近来可好?”戏策真就如同叙旧般的闲聊起来。 “劳先生惦念,末将一切皆好。” “你追随大将军,有些时日了吧?” “回先生,十七年了。” 郝萌故作镇定的回答起来,然则心中却有着做贼心虚般的忐忑。 戏策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安,这种将心悬挂在半空中的感受,令他每说一句话,都到颤上两颤,十分难受。 第九一八章 郝萌的不安 十七年了啊! 戏策感慨一声,一晃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 “这些年,你心里面应该十分委屈的吧?” 戏策停下手里的投食,将装有鱼食的小木桶放在了轮椅旁边,双目望向这座人工开凿的湖泊,欣赏起眼前的大好春景。 郝萌追随吕布很早,论资格辈分,仅仅只次于曹性、宋宪等几位老兄弟,即便是如今极受吕布重用的高顺,也都要晚他许多时日。 然则就是这样一位老部下,这些年却一直未得吕布重用,甚至于外出打仗讨贼,都几乎很少带他随行。 郝萌心里清楚,相较于侯成、管亥的贼匪出身,他的来历更不光彩,杀主叛投,而且还是在背后捅的刀子。 用吕布的话说就是,你今日能够叛主,他日未必不会反叛于我。 所以这些年,即便郝萌尽干些看守城门和补给运输的任务,他也始终任劳任怨,没有一丝的怨言。为得就是希望自家主公,能够看到他所作出的努力,从而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可后来,郝萌失望了。 不管他做得再好,吕布仍旧没有安排他随军出行的打算。 别的将军都在战场上奋命博取功勋,只有他,从起初的守一处城门,变成了巡守长安四面的十二道城门。 他不怕死,却怕就这样默默无闻的老死于此。 “大将军是个顾念情谊之人,郝将军追随了这么多年,即便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只要耐得住性子,封侯不过早晚的事情。” 戏策淡然说着,不轻不重的敲打起来:“这么多将领中,你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你不是没有本事,而是你从不卖弄,一直内敛心中,你心思细腻敏锐,看似低调为人,可实际上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 郝萌默默听着,根本不敢接话。 他瞄了眼前方不远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这位先生看人,实在是太准了! 随后,戏策又说了起来:“大将军让你守城门,这一守就是十几年,你心中不舒坦,偶有抱怨,这很正常。” 郝萌赶紧抱拳,十分果断的答了声:“末将不敢!” “郝将军不必紧张,换做是我,也肯定有所微词。不过嘛,郝将军可千万别因此走进了死胡同,要是还想着和以前一样,杀主背叛,那可就活该遭天打雷劈了。”戏策不咸不淡的笑说一句。 戏策像是开玩笑的说着,可郝萌脸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僵硬无比,心中更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万分笃定,戏策这番话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绝对是意有所指! 事情还得回顾到许多天前。 那一日,郝萌巡完城门后,在市集里偶遇了中散大夫王永。 王永是关中颇具势力的王家族人,也是侍御史徐咎那一帮子的党羽,属于坚定的皇权党派。 按理说,他跟隶属吕布麾下的郝萌不仅毫无往来,而且也是政治上的敌对关系。 然则那天王永却格外的盛情,不仅邀请郝萌在市集中的某间酒坊饮酒,还对他一阵吹嘘夸赞。 郝萌当时心烦,架不住王永的好客,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应允了下来。 酒桌上,王永时不时的找机会拔高一下郝萌在吕布麾下的作用和地位,也同时也趁机添油加火的进行离间了一番。 几杯烈酒下肚,郝萌也有些醉言乱语起来,述说起自己的憋屈,追随了主公这么多年,却还是一个城门将军,他很是不甘。 王永则不着痕迹的提出,邀请郝萌加入他们的队伍,保证大有可为。 当然,这件事情,只是在暗中进行,绝不会让外人知道。 郝萌当时脑子虽然晕乎乎的,但好在意识还比较清醒,没有立刻答应。 后来,王永就时不时的与郝萌在闹市碰头,两人的联系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只要控制住了城门,到时候发动叛乱,鸟都别想飞出去一个。 再后来,郝萌也会乔装打扮一番,去王永的府上谈事。 亏他还自以为天衣无缝,如今听戏策话里的意思,九成九是被他发现了。 郝萌许久没有开口,戏策便就方才的事情,笑问起来:“郝将军,你说呢?” 听到戏策的问话,郝萌回过神来,立马单膝跪地抱拳,低头认错道:“末将有事情欺瞒了先生与主公,请先生治罪!” 郝萌肯主动认错,戏策颇为满意。 这至少说明,郝萌还没有走到最后那步,仍有挽回的余地。 “郝将军,你这是作甚?”戏策回过头来,故作惊讶。 郝萌遂将前些时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不敢有半分隐瞒,并告诉戏策,他不过是假意投诚,与王永接触,是想趁机打入敌方内部,待掌握详细情报之后,再给他们来个致命一击。 “竟有此事?” 戏策仍旧装作不知。 老话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徐咎这伙人既然找到郝萌,就说明郝萌还是存在一定的问题。 “末将这就去与他们斩断一切联系。”郝萌笃声说着,他刚才所说打入内部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也隐隐担忧会被戏策看穿。 “斩断作甚?正如你方才所言,这可是个机会。”戏策笑了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 戏策背对着郝萌摆了摆手,有些话,挑明就没了意思。 “末将告退。” 郝萌很识趣的选择了离去。 当他走出观潮亭时,耳旁悠悠传来一声:“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郝将军心中当有自己的衡量,城门校尉看似清闲,实则干系重大,望郝将军莫负主公。” 郝萌脚步一顿,面向那位重新开始撒饵喂鱼的中年文士,再度躬了个身。 走出戏府,当阳光重新落在肩上时,郝萌这才重重舒了口长气。 摸摸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父亲,你出来了。” 此时,在街边玩耍石子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咧嘴笑着。 小男孩并非郝萌亲生,而是前年回太原时,偶然收得的义子。 少年姓郝,与他同姓。 既是恰巧,也是缘分。 第九一九章 局势 入夜,月色笼罩下的洛阳城中,四处静悄悄的一片,不闻虫鸣鸟叫,劳作一天的百姓也早早进入梦乡。 嘎吱~ 安静的府邸深庭,一声细小的推门声响起,寝屋里走出个身着内衫,仅披了件绒毛外套的小小少年。 少年的精神似是有些疲乏,四下无人,他走至院中的石凳坐下,当他抬头看向天空高挂的月色时,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就叹气,这可不是好习惯哟!” 此时,一道稍显戏谑的声音响起。 庭院石门处,一名身穿大青色衣袍的俊逸青年正斜靠在门框,怀揣双手,一脸笑意的望向这边少年。 “姐夫,你怎么还没睡觉?”看清青年相貌之后,少年颇为惊讶。在他印象之中,自己的姐夫除了喜好饮酒,第二件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睡觉。 眼下都深更半夜了,他居然还没歇下。 这也难怪少年会觉得诧异。 青年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反问起来:“这话该我问你才是,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赏月?” “你不也……” “别跟我比,你老爹,也就是我那位岳丈,他又不管我,哪怕我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问题。你可不一样,你卯时就得起床,现在距卯时,只剩下快不到两个时辰了,你还是早些去歇着吧……” 吕篆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看着这个有些倔的小弟,郭嘉想了想,随即还是决定走过来坐下,试探问上一声:“怎么,遇到麻烦事儿了?” 吕篆‘嗯’了一声,虽说他的这个姐夫整日看似无所事事,小时候也没少‘欺负’他们姐弟三人,甚至常常把他们弄得眼泪汪汪,在姐弟三人心里头,这个姐夫就是个比大魔头还可怕的存在。 然则父亲和戏策叔父却说,他们的这个姐夫郭奉孝,不仅有着‘鬼才’之称,更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 吕篆小时候不懂,现在也只稍微懂了一些,至少姐夫在很多吕篆引以为傲的方面,要比自己厉害很多。 因此,吕篆也把心中的烦恼述说起来:“姐夫,贼军拥兵数十万,气势汹汹,我脑子里乱得很,完全没有主意对策。这是我第一次与父亲并肩作战,我想替父亲分忧,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听着吕篆这毫无底气的发言,郭嘉大致明白了他的担忧所在,遂笑着安慰起来:“你还小,之前又没经历过战事,光靠之前读过的兵书不行,那些都是死东西。想要打赢一场仗,纸上谈兵没用,地形、人口、道路等诸多因素都要综合考虑进去,结合这些,再将兵法加以灵活运用,才能有获胜的可能。” “打个比方,就好比你看史书中的记载,某某战役死了几万十几万将士,在你看来,或许这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数字。可你若是亲身经历过那场战役,你才会明白其中的震撼人心。” 郭嘉罕见的同吕篆讲了许多。 吕篆默默听着,在郭嘉讲完以后,他问了声:“那姐夫你有对策吗?” 郭嘉笑了笑,“你父亲早就问过我和陈公台他们了,别担心,虽说这次敌人看起来是颇为棘手,但问题不大。你呀,只管好好在你父亲身边学着便是,他这次带你随行,不是想让你当驰骋沙场的猛将,而是学会如何坐稳后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经郭嘉这么一点拨,以吕篆的聪慧,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尤为感激的说了声:“谢谢姐夫。” “你这么懂事,我都有些想生个儿子了呢!” 郭嘉玩笑似的打趣起来,随后揉了揉吕篆脑袋,同他说了声‘早些睡觉’,便也回房睡了。 翌日,大将军府。 从长安传来的诏旨抵达,吕布阅览之后,再次召集了麾下文武。 相较于上一次的会议,此番在人数上,明显减少许多。 之前那些说要退守虎牢关或者避战而守的人,吕布当时没说,后来随便找了由头,把这些人接二连三的遣回关中待职,留在这里,只会是贻误军心。 如今能够站在议事厅内的人,皆是彻底的主战派。 “公台,说说眼下局势。” 吕布望向陈宫,此番作战,仍旧以陈宫作为主军师。 “是,主公。” 陈宫面向吕布点了点头,脸上颇有几许自信的神采,此番会战,他被吕布委以军师总参谋,陈宫心里很是高兴。 随后,陈宫走至早就挂起的疆域图前,与堂内众将说着:“诸位请看,此番贼军共有七大势力响应,分作五路兵马向洛阳合围。” “据探子来报,公孙瓒借道青州,已经与徐州的曹操、刘备汇合,此乃东面战场,贼军兵力约莫十五万左右。” “冀州牧袁绍拥冀、青两州,是目前关外实力最强的诸侯,他出兵二十万,先锋颜良驻扎在魏县,与麴义将军对峙,此乃北面战场。” “南边的刘表、袁术、张绣,共出兵二十三万,分别从南阳、江夏、九江三地向豫州进发,其中刘表、袁术并未亲自统兵。袁术以张勋为帅,纪灵为副;刘表也因年事已高,派长子刘琦担任总指挥,蔡瑁、张允为大将,此乃南面战场。” 陈宫讲解的同时,手指也在地图上比划着,并在目前诸侯联军的各处位置,做上醒目标记。 将近六十万的总兵力! 还真是一个让人心中沉甸甸的数字。 若是换作普通将领,恐怕在听到这个数字以后,就已经丧失了斗志,心惊胆战。 可吕布麾下的这些个悍将不同,他们既然能够有资格来此参与议事,并且坐到今天的将军位置,就绝非偶然所至。 在座的众多将领,哪个不是经过这些年的大浪淘沙,从一次次的血海里硬杀出来。若是实力稍有不济,可能早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下,与青山为伴。 对于生死,他们早已看淡,也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可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第九二零章 部署 “公台,你再说说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和安排。” 坐在位置上的吕布活络了两下肩膀,眼眸淡然的说上一声。 陈宫点头,继续往下说道:“这几日我与主公多番商议,经诸多调整后,做出如下部署。” 堂内众将顿时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倾听。 “其中,以麴义为北中郎将,振武校尉张郃为副,负责在东郡一带,对袁绍进行阻挡。”陈宫说完第一道部署,堂内却并未有人应声。 颜良的先锋军已经逼近兖州边境,麴义忙着在繁阳挖筑防御工事,所以今日议事,他并未到场。吕布对此没有怪罪,他早早发下信函,将此事传达至了繁阳驻营。 “张辽为南中郎将,徐庶参任军事,率军五万,你们的战略据点为陈留以南的傿陵,负责抵挡从南阳而来的张绣。” “末将领命!” 张辽和徐庶同时出列抱拳,从少帅军时算起,他两屡屡配合默契,算得上是老搭档了。 徐庶也从当年痴迷剑道的少年郎,转变为沉稳睿智的冷静青年。 “马超为东中郎将,逄纪参任军事,庞德为副,率军三万,从郸县-山桑之间,组建防御工事,对袁术的淮南军进行阻击。” “末将领命!” 马超与庞德笃声应道,逄纪也随之点了点头。 “高顺将军,你则率领本部人马,在建平-太丘一带,抵御从南方出兵的荆州军。” “得令!” 高顺的语气沉闷,却给人一种尤为放心的安全感。 “其他未收到命令的将军,全部随主公东征,从正面迎击曹、刘、公孙瓒,一举剿灭叛军!” “喏!” 众将热血大吼,斗志昂扬。 除了方才的这些部署,吕布还让司马懿拿着他的亲笔书信去了趟并州,令新任的并州牧刘虞,即日起收拢并州之兵,进驻黑山北部,等到适当时机袭取幽州。 没有公孙瓒坐镇易京,以刘虞之前在幽州所累积的威望,收复幽州,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不算太大难事。 然后吕布又派人去往汉中,让张鲁出兵,汉中过上庸可直达南阳,届时与张辽前后夹击,定可大破张绣。 最后,吕布还使人去往江东,令虎威将军孙策,出兵进攻淮南,袁术一旦抵挡不住,势必会撤军回救。如此一来,袁术这路贼军也得以告破。 唯一前期比较吃紧的地方,可能就是麴义所在的东郡北部,倘若他能够坚持到刘虞攻破幽州,袁绍肯定得派军队回防,阻止刘虞向南侵入冀州。 如此一来,几股势力瓦解,吕布只管安心的对付东边曹刘联军即可。 “主公英明!” 众将听完,无不心悦诚服。 ………… 数日后,彭城。 曹操、刘备、公孙瓒的三股大军在此汇合,盟主刘辩亦是在此。 偌大的议事堂内,仅有寥寥数人。 刘辩居于正中,下方刘备和公孙瓒在其左,曹操居其右。 一向平易近人的刘备今日罕见的脸色阴沉,手中紧紧攥握缴获的檄文,手背凸起的青筋肉眼可见。 檄文中,天子叱骂他们狼心狗肺,枉为汉臣,却做出悖逆朝廷之举,并将他们通通定性为反贼,号召天下人共伐之。 几人之中,只有刘备最在乎名声。 “玄德,你也莫要气恼,看看人家刘景升,已经从宗室里除名,你看他说了什么没有?”坐在对面的曹操好言安慰起来。 在曹操眼里,刘备这个人吧,有毅力,有志气,是个干大事的人,就是气魄差了点,心肠不够狠。所以也往往因为名声,而弄得自己惆怅万分。 这不,徐州牧都当了好几年了,仍旧没有彻底降服那些当地的本土世家。 即便徐州往年遭了兵祸,人口流失厉害,可十几万兵马还是能够凑齐的吧。结果呢,刘备掏干家底,也就拉来了六万将士。 说白了,还是不想和那些大世家撕破脸皮。 这要换做是我,估计最多半个月,就能把兵马给凑齐啰,还让这些世家屁都不敢放上一个。 曹操如是想着,可惜徐州并不是归他所有,而且刘备在徐州也深得人心。 “玄德,曹孟德所言不错。只要这场大战能胜,你还担心汉室宗亲的身份作甚?”公孙瓒拍了拍刘备肩膀,方脸轮廓上,很是豪气的说着。 本来公孙瓒没打算来趟这趟浑水,是刘辩亲自去易京登门找他,并且告知当初他堂弟公孙范死在渤海,乃吕布暗中使人所为,为的就是离间公孙瓒与袁绍,使其彼此消耗。 公孙瓒生性刚猛,听闻此事,脑子里一回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此事发生时,李儒还劝过自己,可当时公孙瓒正在气头上,加上长史关靖在一旁添油加醋,公孙瓒哪还听得进去。 如今顺着刘辩的话这么一想,公孙瓒越想越觉得如刘辩说得没错,此事九成九就是吕布设的局。 所以,在与袁绍议和之后,公孙瓒就带着他的骑兵南下,来找吕布要个说法。 其实刘辩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公孙范是吕布所杀,说是当时的兖州牧曹操派人干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为了能够拉拢公孙瓒联合对付吕布,刘辩便将此事顺理成章的栽到吕布头上,结果还真说动了公孙瓒出兵。 听到公孙瓒这番话后,刘备也给自己找了台阶,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此诏非天子所愿,定是吕布胁迫天子,逼他如此!” “徐州牧所言甚至。” 刘辩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所以我们此举,要讨伐的不是朝廷,而是吕布!” “至于吕布发的这个檄文,我也命人写了新的讨贼书,痛斥吕布胁迫天子,请天下正义之辈,与我等共讨国贼!” 反正刘辩手里也有玉玺,他对外称是奉了天子密诏,任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双方骂战开始,吕布这方说刘辩是叛贼,刘辩则说吕布胁迫天子,欲改朝换代,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就好比你说‘忠臣不事二主’,我却说‘良臣择主而事’,各自有理,谁也评不清楚。 最后,还是得看谁的拳头够硬。 第九二一章 江东小霸王 江东之地,吴郡。 自从当初吕布予了孙策两万兵马,要他平定江东之后,孙策就带着这两万士卒一路南下。 先是渡江攻取了丹阳郡,在曲阿大破扬州刺史刘繇,同时还收服了刘繇麾下将士,以及战斗力十足的猛将太史慈。紧接着孙策稍作休整,率军从钱塘进攻吴郡,并将当时的吴郡太守许贡击溃,唯一可惜的是,让许贡脱逃。 拿下吴郡后,吕布向朝廷表孙策为吴郡太守,兼殄寇将军。 随后,孙策秣马厉兵,兵锋南指,接连攻破会稽与豫章两郡。所向势若破竹,无人敢与孙策交锋,由于军令严整,百姓们大都愿意依附。 孙策善于谈笑,性格豁达开朗乐于接受意见,又善于用人,所以兵士和百姓对待他,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都愿意效死于他。 孙策将两郡原有长吏全部更换,自己兼任会稽太守,又以吴景为丹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另置庐陵郡,以孙贲弟弟孙辅为庐陵太守,朱治为吴郡太守。彭城人张昭、广陵人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士。 自此,小霸王之名,威震江东。 再后来,孙策稳固江东的同时,也不忘派遣奉正都尉刘由、五官掾高承拜谒关中朝廷,并向朝廷进贡礼物。 朝廷擢升其为虎威将军。 袁术见孙策势力扩张如此之快,曾多次派人来游说孙策,结果自然遭到了孙策的破口大骂。 当初找袁术借一万兵马替父报仇,袁术都不肯,这会儿我把江东打下,你才想起我来,要我重归你麾下,说要重用,那你以前早干嘛去了! 孙策怒骂来使,并叫他转告袁术,人长得丑,就不要想得太美。 于是,袁术与孙策交恶。 孙策却也不怕,现在他麾下良臣猛将数不胜数,完全有与袁术抗衡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孙策有足够信心可以击破袁术。 这一日,孙策正在庭院中耍枪。 眼下江东局势基本稳定下来,也没有大仗要打,内政方面有张昭一帮文士团撑着足够。 作为主公的孙策几乎无事可做,然则孙策并不是闲得住性子的人,让他整天在家里坐着不动,他只会浑身难受,所以每天都会在庭院中耍上大半个时辰的武艺。 妻子乔氏则带着五岁的儿子孙绍在一旁观看。 说起孙策的妻子,可谓大有来头,乃是庐江名门乔家之女。 孙策曾登门提亲,结果乔家的人没能看上土地主出身的孙策,说门不当户不对,让孙策早些死了这条心。 结果呢,孙策是个暴脾气,直接带人攻占了皖县。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乔家人终究还是认了怂。 于是,孙策娶了乔氏,而她的妹妹小乔,也嫁给了孙策的好基友周瑜。 一通枪术耍完,孙策将银枪扔给仆人拿着,接过妻子递来的绢帕,擦了擦额上汗水,笑问起虎头虎脑的儿子:“绍儿,为父厉害吗?” 小男孩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崇拜。 “哈哈哈……” 孙策大笑起来,这不禁令他想起当年,他还是孩童时,也是这般看着父亲的高大背影。 此时,有士卒来报:“主公,大将军派了使节前来,想要见您。” 孙策闻言,轻拍了两下儿子脑袋,让他自己玩去。 郡守府的议事大堂里,张昭、顾雍等一班文武二十余人,峨冠博带,整衣端坐。 随即,一名约莫二十四五的青年迈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穿白色广陵袍,腰间绑着一根白色龙凤纹犀带,一头如风般的头发,有着一双深沉的俊目,体型修长,当真是风流倜傥英姿勃勃。 “大将军麾下,主簿杨修,见过诸位。”杨修面向众人拱了拱手。 张昭等人亦是起身回礼。 “不知道杨主簿此番来我江东,所为何事?”居于文士之首的张昭率先问道。 杨修也不隐瞒,笑而言之:“近来中原不太平,有些阿猫阿狗蹦跶起来,所以我家主公遣我来此,想请孙将军灭几只老鼠。” “哎呀,这可真是不巧,咱们江东也才刚刚稳固,各地还不太平,尤其是豫章南部,贼患横行。咱们纵使有心支持大将军,怕也分不出人手。此番,恐怕要让杨主簿失望了。” 张昭旁边的顾雍尤为惋惜的说着,同时还用目光瞥了瞥杨修脸上的表情。 杨修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无非就是想作壁上观,保存自身实力,他们的主公是孙策,而不是吕布,所以凡事自然要以孙策的利益为先。 “来江东之前,我家主公说了,孙将军不会让他失望。”杨修笑着说道,并未将顾雍的话放在心上。 此时,孙策已经换好衣裳,从后堂而出。 在主位坐下之后,孙策望向杨修,杨修也同样打量起这个只有二十五岁、年纪轻轻的江东之主。 “大将军有何吩咐?” 孙策命人给杨修看座,随后询问起来。 既然正主来了,杨修也不再拐弯抹角,他先向孙策拱了拱手,继而直接说道:“相信孙将军也应该有所耳闻,眼下各地叛贼相继作乱,意欲颠覆汉室江山。好在大将军已经及时做好部署,但为了万无一失,想请孙将军出兵,进攻袁术所在的寿春,迫使其撤军回防。” “没问题。” 孙策想也没想,便给出了回复。 “主公,不可啊!” 见孙策答应得如此之爽快,张昭大呼一声,继而劝道:“眼下江东初定,各地贼寇尚有残余,若主公此时率军离去,极有可能导致后方不稳,以致重新落入贼寇之手,望主公三思!” “请主公三思!”其余谋士亦是齐声呼道。 “一群蟊贼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孙策不以为意的说着,要真有这么大的贼患,他还能一直在家里闲着? “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孙策定不会让他失望。”孙策同杨修很认真的说道。 “主公……” 张昭等人还欲再劝。 孙策微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态度坚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说的!” 第九二二章 孙权 会议散去之后,孙策发下文书,诏令属下诸将,调动各郡兵马,赶往吴郡集合。 下午黄昏时,孙策从外归来,弟弟孙权却在府堂里等候多时。 “权弟,你怎么来了?” 见到弟弟,孙策很是热情,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高兴表情。 近两年,孙策在江东南征北讨,孙权则留在老家侍奉母亲。 “阿兄,听说你要渡江北击袁术?”年仅十八的孙权询问起来,别看他年岁不大,眉宇间却透着股大人才有的成熟稳重。 “没错,我已经让程普、太史慈、周泰等将去各郡县募集兵力去了,照我估计,凑个五六万应该不在话下。” 自家亲兄弟,孙策当然不会瞒他,而且孙策也一直认为,他的这个弟弟,虽然习武不行,但在智谋计略上,远比自己聪慧很多。 见兄长回答得如此洒脱,孙权犹豫了小会儿,迟疑道:“阿兄,愚弟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诶,你我亲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孙策表示尽管开口就是,兄弟间不存在这些隔阂间隙。 孙权见状,还真就说了起来:“愚弟以为,此番出兵伐袁不妥。” “为何?” 孙策刚端起的茶杯又搁在了桌面,眉头为之一皱。 “如今各地诸侯纷纷起兵讨伐吕布,声势浩大,兵力也有数十万之众。这些诸侯并非普通的乌合之众,个个兵强马壮,照眼下形势来看,吕布未必能赢他们!否则,就不必派使节远来江东,请求兄长的援手……” 孙权侃侃而谈,分析起当今天下局势。 后面的话,孙策没听进去,他目光有些凛冽的看向还在滔滔不绝的孙权,打断了他:“权弟,是张子布叫你来的?” 孙权神情一怔,却也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既是张长史和其他大人的意思,也是愚弟自己想来。” 看着这个小时候还流着鼻涕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弟弟,孙策神情有些复杂,沉默小会儿后,饮了口温水,让孙权接着说下去。 孙权见哥哥没有怪罪,胆子似是大了不少,话语里也渐渐有了底气:“兄长如今坐拥江东之地,人口、土地俱是肥沃丰富,又占据长江天险之势,谁也奈何不得。与其一直寄人篱下,还不如独树旗帜,养精蓄锐,以观天下大势。” 退一万步来将,只要孙策愿意,在江东当一辈子的安乐公都行。 “你的弟弟妹妹如今尚在关中,而且大将军待他们极好。我此番若不出兵,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知道。” 孙策沉闷着声音,望向了孙权。 “阿兄,成大事不拘小节!”兴许是刚才说得热血沸腾,以至于孙权有些上头。 啪! 孙策豁然起身,猛地一巴掌甩在孙权脸上,其力道之大,将孙权扇退了好几个趔趄。 “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和亲妹妹啊!”孙策宛若一头愤怒的野兽,低吼怒斥,不见来时的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怒意。 孙权站稳之后,伸手擦去了嘴角渗出的血丝,却也没有认错,仍旧坚定道:“阿兄,父亲在世时曾说,娘亲在怀你的时候,梦月入怀。这说明你此生注定是要成就大事之人,如今机会来了,你怎么还想着去给别人打下手。你说我不心疼弟弟妹妹,可若舍弃性命能成全兄长大业,愚弟自愿赴死!” “你!” 见到孙权冥顽不灵,孙策此次着实被气得不轻。本以为他这个二弟最为明辨事理,结果却也是如张昭等人一般,眼中只有利益的增减交换。 他再次扬起手掌,孙权也紧闭起了眼睛。 最终,巴掌没有落下。 孙策叹了口气,强压胸中怒火,将孙权叫到面前,难得的教导起了弟弟,语重心长:“权弟,在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利弊。 当初若不是大将军收留扶持,慷慨借两万兵马与我,不然为兄哪会有今日。 人若是忘本,与畜生何异! 我此番就是要告诉天下,孙策不是白眼狼,大将军既信我,吾必誓不相负!” 孙策的声音里透着笃定与决然。 “愚弟知错了。” 孙权知道说不通兄长,转而低头认错。 见到孙权认错,孙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知道错了就好,当年父亲走后,家族里乱了好一阵子。现在我是大哥,一切事务我说了算,倘若以后要是哪一天,我也走了,就该由你扛起家族的重担了。” 孙策拍了拍弟弟肩膀,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厚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孙策送去关中的是老三孙翊,而不是二弟孙权。 “兄长,眼下你不日就要出征北上,切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语。” 孙权赶忙打断,他不希望听到诸如此类的晦气话语,随即向孙策说着,以求自我安慰:“兄长武艺超群,天下间定无人能伤之!” 这倒不是假话,他家兄长的实力很强,纵观整个江东,也就只有一个太史慈可以与之匹敌,不分上下。 听到这话,孙策笑了起来。 若是换作以前,他估计还真以为自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自从在吕布手下呆了一段时日,他就再也不敢狂妄的自称天下无敌了。 还是老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阿弟啊,你太小觑天下人了。” 孙策坦然说着,也不怕在弟弟面前自揭短处:“在这世间,比为兄强的有不少呢?且不说大将军吕布,还有黄忠、陈卫等人,就连西凉崛起的马孟起,估计现在也能压我一头了。” 回想起当初两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罚写抄书时的场景,孙策很是怀念,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打上一场,才能过瘾! 日落黄昏时,孙权走出了府外。 候在外面的张昭等人眼巴巴的盼着,此刻终于见到孙权出来,遂纷纷迎了过去,满怀期冀的问着:“二公子,如何了?” 孙权摇了摇头,表示他已经尽力。 最快更新 第九二三章 出发 洛阳城外,旌旗遮天蔽日。 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坦原野,此刻站满了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犹如蚁巢,映入眼帘之中,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 这里,不仅有十余万整装待发的将士,还有自发前来送行的数十万洛阳百姓。 因为今天,大军就要开拔! 在那些队列严整的将士之中,有他们的儿子、兄长、以及孩子们的父亲、叔伯…… 叛军有数十万之众,声势浩大,以至于天下震动。 百姓们担心将士们此去,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想来见或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大将军~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宣报声,所有将士齐齐挺直了身板,昂首挺胸,向前方望去。 搭建的高台上,一樽高大的身躯渐渐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灿烂暖和的阳光倾照而下,落在他的肩头,笼罩住了全身。 他微微抬头,分明的线条将他的脸庞轮廓勾画得神俊无比,头顶的紫金冠迎着绚烂阳光,发出无比耀眼的闪亮光辉。 走至高台前面,吕布左手按住腰间佩剑,右手握拳抵在腰侧,背后的赤锦百花袍随风舞动,深邃的眼眸向下方望去,扫过所有人的脸颊。 下方将士们安静无声,全部将目光投向远处台上的那道高大身影,脸上有着股说不出的亢奋与激动。 扫视完三军将士,吕布气沉丹海,卯足了气力,喝问起来:“三军儿郎,可知吾为何将你们今日聚集于此!” “讨贼!讨贼!讨贼!” 下方将士无不为之大吼,气势滚滚,犹如大海里呼啸而来的排空海浪。 “尔等惧死否?”吕布又问。 士卒们挥扬起手中兵器,神情狂热,再次高声呼吼。 “不惧!不惧!不惧!”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定。 “很好!” 吕布的声量和气场很足,他将目光望向那些前来送行的百姓,然后带有十足的威严,同将士们说着:“洛阳百姓得知我们今日开拔,纷纷赶来送行。这些百姓之中,或许有你们的亲人,也或许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选择了参军入伍,那就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当兵从军不是为了白吃干饭,是为了保家、卫国、安民! 如今叛贼作乱,意欲攻破兖州、洛阳,直捣关中。我想说的就是,不管是兖州,还是洛阳,亦或是我们身后的这片土地,还有土地上的生灵,都该由我们来守护!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退缩半步! 我吕布手下没有孬兵!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雄浑威严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激昂着每一名将士的心房。 “眼下叛贼已经出动,我只问你们一句,敢战否!”吕布凝聚起眉峰,大声喝问。 “战!战!战!” 士卒们此时早已是热血沸腾,怒吼冲天。恨不得立马就能跟叛贼交火,哪怕当场战死,也定要崩掉敌人两颗钢牙。 百姓们也跟着呼吼起来,高举起握紧的拳头,虽然他们上不了战场,可骨子里流淌着的,同样是汉人的热血。 几十万人的呼吼,其场面之恢弘壮阔,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好!” 吕布大声笑了起来,气魄十足:“尔等有此雄心,吾无忧矣!” 随后,张辽、高顺、马超三人出列,同时骑上战马,向吕布抱拳,面容庄严郑重,语气尤为决然:“主公,吾去也!” 他们三人作为南方的三路主帅,各自统领一路大军,虽说都是南下,可要去的地方却完全不同。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等到平定这场叛乱,吾在洛阳亲自为你们庆功!” 吕布挨个扫视过三人的面庞,似是为了缓解这凝重而压抑的氛围,吕布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带有笑意。同时吕布也不忘叮嘱马超,要他凡事多听取逄纪的建议和谏言。 三人之中,吕布最不放心的就是好勇斗狠的马超。 马超武艺很强,就是心性不太稳定。 吕布对其寄予了厚望,若是一直将马超带在身边,不让他单独领兵历练,这样下去,永远也难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相比之下,袁术兵力虽有十万,但却是这几股势力中,最容易击破的一路。 当年济水之战,袁术的十几万大军被吕布杀得丢盔弃甲,胆战心寒,吕布趁此狂追八百里,将袁术直接赶回了老家九江郡。 所以,此路交给马超,也应该问题不大。 三人同吕布抱了抱拳,随后勒马转身,面向各自所率的将士,大吼了一声:“儿郎们,我们走!” 士卒们得令,扛起兵器与旌旗,踏着沉稳步伐,跟随在将军们的后面,化作一条长龙,向目的地开始进发。 目送着三路兵马远去,吕布撤回目光,此时场地中的将士已经少去大半,仅剩不到万余士兵。 临行之前,吕布将洛阳令司马朗唤来身前,神情郑重的与他嘱咐:“伯达,洛阳就交给你了。洛阳有五千士卒,由侯成统领,我已让他协从与你。若有突发情况,你可自行处理,记住,一定要保证关中粮草能够从洛阳安然运出,否则,前线危矣!” 前线将士近二十万,每日耗费巨大,粮草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司马朗深知其中要害,向吕布拱手,并郑重点了点头:“下官领命!” 司马朗是个聪明人,吕布遂也不再多说,他转身望向周围送行的百姓,朝他们抱了个拳,声音铿锵有力:“诸位不必远送,吕布,去也!” “大将军,一路保重啊!” “愿上天神灵保佑您和将士们,击败贼军。” “您早日凯旋归来!” 百姓们纷纷表达着心中情感,若是没有吕布,哪有他们今天的安稳。 吕布拍了拍老伙计的后背,翻身骑上赤菟,身后的将军们以及狼骑营和其他营的骑兵也都纷纷上马。 随后,在百姓们的目送下,吕布扬鞭东指。 大军出发! 这场决定着汉王朝未来兴衰的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第九二四章 颜良来袭 五月,袁绍麾下大将颜良作为先锋,率先出军南下,兵锋所向,直逼东郡以北的繁阳驻营。 “报~~~” 斥候飞奔入帐,见到营帐里的诸位将军校尉,单膝跪地禀道:“将军,袁军已至三十里外的雁河,正准备搭桥渡河,请您定夺。” 听得这个消息,诸校尉皆是将目光投向了主帅位置的男人。 麴义身穿将军甲胄,站在一幅地形军事图前,右手按压腰间剑柄,左手的袖管却是空荡荡的垂落。 他左臂当初被黄忠所斩,说不恨,那不可能,只是当时双方身份敌对,黄忠这般做法,麴义也能够理解。 不过好在麴义并不是靠武力吃饭,少了条胳膊对他而言,除了平日里有些不便以外,在军事上倒也没有太多的障碍。 毕竟麴义是立志成为韩信那般级别的统帅人数,你几时见过韩信亲自冲阵? 麴义目光扫至地图上雁河所在位置,笑说一声:“颜良这家伙,来得倒是挺快啊!” 据麴义的了解,雁河不宽,渡河也很容易,估计今天黄昏以前,颜良就能将兵力全部渡过。 “将军,末将提议,趁袁军渡河松懈之际,出动骑军奔袭,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一名方脸阔鼻的校尉抱了个拳,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其余校尉听得这话,也是深以为然的轻点脑袋,觉得可以一试。 麴义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询问起他的副将:“儁乂,你以为呢?” 身穿银色鱼鳞甲的张郃思量一番,认真回道:“末将以为,可以派骑兵奔袭,但没必要。” “哦?为何?”听得张郃的这个答案,麴义脸上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 张郃知道麴义这是有心考校,遂也如实说来:“颜良乃袁绍麾下大将,虽说不太懂得坐镇指挥,但他对战斗的意识很强,咱们从繁阳奔袭过去,最多只能消耗一波,根本伤不了袁军筋骨,搞不好还会折些弟兄在颜良手中。不仅如此,而且此番行动极易打草惊蛇,让袁军生起警惕,这样反而不好。” 麴义很是满意张郃的回答,这也是他心中所想,没必要为了贪一波小便宜,而搞得剑拔弩张。 “听听,都听听,这才是为将者该有的发言。以后你们发表意见时,请务必先动动脑子,尤其是你这个蠢货!” 麴义尤为刻薄的一番数落,令帐内众人无不羞愧的低下了头,方才那名发表意见的方脸校尉更是脸色通红,除了羞愧,还有几分怒色。 麴义说话做事一直都是这样,只管对与不对,从来不顾及别人的脸面。普通士卒对他倒是尊敬,可军官中,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这位上司。 麴义倒不在乎,反正他是我行我素惯了,他想要的,只是胜利。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随本将军一同会会这位河北名将。”麴义大手一挥,气势十足。 “喏!” 众校尉抱拳得令,随后退出帐外,各自传令去了。 翌日上午,颜良带着三万河北军前来叫战。 原野上,书有‘颜’字的将旗在上方飘荡飞扬,河北军依次排开阵势,衣甲鲜明,他们手握着长枪利矛,个个雄武精壮,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弱兵老卒。 再看领军大将颜良,面容雄武,颌下一把胡子更添粗犷和野性,身穿暗金色的熟铜甲,头戴虎豹甲兜,手握精钢朴刀,骑坐在一匹高八尺的黑色战马上,端的是无比威风。 麴义听说颜良叫战,当即率麾下将士出营,与之相对。 老熟人见面,麴义催马上前两步,笑着打起招呼:“颜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乎?” “我呸!谁跟你别来无恙!” 见到麴义,颜良根本没有好脸给他,甚至当众大声怒骂:“麴义,你这背主求荣的小人,主公往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地里转投了吕布,真是可耻至极!你现在若是能够醒悟,弃甲投降,吾念在你往日曾与主公效力的份上,或许还能替你向主公求情,饶你不死。” 麴义自然没将这些话听进心去,此刻的他倒与平日里的做派截然相反,脸上的笑容依旧,尤为大度的继续劝谏:“颜将军何必这么大的戾气,袁绍生性多疑,小肚鸡肠,哪比得大将军的浩瀚胸襟。与其让我重归袁绍麾下,倒不如你带着手下的河北将士,归顺朝廷。以你的本事,领个将军职位,完全不在话下。” 面对麴义的‘好言相劝’,颜良彻底怒了,再度大骂起来:“麴义,枉我以前还认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投降吕布之后,你也变得这般市侩小人。想让我投降吕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颜将军切莫动怒,怒火伤肝,对身体不好。” “废话少说,你若有胆量,就到阵前来,与我单打独斗,决个生死!”颜良怒声吼道。 “战!战!战!” 身后河北军将士齐声呼喝,为颜良助威。 然则麴义根本不吃这种低级的激将法,他用右手捞起空荡荡的左袖,与颜良说着:“颜将军,我断了条手臂,你也好意思找我单挑?” 颜良愕了一下,麴义少了条手臂,即使打赢了也没意思,遂又说道:“你不敢来那就算了,吾不欺你。难道你麾下校尉,也尽是些怂包卵货?” “哈哈哈……” 听闻此话,身后的河北军顿时哄笑起来,神情十分得意。 见到河北军如此气焰嚣张,麴义手下的校尉们忍不住了,当即向麴义请命:“将军,末将愿去斩下颜良首级!” 麴义瞥了那人一眼,没好气的说着:“你就别去白送人头了,颜良的本事我知道,你们就算三五个一起上,估计也是挨个送死的命。” “将军,你为何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风。”有人很是不服的说着。 “这叫识时务,打不过还叫你们去,那就是白白送死。”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憋忍着,看河北军大摆威风?” 想想也是,麴义侧过身子,同旁边的张郃说了声:“儁乂,你且去试试颜良深浅。” 第九二五章 颜良斗张郃 麴义麾下,张郃是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武将。 张郃点头,攥握手中长枪,催动胯下宝驹缓缓走上前去。 昔日袁绍麾下,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四员将领,以勇武著称,冀州百姓称之为‘河北四庭柱’。 颜良虽然位居其首,他对文丑拍在第二也没有异议,但要说张郃、高览之流也要与他齐名,颜良打心中感到不爽。 如今张郃出来对阵,颜良见状,心中道了声来的好,待我将你斩杀在此,也好叫天下人知道,你根本不配与吾齐名! 念及此处,颜良眼帘一缩,挺刀拍马,直奔张郃而来。 感受到那股带动起尘土的滚滚气势,张郃丝毫不敢大意,双手将手中的长枪抓握得更紧,以至于手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他很清楚颜良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但作为武者,张郃从未想过不战而退。想要成长变得更强,就必须要翻过一座又一座挡在武道途中的大山,这便是武者的意志。 张郃急速迎了过去,在颜良手中朴刀砍来的同时,长枪亦是化作数点寒芒,突刺向颜良的各处要害。 锵!锵!锵!锵!锵! 一连串的兵器交戈声此起彼伏,张郃出枪的速度几乎快到极致,面对颜良,他没有丝毫托大的想法,出手就是全力。 然则颜良的实力远比张郃想象中的还要强上许多,张郃的先发制人,一连串攻击下来,竟被颜良尽数挡下。 本以为颜良是以力量著称,没想到出手速度竟也这般敏捷。 张郃暗自心惊。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颜良挥动朴刀,在与张郃交锋的同时,亦是大笑起来,至少张郃没让自己失望,起码不是绣花枕头。 “看枪!” 张郃激喝一声,颜良此人性急且骄傲,虽说在实力上强于自己,但未必没有击败的可能。手中长枪抖擞,再度挽出寒芒绽放,仿佛要吞噬颜良的胸膛,竟比方才还要快上许多。 颜良见状,催动胯下战马侧摆,手里的朴刀在手中急速旋转,好似密不透风的龙卷,将刺来的长枪搅动进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 双方将士眼花缭乱,马背上的两人皆是用腿夹着马腹,战马来回驰骋的同时,两人抵临厮杀,看得众将士无不热血沸腾。 此时的张郃有苦难言,他本想以速度来压制颜良,结果这一招反而使得自己落了下乘。长枪刺进的瞬间,张郃便感觉到枪尖好似被吸进了一道漩涡之中,连带握枪的手臂也跟着不自主的转动起来,好似卷棉花糖的机器般,力量使不出来,全被吸了进去。 “哈哈哈,张郃小儿,你力气也太小了吧!” 见到张郃吃瘪,颜良得意大笑,在力量上,他对张郃几乎是彻底压制。 河北将士见到自家将军神威,个个面露喜色,挥举起兵器,大声呼吼起来:“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反观麴义这方,麾下校尉、士卒则是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如张郃本事,但此时也都看出来,张郃明显处于被动状态。 如此下去,早晚会被颜良耗尽气力。 张郃一咬牙,体内气机爆发,想要抽出陷入泥泞之中的长枪。 颜良心中冷笑,果不出他所料,张郃肯定不会就此坐以待毙,所以在张郃发力的瞬间,颜良撤去力气。如此一来的结果便是,张郃因使力过度,差点从马背上直接栽倒下去。 但好在张郃留了个心眼,及时控制住上半身的重心,才勉强不坠马背。 而此时的颜良,已经刀斩而下,如长河一泻。 这一手破空斩,掐准了时机,也锁死了张郃退路,使他根本没有趋避的可能。 可恶! 张郃心中暗骂一声,唯有双手握住枪杆,向上抵挡。 轰! 一声巨大的轰击声响彻原野。 张郃的身躯陡然下沉半截,喉咙里闷哼一声,握枪的手掌下意识的曲张开来,整条手臂都好似没了知觉。 颜良咧开嘴来,露出两排黄牙,这正是他想见到的场景。随即反手一挑,轻而易举的将张郃手中的长枪击飞,张郃想伸手去抓,颜良却没有给他机会,刀锋急斩而下,逼得张郃只能缩回手来。 呛~ 一声轻响过后,原本属于张郃的长枪兵器,此刻抛插进了地面。 胜负已分。 “颜良这匹夫,果然厉害。” 麴义低喃一声,他冷静的看着场中局势,尤为果断的下令鸣金。 铛铛铛~~~ 得到麴义的命令,士卒们用力敲响铜钲,发出一阵阵巨大的铜器声响。 张郃听得鸣金声,也顾不得去拔出长枪,当即弃了颜良,勒马调头就走。 “贼将休走!” 见到张郃迅速逃离,颜良瞳孔放大,他哪会这般轻易放过,当即大手一挥,朝身后河北将士虎喝一声:“儿郎们,给我冲!” 说罢,颜良一马当先的追杀过去。 “杀啊!” 见到主将这般神勇,河北将士们亦是个个斗志昂扬,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呼吼着奔杀向前,发起冲锋。 麴义率着麾下士卒头也不回的逃,颜良一口气追了近二十里,他本欲继续追击,不斩麴义誓不罢休。 结果随军谋士沮授却赶忙劝道:“颜将军,穷寇勿追,小心有诈!” 听闻此话,颜良心里很不乐意,所以有些不想听取沮授的意见。 好在沮授耐着性子,接着说道:“今日上将军已经击败敌将,致使敌军狼狈四逃,为我军将士大壮声威气势。不妨稍作歇息,待探明敌军动向,届时在一鼓作气,将其歼灭,上将军意下如何?” 沮授连捧带夸,颜良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至少听起来极为舒坦。 “好吧,暂时便依了你的计策。” 颜良答应下来,不管怎样,沮授好歹也是主公安排的随行军师,总该给他几分颜面。 “回去之后,记得替我写信告诉主公,就说我今日大破敌军。不出数日,吾必将麴义和张郃的首级,送至主公帐下。” 颜良的口气里透着无比自负。 随后,他下令回兵,将驻地前移十里。 第九二七章 追击(4000字) 入夜,白水河畔,流水溪溪。 麴义军的临时驻地,暂时安扎于此。 点燃的篝火旁,士卒们嚼着干巴的饼子,垂耷脑袋,不少人还挂了彩,缠着绷带。他们的脸上写满失落,看起来格外的无精打采。 这也难怪,一连输了十几阵,就是再高的士气,也会跌至谷底。 士卒们的心情就好比今晚的夜色,没有月亮星辰,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的光明和希望。 士卒们没有斗志,上面的军侯、校尉们也同样不是滋味儿。要是真刀真枪的干输了他们也认,但每次交锋不久,主将麴义就下令撤退,使得他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主将大帐里,众校尉皆聚集于此。 作为主将的麴义此刻正坐在位置上,喝着送来热气腾腾的麦面汤,脸上那叫一个享受。 “打了这么多的败仗,也亏他还吃得下。”有名校尉小声嘀咕,语气颇为不满。 “嘘,小声些,别叫他听见了,否则咱们又得挨骂……” “大将军真是瞎了眼,派这么个懦夫软蛋来统军,我真是不服!” “谁说不是呢,浑身上下,一点男儿血性都没有!除了叫我们撤撤撤,就只剩下吃喝拉撒,其余他还会些什么!” “要我说,当初黄老将军就该一刀把他劈死,省得在敌人面前丢人现眼。” 校尉们在下方压低了声音,极其小声的交流着,语气里全是不满。 面条吃完,连带碗里的汤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麴义放下筷子,抚了抚肚皮,心满意足。 随后,他扫视了一眼帐内诸人,笑问起来:“诸位,可都吃了?” 校尉们没有搭理,这些时日败仗无数,气都给气饱了,谁还有心情吃这个。 “将军可知,我军粮草还够几日?”负责后勤粮草的校官没好气的反问一声。 听得这个问题,麴义顿时乐了,“范校尉,你负责后勤事务,粮食剩余多少,你问本将军作甚,难道你还不清楚?” “咱们的粮草已经快要告罄,最多还能支撑五日。”范校尉大声说着,声音之大,仿佛是想将这个消息公告天下。 “怎么会这样?”其余校尉们顿时懵了,这里距离濮阳至少还有小半月的路程,要是粮草吃完,士卒们饿着肚子还怎么打仗? “天天逃逃逃,咱们都快成了惊弓之鸟,白白落下许多后勤物资,便宜给了敌人。”范校尉满腹憋屈,粮食要是自家儿郎消耗了倒也罢了,偏偏是落下给了敌人。 这种损己利敌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血亏不赚。 “既然范校尉开了头,也请将军恕卑职斗胆,您给个痛快话儿,咱们到底要退回哪里?是郡城濮阳,还是大将军所在的句阳?”又一名校尉站了出来,面向麴义抱拳。 “请将军示下!” 见此情形,帐内其余校尉也都纷纷抱拳,请麴义给个确切答案。 校尉们满腹憋屈,麴义这时候倒也不瞒他们了,之前为了怕走漏风声,他未与任何人说起过他的计划,其中也包括最为信任的张郃。 如今,也是时候了。 “尺寸小功,吾不屑为。淳于髡曾说齐威王:‘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本将军亦是如此,吾若出手,必建大功!” 麴义眉峰横挑,说得尤为自信,他看向众将,虎喝一声:“众将听令!” 校尉们听得这声虎喝,顿时精神一震,不知为何,此时的麴义竟令他们心中升起股莫名的安全感,齐声抱歉应道:“末将在!” 麴义遂将计划与众人托出,校尉们听完,虽然有几分怀疑计划的可行性,但也都点头应下。 随后,在麴义的摆手示意下,诸人退出营帐,按照计划,各自忙活起来。 ………… 与此同时,河北军驻营。 颜良所在的主将营帐里,爆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外边巡卫的士卒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因为每次打完胜仗,主将颜良几乎都要与参军沮授大吵一番。 “真不知道,你在怕些什么!” 营帐里,卸去甲衣的颜良脸红脖子粗,用一对大眼珠子死死瞪着面前的中年文士,显然给气得不轻。 虽说自他南下攻打麴义以来,屡战屡胜,但在颜良心里,一直都很不痛快。 为何? 因为每每当他追击敌军时,担任随行参军的沮授总会跳出来,阻拦他继续追击。一两回倒也罢了,问题是沮授次次这么整,以颜良这暴脾气,要不是沮授深得主公信任,他早就拿刀砍了。 今天也是,麴义的军队明显士气低溃至极,眼瞅着就能一网打尽,沮授偏偏死活不让追,这把颜良肺都快气炸了。 “颜良将军,不是我不让你追,而是敌人这摆明是设好了圈套,想诱敌深入。打仗可千万急不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凡事还是谨慎为好。” 沮授耐着性子,认真同颜良分析情况。 然则颜良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甚至对着沮授就是一通怒骂:“谨慎谨慎,你就知道说谨慎!打仗要是都像你这样畏首畏尾,怕这怕那,那还打个锤子!” “颜将军,麴义不是寻常之辈。” 沮授苦口婆心,尽管他心里头也很是生气,他气颜良有勇无谋,头脑简单。若非是为了顾全大局,沮授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哪还会跟他这样好言好语的商量。 沮授与麴义算是老相识了,当年两人一起在冀州牧韩馥手下共事,后来也先后加入到袁绍麾下。 麴义此人,极擅兵法,乃是绝对的统帅之才。 就拿当初的界桥之战来说,袁绍眼看败亡在即,全凭麴义率军及时增援,并在途中伏击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射杀将近半数,重创幽州军的士气,才使得战局硬生生的得以扭转。 麴义的本事如何,沮授心里有数。 然则就是这样一个军事上的统帅,却一直连败在颜良手中。 这可能吗? 很显然,不可能! 所以,沮授一直都在提防。 “不是寻常之辈?” 听得沮授的这个评价,颜良神情极为不屑,对沮授的态度也越发冷漠起来:“不是寻常之辈,还被我打得屁滚尿流?恕我直言,麴义就是个渣渣!” 虽说颜良与麴义以前都是袁绍麾下重将,但两人实际上往来很少,就连照面的机会也不多。倒不是颜良的原因,而是麴义这家伙说话不讨喜,不仅得罪了许多同事,连主公袁绍也不例外。 袁绍表面不说,背地里却给麴义穿了小鞋,将其远调,免得眼见生烦。 “将军切莫小觑麴义,难道您就没有发现,这些时日在战场上,麴义的弩弓营,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沮授提醒起来,眼眸中满是凝重之色。 麴义所训练出的强弩士,杀伤力尤为可怖,足以洞穿普通将领的甲胄,更别说士卒们那层薄弱的防御了。 “我说你们这些文人,胆子怎么跟老鼠一样!哦,他有弓弩手,我就没有了?冲锋陷阵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一天到晚怕这怕那,有意思吗?” 颜良浑不为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怕我拿了头功,不给你向主公请赏?我颜良不是那种人,但你能不能别老扯我后腿,咱两齐心一点,拿下麴义这个贼子,给主公报个喜,好不好?” 颜良压下胸中怨怒,换了副口气,摆出不计前嫌十分大度的模样。 遇到这种说不通的莽夫,沮授只觉脑子疼得厉害,真是不该怎么说了。他叹上口气,准备出帐,此时却忽然听得帐外响起士卒的急报声。 报~~~ “将军,小人有要事通报。” 颜良坐回位置,道了声:“进来。” 斥候入帐,向颜良禀报:“将军,斥探二队发现敌军正在迁营,似是想连夜奔逃。” “好你个麴义,居然想趁夜开溜!” 听闻这个消息,颜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神情决然。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麴义逃了! “传令下去,即刻调集所有将士,点亮火把,随本将军追击,这次定要将贼军一网打尽!”颜良口出令下,自个儿也在帐内取下甲胄,开始穿戴起来。 见颜良真要出兵,沮授心里莫名有些打颤,他也顾不得颜良想不想听了,再度劝谏起来:“将军,今夜月黑风高,实在不宜出兵。麴义这个时候撤离,恐是故意想引诱将军上当,请将军务必三思啊!” “简直一派胡言,方圆百里一马平川,山都没有一座,他能去哪里设伏!老子就是摸黑,都能撵上他们!” “将军……”沮授还欲再说。 砰嚓! 颜良拿起案桌上的瓷杯,猛地掷于地面,发出巨大炸响。 这些话,颜良听腻了,也听烦了。 不出小会儿,河北军集结完毕。 穿佩整齐的颜良走出营帐,亲兵为他牵来战马,颜良翻身而上。 此时,沮授再度跑来,甚至拦在了颜良的战马前面,苦苦哀求:“将军,切勿冒进啊!您若是执意要追,派焦将军领兵前去即可,即便折了,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我不亲自前往,谁肯效死力奋战?”颜良反问。 “可若是将军有个万一,则我军休矣!。” “哈哈哈……” 颜良神情一怔,继而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言语间满是自负与傲慢:“试问天下,除了吕布,谁人可以伤吾!麴义?张郃?还是他手底下的那帮虾兵蟹将?纵吾观之,鼠辈耳!” “将军,不可小觑啊!” 颜良越不放在心上,沮授就越是担心。 颜良听得烦了,他这会儿没心思与沮授在这里白费口舌,见沮授一直挡住他的去路,颜良冷喝一声:滚开! 沮授自是不肯,甚至不惜以死相谏:“将军执意要去,那就请从沮授的尸体上踏过!” 沮授是袁绍的心腹谋士,颜良纵使是袁绍爱将,也不敢擅自处死沮授,但他已经烦透了此人,呼来麾下士卒:“来人,沮授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立马给我绑了!待本将军凯旋归来,再施惩处!” 几名士卒顿时上前,果真将沮授给绑了,架起拉向一旁。 “颜良,匹夫!” “汝今日不听我言,必将死于麴义之手!” 好心当做驴肝肺不说,颜良居然还敢叫士卒绑了自己,沮授也炸毛了。 “把他嘴巴也给我堵上,扔进营帐。没我命令,谁敢给他松绑,斩!” 听得颜良命令,士卒自是不敢违抗,向沮授道了声‘对不住’,拿起布巾粗鲁的塞进了沮授口中。 破口大骂的沮授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没了沮授的叨叨,颜良顿时间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许多,他望向漆黑的远方,大手一挥,激喝一声:“儿郎们,我们走!” ………… 沿着白水河畔,漆黑的夜空下,亮起了许多火把。 一支约莫万人的队伍,正在火光的照亮下,缓缓前行。 张郃骑马跟在麴义身旁,一对英气的眉毛,微微向下皱起。尽管麴义做好了万全之策,但颜良是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万一他不来,那今晚的计划,就白白可惜了。 “将军,你说颜良会追来吗?”张郃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麴义骑在马背上,见一向沉稳的张郃都心中没底,遂笑着与他点拨起来:“颜良性情急、脾气暴,之前虽然连胜我十数场,可他连一名高级军官都没能斩获,这对于以勇武著称的颜良而言,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耻辱。就拿近几日的交战情况来看,颜良冲锋越来越莽,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如今,他要是得知我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他今晚就是不睡觉,也一定会跟我死磕到底。” 果不其然,麴义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盯梢的斥探急速飞奔而来。 “将军,河北军已近出动,正朝我们这里杀来!” 听得这个消息,张郃总算松了口气,麴义脸上的笑容则是更甚。 第九二八章 死劫(4000字) 颜良带着河北军一路狂奔,当望见前方连成一线的火光时,颜良神色顿时为之一喜,口中大吼:“儿郎们,贼军就在前方,立功便在今日,且随我全速前进!” 骑兵们士气昂扬,顿时策马扬鞭,速度再次提升。 颜良追敌心切,身边只带了两千轻骑,至于麾下步卒则被他嫌弃拖累速度,扔在了途中,叫他们只管来收拾残局。 即便只有两千骑,颜良也一样有十足把握,可以突破敌军,斩下麴义首级。 马蹄轰隆隆,碾碎平静的夜。 听得后方传来马蹄阵阵,前行的麴义军顿时惊慌起来,弃了物资粮草,如同惊弓之鸟般,乱作一团,依稀能够听到嘈杂的呼喊逃命声。 袁家来了! 袁军来了! 快逃!快逃! 望见前方大乱,又听得敌军呼唤奔逃,颜良脸上不禁得意大笑起来:“亏沮授还畏首畏尾,惧这惧那。这些贼军分明已经被本将军打得丧胆,根本不足为惧。儿郎们,随我冲杀过去,斩敌立功!” “冲啊!” 身后的河北骑卒兴奋大吼,仿佛前面奔逃的不是敌军,而是一颗颗值钱的脑袋。 战马急速冲驰,眼看就要追近,忽然间,道路中间燃起了大火。原来是麴义军将物资杂乱的扔在了路上,本着‘烧了也不留给敌人’的想法,干脆将携带的粮草物资焚烧殆尽。 燃起的大火,减缓了战马的冲锋速度。 颜良勒住胯下战马,在火光之中四处探望,映入眼眸中的到处都是逃亡的敌军士卒,颜良对这些小喽啰没有兴趣,他要找的是敌军大将。 “将军,您看那边!”副将焦触用手指向斜侧前方的某个位置。 颜良顺着望去,在那将旗之下的狼狈之人,不是麴义,又是何人! “麴义贼子,休走!” 颜良大喝一声,拍马直冲过去,这次定要斩了麴义脑袋。 那边的张郃望见颜良杀来,心中一喜,脸上却是露出极为惊慌的表情,急切指挥起来:“快,保护将军撤退!” 见麴义要逃,颜良更是马不停蹄,眨眼间就要撵上,此时张郃带着本部人马,留下断后。 双方将士混战一团,张郃再度对上颜良,由于伤势未愈,仅仅十余合的交锋,张郃便快要抵挡不住,颜良见状,神色森冷:“手下败将,还敢在我面前逞威,简直找死!” 呛! 张郃长枪上顶,挡下颜良的斩击,咬牙愤然喝道:“我即便今日战死,也绝不会让你追上将军!” 这话倒是给颜良提了个醒,他望向方才麴义所在的位置,可此时哪还有麴义的人影,显然是弃了手下而逃。 这个贪生怕死之徒! 颜良心中怒骂,作为武将,他很是不耻这种随便丢弃士卒,而独自逃命的将领。但现在要杀张郃,起码还得费上好一阵子功夫。 能胜和能杀,完全是两个概念。 若是等到杀了张郃再追,估计麴义早就跑得没影了。 张郃这种小将不值钱,要抓就抓大的! 颜良心中拿定主意,他手中朴刀横斩,逼退张郃,然后直接勒转马头,弃了张郃,独自追击麴义而去。 见颜良狂奔追赶,张郃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倒露出了笑容。 他将手一挥,旁边的小卒立马敲响了铜钲。 铛铛铛…… 鸣金声响。 不过这次不是撤退,而是反其道而行,进攻! 然则河北骑卒却不知道,他们以为又是敌军想要撤退,心中愈发大意起来。 咻咻咻~ 黑夜中,无数道破空声响起。 一直埋伏于四周的强弩手扣动扳机,无数的弩箭,通过弩机高速激射而出,快如闪电,轻而易举的洞穿了数百名骑军胸甲。 原先逃命的麴义军将士,听得鸣金声顿时操刀杀回,脸上满是怒火,愤吼杀向河北军士卒,一改原先颓势。 憋屈了这么多日,今天定要砍死这些河北小儿! 杀啊! 杀! “不好,我们中计了!” 望着马背上的弟兄不断中箭坠马,焦触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中了敌军圈套。焦触想请示颜良撤退,却发现主将颜良早已不知去处。 “将军呢!” 焦触急得团团转。 周围袁军骑卒同样不知,现在到处都是射来的弩箭,又不见了主将指挥,他们的恢弘士气,早就乱成了一团。 张郃随便砍了个袁军骑卒,将他脑袋割下,用枪尖挑在半空,向袁军暴喝一声:“颜良已死,尔等若想活命,赶紧速速投降!” 这一声大喝,彻底吼散了袁军将士的斗志。 虽说袁军将士有些不信他们将军就此身亡,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悬在半空,又听不到颜良的指挥声,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袁军士卒,在心中默认了那是颜良的首级。 如此一来,军心大乱! “颜将军神威盖世,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大家千万不要轻信敌将所言!”焦触在马背上大声呼吼,想稳住局面。 噗哧!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利箭透过焦触的前胸甲,贯穿了整个胸膛。继而‘噗通’一声,栽下了马背。 见到焦触也中箭身死,其余的袁家士卒哪还有斗志可言,纷纷下马弃了兵器,跪倒在地,口中呼喊起来:“我愿降!我愿降……” 此时的颜良在路上策马狂奔,完全不知那边的战况,在他看来,即便没有自己坐镇指挥,两千骑也一样能够杀得这帮溃军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颜良现在想的,就是追上麴义,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然后报与主公,得到袁绍褒赏。 一连跑了六七里,总算望见了前方星点火光,看火把数量,估计应该有十来名士卒,护卫麴义左右。 伴随入耳的,还有急湍的流水声。 “哈哈哈!看来老天爷也帮我,是天意要你死于此处!” 颜良心中快意十足,水流湍急,这就意味着,麴义根本无法渡河而逃。 想着马上就能斩杀敌军主将,颜良兴奋地浑身血液都快要燃烧起来。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胯下战马吃痛,猛地疾冲过去。 然而起步不远,战马便一个前倾栽倒,重心不稳将颜良扬飞出去。 颜良何许人也? 天下有名的猛将,这点小意外对他来说,根本小菜一碟。 只见他迅速出手,手掌击在马头借力,然后身体灵巧的在空中旋转翻滚三百六十度,便平稳落在了地面。 落地之后,颜良忽然感觉不对。 他脚下的地,居然是软的! 颜良用力的扯了扯双腿,不动还好,这一扯,他那健实的身躯反而渐渐往下沉去。 当澡泥漫过大胯时,颜良终于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再动下去,恐怕他没能走出这个泥潭,就先被它给连皮带骨头的吞噬掉了。 颜良四下扫视起来,看有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 不过现在除了河边那里有几根零星火把,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否则,稍有亮光,他也不至于栽进这沼泽地里。 “颜将军,你找什么呢?要不,我帮你找找?” 忽然间,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沼泽周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火光将麴义以及他手下士卒的脸映照通红。 见到麴义,颜良瞪大一对眼珠,神色愤然,好似吃人一般,浑然忘记自己深陷泥潭,提起手里的朴刀,作势就要砍向麴义。 可他这一动,身躯又开始往下沉去。 “颜将军,忘了告诉你,人在陷进沼泽中时,千万不要剧烈挣扎,越挣扎只会陷得越快,你千万要注意哦。” 麴义脸上露出笑容,十分‘好心’的提醒起来。 转眼间,沼泽已经吞噬到颜良腰部,颜良陷在原地,任他如何蛮劲,也挣脱不开这软泥泥的沼泽。 “麴义,你这卑鄙小人,居然用此阴险诡计,诱我上当!你要真是个男人,就正大光明的与我打上一场!” 颜良此时犹如被拔了牙的老虎,伤不到麴义,只能通过阵阵怒吼发泄心中愤恨。 这种级别的激将法,麴义自然不会上当,更不会傻乎乎的和颜良单挑。 他看着陷入沼泽而动弹不得的颜良,脸上依旧笑着:“颜将军神威盖世,谁人不知?小的哪能是您的对手,不过颜将军既然这般自信,我倒是想亲眼看看,颜将军的本事究竟如何。” 说完,麴义招了招手,周围士卒会意,上百架弩弓对准了陷入沼泽的颜良。 “狗贼!” 见此情形,颜良肺都快要气炸。 强弩手填充弩箭完毕,只待麴义一声令下,保管把颜良射成筛子。 “将军,颜良此人武力不凡,何不招降他至大将军麾下效力?”有校官小声向麴义进言。 麴义微微摇头,他往年在袁绍手下任职的时候,对袁绍麾下诸人进行过暗中调查。颜良此人生性勇猛好斗,武力固然不弱,可他对袁绍的忠心,也同样毋庸置疑。 校尉觉得可惜,麴义便同他说了声:“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 校尉听得这话,竟真的上前两步,大声劝道:“颜良,你如今深陷死地,如若肯归降我军,麴将军可以免你一死……” 然则校尉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颜良大怒喷骂起来:“我草你个**,一群阴险鼠辈,论单打独斗,你们谁人能是吾敌手?要我投降你们,下辈子做梦去吧!” 校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悻悻而退。 麴义也懒得再与颜良浪费唇舌,他比了个动手的手势,端握弩弓的强弩士纷纷扣动扳机。 唰!唰!唰! 上百支弩箭几乎同时直奔颜良而去。 颜良见状,自然不甘就此赴死,当即挥动起手中朴刀,阻挡起射来的弩箭。 一时间,激射的箭头触碰在刀身,被击落的声音不断响起,叮叮当当。 哧!哧! 嗤!嗤!嗤! 尽管颜良使出浑身解数挡去大半射来的弩箭,但他还没强到武力通神的境界。更何况,他还被死死困在这样的环境里。 弩箭射进胸膛,颜良为之闷哼一声。 所幸他胸前的甲胄足够坚固,才使得锋利的弩箭没能洞穿他的胸膛。 不过即便如此,颜良也是够呛,这一回合下来,他身上起码扎进去了七八支利箭。他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体内的鲜血正通过胸口,不断向外扩散流失。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刚才的一番挥挡,耗费了不少气力,导致身躯再度下沉,沼泽已经吞噬到了他的腹部以上,即将漫上胸口。 再这样下去,他就算不被射死,也肯定会被沼泽淹没。 强弩士开始装填弩机,不出小会儿,便已装填完毕。 弩箭的准心,再一次瞄准了颜良。 伴随着令下,扳机重新扣动,安装好的弩箭唰唰唰齐射而出。 听得扳机扣动,颜良自知今日死劫。此时沼泽漫上了胸膛,他连刀都不能彻底旋转开来,又如何去挡那些射来的弩箭。 “麴义,汝这小人!我即便化作厉鬼,也要咒你此生,不得善终!” 颜良扔了朴刀,发出不甘凄厉的怒吼,任由那些射来的锋利箭簇,穿透自己的身体。 眼前,浮现出主公袁绍的音容相貌,还有和他关系很铁的文丑,他们摆好了酒,好像是在庆贺自己大胜凯旋…… 随着第二波弩射完毕,颜良紧攥的拳头,终于松了开来,垂落泥潭。 当强弩士再度装填好弩机准备发射时,麴义叫了声停,他招来手下校尉吩咐:“找几个人,去把颜良给我弄上来。” 校尉抱拳领命,叫了十几名士卒去办这事。 士卒们花费好一番功夫,总算是把颜良给拖上了岸。 这位昔日威震河北的上将,如今了无生机。 颜良的死相很惨,浑身泥泞,瞪大着一对眼珠,并且上半身千疮百孔,几乎插满了弩箭,死得不能再死。 麴义打着火把端详一番,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可言。 想着方才颜良叫嚣要与自己单挑,麴义打了个响指,旁边的亲兵立马将装填好的强弩交到麴义手中。 麴义单手握弩,对准颜良的眉心,扣动食指,只听得‘嘭’的一声,溅暴了麴义一脸的血。 随后,麴义将弩甩给亲兵,淡漠的道了声。 河北上将,不过如此! 第九二九章 意外收获 河北军驻营。 一个时辰前,颜良带着大部队追击敌军,只留下三千人驻守营地。 夜色已深,留守的河北士卒早早在帐内沉沉睡下,就连巡夜的士卒,也都因近些时日的胜仗而警惕松懈,懒散的打起了盹儿。 沮授浑身受缚,被士卒扔进帐内,嘴里还被塞了布团,极为难受不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吼。 吼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有士卒进来,沮授终于放弃了这种无效的呼喊。 看着帐内摇曳的烛火,沮授现在只希望颜良可以全身而退。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继而便听得有士卒焦急大喊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沮授猛地一个激灵,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敌军袭营了! 果不其然,须臾之间,马蹄声骤响,轰隆隆的践踏着大地,冲向袁军驻营。 杀啊! 杀~~~ 霎时间,喊杀声大震。 “敌袭!敌袭!” “兖州军杀来了!” 河北士卒从美梦中惊醒,连衣甲和兵器都顾不得拿,便先逃出营帐,外面火光冲天,四下皆是大火蔓延。 听不到上头的号令,河北士卒们一个个慌乱无主,如无头的苍蝇,四处奔逃。 麴义军冲进袁营,在火光中,挥扬起战刀长矛,大肆斩杀起河北将士,发泄着胸中积攒数日的憋屈与怒火。 河北军心神大骇,不少人手里都没有兵器,更加不敢上前拼杀,唯有四处溃散而逃。 沮授倒在地上,被捆住手脚,根本站不起来,守在帐外的士卒也早已逃命夭夭。他虽然看不清外边的局势,但心中已然知晓了结果,怕是凶多吉少。 战斗在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后,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 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边跑动起来,不久,燃烧的大火得以扑灭,滚滚的浓烟弥散,沮授在帐内咳嗽不停,眼睛也熏得泪水直流。 脚步声近。 帐帘掀开,走进来的不是熟悉的河北将士,而是穿着褐色布甲的敌军小卒。 沮授心中凉了个彻底,之前那么多场胜利都白赢了,如今一波,便叫敌人端了老窝。 麴义啊麴义,你可真有本事! ………… 麴义率军来到袁军营地时,天空破晓,迎来了第一抹光明。 负责袭营的校尉得知麴义到了,主动上前行了一记军礼,做起此番会战的报告,声音洪亮:“将军,袁军营地现已全部肃清,俘虏八百三十人,斩杀一千二百余,虏获粮草辎重无数。我军伤亡总共不到百人,请将军示下。” 校尉的脸上掩饰不住喜色,其余校尉亦是满脸笑意。 他们随张郃阻击河北军,同样也赢得了胜利,先到的骑兵和后来的步卒加在一起,至少俘虏了七八千人,值此一役,可谓是大获全胜。 虽然熬了个通宵,将士们却是浑然不觉发困,格外的士气高涨。 之前对麴义的满腔怨气,此刻也变成了无比的钦佩。 他们的这位将军,简直太神了! 麴义微露笑意,他转过身与众将士说道:“激战一宿,大家辛苦,留下两百人巡守,其他的便去歇着吧!稍后,我自会向大将军禀报尔等功绩,为你们请赏。” “谢将军!” 士卒们高兴吼道。 麴义摆了摆手,士卒们在校官们的带领下,各自退去。 “将军,除了普通士卒,我们还俘虏了敌军参谋。”袭营的校尉接着禀报起来。 听得这个消息,麴义颇为诧异。 一般情况作战,高级军官的俘获率极低,只要他们想逃,通常很难生擒。 “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麴义好奇问道。 见麴义好奇,校尉也不隐瞒,如实回答:“回将军,此人并未我军擒住,而是在破营之前,他就被人给捆绑起来,扔在帐中逃脱不得,所以才让我们捡了漏。” “哈哈哈……” 麴义听得这话,顿时乐得不行,颜良这家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随后,麴义让校尉领着他去了关押沮授的地方。 营帐里,沮授头发蓬散,仍旧被麻绳捆着手脚,只有嘴里的布团被取了下来。 麴义走进帐内,见沮授仍旧被绑,招了个手势,立马就有士卒上去把沮授的绳索解开。 “公与兄,你我许久未见,可曾想过重逢会是今天这般景象?”麴义倒了杯水,递给沮授。 他与沮授相识多年,许多年前,他两就共同为冀州牧韩馥效命。那时候沮授担任别驾,麴义则是韩馥部将,仔细算算,两人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瞅了眼递来的凉水,尽管沮授此时口干舌燥,但他依然没有犹豫,直接将那杯水打翻在地,完全不领麴义的好意。 “你不要命了是吧!” 旁边亲兵见沮授如此不给自家将军面子,顿时怒喝一声,摆出抽刀的架势。 麴义却不生气,他知道沮授的脾气一向如此,摆了摆手,让亲兵暂且退下。 “公与兄,颜良已经被我杀了。”麴义端起桌面的茶水,轻呡了一口。 沮授神情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颜良此人虽然生性急躁,但本事却是毋庸置疑,河北上将的名号更不是白来。即便此番战败,也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麴义见沮授不信,淡笑说着:“在白水西南六七里,有处较宽的沼泽。沼泽你应该知道,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出来……” 麴义说得平静,沮授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涛,怪不得麴义会选在深夜撤离,他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将颜良引至此地。 麴义没有否认,之前他完全可以在繁阳与颜良对峙僵持,可他却没有,而是选择了接连败逃,为的就是让颜良掉以轻心,然后诱而杀之。 射杀了颜良,袁绍得知后,估计得气到吐血。 “颜良无谋,若是肯听吾言,哪会有今日之祸!” 沮授咬牙暗恨,骂完之后,神情也随之颓然落魄。 他知道,此番折了爱将颜良,主公定然会勃然大怒,他作为随行参军,难辞其咎。就算此番得以回去,估计也会被袁绍重责。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公与兄以为然否?”麴义把玩起手中陶杯,直言袁绍为人多疑猜忌,即使拥冀、青两州之地,亦难成就大业。 “我家主公待我不薄,你要我背叛归吕,恕沮某难以从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归降吕布,绝无可能。” 沮授的态度很是坚决,没留半分商量余地。 “话别说得这么满,我这个人,最喜欢玩有挑战性的事情。” 麴义笑了起来,将水杯重新搁在桌面后,起身出了营帐。 第九三零章 麴义的礼物 翌日,麴义派了使节,乘上快马,去往河北邺城。 邺城的州牧府里,袁绍内穿紫色上衣,外披一件深紫色的外袍,看起来颇有富人之相。 近些时日,接连收到颜良战报,无一例外的全是胜仗。 袁绍亦是心情大好,笑得合不拢嘴。以至于多次当着麾下文武的面,狂奶颜良:有此猛将,吾无忧矣! 这一日,麾下谋士郭图觐见,拱手向袁绍禀报:“主公,麴义派来使节,想要求见于您。” 袁绍听得此话,手中动作一顿,眉宇间带有怒气,神色极为不悦:“麴义这背主之贼,居然还有脸派人来见我!” 当初麴义叛投吕布,可是将袁绍气得不轻,他甚至不顾仪态的当众大骂麴义,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想来是顶不住颜将军的攻势,想重归主公麾下了吧!” 郭图稍加琢磨,说出自己的看法。 没门儿! 听得此话,袁绍怒气又添了三分,毫不犹豫的就给否了。当初输给吕布,就投降吕布,现在打不赢了,又想重新投降回来,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主公,麴义手下好歹也有两三万兵力,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麴义若是投降,主公不妨先应下来,到时候再派人去将麴义的兵权剥离,岂不是又涨了主公势力。” 郭图嘿嘿笑着,主动向袁绍献策。 袁绍稍加琢磨,好像还是这个道理,遂点了点头,与郭图吩咐:“叫那人进来见我。” 郭图点头称是。 不出小会儿,一名身穿甲衣的中年汉子来到堂中,他面向袁绍敷衍的抱了个拳,算是见过。 “吾乃北中郎将帐下校尉周超,此番前来,是有件礼物替我家将军送予冀州牧阁下。”汉子自报名号,连带说明此番来意。 说完之后,汉子将旁边提进来的包裹打开,里面盛放着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灰漆木盒。 周超将盒子捧在手上,递向端坐上方的袁绍。 袁绍命人取来放在桌面,他刚想伸手打开,旁边的亲兵压低音量,提醒了一声:“主公,小心有诈。” 伸出的手,顿时缩了回来,袁绍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让那名士卒过来打开。 周超见状,嗤之以鼻。 木盒打开,袁绍定睛看去,里面盛放着一颗血淋漓的人头,蓬头垢面不说,面目上还有许多箭孔,也是死的够惨。 “这是何人首级?” 袁绍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问向堂下周超。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颗首级的主人,就是他心爱的大将颜良。或许袁绍根本没有想过,他的大将会被敌人斩下头颅。 “冀州牧不认得此人?”周超反问一声。 听周超的口气,袁绍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熟悉。 于是,他再度望向木盒中的人头,仔细辨认起来。 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下颌。 等等,这胡子好像是…… 蓦然间,一个惊骇的想法闪过袁绍脑海。 不可能! 仅仅一刹,他便否了这个想法,却又忍不住向盒子里瞟了两眼。 越看越像。 “你告诉我,这盒子里的人头到底是谁?”袁绍脸上的神情变了,连带语气都急促起来。他不愿相信他的心腹爱将就这样死了,而且还死得这般凄惨。 “冀州牧居然连自家的将军都认不出来了么?” 周超笑上一声,这句间接的回答,无疑是破灭了袁绍心中最后的一缕希望。 轰! 袁绍的脑子彻底炸了,他双手颤抖的将颜良首级取出,看着那张布满箭孔、惨不忍睹的脸,袁绍只觉心中阵阵绞痛,悲痛万分的哭号起来:“爱将,吾之爱将啊!” 颜良随他多年,不仅实力超群,立下战功无数,而且忠心不二,随他征过董卓、打过韩馥,也夺取青州,北击公孙…… 一幕幕仿佛昨日。 如今,就这样了无生机的走了。 袁绍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宁可接受战败的消息,也不愿见到颜良惨死的下场。 “你不是来向投诚的?”见到主公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郭图冷冷的盯视起周超,这才发现之前的设想,简直太过美好。 周超听得这话,就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这位袁军谋士,嘲讽起来:“投诚?你们的三万先锋军除了俘虏,几乎全军覆没,居然还指望我们投降?你脑子没坏掉吧!” 三万河北儿郎也没了? 郭图愣了一下,这可是三万河北精锐啊! 坐在位置上的袁绍怒发冲冠,神色尤为狰狞,双手握成拳头,咆哮怒吼起来:“麴义,你杀我爱将,斩我河北儿郎,如果要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袁绍枉为人主!” 袁绍气得破口大骂,郭图赶忙在一旁好言相慰,让袁绍冷静消气。 周超却浑然不顾及此刻正在气头上的袁绍心情,口气嘲讽十足:“除了这个礼物之外,我家将军还让我给阁下带个话,说你袁本初空有其名,实乃庸主,根本不配拥两州之地。你若是识相,还是早些把冀、青两州拱手让出来。否则,定叫你河北鸡犬不宁!” 折了爱将,袁绍本就气怒至极,此时听得堂下之人还敢口出狂言,当即用手指着周超,怒声喝道:“来人,给我将此獠,拖出去砍了!” “主公,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规矩。”郭图赶忙劝道,倘若就此杀了周超,此事一经传出,天下人势必会说袁绍没有容人的肚量,将对他的名声造成很不好的负面影响。 杀人事小,名声事大。 “什么狗屁规矩,我的爱将惨死,谁又能体会我的心情!”袁绍大吼起来,只见他双目充血,眼球里满是血丝斑布。 他此刻只想杀人泄愤,以祭颜良在天之灵。 守在堂外的士卒冲了进来,几下便将周超打倒在地。 周超也不反抗,似是料到了会有此下场,他丝毫不惧,任由甲士拖着自己,甚至大笑起来:“袁绍小儿,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不多久,周超的首级就被盛了上来。 袁绍只看了一眼,便吩咐亲兵:“派人送到麴义处,告诉他,他杀我爱将,吾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 感谢读者‘辣么懵’的诗词,比我写的好多了。 遥想温侯当年事。人如貔貅马如龙。 虎牢当关万夫勇。辕门射戟百步弓。 天降猛虎逐乱世。岂甘人下效愚忠。 三国本就无义战。何故仁礼缚英雄。 第九三一章 助攻 随后,袁绍将麾下文武招来府内议事。 得知颜良被杀,众人皆是大惊。 唯独站列在武将首位的文丑没有作声,但在他旁边的人,全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文丑浑身散发着森冷寒意,双眸中戾气大盛。 “主公,颜良与我情同手足,今遭小人暗害,末将请求领兵,定要为颜良报仇雪恨,将麴义这小人的脑袋砍下,以慰他在天之灵!” 文丑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任谁都听得出他胸中强压的怒火。 然则此时郭图却道:“主公,颜良将军遭此大难,吾等亦是深感悲痛。可沮授作为参军,没能及时进行劝阻,才致使颜将军中计遇害,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私底下,郭图素来与沮授不和,这可不正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么? 郭图这么一说,袁绍也想了起来,询问众人:“对了,沮授呢?” 堂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知。在这个没有电话通讯的年代,情报传递,全靠驿卒马儿跑。即便有侥幸逃脱的河北将士,在逃亡之后,也是流散各地,消息一时半会儿根本传不回来。 “估计啊,十有八九是背叛了主公。沮授和麴义相识多年,又一起在韩馥手下当过差,说不准颜将军遇害,就是沮授与麴义来了个里应外合……” 郭图嘿嘿干笑,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袁绍听得这话,果真变了几分脸色。他深知颜良本事,即使是在上万人的战场上厮杀,也能轻易杀出重围,颜良那般勇猛,怎么可能死在麴义手上,肯定是有内鬼出卖了颜良! 有些事情,就怕去想,而且袁绍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郭从事,注意你的言辞。没有证据之言,与诽谤何异!” 好在关键时刻,田丰站了出来,他面向袁绍拱了拱手,神情很是郑重:“主公,沮公与为人忠节持重,属下与他相识多年,常常为其气节所折,所以属下可以用性命担保,他绝不会背叛主公!” 田丰说得很是笃定,袁绍想想,觉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阴沉的脸庞为之和缓了几分。 “田别驾,话可别说满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站在郭图旁边的许攸冷笑一声,继续说着:“沮授要真有骨气,当初为何会在韩馥落难时,没有誓死追随,而是选择了归顺主公?” “许攸,你这话也是在暗讽田某没骨气了?”田丰眉头低沉,冷声质问起来。 田丰也曾效力过韩馥,但相处之后,他觉得韩馥没志气,目光短浅,所以就辞官归了故里。后来袁绍拿下冀州,亲自带上礼物,屈尊去了田丰家里,请他出山,并委以别驾要职。 “田别驾,我可没这个意思。”许攸用手撇了撇胡须,似笑非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 田丰眉头一挑,并未打算就此放过。 “好了,都别吵了!” 袁绍低喝一声,他手下这些人吧,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物,奈何人心不齐,把他们弄在一起后,非但没有事半功倍,反而搞得他一天到晚都不得安生,脑瓜子每天都在嗡嗡响个不停。 听得袁绍开口,几人这才安静下来。 “沮授随我多年,我相信他不会叛吾!” 袁绍看似从容的说着,随后他开始发号施令:“文丑,吾命汝为先锋,率军三万,向繁阳方向进军,搭建营寨。随后吾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与你汇合,一举踏平兖州!” “末将领命!” 文丑抱拳,回答得铿锵果断。 此时,田丰也出言提醒起来:“主公,此番您率军南下,调走冀州大半兵力,郡县各地相较空乏,愚以为应当将东边几郡的兵马,分一部分出来,调至赵郡、中山两地,以防并州军从黑山侵入冀州。” 袁绍抚了抚胡子,眼眸中流露出思索之色。黑山落入吕布之手,确实是个不容忽视的隐患,他点了点头,与众人说道:“元皓所言有理,传我命令,即日起,将河间、清河、渤海三郡兵马,分出调往赵郡、中山,以防并州之兵。” “主公英明!” 众人皆是口呼称赞。 没过几日,沮授被俘的消息传回邺城。 与之同时,又有人在邺城散播流言,说沮授已经归顺吕布,成了大将军麾下的兵曹掾,并与麴义共事,讨伐河北。 袁绍对此消息本来是不信的,结果架不住郭图三天两头的恶意中伤,也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父亲愁眉不展,可是遇上了麻烦?孩儿不才,愿意替您分忧。” 堂外走进一名相貌俊逸的青年,身穿蓝色长衫,腰间绑着淡蓝仙花纹宽腰带,看起来好不潇洒倜傥,正是袁绍的小儿子袁尚。 袁绍很喜欢这个小儿子,欲立为继承人,但从未正式表态。他私下和田丰等人商量过,结果遭到了田丰等人的强烈反对,众人皆以‘立长’为由,劝袁绍应立长子袁谭为继承人。 可袁绍不喜欢袁谭,觉得他骄傲淫奢,所以继承人的事情,也迟迟没有决断。 袁绍将沮授的事情同小儿子说了。 袁尚也没给出意见,而是不经意的说起件小事:“孩儿上午路过沮府时,看见沮府全家正在收拾包裹行囊。好奇之下,孩儿询问了府外仆人,听他说,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是要悄悄迁往兖州。” “此话当真?” 袁绍素来多疑猜忌,听得此话,神色顿时为之一冷。 “孩儿万不敢哄骗父亲。”袁尚躬曲身子,大声说着。 袁绍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沮授一家未得同意,就要迁往兖州,而且还是在私下秘密进行。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若不是儿子撞见,恐怕自个儿还要一直蒙在鼓里。 “沮授,我往日待你不薄,你居然叛吾!” 袁绍握紧拳头重重锤在桌面,脸上满是怒气。 袁尚见状,赶紧好言安慰起来:“父亲息怒,千万不要为此小事而气坏了身子。” 可袁绍哪会就此甘心,他朝着堂外喝上一声:“张南,你即刻带人去沮授府上,以谋逆罪将他一家,全部斩杀!”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背叛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第九三二章 主公,你糊涂啊! 张南领命而去。 随后,袁尚在堂内坐了小会儿,与父亲袁绍说了些话,也起身出了府门。 走出府外不远,便有一名披着灰黑色斗篷,身形佝偻驼背的中年文士走来,他谦卑的跟在袁尚身旁,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小声询问:“公子,如何了?” 袁尚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 “恭喜公子除去了道路上的第一枚石子儿,只要再除掉田丰和审配,就再也没人会出来反对公子了。”中年文士笑说起来,仿佛是在为袁尚感到高兴。 “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追随我父亲多年的元老,我这样做,会不会太无情了。”袁尚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甚至还升起一缕愧疚。 袁尚不喜欢沮授、田丰等人,是因为他母亲偷听过袁绍与谋士之间的谈话,田丰几人不赞成立袁尚为嗣主,所以袁尚也怀恨在心。 此番他便是听信了眼前之人的计策,才会去父亲袁绍面前,揭发沮家南迁之事。 至于眼前的文士,自称李需,说是听闻袁尚英名,特意赶来投效,想辅佐他成就霸业。 袁尚起初见他相貌不扬,给人的感觉总透着股阴寒,便有不喜,结果在考校之后才发现,此人大有本事,于是奉为上宾。 他本想将其引荐给父亲,然则此人却如何也不肯去见袁绍。 袁尚便只好作罢。 “公子莫要心软,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心如铁石,死几个人算不得什么。”中年文士微微抬头,斗篷笼罩下的脸庞映上了几许暖阳,可那双犹如毒蛇的眼眸中,寒意更甚。 下午申时末刻,田丰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直闯州牧府邸。 守在府门外的士卒见是田丰来了,对视一眼后,赶紧上前将其拦下,好言说着:“田别驾,主公今日身体抱恙,谢绝会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田丰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想往里面闯去。 “给我让开,我今天必须见到主公!”田丰满脸怒容的瞪了两人一眼,口中语气尤为果决,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就在刚才,他听说张南带兵围住了沮授府邸,将沮授一家子老小,连带仆人婢女,通通杀绝,就连喂养的牲畜,也无一幸免。 若无袁绍命令,就算给张南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下此杀手。 所以,田丰来找袁绍要个说法。 “田别驾,您就别为难我们兄弟了,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守门士卒十分为难的说着,田丰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刚烈,他们几个可得罪不起。 “滚开!” 见士卒不肯让路,田丰低喝一声,当即动手推开了拦路的士卒,直接往府内闯去。 此时的府堂里,袁绍高坐当中,满脸红润之色,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郭图坐在下方,听说袁绍派张南灭了沮家满门,他后脚就来了州牧府,大夸袁绍慧眼如炬,英明神武,一通马屁拍得袁绍那叫一个心情舒畅。 在袁绍麾下众多谋士中,郭图的智谋或许赶不上田丰、沮授等人,但要论逢迎讨好,他却最得袁绍欢心。 两人在堂内有说有笑,此时外边却传来一阵劝阻的声音。 “田别驾,主公真的病了,不能会客,算我求您嘞,您还是回去吧……” 不一会儿,田丰闯至大堂。 在他周围,还跟着许多劝阻的亲兵,他们也只能嘴上劝劝,可不敢对这位别驾大人刀剑相向。 袁绍见状,眉头不由皱了几分,这田丰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但既然田丰来了,他也不好把人强行赶走,遂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 随后,袁绍轻咳两声,明知故问道:“元皓啊,你这么急着找我,是否有要事相商?” 田丰正欲开口,却瞧见郭图也在这里,脸色顿时怒气上涌,声音里带着怒意,当面质问起来:“郭图,是你给主公出的主意?” 郭图愣了一下,怎么所有坏事都能往他身上甩? 他可不背这锅,当即反驳起来:“田别驾,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出的主意。” 田丰凝视了郭图几秒,见他不似说谎,又转过身来,面向袁绍问道:“主公,是你派张南将军,杀了沮家满门?” “没错,是我下的命令。” 袁绍倒也坦诚,丝毫不加掩饰,言语间仿佛化身为一名正义的勇士:“沮授勾结乱贼,害死我爱将颜良,此番又想将家人偷偷转移至兖州,吾岂能让他如愿!”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田丰听完,差点没给气得吐血,擂胸痛心疾首:“主公,你糊涂啊!沮授要是勾结麴义,哪会等到今日才举家南迁,这分明就是贼人的离间之计,借刀杀人啊!” 田丰悲呼起来,袁绍杀了沮授全家,这不是生生逼着沮授投靠敌人吗!杀父之仇且不共戴天,更何况是灭门之祸! 听得这话,袁绍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做法,好像是有些鲁莽过头了。但袁绍是个好脸面的人,即便错了,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错了。 更何况,田丰如此不顾场合的数落,让袁绍有些下不来台,心中很是不喜。 郭图见状,立刻就揣摩到了袁绍的心思,起身替袁绍辩解起来:“田别驾,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难道少了沮授,主公就不能成就大业了吗?再者说了,沮授有没有暗中通敌,这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宁错杀,勿放过,我支持主公的做法!” “汝这谄媚小人!” 田丰大骂起郭图。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郭图是在替袁绍说话,田丰还这般不依不饶,袁绍有些不耐烦了,顿时低吼出声:“好了,事情已经做了,现在争吵又有何用!吾身体不适,此事就此了结!” 袁绍拂袖起身,极其不悦的离开了大堂。 袁绍走后,郭图走至田丰身边,挑起嘴角冷笑一声,看起来颇为得意,却也没作言语,背着手儿优哉游哉的也离开了大堂。 只剩下田丰孤零零的站在堂中央,身影落寞而苍凉。 第九三三章 沮授 繁阳,麹义军所在的驻地。 沮家灭门的消息很快传至此地,沮授听闻此事,顿觉如遭雷击,一口气没缓过来,眼珠一白,直挺挺的昏厥过去。 晚上醒来的时候,沮授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神色中透着苍凉,浑身上下没有丁点儿生机。 沮授两天没有吃饭,看守的士卒将此事禀报给了麹义。 麹义得知后,当即放下手中事务,来看沮授。 掀开帐帘,只见沮授蓬头垢面,楞乎乎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麹义令士卒退下,随后他走至沮授近前,想要伸手去扶,结果沮授并不领情,就那么僵硬的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公与兄,我知道你心中难受,可再难受,也不能糟践自个儿的身体不是?”见沮授不愿起来,麹义也不强求,好言劝说起来。 听得此话,沮授侧抬起头,憔悴的脸上多了一丝怨恨,眼眶中布满血丝,声音更是凛冽如冬:“麹义,猫哭耗子有意思吗?” “公与兄,这话从何说起?”麹义佯装糊涂,故作不解之状。 “怎么,你敢做还不敢承认了么?” 沮授冷笑,随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麹义这拙劣的伎俩:“我全家为何要南迁兖州?从出征以来,我从未写过书信叫他们搬家,分明是你使人诱骗,才使我主以为我叛通投敌,将我一家老小尽皆杀害。然后你再来假意惺惺的安慰我,顺势将我揽入你的阵营,我没说错吧?” 既然被沮授点破,麹义也不再掩饰,嘴上说道:“公与兄,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在袁绍心中的地位如何。诚如你所言,这般拙劣的手段,袁绍居然都能相信,从而派人杀你全家。也由此可见,他对你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说完这些,麹义顿了口气,继而反问一声:“替一个不信任你的主公效力,值吗?” 这句话算是击中了软肋,沮授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恨然道上一声:“纵使袁绍负我,可你这种小人行径,也同样令人不齿!” “我只要想要的结果,至于过程如何,说实话,我并不在意。”麹义用略带讥讽的语气回答起来,诚如他杀颜良,尽管手段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总归是除掉了这位威震河北的名将。 “袁绍杀你全家老小,连牲畜也不放过,想想你惨死的父母妻儿,你若绝食于此,谁来替他们报仇雪恨?他日你魂归阴曹,又有何面目去会见他们?” “袁绍不仁,你又何必愚忠于他!” “你且看我,我才归顺大将军多长时日,他却敢把北方这面大旗让我来扛。换做是袁绍,他有这份魄力吗?”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麹义费了许多唇舌,沮授仍旧没有作声,只是情绪比起刚才稳定了不少。他低垂着脑袋,谁也看不清他脸庞上的表情。 “话也说了这么多,你是否愿意助我讨伐河北,替你死去的家人报仇,你自己拿主意。我先走了,你好生想想,想明白了,就来找我。” 麹义说完这话,将端来的食物放在案桌,随后走出了营帐。 麹义走后,帐内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沮授抬起头,目光看向那些食物,缓缓站起身来。 ………… 山阳,昌邑。 山阳郡乃兖州治所之地,与豫州的沛、鲁两地相接,与东边徐州的彭城、东海隔空相望。 根据校事署的情报,曹刘联军从徐州的大本营出发,已至彭城边境,不日就要过雍水,踏足豫州沛地萧县,意欲兵进兖州。 所以吕布也将兵马从句阳,调集至山阳这里,做好战事爆发的准备。 这一日,吕布收到麹义传来的奏报,心情大好。 “哈哈哈,真叫奉孝给说中了!颜良死在了白水凼,麹义趁势一口气反扑,又重新夺回了繁阳等地。” 吕布手里握着传来的战报,脸上笑容十足。 不仅如此,麹义还俘获了大量粮草器械,其中生擒的九千俘虏,麹义已经命他麾下的校尉吴正押送至兖州,听后吕布发落。 帐下众人听得这个消息,皆是面露喜色,纷纷拱手恭喜起主公,旗开得胜。 颜良中计身死,等同于斩了袁绍一臂,此番一战,也重挫了袁军士气。 众人高兴之际,唯独吕骁在位置上自言自语。 “蛮儿,你嘀咕什么呢?”吕布好奇问上一声。 “父亲,麹义使诈射杀颜良,赢得不光彩。”吕骁耿直的说了起来,他很是不耻此番作为。他觉得,真男人就应该真刀真枪的正面打上一场,靠鬼蜮伎俩获胜,根本算不得本事。 吕布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与儿子说道:“颜良乃世间少有的猛将,许多年前,为父在虎牢关下与有‘河北双雄’之谓的颜良文丑交过手,这二人实力虽然赶为父差些,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伤之。麹义断了条手臂,如何能胜?” 吕骁没做声,反正他就是觉得,不是正面斩杀的敌人,就算不得光彩本事。 此时,另一边的大儿子吕篆也好奇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为何麹将军要将这些降卒押送兖州,而不是留他们在帐下,扩充自身实力。” 吕布望向陈宫,后者会意,很自然的起身与吕篆解惑:“大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些降卒本身就是袁绍手下的兵,倘若他日在战场上与袁绍对决,这些降卒肯定不会全力以赴,保不准还会有许多人会暗中通敌,散播流言。留下他们,只会是徒增负担,所以麹将军才将他们送来。” 听完陈宫的分析,吕篆恍然大悟。随后他起身向陈宫谦逊的拱手作了一揖,感谢他的指点。 陈宫暗自点头,对这位大公子好感十足。 说完了河北,吕布将手中战报放于案桌,笑问起众人:“北面麹义首战告捷,汝等且猜猜,下一处战事爆发之地,将是何处?” 陈宫等人对视一眼,给出的答案竟出奇的一致。 山桑! 第九三四章 花里胡哨 山桑本是侯国,建武二年,光武帝刘秀封功臣、横野大将军王常为山桑侯,置山桑侯国。到了建武三十年,山桑侯国废除,山桑成为沛郡南境的一处县地。 山桑县以南三百余里,便是与九江郡的交界,而它的东边,则是徐州的下邳。 眼下各路诸侯声势浩大,共讨吕布,中原地区局势紧张,驻守在山桑县的便是吕布麾下的骁将,马超。 马超来到山桑已有多日,他听从逄纪的意见,分了庞德一万兵马,令他驻守在东北的郸县,以防徐州之兵从后背袭击,万一山桑这里出现意外,也可以及时救援山桑。 马超的任务,是狙击南部军的袁术。 然则马超在山桑这里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袁术的大军,反倒是等来了麹义击破颜良的捷报。 搭建起的营地,马超从外边风尘仆仆归来,他矫健的翻下马背,将通体雪白的爱驹‘里飞沙’交由亲兵牵去休息。 回到帐内,马超取下兜盔往桌上一扔,神情很是不爽的向随行军师逄纪埋怨起来:“你说,这袁术在搞什么,老早就说要出兵北上,这都多少天了,结果呢,到现在我都没见着影儿!” 别人都是生怕敌人前来寇犯,他是生怕敌人不来。 “将军大可不必着急,多些耐心等着便好。”逄纪颇为淡定,反正吕布的命令只是对袁术军进行阻击,袁术的兵马迟迟未到,逄纪也可以乐得清闲。 “等等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马超目露杀气,有些按捺不住。麹义都已经斩了颜良,他的岳父高顺也和荆州军展开了对峙,唯独他这里,响儿都没有一个。 他怕再等下去,主公那里都开打了,山桑这里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儿。 “要不然,我带骑兵突袭袁术的寿春,如何?”马超突发奇想,想效仿当年的冠军侯奔袭单于王庭。 逄纪被马超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劝道:“将军,千万不可鲁莽,寿春乃是袁术的大本营,兵力强盛,而且长途奔袭,咱们的补给根本运输不上。” “难道就这样干等下去?”马超的口气里满是不甘。 逄纪正欲回话时,忽有斥候入帐禀报:“将军,四十里外的山坡发现大股袁军。” 听得这个消息,马超大叫声‘好’,当即把刚才扔在桌面的兜盔抓起,骂了声:“可算把这帮狗崽子给等来了。” 随后,马超快步出营,同亲兵吩咐起来:“传我将令,营中所有骑卒以最快速度集合,随我前去破敌!” 亲兵领命而去,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三千羌骑集结完毕。 这些都是随马腾平叛过西凉的老部下,战斗力尤为强悍。 羌人信奉实力,而马超在平叛过程中,大显身手,屡屡冲骑破阵,也因此被羌人尊称为‘神威天将军’。 逄纪知道劝阻不了马超,遂也翻身上马,跟着一同前往。 ………… 南面的大道上,一支人数过万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行。 领兵的将领阔腮胡,鬣狗鼻,骑在一匹灰棕色的骏马背上,手提一把开山大斩刀,乃是袁术麾下四将之一,名唤梁纲。 此番出兵北上,袁术并未亲自统兵,而是让麾下大将纪灵挂帅,梁纲则是担任先锋。 临行之前,袁术与诸将吩咐,切莫急行,等到吕布与其他势力打得两败俱伤时,再由他们去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一路上袁军行进速度极慢,几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百里的路程,愣是让他们走上了好几个月。 “将军,听说驻守在山桑县的守将马超,是吕布麾下骁将,实力不容小觑,咱们此番应多加小心才是。”副将在旁边小声提醒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梁纲听得这话,对此嗤之以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言语中满是不屑的说着:“区区一个黄毛小儿,他要敢来与我交锋,不出三合,本将军定将其斩于马下!” 说着,梁纲还瞅了眼手中看起来极具杀伤力的兵刃,大笑起来。 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如炎热夏季里在乌云中翻滚的沉闷奔雷,令人打心底里感到憋慌。 梁纲将手一摆,令士卒排开防御阵型。 不出小会儿,那支奔袭而来的骑兵便现出了视野之中。 梁纲定睛望去,为首者,身骑白马,手攥一杆虎头湛金枪,白银甲玉狮兜,面容神俊飘逸,在飞沙走石中,好似一条玉蛟龙,张牙舞爪破空而来。 梁纲心神摇曳之下,不由怔在原地。 “将军,将军。” 副将见梁纲神情呆滞,赶紧伸手轻推两下。 梁纲甩了甩脑袋,及时回过神来,当即勒马拽缰向前方喝道:“贼将何人?” “你爷爷马超是也!” 马超一马当先,大声报出名号 听得马超如此狂妄叫嚣,梁纲心中怒意大涨,眉头一紧,道了声‘来得好’,随即扭转身躯,与身后将士激励:“儿郎们,这个穿白甲的贼将便是山桑大将马超,谁要是能取他首级,一律官升三级,赏钱十万!”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如此丰厚奖励,哪怕豁出命也要去搏他一搏。 杀啊! 袁军士气大振,士卒们操着手中兵刃,呼吼扑向前方。 梁纲作为将军,更是挥舞手中大斩刀,骑马冲在前头,他要亲手斩了这位吕军大将的头颅,也好让主公袁术知道,他的实力根本不弱于纪灵。 马蹄急促,沙尘滚滚。 在飞扬起的黄沙中,梁纲遇见了马超,他哇呀呀的大吼起来,因集聚的怒气而使得眉目皆张,浑身充满爆炸的气势。 他左手奋力一扯马缰,胯下战马吃痛,前蹄扬起,后腿使劲一蹬,顿时带动得背上的梁纲腾跃而起,宛如一匹天马飞向马超。 “马超小儿,给吾死来!” 梁纲在半空之中暴喝,手中的大斩刀气势磅礴,想一刀斩下,将马超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马超略微抬头,折射的光线照来,恰好可以看见玉狮兜下,那对充满生机的明眸,以及微微上扬的眉梢。 他轻勾嘴角,道了声。 花里胡哨。 第九三五章 白夜叉(新年快乐!!!) 电光火石之间,马超单手勒住胯下里飞沙,宝驹通灵,发出一声振奋的鸣啸,前蹄虚空连踏,倚靠强健的后腿斜空站立。 右手攥握的长枪凌空递出,枪杆前端打造着一樽金色的虎头,虎嘴里含着枪尖,在这刺出的一瞬,金芒大盛。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凌厉攻势,梁纲心中陡然一个突突,仿佛心脏被一道极为锋利的飓风穿透,身子不自觉的在马背上打了个寒颤。 尖锐的枪尖一往无前,如同捅窗户纸般轻松穿透梁纲胯下战马的脖颈,血水还没来得及溅出,便接着穿透了梁纲的咽喉。 连人带马,一枪贯之! 腾跃半空的战马重重摔在了里飞沙扬起的前蹄之下,双腿夹着马腹的梁纲也一同随之坠地,本来放言要斩杀马超的他,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说,咽喉处更是鲜血狂涌。 “你、你……” 梁纲抬头仰望起高坐的马超,声音里透着恐怖惊骇的沙哑,他拼命的用手堵着溢血的咽喉位置,可仍旧没能说完一句,便咽气身亡。 仅仅一合,梁纲战死。 马超瞥了一眼地上的敌将尸首,脸上表情很是失望,袁术好歹也是一方大佬,怎么就派了这么个弱鸡将领统兵。 他还没有过瘾,敌将就已经死了。 好不容易才等来袁术军,马超哪肯就这样收手,他望向迎面杀来的袁军士卒,手中长枪斜握,卯足体内气机,猛地大吼一声:“马超在此!” 袁军士卒听得这声大吼,想到刚才梁纲给出的承诺,顿时蜂拥而来。后面冲锋的步卒根本还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梁纲,已经折在了这员小将手上,而且连一合都没能撑住。 望着滚滚冲向自己的敌军,马超稍稍活络两下肩部,眼眸中兴奋之色大涨,长枪一转,跃马冲向前方。 疾驰的里飞沙冲进敌阵,好似一名游泳健儿,猛地栽进翻滚激流的海浪里,溅起一大团雪白浪花,撞飞了一排排接踵而来的袁军士卒。 长枪所至之处,血雨翻洒。 根本无人可当。 三千羌骑跟在马超身后,将突破的裂口越撕越大。 袁术军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敌军的可怕之处,他们虽有万人,可根本架不住羌骑的突杀。几个来回冲锋,便将他们的阵型打乱,切割成了十几小股,致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左右也被打乱成散沙。 阵型一乱,又少了大将指挥,袁军士卒眨眼间就开始溃散败亡。 “不要乱!给我顶住!顶住!” 袁军中的校尉们大声呼吼,想挽救败势。 然则此刻,哪还有人愿意听他们指挥,三千羌骑不断来回冲锋,收割着鲜活的生命。就像是一群饿得嗷嗷叫的野狼在羊群里肆虐,手中的兵器,就是他们最为尖利的獠牙。 “别让这些家伙逃了,给我杀!” 马超见袁军呈溃败之状,哪肯就这样轻易的放他们逃走,当即大喝起来。就算不能全歼袁军,也至少要给他们在灵魂深处,烙上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 袁术军在前方逃亡,马超率军在后方狂追。 由于马超从战马到甲胄兜盔,皆是雪白,驰骋的身影好似一阵激进的漩涡飓风。所以在此战之后,马超声威大震,在袁术军中,被冠以了‘白夜叉’之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到军营,羌骑们在归途中,俘获了不少辎重物资,通通带回军营。 下了马背,马超将兜盔交于亲兵拿着,接过递来的凉水大饮了两口,脸上满是快意舒坦:“痛快,哈哈哈……痛快!” 这一仗没能俘虏多少敌军将士,究其原因,是马超懒得俘获那些倒地哀嚎的伤兵。这些人带回军营里不仅耗费草药,还得搭上许多口粮,马超认为实在没有必要。 最后还是逄纪坚持,才捎了几十个袁军士卒回来。 一番审问之后,逄纪对袁军的动向大致有了了解。 “孟起将军,下次若有敌情,还是请您三思而行,切勿冲动,以免重蹈颜良的悲惨下场。”逄纪捻动下颌短须,他知道马超不喜欢听这些啰嗦,但他作为随行军师,还是有必要劝谏一番。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吃了败仗,主公问责,他也好有个说辞。 “逄军师,某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实话与你说罢,这些时日我带人外出巡哨,虽然没能等到袁术大军,却也早已把周遭都转了个遍,地形如何,有无设伏的可能,我心中有数。” 此番打了胜仗,马超心情不错,也就对逄纪坦诚以告。 当初在攻打兖州的时候,马超就被于禁阴了一次,差点中伏身亡。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过那次事件,马超长了不少记性。 再加上这些年受责罚时的兵书抄写,即便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马超也具备了一定的战略眼光。 逄纪听完之后,这才发现,眼前的青年将领,早非昔年的西凉莽将,当即后退一步,拱手致歉道:“是吾小觑了将军,我在此向将军赔罪。” 马超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另一边,从前方溃败的袁军士卒,一连往南逃了近百里,才逃回到纪灵所率的主力军营地。 “什么,先锋部队全军覆没!” 听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士卒禀报,纪灵神色大惊,那可是足足三万兵马! 逃回报信的士卒点了点头,向纪灵诉苦起来:“敌军突然出现,又全是骑兵,尤其是对面的白甲骁将,尤为厉害。咱们的步卒阵型几下就被冲垮,首位不能相顾,弟兄们坚持不到多久,就没了士气,大伙儿各自逃命……” “梁纲呢!他干什么吃的!” 纪灵猛地一拍桌子,黑着张脸,大声喝问。 见到纪灵发怒,士卒浑身战栗,垂低起脑袋,怯声回答:“梁将军自恃勇武,带头发起冲锋,结果被敌将一枪挑死。” 一枪就挑死了? 纪灵心中莫名的有些发凉,要知道,梁纲的实力可不弱啊! 即便是他,要胜梁纲也得在十合左右。一合击杀,莫说是他,就是主公帐下,亦无人有此本领。 纪灵挥了挥手,让士卒退下。 随后,纪灵独坐帐内,深皱起眉头。 看来,得另做打算了。 第九三六章 汝南 豫州以南,与荆、扬两州交界之地,是为汝南。 当年蛾贼暴乱之后,汝南地区声势浩大,尽管后来被朝廷强行镇压,但小规模的流寇仍旧数不胜数,时常滋扰汝南各地,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直至近几年新的郡守上任,多用贤吏,汝南一带才渐渐安稳下来。 新任的汝南郡守姓钟,单名一个‘繇’字,颍川长社人,今年四十有九。 相传年少之时,钟繇与叔父钟瑜去往洛阳,途中对面走来一个道袍破旧的游方术士,看到钟繇后就对钟瑜说:“此子面相富贵,将来必有大成就,不过他此生会有两次水淹之祸,请远离水祸而行。” 道士走后不久,钟繇与叔父从一座桥上经过,本来温驯的坐骑忽地发起狂来,将他掀落入河,差一点就被河水淹死,幸好被人救了回来。 念及方才道士之言,果然应验,叔父钟瑜这才明白遇见了世外高人,赶紧回头去寻,结果却如何也寻不着那道士。 自此之后,钟瑜对他的这个侄儿格外器重,也时常叮嘱钟繇绕水而行。 汝南郡很大,在豫州六郡之中,几乎占据了总面积的一半。 钟繇能够坐稳郡守之位,究其主要原因,还是站在他背后支持的庞大钟家。 钟繇的祖父钟皓,与颍川地区的陈寔、荀淑、韩韶三人并称为“颍川四长”。其学识渊博,门下学生千人,朝廷曾多次邀请其出山为官,都遭他拒绝。因其高尚的品格,加上渊博学识,所有在整个豫州都具有很高的威望。 汝南这个地方,本是袁家的地盘。 提起汝南袁氏,当今天下谁人不知,那可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庞大氏族。 然则,十几年前,蛾贼爆发之初,汝南当地的官府士族遭到大肆屠杀。袁氏族人在关键时刻,弃了汝南当地的官吏、百姓,悄然南迁至淮南,躲过了这一劫难。 可也因此,致使许多人都对袁家怀有怨言。 相比之下,豫州其他的陈、荀、钟、郭几家大族,尽管遭到了蛾贼的猛烈冲击,却仍旧组织兵力顽强抵抗,最终与朝廷联合,强行镇压下了这场暴动。 所以即便后来袁术派孙坚打下过豫州,统治也没能长久。孙坚死后,豫州重新沦为颍川世家的盘中之物,直至后来,兖州牧曹操大力提拔荀、陈等世家子弟为官,才勉强将豫州收入囊中。 可惜好景不长,曹操在兖州的大败,导致后来豫州分裂为众多派系。其中小部分支持归顺吕布,毕竟吕布对豫州世家也是颇有重用,不少有才干的世家族人接连被调往长安,在天子殿前任职。 当然,大多数世家还是选择了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唯一令人感到诧异的是,一向处于中立阵营的钟家,这一次却罕见的站在了曹操这边。 就在前不久,汝南郡守钟繇拒绝了高顺驻军汝南的提议,并且在此之后不久,将北上讨吕的荆州军引入汝南,与高顺在里丘展开对峙。 这一举动无疑是昭告天下,他钟家要与吕布为敌。 刘琦带着十万荆州军入驻汝南,声势浩大。加上钟繇之前罗集的汝南兵马、以及一些反对吕布的地方势力,双方兵马合在一起约莫近二十万人。 汝南郡府。 取下兜盔的刘琦露出一张略显英气的脸庞,在他左右站着蔡瑁、张允两员大将,一众荆州将领依次跟在二人身后。 望着堂中身穿郡守官服的儒气男人,刘琦拱手抱拳:“侄儿见过叔父。” 见到刘琦,钟繇显然颇为高兴,当即站起身来,绕过身前矩形的长方案桌,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许久未见,你竟也这般大了,记得我上次来荆州小住,你可还是个小不点。对了,这些年,景升兄可还好?” “承蒙叔父挂念,家父一切皆好。”刘琦如实回答。 钟繇点了点头,招呼起刘琦等人各自落座。 前些时日,朝廷将刘表从宗室谱上除名,冠以‘叛贼’之名,钟繇起初还担心爱惜名声的刘表会因此而一蹶不振。如今听刘琦说起没事,他也就放心了许多。 一番闲絮之后,话题自然聊到了军事方面。 先是袁绍军先锋大将颜良被杀,后是袁术军在山桑遭马超杀得大败,这对被世人看重的袁家兄弟,竟先后吃了败仗。 而抵在汝南前方的吕布军大将,同样也是名声很响的人物,据说他统兵至今,从未有过败绩,乃是吕布的绝对心腹——高顺! “叔父不必长他人志气,侄儿此番领兵前来,就是要拔了吕布的这颗虎牙!”对于钟繇的担忧,刘琦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声音铿锵,带着莫大的自信。 作为刘表的长子,刘琦今年已经不再年轻。 时光荏苒,父亲刘表对他的关心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娶了蔡氏之后。蔡氏表面上对刘琦关爱有加,暗地里却屡屡刁难,至于其中缘由,刘琦心里清楚。 蔡氏生有一子,名为刘琮。 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刘琮想要继承父业,兄长刘琦无疑是这条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刘琮如今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可作为母亲的蔡氏,自然会为他铺好前面的路。 即便刘琦不与弟弟刘琮相争,蔡氏也绝对会想尽办法的除去这个隐患。 就在刘琦日日忧愁之际,刘辨登门找到了他。在刘辨的巧言令色下,刘琦也为了证明自己,向父亲提出了领兵讨贼的请求。 刘表年事渐高,早已没了建功立业的豪迈雄心,只想守稳荆州之地,可他见儿子如此意气蓬勃,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心中很是高兴。 另一方面,刘辨又献计蔡氏,言吕布如何如何凶悍,刘琦此番领兵,只会是凶多吉少,万一死在了外面,岂不省去了一番功夫。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侥幸得胜,也可以在归来的途中,安排杀手伺机铲除刘琦。 蔡氏听刘辨这么一说,心情大为高兴,当晚就向刘表吹起了枕边风,说刘琦年岁不小,也该出去历练历练。否则没有功勋业绩,将来很难服众。 内外使劲儿,起初如何也不肯出兵的刘表,竟也答应了下来。 第九三七章 战败 在汝南郡城歇整些许时日,刘琦率军向北推进。 双方在赭丘城以东三十里的原野,展开对峙。 高顺军八万,刘琦、钟繇军十七万,建寨驻营,暗地里互相试探。 大战一触即发。 高顺军的驻营。 来往巡逻的哨卒持握长兵,神情严肃,一双双眼睛警惕的左右巡视,整个军营内外,部署之森严,别说敌军细作,就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钻进。 双方交战,最忌军情泄露。 熟悉高顺的人都知道,高顺行事沉稳持重,从来不会犯轻敌、大意的失误,对事物的审视度量,几乎一丝不苟,说是心细如尘也不为过。 高顺为人刚直威严,不喜饮酒谈笑,而每每当他看起地图时,则如同入神进画一般,整个人可以长时间的一动不动。 因此,吕布麾下不少熟识的将领都喜欢玩笑称呼他为‘高木头’。但即便如此,高顺在军中亦是深得将士们的爱戴。 高顺大权在握,自然免不了一些小人的妒忌眼红,甚至有人私下向吕布进谗,言高顺兵权过重,若生异心,必为大祸,请谨慎防之。 吕布对此一笑置之。 主帅大帐里,身穿将军甲的高顺正襟端坐,目光炯炯有神,眼睛上方的两条卧峰眉稍向外张,国字脸上神情专注。透过帐顶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将他刚毅的轮廓勾勒得棱角分明,散发出一股阳刚而稳重的大将气势。 前几日,捷报接连传来,先是麴义在东郡大破袁军大将颜良,接着又是他的女婿马超在山桑斩杀袁术军先锋梁纲,将袁术大军威迫得倒退数里…… 而原本据守傿陵的张辽也将兵马分出了大半,向豫州西南方向推进,一路上以无敌之势横扫各地县乡,直至昆阳,准备配合从关中出兵的张鲁,将从南阳方向进军的张绣,一举歼灭在他的老窝边境。 其他几路大军都在努力的斩将杀敌、捞取功勋,唯有高顺按兵不动。 他与荆州军已经对峙有大半月了,这些时日,双方试探性的交锋过几次,每次都是点到即止,谁也没有亮出底牌,可越是如此,南边的局势就越是紧张,连带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烈的火药气味,一触即炸。 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高顺眼神深邃,荆州军打得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无非就是想把他牢牢耗死在这里,阻止他向兖州进行回援。 袁绍和袁术两兄弟的先锋军虽然战败,但这仅仅只是开头,等到他们的主力大军压进时,那才是真正的战争开始。 所以,高顺必须得尽快解决掉南部的荆州军和汝南军,然后向其他路进行增援,以缓解他们线上的压力,从而为主公的正面战场,赢得更多的时间。 然则令人愁闷的是,荆州军挂帅的刘琦虽然主战,但他的随行参军蒯越却是坚持走消耗的路线。此人不仅出身望族,更是刘表手下极具智谋的贤能,刘琦对他也是多有倚重,遂听取了蒯越之策。 得想个法子,诱荆州军主动出击才行。 高顺揉了揉额头,再度思索起来。 “将军,大事不好了!” 此时,外面风风火火闯进一员将领,体大腰粗,乃是骁骑校尉潘凤。 高顺略带责备的看了潘凤一眼,后者立马就意识到了行为太过鲁莽,于是退出帐外,在外边大声禀道:“将军,末将潘凤,有事求见!” 高顺道了声‘进来’,潘凤这才正规正矩的走进。 “将军,方才接到战报,张辽将军在昆阳以南遭到张绣伏击,伤亡巨大。昆阳告破之后,他率着残余部众,正向傿陵方向退走。”潘凤神情尤为凝重的禀报起来。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高顺眼眸压敛,心中为之一沉。 张辽的统兵能力毋庸置疑,他出身将门,从小就熟读兵书韬略,不仅弓马娴熟,排兵布阵也同样不在话下,是下一辈中被主公吕布寄予厚望之将才。 然则,张辽居然败了,而且败得如此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 这个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高顺在内。 在众多讨伐吕布的诸侯中,就属张绣兵马最少,仅仅三万人,和袁绍、刘表这些动辄十万二十万兵马的大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然则就是这样一个藏在南阳、名声不显的家伙,居然击败了张辽! 高顺皱眉,根据校事署暗谍的情报,昔年董卓死后,张济引兵入荆州,与刘表交战,中流矢而亡。张济膝下无子,侄儿张绣便继承了张济的兵马,成了新的掌权人。后来刘表派人召诱,谈判成功之后,遂将南阳借于张绣栖身,同时也利用张绣抵御荆州北方的外敌。 但关于张绣的情报,除了勇猛之外,校事署并未给出过其他的有效信息。 若是光凭勇猛冲阵,绝对不至于将张辽打成这个落魄模样。 “来传消息的人呢?” 高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问向潘凤。 “就在帐外。” “叫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潘凤点了点头,提高声量喊了声‘进来吧’,帐外便有一名神态憔悴的士卒走进,浑身染了许多尘泥,风尘仆仆,显然是经过了多日的奔波劳累。 “小人拜见高将军。”尽管身心疲惫,士卒仍不忘抱拳见礼。 高顺让他坐下说话,然后询问起来:“把你知晓的遇伏经过,全部说一遍与我听听。” 士卒说了声‘是’,回忆起数天前的那场伏击战。 当时,张辽是先接到了汉中郡守张鲁的书信,称已经袭取了张绣后方的大本营宛城,要张辽在前方拖延张绣几日,等他捣毁了老窝,再来个前后夹击,一举灭了张绣这股势力。 后来,张绣似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忙率军回撤。张辽思虑之后,分了一部分兵马驻守昆阳,以防万一,结果却中了张绣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丢了昆阳不说,还被张绣引进一处死谷。 激斗之中,张辽被流失射中胸口,然后又遭张绣手里的长枪给挑伤了右肩,若非手下将士死战,可能他们全都已经葬身在了谷内。 ………… (朋友们,情人节快乐啊!作者君在此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愿看本书的单身汪们,早日找到另一半……) 第九三八章 高顺的思虑 听完士卒心有余悸的回忆,高顺低沉起眼眸,脸上充满凝重。 他心中细细忖量起来,此番张辽中计,关键在于张鲁的书信,若是没有十足的信心,张辽肯定不会率军冒进,那么由此推测,张鲁的书信必定为真。 可结果却是遭到了张绣早已设好的伏击,如果不出所料,可能张鲁也已经败了。 而且,很有可能成了张绣的俘虏! 若真是如此,那么张绣的视野和目光也实在太过长远,能料敌于先。 要么他是一直在扮猪吃虎,隐忍不发;要么就是他手下有智谋卓绝之辈,在给他出谋划策,而且躲过了校事署的刺探,一直处于暗中。 没想到昔日最不看好的小势力,如今反倒成了最棘手的存在。 高顺倒是想去会一会张绣,只是这会儿他正与荆州军对峙,暂时脱不开身。他摆了摆手,让前来报信的士卒先下去休息,然后与亲兵吩咐,叫来方悦。 不一会儿,身穿银甲的方悦大步走入帐内,面向高顺尤为恭敬的拱手抱拳:“末将方悦,拜见将军。” 不觉间,这位曾自负天下无敌的河内骁将,如今也已经三十好几,下颌蓄起了短须,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 高顺用很平常的语气告诉方悦,张辽败了。 “什么!” 听得这话,方悦吃惊万分。在他看来,无论是在武艺还是军事战略上,张辽都可以称得上是主公麾下的佼佼者,即便是方悦,也时常自愧不如。 如今这才开战多久,张辽居然败了。 他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样的怪物? 一时间,方悦脑子里有些发懵。 “昆阳丢了,文远大败。张绣肯定会一路率军急行北上,进攻傿陵,倘若一旦让张绣攻破傿陵,那么,兖州就等于向他敞开了衣裳。” 高顺自顾说着,目光在地图上挪动起来,进行战略推演:“主公虽还未与刘辩交锋,但正面战场据点要塞众多,需要大量兵力驻守部署,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估计短时间内也很难向文远增以援兵。”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张辽会成为第一个败退的突破口。 “将军打算如何?” 方悦询问起来,高顺既然单独唤来自己,又与自己说起军事,肯定是有任务吩咐。 “本将欲予你两万兵马,去攻占傿陵东南的新汲,并且加固防御。唯一要求,必须赶在张绣抵达之前拿下新汲,你……完成得了吗?” 高顺顿了口气,目光凝重的看向方悦。 新汲本是中立势力,两不相帮,可如今张辽战败,保不准他会偏向敌人。 而张绣要打傿陵,只要他不蠢,肯定也会先夺取新汲。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虎视傿陵,而且还可以抄袭高顺后方,与荆州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将高顺堵死中间,断了他的粮食补给。 所以不管是为了拱卫张辽据守的傿陵,还是为了保证高顺军后方的补给安稳,新汲都必须拿下! 方悦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同时也为高顺如此信任自己而感动,他抱拳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随后,在高顺的嘱咐和交代下,方悦领命而去。 方悦出帐不久,另一位军中大将哼哧哼哧的闯进了帐中,神情很是不满的质问起高顺:“高将军,听说张文远败北,你派了方悦去攻取新汲?” 高顺没有抬头,光听声音,他就知道进来的是谁。 “老将军,你对此有何异议?”高顺问上一声。 尽管两人皆是身份相同的高级将领,但此番吕布却是用了高顺为帅,黄忠为副。哪怕黄忠在军中资格极老,但在治军极严的高顺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 “文远小子败北,新汲意义重大,高将军只派方悦前去攻取,是否有些欠妥?” 黄忠知道高顺行事最讲规矩,蛮干那一套在高顺这里行不通,所以就和他论起理来:“不是老夫不信任方悦,而是他的军事才干和文远仍有一定差距。文远败了,你又派他去,说句不好听的,八成是羊入虎口。” 黄忠抚着胡须,拉沉起眉头,言语间极为率直。 “方悦相较文远确实是差了些,但也绝对有守城的能力。相比之下,潘凤、雷虎等将领,勇则勇矣,然性情暴躁易怒,不能堪此大任,故而本将军才命人唤来了方悦。” 高顺淡淡说着,他很清楚,常年在战场厮杀的将领,杀人如麻。哪怕之前性情温和,几十场大战下来,大多也会养成嗜杀易怒的特性,这对于守城而言,是极不安全的因素。 黄忠见高顺将潘凤、雷虎等将领提及,唯独没有提到自己,心中大为不悦,直言不讳道:“高将军,老夫就实话说了,如此重要的作战任务,为何不交给老夫?莫非你也以为老夫老了,提不动刀了?” 面对黄忠的质问,高顺示意他稍安勿躁。 黄忠虽勇,这些年也坐镇指挥过不少战役,确实是一方大将之才,然则此番敌人的底细还没摸清,张鲁那边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冒然派黄忠前去,就怕他受不了激,上当中计。 黄忠作为军中的高龄将领,实力虽存,可随着年岁上涨,头发已渐渐发白。按理说到了他这个年龄,心性应该沉淀下来才对,可黄忠性情反而愈发暴烈,最受不得别人唤他‘老匹夫’。 张绣能够诱使心态沉稳的张辽出击,要激怒黄忠,自然也不在话下。 所以在摸清敌人底细之前,固守方为上策。 “我们与荆州军对决在即,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场面的猛将,值此人选,非老将军莫属!”高顺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 听得此话,黄忠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好话谁都喜欢听,他也不会例外。 “既然高将军这般说了,那此番便让方悦先去取新汲,等老夫破了荆州军后,再去会会那张绣小儿!居然能伤文远,想来实力也不会差到哪去……” 黄忠说完,遂与高顺告了辞,转身出帐。 第九三九章 垂钓 兖州以东,任城境内的某处溪河。 碧波荡漾的河面在阳光映射下波光粼粼,河畔边长满翠绿青草,放眼望去,生机盎然,令人胸中不由升起一阵抒怀清爽。 河畔边,坐着许多名垂钓者,平日里钓鱼的老叟居多,然而今天却来了许多的陌生垂钓客,大多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因气候炎热,他们赤着胳膊,手握鱼竿,望向飘在水面的浮漂,但凡浮漂下沉,势必是要扯动鱼竿,拉他两下,看是否有鱼儿上钩。 如此生疏的动作,看得老叟们连连摇头,八成都是些还未入门的新手。 大半个时辰过去,一名身材壮实的少年忍不住了,把鱼竿往地下一扔,发起了牢骚:“就这样干坐着,哪会有鱼儿上钩!” 鱼竿被重重扔在地面,竿头打在水面,发出‘哗’的轻响,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见此情形,坐在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微皱眉头,沉着声音,略带责备的唤了声:“蛮儿。” 少年听得父亲责斥,气哼一声,又重新坐了下来。 旁边的儒和少年见了,好言好语的同弟弟说着:“阿弟,你莫要气恼,想要鱼儿上钩,就得耐得住性子。你这样急躁的拉动鱼竿,只会将鱼儿吓跑,你只要耐心些,总会有鱼儿上钩的……” 吕骁伸长脖子瞅了瞅兄长的鱼篓,都已经钓起五、六条鱼了呢! 此时,一条约莫两三斤的青纹鲤鱼从浅水面游过。吕骁见状,有些不忿的从旁边抓起一柄鱼叉,仅瞄了一眼,便猛地掷叉出去。 噗通! 一声干脆的击水声之后,锋利的鱼叉精准无误穿透了鱼肚,吕骁提起鱼叉,看着那条被洞穿身体的大鱼,颇带炫耀的向兄长比了比,嘿嘿笑着:“阿兄,你看我这条,是不是比你的都大!” 这边的吕篆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不远的父亲再次加重了语气。 “蛮儿!” 听得这一喊,吕骁撇了撇嘴,心中虽然有些不服,却也老老实实的在鱼钩上挂起鱼饵,扔向湖中,嘴里不忘向旁边的兄长小声吐槽:“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想吃鱼直接用渔网捞不就得了,再不济用鱼叉也好啊!干嘛非得费这劳什子的力气,浪费时间!” 说起这钓鱼,还是前段时间,吕布在闲得无聊时,跟女婿郭嘉学来的消遣。 在学会钓鱼之前,吕布觉得这会是件极为枯燥的事情,然而仅仅半天时间不到,他就发现自己之前的言论,简直啪啪打脸。 钓鱼分明是件很有意思的活动! 尤其是在拉动鱼竿,看到鱼儿上钩的瞬间,那种快乐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钓鱼与下棋不同,下棋讲究视野开阔,双方互相斗智,小小棋盘暗藏着诸多的兵法阵术,因存在胜负高下,而使人不自觉的会产生好胜心理。 钓鱼,则讲究修身静气,坐在静怡的水畔,连带胸中的戾气都随之淡化了不少。 因此,每逢闲暇之余,吕布也就带着儿子以及陈卫等人来到这湖泊旁,垂钓养心。 眼下各地时局紧张,许多地方都燃起了战火,百姓逃难,军队攻伐。倒是吕布所在的任城,作为与徐州接壤的正面战场,却反而最为安静。 纵观敌方,借道青州而来的公孙瓒,加上曹操、刘备的兵马,再与刘辩之前收拢的贼兵汇合,总兵力共二十余万。 这可不是一个小的数字,而且曹操、刘备、公孙瓒这几人,都是十几年前就开始征战天下的老油条,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次厮杀,麾下能征善战的猛将亦是不少。 最主要的是,目前刘辩等人的大军驻守在泰山军最南部的东阳城一带,那里地形多为山地,适合步卒作战,而对骑兵冲锋有着极大限制。 论总兵力,吕布可能不及他们,但要比麾下骑军数量,即便这几路大诸侯加在一起,都远不如吕布麾下的骑兵之众。 吕布统辖境内的并、凉两州都是盛产大马的好地方,外加西域各国每年也都在向朝廷进贡,以及胡市的互贸,使得吕布麾下组建了数以万计的铁骑。 本来幽州也是产马的好地方,然则自公孙瓒接管之后,几乎战事不断,不是跟乌桓人大打出手,就是和南部冀州的袁绍开战,损耗严重,以至幽州境内人口流失严重,极不稳定。 刘辩在抵达东阳城之后,便没有继续向兖州进军,而是选择了分兵驻营,守在各处要道。他在等袁绍等人的合围狩猎,而猎物,就是吕布这头世间最凶猛的野兽! 吕布则根据陈宫的建议,派了臧霸镇守泰山郡的郡城,监视敌军动向,随时向吕布汇报。同时也分出五千兵马给徐晃,要他在丰县驻营,以防曹操从彭城阴袭兖州。 吕布则统帅大军坐镇任城。 时间在一天天的消磨中流逝,双方似乎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既然都没有立刻决战的意思,索性就先这样彼此耗着,看谁先按捺不住。 小打小闹没意思,要打,就来个痛痛快快、一局定胜负的大决战。 这也是双方彼此的心声。 浮漂向下沉去。 盯着湖面的吕布瞳孔猛地一缩,右手轻提鱼竿,感受到从水里传来的挣扎,吕布不禁嘴角微挑,在水中溜了一会儿,待到那鱼儿耗去气力,便拉提鱼竿,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它给钓了起来。 “奉孝,看样子,我今天的运气似乎不错。” 吕布笑着,将这条约莫半斤重的鲫鱼从鱼钩取下,放进鱼篓。 “运气这种东西,说不准的。” 郭嘉瞥了眼自己的鱼篓,尽管里面空空,他也不羡慕,反正晚上有汤喝就行,依然优哉游哉。 然则还没坐到晌午,一名身穿便装的斥候便从任城方向急匆匆的赶来,压低了声音,在吕布近前禀报了许久。 本来心情不错的吕布渐渐神色凝重,最后放下鱼竿,语气有些阴沉:“看来,今天的鱼,是钓不成了。” 第九四零章 卷土重来(4000字) 并州北境,高阙的汉家营寨。 这里是与鲜卑人的交境地域,站在军寨里的瞭望台上,可见远处京观,这还是十几年前大将军驱逐鲜卑人时所筑,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这些数以万计的尸首,早已不复当年面貌,风化得只剩下一堆堆的骷髅骨骸。 “将军,你再同我们讲讲,当年您和大将军驱逐蛮夷的事迹呗!” 一名穿着普通士卒服的少年坐在草坪地上,和营中的其他士卒围坐在一起,眼巴巴的望向盘坐中间的将领男人,神情满是期冀。 因身材瘦小的缘故,汉家军服套在少年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从当年驱逐蛮夷,到现在并州稳固,将近二十载。 并州的下一代几乎都是伴随在吕布的传奇故事中,渐渐成长起来。不少的男娃子在年满十四岁后,便果断的选择了投效参军。 在少年们的心中,有的是滚滚不尽的热血。同时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亲眼目睹那位飞将军的风采,更想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实力,也做一回那世间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你小子,满脑子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可告诉你,战争不是按照你想象中来,真要遇上鲜卑人,估计你连兵器都拿不稳!” 盘坐中央的将领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尘,笑着打趣起少年。 虽然年近四十,可他依旧身强力健,平日里单挑七八个悍卒,也依旧不在话下。 这些年跟着大将军南征北战,钱财、女人、官职,什么都有了。 遥想十几年前,他不过是鲜卑人南下俘获的奴隶,那时候的他,做梦也没想过,能够有朝一日坐到校尉级别的军官位置。 这是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鲜卑人要是敢来,我肯定剁了他的狗头!”少年见自家将军轻视自个儿,顿时涨红了脸,挥动起手里的兵器,使了两式平日里操练的把式,很是不服的辩驳起来。 这一动作,惹得军营里的老卒们哈哈大笑。 校尉对此也不禁一笑,宠溺的搓了两下少年的脑袋。 除了平日里训练时严酷一些,他对士卒们可谓极好,几乎从来不摆将军的架子,大伙儿团坐在一起,就和兄弟手足一般,有说有笑。 望了眼校场边上计算时间的滴漏,中年校尉的眼眸中浮起一抹凝重:“这都快晌午了,巡哨的徐七他们几个,怎么还没回来?” 按照巡哨的路线推算,巡哨任务在巳时末刻就应该已经完成。 如今,这都快超过半个时辰了。 “将军,您就别担心了,保不准啊,他们又是途中上哪儿抓鸟猎食去了!”一名熟识徐七的汉子浑不为意的说着,上一次他巡哨的时候,也为了猎杀一头野猪,而在途中耽搁了许多时间,所以对此表示再也清楚不过,同时也示意他们的将军把心放回肚子。 鲜卑人都好多年不敢南下了,难道今天就敢来了? “狗日的徐七,等他回来,老子非扒他两层皮不可,没有一点军纪意识!” 尽管嘴里彪着脏话,校尉仍旧即刻作出了调遣:“王四,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是此地的校尉,这也是大将军委以他的任务,所以他必须要对手下的两千将士负责,更要对境内的百姓负责,丝毫马虎不得。 被点名的汉子应了一声,叫上手下的几名弟兄,往马棚牵马去了。 等到再见王四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此时的他再无去时的轻快,从马背上重重摔落在地上,巡守营门的士卒赶紧上前救起时,已是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后背扎着六七根黑色的狼毫羽箭。 “王四,你这是怎么了?” “快、快去告诉将军,鲜、鲜鲜卑、鲜卑人……”强撑着一口气狂奔而回的王四终究没能说完,便垂落下手臂,咽气身亡。 “鲜卑人……好多、鲜卑人……” 望楼上,值岗的士卒尽量抑制着心底的恐惧,大声发出警报,可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 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漫无边际的黑色大军,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数量,就像涌动的蚁巢般,黑压压的一片,密集堆彻,令人头皮发麻。 然则这名士卒话刚说完,便身躯一抖,继而从望楼上直直栽倒下来。 在他的咽喉处,穿插了一支黑色的狼毫羽箭,精准无比。 咻咻咻~~~ 追击王四的鲜卑先锋骑军踩踏着大地,顷刻便至,根本不给汉军任何反应,拉起手里的弓箭,发起强猛射杀。 箭矢破空激射,发出一阵阵接连不断的呼啸,吞噬着营寨上汉家儿郎的性命。 敌袭! 敌袭! 巡营的士卒大声呼喊起来,随即缩回营寨,想要关上营门,可为时已晚。 鲜卑骑卒利用马匹的冲力,强行撞开了关至一半的寨门,继而冲杀入营。 原本宁静祥和的原野上,顿时杀声一片。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就知道这些狗杂碎,不会讲诚信!” 听得外边传来敌袭的呼喊声,中年校尉掀开营帐而出,满脸的怒气腾腾。 “集合,让所有人全都到老子这里集合!” 中年校尉大声下令,旁边的士卒立刻取出号角,吹响了集合的号角声。 呜~呜呜~~~ 不过片刻,营中各处的士卒全都在校尉面前集结完毕。 目光从左往右依次扫过这些儿郎的面庞,中年校尉双手叉腰,大声说着:“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坏消息是,鲜卑这群狗东西来了,而且是倾巢而出;好消息是,咱们建功立勋的时候到了!” “大将军曾经说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和百姓省吃俭用的供养着咱们,参军不为保家卫国,那就不配称‘军人’二字!” “有怕死的,现在就给老子站出来,滚!我绝不为难,可如果谁在战场上掉链子,叛投鲜卑人,老子第一个砍了你!” 士卒们的目光凝聚在校尉脸上,没有一个出列,仿佛只要能够看到他的脸,心中就能够得到无比的安心。 “老子再问最后一遍,有没有人退出!”校尉的声音洪亮,犹如擂响的战鼓,激励着每一名士卒胸中的热血。 “没有!没有!没有!” 士卒们放声大吼,神情激昂。 “很好!” 见无一人退出,校尉的声音更加洪亮,大声命令:“李右,你带人去把狼烟点燃!其他人,有马的上马,没马的也给老子操紧了家伙!” “你们不是想知道当年老子是怎么跟着大将军杀出一条血路的吗,现在你们就跟紧老子,将侵犯我汉家疆域的鲜卑杂碎全部杀光!” “杀~~~” “杀!!!” 伴随着气冲云霄的怒吼,校尉跃然上马,手里提着甲刀,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 而冲进营寨的鲜卑骑军此时也同样迎面杀来。 刀锋相撞,战马嘶鸣,滚烫的鲜血溅洒了校尉一脸。 身后的双方士卒,也同样怒吼冲向彼此,短兵相接,瞬间厮杀在了一起。 鲜卑人憎恨汉人将他们驱逐,汉人也仇视鲜卑人背信弃义,寇犯汉境。 厮杀从一开始,就变得惨烈无比。 ………… 营寨里杀戮不断,远处的京观边界,北风呼啸。 十一座京观,五万余颗头颅,白骨森森,即便没有了当初飘荡弥漫的浓烈血腥,却依旧震撼人心。 风一吹,仿佛便能听见数以万计的恶鬼哭嚎,令人浑身恶寒。 十一座京观中央,竖立着一块石碑,尽管饱经多年的风吹日晒,仍旧可以清晰的认出上面字迹。 “凡日月之所照,皆为汉土;江河之所至,皆为汉臣!” “擅入边者,死!” 碑文简短,一正一反。 涌动的鲜卑大军在此驻足。 十几年前,率军路过这里的还是狮发雄姿的檀石槐,十几年后,退居漠北的鲜卑人再度踏足此处。 骑坐黑色骏马上的男人勒住马绳,在他身后升起的狼王旗,象征着他在草原上高贵的身份。 望向近前这一座座筑建的京观,鲜卑士卒心中,多少都有些怀揣忌惮。 这京观的作用,本来就是对北方异族进行威慑,以昭显大汉国威。 领军的男人见了,下令将这些骨骸就地掩埋。这些亡灵在边境风餐露宿了十几年,也该入土为安了。 将数万颗头颅埋葬入土,男人跃马来到定胡碑的位置,面向鲜卑将士大声呐喊:“儿郎们,十几年前,檀石槐南下并州,却止步雁门关外。后来与汉军决战,却再度落败,致使我鲜卑族实力大减,不得不狼狈逃至漠北深处。 此乃我鲜卑之耻! 如今,十七年了,我们在漠北的不毛之地,蛰伏了整整十七年! 南边就是大汉的疆域,在那里,有着数不尽的钱财、牛羊,还有白嫩的女人,汉人这种低劣民族,根本不配支配这么广阔的地域!这些,通通都该归我们勇猛的鲜卑儿郎享用!” 嗷呜~~~ 听着男人的振奋演讲,鲜卑士卒发出狼嚎的兴奋。 这个骑在马背,耳戴大铜环、脖系兽骨的男人,比当年的檀石槐更具野心勃勃。 他叫,轲比能。 一个起初最不被看好的弃子。 这些年,汉朝境内战乱不断,远在漠北的鲜卑也同样没有闲着,分化为十几股势力交错。轲比能以弱势强,最终吞掉了卡祁,彻底架空了王庭的单于实力,将其变为傀儡。 在此之后,轲比能恢复生产,积极与汉人贸易,学习汉人的先进技术和文化,并为获得汉人信任,与并州牧严信立下盟誓,百年之内,绝不南下。 然而如今的举动,无疑是啪啪打脸。 可轲比能根本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所谓的盟誓,不过是一纸文书罢了。只有汉人这种迂腐的民族才会讲究这些,他们草原儿郎,从来都只讲拳头大小! 接过递来的铁锤,轲比能朝着那块石碑,狠狠砸去! 轰隆! 仅一锤,便将那极厚的石碑碎裂。 由此可见,轲比能臂力之强。 砸烂了石碑,轲比能随手扔掉铁锤,重新骑上马背,扬鞭一指前方,继续向前行进。 抵临高阙营寨之时,映入眼帘是满目疮痍的景象,营寨各处冒着黑烟,浓浓的血腥气味和着滚滚黑烟,在空气中弥漫,刺鼻且腥烈。 见到轲比能到来,负责指挥进攻的鲜卑将领赶紧过来见礼。 “还没拿下?” 听着仍有厮杀的声音传来,轲比能皱了皱眉头。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 而且,鲜卑先锋军还是三千精骑! 乞褐顿时心头一寒,赶紧抱拳解释起来:“禀狼主,驻守此处的汉军大都已经战死,只剩下最后的二三十人还在顽强抵抗。请您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将他们杀光!” “乞褐,你让本狼主很是失望。” 轲比能声音冷漠,摆手让乞褐退下,后者亦是很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本以为攻破了营门,可以很轻松的拿下此处营寨,结果却遭到了汉人组织的反冲锋,击退了他们的强猛攻势。 汉人浑不畏死,哪怕断了手脚,也要死命的拖上两个垫背。双方激战之下,汉军阵亡数量激增,而鲜卑骑军也因此遭受数以百计的伤亡。 此时的营寨之中,退守寨内的汉军仅剩下中年校尉,以及身边的十二三人。 可观他们此时的状态,气喘急剧,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不少人甚至要靠旁边人的扶持,才能勉强站稳,有的则是用木棍抵在了后背,强行不让自己倒下。 对面的鲜卑骑军目露凶光,只要再来一波冲锋,就能将这些汉军的硬骨头,彻底碾碎! 战马前蹄刨动着地面泥土,准备发起最后的攻势。 “弟兄们,怕不怕死?”中年校尉张大着嘴巴,大口大口的调换气息。 “不怕!” 听得将军发话,仅存的十余名士卒齐吼一声。 “杀了这么多鲜卑狗,早够本儿了!” “只可惜啊,老子今天的功绩打了水漂。不然,凭今天斩获的人头数,绝对够我升级百夫长了!” “那你到地府的时候,可得找阎王老爷说说,让他别给你喝孟婆汤。这样你转世以后,保不准还能记得你砍了多少鲜卑狗,到时也好去找大将军报账……” “你这鸟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士卒们忍着身体上的痛楚,互相笑骂起来。 死到临头,反而没有之前的神经绷紧了。 此时,前方准备冲锋的鲜卑骑军忽地让开了道来。 轲比能在众鲜卑将领的拥簇中,骑着高头大马走来,他瞥了眼强弩之末的汉军,以居高临下的胜利者之姿藐视说着:“喂,那个领头的汉将,本狼主很是欣赏你们顽强的骨气。只要你屈膝投降,替我做事,本狼主可以允诺你,这并州以后就由你来执掌了!” 想要老子当汉奸? 中年校尉听得这话,当即阴沉着脸,朝轲比能吐了口唾沫,大骂起来:“今天老子就是死在这里,也要给你们这些鲜卑杂碎崩掉两颗大牙!” 轲比能眼中杀机闪过,他提倡学习汉人的先进文化和技术,自然也就听得懂汉语。 他将手一摆,处在前排的骑军发起了冲锋。 杀! 中年校尉大吼,依靠在旁边的士卒咬牙迎冲过去。 一波冲锋下来,汉军士卒尽皆阵亡,仅剩下中年校尉一人,杵着卷刃的大刀,浑身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汉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昔日先生教我,马走日,象走田,士永远守在将面前!大将军执棋,我愿为卒,行走虽慢,可谁曾见我后退一步!” 中年校尉声音沉闷,且越来越洪亮,继而怒发冲冠,目眦尽裂。他夺过一匹无主的战马,径直冲向远处的轲比能,往日里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回放。 最后在初见大将军时定格。 叫一声将军,誓死相随。 他用尽生命里的全部气力,带着信念与满腔热血,放声大吼。 “狼骑营百夫长李封,冲锋!” ………… (感谢大佬‘枫落亦痕’的万币打赏,也感谢一位专门来起点建号、打赏两千币的热情书友。当然,每天都在投票的你们,也是格外滴可爱,想……) 第九四一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4000字) 烽火台自高阙起,一路向南,接连点燃,滚滚浓烟飘向天际。 鲜卑人南下了! 望见燃起的烽烟,雁门关外各地的驻军开始集结,加固城池和营寨的防御,当地校尉也都各自派出士卒昭告百姓,让他们暂时弃了土地,往雁门关方向避难。 鲜卑人十几年都没在并州北境亮过兵器,此番南下,势必蓄谋已久,必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所有人的心中,都无比沉甸。 朔方,匈奴驻地。 “将军,您看,北边升起狼烟了!”一名匈奴士卒在望见天空中的烽烟后,第一时间禀告给了将军。 那名将军瞅了眼天空,便急忙走向王帐,向单于禀报。 数日前,匈奴各部的首领接到了单于栾提于夫罗的命令,开始向朔方集结。 如今,汉家北境燃起烽烟,从各地聚集于此的匈奴将士对此亦是议论纷纷。 “看样子,鲜卑人又南下了!” “怪不得单于会提前把我们召集来朔方。” “你说,咱们是不是要北上抗击鲜卑人了?” 上一次鲜卑入侵时,匈奴单于派出了数千兵马,与汉军共抗鲜卑大军。 毕竟他们所在的土地,是汉家的国土。 如今鲜卑人卷土重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等候汉廷的召唤,再次联手共同对付鲜卑人。 当年匈奴分裂,一部分南迁入汉,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的历史,他们的子孙在汉家土地上繁衍了数代。 尽管汉廷只给了他们朔方寄居生活,但这么多年下来,许多匈奴人都已经融入了汉家的风俗,有人娶了汉家女子,取名汉姓;也有匈奴女子嫁给了汉家百姓,为他们生儿育女…… 民族间的矛盾不断减少,隔阂也在渐渐淡化。 听闻并州北境燃起了烽火,年过四旬的匈奴单于栾提于夫罗,亲自走出了王帐。 望见飘荡的滚滚烟雾,于夫罗抑制多年的野心再一次从胸中升起。 受制汉人多年,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于夫罗的想法很明确,趁着吕布主力军在中原地区大战,短时间内无暇回顾并州,他便带着匈奴男儿,过西河郡,南下经河东,突袭关中! 只要能控制住汉天子所在的关中,区区吕布,又何足惧哉! 数万匈奴将士集结,调头直转南下。 兖州,任城。 急行回来的吕布召集麾下文武,共同议事。 铺开的军事地图上,吕布目光急掠。 方才收到五原郡守的战报,鲜卑人纠结了十余万兵马,气势汹汹,再度叩关南下,高阙塞两千三百余将士,全部战死。 之后,鲜卑人一路掠夺屠戮,但凡经过之处,势必将汉民屠尽,鸡犬不留。 “该死的鲜卑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来了!”陈宫的脸色很是阴沉,鲜卑人在这个时候南侵,摆明是趁火打劫。 中原地区局势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 “并州现在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兵马?” 吕布沉声问道,既然鲜卑人来了,他就得想办法去应对。 还是那句老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回主公,并州总兵力五万余,不过有两万军队驻守在黑山,由并州牧刘虞统帅,准备偷渡太行山脉,阴袭幽州。” 主簿杨修回答起来,他的记性素来极好,过目不忘。 “意思是,只有三万余人。” “看来,进攻幽州的事情得缓缓了。” “主公,公孙瓒率军南下,袭取幽州乃千载难逢的时机,就此放弃,实属可惜。要不然调动河东、河内的兵马北上……” “河内军要协助麴义抗击袁绍的二十万大军,哪里还抽调得出兵马,照我说,可以调集朔方的匈奴部队,请他们协同作战。” 麾下的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提出了心中的理想建议。 然则就在此时,另一个重磅消息传来:寄居朔方的匈奴人调转矛头,朝西河郡发起了猛攻,意欲南下关中! 此消息一出,堂内众人无不为之震惊。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到底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闻匈奴反叛,吕布低敛起眼眸,眼神中杀机纵横。比起背信弃义的鲜卑人,反咬一口的匈奴人更加令他恼怒。 鲜卑人想南下攻破并州,还得花上好一阵子功夫,而匈奴人只需打通西河、河东两地,就能通过唯一的要塞蒲板,直入关中。 关中乃是吕布后方的大本营,不容有失。 更何况,他的妻子、女儿还在上党,保不准匈奴人攻下西河之后,会直扑上党而去。 “主公,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有哪路诸侯,在暗地里联合了这些异族人。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鲜卑人和匈奴人同时发难!” 陈宫脑海中一联想,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吕布托着下巴,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不过就现在这情况,估计也很难查出究竟是谁在暗中通了这些外族人。 “传我命令,从即日起,着严信为并州牧、严义为镇北将军,总督并州境内的所有兵马,组织对鲜卑人进行阻击。 另,调征北将军马腾、金城太守韩遂,向并州进行增援。” 吕布声音果断,没有半分犹豫。 话音刚落,堂中便有人起身提醒起来:“大将军,前不久您才削了严家,致使严家子弟怨声载道,此番您让严家兄弟重新掌权,他们未必肯甘心助您……” 吕布瞥了那人一眼,随即摆了摆手,他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疑虑,“严家恨我是严家的事情,大是大非面前,我那几位舅哥知道轻重缓急。” “至于匈奴人……” 吕布顿了顿,关中目前屯有十余万兵马未动。戏策坐镇关中,又有杨廷、郝萌等人驻守,足以应对匈奴人的南下。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 作为最高的军事统帅,吕布自然想把一切危险苗头,通通扼杀在萌芽之中。所以,他需要派遣一员经验丰富的大将领兵,提前将匈奴人扼杀在西河、河东两地! 只是,现如今吕布麾下,具备统帅能力的大将,诸如高顺、张辽等人全都去独当一面了,只剩下华雄、管亥这些猛将,冲锋陷阵倒没话说,可要论统兵布阵,就很难称得上‘合格’二字。 派谁去好呢? 深邃的目光在堂内将领们的面庞上扫视了一圈,有些拿不定主意。 吕布倒是想亲自带兵平乱,到时候于夫罗见吕布亲至,估计能吓得屁滚尿流。 可眼下的局势,异族人南侵,驻军东阳城的刘辩只要不傻,这个时候肯定会抓住机会,顺势发起进攻。 吕布若是此时去往河东,兖州势必大乱! 一时间,吕布脑海里思绪万千,闪过无数的念头。 “父帅,孩儿不才,愿领兵北击匈奴!”关键时刻,作为吕府长子的吕篆站了出来。 虽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但吕篆这些年,也通读过不少兵书,再加上近些时日一直跟在父亲左右,增长了不少的见识。 眼下蛮夷大举入侵,值此国难之际,父亲抽不开身,作为长子,吕篆义无反顾。 “老爹,我愿随阿兄一起,杀光这些异族人!”与儒和的兄长相比,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吕骁身上明显杀气腾腾。 吕家的两位公子都表态了,堂内的将领们自然坐不住了。 “二位公子金贵之躯,岂能涉身犯险。末将自投效主公以来,从未有过尺寸之功,此番蛮夷南侵,末将不才,愿率军前往!” 任职黑山校尉的眭固站起身,面向吕布抱拳。 在他身边的张青牛亦是站了起来,与眭固同进同退。 黑山军自投效吕布以来,经过改编训练,战斗力远非往日的普通贼寇可比。只是他们加入吕布麾下有些时日,至今却还未参与过一次大战,此番自然想大显身手,露一露脸。 “你们这些家伙懂不懂规矩。” 华雄嚷嚷起来,仗着老资格老辈分将眭固两人往旁边一摆,挺着他那悍拔的身躯,朝吕布拱手请命道:“主公,让某带兵去吧,某只需三千骑,保管把他们杀得溃不成军!” 黄忠、马超等人不在这里,单论战斗力,最强的便是华雄。 “主公,末将亦愿带兵前往!” 余下的管亥等将,亦是拱手抱拳。 吕布见状,往下压了压左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后,吕布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儿子身上,作为吕家的血脉,虎父无犬子,吕布不希望他们只是温室里的花朵,所以趁着这个时机,也该历练历练他们了。 “青童、蛮儿。”吕布唤上一声。 吕篆、吕骁两兄弟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踏出一步,抱拳喝道:“孩儿在!” “我予你们一万黑山军,外加狼骑营,集合完毕之后,即刻奔赴河东、西河两地,阻击匈奴人的南下计划。下次见面时,为父希望能够见到于夫罗的首级。” 吕布看向渐渐长大的两个儿子,眼神里寄予深深厚望。 “孩儿领命!” 吕家两兄弟异口同声,饶是平日里静心无争的吕篆,此刻声音里也掩饰不住兴奋,更别说嗜战好武的弟弟吕骁了。 “父帅,狼骑营给了我们,您怎么办?”兴奋之后,吕篆平缓心境,略显担忧的问向父亲。 狼骑营乃父亲麾下最强骑兵,不管是手中兵器,还是穿戴的甲盔,亦或是胯下雄骏战马,皆是清一色的顶级配置。毫不夸张的说,光是每年供养狼骑营的物资开销,都足够养活一支近十万人的步卒军队了。 再加上狼骑营每年都会从数十万军营将士中,选拔悍卒进行填充。 战斗力简直爆表! 这些年,狼骑营一直追随在吕布左右,几乎形影不离。 换做旁人,吕布还真舍不得把狼骑营交出去。 可儿子不是外人,虽然他俩一个聪慧,一个勇武,但毕竟是第一次带兵打仗,只有狼骑营跟着去了,吕布心里面才能踏实。 就算有个万一,以狼骑营如今的战斗力,哪怕面对十余万敌军围剿,也能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 除了狼骑营,吕布还特意为两儿子指派了军师。他微微偏头,看向左手边正处于思索状的陈宫,笑说起来:“公台,你足智多谋又老成持重,此番就劳烦你随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同往了。” 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陈宫随同,出谋划策。 吕布都这样说了,陈宫还能说些什么,遂点了点头。 主公如今视野开阔,行进有度,早已非当年那个需要自己万事操心的莽夫了。 如此,陈宫也可以放心离去。 用过晌午,狼骑营和一万黑山军集合完毕,由狼骑营副统领李黑率领,以及归顺的眭固、张青牛、白饶等几名校尉率军同行。 任城外,芳草萋萋。 吕骁骑在他的黑色大马上,背上是一柄巨大的重剑,想到即将在辽阔的原野上与匈奴人激战,他显得尤为兴奋。 相较之下,吕篆则冷静许多,牵着战马跟在父亲身旁,一路聆听着父亲的经验之谈。 “主公,三军将士尽已到齐。” 李黑、眭固等将领在清点完各自营下的人数之后,过来向吕布禀报。 “青童、蛮儿,你们两给我好生听着。此去河东,凶险未知,遇事要多与军师商量,多多听取军师的意见,不准只凭意气用事,听见没有。” 临别之际,吕布虎着张脸,不忘再三叮嘱。大儿子还好说,小儿子可皮得很,一旦犯犟,八匹马都拉不住他。 两兄弟点头应下,答应得无比干脆。 另一边,陈宫也向前来送行的诸多谋士拱了拱手:“我不在时,就有劳诸位,多多辅助主公了。” 留下的谋士们亦是点头,嘴上说着‘公台兄放心’‘早去早回’之类的话语。 出发! 时辰已到,伴随着出发的命令下达,吕篆神情郑重的向父亲作了一揖,随后翻身上马,勒转马头。 呜呜~呜呜呜~~~ 城外送行的号角声响起,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北方行进。 望着两个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吕布此时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挂念,他本想大呼一声,但终究是忍住了。 青童、蛮儿,为父等着你们凯旋! 第九四二章 明明白白公孙瓒 泰山郡以南,东阳城。 城内的议事厅内,身为盟主的刘辩端坐正堂,左右下方坐着曹操、公孙瓒、刘备以及一些负有名望的士人,伫立在他们身后的护卫,皆是世间难觅的猛将。 曹操身后,站着恶来典韦,虎痴许诸两大猛人,而刘备身后,关、张两兄弟形影不离。 至于公孙瓒的身后,则是一名身穿银甲白袍、相貌不俗的亲卫将领,只见他手按腰间一柄暗青纹路的佩剑,说起这把剑,还是当初救援徐州时,斩杀曹操爱将夏侯恩所夺,名曰‘青釭’。 此人曹操自然认得,乃‘常山赵子龙’也。 按理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曹操毕竟不是寻常人物,他那日见赵云冲阵之勇猛,早已起了爱才之心。此番相见,曹操倒也大气,直接将青釭剑赠与了赵云。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换来赵云的好脸色,毕竟当年曹操屠戮徐州十几万百姓,搞得人神共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得辨! 刘辩粗略的扫视了一眼下方,参与议事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便清了清嗓音,与众人说来。 “诸位,方才收到情报,鲜卑人卷土重来,寇犯并州边境,匈奴人进犯西河,意欲从河东南下,吕布已经调出一万军队由他的两个儿子统帅,北上增援。” 堂内诸人听得这个消息,神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面露凝重。 “盟主,现在有蛮夷替我等牵制并州,此乃天绝吕布也!吾以为,当趁势与吕布交战,将此国贼诛于马下!” 一名年过半百的华服老者起身,以手中拐杖重重杵地,下颌白须一颤一颤,说得义愤填膺。 堂内不少人皆点头称是。 “崔公言之有理,这的确是上苍给予我们的庇佑,想助我们一举击破吕布!” 刘辩眼底闪过一抹阴谋的笑意,嘴上说得尤为笃定。 鲜卑人为何南下,匈奴人又为何叛变? 相信在座诸人之中,没人会比刘辩更清楚其中缘由。 吕布带兵打仗多年,又是公认的‘世间第一’,骁勇善战,绝非易于之辈。刘辩很清楚的意识到,在没有绝对的优势面前,想赢吕布,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他才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将吕布彻底压死在兖州,永世不得翻身。 袁绍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压进东郡,南阳郡守张绣也不负所望的击败了阴袭的张鲁,并将吕布爱将张辽击伤,正朝着兖州方向高歌猛进。 荆州军与高顺对峙,短时间内,高顺也难以回援吕布这里。 至于袁术,刘辩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干成大事,只希望袁术军能够多撑一会儿,也好为他们这里争取更多的时间。 眼下蛮夷入侵,牵制住了吕布并州的所有兵力,这样一来,能够增援兖州的兵马,就只剩下了最后的关中大本营。 可若是此时关中也乱了呢? 刘辩鬼魅一笑。 “盟主,某以为此时不宜开战。” 此时,一道粗豪的声音打断了刘辩幻想。 众人看去,其人身长八尺余,体格壮硕,相貌堂堂,身穿赤色武将袍,头束银簪,乃是有着‘白马将军’之称的公孙瓒。 “哦?” 刘辩略显诧异,瞳孔微缩,随后他望向公孙瓒,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谦虚模样,出声问道:“公孙将军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众所周知,公孙瓒乃一介武夫,带兵打仗倒是挺彪,尤其是他麾下的白马义从,战斗力也是强得一匹。可要说到出谋划策动脑子,公孙瓒还真是不行。 举个简单的例子,当初公孙瓒和袁绍大战,几乎是一路碾压着袁绍在打,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飞龙骑脸怎么输? 可结果呢,愣是在大优势的时候,遭到袁绍无情翻盘,使得公孙瓒不得不退回幽州。 公孙瓒也因此遭到了许多人的诟病,笑他头脑简单,目光短浅。 此番公孙瓒出言,众人便等着看他笑话。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公孙瓒却也不怵,掀动衣摆起身,朗声说道:“恕我直言,鲜卑人也好,匈奴人也罢,通通都是入侵我大汉的蛮夷。 咱们跟吕布打,即便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也是咱们汉人自个儿的事情。 而如今,鲜卑、匈奴人掺和了进来,这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战争,而是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存亡! 我公孙瓒自认是汉家儿郎,若非今日与吕布已势不两立,否则,吾必将亲率精锐之师,驰援并州之危!” “然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汝等却想着利用异族人南下,趁人之危攻伐吕布,恕某不愿苟同!” 家国大义面前,公孙瓒明明白白,声音洪亮。 总之一句话:我们都是汉人,安内必先除外! 打吕布可以,但必须在等到把这些异族人通通赶出汉朝疆域之后,再打不迟。 公孙瓒掷地有声,此番慷慨陈词,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深思。 “公孙将军,俺老张挺你!” 豹头环眼的张飞粗大嗓门儿吼上一声,在他旁边的绿袍红脸关二哥也同样投来了赞许的目光,眯起丹凤眼,伸手抚动着下颌垂有三尺长的美髯须。 典韦、许褚等人虽未作声,却也觉得公孙瓒说得在理。 男儿立世,当堂堂正正,趁人之危,非大丈夫所为。 眼见不少人倒向了公孙瓒,刘辩的眼眸中多了两许寒意,但他这些年经历忐忑,所受之苦更是数不胜数,心性早非当年洛阳城内的怯懦少年。 他脸上保持着笑意,问向左手边的曹操:“曹将军,你以为呢?” 一向行事果决的曹操,破天荒的迟疑了。 眼下无疑是发动攻势的大好时机,但曹操也怕击败了吕布,会导致河内、河东延伸至北边并州的各地,军心大乱,从而使异族人南下,给大汉朝带来更大的祸乱。 见曹操也沉默了,刘辩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人的身上,他望向那位从始至终都未发一发的徐州牧,声音温和:“皇叔,你觉得呢?” 第九四三章 以正汉统 大耳垂肩的男人起身,在他的身上,自带着一股平易近人的温和气质。 自从四股兵马汇合以来,各军的将士们私底下多有摩擦,作为统军的将领,难免会因为口角争上一争。唯独他,与谁都没有红过脸。 “盟主。” 刘备唤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自大汉开国以来,北方的蛮夷便时有南侵。驱胡逐虏,此乃是我等义不容辞之任,然……” 刘备语气一转,沉吟说道:“如今我等身处泰山郡南,受吕布所制,纵使有心驱逐蛮夷,恐也难以发挥,鞭长莫及。私以为,唯有先破吕布,方能再图蛮夷!” 刘备说得冠冕,任谁也找不出这其中的漏洞。 他的想法与公孙瓒恰巧相反,他认为只有稳定了内部,以后才能积极抗击胡夷的入侵。 “皇叔言之有理,吾亦是认为如此。” 刘辩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他可不愿白白错过这个大好时机。 而且,刘备既然站在了他这一边,肯定也会不留余力的想办法弄死吕布。否则,一旦吕布缓过气来,再想对付,可就难了。 “那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堂下有人轻声问道。 刘辩不假思索,便给出了答复:“既然蛮夷南下,我们便可以打出驱逐蛮夷的旗号,要求借道兖州。吕布断然不会答应,我们可借此为名,痛斥吕布惘顾家国大义,让更多的人来唾弃吕布。” “那吕布若是肯借道呢?” 肯借道? 刘辩哼哼冷笑两声,那便用‘假虞灭虢’之计,半途攻向吕布,杀他个措手不及。 “主公,啥是假虞灭虢?”身躯巨大的典韦挠了挠头,面容困惑,小声问起坐在前面的曹操。 曹操回头,见典韦正挠头憨笑,便与他说来。 春秋时候,晋献公想要扩充自己的实力和地盘,就找借口说邻近的虢国经常侵犯晋国的边境,要派兵灭了虢国。 可在晋国和虢国之间隔着一个虞国,讨伐虢国必须经过虞地。 怎样才能顺利通过虞国呢?晋献公问手下大臣。 大夫荀息献计说,虞国国君是个目光短浅、贪图小利的人,只要我们送他价值连城的美玉和宝马,他一定会答应借道。 晋献公起初有些舍不得,荀息便又接着说道:“虞、虢两国是唇齿相依的近邻,虢国灭了,虞国也不能独存,您的美玉宝马不过是暂时存放在虞公那里罢了。” 晋献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采纳了荀息的计策。 虞国国君见到这两样珍贵的礼物,顿时心花怒放。听到荀息说要借道虞国之事时,当时就满口答应下来。 后来,晋国军队借道虞国,不仅消灭了虢国,也把亲自迎接晋军的虞公抓住,灭了虞国。 这便是‘假虞灭虢’的典故。 典韦似懂非懂,却也没有接着再往下问。 “等会儿我便写书信给吕布,要求借道兖州。我倒想看看,这道,他是借,还是不借?” 刘辩嘴角带笑,仿佛看见了吕布为此而头疼发愁的模样。 没过几日,刘辩宣告天下,打出‘抗击胡虏,驱逐蛮夷’的旗号,要求借道兖州,率军北上。 看着手中传来的书信,吕布合上双目,用两根手指衬着额头左侧,脸上露出凝重。 刘辩不捣乱就算好的了,他会那么好心出兵北上? 吕布又不是傻子,刘辩显然是想以此为由,图谋兖州。 可若是不借道与他,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刘辩保不准会趁此借题发挥,他占据着民族大义,在民间和士人的舆论上定会获得极大支持。 “主公,郭祭酒到了。” 陈卫在门口禀道。 吕布招手示意郭嘉过来,将借道一事与他说了,并且询问起来:“奉孝,此事你有何高见?” 郭嘉听完,略一沉吟,便给出了回复:“主公,这位弘农王摆明是心怀鬼胎,打的兖州主意。” 吕布点头,这点他也清楚,问题是该如何应对。 “主公,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难。”郭嘉面带笑意。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吕布对自己的这个女婿可谓信任十足,赶紧问道:“奉孝有何妙计,快些说来。” “叛贼们不是想驱逐蛮夷么?主公大可藉天子之名下诏,让曹操、刘备、以及袁绍袁术等人在内的各路诸侯,去往并州任职,许以他们官职,即刻赴任并州,但不准他们带兵越过兖州防线。”郭嘉缓缓说了起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妙极! 听完这个建议,吕布猛地一拍巴掌,大笑起来。 数日后,朝廷的委任状下达至东阳城。 诏书的内容大抵是,值此国难之际,不管吕布也好,曹操等人也罢,大家都是汉人,理应共同抵御外夷。鉴于曹操、刘备等人的浓烈爱国情怀,故朝廷暂免他们的反逆之罪,即刻往并州赴任,若能驱除蛮夷,则以往的过失,可以将功赎罪,既往不咎。 看着下达而来的诏书,之前还颇为得意的刘辩笑不出来了,甚至当场把那诏书扯烂成了两半,神色阴沉无比。 他本想借此机会让吕布骑虎难下,谁曾想,竟被吕布给反将了一军。 现在倒好,天下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他们这里。 不让带兵马过境,这跟自投罗网送死有什么区别? 诏书上倒是说得好听,什么加官进爵,将功赎罪,不过是说与百姓听的,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谁要是信了这上面的话,那才是脑子有病。 众人缄默之际,闭目养神的刘备忽地睁开了眼,只见他站起身来,朝刘辩与在座诸人皆是拱手行了一礼,郑重说道:“诸位,备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辩望向刘备,微微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天子为吕布所操持,此诏究竟是天子的意思,还是吕布的意思,仍未可知。不过,当今天子乃董卓所立,而昔年先帝的遗诏却是由皇子辩继位,因此,弘农王才是正统。” 说到这里,刘备顿了顿语气,变得极为庄重和严肃,面向刘辩行了一记大礼,随后深吸口气,郑重说道:“所以,备在此斗胆提议,请弘农王即位,以正汉统!” 第九四四章 皇帝轮流做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几乎惊得说不话来。 但转念一想,刘备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 当年先帝遗诏,由大将军何进当着百官的面宣布,着皇子刘辩即位,后来迫于董卓残暴,才罢黜帝位。仔细想想,刘辩在位期间并无过失,如今身为弘农王的刘辩既然还存于世间,这帝位也自然应该归还于他。 听闻此话,刘辩面色一变,义正言辞的斥责起刘备:“皇叔,汝岂能出此大逆不道之言,陷我于不义乎?” “殿下,这天下本来就该是您的!当今天子不过是昔日董贼所扶持之傀儡,只有您才是先帝所立的汉室正统,也只有您,才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 刘备一反往日低调之态,声音激昂,振振有词。 反正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与其受制于远在关中的天子诏令,倒不如拥刘辩为帝,这样办起事来,也会名正言顺,不再束手束脚。 而且如此一来,他们还能捞一个从龙之功,将来要是胜了,在座之人皆是开国的功臣,封侯拜相一切都不在话下。 即便将来史书上写,也会写他们推翻长安朝廷的暴政,给大汉朝重塑新的光辉。 若是输了,反正他们现在已经被朝廷定性为叛贼,还有比这更糟糕的结局么? 从他们加入讨伐吕布军队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是一场豪赌。 赌的就是身家性命与未来前程。 吕布这些年之所以如此横行无忌,不就是打着朝廷的名义么? 想通了这点,堂内诸人顿时纷纷起身,拱手请求。 “请弘农王即位,以正大统!” “请弘农王即位!” 刘辩连连摆手,仍是不肯,直说莫要害我。 “殿下,汉室江山如今已是风雨飘摇,您身为汉室的正统血脉,怎能看江山社稷为外人所操持!您今天若不答应,备便撞死在这堂内!” 说罢,刘备直往堂柱上撞去。 “大哥!” 关张两兄弟见状,急呼出声,赶忙拉住。 他两也是吓了一跳,许久都没见过大哥情绪如此激动。 “如今吕布处处收买人心,无非是忌惮于我等势力。一旦等吕布露出真正的豺狼面孔,他就会是第二个董卓,天下百姓苦矣!” 被两位兄弟拉住的刘备挣脱不开,掩面而哭。 在场众人见了,无不大为感动,赞许刘备宅心仁厚,乃当世少有的仁人君子。 此时,曹操也站起身来,请刘辩即位。 虽然他心中有些不情愿,但目前这的确是个破局之策。至于今后他们是从龙之臣,还是叛逆之贼,就全凭本事说话了。 在众人的再三请求之下,刘辩又推辞了一番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于是。 两月之后,刘辩头戴冠冕,身穿内赤外墨色的帝王袍,登上修建好的皇宫,在东阳城称帝建制。 袁绍为大将军兼任太尉,袁术为车骑将军,曹操为司空,刘备为司徒,公孙瓒为卫将军,其余拥立诸人亦是尽皆封赏拜官。 于此同时,刘辩发出告天下檄文,言明他才是先帝所立之储君,而身处长安的天子刘协,不过是当年董卓所操持的傀儡,如今又被吕布胁迫,根本不具帝王之相,所以他在此恢复帝位,以正汉统。 此檄文一出,天下哗然。 淮南,寿春。 送走宣诏的使者,袁术满脸阴沉。 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家伙,居然就这样被推向了帝位。 更为可气的是,自己的官爵居然还身处袁绍那家伙之下! 他不服,亦不甘。 凭什么! 麾下从事张鮍瞧出了袁术心思,遂为袁术卜卦,说袁姓出自于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 袁术听完,起了自立的心思。 一个不知真假的家伙都能当皇帝,换我,我也行! 翌日,袁术召来麾下文武,朗声说道:“昨天从东阳城发来文书,言弘农王已经称帝,委我以车骑将军之职,诸位以为如何?” “恭喜主公!”淮南官员拱手齐声祝贺。 袁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遂朝张鮍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走出队列,向袁术大声说道:“主公,当今刘氏天下已然衰微,昔汉高祖不过泗上一亭长,而有天下;今历年四百,气数已尽,海内鼎沸。主公家族四代皆为朝中重臣,天下间极具威望,百姓们都愿归附。 又有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主公字公路,正应其谶,若不为君,恐背天道也! 所以,属下在此恳求主公,应天合人,以正九五之位!” 说罢,张鮍跪在地上,面向袁术伏拜,诚惶诚恐。 张鮍这么一搞,堂内其他人懵了呀,刘辩好歹还有‘弘农王’‘汉室正统’的名义,袁术有什么?就靠嘴皮子嘚啵两下,就能当皇帝了? 这分明是作死啊! “主公,三思啊!” 作为府内主薄的阎象第一个站了出来,然则他话还没往下说,就被袁术没好气的给打断了:“你给我闭嘴!” 上次袁术也暗示过当皇帝的事情,就是被阎象给搅了。 听得袁术的责斥,阎象神情怔楞了稍许,在心中哀叹一声,他知道袁术的脾气,这回恐怕说什么,都拦不住了。 于是,阎象只好落寞的退回了自己位置。 见到阎象识时务,袁术也尽量表现得气度一些,正色说道:“张从事之言甚合吾心,吾当秉承天意,顺应民心,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主公,万不可行此大逆之事啊!” 头发花白的长史杨弘跪倒在地,恳求袁术三思而行。 “请主公三思!”见到资格最老的杨长史都出声了,不少人也跟着拱手劝谏。 哗! 见此情景,袁术猛地一掀桌上的竹简,飞掷在杨弘脸上,将他额头登时砸出血来。 “刘辩小儿登基就该值得庆祝,我袁公路顺应天道,就活该被你们百般阻拦?你们说,我究竟哪点不如这两个黄毛小儿!” 袁术的眼神阴鸷至极,面庞上表现得极为愤怒暴躁:“凭什么这天下就该刘姓之人来坐,当年刘邦可以取代秦朝,今朝,吾也一样可以代汉而立!” “主公……” “汝等休要多言,吾意已决,再言者斩!” 袁术暴跳如雷,堂内诸人知道他没开玩笑,遂也不敢作死的再劝。 于是,短短数日之后,袁术也在寿春称帝,建号仲氏,置公卿,祠南北郊。 第九四五章 江东势力登场 袁术在淮南称帝的消息一经传出,再度让天下人大跌眼镜。 身处关中的刘协听闻此事后,更是气怒得摔碎了好几盏价值连城的玉器。他那兄长与他相争倒也罢了,袁术一外姓之人,居然也起了觊觎帝位的心思,当真可恨,该杀! 于是,刘协下令,任命马超为中领军,向淮南袁术进行讨伐。同时也对关东刚刚建立起的朝廷进行痛斥,坚称他的皇兄已经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病逝而亡,那位登基的弘农王不过是找来的赝品替身。 除了刘协,在东阳城登基不久的刘辩也同样被袁术给气得不轻,这个节骨眼儿上,袁术居然称帝了,这不摆明了替吕布吸引火力,他是脑子进水了吗! 但木已成舟,刘辩也挽救不回这个局面,他不得不发下檄文,痛斥袁术称帝的僭越之举,称要派出大军,攻打淮南。 当然,这只是忽悠天下人的话术,刘辩可不想浪费一兵一卒在袁术身上。至于朝廷说他冒名顶替,刘辩也同样用了各种理由辩驳回去,称自己才是大汉朝唯一的正统。 双方口水战你来我往,致使朝野、民间舆论纷纷。 不过这个时候,不管是关中的朝廷,还是关东的新政权,他们的矛头都出奇的一致,全部指向了淮南。 升任中领军的马超在得到吕布的明确回复后,率军直奔南下,并在龙亢与袁术军的主力展开激战。由于纪灵所率部众多为步卒,且多为临时募集的地方乡勇,根本抵挡不住西凉铁骑的冲锋与践踏,激战不到两个时辰,便遭马超杀得大败而退。 与此同时,江东小霸王孙策集结完部队,从吴郡出发,将丹阳袁术的残余势力彻底瓦解后,率军渡过长江,正式登陆淮南。 不久,便与驻守南部的袁术军展开交锋。 双方投入的兵力虽然相差不大,但孙策麾下的谋士武将可谓奢华至极。文有张昭、顾雍、骆统、薛综、严畯、虞翻等人出谋划策,武有周瑜、程普、黄盖、韩当、太史慈、周泰、陈武等果敢将领。更何况,作为主公的孙策,也是骁勇至极,每每身先士卒,斩敌夺城。 反观袁术一方,除了强行凑集的数万军队以外,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统兵将领。 仅仅半月时间,便呈溃败之状。 攻破襄安城后,孙策骑着高头大马入城,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三万江东儿郎,以及战败的袁军俘虏。 曾几何时,孙策也在襄安城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护城都尉,那时的他还很年轻,父亲也尚在人世。当时孙策站立在城墙上,手握银枪,指着这片蓝天,很有志气的说着,有他在此,任谁也别想攻破这襄安城池。 可时光荏苒、造化弄人,如今攻破襄安城的,却正是自己。 来到城内府衙,逃跑不及的当地官员九成都在这里,他们老老实实的站成四排,等候孙策发落。 当孙策从正门的石梯路过时,侯立在两旁的官员中,一名身穿朱紫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面露喜色,向孙策摇起手里,口中欢喜呼道:“伯符,伯符。” 若非前面有士卒护卫,中年男人此刻怕已是冲了过去。 “当初我就说过,你相貌不凡,武艺卓群,早晚会出人头地的,果然,你现在都是虎威将军了。”中年男人加大了声音,想引起孙策的注意。 孙策顺着声音瞥了过去,脑子里对此人颇有印象,此人乃是当地大户许家的子弟,出身极好,属于有家族照拂,一路官运亨通的那种。 当年孙策还是此地的都尉时,由于出身不算好的缘故,可没少被此人奚落嘲讽,说孙策是破落的门户,如今他居然舔着脸皮说出这话,也真是脸皮够厚。 中年男人见孙策目光投来,大喜过望。 然则孙策也仅仅只是嗤笑了一声,便大步往府内走去。 府堂里,麾下文武依次落座。 孙策目光扫视过去,左边坐着的全是武将,有他父亲的老部下,韩当、黄盖、程普,也有靠孙策个人魅力收服的太史慈、陈武、周泰、蒋钦,右方则是以张昭为首的谋士幕僚,顾雍、骆统、薛综等人在他后方依次列座。 至于他的好兄弟周瑜,则负责在柴桑练兵,坐镇江东。 “主公,拿下了襄安城,终于可以好生歇息几日了。” 作为首席谋士的张昭脸上露出一抹轻松之色,这些时日,孙策几乎是率军一路从江东马不停蹄的打过来,连日征战,将士们也有些疲乏了。 孙策微微点头,目光笃定:“传我命令,让将士们在此休整两日。两日之后,继续向九江郡进发,我们的目的,是寿春的伪帝袁术!” “主公,何必如此着急。”张昭不解。 “听闻马孟起已经夺下龙亢,向九江进军了,我必须得赶在孟起之前攻破淮南府,拿下这桩大功。我可不想输给孟起那家伙啊!” 孙策面露笑意,与麾下文武说来。 他与马超年岁相仿,性情也极为投缘。在武艺上,孙策输给了马超半分,这次可得好好赢回面子。 年轻人嘛,争强好胜是常事。 更何况,两人还有一起通宵抄兵书的深厚友谊,每每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孙策脸上总会不禁露出笑意。 相信,孟起也是这般想的吧! 孙策干劲儿十足。 此时,有士卒火急火燎的跑来禀报,刘表趁孙策渡江攻打淮南之际,已派出大将黄祖,出兵袭取豫章。 黄祖! 听得这个名字,孙策眼中冒火,咬牙切齿。 当年,父亲孙坚奉命攻打荆州,一路攻至襄阳,打得荆州军败退连连,结果却在追击黄祖至岘山时,被埋伏在竹林间的黄祖部将射杀,从此将星陨落。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些年,孙策一直都没有忘却,早有攻打荆州的打算。如今倒好,他还没去找刘表复仇,刘表居然还敢派黄祖偷袭豫章。 真欺吾年幼不成! “蒋钦、周泰。”孙策激喝一声。 “末将在!”下方两员身躯健硕的武将当即起身,虎声应道。 “吾命你二人留守此地,不容有失。” “领命!” “其余诸将,两日后随我南下增援豫章,斩了黄祖此贼!” “我等领命!” “主公,那淮南……” “淮南,就留给孟起吧。” 两日后,本该向北进发的江东军,在孙策跃马扬鞭的身影中,急转南下。 第九四六章 养虎为患 大汉疆域的南部战火烽烟四起,北方亦是百姓四处流难。 相较鲜卑人的入侵,反咬一口的匈奴人显然更为凶狠。 短短两月时间,在单于于夫罗的率领下,匈奴将士攻破西河郡,直往河东而来,河东大片土地失守,仅剩南部的郡城安邑与桑泉、解县数城。 一旦河东失守,关中将面临匈奴人侵入的威胁,同时相邻的上党郡亦将为匈奴所图谋。 而此时的郡城安邑,已被匈奴人的军队团团围住,郡守卫平曾多次派人出城求援,结果尽遭匈奴人所逐杀。 由于鲜卑人的突然南侵,河东郡原先驻守的一万将士,派去八千人往雁门关一带驻防去了,现在城内,仅剩三千将士不到。 而困城的匈奴人,足有十万余众。 这仗该怎么打? 卫平心里根本看不见一丝的希望,上一任河东郡守乃是他的族兄卫觊,不过后来被大将军调往了长安任职,卫觊走之前,向吕布举荐了卫平。 卫平在任期间,虽不如他族兄卫觊那般出色,但好在也是个硬骨头,如今面临匈奴人的寇犯,他调动起城内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守城,势与安邑共存亡。 匈奴人强攻了一次之后,便退兵驻守在城外。 匈奴人的驻军营地。 升起的王帐中,正值壮年的于夫罗双手靠着椅把,仰坐大帐中央的虎皮椅上,下方是匈奴各部族的首领,以及他麾下的重要将领。 此番南下,他们打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任谁也没想到豢养了百余年的匈奴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叛离汉王朝的统治,并且反咬一口,长驱直下。 “单于,咱们为什么不接着攻城,咱们有的是汉人的攻城器械,最多三五日,便能攻克这座郡城!” 说话的是个身高近九尺的高大莽汉,只见他身穿短皮兽衣,坦露着胸脯,结实的两块硕大胸肌显得格外惹眼。 此人乃是匈奴族中有名的勇士,名唤义渠敢,现任万骑长一职。 听得义渠敢的发言,不少作战勇猛的匈奴将领皆是点头认可。城内不过两三千的汉军,剩下的就是些老实本分的汉民,根本不足为惧。 众人目光投来,于夫罗摇了摇头,他何尝不想速战速决,直入关中,但现在的局势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尤其是在汉人反应过来之后,对他们的抵抗尤为强烈。 安邑是河东郡的治所,城墙防御坚固,与西河郡城有着天壤之别,即便他们有攻城器械在手,想强行攻破城池,也仍需拿大量士卒的性命去填。 “义渠,你想得太简单了。大汉是一个极具血性的民族,虽然平日里与咱们相处的时候,看起来温和淳朴,但如今我们进犯到他们的领土,他们势必会与我们血战到底。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汉人?” 于夫罗并没有为短暂的胜利而冲昏头脑,思维尤为冷静的说了起来。 “那就跟他们打啊!难道我们匈奴儿郎还会怕了区区汉人不成!”义渠敢很是不忿的说着,想不明白单于究竟在怕些什么。 于夫罗再度摇头,他能够除去最大的竞争者须卜骨都侯,坐到这个位置,不仅仅是能屈能伸,城府也远非这些莽将所能比拟。 的确,论单打独斗,汉人的身体素质远不如马背上成长的匈奴儿郎。 可是,大汉足有上千万的人口! 这是什么概念? 汉人攻城可以拿人命去填去堆,哪怕死个十来二十万,也根本不伤及筋骨。可匈奴就不行,他们拢共不过数十万人,不管是底蕴还是人口,与大汉相比,完全是天上地下。 倘若这里是长安城,哪怕死再多的人,甚至用战马去堆,于夫罗也一定要不惜代价的拿下。 可现在他们还在河东,河东以南,仍有不少城池要塞,要是每座城池都这样用匈奴儿郎的性命去消耗,恐怕这场仗还没打完,匈奴就先绝种了。 他是匈奴的首领单于,自然要把一切损失计算到最小的范围之内。 否则等打到长安城,手下没人了,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若非有鲜卑人拖着北边,刘辩等人在正面牵扯住吕布,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于夫罗也不敢在吕布活着的时候,发起叛乱。 当年,吕布游逛朔方时,为了震慑匈奴,给于夫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如同梦魇一般,让他那几年每每从梦中醒来,都冷汗涔涔。 听完于夫罗的担忧,帐内又有将领出来建议道:“单于何必为此事烦恼,从明日起,我便带人去附近乡地,抓些汉人来,让他们替咱们攻城,如何?”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夫罗眼中神采一亮,正所谓当局者迷,如此简单的方法,他居然给忘了。 如此一来,就算死,也是死的汉人。 念及此处,于夫罗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过西河的时候,就不该把那些汉人全杀光了。 说干就干,从第二天起,于夫罗手下分出十股人马出去,分别由一名将领统率,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乡野,进行扫荡。 短短时日,数以万计的在野汉民被匈奴人虏获,无数的村落遭到铁蹄践踏。这还不算,匈奴人在劫掠完一切可用的物资之后,便一把大火将汉民的房屋和耕地,烧得精光,成为废墟一片。 一时间,河东境内哀鸿遍野,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硝烟气息。 吕篆率军赶到的时候,正撞上一股劫掠村落的匈奴人马。 村子里火光一片,拿着锄头铁耙的村汉们不断被打倒在地,反抗强烈的还被当场砍下了脑袋。沿着道路向里走去,牛羊鸡狗的叫声,孩童的哭声,还有女子被摁在屋子里反抗的凄厉叫声,就变得越发的清晰可闻。 令人听来,犹如刀剐心窝一般,万分难受。 这群畜生! 马背上的吕篆咬牙怒骂,良好的教养,使得他从小到大没有说过一次脏话,可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了了。 当年匈奴人走投无路,是大汉出于宽宏之心,才收留了他们,并将朔方划给他们寄居。 结果倒好,居然养出了这样一群豺狼! 第九四七章 畜生不如 吕篆只觉自己胸中燃烧着一团不灭的怒火,他的眼中亦是有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所有将士听令,以各营为单位,将此处村落包围,勿要放走一个匈奴人!狼骑营,随我直接杀进村寨,解救大汉百姓!” 吕篆呛啷拔出宝剑,朗声下令。 “喏!” 众将士齐声喝道。 此时,跟在兄长旁边的吕骁已经按捺不住燥戾的气息,一马当先的冲向了村落。 “二公子!” 见吕骁如此莽撞,陈宫急得大呼起来。 走之前,主公是亲自把两位公子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多加照拂,陈宫也是应了下来。如今吕骁就这样单枪匹马的闯了进去,万一出个好歹,他回去如何向主公交代。 好在这时候吕篆也率兵马出动,他留下一小队护卫陈宫,自己则亲率狼骑营往前方的村落冲去。 吕骁快马冲至村口,一支约莫十人的匈奴骑兵小队封住了路口,防止村内的汉人向外逃跑。 听得马蹄声,匈奴小队长往那边望去,只见一名赤手空拳、额头系有黑缎的少年正急速朝他们这里冲来。 “什长,你看他胯下的马儿,好生雄壮!”一名匈奴骑卒指着那少年胯下骏马,眼中冒着贪婪。 匈奴什长看去,只见那胯下马儿通体幽黑,身高八尺,体长丈余,眼神凌厉,额心处有着淡淡的火焰标志,给人的第一印象,就绝非凡品。 吕骁给它取名‘烈炎’,这匹马乃是赤菟和绝影所孕育而生,烈炎的肤色随它母亲绝影,而性格却和它父亲赤菟一样暴躁易怒。 “兀那汉家小儿,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把你的马儿交出来!” 匈奴什长大声喝道,同时也朝手下的几名骑卒使了个眼色,同时包围过去。他们对吕骁兴趣缺缺,可对这匹宝驹,却格外眼热。 要是能够夺得此马,上交给将军,升官得赏,肯定不在话下。 当他们催马靠近时,才发现这名汉家少年的背后,还背着一块看起来黑黢黢的铁剑,说是剑,却又不像剑。 毕竟他们还没见过哪把剑有这么宽的剑身。 对于匈奴什长的叫嚣,吕骁置若罔闻,马不停蹄的冲了过去。匈奴什长对他没有兴趣,吕骁又何尝对这些虾兵蟹将有半分兴趣? 见吕骁仍不勒马,匈奴什长顿觉受了轻视,当即拍马迎冲过去,口中怒喝一声:“无知小儿,找死!” 长矛刺出,直取吕骁胸膛。 在其他匈奴骑兵的眼中,这场交锋的结果,毫无悬念。 一个是久经战场的老卒,一个是乳臭未干的小儿。 然则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吕骁并未拔出背后的武器,只见他伸出手去,轻轻松松的便抓住刺来的长矛,然后在匈奴什长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手臂稍微用力,便听得‘咔擦’的炸裂声响,那杆长矛竟被这股巨力,催动得节节炸裂。 折断了矛杆,吕骁并未丢弃手中的矛头,而是在两匹战马交锋而过的瞬间,手臂挥动,锋利的矛尖犹如捅窗户纸般,瞬间刺透了这名什长的咽喉。 噗通! 捂着咽喉的匈奴什长坠马而亡。 这一瞬间的结局实在来得太快,以致于周围的匈奴骑卒还傻傻的怔楞在原地,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杀了匈奴什长,吕骁懒得去管剩下的这几名喽啰,骑马直奔村中。 见吕骁往村中奔去,匈奴骑卒自然想要进行追击。 然则就在此时,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犹如夏季里在乌云中翻滚的沉雷。 “阿大,你看那边……” 一名青年匈奴骑卒望向前方掀起的滚滚烟尘,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村寨里,吕骁的突然闯入,引起了不少正四处劫掠放火的匈奴士卒目光。 “乌氏圭那老小子在搞什么,居然让这样的汉家小儿闯了进来!” 几名正抢夺着粮食的匈奴士卒骂骂咧咧,随后他们望向吕骁,在见到吕骁年岁尚轻时,便没了兴致,只是当他们的目光挪移到了胯下的烈炎身上时,便再也挪不开了。 这几名匈奴士卒砸吧了两下嘴巴,眼神中一如刚才那些匈奴骑卒的贪婪,这匹马看起来倒是挺值钱的! “小哥,快些逃啊!” 被看押在村落中央的村民见此场景,以为吕骁是误闯到了此地,大声好心的提醒起来,叫他赶紧逃命。 结果话音刚落,便被看押的匈奴士卒粗暴的踹倒在地,并用兵器的杆身不断暴打起来。本就伤痕累累的村民,疼得冷汗直冒,一些年迈的长者,更是当场痛晕过去。 吕骁见状,当即快马冲了过去,将那几名看押的匈奴士卒撞得左右纷飞,随后环顾一圈四周越来越多的匈奴士卒,他无视了这些侵入者的凶戾眼光,声音里没有胆怯,很是闷沉:“我只问一遍,你们的首领在哪儿!” “汉家小儿,我家将军岂是你说见就见,你有什么资格!”一名匈奴军官嘿嘿冷笑,根本没将眼前的汉家少年放在眼中。 “既然你们不说,那我就打到他肯出来为止!” 吕骁凝骤眉梢,声音愈发低沉起来,在匈奴人杀向他的同时,亦是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巨剑。 某间夯土筑建的房屋里,一名身穿戎甲的凶悍男人脱下裤子,正对着胯下被粗暴扯去衣衫的汉家女子,进行着最原始的交配动作。 相貌尤为动人的女子拼命反抗挣扎,可她的双手早就被两名匈奴士卒强行摁住。 可怜她一介女流,如何挣脱得开? 泪水从好看的眼眸中频频溢出,哗哗的向下流淌,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无一不透着骑在她身上男人的粗暴和狠戾。 “等本将军玩完儿了,就赏给你两。”男人扭动着下半身,前后抽插起来,吃肉的同时,也不忘把汤留给手下的亲兵。 “谢将军!” 两名士卒猥琐笑了起来,眼神中透着淫邪。 身下的汉家女闻言,挣扎得越发剧烈。 感受到下方的挣扎,男人精神抖擞,笑得格外狰狞:“你尽管反抗,你越是挣扎,本将军才越有兴致,哈哈哈……” 然则就在此时,忽然听得‘轰’的一声,有道巨大的黑影从外边砸破了窗户,撞击在墙面,重重摔在了地上。 仔细看去,竟是一名麾下的匈奴士卒。 正处于办事状态的匈奴骑将受此惊吓,浑身一哆嗦,随后便觉得胯下被扯去衣衫的汉家女,索然无味起来。 他提起裤子,满脸怒容的踹开了房门,粗猛的声音里透着巨大愤怒:“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坏我好事,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第九四八章 在劫难逃 然则呼延棻刚说完这话,便怔愣在了门口,眼中的愤怒之色,变得尤为震惊。 村落的空地上,倒下了数十名匈奴士卒,横七竖八。剩下的士卒则团团围住了一个手握重剑的汉家少年。 在人数上,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可此时,却没一人敢上前动手。 就在刚刚,那些与少年厮杀的匈奴弟兄,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连吟呻都没发出,便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少年出手极为狠厉,几乎瞬间秒杀,而且蛮力惊人,这一度使得匈奴士卒不敢上前交手。 见到呼延棻出来,匈奴士卒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名什长赶忙跑了过去,同呼延棻叫苦起来:“将军,不知从哪儿窜出个小毛头,好生厉害,杀了我们不少弟兄……” 呼延棻审视了眼前的少年一番,并未看出他有何异能,遂怒骂起来:“一群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取我大刀来!本将军要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呼延棻说完,便有亲兵取来一柄四十余斤重的精钢大环刀。 呼延棻拿了刀在手中掂上两下,随即翻身上马,准备杀向吕骁,给这汉家小子一点儿颜色瞧瞧。 可就在此时,外边马蹄声大震,摸进村庄的吕篆下令发起了进攻。 一杆猩红的纛旗随着战马的奔腾,在空中飘扬,上面镌绣着一个充满血腥戾气的赤红‘吕’字。 狼骑营! “该死的,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呼延棻低骂一声,赶紧勒住了准备前冲的坐骑,随后朝周围士卒招呼起来:“儿郎们,随本将军速速撤离此地!” 人的名,树的影。 狼骑营的彪悍,纵观整个塞北,谁人不知? 见到狼骑营突然杀出,村落里的匈奴士卒同样大惊失色,胸口处就像是落下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 “将军,那咱们虏获的粮食和汉奴呢?”一名匈奴军官请示起来。 “扔了,通通都不要了!”呼延棻大声呼吼,都火烧眉毛了,谁还管这个。 与性命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平日在部落里虽然自认勇武,可当面临这群身穿黑甲的煞神时,也是心里头拔凉拔凉,根本没有一丝的底气,可以与之抗衡。 至于那个杀了他众多手下的汉家小子,呼延棻心里头冒火,却也强忍了下来,他必须得尽快撤离此处,把狼骑营出动的情报传递上去。 所以,就先饶这小子一命好了。 呼延棻如此想着,旋即调转马头,招呼手下士卒往后方撤退。 “汉军来了,咱们有救了!” 望见匈奴人慌乱撤离,逃过劫难的村民们热泪盈眶,卸下了所有心里防备,跪倒在地上,神情激动的欢呼不已。 “阿弟,你没事吧?”吕篆策马驰来,他见弟弟身上染了不少血水,语气颇为担忧的询问起来。 吕骁没有作声,目光冷冷望着逃窜的匈奴骑兵,随后活络了两下肩骨,提起巨剑,同吕篆说了一声:“阿兄,这个匈奴骑将交给我!其他的,你随意。” 说罢,不管吕篆同不同意,直接拍马追了上去。 “阿弟!” 吕篆急唤一声,可吕骁并未理他,吕篆便让狼骑营也紧随追赶,誓要灭了这伙入侵的贼寇。 狼骑营一路撵杀,呼延棻无心恋战,麾下士卒更是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只管夺路而逃。 不多时,呼延棻逃出村寨,松了口大气,以为逃出升天。可当他看见外边那一排排架起的强弩和弓箭时,他的心里简直哔了狗了,好似有一万头羊驼奔过。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汉军! 而且看架势,明显是在等着他们,守株待兔。 “将军,怎么办!”瞧见汉军这威武的架势,身边亲兵吓得腿都软了,语气又急又慌。 “你问我,我问谁!” 呼延棻没好气的回应一声,显得尤为烦躁。 此时,后方的狼骑营已经杀近,如果再不作出决策,他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横竖都是一死,呼延棻一咬牙,面色发狠,索性与汉人拼了。 “儿郎们,随我冲破重围!” “杀啊!” 在呼延棻的率领下,仅剩的百余匈奴骑卒面向黑山军发起了突围。 守在村外的眭固见状,嘴角咧开一抹冷笑,高举起的手臂重重落下,口中喝道:“放箭!” 咻咻咻~ 咻咻咻~ 早就摩拳擦掌的黑山将士等得就是这道命令,在眭固发号施令的瞬间,弓弩营的士卒纷纷扣动扳机或是松开弓弦。 数以千计的弩矢、弓箭,犹如倾盆大雨,朝着这百余骑招呼过来。 呼延棻以及麾下部众,只能硬着头皮,挥动起手中长矛抵挡。 可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即便是一流武将来了,也未必能够轻松的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骑卒。 顷刻之间,百余匈奴骑卒连哀嚎声都没能发出,就全成了浑身长满箭矢的刺猬! 噗通噗通,接连坠马。 看着手下士卒的凄惨死状,呼延棻心中一阵胆寒,吓得他赶紧又调转回马头,他这回是真的怕了。 部下的五百匈奴骑卒,此刻仅剩下他一人。 前方是上万人的黑山将士,后面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骑营。 不管哪边,呼延棻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希望。 “早知道,我今天上午就不该主动请缨。” 呼延棻肠子都悔青了,可现在这会儿,后悔又有何用。 狼骑营逼近,眼神凌厉透着杀意,磨刀霍霍,呼延棻已是退无可退。 要尊严还是性命? 呼延棻果断选择了后者,他面向狼骑营扔掉了手中兵器,主动下马跪地磕头,口中大呼起来:“匈奴右大当户麾下千骑长呼延棻,愿降!” 狼骑营勒住了战马,他们望向前方的吕骁,等待他的命令。 大公子不在,这位二公子说话,也是作数的。 “给你个机会,打赢我,就放你离去。” “你说话算数?” 呼延棻似是有些不信,他居然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个并未着军甲的少年,竟然在汉军中地位不低。 “当然。” 吕骁点了点头。 于是,恶向胆边生,呼延棻抓起被他扔在地面的大环刀,翻身上马,直冲吕骁而来。 第九四九章 胡家村 狼骑营追逐之后,吕篆留在了村落里,安抚着受惊的村民。 受了轻伤的老里正颤颤巍巍走来,作势欲向吕篆跪下,以谢救命之恩。若非他们及时赶来救援,恐怕今天胡家村逃不了灭村的厄运。 “老人家,你这是作甚?”吕篆大惊,赶忙抢先一步扶住了面前的老者。 “将军大恩,小民等人无以为报,唯有磕头拜谢。”老里正如是说着,身后的那些村民也跟着跪了下来。 “诸位快快请起,保国卫民本就是我等职责。匈奴人寇犯河东,以致生灵涂炭,我才是应该向诸位请罪才是。” 吕篆望着毁了大半的村落,心生愧疚,若是他能够早一点来到这里,村子就不会遭到匈奴人的践踏了。 见眼前的少年将军不似其他将领的粗鲁,言谈举止皆是不俗,气质儒和,有着极好的教养,老里正也壮大了几分胆量,试探问道:“恕小老儿斗胆,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尽管吕篆的年龄小得可以当他孙儿,但他却不敢有半分不敬。 这是阶级和地位上的尊卑,普通百姓根本不敢越雷池半步。 吕篆拱手回了一礼,报上姓氏名号。 村民们得知吕篆身份,顿时惊呼起来。 “怪不得,原来是大将军的长公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这就叫虎父无犬子,大将军威震四海,当年杀得鲜卑人丢盔弃甲,如今吕小将军又器宇轩昂,打得匈奴人落荒而逃,真是血脉相承!” 村民们不吝褒赏之词,纷纷夸赞起来。随即他们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位是大将军的长公子,那刚才那位少年郎是…… “那是愚弟吕骁。” 吕篆微笑说着。 怪不得! 村民们顿时释然,在此之前,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未穿甲胄的少年居然能独斗上百人的匈奴士卒,而且把他们打得畏惧万分。 原来是大将军的二公子,这么一想,也就能够想明白了。 “那这些军卒便是狼骑营?” 一名村汉指向那边巡逻搜寻的黑甲骑士,眼中满是炽热。 吕篆点了点头。 狼骑营! “天啊,我居然亲眼见到了狼骑营!” 村汉激动的呼出声来,这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精锐之师。 像他们这些一辈子都守在村子里的老实农汉,若无匈奴人的寇犯,几乎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支凶名赫赫的骑军,更别说那位功盖天下的大将军了。 村民们此刻的心情,甚至比见到当地郡守,更为激动。 “啊!啊啊!” 就在此时,房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吕篆带人赶去,只见一名伤痕累累的青年神情悲惨,怀中抱着一名盖上衣裳的汉家女子,额头处一片猩红,早已没了气息。 正是刚刚被呼延棻糟蹋的女子。 “匈奴狗贼,此生不能将你们杀绝,吾宁下地狱!”青年浑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痛,目眦尽裂,模样变得尤为狰狞,发狂似的怒吼狂啸。 两人自幼长在一起,青梅竹马,眼看月底就要举办婚事,村子里也都一片欢庆,喜气洋洋。结果却遭到了匈奴人的突然袭击,喜事变成了白事。 村民们叹息连连,安抚节哀,叫他莫要冲动犯傻。 可青年哪里听得进去,他将未过门的妻子平放在地面,然后面朝吕篆,重重磕头,大声恳求起来:“将军,请让我加入狼骑营,我要杀光匈奴狗!” 吕篆犹豫了,眼前的青年实力太弱,根本没资格进入到凶悍的狼骑营中。更何况狼骑营的一套装备,下到战马兵器,上至盔甲兜率,哪一件不是价值昂贵,开销巨大? 这些,都只配强者拥有! 可吕篆又怕实话说了,会打击到青年的自信,让其一蹶不振。 吕篆踌躇之间,在他身旁的狼骑营副统领李黑开口了:“小子,你有这种志气很好,但以你现在的本领技能,根本没资格加入我们。” 狼骑营不可能为了一个弱者,而搭上一套装备。 主公不会允许,狼骑营的荣耀亦是不会允许。 “我不怕死!” 见到请求被拒,青年仍不死心。 对此,李黑并未心软,再度否了他:“狼骑营不是不怕死就能成为其中一员,你若真想加入,那就参军去吧。等你的实力够了,狼骑营自然会欢迎你的加入。” “好!” 青年一口答应下来,小渔死了,这个村子已经没有值得他好留恋的了。 此时,外边传来了一阵欢呼。 吕骁骑着烈炎,巨剑已经插回了背上,他手里攥着敌将头发,硬是将呼延棻的尸体,一路拖回了村里。 呼延棻在吕骁手上只撑了三合,便被吕骁折断了兵器,一拳轰碎胸膛。 用读者阿狸qaq的话说就是,二儿子都快能和老吕掰手腕了,区区一个匈奴骑将,还敢与他单挑,这不找死又是什么? 吕骁把尸体交给了村民处理。 见到这个早已死透的匈奴骑将,村民们心中的愤恨难消,纷纷拿起锄头铁耙,对着这具尸体就是一通狂轰乱炸,发泄着胸中的满腔怒气。 直到这具尸体被砸烂成肉泥,面目全非,村民们心中的怒气才算渐渐消去,停下手来。 随后,在与老里正的交谈中,吕篆得知,匈奴人已经围住了郡城安邑,并打了一场,好在郡守卫平死守,才使得匈奴人没有立刻得逞。 匈奴人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于是他们便想出俘虏郡城外百里之内的汉人,用他们充作奴隶攻城。 除此之外,匈奴人还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四处劫掠村庄,抢完了粮食和物资,便一把大火,将各个村子烧个精光。 当吕篆问起村民们为何不逃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胡家村地处偏僻,难以被外人发现,村民们的庄稼田土还有房屋都在这里,村民们不舍离去。因此,便抱有侥幸心理,以为可以躲过匈奴人的耳目,谁曾想,还是遭此大劫。 听完老里正声泪俱下的诉苦,吕骁‘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脚踩在桌面上,气势十足的同吕篆说着:“阿兄,还等什么!咱们去跟他们干了吧!” 第九五零章 于夫罗的心思 “二公子,不可鲁莽!” 陈宫赶忙制止下来,当前形势还未明朗,于夫罗的兵力和驻营排布如何,也不清楚,贸然作战,胜负难料。 还是等到派人去打探完军情之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军师所言甚是。” 吕篆深以为然,他可不想第一次带兵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随后又对弟弟吕骁安抚道:“阿弟,你且再耐心些。” 吕骁‘唔’了一声,好在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也渐渐懂事了许多,不再似小时候的那般愚蛮。否则,照小时候的性子,除了阿姐吕玲绮,谁拉得住他啊! 吕篆选择了在胡家村驻营歇息,顺便帮助村民修缮被毁掉的房屋,等情报够了,便率军去会一会那位匈奴的单于。 安邑城外,匈奴驻营。 外出劫掠的骑将们坐在匈奴大马上,带着俘获的汉民,以及搜刮来的粮食和物资,凯旋而归。只见他们的脸上充满笑容,彼此寒暄的同时,亦在攀比着各自抢来的战利品,炫耀自己的‘赫赫战绩’。 临近傍晚,派出去的十名骑将,有九名都已经安然归来,唯独少了呼延棻的队伍。 王帐内,众将正为抢掠的物资而沾沾自喜,有忧患意识的于夫罗感觉到了不对,他问向麾下众将:“呼延棻人呢?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其他人倒是不以为意,说呼延棻可能是袭取到了某个大村落,物资太多,在路上耽搁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夫罗沉吟思索之后,仍不放心,他叫来亲兵,让其带人往南边瞅瞅,看呼延棻是否真的在路上耽搁了。 “单于,您就是太多疑了,即便呼延棻遭遇到了汉人的军队,至少也能派人回来报信吧!他手下可有足足五百骑,被全歼的概率,几乎为零。您啊,就放一百个心吧!”麾下万骑长义渠敢爽朗说着,匈奴儿郎驰骋草原,作战骁勇,即便遇上汉家军队,一个打十个都不在话下。 其他将军点头称是,让单于不必担忧。 然则于夫罗可不像他们这般乐观,自从匈奴反叛以来,利用迅雷之势,打得汉军狼狈不已,致使麾下将领和士卒都有些飘了。 只有于夫罗仍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这次赌上了整个匈奴的未来,稍有不慎,匈奴族就可能会因此从历史中除名。他作为整个部族的首领单于,丝毫不敢大意。 直到深夜,派出去的亲兵,才重归军营。 亲兵下了马,直奔王帐而来,神色极为凝重。 “单于,果然不出您的所料,呼延棻部在劫掠一处名为‘胡家村’的村寨时,遭到了汉军的全歼,无一生还。”亲兵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面露悲痛之色,他的弟弟乌氏圭便在呼延棻部下,任职什长。 于夫罗听得这个消息,当场斥骂起来:“这个蠢货,打不过还不知道逃吗,白白折损五百儿郎!” “逃不了。”亲兵的神情似是有些绝望。 “为何?” “单于可知他们遭遇到了何人的部队?” “大汉作战力强的骑兵,就那么几支,总不可能是狼骑营吧!” 于夫罗随便说着,狼骑营这会儿应该跟着吕布在兖州,对抗刘辩的大军。 所以,这股汉军不会凭空出现,八成是来增援河东安邑郡城的援军,若全是步卒,纵使万人,亦不可能做到全歼五百骑。 于夫罗分析得井井有条,可从亲兵口中说出的答案,却几乎令他当场崩溃:“单于,就是狼骑营!” 什么! 于夫罗面色大变,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那支手提甲刀的黑色骑军,而是那个统帅着这支骑兵、挥使方天画戟,高大如恶神的魁挺男人。 吕布来了! 这不可能,难道他不要兖州了! 于夫罗脑海中乱成一片,后背发凉手心出汗,甚至在犹豫着要不要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大汉疆域,去哪儿都好,这辈子都不再回来。 吕布于他而言,存在着恐怖的心理阴影。 “单于,吕布没有亲至,此番统兵的是他的大儿子,吕篆。”亲兵赶紧把剩下的情报说了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于夫罗,露出这种坐立不安的神情。 听闻此话,于夫罗总算呼了口长气,也恢复了几分自信。 搞不赢吕布,难道还搞不定他儿子? 翌日一早,于夫罗将麾下将领聚齐,商议应对方案。 “单于,区区一小儿,何足为虑!” 麾下大将舍提出列抱拳,同时主动请缨:“吾愿亲率三千骑前去破敌,定将吕篆小儿的项上人头取来。” 舍提说得极为笃定,骑兵攻城或许不行,但要论野外作战,匈奴人的马上功夫可不是浪得虚名。再者说了,安邑附近一带,多为平坦开阔之地,视野一览无余,一眼便能识破汉军是否藏有埋伏。 “舍提将军莫要忘了,方才单于说过,狼骑营也跟着来了。”旁边的一员中年将领提醒起来,狼骑营的凶悍,他们曾经也都是有目共睹。 “伊隶将军莫要长他人志气,狼骑营固然厉害,可吕布不在此处,战斗力起码下降一个档次不止。” 舍提当即辩驳起来,同时浑身也散发出汹涌战意,尤为自负的说着:“更何况,我舍提也不是易于之辈,我此番就是要告诉世人:这里,便是狼骑营的覆灭之地!” 虽然舍提说得自信满满,可于夫罗仍未同意其主动出击的请求,他问向诸将:“这些时日,我们抓回了多少汉人?” “大概一万出头。”负责管理俘虏的将领恭敬禀道。 于夫罗点了点头,接着吩咐起来:“很好,传令下去,明日将他们集合起来,准备攻城。” “单于,单凭这么点人攻城,是不是少了些。”有人担忧说着。 于夫罗摸了一把髯胡,神秘莫测的笑了起来:“攻城不过只是个幌子,你们只管放出风去,就说汉军的援军已至南边不远,等到明天攻城的时候,你们再松开一道城门,放城内的汉人逃出通风报信。 吕篆得知,势必会第一时间赶来救援,到那时,我们可在途中守株待兔,届时一举将这股汉军击溃,若能擒得吕篆,便有了与吕布谈判的筹码!” 众将听闻此话,顿时豁然开朗,大为钦佩,不由的衷心赞道:“单于高瞻远瞩,我等不及!” 第九五一章 将计就计 翌日的天色朦胧,辽阔的大地上号角声响。 上万被俘虏的汉民在匈奴骑卒的驱逐下,推动着笨重云梯以及撞击城门的攻城锤,向安邑的郡城发起了进攻。 “使君,匈奴人攻城了!” 城楼上,听见号角声的汉家将士猛地一个激灵,再无困意,赶紧禀报了郡守卫平。 卫平今年四十余岁,单眼皮方长脸,留着文士短须,看起来颇为消瘦,文儒的外表下,却有着武人的坚韧意志。 听得匈奴人攻城,趴在案桌上休息的卫平顿时睁开了眼。这些时日,他从没上过床榻休息,更未卸去过身上的轻甲,随时都做着与匈奴人决一死战的准备。 在匈奴人第一次兵临城下时,卫平就当着两军将士的面放出过狠话,想要破城,就得先从他这位郡守的尸体上踏过。 守城将士也因此得到了极大激励,士气大振。 来到城楼,卫平扶着女墙向下望去,当看见衣衫褴褛的汉民推动着攻城的器械冲来时,卫平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憎恨之色。 这些匈奴人还真是恶毒,居然想出了此等攻城方式。 “弓箭手准备!” 眼见那些攻城云梯渐渐靠近城池,卫平心中一狠,大声发下命令,不管是谁,想靠近城池,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使君,这些可都是手无寸铁的河东百姓啊!” 守城的都尉秦卢急了,大声劝谏起来:“说不准有些士卒的亲人也在里面,匈奴人这是想让咱们自相残杀啊!” 杀匈奴人他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可这些都是汉民啊,而且连件像样的防具都没有,在匈奴人皮鞭的驱逐下被迫前行,这摆明是想让他们作为攻城的炮灰。 城墙上的士卒们亦是有所不忍,百姓是无辜的。 “要是就这样干坐着,那便正中了匈奴人的下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破城!吾作为本地郡守,纵使不忍心对这些百姓下手,却也不得不为之。我要对城内的数万百姓负责,更要对得起大将军对我的信任!” 卫平眉头一挑,激喝说着。 他素来是一个顾全大局之人,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因为是汉民攻城,而心生怜悯。 “使君,听说援军已至南边不远,末将请求突围,以解安邑之困!”秦卢不愿与汉民相杀,遂抱拳请求突围。 汉军抵达南边的事情卫平也有所耳闻,但他不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假,保不准是匈奴人放出的假消息,故意想引诱他们出城。 更何况,之前派人突围过许多次,每次都遭到匈奴人的快马撵上击杀,没有一次成功。 “使君,末将愿意一试,虽死无憾!”秦卢再次请求起来。 看着秦卢的坚定神情,卫平叹了口气,反正再熬下去,也是胜算渺茫,不如试上一试。 “好,吾答应你了。不过,我只能调百骑与你。”卫平略显愧疚的说着,现在的情况,他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可派。 “使君放心,末将定不会负您所望!” 秦卢拱手说罢,转身走下城楼。 匈奴人强攻西城门,秦卢便选了最为薄弱的东城门进行突围。 驻守东城门的匈奴将正是实力不凡的万骑长义渠敢,他见城门打开,汉人骑马冲出,登时高呼起来:“儿郎们,勿要放过一个汉人,随我杀!” 义渠敢催动胯下坐骑一马当先,五千匈奴士卒紧随着冲杀过去。 秦卢不敢恋战,在与义渠敢交锋两合后,便勒转马头,带人向外奋命突围。 一番厮杀之后,仅剩五六人得以成功脱逃。 “将军,咱们追不追?”手下的千骑长过来询问。 “算了。” 义渠敢舔了舔手上的鲜血,咧开嘴角,桀桀笑了起来。 若非单于事先打过招呼,他还真想把这汉将的脑袋给拧下来。 突围成功之后,秦卢带着几名残存的部下,马不停蹄的向南逃离。可河东之地辽阔,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援军的踪迹。 好在此时,他撞见了狼骑营外出巡逻的哨卒,将他带至胡家村,面见了吕篆、陈宫等人。 “少将军,迫在眉睫,请您速速发兵救援安邑!” 在士卒进行伤口包扎的时候,秦卢神情颇为激动,匈奴人攻破西河郡后,把城内抓住的汉人屠戮殆尽,甚至充作口粮,他怕安邑也会遭到同样下场。 向秦卢了解完匈奴的兵力部署之后,吕篆在座位上思索片刻,十余万的匈奴军队可不是小数目,十倍与己的数量,正面打起来,胜负难料。 然,安邑乃河东治所之地,纵使此番出击不能取胜,至少也可以暂缓安邑的燃眉之急。 想通了这点,在秦卢急切而又期盼的目光下,吕篆点头答应下来:“秦将军不必着急,我等此番便是为驱逐匈奴而来。李统领,劳烦你去召集各营将士,待集合完毕之后,吾将亲率救援安邑!” 李黑说了声‘是’,大步向外走去。 “等等。” 忽然间,陈宫叫住了李黑。 身形黝黑的副统领转过身来,满脸狐疑的看向陈宫,堂内其他人亦是投来疑惑的目光。 陈宫轻抚下颌胡须,眼中闪动着睿智神采,深邃的目光直指要害:“我在想……” 语气顿了顿,“这会不会是匈奴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听闻此话,堂内不少人都是一脸懵然。 “军师何出此言?” 吕篆亦是未知其中蹊跷,虚心请教起来。 他很是尊重这位父亲所器重的军师,不过他那姐夫倒是在某次醉酒之后,胡诌过几句,大抵是说:这位气傲孤高且性情刚直的陈军师,若死在吕布前面还好,如果死在吕布之后,恐不得善终。 当然,吕篆只是把这话当玩笑听了,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有向外人提及只字片言。 吕篆虽然聪慧,但毕竟阅历尚浅,之前又从未有过带兵打仗的经验,所用的一套多为兵书上照搬的死东西。 陈宫则不同,他追随吕布多年,不管是内政还是谋略,皆是当世的一流人物,眼光远比吕篆看得长远。 根据秦卢的口述,之前于夫罗只强攻过一次安邑,便没了动静。如果所料不错,于夫罗应该是担忧强攻安邑而导致的实力受损,毕竟匈奴拢共就那么点儿人,而且匈奴人和鲜卑人一样,只擅驰骋作战,不擅攻城。 若是仅凭万余汉民俘虏就去强攻,几乎等于白搭,即使攻克安邑,也同样得搭上不少匈奴将士的性命。 于夫罗应该不至于这么蠢。 所以此番匈奴攻城,应该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假象,为的就是引诱吕篆进行增援,然后好在途中进行截杀。 “那照你的意思,就是要放弃增援了?” 秦卢豁然起身,当场同陈宫辩驳起来:“这不过只是你的臆测推断,倘若匈奴人因此而攻破安邑,我看你如何向上交代!” 他冒死杀出城来,可不是为了这种结果。 “秦将军勿急,且听军师把话说完。”吕篆示意秦卢坐下,陈宫既然识破了匈奴人的伎俩,自然会有应对之策。 见吕篆如此维护自己,陈宫心中暗自点头,同时脸上也升起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既然匈奴人起了歹心,咱们何不将计就计?” 第九五二章 好小子 通往安邑的途中,舍提亲率三万匈奴大军在此扎脚。 “你说,汉军能来吗?” 趁着休息的功夫,一名匈奴士卒与旁边的弟兄窃窃私语起来。 “这谁知道,不过汉军要是敢来,咱们这三万儿郎,准能将他们彻底碾碎!”旁边的胡汉满脸兴奋之色,很是自信的说着。 “听说狼骑营也来了。” “唔~这些家伙,确实有些棘手。” 士卒们交头接耳,抒发起各自的意见。 此时,有骑卒飞速跑来,向舍提禀报:“将军,前方不远,发现大量汉军!” 正用凉水扑脸的匈奴将领抹去脸上水渍,转过身来,露出嗜战的神色,沉声询问道:“来了多少人?” “好多好多,根本看不清楚。” “好!” 相较于骑卒的稍显惊慌,舍提脸上神采明显兴奋许多,叫喝一声,取过亲兵递来的兜盔戴在头上,随即翻身上了马背,同周围士卒激喝道:“儿郎们,随本将军前去杀敌立功!” 往前没走多远,便撞见了这股汉军。 只见漫天卷起的沙尘中,升起数十杆将旗,虽然汉军的身影被黄沙遮掩,但照舍提的估计,这里少说也有上万人的规模。 嘿嘿,这回可算是钓到了大鱼! 舍提心中暗喜,琢磨着回去肯定会得到单于的重赏,心里一高兴,顿时指挥麾下儿郎发起全力冲锋。 “儿郎们,杀!”舍提扬马挥刀。 “杀啊!” 三万匈奴将士发出怒吼,齐齐冲向前方的汉军。 等到匈奴人靠近之时,才猛然发现滚滚的沙尘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汉军将士,别说上万人了,就连一千人都不到,只有寥寥两百来人。 至于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阵势,不过是他们在马尾上绑了树枝,一路奔跑拖动,扬起的灰尘漫天,所以远远看着,就和上万人的规模无二。 “蠢货,汝等中我家军师之计矣!” 见到匈奴人惊愕的表情,张青牛大声笑着。 语音落罢,只听得三声梆子声响,继而无数的汉家儿郎从两侧杀出,狼骑营更是冲在最前,挥扬起甲刀,将这股匈奴军拦腰截断。 腹部遭到冲击,后方被隔离开的匈奴士卒顿时乱成一团。 卑鄙的汉人! 舍提心中怒骂,由于方才的全力冲刺,加上前方汉军吸引走了注意力,所以舍提在冲锋时,根本没有注意两侧的动静,这也导致了他们与后方的部队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不要慌,随我折杀回去!” 见到汉军从两侧杀出,舍提勒转马头,大声呼吼起来。 前方的匈奴骑卒纷纷调转方向,杀往后方。 “想走?” 望见匈奴人调转方向弃自己而去,张青牛嘿嘿笑了起来,他将手一招,部下士卒便牵来十余头向百姓借来的耕牛。 这些耕牛披上甲胄,浑身置满锋利的兵刃,在它们的尾巴上缚苇灌油。 张青牛拿过火把,脸上表情很是愉悦的逐一点燃。 水牛发出吃痛的哞叫声,奋蹄向前冲去。 调转方向的匈奴骑卒来不及反应,便被这些水牛蛮冲了进来,拱翻踩死,亦或是被它们身上装置的刀兵所杀。 十几头水牛的杀伤力有限,可它们却给这一股匈奴骑卒造成了极大的心理恐慌。 皮糙肉厚不说,还特意披了层甲胄,很难立刻杀死。 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望见回转的匈奴军队被水牛拱成乱糟糟成一团,吕骁当即同兄长说道:“阿兄,你将后面这些家伙击溃,我带狼骑营去宰了这个匈奴大将!” 说完,吕骁看向正疯狂虐杀匈奴人的狼骑营副统领,同他喊道:“李黑,分一拨狼骑营出来,跟我走!” 李黑砍翻两名匈奴骑卒,向左右比了个手势,立马便有六百人撇开近前的匈奴人,靠拢吕骁所在的位置。 在犹如洪流的滚滚铁骑中,吕骁率狼骑营发起了反向冲锋。 舍提想要救援后方,结果却被十几头水牛搞得焦头烂额,此刻他望见吕骁向他冲来,见这少年年纪虽不大,却有狼骑营护卫左右开道,舍提便猜到了他是吕布的儿子。 虽然没能大破这股汉军,但若能生擒吕布儿子,回去至少也好有个交代。 反正现在这里已经乱成了一片散沙,他这个指挥也是去了作用,还不如先擒获吕布的儿子,说不定还能对汉军起到威胁震慑的作用。 说干就干,舍提当即招呼起周围骑卒与他一同冲杀过去。 两股人马交织在了一起,狼骑营和匈奴骑卒展开厮杀,吕骁也在同一时间对上了舍提。 “吕家小儿,若是你老子在这里,或许我还怵他三分,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本将军还未放在眼里。你若是识相,就早些跪地求降,免得本将军出手过重,伤了你的性命。” 马背上的舍提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提着大刀叫嚣无比,完全没将吕骁放在眼里。 吕骁不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催动烈炎直接与舍提战在了一起。 锵!锵!锵! 两把兵器交戈,发出激荡的回响。 斗了五六合后,舍提发现自己的确小觑了这吕家小子,挥刀横斩的同时,也不由赞了两声:“好小子,力气不小嘛!” 幽墨色的巨剑再度袭来,舍提劈刀破开,嘿嘿怪笑两声:“不过要和我论力气,你小子还嫩了点儿!” 听得出来,舍提对自己的气力自信满满。 双方士卒的厮杀声,在耳边响彻不停,吕骁扭动了两下脖颈,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响,随后左手松开缰绳,两只手掌齐握住剑柄,双腿夹紧马腹,发狠似的冲向舍提。 感受到吕骁身上的激昂战意,舍提胸中也随之燃烧了起来,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儿子,如此年轻居然就能够逼得他全力以赴,今日若放过此人,假以时日,恐怕又会是下一个飞将! 两人冲至近前,胯下的两匹战马以头对撞,舍提胯下的黄龙驹不敌烈炎的刚猛,向后急退。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的吕骁双手挥动起巨剑,从下往上,一记凌厉千钧的上挑。 舍提则劈刀向下斩去,两把兵器在空中激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继而‘咣当’一声,与巨剑激撞的刀锋生出一道道裂纹,最后裂成两截,落在了地面。 从双臂传来的巨蛮之力,将舍提震得浑身发麻,他望着手中断了的兵器,满目震惊。 这怎么可能! 他的龙云刀乃是百年精铁所铸,寻常兵器根本难损其分毫,今天居然会被这样一块黑不溜秋的破铜烂铁给折断了? 舍提心疼不已,同时亦是恼羞成怒的质问起吕骁:“你这是什么邪门儿兵器!”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而来的巨剑。 第九五三章 横生变故 并州以西,漫漫辽阔的平野上,一支数以万计的庞大军队,此刻正向北方行进。 这支队伍里汉、羌杂合,有手持长枪的汉人,也有攥握凉刀的羌人,正如他们的领军统帅,骨子里同时流着汉人和羌人的血液。 鲜卑人南下,镇守西凉的马腾收到了吕布的调令,着他即刻率军往高阙方向而去。 现如今,鲜卑人已经越过汉境,一路南下直逼雁门关外。 吕布制定的作战计划,便是让马腾北上,经高阙绕道鲜卑人身后,与镇守雁门关的韩烈前后夹击,让鲜卑人这次彻底的覆灭在并州境内! 为了不负吕布的期盼,马腾足足调集了五万西凉精壮,等他们抵挡并州之日,就是鲜卑人道路走到尽头之时。 抬头,一洗如碧的蓝天,飘荡着朵朵白云。 身穿龟鳞古辉甲的马腾骑坐在一匹西域大宛驹上,举目望去,前方漫不见边,尽是青翠绿草。 景色虽好,可马腾并没有停下驻足观赏的兴致,他眺了眺远方,低声询问一句:“还有多久?” 身旁的校尉梁兴禀道:“回禀将军,咱们已经出了威武郡,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再有十来天,就能抵达高阙。” “还有十来天?” 马腾皱起眉头,他这一路上已经是在全速急行了,也不知道并州守军还顶不顶得住。倘若雁门关有失,那么他们联合韩烈围剿鲜卑人的计划,就会变得困难重重。 念及此处,马腾顿时下令,再度加快行进速度! “寿成兄,且听吾一言。” 与之同行的韩遂叫住了马腾,见马腾侧首投来目光,他认真说了起来:“咱们从西凉出发,长途急行多日,士卒们大都身心疲乏,倘若再加快行进的步伐,后面步行的儿郎,怕是吃不消啊!” 麾下的校尉们亦是随声附和。 于是,马腾回头望向身后将士,正如韩遂所言,士卒们大都处在了一种极为疲乏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再强行进军,估计只会让士卒们怨声载道,心生怨气。 统兵多年,马腾素来有着体恤将士的美名,既然士卒们已经疲乏至极,他便抛去了继续急行的念头,向下逐一吩咐下去:“传我将令,在前方空旷处驻营,埋锅造饭,且歇息一宿,待到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将军英明!” 众将齐呼。 日落黄昏,搭建起的临时驻地炊烟袅袅。 马腾正在帐内参悟兵书,此时有士卒来报,说是有个自称将军故人的男子求见。 故人? 马腾低念一声,一时间也想不起他在这里还有哪位朋友,遂吩咐士卒:“带他进来。” 不出小会儿,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被带进了帐内。 马腾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脑海里并无此人半点印象,登时沉起脸色,质问起来:“汝是何人,为何自称本将军的故人?” 男子见马腾愠怒,却也不怵,拱手作揖行礼,自报家门:“下官郑郅,拜见征西将军。” 男子态度谦卑,又自称下官,显然是官场中人,不过即便如此,马腾也依旧没有好脸给他:“你还没回答本将军刚才的问题!” 此时,郑郅不急不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封诏书,当场宣念起来:“征西将军马腾接旨。” 马腾霎时怔楞了一下,压根儿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相貌普通的男子,竟会是天子的使臣。 于是,当即从位置上起身,来到男子面前,躬身抱拳道:“臣,垂听圣谕!” “征西将军马腾,扶风茂陵人氏,性格贤良忠厚,又忠君爱国,这些年替朕镇守西凉,屡建战功,实乃社稷不可多得之才。眼下大将军东征叛军,关中动荡,着尔即刻率西凉义军入京勤王,以慰朕心,钦此!” 郑郅朗声念完之后,将圣旨合上,递向马腾。 马腾听完之后,久久没有直起身来。 “马将军,接旨吧!” 见马腾似有不愿,郑郅催促了一声:“难道,马将军想抗旨不成?” 听得这话,马腾这才双手接过那道圣旨,同时脸上露出尤为复杂的神情。 办完了差事,郑郅告辞离去。 马腾本来是想让他歇息一晚再走,毕竟天色已经不早。郑郅婉拒,说是要急着回去向陛下复命,就不在此耽搁了。 临走之前,郑郅将马腾拉至一旁,谄媚讨好说着:“马将军,陛下器重于你,此番亦是你的机缘所在。若能入主关中,想来日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说不准还能封王拜相。到时候,下官还得靠马将军您多多提携呐……” 马腾听完这话一愣,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间滋生。 用过晚饭,马腾拿起下午未读完的兵书,准备继续阅览,却发现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加官进爵,封王拜相。 尤其是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郑郅临别时的话语,令马腾尤为烦躁。 一边是昔日的恩人,一边是大汉的君王。 如何取舍,马腾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如果不去增援并州,并州很有可能会因此落入鲜卑人之手,到时候战火席卷各地,势必生灵涂炭。更何况他已经接了圣旨,若是不率军去往关中勤王,那便是抗旨的死罪。 想了许久也没能得出确切的答案,马腾只好差人去请来韩遂商议。 私底下,两人关系很好,平日里亦是以兄弟相称。 “这么晚了,寿成兄唤小弟何事?”卸去军甲的韩遂本来准备就寝,结果听得马腾找他,便又换上衣服,来马腾的大帐相见。 韩遂不是外人,马腾便将心中烦恼的事情与他说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韩遂听完之后,亦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了起来:“寿成兄,陛下和大将军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自然是大将军。” 马腾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如果不是当年大将军的提携,恐怕他还在长安城里继续卖着柴禾。 “但我身为汉臣,若不思报国忠于君上,岂非与逆贼无二……”马腾犹豫起来,这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照愚弟的看法,寿成兄可以暂分一万兵马出去,由您的二公子马休统帅,继续驰援并州。寿成兄你则率军入关中勤王,如此一来,既不会愧对大将军,也不会辜负陛下之期望。”韩遂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方案。 “这……” 马腾仍然有些犹豫,韩遂的这个方法虽好,可若真是如此做了,估计会让大将军寒心的吧。 见马腾仍拿不定主意,韩遂细眯起眼眸,一针见血:“难道,寿成兄就不想成为下一个大将军么?” 第九五五章 马超的请求 马超没有听劝,硬是闯进了帅帐。 正如陈卫所言,吕布这会儿心情极其不佳。 尤其是当他看见马超强闯进帐时,原本消去不少的怒火,‘腾’的一下又窜上了胸口,马腾擅自引兵入关,马超同样未经请示的脱离淮南战场返回任城,这父子俩是想存心气死自己吗! “马孟起,谁让你回来的!” 吕布近乎咆哮,若换做是寻常将领,恐怕吕布早已经叫人拖下去砍了。 眼看着就要打到寿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马超居然自作主张的跑了回来,这无疑等同于给穷途末路的袁术续了口命。 面对吕布的勃然大怒,素来桀骜的马超罕见的没有选择争辩,而是默默垂听教训,在吕布发完火后,他主动承担下来:“末将自知擅离职守乃是大罪,也甘受主公责罚。可末将身为人子,实在不忍看父亲就此误入歧途,跳入火坑。所以连夜赶回,恳请主公饶过家父。” 啪嚓! 一个白色的琉璃瓷杯重重摔在了马超面前,溅起无数碎片。 吕布用手遥指西北方向,满脸的怒色,气极而道:“他都带兵一路打到萧关来了,现在全天下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我还怎么饶他!” 吕布至今还记得当初送,马腾在原野上歃血立誓,说要竭尽全力的报答知遇之恩。 结果呢,就是这样报答? 哪怕当初吕布吃了败仗,也从没像今天这般怒火中烧。 被信任的人捅刀子,这种痛楚,远比胸背的伤痕,更加深入灵魂。 马超跪在地面身形不动,地面溅飞的碎片划过脸颊,裂开一道细小的伤口,给俊逸的脸庞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殷红。 “主公,末将愿意领兵,替您去向父亲讨个说法,劝他早日回头。”马超浑然不顾脸颊伤口,语气尤为笃定的抱拳请命。 对于自己的父亲,马超尤为清楚,之前待人一向敦厚宽和。虽说在平定西凉叛乱以后,性情是有些改变,不似以往那般和煦宽厚,稍显自大了些,但也绝不会是背信弃义的悖逆小人。 此番父亲擅自改变作战方略,马超猜想,定是受了奸人挑唆,才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引兵入关。他相信,只要自己亲自前去劝说,父亲就一定会意识到错误所在,改过自新。 毕竟,他是父亲最为自豪的儿子,也是受羌人尊敬的神威天将军! “若是你父亲执迷不悟呢?”吕布反问一声,深吸口气,调和心境,重新坐回了位置。 马超愣了一下,沉默稍许之后,继而咬了咬牙,最后做出极为艰难的决定:“若是父亲执意与主公为敌,末将唯有将其缚至主公面前,全凭主公发落!” 听得马超如此信誓旦旦,吕布脸上的怒容和缓了几分,看着笔直跪在地上的倔强青年,叹息口气,抬了抬手:“孟起,你先起来吧。” 马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主公,马超之言,不可信也!” 此时,路过帐外的从事王楷听得此话,登时也进到帐内,大声呼喊,向吕布进言:“马腾未经请示而踏足关中,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要是马超也趁此机会反叛,加入到马腾的军队之中,只会是令叛军如虎添翼。” 吕布眼眸低颔,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马超身上。 “主公,请您务必三思,他们俩可是连心的父子啊!”见吕布仍在踌躇,王楷再次大声说了起来,恳请吕布多加思虑,马超此去,定是放虎归山。 “那你以为如何?”吕布将目光从马超身上挪开,询问起王楷。 王楷倒也胆大,什么都敢说。 他看了眼这位曾被主公器重的青年将军,也不避讳,直接说道:“以下官之见,不如以马超相挟,逼迫马腾退兵,如若不退,便杀了马超,以慑敌军。” 此话一出,马超的眼眸里顿时杀机起伏,若非主公在场,他肯定是要暴打王楷一顿,将这满口胡言的家伙狠狠丢出帐外。 总之,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对于王楷的谏议,吕布未置可否,他又问起了马超:“孟起,你怎么说?” 论嘴皮子,马超自然比不过这些口若悬河的文人,他想辩解,却发现王楷方才的话早已将他的退路封死,只要吕布稍微信了半句,他就会被立刻押入刑牢候审。 “主公若是不信,便杀了我罢!” 马超不知如何辩解,唯有闭上双目,做好引颈受戮的准备。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其实,只要吕布不出手,马超不是没有单枪匹马杀出大营的可能。只是,他若这么做了,不仅对不起主公这些年的苦心栽培,更是坐实了与父亲勾结的叛逆罪名。 “主公,宁枉勿纵!”王楷眼眸一沉,借机推波助澜。 “你给我闭嘴!” 吕布瞪了这位在兖州颇有名气的家伙一眼,低声怒喝。 他虽然气愤马超的擅离职守,却也不是傻子。马超若真有心投奔他的父亲,又何苦跑来自个儿面前苦苦求情,直接去萧关不就得了。 大半生的戎马生涯,吕布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物是人非,许多事情也早已看透。方才的那番话,固然有气怒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想看看马超究竟会在忠义之间如何抉择,是否值得他赌上一把。 更何况,马超还是高顺的女婿,高阳那妮子的夫君,亦是自己所器重的大将,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不犯下十恶不赦的滔天罪过,吕布都不会过重责罚于他。 “孟起,你擅离职守的罪过咱们以后再算。现在你即刻去往关中,先去长安询问了先生主意,然后再去萧关。能够说服你父亲退兵最好,那样吾或许还能留他一条性命。倘若执迷不悟,接下来该如何做,你也应该清楚……” 吕布沉声与马超吩咐起来。 “末将领命!” 马超抱拳笃声应道,目光中涌起浓浓的感激之情。 随即,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很是惭愧的说着:“那淮南……” “这你不必担心,吾会令徐晃接手,全权指挥。” 吕布很快便作出了新的部署。 第九五六章 幽州陷落 东阳城内,得知马腾调转矛头指向关中,身穿莽龙袍的新帝刘辩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尤为开怀:“吕布这厮后院起火,真是天助我也!” 虽然不知是谁在暗中出了手,但能把马腾这头西北狼招来,也够让吕布头疼好一阵子了。 刘备等人得知此事,亦是面有喜色。 高兴之余,刘辩也不忘命人把这件事情散播出去,最好是搞得天下皆知。吕布麾下不少将士都是从关中和西凉带出来的,现在那边出了乱子,谣言一起,势必会导致军心不稳。 这便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陛下,鲜卑、匈奴人牵制着吕布北方,马腾也有图谋关中的心思,加上南边荆州牧刘表的施压,眼下正是吕布势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对峙了这么久,咱们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果不其然,殿内站立的百官之中,有人出列奏禀,力主与吕布决战。 这也是刘辩的心思所在。 之前,双方在兖州边界对峙了这么久,雷声大雨点小,骂战无数,真正的交锋屈指可数。而现在这个时期,由于各方的牵制,吕布几乎调动不了其他地区的兵马,这对关东的朝廷而言,的确是最佳的作战良机。 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 马腾能够入主关中,或是匈奴、鲜卑人能够攻破并州还好,倘若他们没能成功,等吕布缓过这一阵子,到时调集其他地区的兵力奔赴兖州,那可就麻烦了! “曹卿家,你以为如何?” 刘辩淡淡询问起来,并没有直接挑明要与吕布开战,而是将目光投向在下方那个身材不算高大的男人身上。 朝会的宫殿里,百官看似配置齐全,但作为天子的刘辩心里清楚,其中很多都是干吃白饭的庸才,真正具备发言权的,其实就那么几个。 可即便如此,刘辩也不能把他们废掉罢黜,毕竟还指望着他们各自背后的家族出钱出力。 没有这些大家族的支持,刘辩可养不活这么多的军队。 “陛下,臣以为,当下还是应先清除伪帝袁术,再图吕布。” 曹操知道刘辩的心思,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些年,曹操的心态虽然有所改变,但始终还是把自己摆在汉臣的位置上。 关中的刘协也好,关东的刘辩也罢,不管谁当皇帝,总归是皇家的血脉,而袁术,不过是一介外人,仅凭一通毫无根据的瞎诌,焉能令天下人诚服? “陛下,臣不敢苟同曹将军的意见。”因扶龙之功而封为司徒的刘备上前两步,轻压手中笏板,表示有所异议。 “哦?皇叔有何意见,尽管说来。”坐在帝位上的刘辩显得尤为大度。 刘备稍直身躯,不慌不忙的叙说起来:“伪帝袁术固然可恨,可数月前,吕布就已经出兵攻打淮南。若此时咱们再派人去,万一撞上吕军,岂非又要大打出手?到那时,三方势力混战,受苦的只会是淮南一带的百姓。所以,臣并不赞同出兵淮南。” 刘备说得有理有据,且言语之间表明了心系百姓,一切尽是为百姓着想。 刘辩微微点头,不由赞许一声:“皇叔心系黎民,实乃大汉之福也!” “陛下谬赞,当今天下,唯有陛下才是圣君。” 两人互吹一波。 此时,有新的急报从北方传来。 刘虞所率的并州军,偷渡黑山北部,攻入幽州以西与并州交壤的代郡,继而翻过黑山,轻松夺去上谷。 踏入幽州之后,刘虞一路高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攻城拔寨,加上刘虞之前在幽州累积了大量民望,幽州百姓纷纷响应,各地守将无不望风而降。 短短月余时间,幽州大半郡县落入刘虞之手。 倒是平日里喜好阿谀奉承的公孙瓒长史关靖不断调集兵马,积极抵抗刘虞的入侵。 然则这些年公孙瓒强征好战,搞得幽州境内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早就失了民心,所以纵使关靖有心作战,也挡不住败绩连连,甚至好几次差点沦为俘虏。 可纵使如此,关靖也没向刘虞屈膝投降,坚守着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盼着自家主公率军早日回援幽州。 “这可恶的老贼,居然趁我外出之际,阴袭幽州!” 听到这个消息,公孙瓒哪里还忍得下去,当场叱骂起来,满脸愤怒之色。 随后,他朝刘辩抱了个拳,略显急促道:“陛下,幽州有难,臣就此告辞!” 说完,也不等刘辩开口,就擅自转身向殿外走去。 此番行为,可谓是无礼至极,根本没将刘辩这个天子放在眼中。 事实上,公孙瓒心里的确没把刘辩当作天子,他好歹也是纵横辽东、颇具威名的人物,岂能由一个小儿呼三喝四。 叫他一声‘陛下’,就算是给足了面子。 殿内百官对此视而不见,前些时日就有一名议郎因怒斥公孙瓒目无尊上,结果下朝之后,就被公孙瓒的部将带人直接砍了脑袋,罪名则是暗中勾结吕布。 天子得知后,也只是稍微责备了几句,便没了下文。 毕竟公孙瓒手握着五万雄兵,刘辨想动他,也得先提前掂量掂量。 “公孙将军且留步!” 尽管心里很气,但刘辨也不能在这个时期与公孙瓒撕破脸皮,现在还没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地步。他控制好情绪笑着说来:“朕今日一早,就已经收到了大将军袁绍的奏表,称已经派出大将文丑,率军七万,赶往幽州增援。” 袁本初? 公孙瓒皱起眉头,当初两人可是死对头,他会有这么好心? “公孙将军不必介怀,如今众卿同为朝廷效力,等到大将军驱逐了刘虞,必会将幽州归还,朕可以与你作保。” 刘辨说的笃定,至于后面是不是能让袁绍撤出幽州,他可不管。 眼下要与吕布开战,可少不了公孙瓒的麾下铁骑。 “既然陛下如此说了,臣便给你这个面子。” 公孙瓒答应下来,他曾在刘虞手下做事,深知刘虞此人并不擅长带兵打仗,有文丑领兵,刘虞必定不是对手。 见公孙瓒居然真的答应下来,曹操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不知该说他有勇无谋,还是该说他想事情不经过大脑。 袁绍哪会这么好心? 此番举动,摆明是想以出兵为由,伺机吞并幽州。 第九五七章 恨铁不成钢 目光从兖州地区挪开,眼下中原各地战乱不止,北方边境异族人更是虎视眈眈。 纵观整个大汉王朝,也仅剩下一处安宁之地,大汉西垂、天府之土——益州。 “你们就别在逼我了。” 肃穆的州牧府内,大堂下方侯立着数名蜀地官员,而坐在主位上的益州牧刘璋却是满脸愁苦之色。 “主公,鲜卑、匈奴人南下,马腾改道入关,荆州、豫州、淮南等地,如今全都打成了一片。眼下正是大好时机,万望不可弃之!” 堂下,一名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出列。 只见他身穿一件栗色提花绡长袍,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松纹大带,一头乌黑的头发,有着一双黝黑深邃的朗目,身形修长,当真是仪表堂堂神采英拔。 此人姓法名正,字孝直,乃名士法真之孙,如今在刘璋麾下任职军议校尉。 他本是关中扶风郿县人,昔年关中遭难,加上吕布蛮横削弱世家,所以他便与好友孟达一起入蜀依附刘璋,想在刘璋麾下大放异彩。 只可惜,想象很美好。 法正入蜀之后,刘璋只给了他一个新都县令,许久之后,才擢升为军议校尉。再然后,法正就在这个位置上,一直熬到了现在。 眼下中原各地烽火四起,法正通晓兵法,又熟知军略,所以很敏锐的就嗅到了其中战机。 数月前,汉中张鲁从居庸关东出,本来想偷袭张绣的老巢南阳宛城,却不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战败遭俘。 如此一来,汉中便大可图之! 一旦拿下汉中,蜀军就可沿子午道奇袭长安,打关中军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此时的关中军,已经被马腾牵制在萧关一带。蜀军忽然杀入,至少能有九成胜算! 这简直就是上天白送的机会,天要助刘璋成就霸业的啊! 于是,法正就联合了一些主战的官员,天天往州牧府跑,试图令刘璋改变主意,发兵汉中。 天天看法正他们往自个儿府上跑,刘璋心里面也很惆怅啊! 兴许是当年在长安当人质当得太久,亦或是亲眼见证了吕布的铁血手腕,刘璋骨子里对那个面如虓虎的男人,有着一种深入灵魂的畏惧。 他的两个兄长倒是硬气些,结果到现在都没能脱离长安。 “我说了,我不想与吕布为敌。” 面对法正的恳请,刘璋再一次选择了拒绝。他只想守好父亲留下的基业,然后尽到一个州牧该有的责任,保护好蜀地的百姓,使他们免于灾荒兵祸。 至于中原地区的战事,刘璋不想掺和进去,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眼见刘璋不上道,法正是真急得不行,声音里焦急万分:“主公,您再好生想想!” 他是真替刘璋着急,明明有着可以与天下争雄的实力,却偏偏甘心于偏居一隅。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袭取关中不成,汉中之地,至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凡能有一点野心的人,这个时候,都会毫不犹的选择出兵扩张版图。 可刘璋对此压根儿没有丝毫兴趣,他摆了摆手,正值壮年的脸庞上满是疲惫:“汝等不必再说,我实在是累了,尔等退下吧!” 年初,巴中郡守赵韪发动叛乱,蜀地多处响应。然而身为益州牧的刘璋因性情柔弱宽容,缺乏威信谋略,致使叛军声势日渐壮大。好在之前收容荆州、三辅流民建立的“东州兵”拼力死战,才得以平息叛乱,杀赵韪于江州。 现如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刘璋实在是不愿再起兵事。 “主公……”法正还欲再劝。 “下去!”刘璋低喝一声,眉宇间隐隐有了怒气。 宽容温和,不代表不会生气。 这个不识时务的法正天天在他面前晃悠,尽说些他不爱听的话,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一州之主的刘璋。 见到刘璋动怒,法正知道再说下去,只会增加这位州牧大人的反感,于是叹了口气,拱了拱手,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走出州牧府外,街道上站着两道身影,一壮一瘦,一高一矮。 见到法正出来,二人赶紧迎了过去,言语间颇为关心的询问起来:“孝直兄,如何了?” 法正看了二人一眼,声音里带着落寞与苍凉,满是失望的摇起脑袋,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刘季玉,庸主,庸主也!” 蓦然间,法正气冲胸口,猛地大吼起来。 这一嗓子,吓得旁边两人赶紧将他的嘴巴堵上,直至拉到稀有人烟的巷道,才缓缓将手松开。 “孝直,你不要命了!” 身躯豁大的男子呵斥一声,语气略显责备。 此人便是与法正一同入蜀的同郡好友,孟达。 “这官当着无趣,不要也罢!” 法正浑不在意,丝毫没将好友的话放在心上。如果不能一展胸中抱负,那他又何必留在此地,还不如去关东的朝廷那里,试试运气。 总而言之,他今天算是彻底对刘璋失望了。 一个不思进取之人,不值得他法孝直的效忠! “诶,孝直不必着急!” 此时,另一个相貌丑陋的男子也出声劝谏起来。 此人黄脸鼠牙,言行举止,总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副猥琐的相貌,他也不得刘璋重用。 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极具才华,能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他的老家就在蜀郡,是法正入蜀之后,所结识的好友。 “不知永年兄有何指教?” 法正稍稍平复下心情,拱手询问起来。 相貌丑陋的男子摸了摸下巴短须,嘿嘿笑道:“再有一段时日,刘璋便要派人去关中向朝廷进献岁贡了,到时我会主动请缨,也请孝直助我一臂之力。” 自从刘璋继任益州牧的这些年来,益州年年都会主动向朝廷进贡,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哪像其他州地,自董卓乱政以后,哪还缴过岁贡,压根儿就没把关中的朝廷放在眼里。 就是因为刘璋的这份儿孝心,所以吕布这些年才一直没有动他。 即使换个人来当益州牧,也未必会有刘璋这么懂事,叫人放心。 “等到了长安,我便去探探口风,看能不能寻得法子,将幽困长安的两位公子,营救回来。” 随后,好友将计划全盘托出。 法正听完,仿佛看到了一缕新的希望,心中想着:那二位公子就算再混账,也总该比这个不思进取的刘老三要好吧! 第九五八章 暗流涌动 三人缜密商量了一番,浑然不觉暗地里,有一对眼珠子于光线昏暗的拐角处,阴森窥视着这里。 关中,长安城。 距大将军府邸不远,挂有‘戏府’匾额的深宅大门外,驻守着五百持戈披甲的将士,个个身躯健壮,威武不凡,乃是从长安城外调来的一支嫡系精锐。 期间,不断有官府的差吏来来往往,将一箱箱密封的箱子从马车卸下,运至府内。 箱子放在前庭,衙役们老实退出府外,没有一字一句。 每天皆是如此。 较为宽阔的青石平道上,下了早朝的王允有意绕道路过此地,跟在他旁边的,还有当今的国丈伏完。 远远望着戏策府邸,王允捋起白花花的胡须,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眼眸眯了起来。 细细算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位先生了。 数月前,戏策对外宣布闭关辟谷,谢绝一律会客拜访。至于府内大小事务,则由他那位大弟子郭淮代为处理。 眼下正值军事吃紧,作为吕布心腹的戏策,却这个时候选择了闭关? 谁会相信!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很清楚,这不过是个欲盖弥彰的幌子。 直至数日前,长安城内渐渐流言四起,说戏策已经病逝于床榻,故而向外宣称闭关,为的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于是,获悉此讯息的长安官员纷纷携礼登府,名为拜访先生,实为试探虚实。 这些心怀鬼胎之辈,自然是被甲士阻在门外,之前上级下过死命令,不准任何人踏足戏府,哪怕皇亲贵胄,也不得越线半步。 有人不信邪,想要强闯,结果被驻守的军官一刀斩落脑袋,吓得众人无不退散。 此事之后,戏策身亡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凶,不少人都在猜测,戏策到底死了没死。 一些暗中培植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司徒公,你觉得戏策这厮是在故布疑阵,还是真的早已经身陨人亡?”伏完压低了声音。 当初,他也曾去拜访过戏策,尽管他作为当今天子的老丈人,可镇守府外的甲士也一样没有给他面子,将他驱逐开来。 伏完对此是恨在心里,却又不敢发作,只好悻悻而退。 “戏策若是死了,那这关中也早就翻了天了!他那大弟子郭淮固然有几分本事,却毕竟年少了些……”王允微微摇头,语气很是笃定。 话是这么说,可若非他那义女貂蝉透露,他指不定还真以为戏策已经死了。 至于箱子里的东西,王允估摸着是校事署从各地搜集来的秘报军情。 “没死的话,那为何要调集军队镇守府宅?”伏完面色凝重,对此尤为不解。 “这个么,据说是怕死……你也知道,关中近些时日不安稳,谣言四起,难免会有人心生歹心。吕布和他的妻女俱是不在长安,所以作为吕布心腹而掌握着关中兵权的戏策,就成了刺杀的上上之选。” 王允说得自信,仿佛对戏府里的事情,全都了如指掌。 别人进不去戏府,但有人能进! “您是说,戏策演这一出,是故意想引鱼上钩?”伏完听完豁然开朗,神情颇为惊讶。 王允微微颔首,认可了这点。 随后,伏完想起一件事来,又与王允说道:“前两日,在淮南战场的马超突然返回了长安,去了戏府,但没过几日又快马出了长安。我估摸着他会不会是去萧关对抗他的父亲马腾,所以,咱们要不要提前知会韩遂一声,免得他措手不及。” 王允人老成精,哪会料不到这点,早在马超返回长安时,就已经派人通知韩遂去了。 离开之时,王允勾了勾手指。 暗中显出一道身影,在阳光所照射不到的阴暗屋檐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语气恭敬道:“主上,有何吩咐。” “好生盯着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记得第一时间来报。”王允将抚须的老手放至身后,眼眸里似是阴沉了几分。 他这一世,经历过无数坎坷,所以遇事不会再像年轻人那般轻浮气躁,一旦出手,势必会确保万无一失。 “遵令!” 屋檐下的声音应下之后,便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没有在这里出现。 戏府内,后庭院偏南的一处幽阁。 这里环境清幽,流淌着一条很小的溪河,河畔边栽种着许多古树,偶有鸟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把歌来唱。 时值晚秋,庭院里落满黄叶。 对外宣称闭关的戏策坐靠在轮椅,在他的大腿上,坐有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用手扯着父亲的胡须。 这位坐镇后方的大谋士当场疼得直唤:“昭儿,轻点儿!” 小姑娘听得这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的开心起来。 看着女儿那般开心的笑颜,戏策心中为之一暖,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将军会那般宠爱小铃铛了。 若换做儿子,估计早已经揍得半死了吧! 正当父女两共享天伦之时,一名身姿潇洒、身穿玄色长衫的青年经过苑门,大步朝这里走来。 来到戏策面前,青年拱手作了一礼,然后将手中的竹简递出,态度恭敬道:“戏师,这是方才王掾史派人送来的密报,请您过目。” 寻常小事,他断然不会来惊扰这位恩师。 戏策见这位大弟子不急不躁,心中颇为满意。他将女儿从身上放下,随后将竹简接过,在大腿上展开,细细浏览起来。 女儿见父亲有了新欢便忘了自己,顿时鼓起粉腮,气鼓鼓的扑来,想扔了这卷竹简,却被父亲一只手牢牢的抵在一旁,任她手脚并用,也前进不得半分。 这位在外人眼中尤为孱弱的文士,在女儿面前,却是力大无比。 看完竹简,戏策笑了起来,蜀地多贤能,这话一点儿不假。 情报中,这个名为法正的家伙,果然不是一个善茬,对战争时机的把握,简直精准无误。刘璋若能听其建言,估计今后也会成为一个尤为棘手的麻烦。 好在,刘璋没有鸟他。 既然你们益州不需要此人,那咱们就该想个办法把他给招揽过来。 虽然吕布麾下文武不少,可人才嘛,又有谁会嫌多呢? 戏策只是笑着,身为大弟子的郭淮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不过,要让法正加入,估计得费一番功夫。 “这事不着急。” 戏策将竹简收起,递给了女儿,后者则狠狠的扔在了地上,跳起来用脚跺了跺,留下几个沾满灰尘的小脚印。 毕竟还有好几个月张松才会入关中进贡,到那时,再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身上,获得些有用的情报。 眼下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尽快解决当前的危机。 “伯济,说说现在各地的战况。” 女儿张开小手求抱抱,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戏策顿时免疫力全无,伸手又将女儿抱回在了大腿。 听得恩师问起眼下局势,郭淮在脑海里梳理了一番思路,随后做了简要汇报。 鲜卑人南下之后,夺取了五原、云中等郡,如今被拒在雁门关外,雁门守将乃是镇北将军严义,以及副将韩烈。 这二人,当年都参与过驱逐鲜卑人的决战,统兵经验亦是老道。 如果不是马腾改道关中,相信此刻,双方已经联手前后夹击,将鲜卑人赶出了汉境。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公子成功救援河东,随后在与匈奴人的会战中,大放异彩,将匈奴人杀得丢盔弃甲,扬我大汉国威! 另一边,刘虞率军攻入幽州,收复大半郡县,眼看就能彻底收复幽州,结果文丑率七万大军北上,及时增援当地守军,与幽州长史关靖左右成掎角之势,稳住脚跟,准备向刘虞实行反扑。 南方,伪帝袁术被打得怀疑人生,不过却没有投降求饶,兴许是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向这些出身卑贱的家伙低头。 孙策的江东军则在鄱阳湖一带陷入了僵持,据说遇上了一伙尤为难缠的水寇,好像是叫锦帆贼来着。 豫州境内,张辽在输给张绣之后,退回到了傿陵,好在高顺及时出兵,由方悦统帅,抢先一步占领新汲,算是暂时遏制住了张绣的兵锋。 关中以西,马腾率西凉军兵临萧关,气势汹汹。 兖州任城一带,关东的朝廷兵分四路,分别由公孙瓒、刘备、曹操、以及刘辩统帅,向任城进发,试图与吕布展开交锋。 从战略地图上纵观整个大汉王朝,几乎各处都在打仗。 说完了目前形势,郭淮欲言又止。 戏策见状,道了声:“伯济,在吾面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郭淮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拱手告罪道:“戏师,弟子知道背后嚼人舌根不好,可我总是有些担心,担心马超会叛投敌军。毕竟他是马腾的亲生骨肉,弟子以为,不可不防啊!” 万一马超临阵倒戈,打开萧关的大门,引马腾入关,这就等同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引狼入室。 “孟起不会这般做的,他平日里行事是有些莽撞,但心中一直都存有忠义。” 戏策平淡的语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笃定,马超十岁就入了吕布的营伍,这些年,他们都是看着马超一点一点成长起来,这小子性子傲,但总归是知道家国大义。 否则,他连吕布那关都过不了。 听得戏策这般说了,郭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老师心里有数就行。 “相较于孟起,我倒更担心另外一人。” 戏策捻了一小撮短须,眼眸里尤为深沉。 “戏师指的是?”郭淮有些拿捏不准。 庭院里没有外人,戏策略显凝重的说出了此人名字:“老司徒,王允。” 郭淮听得这话,顿时一惊,继而不解道:“戏师,您怎么会怀疑起老司徒来,弟子觉得,老司徒万万不会行小人之事!” 郭淮甚至还当场打起包票,他出生并州雁门,小的时候,就听过王允秉公为官的各种事迹,心中也一直拿王允这位老前辈当做人生道路上的榜样。 这些年,王允为大将军作了不少贡献,尤其是在将义女貂蝉嫁给大将军为妾后,更是尽心尽力,说是鞠躬尽瘁亦不为过。 就拿前些时日来说,侍御史徐咎里通外敌,老司徒得知以后,硬是顾不得穿衣,打着赤脚跑来报信。否则,真叫徐咎先下了手。 “老司徒可一直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啊!” 郭淮对此深信不疑。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吃不准这位老大人的心思。” 戏策慢悠悠的说来,随后架起两根手指,轻轻揉弄起眉梢的穴位,显得颇为头疼。他曾暗中派校事署调查过王允多次,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有效情报。 戏策凭着多年的灵敏嗅觉和看人的眼光,他几乎可以笃定,王允这老头子的城府远比想象中的要深。 有时候,这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才最是危险。 当然,也有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也同样可恶。 比如说,李肃。 若非校事署无意间探到,李肃和关东叛军的密谍暗中接触过两次,至于谈了什么内容,外人很难得知。 王政后来亲自审问过活捉的那两个谍子,可惜酷刑到死也没能审出。 于是,王政想带人去动李肃,却被戏策制止了。 一来是没有确凿证据;二来,李肃如今已经位列九卿之下,身居要职,又是吕布的同乡,追随多年,功绩也是不少。 冒然将他下狱,难免会有损吕布威严。 所以,对于李肃私通叛贼之事,戏策也当是放长线了。 说完了正事,郭淮也提及到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戏师,这几日我游逛城池时发现,长安城内莫名的多了许多外乡人,不过与普通人不同的是,这些家伙虽然布衣麻屡,可他们眼神凌厉,不似流民,倒像是杀手刺客……” “约莫是些外地的游侠,受叛贼煽动,想来取我的性命哩!” 戏策说得风轻云淡,好似浑不在意。 第九五九章 都给我停下! 话分两头,马超出了长安,催动胯下里飞沙,短短几日功夫,便抵达萧关之上。 如今的萧关守将,早已换成了杨廷。当初戏策在得知马腾入关时,便委任杨廷带兵增援萧关,务必不能让他入关内半步。 得知马超来到萧关,杨廷亦是颇为诧异。 按理说,这个时候,马超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外面的叛军首领还是他的父亲,马超更应该懂得避嫌才是。 “将军,您说他会不会是想与马腾内外勾结?”副将忧心忡忡,若真是如此,应及早将此人拿下! 身穿翻云甲的杨廷向下抚了一把黑长的胡须,目光里露出浓浓的思索之色。 他如今年近四十,身体还很健朗,每日舞刀弄枪亦是不在话下,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杨廷早已磨去了年轻时的那股子冲劲儿,多了几分沉稳。否则,戏策也不会叫他带兵来增援萧关。 且不论马超来意如何,至少先应问问再说。 这是杨廷的主意。 “那要不要备下刀斧手,以防万一?”副将压低声音,小声提醒。 这话倒是点醒了杨廷,倘若马超真是有任务而来,那他应该早就收到了从关中传来的书信。 校事署训练的飞鹰,一日能行两三千里的路程,而萧关距离长安,大概九百里左右,马匹传递或许还要绕山拐道,可飞鹰却是一条直线,早就应该到了。 故而,杨廷猜测,马超很有可能是动了私心而来。 “马孟起乃当猛将也,吾亦不是对手,区区刀斧手岂能伤之?去把神射营调来,倘若有个突发情况,直接射杀!” 杨廷冷厉说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马超的面子问题了。他既然作为萧关守将,就应该对关中数百万百姓的性命负责。 所以,萧关绝不容失! 然则杨廷却没想到,传递消息的飞鹰,会在途中遭一猎户偶然射杀,然后带回熬汤去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来到萧关,马超翻身下马,随后唤来两名士卒,将缰绳与其中一人,叮嘱他好生照料。 剩下的一名士卒,则负责在前面带路。 顺着石梯来到关上,马超上前与杨廷见了礼,言明此番来到萧关,是为了劝父亲悬崖勒马,及早回头。 “可有大将军的手信,亦或是戏策的加印公函?”杨廷按照流程询问起来。 马超这才想起这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走得匆忙,忘了讨要。” 此话一出,顿时觉得周围士卒的目光变得凌厉了许多。 “既无大将军手信,又无戏策的公函,那我只能说抱歉了。眼下乃非常时刻,马腾又是汝父,汝难免会有其他心思。” 说完,杨廷招了招手,唤来亲兵,与他吩咐起来:“去,腾个住处出来,送马超将军前去住下。” 亲兵领命,顺势过来恭请马超随他离去。 马超见状,将那亲兵推得一个踉跄,随后望了过去,一对俊目中带有怒火,低吼连连:“杨廷,你怀疑我!” 这种遭人质疑的感觉,令他极其不爽。 话音刚落,顿时间,关上无数弓箭手拉弓搭箭,齐齐瞄准了马超,只要杨廷一声令下,便能将其活活射成刺猬。 “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超强压下心中怒气,冷冷的环顾了四周一圈。倘若杨廷真要下死手,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其杀死,哪怕杨廷背后站着整个杨家。 “我知道你是高顺将军的女婿,又是大将军器重的骁将,但在这个时候,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在确定你的身份之前,请你见谅,也请你配合。” 杨廷朗声说着,并且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 只要马超不犯浑,他也不会故意刁难。 听得此话,马超自然不会答应。 他来这里,就是想劝父亲回头,要是被杨廷幽禁,那他不顾一切的来到此地,意义何在? 到时候,双方大打出手,势必斗个你死我活,这是马超不愿看到的场面。 可证明不了身份,杨廷同样不会相信马超。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灵光从马超脑海闪过,他与杨廷说着:“这样,你写封书信回关中,就问戏策,我是不是经过他的同意而来。在这期间,我暂且听从你的安排。” 都说马超桀骜,如今看来,倒是成长了不少。 杨廷微微点头,这倒是个法子,反正浪费不了多少时日。 轰隆隆~ 关外马蹄声起,碾碎了宁静的世间。抬眼望去,飘扬的旌旗,前行的战马,漫山遍野,犹如黑云压城。 “将军,快看,西凉军又来了!” 士卒急声唤道。 杨廷不是瞎子,自然也望见了这股人数庞大的西凉叛军。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敌人若是冲关,弓箭手、滚石、檑木、火油,只管往死里招呼!”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以前,或许是友军,但是从马腾改道的那一刻起,这股西凉军,就注定会被定性为叛军。 来到关下弓箭手的射程之外,马腾比了个停止进军的手势,勒马停下。在他左手边立着金城郡守韩遂,然后依次排开,分别是各营的西凉校尉。 “杨将军,吾在问你最后一遍,这关门你是开,还是不开?” 马腾攥缰勒马,低沉眉头,在关下大声吼了起来,声音浑厚,令关上将士听得一清二楚。 他来萧关已逾月余,起初马腾也表明过,自己并不是想与吕布为敌,而是只想尽到臣子本分,顺应天子圣诏,入关安定局势。 当时的守将急忙将此事奏报关中,才有了后来的杨廷率军接手萧关。 来到萧关之后,反正杨廷是不信马腾手里的圣旨,直接将其拒之关外。 好说歹说不听,马腾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命人依样画葫芦,打造了攻城器械,此番前来,就是准备彻底撕破脸皮,强行破关而入。 “儿郎们,萧关守将不遵圣意,实乃谋逆之举,其罪当诛!今日,吾当率尔等,共破此关!” 马腾调动起士气,今日萧关,他势在必得! 随后,进攻的号角声,在原野上低沉响起,呜呜呜~~~ 西凉步卒打头,推动着云梯、飞竹、以及攻城锤冲向关下,呼喝的喊杀声,加上密密麻麻扭动的人头身影,直叫人内心发毛。 这时,马超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口铜钟,蛮横剔去顶盖,架在了城墙上,随后卯足气力,猛地大喝起来,声浪犹如狮吼,铺天盖地。 “都给我停下!” 第九六零章 父子间的立场 城墙上的大喝,摧枯拉朽。 城关下冲锋的士卒只觉心神恍惚,纷纷抬头抑住前冲的步伐,抬头往关上望去。 城墙上方,金色的阳光笼罩在那名脚踏墙砖的将领身上,白玉银鳞甲,头戴狮兜盔,威风凛凛,宛若故事里英雄的登场。 “少将军!是少将军!” “啊,神威天将军来了!” 西凉军中顿时炸开了锅,由于西凉之地羌、汉杂居,所以汉卒多称呼马超为少将军,羌人则尚武好斗,他们敬畏马超神力,敬称神威天将军。 马超的现身引起了极大骚动。 “我儿,你如何会在此处?” 见到自己的长子,马腾大为高兴,欢喜喊了起来。 近几年,儿子许多时候不在身边,效力于大将军帐前,但马腾对这位长子,一直都引以为傲。 当初决定改道时,马腾内心还纠结过许久,担心吕布会因此暴怒,拿他的儿子出气砍头。 如今见到儿子就在关上,马腾高兴的同时,心中还带有一丝窃喜,因为他的这个儿子,素来极听自己的话。 真是天助我也! 相较马腾毫不掩饰的欢喜,旁边的韩遂则显得眼眸阴沉,他前两天接到了王允的情报,言马超正往萧关赶来,意欲阻退西凉大军。 所以韩遂才催促着马腾进行强攻,以免夜长梦多。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马超抵达萧关,如果能够里应外合,可谓是天大助力;倘若真是为对付西凉军而来,那可就大大不妙。 自从当年西凉平叛击溃贵霜帝国后,马超在西凉军中的威望,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马腾,甚至犹有过之。 韩遂没有急着出声,决定先听听这对父子的谈话再说。 马超立在关楼城墙,身躯微微前倾,听得父亲的提问,他顿时气恼不已,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率着西凉军擅自改道关中! 淮南战场打进了九江郡,眼看即将进入收官阶段,不出数月就能将死守寿春的伪帝袁术彻底打败。 可就在这种紧要的节骨眼儿上,父亲马腾却突然搞了这么一出! 多么大的功劳啊,就这样白白送给了徐晃! 马超心中肉疼。 而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马腾却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给儿子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我儿,且开城门,有什么事情,等为父入关以后,再慢慢解释。”马腾在关下大声呼唤,想让儿子大开关门,省去双方厮杀的伤亡。 关上将士听得这话,顿时警惕的盯视马超,神情充满戒备,生怕他会反戈一击。 好在马超没有令他们失望,只听得马超低喝两声:“父亲,儿子来时,已在大将军面前起过誓,您若是执迷不悟,就休怪孩儿忤逆,要与你刀剑相向了!” 关上将士终于松了口大气。 声音很响,飘荡天地之间。 见儿子公然忤逆自己,马腾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语气不悦:“你真要与我动手?” “父亲,你不要逼我。” 即便惹了父亲不悦,马超亦是没有退让丝毫,仍在想着办法让父亲回头是岸。 当着两军将士,马超如此不给自己这个父亲脸面,马腾重哼一声,气极而笑,咬牙说出:“好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马腾被气的不轻,旁边的韩遂见状,轻碰了一下马腾拐肘,低声劝道:“寿成兄,暂且退兵吧!” 马超的出现,明显对西凉军的士气造成了极大影响。 马腾其实并不想跟儿子搞得不死不休,他方才也不过是气话罢了,此刻韩遂给了台阶,他自然也愿意借坡下驴。 于是摆了摆手,下令暂且收兵。 回到驻营,士卒们忙着扎营立寨,马腾则叫来韩遂商议。 当说到马超时,马腾明显火大了几分:“这个逆子!根本不懂为父的远见,都说父子连心,他却是向着外人!” “寿成兄,莫要气恼。不如约孟起侄儿出来谈一谈,指不定还能叫他回心转意,弃暗投明。”韩遂安抚起马腾,一副和事佬的好人模样。 马腾不疑有他,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当即唤来亲兵,写了书信,令他送至萧关的儿子手中。 马超收到书信,马腾在信中说想见一见他,然后父子静下心来,好好谈心。 杨廷对此持反对意见,他觉得这是西凉军顾忌马超的威慑,所以出此计策,就是为了引马超自投罗网。 马超却不然,他心中坚信,父亲断然不会害他。 于是,马超跨骑里飞沙,单人独骑的出了萧关,往西凉军大营而来。 来到大营,不管是外边巡逻的汉人,还是在里面驻守的羌骑,他们在见到这位年纪轻轻的骁将后,无不投以崇敬的目光,热情呼喊着马超的名字。 见众人如此拥戴自己,马超心中亦是感慨。随后他下了马,将里飞沙交由一名士卒带去喂养,并叮嘱他要好生照料。 跟着亲兵引路,来到父亲帅帐,马超也不作通禀,当即掀帐而入。 帐内,马腾与韩遂比划着手势,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 见到马超进来,马腾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几乎有些老泪纵横,喊了一声:“孟起!” 他这一喊,马超亦是心情激荡,单膝跪倒在马腾面前,唤了声:父亲! 父子二人久别重逢,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一番见礼之后,三人在帐内各自落座。 “父亲,您为何要擅自做主,带兵掠向关中?” 坐下之后,马超直接质问起父亲马腾,同时也略带责备的斥了韩遂一声:“还有韩叔父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拦着父亲!” “我儿,此次为父入关,非是要与大将军为敌,只是受天子诏旨调派,去关中稳定局面,我是真没想过要和大将军撕破脸皮……” 马腾叹息一声,把心中想法与儿子说了。 一边是天子,一边是恩人,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就是啊孟起,我与你父亲皆为汉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将军固然对我们有恩,可这世上的道理,能大过天家王法?” 韩遂组织了一波语言,表现得极为委屈,仿佛此番入关,实在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 马超可不管这些,声音郎朗,光明磊落:“父亲,我只问你,这么些年,大将军可曾亏待过我马家?” 第六九一章 你可真叫我失望 亏待? 马腾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当年若不是吕布施手相救,估计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在哪儿颠沛流离的卖着柴火。 后来从军之后,马腾一路高升,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本事,可世上怀才不遇者,比比皆是,他能从底层升到权柄一方的征北将军,大多是萌了吕布的福荫。 马腾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些,但这世间有的人吧,并不是都愿意像黄忠、高顺、张辽他们一样屈居人下,甘心情愿的为吕布赴汤蹈火,纵死不辞。 马腾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年的升迁,使得他的野心渐生。他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贫瘠的西凉,想要爬得更高。 何进、董卓、吕布…… 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 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在马腾的心间疯狂滋生增长。 “或许为父是愧对了大将军,但眼下却是我马家崛起的千载难逢之机。” 马腾一扫内心愧疚,目光灼灼。 见父亲仍旧执迷不悟,马超拿起水壶,大灌了两口发干的喉咙,然后继续劝说:“父亲,这些年马氏族人早已摆脱贫瘠,人人衣食无忧。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穷苦,孩儿每天都要早起上山拾取柴火,父亲您也常常担着上百斤干柴,天不亮就动身,走上几十里路去长安市集变卖……那样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为何还要升起谋乱的心思?” “小时候,你常常教诲儿子,受人恩惠,当记千年,哪怕是滴水恩情,也当涌泉相报。这些,您都忘了吗!” 马超的真情流露,令马腾陷入了沉默。 仔细想想,现在比起当年的困苦生活,确实好上了无数倍。 至于为何会想着入主关中,兴许这便是人性的贪婪。 “父亲,你醒醒吧!” 时间流转,马超陡然一声喝道。 主公麾下能人无数,就凭父亲的头脑眼光,即便这次运气好能够夺取关中,可不出数月,关中势必会再度易主。到那时,整个马家必定会落得身死人手、举族覆灭的下场。 那是马超所不愿见到的光景。 主公曾与自己说过,朝堂上的争斗没有硝烟,却远比战场厮杀来的更加头破血流。 战场上死也就死了,可朝堂上一旦输了,你的妻儿、父母,甚至整个家族都得与你陪葬。 儿子掷地有声,马腾也被说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就该韩遂登场了。 相较于马腾的耿直,韩遂明显城府深沉许多,他参与过早年的凉州叛乱,北宫伯玉、边章这些叛乱头目早已身亡,偏就他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也由此可见,此人绝非表面上看似的那般和善。 韩遂清楚,倘若再任由马超说服下去,保不准马腾真能回心转意。 马腾不过只是枚可利用的棋子,真正野心勃勃、想掌握关中之人,却是他韩遂。 “孟起侄儿,木已成舟,即便咱们现在退兵,大将军也断然不会放过咱们。” 韩遂以退为进,横眉低敛,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忧神色。 “韩叔父,这点你大可放心。” 马超不知韩遂心机,转而好言相劝,他看向自己的父亲,语气很是诚挚:“主公说了,只要您肯退兵,他定会留您一条性命,也绝不为难马氏族人……” “孟起侄儿,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韩遂打断了马超后边的话,摇头说着:“现在大汉局势不稳,吕布说出这话,不过是想稳住咱们,等到他解决了关东诸侯,他岂会不找我们秋后算账?纵观古今,有几个上位者能容忍叛逆者的存在?” 这话倒也不假。 韩遂意在挑拨,马超闻言皱眉,外人向自家主公泼脏水,他自然不悦,冷声说道:“韩叔父,侄儿追随主公多年,他的脾气我清楚,我也相信他!” 韩遂还欲再言,马腾此时却将他压了下来,随后目光挪至儿子身上,眼眸里的戾气散去,脸庞上露出几许疲倦的笑意,满是望子成龙的欣慰。 “孟起,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小时候为父教你做人道理,现在你懂得明辨是非,为父很是欢喜,亦是以你为荣。等会儿我便下令退兵,然后……” 马腾顿了顿,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然后,你抓我去见大将军吧!” 此话一出,帐内顿时沉寂无声,落针可闻。 马超连连摇头:“父亲,只要您肯退兵,大将军并未叫孩儿带您过去。” 马腾虽然没有许多的弯弯肠子,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带去,吕布心中难免会有所芥蒂。 为了儿子的将来和前程,他甘愿作为儿子的垫脚石。只有这样,马超才能一如既往的得到吕布百分百的信任。 “为父老了,思想上出了问题,好在你能明辨是非,这次,的确是为父错了。”马腾悠悠叹了口长气,缓缓说着。 似乎在他认命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迅速衰老下去,不复以往斗志。 马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不知为何,心中涌起股莫名的酸涩。 “我儿,你要以此为鉴,千万莫要再犯。以后,整个马氏一族,就全靠你来撑了。” 摇曳的烛火下,马腾脸上倍显沧桑。 与儿子说完,马腾侧过目光望向韩遂,与他吩咐:“文约,你替我去传令西凉将士,明日一早,我们便撤军退回西凉。” 韩遂见马腾果然被马超说服,顿时急道:“寿成兄,你且在好生想想,咱们为了入主关中,前后费了多少心血?如今打开关中大门的萧关就在眼前,若是此时放弃,则前功尽弃矣!” “韩老弟,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也不必劝我。当初改道入关是我的决策,有任何后果,自有我来承担,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连累与你。” 马腾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耿直的愿意担下一切。 可韩遂显然没有要领情的意思,既然无法说服马腾继续进军,他也不必继续伪装下去,故作和善的面孔瞬间阴沉如水,声音很冷,且尤为尖酸讥讽:“马寿成,你可真叫我失望。” 第六九二章 我儿快走! “你这话什么意思?” 马腾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质问起韩遂。 什么意思? 嘿嘿…… 韩遂冷笑两声,在说话的同时,他悄然摸至帐门处,随后猛地一退,在马家父子的惊诧中,消失了身影。 见此情景,马腾楞在原地,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完全搞不懂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韩遂,怎么忽地性情大变。 倒是马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追去。可当他冲至帐门时,外边一杆闪烁寒光的长枪扎来,逼得他急退两步。 帐帘破开,一个与马超年岁相仿的青年现出身形,峰眉凝聚,手中的长枪寒气逼人,身上气势很足。 马超通过第一眼的判断,便察觉出,此人是个战斗力极强的家伙! “阎行,你做什么!想造反吗!” 马腾从位置上豁然而起,大声怒斥。 此人马腾认得,乃是韩遂的心腹部将,亦是金城阎家的长子。 “自然是取贼将首级。” 阎行的声音里充满冷漠,看向马超的眼神,犹如望着一具死尸。 西凉皆知马超之勇,可又有几人知道,马超之外,还有个阎家彦明! “区区小贼,亦妄图取吾性命?恕我直言,即便整座大营皆要阻我,吾也能独骑杀出!” 马超放出狠话,朗目爆电,身上战意激增,他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放眼整个天下,除了主公吕布,还真没人能完全将他击败,现在的他,就和早年吕布的实力相差无几。 韩遂不见了踪影,却派了个部将前来送死,且待我擒住此人,再审问韩遂所在。 马超拿定主意,脚步前冲,伸手就欲抢夺阎行手中兵器。 然则阎行也非等闲,他见马超欺他,顿时长枪横甩,起手就是一记干脆利落的横扫。 来得好! 马超眼中光芒大涨,激喝一声,脚下步伐敏捷。 避开这一击,轻而易举。 马超嘴角轻勾,心中很是自负。 然则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股巨大的胀痛忽地涌向脑海。 呜~啊! 巨大的痛楚使得马超嘶吼出声,随即身躯一个踉跄,他双手摁住脑袋两侧,结果也因此慢了半拍,实木制成的枪杆重重抽在了马超右臂。 嘶~ 受此重击的马超疼得吸了口凉气,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意识仍然有些恍惚。 怎么回事? 马超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连思维也跟着滞缓起来。 迎面的长枪不断进攻,宛若呼啸的奔雷,迅疾而刚猛。 马超有心与阎行硬碰,可他脑子实在疼得厉害,体内囤聚的气机宛若破了个大窟窿,不断流逝,被连刺的长枪逼得不断倒退,已是捉襟见肘。 退至方才坐着的位置处,马超无意间打翻了桌面上的水杯,杯中水洒了一地。 余光扫过,马超想了想,从他到这里以后,唯一碰过的东西,就只有这桌上的茶水。 因为父亲的缘故,马超当时也没作多想,咕嘟咕嘟的大灌起来。 难道说…… 这茶水有毒? “没错!” 里面打得热闹,帐帘掀开,在灯火映照下,露出韩遂那张阴谋得逞的脸:“若非是怕你识别出来,所以我才降了许多剂量。否则,你这会儿早就魂归九天了。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你头昏脑涨,浑身乏力……” 韩遂满是得意的说着,从马超赴会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放马超安然离去。 这位受羌人拥戴的神威天将军,今天注定会陨落于此。 “韩遂,你这是想做什么!” 马腾扶着桌脚,冲韩遂愤声怒吼。他方才亦是喝了茶水,可他的精气神远不如儿子,马超还能勉强支撑打斗,他已经是有些站立不稳。 听得马腾的质问,韩遂像是看可怜人一般看着这位被他蒙骗多年的拜把子兄弟,语气嘲讽:“我想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马寿成,我看你真是蠢得可以!” 韩遂如此奚落,马腾哪里还不明白,亏他平日里待韩遂不薄,二人还对着黄天厚土拜了把子。到头来,自己不过只是韩遂实现野心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背叛了吕布,如今又遭韩遂背叛,天理循环,果然都是报应,报应啊! 马腾内心凄苦,想去帮身处险境的儿子,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外面的士卒身上,大呼起来:“来人,来人!” 一连喊了十几声后,竟无一人回应,反倒把韩遂部署的心腹将士全都招了过来。 “马腾,你就别白费口水了,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前来救你。”韩遂笑了起来,决定让马腾死个瞑目。 其实,他早就派人悄悄做掉了门口马腾的亲兵,然后又吩咐三军将士,说是要欢庆马超加入他们的队伍。 现在这个时候,驻营外的河畔边,三军将士正开着篝火晚会,聚在一起载歌载舞高兴着呢,谁还有空顾及这边营里的情况? “你这心肠歹毒的家伙,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肝,才会相信你的鬼话!”马腾又气又怒,恨不得一股脑儿的冲上前去,与韩遂杀个你死我活。 “不然怎么说,你蠢得让人捧腹呢!” 韩遂笑得愈发灿烂,他勾了勾手指,候在外边的刀斧手,顷刻间全都涌入了大帐。 不需韩遂下令,这些心腹将士,都晓得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可恶啊! 马超发出野兽的咆哮,脑子也越来越沉,本来一个阎行都让他处处受制,此刻越来越多的敌人杀来,他已是穷途末路。 嘶律律~~ 厮杀间,忽闻骏马惊鸣,紧接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朝着这里疾冲而来,沿途撞飞了许多拦道将士,乃是马超的坐下神驹——里飞沙! 兴许是察觉到了主人有难,高达八尺余的雪白骏马强冲进帐,逼得阎行避之一旁,马超趁机抓住缰绳,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上马。 随后,马超尤为吃力的向马腾伸出手去,想要拉父亲上马,一同逃离此地。 可马腾却没伸手,他只是对着长大的儿子笑了笑,随后抄起马鞭,重重抽在了里飞沙的身上。 吃痛的里飞沙顿时撒开四蹄,朝着营寨外,疾冲出去。 外边的士卒,根本阻拦不住。 “父亲!父亲!” 马超回头急得大吼,赤红的眼瞳竟落下滚烫热泪。 火光下的那个男人,保持着敦厚笑颜,一如小时候那般高大伟岸。 “马腾,你这厮!你这厮!” 眼睁睁的看着马超就这样跑了,韩遂肺都快要气炸! “哈哈哈,哈哈哈……” 月光下,在河畔士卒们的欢声笑语中,主帅大帐里亦是传出无尽的大笑。 少顷,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西凉军中。 当着十几万将士儿郎的面,韩遂数度晕厥过去,已是泣不成声,哭得悲天怆地:“马超弑父,取了主帅首级,奔往萧关去了!” 第六九三章 马超之怒 月光皎洁,通体幽白的里飞沙在原野驰骋,四蹄如飞,驮着马超来到萧关之下。 “来者何人!” 城关上的士卒听得马蹄声,探头向下望去,警惕十足的大喝一声。 里飞沙打着响鼻,马超在它的背上早已昏厥过去。 “这好像是马超将军的坐骑!”守关士卒中,有人认出了这匹雪白的骏马。 确定没有敌军之后,厚沉的大门打开,守城校尉带着一帮子士卒,见马背上的人果然是马超无疑。 “马将军,马将军……” 一阵轻唤过后,马超仍旧没有反应,校尉赶紧与身旁士卒七手八脚的将马超从里飞沙的背上抬下,又命人去禀报将军杨廷。 正在帐内书写奏报的杨廷获悉马超陷入昏迷,当即搁下笔墨,急忙唤来军中医郎,去替马超诊治。 一番诊断之后,老医郎摸了摸下颌胡须,松了口大气,与杨廷说道:“马超将军应该是吸食了一种西凉独有的腐蚀草,这种草毒性极强,误食容易丧命。幸得马超将军吸食剂量不大,否则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得知马超无性命之忧,杨廷也算放下心来,他问起老医郎:“那孟起何时能够醒来?” “这个老朽也不说准,快则一两天,慢的话,六七天也说不准。”老医郎微微摇头,随后开了两副药方,命人每日烹煮,按次给马超服下,以驱除腹内余毒。 翌日的天空,晨曦微露。 萧关下方只听得马蹄声起,在视野所及之处的开阔平地,掀起了滚滚烟尘。 西凉大军向萧关涌来,只见中军处高挂起缟素,原先的‘马’字帅旗,改为了素白的‘韩’字大旗,在大旗旁边,十六名身强力壮的西凉猛汉肩抬一座黑棺,正随着大军缓缓向前。 关上的汉家将士凝神戒备,弓箭手拉弓扣弦,只要西凉叛军敢再向前迈进,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进行射杀。 萧关之下,骑坐高头大马的韩遂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等八员大将依次排开,阎行则长枪后甩,立在韩遂身旁,望向关上将士,目光凌厉。 随后,十几万西凉军步子一顿,齐齐停了下来。 中军处,十六名猛汉轻曲膝盖,将黑木制成的灵柩缓缓放于地面。 “嗟乎!天不佑我西凉,使得主帅未捷身陨,追悼往昔,寿成待我等情同手足,恩披三军儿郎,现如今,却遭奸人残害,取其头颅,呜呜哀哉!” 韩遂面向马腾的棺材,抹着眼角悲痛大呼。 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如今,马超就藏身萧关,吾等当如何?”西凉八将之一的成宜大声质问起来。 “报仇!报仇!报仇!” 西凉将士们齐声怒吼,声音汇聚在一起,直冲九霄,搅动得萧关上方的风云突变。 本来羌人们打心眼儿里敬畏马超,可当从韩遂口中得知,马超为了谄媚吕布,竟不惜亲手杀死亲生父亲马腾,更将他的头颅也割下带走时,西凉军的将士们彻底怒了,枉他们之前还将马超视作英雄,结果居然做出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举!这种人,不仅枉为人子,更不配得到他们的拥戴! 士卒们的愤怒情绪调动起来,韩遂心中不由得意大笑,他就是要利用西凉将士的这股子怒火,一口气攻破萧关。 “没错,报仇!” “快把马超这弑父之贼交出来!” “交出来!” 十几万人再度齐声大吼。 城下西凉军气势汹涌,城头上的杨廷眉头深皱,西凉军这阵仗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难道说,真是马超杀了马腾? 杨廷心中有些不信,马超的为人,他多少了解一些,年轻气盛倒是有,但也不至于会干出弑父取首的事来。 立在城头,身披甲胄的杨廷往下方大喝:“马孟起中毒,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至于是不是他杀了马腾,还有待核实,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就等他醒来再说!” 听得马超只是处于昏迷,韩遂心里道了声小子命大,至于马腾是怎么死的,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杨廷,你这分明是袒护之言!你根本就是存心包庇马超,你今天若不将他交出,我便砸烂你这萧关!” 韩遂面露狞色,表现得硬气十足,心中却是知道,真要等到马超醒来,难免会有人听信马超之言,这对自己,可是大大不妙。 所以,得尽快除之! “韩遂,尔休要猖狂!想从我手里要人,你还没问我答不答应,你真当自个儿有多大的脸?”杨廷在关上大骂,丝毫不惧韩遂,他也不是可以任人随便拿捏的柿子。 你要不信,那就来试试,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杨廷,这是你逼我的!” 韩遂双目阴沉,随后大手一挥,从大军后方,推来二十余架投发大石的战车。 当望见这些被西凉军推动的战车时,杨廷心中猛地一震,竟是与关中机巧坊所制的霹雳车一模一样。这种属于军事机密的攻城器械,居然流传了出去! 发射! 伴随着一声令下,装填完大石的霹雳车在士卒们的操控下,拉动绳索,巨大的石块犹如雷霆般射向城头。 轰!轰!轰! 啊!啊!啊!啊! 巨大的石头不断轰击在城墙,守城的关中将士即便举盾,亦是在劫难逃,稍微被那射来的石头碰着,便是口迸鲜血,运气不好的,更是当场就被轧为了肉泥。 痛苦的惨叫声,在萧关城头此起彼伏。 “快,都避开!” 轰! 一颗巨大的石头飞砸过来,立在城关中央的城楼,瞬间轰塌,向两旁溅扑起无数泥尘。 “这该死的韩遂!” 趋避开这块巨石的杨廷破口大骂,他如何也没想到,韩遂居然能够造出威力惊人的霹雳车来。 其实,韩遂起初也没打算这么快就亮出秘密武器,他是想等到一路打至长安城,然后再拿出霹雳车进行威慑。 但现在为了置马超于死地,他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一阵乱轰之后,城关上的守军将士伤亡惨重。 “儿郎们,为主帅报仇,冲啊!” 韩遂呼吼一声,大手向前挥动,令霹雳车停止的同时,亦是下达出冲锋的命令。 “冲啊!” 西凉军士气汹汹,带着对马腾的缅怀,以及对马超的愤恨,亡命似的举着飞梯,扛着冲城锤,不顾一切的涌向前方萧关。 这些西凉军,看来是想玩儿命了! 杨廷眼眸凝重万分,但即使面对士气疯涨的敌军,他也未曾有半分害怕,兴许是早些年在狼骑营的那段经历,让他学会了一个将士该有的铁血意志。 他鼓舞起麾下将士:“儿郎们,萧关是通往关中的西北大门,在你们身后就是关中沃野,是你们妻儿父母所在的家乡。萧关若是守不住,他们必将遭到叛军的铁骑践踏,都得死!” “告诉我,你们愿意让妻儿父母遭此劫难吗?” “不愿!”守军将士齐声大吼。 “好!很好!” 杨廷大吼起来,随后抄起一把砍刀,攥握掌中,眉发皆扬,把将领的气魄和雄浑展现得淋漓尽致。 “弓箭手,张开你们手中的强弓,谁敢靠近,就射暴他们的脑袋!” “守城军,也给老子提起你们的刀枪长矛,谁敢先爬上城墙,就给老子狠狠砍下他们的狗头!” “这场仗,不论结果如何,吾将与你们共同奋战,直至战死于此!哪怕城墙破了窟窿,老子也敢拿命堵上!你们敢不敢!” “干他娘的!” “不就是条命吗,将军你都不怂,老子今天也豁出去了!” “狗曰的西凉军,尽管朝你家豹爷爷来吧!” 城楼上,衰落的士气猛地暴涨。 杀啊! 城关下,西凉军呼吼冲向城关,关墙上抛射的箭矢漫天,冲锋的西凉将士死了一波又一波,却浑然不惧,前赴后继。 渐渐地,飞梯搭上了城墙,后方推动的云梯,在前方开辟出的道路上,缓缓靠拢城关。 所有人胸中的热血,在这一刻,彻底被战场厮杀的气氛点燃。 双方将士挥动着刀兵,西凉士卒沿着飞梯攀爬向上,城楼上的守军奋力用枪矛捅向下方,将一个个来犯之敌,杀得血肉模糊。 不断有士卒坠落城下,犹如断线的珠子,失去了灵魂。 这场攻坚战,打得异常惨烈。 与城关上的厮杀相比,萧关内的驻军营地,则显得尤为安静。驻扎于此的将士皆被调往城头,进行增援抗击,现在的营地,剩下不到百人。 “我,这是在哪儿?” 一处较大的营帐中,躺在病榻上的马超悠悠转醒,随后他支撑起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马超将军,您醒了!” 候在帐内的士卒见状,语气尤为欣喜。 “你是?”马超打量了此人两眼,又轻轻甩了两下脑袋,只觉得脑子很疼,又像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听得马超问起,士卒赶紧抱拳回道:“小人乃是关袭营周校尉麾下的小卒,名叫方七。” 马超此时觉得很是口渴,让方七端来凉水,灌入干燥的喉咙之后,询问起来:“我为何会在这里?” “昨个儿夜里,是您的宝驹将您驮回到了关下……” 方七将昨夜的事情与马超简略说了一遍。 中毒? 我怎么会中毒呢? 马超用手托着额头,想要细细思索。 陡然间,一段段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入脑海。 韩遂! 恢复记忆的马超咬牙低吼,眉宇间煞气极重,双手攥紧拳头,咔咔作响,手背青筋凸现。 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如何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救出父亲! 马超拿定主意,韩遂在西凉军中威望远不如他的父亲,所以马超也断定,韩遂即使造反,也不敢拿他父亲怎样,最多就是秘密关押起来。 却浑然不知,自个儿的父亲早已遭了毒手。 “方七,这驻营怎如此冷清,其他人呢?” 马超活络了几下肩骨关节,从榻上起身,套穿起鞋履,然后从木架上取下自己专属的白玉银鳞甲。 按正常情况来说,偌大的一个军营,少说也得有上百的巡逻兵吧,更别说日常操练的士卒了。 可这会儿四周实在是太过于安静,安静得像是一座空营。 大白天的,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既然马超问起,方七也不隐瞒,谦卑的与马超说了起来:“马超将军,西凉军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攻城,杨廷将军已经把驻营里的将士,全都调往了城关增援。” “什么!西凉军攻城了!” 马超心中一惊,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升起。他加快了手头动作,几下就将甲胄穿好,然后顺过自己的虎头枪,掀开帐帘,向外急步走去。 好在里飞沙就在帐外不远的马厩,马超吹了声口哨,它便撒欢似的跑了过来。 见到主人无恙,沙沙还不停的用脑袋亲昵的蹭着马超手掌。 可马超这会儿明显没有与爱马互动玩闹的心思,翻身骑了上去,然后直往城关方向奔去。 越靠近城关,如锅水沸腾的喊杀声就越是大了起来,充斥于耳畔。 沿途中,从城楼抢救下来的受伤士兵比比皆是,残臂断肢者有,口迸鲜血者有,有的还没抵达伤病营进行救治,就无力的垂下了双臂。 “马超将军,您醒了?” 有士卒见到马超,主动见礼问安。 马超点了点头,亦是询问起来:“可曾在西凉军中见到我的父亲?” 这也是马超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士卒不知该如何回答,低下了头,支支吾吾。 “说!” 马超双目一寒,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层次。 “西凉统兵的韩遂说,是您杀了马腾,并且取下了他的首级……” 什么! 马超脑子里轰地一声,犹如晴天霹雳。 父亲……死了……? 从小时候的温馨呵护,到少年时的谆谆教诲,一幕幕的画面,直至昨天夜里,在马超的脑海中如电影般一一掠过。 从小被他视作大英雄的父亲,就这样死了? 浑浑噩噩间,马超想起了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瞬间凶戾之气大涨,心中激荡咆哮:韩遂,我要你死无全尸! 他扯过一块素色的布巾系在额头的兜盔,以作戴孝的缟素,胯下里飞沙疾驰,穿越人群,踏过登城的石梯。 冲上城楼之后,马超并未就此打住,在西凉军与守军将士惊愕万分的眼神中,里飞沙载着它的主人腾空而起,越过天空,猛地飞向城下。 如长虹贯日。 ………… (感谢书城‘项羽’老哥的千币打赏,以及起点君越天的打赏,拜谢支持。) 第六九四章 西凉八人众(4000字) 里飞沙稳稳落在一架云梯的台面中央,那些通过云梯冲锋的西凉军,遭到战马冲击和马超的长枪横扫,带着痛呼惨叫声,不断从台上坠下。 见马超安然,杨廷悬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 这可是十余丈高的城墙啊,就这样跃马而下,倘若不是中间有个云梯过度,就算是宝马神驹,估计也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马超此举,可谓是艺高人胆大。 “杨廷,你守住城关,吾去斩了韩遂狗贼!” 马超回头呼吼一声,随后将目光锁定韩遂所在的位置,策马沿着云梯向下疾驰,撞飞无数西凉士卒,如滚滚逆潮中的一束光,无人可挡。 头系的白色缟素,在狂风中不断向后飘扬。 “主公,快看!那是马超来了!” 旁边的部将眼神惊骇,万万没想到马超会在此刻突然杀出。 “这小子当真命大!” 中军大旗下,韩遂眼眸阴沉,他见马超在滚滚人潮中逆流而上,摆明是冲自己而来。 “梁兴、侯选、程银、李堪……” 韩遂一连喊出八位心腹校尉的名字,果断下令:“汝等几人,速速前去将马超截杀!” 梁兴等人自然没有二话,当即抱拳领命,各率一支骁锐精骑,呼啦吼吼的向马超杀来。 给我死! 给我死! 胯下战马奔腾,冲驰向韩遂所在的中军,马超双腿夹紧马腹,口中狂喝怒吼,原先俊朗的面庞,因不断的杀戮,而变得尤为嗜血狰狞。 虎头枪在他手中变幻,以暴雨梨花之势,穿刺突破,将挡道的西凉将士破开,溅起一排排的血水喷洒。 纵使单人独骑,亦是万夫不挡。 好一个神威天将军,好一个西凉锦马超! “马超小儿,汝弑父取首,实乃大逆不道!今日吾定要取汝性命,以慰马腾大帅的在天亡灵!”厮杀之中,张横最先杀至,他朝着马超怒吼一声,继而猛夹马腹,挥动起手中点钢枪,急奔马超杀来。 马超见状,长枪横扫,登时击退身前的西凉兵,勒马调头,直接迎向张横。 战场之上相遇,势必你死我活。 “马超小儿,给吾死来!” 张横在马背上啊呀呀大叫,给自己提升气势,随后举起长枪,看准马超心口要害,猛地扎去。 点钢枪迅猛刺来,马超早有防备,眼眸凝聚,侧身避过的同时,手中虎头枪出手,以凌厉的攻势,瞬间洞穿张横胸甲,从胸背处贯穿而出。 “哧!” 血水溅出,满脸凶狠的张横身躯一滞,虎头枪在他心窝处一搅,然后猛地抽出。 噗! 一口血雾从张横嘴里喷出,他的身躯在马背上摇晃两下,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栽倒下去,当场身死。 一合击杀! 后面疾冲赶来的几人见此场景,皆是心头发凉。 “马超这小子果然实力强猛,恐怕已然突破了一流。” 几人心中暗道,但他们在凉州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若就此被马超吓退,今后难免脸上无光,传了出去,亦是折了名声。 “哥儿几个,马超小儿弑父求荣,此等小人行径,也别与他讲什么礼节道义,咱们一同上吧!”西凉八部将之首的梁兴与其他六人大声吼道。 “没错,对付这般恶贼,何须与他单打独斗!” 几人简单的交换完眼神之后,很快便达成了统一意见。 也亏他们能把以多欺少,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单打独斗,他们未必会是马超对手,可要说联合作战,几人亦是底气十足,他们联手,定能将马超斩于此地! 七人不由分说扑向马超,狼牙棒、大环刀、枪矛斧钺,剑戟钩叉,纷纷朝着那位小他们十多岁的年轻后辈,一通发狠的往死里招呼。 马超纵然愤怒,却也没有过分托大,双臂一振,长枪抖擞。 锵锵锵锵! 锵锵锵! 噼里啪啦的兵器碰撞响彻大地,梁兴七人合力围攻,战成一个圈子,将马超困在当中,外面更是铺满了一层层的西凉雄兵,围得水泄不通。 纵使如此,马超仍旧没有选择杀出,而是独斗韩遂麾下七员猛将,丝毫不落下风。 “这几个狗东西,仗着人多,也忒不要脸了!”眼见马超遭到围攻,城关上的杨廷怒声大骂,撸起袖甲,作势就要下城去与马超助阵。 “将军,您胳膊已经负伤,就别再去添乱了!” 旁边的副将赶忙拉住杨廷,更何况现在西凉兵已经攻上了城头,作为守关大将的杨廷要是再一走,谁来坐镇指挥啊! 杨廷听得副将相劝,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挥舞起大刀,愤恨砍在冲上城墙的西凉兵,瞬间给他脑袋瓜子开了瓢,连人带甲的劈成了两半。 马超与西凉七将激战,不少在冲锋路上的西凉将士纷纷停下了前进步伐,探头向这边望来。不知为何,他们此刻却忽地希望,马超能够力挽狂澜,击败这七员大将。 “愣着作甚,赶紧给我攻城!” 士卒们停止了进攻,韩遂着急的大呼起来。 然则他的威望远不如马家父子,羌人对他几乎没有太大的信仰可言。任由韩遂如何招呼,也打定主意,要先看完这一场打斗再说。 关下的西凉军停下脚步,城关守军的压力顿时为之大减,从此获得了喘息之机。 马超在七人的夹攻之下,虽险象环生,却也有惊无险。好在这七人并非当世一流武将,否则,他今天还真可能命丧如此。 夺过一杆长枪,马超左手攥紧,随后双手握住枪杆中端,犹如握剑一般,睥睨周围七将。 见到马超如此怪异的举动,梁兴神色狐疑,丝毫不敢怠慢,用眼神与其余六人交流:“这小子双手握枪,算是什么路子?” 其余六人亦是不知,别说同时手握两杆长枪,就是左手使枪之人,这天下也是罕见至极。 “管他什么路子,先杀了再说!” 性情蛮躁的程银低吼一声,径直扑了过去,其余六人见状,亦是再度展开围攻。 马超腿夹马腹,眉头轻扬,在七人杀来的同时,挥动起手中双枪,左右开弓,不仅没有丝毫生涩,反而是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八杆兵器相撞,八匹战马打转,扬起滚滚尘沙。 周围士卒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一双双目光炽热的眼神望向这边,仿佛在战场中激荡交锋的猛将,便是他们自己一般。 天将军,加油啊! 羌人握紧拳头,望着那个如同天神般的神俊青年,心中好似忘却了仇恨,全都在为他加油助威。 “马超小儿,你这是什么诡异招式!” 一番交锋过后,梁兴几人不免有些气喘,任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亦是难破马超手中的双枪。 “双枪流。” 马超冷漠回道,这是他在某次与师父陈卫切磋时,所悟出的枪术。 众所周知,陈卫擅使左手枪,而马超一直都是右撇子,拜入陈卫门下后,马超习得了左手枪术,勤以练习,在综合二者的优势之后,成功悟出了这套双枪流的打法。 其核心在于,加强左右防御,同时也会牺牲部分力量,而获得极大的敏捷加成。 “你们打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一番激斗下来,马超的体力仍旧充沛,他的声音很冷,像是在宣告梁兴等人的死亡,白色的缟素带在咆哮的狮兜盔上飞舞得愈发狂放。 梁兴等人闻言一怔,心中甚至有些想笑,明明遭到围攻,身处下风劣势,马超居然还如此气焰嚣张,究竟是谁给他的自信? 难道他以为就凭这莫名其妙的双枪术,就能赢了他们? 简直可笑。 他们七人,好歹成名已久。 马超却是不答,胯下里飞沙疾驰,不过眨眼便已至七将之一的杨秋近前,左手的长枪刺出,满是腮胡的杨秋见状,目光锁定马超的动作,手中狼牙棒恶狠狠的挥出,瞪大双目如同铜铃,口中大喝:“马超小儿,汝之枪式,吾已看破,你休想伤我!” 狼牙棒‘呼’地迎上铁枪,本该是一声充满激荡爆炸的回响,结果却没能碰到眼神中倒映出的枪身。 居然是一道残影! 怎么可能! 杨秋如见鬼怪,此时马超嘴角划过一抹带有冷笑的嘲讽,两人错马而过的瞬间,他在杨秋的耳畔犹如死神低语:去阴曹地府向我父亲谢罪吧! 杨秋落马而亡,仰面朝天,胸口处破了个二指粗的细小窟窿,鲜血滚滚。 杨秋就这样死了? 其他几人一阵恍惚,还没回过神来,马超又已杀至候选身前,候选劈刀想要挣扎搏命,马超避开之后,用枪身重重打在候选身上,后者吃这一击,发出痛哼落在地上。 落地之后候选顾不得去捡兵器,转身想逃,却被追来的里飞沙一蹄踏碎内脏,当场口迸鲜血而亡。 接下来,程银、李堪、成宜、马玩…… 噗通、噗通,响了六声。 顷刻间,连杀六人。 不管是城关下驻足的西凉军,还是倚墙顽守的关中军,双方将士皆是一阵哗然,瞪大了眼睛,浑然不敢置信。 方才还被七人压着在打,怎么一转眼,马超就反杀了六人? 这何止是强,简直是超出了人类该有的能力范畴! “乖乖,我算是知道这小子为何独得吕布喜爱了!”杨廷愣生生的说着,这小子简直像极了当年的吕布,战力爆表,一样凶残! 唯一存活的梁兴在亲眼目睹六位弟兄被杀之后,斗志全无,赶紧拨马而逃,再不走,马超就要过来收拾自个儿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之前所谓的颜面,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本以为凭借他们七人之力,可以完全击败马超,没想到,结果还是小瞧了这个西凉的后起之秀。 眼见梁兴这匹夫想逃,马超哪会放过,催动里飞沙急追而去。 父亲的死,梁兴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马超越追越近,梁兴的心里头慌得不行,抓握缰绳的手心也渗出许多密汗,他急得朝那些看戏的士卒大吼:“都给老子上,给我杀死马超!” 然则…… 没人听令与他,这些本来围困马超的西凉士卒,反而给追击的马超主动让开道来。 梁兴火冒三丈,气得想要杀人,可眼下逃命要紧,他胯下虽是骏马,可如何比得过马超的坐骑里飞沙。撵上之后,马超眼角髭裂,目光泛寒,陡然暴喝一声,在梁兴后背处,扬起长枪,一枪下去,将梁兴连人带马的扎了通透,那杆长枪也如同一颗巨大的铁钉,将梁兴牢牢的钉死于此。 西凉八将死绝,正当马超略作停顿,换气调节之时,后背斜地里又杀来一将,泛寒的枪间蓄积的力道爆炸。 马超后背一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危险气息扑来,他顾不得多想,右手的虎头枪伴随身躯扭转递出,却意料之外的被这气势十足的一枪挑飞。 吙!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城关上的将士顿时傻眼儿。 难道说,这个忽然杀出的家伙,竟比马超还强? 目光转回到场下。 兵器脱手,此时前冲去捡显然时间不及。 马超回身想要去抽出钉死梁兴的铁枪,却又遭那敌将抢先一步刺来,马超伸出的手未能触及到铁枪的末端,反倒在收回时,趁势攥握住了那杆寒芒闪烁的银麟枪。 锋利的枪尖划破手掌,好在马超及时抓握住枪尖下方的雕纹黑木枪杆,才使得一双手掌得以保全。 猩红的血液沿着枪身,滴落在地面,与泥尘混合在了一起。 滴答,滴答…… 顺着银麟枪的枪身向对面看去,马背上的敌将同样身穿银甲,肩系白袍,年岁也与马超相仿,胯下也是白色骏马。 远远观之,两人难辨真假。 唯一不同的是,马超头上的狮兜盔系着缟素,而敌将的头上则是银白龙牙盔。 “是你!” 在看清这偷袭敌将的相貌之后,马超咬牙切齿,双目喷火,只觉五脏六腑之间,怒火翻涌。 他自然认得此人,乃韩遂心腹爱将,阎行! ………… 感谢书城白楠老哥的千币打赏。 第六九五章 强人锁男 “阎行,杀我父亲者,是你,还是韩遂?”马超攥住刺来的长枪不放,咬牙怒声吼道。 见马超双掌处鲜血直流,阎行嘿嘿冷笑,赞了一声:“马孟起,你果然有两下子!” 他守株待兔这么久,才抓住机会从后方发起突袭,为的就是能够将马超一合击杀,没想到竟还是被马超给生生挡了下来。 独斗斩杀西凉八将,还能有如此精力。 今天若不彻底将马超杀死,恐怕将来就更加没有可能。 阎行心中尤为清楚,因为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在梁兴几人的合围中取得上风,更别说将他们逐一击杀。如此推算,马超实力稳稳在自己之上。 可阎行的野心是要做西凉第一将,如果不亲手干掉马超,他永远都只能屈居第二。 至于手段,阎行并不在乎,胜者为王,能赢就行。 “回答我!” 见阎行故意避开话题,马超暴喝,手掌抓牢枪杆,双臂使力,竟将阎行连人带马的推得向后倒退了两步。 围观将士瞪大眼珠,无不震撼万分。 这厮好大力气! 阎行身躯微向后仰,眉心低沉,心中亦是有所震惊。但他见马超如此暴躁,便存心激怒与他:“你父亲?嘿嘿,亏你还有脸问,不是被你这不孝子给砍了脑袋,拿去献媚新主子了么!” 什么! 听得这个答案,马超怒意至极,双目瞳孔渐渐赤红起来,嘴里发出犹如野兽的低吼:“你这混蛋!” 狂暴状态之下,只听得‘咔咔咔’的寸裂声接连炸响,那杆实木所制的银麟枪身竟节节爆炸开来,最后断裂成了两截,参差不齐。 好机会! 兵器折断,阎行并未有太多的心疼,眼中反倒神采大涨,胯下战马前突,手臂挥动,剩下的那截断枪朝着马超的左眼球狠狠刺去,想将马超的整个头颅贯穿。 “孟起,小心!” 城关上的杨廷见状,急得大吼。 千钧一发之际,马超终于从暴怒状态回过神来,此时的阎行手中那充满尖利木刺的断枪距离马超瞳孔已经不足尺余,几乎避无可避。 吼啊! 伴随一声怒吼,马超扭转身躯,将身体的潜能发挥到极限,在这短短的刹那间,硬是将脑袋给避开了阎行书中的断枪。 可纵使如此,那尖利的木刺也几乎是贴着马超的脖颈而过,剌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顷刻间,便出现了一道骇人的血口。 若是在向咽喉处稍微靠近一点,恐怕马超就该陨落于此了。 伸手摸了一把脖颈处的鲜血,马超猛地从里飞沙的背上跃起,一波反向操作,腾空落下,骑坐在阎行身后。 若是男女之间如此乘坐,兴许还有说不尽的浪漫,高唱一曲: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不过这会儿阎行显然没有这种心情,方才那一击未能击杀马超,简直可惜。 现在马超骑坐于身后,摆明是想取自己性命,阎行断不会坐以待毙,手肘上提反击,凌厉劲猛,想将马超从背后击落下马。 余光瞥到阎行动作,马超使左手小臂挡下,发出‘嘭’的闷沉声响。 两人共骑一马,在战场中策马奔腾,同时交手不断。 阎行不能转身,只能靠两只胳膊向马超发动肘击,马超在挡下十余合后,抓准机会,以右臂饶过阎行脖颈勒住,同时左手五指并拢,扣紧右手腕处关节。 若是华雄在此,见状定会大赞一声:好一手强人锁男! 阎行受制,双手反抓马超手臂,想要将这双勒住他脖子的臂膀拉开。 可单论力气,他还差了马超很大一截。 很快,阎行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胀红得如同猪肝,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低沉沙哑。 渐渐地,阎行眼珠开始泛白,抓住马超手臂的两只手掌松开,在空气里不断扑腾起来,像是落水的旱鸭子,显得尤为惊慌无助。 马超见此,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勒得更加用力。 一番剧烈挣扎之后,阎行仍旧挣脱不开,在惊恐万分的神情中,手臂缓缓垂落,眼珠也向上翻成了白色。 这个差点杀了马超的凉州骁将,最后却在自己的战马上,被马超给活活勒死。 阎行一死,西凉军顿时大乱,士气低迷,羌人对马超的敬畏更是无以复加。 马超下了马,在西凉将士的围观下,捡起自己的虎头枪,然后重新回到里飞沙的背上。 整个过程之中,竟无一人敢上前来与马超厮杀,这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在西凉军将士心中,再度烙上了一道重重的印记。 环顾四周,马超气息急促,尤其是方才激斗阎行,实在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可纵使如此,他也从未生出丝毫退意,仍要去杀了韩遂。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若是不报,枉为人子! 马超一咬牙,长枪倒提,催动胯下里飞沙奔向韩遂所在的中军。 白马银甲,拖动的长枪在地面划拉起一阵黄沙。 阎行被杀,韩遂心中同样震惊,据他所知,阎行的实力已破一流境界,几乎不可能死在马超手上,结果居然还是给马超杀了! 如此一来,韩遂手下所倚重的心腹将领,几乎全部死绝。 “竖子,汝屡屡坏我好事,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韩遂心中含恨,向中军处的直系将士大声吼道:“马超弑父逆君,已是强弩之末,今日谁能杀了他,我便升他为将军!赏十万钱!” 重赏之下,总会有不怕死的勇士。 而且中军这里的将士,多忠于韩遂。 攻关之前,韩遂这老谋深算的家伙,当然不会动用自己的嫡系部队去打头阵,那些攻关的西凉将士,多是忠于马腾的士卒,其中大部分都是羌人。 “杀啊!” “杀!” 中军这里的将士还未出动,后方忽然喊杀声大震。 韩遂急忙回头望去,只见后方不远,一股数以千计的骑军驰骋杀来,当头飘扬的将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姜’字。 乃是凉州望族,汉阳郡守、护羌中郎将姜冏带着人马到了! 第九六六章 韩遂末路 五千汉阳军哗啦啦的杀来,气势汹汹。 姜冏披甲系袍,骑坐一匹灰褐色的凉马,手中握刀遥指,朝着韩遂大喝:“韩遂,汝与马腾叛乱,藐视天子君上,意欲颠覆我大汉王朝,罪不容诛!吾今奉大将军调令,特来诛杀汝等!” 城关上的杨廷浑身带血,手臂和肋下也中了好几刀,但当他望见城下赶来支援的姜冏时,强行扶着染红鲜血的城墙,慢慢爬起身来,双手叉腰的哈哈大笑:“姜冏,你这狗日的终于来了!你要再来晚些,就看不到老子的威武雄风了!” 见杨廷负伤惨重,姜冏心里忽地有些酸涩,嘴里却是大声笑骂起来:“杨廷,你这狗篮子还没死啊!哈哈哈……” 大笑的同时,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两人皆是世家子弟出身,早年又同在狼骑营历练,与那些粗猛的狼骑营汉子相比,杨廷和姜冏之间,除了袍泽之义,更多了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即便如今二人脱离了狼骑营,私下亦是多有书信来往。 就在四个月前,姜冏的夫人陈氏诞下一子,姜冏给小儿子取名‘姜维’。两个月后,杨廷的妻室也生下一女,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约定结为姻亲。 后来马腾、韩遂作乱,姜冏在接到吕布调令之后,暂缓了郡内一切事务,火速召集郡内人马,千里驰援萧关。 在汉阳军的强猛冲击下,韩遂军后方军阵难以抵挡,溃败在即。 韩遂见状,自然是气恼万分。 此时的城关上,杨廷振臂高呼:“儿郎们,汉阳郡守带着援军到了,去给我把城门打开,随吾杀出去,生擒韩遂老贼!” “生擒韩遂老贼!” “生擒韩遂老贼!” 死守萧关的士卒们齐声大吼,眼神中迸发出复仇的火焰,士气如虹。 嘎~吱~~ 笨重的城门打开,关内的守军将士如潮水奔涌,呼吼杀出。 与之相比,西凉军的气势渐入低谷。 “主公,敌军前后夹击,咱们怎么办?”旁边的亲兵急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 韩遂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看萧关就能攻取夺下,偏偏关键时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意料之外的绊脚石,真是可恶! “传我命令,撤!” 韩遂咬紧后槽牙,尽管心有不甘,他仍旧选择了果断下令。 姜冏带着援军到来,韩遂便知道,现在撤离,就意味着今后可能再无入主关中的机会,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有耐心,韩遂相信,总会有再起风云的那天。 铛铛铛~铛铛铛~~ 鸣金声响,厮杀中的西凉将士听见之后,弃了眼前汉军,不断向后退去。 马超一路撵杀至中军位置,此时韩遂骑着快马已经跑远,仅留下盛着一具无头尸首的棺柩。 “啊!!!” 下了坐骑的马超来到棺材面前,他看着安详躺在里面的父亲,身躯不自主的颤抖起来,用手扶灵柩,仰天悲怆大吼。 失去了此生至亲,马超心中悲痛欲绝。 许久之后,马超抹去眼角泪水,将棺木盖好,然后提起插在地面的虎头枪,重新翻身上马。 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今天也一定要杀了韩遂! “天将军,究竟是不是你杀的马腾大人?” 围困住马超的西凉将士中有人询问起来,见马超如此悲痛,他们亦是心中难受。 “我现在要去找韩遂报仇,你们都是忠于我父亲的部下,我不想对你们痛下杀手!所以,请你们让开!”马超双眸赤红,没心思与他们在这里辩解,声音冷寒。 “您当真没有杀害马腾大人?”方才问话那人用起了敬称,显然是在潜意识里选择了相信马超。 “滚!” 眼见韩遂跑得没了踪影,马超怒喝,催动坐骑径直向前方撞去。 挡在前方的西凉将士不敢阻拦,急忙向两旁闪开。 那军官模样的男人见马超如此愤急,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与其他弟兄说道:“看来,天将军果然是被人冤枉了的,是韩遂这狗贼故意利用了咱们!” “这直娘贼真是可恶,贼喊抓贼!” “够胆的,就跟我杀回去,替马腾大人报仇!” “走,报仇!” 在汉军的一脸懵逼下,西凉军自己就选择了倒戈,追杀韩遂而去。 韩遂率军一路逃至二十几里外的山林,此时他的身旁,仍有数千骑卒相随。 回头望去,见已无追兵赶来,韩遂才安心的下了马,给发干的喉咙灌上几口凉水。 几个时辰前,还是威武壮观的十几万大军,如今,就只剩下了这么点儿人,而且个个狼狈不堪。韩遂叹了口气,三分嗟叹,七分悔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骑卒们闻言,亦是垂头丧气。 “哈哈哈,韩遂老儿,快快受死罢!” 陡然间,林子里响起一声大笑,一员青年猛将率军杀出,手提大斧,直奔韩遂而来。 韩遂见状,顿时吓得七魂少了六魄。 他认得此青年,乃是敦煌盖家出了名的好战武痴,亦是名将盖勋的孙儿,名叫——盖伦(qaq)。 若是阎行在此,韩遂自是不惧,可阎行已死,他身边哪还有人是其对手。 在亲兵们的推抬下,韩遂爬上马背,他胡乱招呼了些人手,吩咐起来:“快,你们给我顶住,千万别让他杀了过来!” 说罢,韩遂只带了些亲兵,转身便逃。 出了山林,又是一片起伏不断的原野。 然则这次韩遂没跑多远,便主动勒住了胯下疾驰的战马。 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耸动,旌旗飘扬。 喝! 数以万计的将士激喝声起,随后猛地一跺手中长兵,震得大地也随之抖了三抖。 这支队伍的统帅者,腰佩七星宝刀,是名轮廓坚毅的沉稳男人,方脸虎目,在他身旁扬起的‘徐’字帅旗,便可知此人身份。 “徐将军,给条活路。” 见到此人,韩遂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自知硬冲不过,于是索性厚着脸皮,开口替自己求情。 “可以。” 出乎意料的,徐荣点了点头。 韩遂心中顿时一喜,他刚想道谢,却又见徐荣指了指自己后方,不急不缓道:“不过前提是,你得先问过他,答不答应。” 第九六七章 狗贼受死 听得这话,韩遂心中没来由的咯噔一下,他缓缓回过头去,在后方不远,一道浴血而出的身影正朝着这里驰骋飞奔。 定睛一看,马背上的将领,不是马超,又是何人! 当真是冤魂不散! 韩遂咽了口唾沫,眼眸深处很是阴沉,他与徐荣说道:“徐将军,你这是要我死?” 韩遂很是清楚,即便自己肯拉下脸面认错求情,马超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不止是马超,徐荣也没打算饶过韩遂,这种阳奉阴违的小人最是令人憎恶,他提高声音,大声说道:“韩遂,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乖乖下马受降,随我去见主公,听后主公发落;二,我现在便杀了你,割下你的脑袋,然后送至主公帐前……” 赤果果的威胁! 韩遂心头大怒,让他去见吕布,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儿郎们,跟他们拼了!” 韩遂不甘坐以待毙,‘呛啷’拔出佩剑,一声大喝之后,向徐荣军发起突围。 徐荣见状,淡然的将手一挥,两千弓弩手从两侧快步靠近中央,然后整齐划一的排列在中军阵前,搭箭上弦,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冲!” 眼见敌军弓弩手瞄准,左右两翼又是骑兵挡住去路,韩遂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锋。 “弓箭手,射击!” 咻咻咻~ 仅仅一波箭雨,随着韩遂冲锋的亲兵们,顿时人仰马翻,接连栽倒在地。 作为主公的韩遂也没能逃脱厄运,胸口中箭,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啃了一嘴的泥尘。好在他甲胄较厚,虽然中了两箭,却也只是皮外伤,不足以致命。 这个时候,韩遂也想通了,他站起身来挥动起双手,大声呼喊,表示愿意和徐荣去见吕布,忏悔谢罪。 期间,至少还能拖延时间,在路上多活几日。 万一有所转机呢? 这便是韩遂内心的真实想法,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着,总会有新的办法。 听得韩遂求饶,徐荣稍加思索之后,下令弓箭手停止射击,命人过去将韩遂生擒。 箭雨停下,韩遂心中重重呼了口气,以为死里逃生。 熟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踢在了他的老腰上,将站起的韩遂再度踹倒在地。 啃了一脸泥的韩遂回头望去,在看清偷袭者的相貌之后,眼瞳中满是惊恐的急呼起来:“孟起侄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狗贼,去死吧!” 马超面目狰狞,无视了韩遂的乞饶,长枪举起,像是泄愤般狠狠扎下。 哧! 锋利尖锐的枪尖重重透穿韩遂胸甲,插进了地里。 “你……” 韩遂口吐鲜血,一双眼珠子瞪得极大,身躯条件反射的坐起到一半,便重重倒了下去,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父亲,您看见了吗?孩儿给你报仇了!” 马超仰天长啸,他望向天际,仿佛看见父亲笑容和蔼的在天边向他招手,忍不住悲痛大哭。 随后,徐荣、盖伦、姜冏的三支兵马在萧关与杨廷汇合,马超在将父亲下葬以后,又将韩遂谋逆的真相公之于众,并成功收服了叛乱的西凉军。 捷报传至关中,百姓们无不奔走相告,鼓手称快。 在此之前,许多关中富商豪强还满怀忐忑的担心西凉军会打入关中,甚至萌生了逃离关中的念头,如今听得这个大好消息,又将悬着的心,重新放回了肚内。 关中地区,一片欢腾。 西凉军头目马腾、韩遂身死,这对大多数人而言,是好消息无误。可对有些人,却不亚于一个巨大的噩耗。 入夜,进入到宵禁后,仍然陆陆续续的有人在城内悄悄走动,向城东的某处深宅大院走去。 宅院里,靠西的僻静偏苑,此刻汇集了诸多换去朝服的官员,以及关中地区不少的世家代表人物。 “诸位,吾等今日聚集于此,是何目的,不用我说,大家都应该心知肚明!” 不等中堂位置的正主发话,一名身躯魁实的汉子率先起身,乃是掌管北宫门的朔平司马,何棣。 他大声说道:“西凉军告败,杨廷、徐荣等人不日就要回师长安,咱们若是再不动手,恐怕今后再无机会,只能受制于人!” “何司马说得没错,戏策如今闭关府内,生死不知。正是我等的天赐良机,咱们只要将其擒住,严刑审讯,不愁大事不成!” 听完何棣的发言,宗正卿刘稗亦是起身附和,他身为汉室宗亲,眼见这些年皇权旁落,他们这些宗亲的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心中自然是恨极了吕布。 “试想,吕布不过一寒门之犬,却仗兵势,对我等世家大族盘剥打压不说,更是藐视天子,使得陛下受其挟制。如此恶贼,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说话的是名老者,左手拄一拐杖,身穿紫色绸袍,面色因慷慨激动的发言,而露出红通之色。 在场之人皆是认得此老者,乃范家家主,范惇。 说起关中世家,除了吕布亲信的杨氏、皇甫家以外,其他的家族或多或少都遭受过吕布的盘剥。 比如,遇到灾年闹饥荒的时候,吕布要粮食供养灾民,朝廷拿不出这么多的口粮,他便向世家大户索取。 倘若只是要一两千石,倒也罢了,可每次,都是数以万石计。 世家大族叫苦不迭,他们固然有很多土地,可谁家的粮食都不是白来。在这个战乱四起的年代,粮食有多珍贵,大家都心里有数。 因此,也引发过几次小规模的暴乱。不过他们组建的部队和吕布麾下的精兵悍将相比,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 往往叛乱不到两月,就被吕布麾下的军队给打得溃败四逃,抓住之后,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前车之鉴多了,其他的世家也都老实了下来。 若非祖业在此,恐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早就举族南迁了。因此,他们在表面上敬畏吕布,背地里却常常咬牙切齿,咒吕布不得好死。 如今有推翻吕布的机会,这些关中的世家们,自然齐心协力,抱成了一团。 第九六八章 伏完的野心 吕布手上染血无数,关中百姓对他却是感恩戴德,将他当做救苦救难的神灵,而在世家们眼中,吕布则一直都充当着屠夫、刽子手的阴冷形象。 “西凉军已经垮了,马腾、韩遂也指望不上,现在只能靠咱们自个儿了!” 何棣大声说着,言语间很是激动:“长安守军里,许多军司马、校尉,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只要一声令下,保证能让长安城的守备陷入瘫痪状态。”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先下手为强,手下手遭殃啊!” “国丈公,不能再拖了!” 堂内诸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若非这府苑够深,如此大的声音,恐怕早就被外人听了墙角。 坐立在中堂位置的主角,赫然是当朝的国丈伏完。 自从皇权派头头徐咎倒台之后,在王允的唆使和支持下,伏完顺利打入到了皇权派的内部,并利用国丈身份,一步步的获得了这些人的支持和拥戴,俨然成了新的领袖人物。 “诸位稍安勿躁,戏策此人诡计多端,行事狠辣,想要将他擒杀,须得有个万全之策。否则,难以奏效,咱们也只会是白白搭上性命。” 相较众人的义愤填膺,伏完则显得冷静许多。 “国丈公,那你说该当如何?” “诸君信吾否?” “自然信的!” “那诸位可愿听吾调遣?” “只要您有法子,咱们愿意唯国丈公马首是瞻!” 众人纷纷表态,现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事情泄露,谁也别想安稳的过好下半辈子。 伏完见众人愿意听从自己号令,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因为在这些人中,有不少人的官职爵位,都在自己之上。 如今他们都要听自个儿指挥,这种虚荣心令伏完尤为膨胀。 好在他还记得王允的吩咐和安排,调整好心境,与众人谋划起来:“在此之前,我粗略的推算过一番,从萧关到长安,哪怕是快速行军,少说也要小半月的功夫,在这期间,便是咱们的机会。” “国丈公有何妙计?” 宗正卿刘稗问道,其他人亦是投来询问的目光。 伏完捋了把胡须,不急不缓的说来:“西凉军叛乱,戏策把关中的驻军调了一部分去增援萧关,另一部分也送至了其他各地,加强各处要塞,以防还会有其他兵变。如此一来,现在长安城周围的驻军已经不到万人。” 众人点头,这些事情不算秘密,在座之人,皆是知晓。 “十日后,按照祖制,陛下将出长安,去往上林苑冬狩。此次冬狩,不仅会带走宫廷里的禁军随行,而且城外的驻军也要沿途护卫开道。所以那天,长安城内外的防御将会极度空虚,亦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伏完自信说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妙啊!” 听完伏完的计划,众人喜不自胜,皆是大喜连连。 “郝萌将军。” 伏完向堂下喊了一声。 坐在靠后位置的郝萌当即起身,抱拳应道:“末将在!” 伏完审视郝萌一眼,当即吩咐道:“等到了那一日,陛下离去之后,你便带人将长安城的十二道城门彻底封死,严禁任何人擅自出入。” “末将领命!” 郝萌答道尤为笃定,他身为城门校尉,封锁城门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廷尉左监,你把关在廷狱里的凶犯全部放出,然后借追捕为名,带人包围戏策府邸。”伏完又支出一计狠招。 “国丈公,要包围戏府的话,我手下人手可能不够……” 这位说话的廷尉左监,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暗中与关东密探接头的李肃。 毕竟在戏府大门外,还驻守着五百精锐甲士,这可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你放心,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协助于你。”伏完说得轻巧,对此也是早有部署。 “何司马,到时候由你去攻打校事署,先把吕布的这只‘眼睛’给我拔了!” “赵将军,你则带人去将除我们之外的百官扣押起来,等候发落。” “至于其他人,这个时候,也别掖着藏着,家里的府兵、私兵全都拿出来,去抄了武库,带上兵器,然后汇合起来,共兴大事!” 伏完不断进行着计划安排,有条不紊,仿佛早已为此谋划多时。 “到时候,等咱们把戏策拿下,然后再将吕布的其他党羽,一网打尽!” 听得伏完将计划彻底安排完后,众人的表情已经从惊愕,变为了狂热,仿佛已是胜券在握。 密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待众人明白了各自的任务之后,才渐渐散去。 伏完最后走出这间府邸,然则当他刚迈出脚步,便有小厮叫住了他,说是奉了司徒公的命令,请他往府上一叙,万望不可推脱。 到了嘴边的推脱话语,伏完只好又咽回肚内。 他随着小厮来到司徒府上,在门外左右张望一番之后,确定没人尾随,伏完才小心翼翼的摸进了府内。 来到书房,王允正在等他。 伏完推门而入,看着那个坐在书案前的老者,他的语气极为不悦:“王司徒,眼下正是节骨眼儿上,你居然还派人来请我上门,你知不知道,我得担多大风险!” 当初皇权派的头头徐咎就是被王允来了手栽赃告密,所以才落得处死下场。 刘稗、何棣这些人,可谓是恨毒了王允。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与王允是一伙儿的,还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伏完现在好歹也是皇权派新的领军人物,再过十天,这座长安城就会是他的天下! 王允区区一个糟老头子,伏完现在已经不太放在眼里。 对于伏完态度的极大转变,王允倒没有放在心上,依旧笑容祥和的询问起来:“事情进展如何了?” “按照你教我的那些说辞,一切顺利。” “哦,那便好。”王允点了点头。 “还有事吗?” “暂时没有了。” “以后要是没事,就少差人来找我!” 说罢,伏完打开房门,也不与王允作礼道别,直接大步离去。 暗藏房梁的郑郅落下,他看向灯火下的王允,嘿嘿笑了起来:“这个家伙,事情还没成,就先把尾巴高高翘了起来。看来不止是吕布擅养白眼狼,你似乎也不例外。” 王允笑了起来,苍老的面庞在烛火映照下,原本祥和的笑容,竟有了几许渗人。 第九六九章 行动开始 十日后的清晨,去往上林苑方向的城门大开。 皇宫外,从朱雀阙门起,宽阔的御道上,左右两边每隔五六步便站有一名手握长戟的甲士,神情肃穆,挺直身躯,直到东边的长安城门。 不久,伴随着一名宦官口呼‘陛下出猎’的宣报声,阵阵马蹄在长安城内响起,一千七百名羽林郎翻身上马,扛着天子仪仗在前方开道。 虎贲营则护卫在天子左右,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金顶朱罗盖下,换上金色甲胄的刘协左手按剑,右手攥握缰绳,胯下骑乘一匹西域进贡的棕色大宛马,显得颇为英气。 百姓们跪伏于地,恭送圣驾。 人群中,许多半大的孩童想要偷偷去瞄这位大汉朝的天子,却被他们的父母强行摁下脑袋,不准他们抬头。 仰面视君,有刺杀王驾之意! 一不小心,可能一家老小都得搭进去送命。 百姓们小心翼翼的跪着,刘协在马背上扫过一眼,便没了兴致,他与牵马的心腹宦官说道,语气有些埋怨:“如今天下各处都在打仗,烽火四起,朕这会儿哪有心思去上林苑冬狩!” 韩宣听得天子语气不悦,便转过头去,讨好般的笑着:“陛下,奴听闻,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猎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您是大汉朝的天子,您若不去冬狩,这天下便再也没人有这个资格了。” 来到城门处,留守城中的百官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为首者,乃是司徒王允。 见到天子到来,这些官员躬身行礼,口中呼道:“臣等拜见陛下。” 刘协比了个平身的手势,笑着与王允说道:“老司徒,今日天气难得暖和,你当真不与朕同去上林苑么?” “劳陛下挂念,臣已过花甲之年,年迈体衰,哪还上得了马啊!若是能年轻个一二十岁,不须陛下开口,臣自己个儿就会厚着脸皮主动请命。现在是真的老了,身子骨也吃不消啰……” 王允微微欠身,乐呵呵的说着,俨然一位安享晚年的慈祥老人。 “好吧,既然老司徒如此说了,朕也不好勉强。您老就留在长安城里好生休养,待朕狩得猎物,再命人送回来与司徒公煲汤,补补身子。”刘协脸上依旧保持笑意。 “陛下如此恩情,真叫老臣感激涕零,纵使粉身碎骨,亦是无以为报啊!”说着,王允用袖袍擦拭起眼角,像是完全沉浸在了感动之中。 刘协安抚了王允一番,便在禁军的护卫下,出了长安,往东边的上林苑方向去了。 留守城内的百官总算出了口长气,此次冬狩,少说也要好几天才会回来。 天子前脚刚走,留守城内的官员们便互相给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宗正卿刘稗更是目露凶光,他悄悄走至伏完近前,压低了声音:“国丈,王允这老东西乃是吕布爪牙,咱们是不是也先把他一并做掉?” 伏完听得这话,神色一怔,随后赶紧摇了摇头:“王允是历仕过三朝的老臣,朝野上下,极有名望,哪能随便杀之!” 伏完说得在理,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戏策,至于其他人,可以暂且先放一放。刘稗纵使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冷哼一声,暗骂起来:“真是便宜了这老贼!” 随后,伏完向城门校尉郝萌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即下令封锁各处城门。 “郝将军,你这是作甚!”一些没有参与进来的官员尤为纳闷儿的询问起来,大白天就封锁城门,这事儿实在蹊跷。 面对其他官员的质疑,作为城门校尉的郝萌大声说了起来:“诸位,我方才收到消息,廷尉监遭贼人劫狱,里面关押的囚犯全都逃了出来,现在就藏匿与长安城里。为了陛下安危,也为了诸位的人身安全,所以暂时对城门进行封锁,待擒住那些犯人之后,到时自会打开。” 踏!踏!踏!踏! 街道前方,响起了整齐沉闷的步伐声,正向城门处汇集而来。 不出小会儿,成千上万的将士便集合完毕。 “宗正卿,这些不是长安城内的驻军吧!”官员中有人喝道。 刘稗闻言笑了起来,也不否认:“城内的驻军不是随陛下冬狩去了么,所以本官便唤来了其他县地的将士协助。怎么,难道说许侍郎对此有何不满?” 姓许的官员顿时变了脸色,甚至责斥起刘稗:“未经请示,私自调动地方军队,你可知该当何罪?” “本官是为了皇城安宁,至于该当何罪,就不劳烦许侍郎惦记了。”刘稗摆出一副舍己为公的大义凛然,随后直接命人将此次没有参与此事的官员,全部押了下去,看管起来。 “你们这是要谋反!等陛下回来,我定要好生参尔等一本!”被拖走的官员们大声叱骂,刘稗等人充耳不闻,开始实行他们的计划。 参与此次行动的世家家主带着各自蓄养的私兵,去袭取皇宫西北角的武库,配齐装备,然后控制皇宫的守卫。武将出身的何棣则带人去攻打校事署,想趁事情走露风声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余下的人,则随同伏完一起,气势汹汹的去往戏策府邸,想亲眼看着将戏策擒拿。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戏府门口,负责驻守此地的甲士当即将伏完等人拦下,口中喝道:“先生正在闭关,谁也不见!” 伏完将手一挥,身后将士迅速散开,与驻守此地的甲士对峙起来,并将整个戏府围得水泄不通。 “廷尉监丢了要犯,本官协同廷尉左监全城稽查,有人说看见囚犯进了戏府,所以本官奉旨来查!”伏完振振有词,李肃亦是在一旁作证。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犯人,赶紧给我退下。否则,休怪吾等不客气了!” 为首的校官喝道,即使在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下,他也不惧丝毫。 “不客气?” 伏完冷笑两声,现在的局势全在自己掌握之中,这个时候,他也不怕与戏策撕破脸皮。 第九七零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来人啊!给我入府去搜,敢有阻拦者,杀无赦!” 面对甲士的威胁,伏完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底气十足的命令下去。 换作以往,这是他如何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自己居然会有在戏府门前耀武扬威,手握生杀的一天。 这种感觉,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爽! “入府者,死!” 见伏完不听劝告,校官也来了脾气,怒喝一声,带着手下弟兄,拔出刀扑杀过去。 伏完这边也同样不甘示弱,抄起兵器,呼吼迎了上去。 杀啊! 杀! 一时间,喊杀呼喝声在街道上响彻,双方人马在戏府门前展开了凶狠厮杀。 伏完留了大半人马在外边与驻守的甲士厮杀,他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在双方厮杀的通道中,大步走入戏策府邸。 与此同时,皇宫西北,由世家私兵所组成的军队,也已成功抵达武库。 负责看守此地的武库令见状,没有下令进行防御反击,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向几位世家大佬的其中一位行礼说道:“叔父,您来了。您放心,现在这里全都是咱们自己的人,想要什么兵器,尽管去拿便是。” 那位套上轻甲的老者与其他几人会心一笑,抚着胡须,很是欣慰道:“俞成,你做的很好,不枉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 他们此番所带的私兵合在一起,足有好几千人,要是全都能配上武库里的装备,那战斗力何止是上升一个档次! 武库,即为屯储天子和禁军装备的地方,这里面的兵甲箭弩,远非军营中普通士卒的装备可比。 “那就别墨迹了,赶紧打开库门,让我等去取兵器!” 一名稍显年轻的老爷子急促说道,虽然此时他们都觉得已经能稳操胜算,但在结果完全出来之前,仍然存在变数,还是争分夺秒为好,毕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俞家家主点了点头,武库令俞成会意,当即向手下兵丁下令:“打开各处库门,让咱们的人去取兵器!” 武库的守卒领命,解开库门上的铁索,然后用力的将沉重铁门推开。 嘎~吱~ 伴随着一阵金属刺耳的开门声,阳光照进了阴暗的库房。 库门打开的瞬间,原本站在门口有说有笑的世家老爷们,脸上的笑容顿时间僵硬无比,眼神中更像是见鬼了一样。 天子的武库,怎么会藏了这么多军备齐全的甲士!就好像是在特意等着他们一般! “怎么样,诸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站在武库里的魏续露出一口白牙,配合周围的阴暗环境,显得无比森然。他左手握着一柄宝刀,右手用食指轻弹了一下,发出‘铮’的清脆声鸣,十分悦耳。 “汝是何人!”一位家主怒声质问。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你们只需知道,今天在场的诸位,如果杀不死我,那么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魏续露出个森冷笑容,嘴角弧度不由的上挑了几分。 外边的诸人听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从骨子里感到阵阵发冷。 “俞成,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众人发愣之际,魏续接着低喝一声,将手中的宝刀扔向了外边的武库令俞成。 俞成伸手一握,下意识的接住了魏续扔来的宝刀,这纯粹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 “叔父,我……” 俞成侧过身想要解释,焦急之下却没注意到,手里握着的刀刃恰好对准了他的叔父俞明。 “汝这小儿,果然是你背叛了我,伙同外人在此设伏!” 俞明气得大骂,同时拔剑在手,不由分说,直接就给他这侄儿来了一记穿心剑,透心凉。 “叔父,我没有,没有……” 莫名其妙的就要死了,而且还是死在自己的叔父手里,苦逼至极的俞成简直快要哭了。 他前两天还亲自检查过库房,这里面明明没有人的! 为什么! 为什么! 俞成心中大声咆哮,脑海里亦是有着无数的问号。随后,他慢慢倒了下去,带着不甘与怨恨,死不瞑目,胸口处血水流了一地。 拿了侄儿开张,俞明擦去剑上血迹,心中亦是壮大了几分底气,回头与众人大声呼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若能事成,吾必将百倍赏赐尔等!” “跟他们拼了!” “拼了!” 其他的家主也跟着呼吼起来,未来前程与身家性命,就在今日一搏! 杀啊! 百倍重赏之下,世家的私兵们像是发狂了一般,疯狂扑杀过来。 魏续神情一冷,从旁边抄了把大环刀,与手下士卒激喝:杀! 不多时,武库方向飘起了浓烟。 城内百姓们远远望见,皆以为是皇宫北边起了大火。 然则这会儿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手持兵器的士卒巡游,严禁百姓外出,否则格杀勿论。 如此严令之下,谁也不敢出门。 校事署门口,何棣带着一大帮子手下将这里团团围住。 当望见武库那里升起的浓烟时,不止是何棣,还有其他行动中的成员,皆是心中大喜。 这是他们谋事之前所约定的暗号,每拿下一处,便点起浓烟,以示计划顺利完成。 如今武库方向燃起浓烟,这岂不是说,俞明这些世家的府兵,已经成功取得兵器装备。如此一来,拿下皇宫各处的守卫,已是指日可待。 “弟兄们,武库已经拿下,咱们也不能落后!现在就跟着我,去端了这号称‘阎罗鬼殿’的校事署!” 何棣大吼起来,招呼着手下士卒随他一同登梯而上。 兴许是校事署提前收到了风声,以前门口站岗的兵丁不见了身影,大门也是紧紧关闭。 “将军,你说校事署的人,会不会已经逃了?”身旁的士卒小声询问起来。 “逃?他们能逃到哪去,长安城的十二处城门都已经封锁,城内到处都是咱们的人,校事署的人又不是麻雀,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得出去!” 何棣嗤之以鼻,对此自信满满。 顺着石梯拾级而上,来到校事署正门前。见大门紧闭,何棣招呼起手下士卒:“来啊,给本将军把门踹开!” 第九七一章 好戏开场(4000字) 嘭! 嘭!嘭! 何棣手下的士卒听令上前,用肩肘撞击起校事署的大门。 奈何这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实在坚固,士卒们撞了许久也不见起色。 “一群废物!都给我让开!” 何棣大声吼了起来,士卒们主动退至大门两旁,只见何棣蓄力弓身,随后猛地前冲,借着冲力,飞起一脚踹在了大门之上。 轰隆! 校事署的大门轰然倒塌。 在士卒们震惊和崇拜的眼神中,何棣向校事署府内一指,狠厉道:“全都给我进去搜,不管男女老少,但凡遇见,一个也别放过!” “是,将军!” 身后士卒大声应下,纷纷涌入校事署内。 另一边,伏完带着人进入到戏策府邸。 从前庭一路走来,府内竟无一人,甚至连个仆人婢女,也不曾撞见。 原本士气昂扬的伏完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说,有人提前给戏策报了信,他已经闻风而逃,不在长安城内? 如此一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戏策手里握有关中兵符,要是让他逃脱出去,然后用兵符调动兵马,仅凭伏完手里的这些人,肯定是守不住长安城的。 “都给我分开去搜,要是找不着戏策,我砍了你们脑袋!”伏完环顾了一圈庭院,面色阴沉的大吼起来。 麾下诸人闻言,赶紧分头去各处展开搜索。 李肃对戏府倒是轻车熟路,他之前来府内向戏策汇报过不少事情,于是也带着廷尉监的人四处搜寻起来。 他知道戏策在东南角的院落闭关,所以先一步赶了过去。 到了戏策的闭关之地,李肃命人封住各个出口,然后果断下令:“给我搜!” 廷尉监的人一股脑儿的冲进了四周房屋,翻箱倒柜起来。 不出片刻,廷尉监的人陆陆续续出来禀报。 “大人,没有!” “我们这里也没有!” “没有!” 直到最后一人出来,翻遍了整个院落的四周房屋,别说戏策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不应该啊! 难道说,戏策真的已经不在府内? 李肃狭促起犹如老鼠一般的眼眸,用手衬托起下巴,脑海里飞速运转,若真是如此,那我可得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思量间,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李肃,汝可是在寻我?” 庭院的拱形石门外,络腮虎髯的胡车儿推着一张轮椅出来,坐在轮椅上的正是戏策,只是相较起数月前的见面,此时戏策的脸色明显更加苍白,膝盖处盖着很厚的两层绒毯。 再看他的体格,早已干瘦得不成样子,用身如枯槁来形容,亦不为过。 仿佛微风轻轻一吹,就能将他吹倒。 可尽管如此,戏策的嘴角仍旧保持了几许笑意。 一如许多年前,自信且闲淡。 戏策的忽然现身,着实将李肃给惊了一下,周围廷尉监的人见正主出来,作势就要动手,却被李肃用眼神给制止住了。 这位廷尉府的左监正上前见了一礼,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起来:“先生,您没事儿吧?” 面对这个羸弱不堪的中年文士,李肃心中不敢有丝毫小觑之意。 他比外人更加清楚,这个坐在轮椅上看似弱不禁风的家伙,间接杀过的人,也同样得以万作单位。 对于李肃的问候,戏策笑了一下,他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来府中寻我?” 李肃心中急转直下,府外边双方都杀起来了,如此大的动静,就算是聋子也该听见了吧。然则戏策却仍旧一脸淡定的表情,李肃便猜到,这件事情,恐怕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他拱了拱手,决定先不与戏策撕破脸皮,且静静观之。 “先生,吾此番擅自入府,是听闻外边有贼人作乱,欲对先生不利。下官获悉之后,赶紧就带着廷尉监的人,来护卫先生周全!” “哦?是吗?” 戏策看向李肃,似笑非笑。 李肃心虚,故意避开戏策目光,连连称是。 不久,宗正卿刘稗也带着人赶到这里。 望见戏策之后,刘稗顿时大喜,同时也冠冕堂皇的叱骂起来:“戏策,吕布祸乱朝纲,欺逆君上,你作为其爪牙,亦是坏事做尽,人神共愤。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等戏策辩解,刘稗将手一指,同带来的士卒喝道:“来啊,给我将戏策拿下!” 士卒们听令上前,然则还未冲至戏策近前,四面八方便有箭簇激射而来,将他们射得满身是箭,扑通扑通的全都栽倒在了地上。 余下士卒见状,再也不敢上前,赶紧环成扇弧型,将刘稗护在身后。廷尉监的人也是围成了一圈,护卫李肃安危,只有戏策坐在轮椅上,依旧谈笑风生。 “宗正卿,你说的这些罪名,戏某认了。只是不知,你能否将我带出这座府外?”戏策嘴角挂笑,说得轻飘淡然。 缩在士卒护卫下的刘稗退至石门下的安全区域,他见戏策如此小觑自己,心里头很是冒火,怒声斥骂:“戏策,你休要猖狂!现在这座长安城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即便你暗中藏有死士,也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以免白受皮肉之苦!” 相较于刘稗的自负,李肃这会儿倒是老实了很多。 方才箭簇射来时,他有注意到,在南北两处极远的楼阁上,闪过点点寒芒。李肃心中估略了一下两处距他们所在位置的距离,起码有上百米。 隔了这么远,仍旧可以精准无误的进行射杀,这实力也忒恐怖了些。 幸亏刚才没有动手,否则,自己很有可能,也成了这些死去士卒中的一员。 李肃心中暗自庆幸,当他再度看向轮椅上的戏策时,心中忌惮,更加重了几分。 “李肃,你在犹豫什么!还不赶紧动手,把戏策给我抓起来!” 刘稗这会儿倒是想起了李肃,方才来的时候,他也是瞧见了的,只不过为了抢功,他故意忽视掉了李肃,现在踢到铁板,刘稗自然想使唤李肃去打头阵。 这个蠢货! 李肃心中大骂,他本来还想权衡一二,现在刘稗这么一吼,不是摆明了要逼自个儿站队吗?现在戏策有多少后手还不清楚,要是冒然出手,九成九都会被射成筛子。 “刘稗,实话告诉你罢!我之前加入你们,不过是为了探清尔等诡计,汝等莫非真以为我会替你们效命,简直笑话!今天我李肃把话放在这里,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们伤了先生一根汗毛!” 关键时刻,李肃选择了加入到戏策阵营。 也亏他说得响当当,他似乎忘了,方才刘稗叫人动手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旁边看戏。 面对李肃的突然背叛,刘稗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继而怒火烧心,指着李肃破口大骂:“李肃,难道你忘了之前盟誓时,大伙儿是如何说的了?若有背叛者,他日必万箭穿心而死!”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信奉九头三尺有神灵,誓言是一件极其庄严郑重的事情,一旦起了誓,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为之践行奋斗。 熟料,李肃对此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甚至不以为意的嘲笑起来:“那不过是为了哄骗尔等的话语,若不如此,你们如何信我?可怜你们一帮几十岁的老臣,心智竟如同三岁小儿那般好骗,哈哈哈,当真可笑!” 要是天上真有所谓神灵一说,那李肃这些年立过的毒誓,早就够他死个千百回了。 “你!” 刘稗用手指着李肃,差点没被这话气得吐血,脸上一片愤怒的潮红之色,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匹夫,大将军为了大汉社稷,日夜操劳,如今还在关外对抗各地叛贼。你们空食朝廷俸禄,却不思报国,反而还在背地里想要阴谋加害大将军和先生,实在可恶至极!今天,纵使先生宽宏,吾亦不能饶了你们!” 李肃一反之前的讥讽,厉声数落起刘稗等人,仿佛一位守卫正义与恶势力抗争的勇士。 单单靠语言不够,李肃很清楚这点,想要彻底与刘稗等人撇清关系,获得戏策信任,他就必须做得再狠一些。 “廷尉监的司衙们,听本官号令,随我擒拿反贼刘稗!” 说罢,李肃面色一狠,拔剑在手,猛地向刘稗杀去。 此番随行之人,皆是绝对忠于李肃的心腹,虽然他们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调转矛头,但李肃私下手段的凶狠程度,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于是,谁也不敢忤逆其命令,纷纷抄起家伙,毫不犹豫的跟着杀了过去。 双方人手厮杀在一起,原本的友军,顿时成了分外眼红的仇人。 李肃攻向刘稗,出手尤为狠辣,几乎招招刺向刘稗命门,若非有旁边士卒阻拦,可能不出三合,刘稗就已经死在了李肃手上。 “李肃,汝这贼子,背信弃义,必不得好死!”刘稗堪堪抵挡,须发皆张,口中亦是大骂起来。在他们的那一辈人里,大家都讲究忠信礼仪,出尔反尔,最是为人不齿。 李肃眼中一阵凶光闪过,手臂奋力一推,将这位老宗正推得摔倒在地,只听得他语气森然,杀意十足:“我会不会好死,你大可不必担心,反正你今天肯定是要死在这里!而且,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起初瞧见戏策出现在视野之中,加上那气定神闲、有恃无恐的模样,李肃就笃定了今天的胜方,必是戏策无疑! 李肃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从未站错过队。 他与吕布是从小的玩伴,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没有绝对的证据,戏策也不能拿他如何。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被戏策查出了马脚,李肃也不怕。他很清楚,吕布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只要自己肯认错哀求,吕布断然不会取自己性命。 所以,这一次也会是有惊无险。 李肃对此尤为笃定。 双方在院落、过道上厮杀得血流遍地,胡车儿站在戏策背后,看得有些无聊了,遂低声说了句:“戏策,要不要我去帮帮他们?” 胡车儿说的他们,自然是指李肃等人。 眼下双方厮杀得焦灼,刘稗那边人数虽然占了上风,但李肃这边个人战斗力较强,一时间也是难分高下。 戏策对此微微摇头,一阵凉风吹过,瘦弱的身躯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将双手拢进袖袍,却也没有要离开此地的意思,眼中带有笑意,好似早已看穿一切。 只听得他对胡车儿说道:“不必,咱们只管在这里看戏便是,这才开场,后面的好戏,多着呢!” 这里虽然地处偏幽,但双方厮杀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伏完正愁找不到戏策所在,此时听得有人来报,立刻带人赶了过来。 见到伏完过来,狼狈不堪的刘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跑至伏完面前,哭诉起来:“国丈公,您总算来了!李肃这该死的竖子,竟然背叛了我们!” 伏完让刘稗退至自己身后,然后将目光扫向李肃,此时李肃身上已经染了许多血水,伏完与他说道:“李肃,不管你心中如何思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肯取下戏策首级,我便不计较你之前的过失。” “国丈公,那我的人,岂不是白白死了!” 听得这话,刘稗顿时急了,大声说了起来,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然而李肃这会儿是铁了心站边戏策,面对伏完摆出的宽宏度量,他丝毫不为所动,还反劝起伏完等人:“国丈公,你们还是及早收手吧。否则,即便陛下亲至,也一样保不了你们!” 伏完听得这话,面色发寒,此时又听得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李肃,退下。” 声音中不掺杂任何命令的口吻,李肃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老老实实的退至一旁。 廷尉监的人从前面分散两旁,坐在轮椅上的戏策终于出现在了伏完的视野之内。 “伏国丈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出了何事,竟劳烦国丈如此兴师动众?” 拢着双手的戏策故作不知,他忽略了那些佩戴刀兵的凶狠士卒,深邃眼眸里满是笑意。 第九七二章 你的路,到头了(4000字)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戏策,伏完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要上前见礼,可他刚迈开脚,步子还没踏出,便又回过神来。 现在的长安城,已经在自己掌控之中,难道还怕一个瘫在轮椅上的瘸子不成! 伏完整了整衣袍,一改往日面见戏策时的卑躬,以一种掌权者的气势,居高临下的说了起来:“戏策,吕布祸乱朝纲,欺辱天子年幼,你作为其首席爪牙,罪不可赦。我此番奉命来,便是要将你擒拿下狱,以正汉椅上的戏策微微一笑:“奉命?奉的谁的命?天子,还是关东的那个朝廷?” 伏完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站在他身后之人,既非天子,亦非关东朝廷,只有一个城府深沉的老王允。而从始至终,这个老狐狸都处在暗中旁观,所以哪怕伏完他们事情败露,也断然不会牵扯到王允身上。 “哼,你休要与我耍嘴皮子,来啊,给我将戏策擒下!” 伏完向左右将士招呼一声,立马有十余名士卒争先的往前冲去,想要揽功。 然则他们还没冲至一半,远处楼阁上的箭矢再一次激射过来,咻咻哧哧,瞬间将这十几名士卒射死。 事发突然,伏完吓得到大惊失色,还以为自己中了埋伏,好在刘稗及时出声提醒:“国丈公小心,在此地南北两处的高楼里,布有许多弓箭手,一旦靠近戏策,就会遭到射杀!” 伏完闻言眉头皱起,如今大功将成,戏策就在面前,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伏完自是不甘,他朝儿子吩咐一声:“庞儿,你带人去给我拔了那两处的暗哨!” 身穿军甲的伏庞点头应下,他本是驻守在霸水的校尉,然则这么多年,除了仰仗着妹妹嫁给当今陛下,他谋得个校尉职位,其他便再无可以炫耀之处。 之前,伏庞也想过投身到吕布麾下,结果门路难寻,好不容易才打通关系,然而吕布对他一直都不器重,丢在了霸水,从此之后,就再也杳无音信。 于是,伏庞心中常常恨之。 不久前,伏庞得父亲邀请,入京剿除吕布党羽。 此事若成,伏家必定扶摇直上。 伏庞未作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反正他恨吕布不给自己机会,索性就反了他的!于是,在陛下冬狩的前一天晚上,伏庞在郝萌的掩护下,率着他的本部兵马,成功潜入长安。 此时听得父亲吩咐,伏庞点头冲麾下士卒喝道:“跟我走!” 伏庞带人走后,伏完等人与戏策又重新陷入了对峙的局面。 “早知道,就该把咱们的弓弩手调来,一通箭矢过去,准能把这姓戏的射成筛子!”挨了李肃一剑的刘稗疼得呲牙,捂着流血的手臂,有些恨声说了起来。 早在今天行动的时候,他们的弓弩手全被郝萌调去了城头,说是戏策狡诈,以防他有援兵。有弓箭手在城头,可以对敌人进行有效的威慑。 伏完觉得很有道理,更何况,他潜意识里觉得,攻打戏策的府邸,哪里用得着动用弓弩手,有数千士卒足矣,所以便安心的把弓弩手交给了郝萌,调去驻守城头。 如今,倒是可惜了。 不过伏完也不着急,他现在有的是时间跟戏策消耗,武库和校事署方向都燃起了浓烟,说明计划正顺利进行,估计再过不久,整座长安城就将彻底掌控在他们手中。 所以,拖得越久,反而对自己越是有利。 伏完脸上升起一抹笑意,他甚至下令让士卒散开给他腾开一条过道,然后慢悠悠的坐在了庭院外的石凳上,以石门为中轴,与戏策相视对望,戏策遇事不惊,他也优哉游哉。 “伏完,你现在不动手,估计等会儿就没机会了。”戏策见伏完竟也不慌不忙,忍不住笑了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伏完现在占据绝对优势,这个时候不想着火速解决掉敌人,居然还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不知是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对局势过于的自负。 伏完听得戏策的这番言语,轻捋下颌长须,仿佛一眼看破了戏策的诡计,呵呵笑着:“戏策,你休想激我上当。恐怕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出城冬狩,现在这座长安城里,从城门到街道上的每一处路口,都是我的人在把守。老夫即便在此坐到明天天明,你又能拿我如何?” 伏完满脸得意之色,他以为戏策不过是想激他过去,然后利用暗中埋伏的弓弩手进行射杀。 就这点小儿伎俩,也想诓我? 你还差得远呢! 伏完自以为看破一切,等到世家和何棣的人手汇合,即便戏府里是龙潭虎穴,他们也一样能够将这里踏平! 约莫小半刻钟后,有士卒快步跑来禀报,在伏完面前单膝跪地:“国丈,两处楼阁里的弩手和死士已经全部铲除,伏将军派小人前来,询问可有新的指示。” 听得这个消息,在场之人精神皆是大振,伏完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我儿勇武,不愧老夫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你且去告知我儿,让他原地休整即可,这里,不需他惦记挂心!” “喏!” 士卒领命,迅速退了下去。 随后,伏完拍拍衣摆,站起身来。 前方的士卒很自觉退避两旁,让开道来,伏完迈着步子,走得很缓,动作举止间里满是胜利者的姿态,他看向戏策,第一次觉得这位吕布麾下的头号谋士,也不过如此。 “戏策,你埋在暗中的死士现在全都没了。你的路,到头了……” 伏完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着,越过石门,大摇大摆。 正当伏完享受着这股手握生杀的优越感时,陡然间,毫无征兆的响起了两道箭簇破空的声音。 咻!咻! 两支带着白羽的锋利箭矢激射如电,准确无误的射中伏完大腿的左右膝侧,使得他双腿一弯,整个身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这一瞬间的变化太快,跟在后面的士卒见状,急呼一声‘国丈’,纷纷往前冲来,想要将伏完救回。 “想在我面前救人,你们问过我了没有!” 一开始闷声不响的胡车儿陡然大喝,从旁边搬起一块巨石,双臂猛地掷出,从伏完头顶呼啸过去,将石门给完全堵住。 不少士卒避之不及,遭这数百斤的巨石从头顶砸下,碾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后面的路被堵了,伏完在地上捂着受伤的大腿,痛苦吟呻,明明儿子已经除去了这些戏府死士,怎么还会有弓手袭击。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此时,戏策双手滚着坐下两个大木轮往前走来,伏完见状,眼神里充满惊骇,他双腿膝盖中箭,已然站不起来,唯有拖着两条腿不断后退。 然则每动一下,膝盖处所发出的巨大痛楚,都令伏完痛得快要晕厥。 戏策很快便撵了上来,他向旁边伸出手去。 护卫在旁的胡车儿会意,从腰间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戏策。 戏策接过把玩一番之后,将森寒的匕刃贴在在伏完的老脸,脸上的笑容一如方才:“国丈公,你现在还觉得获胜的会是你么?” 冰冷的刀锋贴在脸上,那股森冷的杀意,伏完只觉得呼吸都快窒息,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嘴上却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铁骨铮铮,大声叱骂道:“戏策,你今日纵使杀了老夫,也休想从府里活着离开!” 轰隆! 挡在石门处的巨石,被士卒们合力推开。 “好样的,国丈公!” 听得伏完如此忠义,从巨石后面显出身形的刘稗深受感动,顿时大呼起来。 士卒们向前涌动,想要救下伏完。 “谁敢过来,我便杀了伏完!” 戏策轻喝一声,手中匕首急转,锐利的匕尖猛地扎刺进了伏完锁骨位置。 “啊呜啊!” 突然遭此重击,伏完痛得大喊起来,连忙摆手,示意带来的士卒退下。 士卒们担心伏完性命,不敢有所造次,连连往后退去。 “国丈,认输否?” 戏策瞥了眼退去的士卒,语气变得很是平和,仿佛是在和老朋友商量小事儿一般。 伏完咬着牙不肯出声。 他好不容才掌握局势,胜利几乎唾手可得,现在认输,他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伏完死咬牙关不肯说话,戏策也不催促,只将刺进锁骨的匕首稍稍扭转起来。 “别,别别,我认输,认输!” 伏完赶忙叫停,疼得冷汗直冒,这种剧痛,令他快要死去活来。 “都给我放下兵器,退出府外!” 为免受皮肉之苦,伏完赶紧向士卒们大声命令起来。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知该不该听从伏完的命令。 “不准放!” 关键时刻,宗正卿刘稗一声令下,他看向受制于戏策的伏完,大声说道:“国丈公,自古以来,有人之死轻于鸿毛,有人之死重于泰山。今日,我等是为了兴汉大计,你即使死于奸贼之手,亦是为国捐躯,乃大英雄也!我等铭记于心,定不会忘记你的忠节之志,待到陛下回来,吾等定会奏请,为你修上一座忠烈祠,以示瞻仰缅怀。” 听完刘稗的一番陈词,伏完心中火冒三丈。 说得轻巧,又不是你在这儿受苦,你当然不知道这种痛不欲生的感受。 更何况,人都死了,要那忠烈祠,又有何用! “宗正卿,我命令你,退下!”为保性命,伏完只得厉声喝道。 熟料刘稗根本就不买伏完面子,不止是他,其实很多人都瞧不上伏完,之所以让他坐上领袖的位置,不过是因为他的女儿是当今皇后,行动起来,有个更大的名头罢了。 刘稗未作犹豫,大手一挥:“将士们,给我冲杀过去,诛灭逆贼!” 杀啊! 刘稗这里话音刚落,后方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 回头望去,竟是之前门口的那五百甲士杀了进来。 这五百人也确实凶悍,几乎杀穿了伏完带来的四千将士,并且在己方人数不断减少的情况下,越战越勇。 刘稗大惊,一边命人挡住这数百甲士,一边令人赶紧将戏策杀死,好尽快将此事划上句号。 “逆贼,休伤我家先生!” 李肃见外边的甲士杀入,已然知道胜利的天平正在向戏策倾倒,他自然不会再让刘稗得逞,遂大喝一声,带着调息片刻的廷狱监众司衙扑杀过去。 庭院内外,过道走廊,双方混战厮杀,刀枪剑戟碰撞,怒吼声音不断。 戏策瞅了眼伏完,后者上了岁数,疼得已经晕厥过去。 无趣之下,戏策便将伏完弃之一旁,又将匕首递给胡车儿收好,然后重新拢起袖袍,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双方厮杀。 一名名士卒相继倒下,甚至有血水溅射到戏策身上,可他的眼中似乎没有太多的波澜,就像是在看一场热闹上演的大戏。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过去,外围将士渐渐顶不住了,倒在血泊里的弟兄越来越多,而里面的人,又遭到李肃的顽强阻击,眼看戏策就在眼前,可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该死的家伙! 刘稗咬牙暗骂,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好在此时,一支手持盾牌、装备精良的队伍冲入府中,将厮杀中的双方很快分拨开来。 见到这支装备齐整的军队,刘稗心中大喜过望,就是用脚趾头想,他也能够猜到,这便是他们袭取武库换上装备的兵马。 刘稗还记得,俞家家主曾同他说过,在成功袭取武库之后,就会派自家的侄儿前来协助。 如今一对比,想来定是此人。 有了这么一支精锐之师,刘稗一扫之前的烦躁,胸中底气十足,看向戏策的眼神里多了几许耀武扬威的意思,嘿嘿笑道:“戏志才啊戏志才,差一点点就让你翻盘成功。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关键时刻,本官来了帮手,你呢?” 说完,刘稗回头冲那领军将领拱手见了一礼,然后吩咐起来:“俞将军,请速速将逆贼拿下!” 第九七三章 末将不姓俞 中年将领一动不动,带来的精锐甲士也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刘稗见状,面色不悦,同时加大了的声量:“俞将军,你没听见吗!老夫叫你把此人拿下!” 中年将领仍旧未动。 不过俞家旁支,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摆谱? 见俞家小子不给自己脸面,刘稗心中暗骂,正想发火,庭院里的戏策却开口了,只听得他言语间满是调侃之意:“宗正卿,看来你的命令不好使啊,不妨让戏某试试。” 刘稗闻言,对此嗤之以鼻,我都使唤不了,你还能行? 戏策将刘稗的讥讽看着眼里,也不与他争论,口中陡然喝上一声:“众将士听令,给我把这伙擅闯府邸的家伙,通通拿下!反抗者,按谋逆罪,就地格杀!” 刘稗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结果在他那起初不屑的目光下,身后这些甲胄齐全的士卒,竟真的迅速行动起来,把刘稗带来的人通通卸去兵器。 刘稗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情况? 身旁的中年将领,更是把刀架在了刘稗肩上。 “俞家小子,你这是做什么!你给我看清了,到底谁才是咱们的敌人!”见到自家人撂了橛子,助纣为虐,刘稗双目几欲喷火,气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身穿精良甲胄的将领嘿嘿笑了两声,与刘稗揭晓了答案:“宗正卿,末将可不信俞。” “你不姓俞,那你姓……” 话音戛然而止,刘稗身躯向下垮了一下,险些丢去魂魄。这个时候,他就是再傻,也该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戏策安排好的爪牙。 至于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我就说嘛,还是我说的话好使。”戏策笑呵呵的说着。 然则这话在刘稗听来,只觉万分受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即使受制于人,也仍旧指着戏策怒骂起来:“戏策,你别得意,我今天是小觑了你,可你的校事署也一样会给我陪葬!” 话音刚落,外边不远处响起一道爽朗笑声:“刘稗,你可是在说吾乎?” 回头望去,那虎步流星走来之人,不是王政,又是何人! 他身上衣衫干净如洗,右手中却提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一路滴落着血水,与他身上的干净素洁,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认清那颗首级的模样,包括刘稗在内的大小官吏,无不吓得脸色大变,此人竟是奉命前去攻打校事署的何棣。 在此之前,不是燃起了烽烟信号吗? 怎么也和武库一样,反被人给一锅端了! 刘稗想不明白。 “你们真当我校事署是泥巴捏的么,居然只派了这么些草包饭袋,可真是无趣得很啊!”王政大摇大摆的走过人群,将提着的首级掷于地上,语气嘲讽。 也不打听打听,许多年前,他好歹也是孤身杀死过叛贼张纯,杀人的本事堪称一流宗室水准。 让何棣这么个菜鸡上门,简直就是送死。 是不是这些年没有明面上动过手,以至所有人都忘了他王政的杀人本事。随便去校事署内问问,那些‘甲’字号的顶尖刺客,有几个不是从他王政手里调教出来! 受此打击,刘稗心神落魄,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那我们城内的那些士卒……” “当然是全部清理掉了。” 王政轻轻松松的说着,潜入城内的那些驻军,也就人数稍微多点,平心而论,战斗力真不咋地。随后他向外边招呼一声:“郝将军,别在外面干站着了。戏演完了,该你粉墨登场了。” 话音落下,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范围之中。 身躯八尺,披甲按剑,昂扬大步走来。 见到此人,刘稗这一方的众人再度傻眼儿,脑子里完全转不过弯。 “郝萌,你为何背叛吾等,难道你忘了戏策曾经是如何对你的么!” 刘稗含恨质问,之前李肃背叛,他还想得过去,毕竟李肃是属于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郝萌叛变,完全不应该啊! 在此之前,他们都是亲眼看到过,戏策重罚郝萌,差点将他当场打死。 就这种下死手的行为,完全没有再为戏策卖命的必要。 刘稗如何也想不通彻,郝萌倒好心的与他道出原委:“许久之前吧,先生其实就已经教过我,在这长安城里,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得盯紧了一个主子。 从先生命人把我痛打五十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出苦肉计。” 郝萌很聪明,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得直白,他就知道该如何去做。 听完郝萌的一席话,刘稗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下去,身躯亦是不由的踉跄后退两步,快要站立不稳,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在这瞬间,仿佛迅速苍老下去。 他望向轮椅上的那个枯瘦男人,心有不甘道:“戏志才,你好深的心计。竟在好几个月前,不,可能是好几年前,就开始在算计我们!” “亏我们还自诩万无一失,每天沾沾自喜,没想到,一举一动,竟全在你的监视之下。现在想来,我们与那些跳梁小丑,又有何异,又有何异啊!” 这位汉室的老宗正仰天悲呼,与伏完这些阴谋家相比,只有他是真正的想要重振皇室威严,只是迫于实力不济,才不得不选择和徐咎这些官员结党为伍。 只是没想到,数年的心血与计划,就此毁于一旦。 “是天不佑我大汉,天不佑我大汉啊!” 刘稗一连高呼三声,随后他猛地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往前方那石门框上一撞,顿时血溅当场。如秋风扫去的落叶,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额头处一片血红。 “唉,可惜了。” 站在轮椅后方的胡车儿目睹这一幕后,不由的叹息一声。 在他眼中,这位皇室的老宗正虽然行为可恶了些,脾气也有些自大狂傲,但冲他这刚烈的脾气,就不失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至少,比起倒在地上装死的伏完,不知要好了多少。 第九七四章 斩草除根 宗正卿刘稗当场身死,国丈伏完躺在地上死活不知,少了这两位主心骨的号召,其他人大多是些乌合之众。 这个时候,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清局势,伏完一党已经凉了,而坐在轮椅上的那位枯弱文士,从始至终都心静如水,稳操胜券。 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不,人群中一位看起来颇为体胖的郎官,‘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叩头痛哭起来,骂自己糊涂,受了奸人挑唆,才会中计跟着谋逆,万望戏策给条活路。 这一表率,引起了不少人的跟风。 相较于自己和整个家族的性命,区区下跪磕头,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深知,只有活着才会有崛起的希望。 当然,也有些硬骨头,想要莽冲过来杀死戏策,结果还没跑上两步,就被粗暴的打倒在地,丧失了基本作战能力。 认怂也好,叫嚣也罢。 戏策挥了挥手,通通拖下去,关进大狱。 李肃在一旁目睹完一切,后背冷汗涔涔,同时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这次是赌对了。 否则,他也会落得这些人一样下场。 至于他们会不会供出自己之前的事情,李肃压根儿就不担心,只要自己咬死不认,谁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说不定,他还会因为此次帮助戏策平乱,而得以升迁。 随后,戏策将魏续、郝萌、王政等重要心腹招至近前,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然则眼眸中却是涌起了浓浓戾色:“汝等听着,但凡参与过此次作乱的官员,不论官职大小,地位高低,其家族、亲朋,三族以内,尽除之!”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面色微变。 “戏师,这会不会太……” 郭淮纠结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他实在心有不忍。 据他所知,直接参与此次作乱的官员,足有上百人,而间接所牵连的各地官员人数,直接超过千人。尤其是那些大家族,枝繁叶茂,要是按照诛灭三族来算,至少会有十几万的人口,会因此从世上抹去。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受此无妄之灾,实在是有违人道。 那可是十几万人的性命,不是十几条! 其中还有不少人都是皇室成员,按照三族推算,岂不是连当今天子也在其中。 “天子就算了,我可不想让将军背上弑君的骂名。” 戏策打断了郭淮的话语,淡淡说着,在他眼中,天子的作用虽然越来越小,但也还没到要废黜的地步。 随后,戏策继续吩咐起来:“长安城内,现在还存有大量余孽。魏续,你负责城东;王政,你负责城西;郝萌,你就负责肃清城内……总之,在天子回来之前,将所有相关人员,通通下狱!” 除此之外,戏策还命人放出鹰使,告诉马超和徐荣,让他们从萧关分南北两路,照着给出的名单,在关中以及司隶等地,从各个县乡进行扫逆,勿要放过一人。 这一次,他要来个全盘大起底。 魏续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继而抱拳领命。 退下之时,戏策又与他们几人交代了一番:“倘若有人问起府内的情况,就说我受了轻伤,在府内调养。” 王政等人面有疑惑,不明所以,明明戏策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哪有半点受伤? 但既然戏策如此说了,他们也不好多问,只管执行就是。 几人带着各自兵马离去之后,仍旧立在这里的李肃不免有些尴尬,戏策既没有叫他回去敷药,也没有让他去执行任务。 于是,李肃只好厚着脸皮问道:“先生,那我呢?” “留你在此,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代与你。”戏策回头斜望了一眼,语气间很是器重。 李肃闻言一喜。 戏策接着说道:“等会儿可能还会有人来此,你记住,不管来者何人,你都给我把他杀了。” 语气很缓,却平白透着一股凶狠的杀气。 李肃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若是太尉、司空呢?” 还有,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戏策没作言语,只是用眼神棱了李肃一眼,后者立马就明白过来,一改之前的犹豫,拱手禀道:“先生尽管放心,卑职定不负您所托!” 得到李肃的笃定回答,胡车儿便推着戏策离开了这处院落。 郭淮跟在一旁,途中,他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与戏策说道:“戏师,您还是改回主意吧。否则,造下如此杀孽,恕学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仅易折阳寿,而且恐遭天谴。”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笑了笑,手掌向后捋去额间垂下的发丝,用他那挚友的话回了弟子:“人生在世,若不与天斗,岂非太无趣了些!” 郭淮一时间哑口无言。 “好了,我累了,想回房睡会儿。” 戏策摆了摆手,今天这一整天都没消停,他也的确有些乏了。 回到寝睡的房间,在胡车儿的帮助下,戏策脱去鞋履,平躺在床,盖上了足足三层棉被,方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一些。 闭上眼,很快便进入到了梦乡。 梦境里,血光四溅,万里黄沙狂卷,呼吼和厮杀声此起彼伏,在耳畔响彻,无数断了头的恶鬼迎面扑来。 阖上的眼眸紧紧皱了起来,鼻息也为之加重,随后陡然睁开,好在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屋顶,房间里的装饰,也丝毫未变。 近些时日,倒是越来越容易做噩梦了。 醒来的戏策喃喃自语一声,然后伸手擦去额上冷汗。 擦完汗后,手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重新闭上眼睛,倒没有再次进入梦乡。 戏策想了很多,尤其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其实戏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那亢沉的身体已经严重超载负荷,渐渐不听使唤,他的时日已然不多。若是慢慢整顿,分而食之,他可能熬不到那一天去,只有彻底的将这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斩尽杀绝,才不会给将军留下任何隐患。 哪怕多杀些人。 亦是无妨。 总之。 英雄将军来做。 坏人,我来! 第九七五章 王允动了 从戏府大门出来,以伏完为首的作乱官员,连同麾下卸去兵器的士卒排成了一长串的队伍,押往廷狱候审。 阵阵闷沉的脚步声,加上驱赶士卒的呼喝,如此之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城中百姓注意,不少人蹑手蹑脚,猫着腰,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稍微胆子大些的,还爬上篱笆院墙,将脑袋伸出了墙头,想要一探究竟。 “当家的,外面闹哄哄的,到底咋啦?”一名哄着娃儿睡着的农妇见自家男人趴在篱笆墙上,心中也不禁好奇起来。 “咋?” 趴在墙上的汉子松开手臂,两只大脚稳稳落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上灰尘,一脸郑重的模样:“娃儿他娘,我刚刚瞅见,街道上有好多官兵,比起早上的时候还多。好多大官都被上了锁铐,看样子要倒大霉哩!” “吓,那会不会牵连额们?近两年关中不太平,要不然咱们迁去陇西,叫额爹收留好了!”妇人胆子甚小,听得自家男人这话,心有余悸的叨叨不停。 汉子浑不为意,走向妇人,没好气的说道:“头发长见识短的憨货,你怕啥!这里是大汉都城,又是大将军的坚固后方,要是这里都不安全,其他地方就更别指望了。” 汉子说得极为笃定,要不是舍不得婆娘和娃娃,他早两年也从军入伍去了。 关中百姓都知道,在大将军麾下当兵,待遇极为丰厚。 以前当兵是混日子,只要不被饿死就行。后来得知大将军麾下士卒,哪怕是最为底层的伙夫,倘若不幸阵亡,大将军也会发下十倍与朝廷规定的抚恤金。 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年踊跃参军者,简直如过江之鲫。 许多人参军,其实就是图着送死讹钱去的,只要能让家人好好生活下去,许多品性质朴的汉子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然则,在得知那些老卒的待遇后,这些汉子又舍不得死了。 原来,活着的价值,远远比死了要强上百倍。 就拿汉子的堂弟来说,这小子父母早亡,从小到大,全依赖他这个堂哥得活。 前几年参军之后,仅用一年时间,就给家里寄回上千钱的俸禄。 汉子当时还以为这小子是当了逃兵,随人落草为寇,干起了抢劫的营生。后来才知道,这是堂弟拿军功换来的奖赏。 汉子至今还记得,那小子请人代笔写会的书信中,那副显摆而且欠揍的得意语气:他说自己运气不好,才砍了几十个叛贼头颅,不像那些老卒,动不动就是以万钱计数。 要知道,像汉子这类的普通百姓,除去日常开销,一年到头,也不过才攒下两三百钱。 去年年底,那小子告假回来,身板儿壮实了许多,同时也充满了男子气概。 汉子很是欣慰。 见到自己,倒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话多。 他时常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加入大将军的麾下,又说那些老卒都有了自己的田土,哪怕死了,后代也可以衣食无忧。 他还问汉子,有没有试过最新研发出来的强弩。 说到‘强弩’两个字眼儿的时候,青年眼中满是雀跃,又是比划动作,又是描述起那强弩的威力:“上百步的距离,根本不需要太多力气,只要动动指头,‘嗖’的一下就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从入伍至今,他也只摸过两三次军弩,就像他眼馋那些体肥膘圆的战马,却也从没骑过一次。 走的时候,青年告诉汉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混到大将军麾下的主力营去。因为那样一来,即便是死了,也可以为子嗣赢取一个去书院上学的名额。 他们家里没有出过读书人,所以他告诉汉子,到时他要是死了,就让汉子的娃娃去书院进学。 通往廷狱的道路上,作乱被俘的大小官员耷拉着脑袋。 郑郅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冷眼旁观,心中暗忖:王允那老东西说得果然没错,伏完这厮,完全就是个成事不足的家伙。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摸清了戏策底细。 目送走伏完等人,郑郅悄然无息的退出了人群。 随后,他来到司徒府上,将此事报与了王允。 “受伤了?” 王允轻捋了两下胡须,眼中的思索之色尤为深沉。 郑郅对此也不敢打包票,他是听郝萌手下的一名军官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目前仍未可考。 “这倒是个机会。” 王允低喃一声,浑浊的眼神里陡然划过一抹亮色,随后他吩咐管事,备下滋补参药,他要亲自登门去戏府拜会。 “司徒公,你这个时候登门,恐怕戏策未必会见你。到时候马屁拍到马腿上,可就白瞎了这番功夫。”郑郅讥讽的说了一声。 “郑家侄儿,你也以为老夫是去溜须拍马的?”王允反问。 “不然呢?” “老夫若说是就此去杀了戏策,你信否?” 郑郅目光一凛,继而嗤笑起来。 经过伏完他们这么一搞,现在戏府上下估计到处都是甲士守卫,王允一个糟老头子想去刺杀戏策,基本上等同于天方夜谭。 “最危险的时刻,往往最出人意料。” 王允露出个老谋深算的笑容,现在的戏府虽然加强了戒备,可同时也空虚了起来,因为王允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戏策藏在暗中的手段。 “你来真的?”郑郅神情一变,他起初还以为是王允在开玩笑,如今听他口气,好像是真要搏上一把。 王允微微颔首,当场与郑郅制定计划:“到时候,你且悄悄潜入戏府,尾随老夫身后,待老夫将戏策引出。你便冒充伏家死士,将戏策击杀!” “戏府可是铜墙铁壁,伏完几千人的军队都攻陷不下,你指望我一个人?”郑郅反问王允一声,表示难度太大。 “那是伏完他们蠢,你皇宫都去过数次。区区戏府,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吧?”王允一言点破,在他暗中搜罗训练的死士营中,郑郅实力绝对稳居前三。 “嘿嘿,你这老家伙的目光,真狠!” 之后,王允携带好管事准备好的礼物,起身出府,他抬头望了眼临近暮色的天空,那双历经沧桑变幻的老瞳里,罕见的流露出了炙热之色。 戏策一死,皇权派也垮了,这长安城,终究该是让我王允执掌! 第九七六章 识破 来到戏府门口的时候,夜幕渐渐降临。 戏府外高挂的灯笼,早已点亮。 王允下了轿撵,携礼而来,看门的仆人见状,却也没有阻拦,放他入府。 一路走来,四处皆是站岗巡哨的威武甲士,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起他们的追查搜捕。 府内的仆人们正在用木桶刷子,清洗白天留下的斑驳血迹。 来到前庭,王允遇见了戏府中的大管事。 得知王允来意,大管事躬身致谢,并告诉王允,他家主人在南边的小苑休憩,若是想见,可着一名仆从带路。 王允就是为此而来,道了声‘有劳’,便跟着大管事派出的仆人,往南边小院去了。 此时的苑落里。 李肃和廷尉监的司衙们百无聊赖,眼瞅着天色越来越黑,之前戏策还说有人会来,可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半个身影。 好在戏策在走之前,命人给他们包扎了伤口,否则可能等不到现在,好多人就已经流血至死。 “大人,您说真会有人来么?”一名司衙甩动两下发麻的胳膊,忍不住询问起来。 他们在这里等了至少两个时辰,别说外人,就是连个府内的仆人,也未曾见着。眼见天都黑了,再这样傻不溜秋的等下去,估计等到明天,也未必会等到人来。 “先生自有他的主张,他说有人来,就一定会有人来!”坐在石凳上的李肃瞪了那汉子一眼,嘴上尤为笃定的说着,但在他心里,其实也同样没底。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戏策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奇怪的任务,难道说,只是单纯的为了考验自己的心性? 此时,手下有人惊喜禀报起来:“大人,远处似是有火光向咱们这边走来!” 李肃闻言,顿时起身望去,果不其然,在远处,有两盏亮着烛火的灯笼,正向他们这里靠近。 好家伙,总算是等到你了! 李肃心中精神大振,只要杀死此人,他就能向戏策复命了。 高兴之余,李肃果断向手下诸人下达了命令:“小的们,都给我记住啰,待会儿不管来的是谁,只要他踏进了这间院子,咱们只管杀了便是!哪怕是捅了天大篓子,也有本官替你们担待!” 司衙们闻言,顿时齐声低喝:“是,大人!” 小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在仆人的引路下,王允渐渐靠近了这间苑落。 沿途走来,王允发现,这边的甲士少去大半,而且四周的光线也变得尤为黯淡。 “你家主人当真在此处?”王允越想心中越是狐疑,他忽地顿下步子,问起了带路的那名仆人。 仆人想了想,老实回道:“回司徒公的话,我家主人今天遭了贼人袭击,又受了轻伤,所以在此静养。” “这是你家主人亲口说的?”王允又问。 仆人摇了摇头,大管事是这样与小人们说的。 听闻此话,王允心中涌起股不好的预感,并且有一股极为不安的直觉告诉自己,戏策很有可能不在此处院落,这很有可能就是做好的一个局! 想要引君入瓮。 王允越想,越觉得便是如此。 试想,戏策何其聪明的人物,在遭遇过作乱袭击之后,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见到。 外边的甲士巡备森严,而到了这里,没有府兵巡逻,更没有仆人婢女,几乎归于死寂,这未必也太蹊跷了吧! 王允有一步没一步的向前走着,当快走至苑门处时,他忽地“啊哟”叫了一声。 “司徒公,您怎么了?”听都动静的仆人赶紧转身,满是担忧的询问起来。 王允用手捂着腹部,满脸的痛苦之色,与那仆人说道:“老夫肚子疼得厉害,兴许是在家里吃了些不洁的东西,所以这会儿闹起了肚子,啊哟喂……” 仆人见王允疼得厉害,不敢有所耽搁,赶忙说道:“那小人这就去替您唤府上的医郎来瞧。” 王允伸手拉住仆人,摇头说道:“你还是先替老夫去奏禀你家主人一声,就说老夫今天有疾,不能当面拜访,请他恕罪。” 仆人不明所以,见王允如此坚持,便点头应下,往前方的苑落小跑过去。 然则当他迈进苑落的那一刻,埋伏好的李肃等人顿时杀出,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通乱砍,当场将仆人砍成了肉泥。 那边王允见状,心中大骇,戏策果然是要杀我! 他急忙向外逃去,却又不敢大声呼叫,唯恐惊动了那些巡逻的府兵。 杀死了仆人,血水淌了一地,有人狐疑说道:“大人,怎么只有一个,方才不是有两盏灯笼么?” 李肃向外探去,只见另一盏灯笼,正以极快的速度背离此地而去。 难道说,这家伙已经发现了我们? 李肃瞥了眼脚下的仆人尸体,此人显然不应该是主角,若戏策要动手杀死自己府上的仆从,又何必要假借自己之手?于是李肃迅速判断得出,逃走的那个,才是他们要等的主角儿! 想明白了这点,李肃不作任何犹豫,果断带人出击,口中轻喝一声:“不要放过此人,给我追!”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响起,哗啦啦的踩在青石板上,越来越近。 王允提着灯笼小跑,奈何年事已高,没跑多远,就已经是气喘吁吁,老眼昏花。 不出小会儿,便被李肃等人撵上。 明晃晃的刀身,映照出天上的清冷月色,泛起了寒光。 王允踉跄退后两步,见追击之人是廷尉左监李肃,心中不知怎地,竟似是有了些许底气。他顿时摆出一副气恼模样,怒声斥问起来:“老夫乃天子重臣,小女又嫁给了大将军为妾室。即便先生来了,也不敢刀剑加于我身,尔等岂敢放肆!” 若换做是旁人,估计真不敢得罪王允。 可李肃压根儿不吃这一套,他只知道,要是完不成戏策交代的任务,即便熬过今天,今后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 “嘿嘿,老司徒,实话与你说罢,就算你今天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拿你的人头回去复命。” 说完,李肃提着手中利剑,缓缓逼近王允。 第九七七章 杂碎,给我去死! 王允见李肃真起了杀心,连连后退,口中仍不忘喝斥:“李肃,汝可知,杀害当朝重臣,乃死罪!就是戏策,也保不了你!” “重臣?嘿嘿,王司徒,你自己暗地里干了什么事儿,难道自个儿还不清楚?”李肃冷笑两声,语气里的自信十足。 王允闻言微怔,花白的眉毛不禁向下沉了两分,心中急转直下。 果然,被看破了么! 回想以往种种,王允自认从未露过半分破绽,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会被戏策有所察觉。 其实吧,李肃也就是随口一说。 他最擅长诱供,这也是他一贯的审讯风格。 王允的面部表情起了微弱变化,脚下也下意识的向后挪了半步,可这哪能逃过李肃的法眼,这摆明是做贼心虚的反应。 任职廷尉左监期间,李肃刑讯过无数犯人,有时候通过一个小小动作,他就能察觉出这个人的心态变化。 没想到,今天还真诈出了王允这头深水倒钩狼。这老东西平日里看着面和人善,也从不与人为恶,背地里竟也干了些鬼祟事情。 如此一来,李肃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眼瞅着李肃拔剑砍来,退无可退的王允只能抽出佩剑与之决斗,然则他年迈体弱,根本就不是李肃对手,仅仅一合,便被李肃磕飞了手中佩剑。 李肃见状,眼神里自负满满,对付王允这种上了岁数的老家伙,他让一只手都不成问题。 跨步上前,李肃扬起手里家伙,准备再补一刀,送王允上路。 王允心中着急,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大呼起来:“郑郅,救吾!” 刀锋落下。 电光火石间,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李肃手中的利刃竟被一枚短匕从中间射断,砍向王允的刀身断裂,‘咣当’落在了地上。 遭逢突变,李肃迅速扭头望去,司衙们亦是警惕起四周。 “谁?出来!” 李肃激喝一声,天色已晚,使得他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远处的光景。 沙沙沙~ 树叶作响,黑暗中一道身影急速掠来,落在王允身旁,声音冷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往东走,那边有个矮洞,可以让你逃出生天!” 王允说了声‘好’,当即向东面逃去。 这个身穿黑衣蒙面的青年正是郑郅,他对王允其实好感不多。但不管怎么说,王允对自己总归是有救命养育之恩。 而且,若是王允死了,靠他自己的单薄力量,根本无法为父亲、族人报仇。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允死在这里。 眼见王允头也不回的逃去,李肃心中自然不甘,到嘴的熟肉哪能就这样让他飞了? “给我追,别让王允这老小子逃了!” 李肃顿时喝道,手下的司衙们听令,迈步向前追去。 呼~ 刀刃破空横斩,直接将冲在第一的司衙脑袋砍去。 头颅冲天而起,血溅如泉。 身后的司衙见状,赶紧急停脚步,望向郑郅的眼神中,如临大敌。 郑郅出手很快,连李肃也没有看清其招式。 看来今天是碰到硬茬子了。 李肃眼眸阴沉,这个突然杀出的家伙,远比自己要强。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要退缩的想法,今天戏策交给了他任务,要是两手空空的前去复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王允一个老头子,腿脚不利索,应该跑不了多远,只要将眼前之人解决,很快便能撵上。 李肃心中一番琢磨之后,迅速拿定主意,冲手下的司衙们呼喝起来:“都给我上!” 司衙们虽然有些惧怕郑郅的实力,可同时也晓得李肃的狠辣手段,根本不敢有所违背,只好强撑起胆量,挥刀冲杀过去。 距此不远,一队巡逻士卒路过。 “老武头,那边好像有很激烈的打斗。”一名青年竖起耳朵,察觉出了异样。 被称作‘老武头’的壮年汉子瞅了那边一眼,很快便转过头来,否然道:“哪有什么声音,你听错了!” “你再仔细听听,我敢肯定……”青年辩解起来。 “说了是你听错了,少啰嗦,咱们去下一处!” 老武头蛮横而强硬的打断了青年,直接带着手下弟兄走了。 他不是聋子,当然听得见那边的打斗声。 可在此之前,胡统领把他们这些巡夜的头头叫去过,严令诸人,今夜不管听见什么,都要当做没有听见。 否则,一律严惩! 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之后,竹林的过道上,几十名司衙全都被杀,杂乱无序的倒在了地上,化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李肃也被郑郅击倒在地,发出尤为难受的吟呻。 他很纳闷儿,明明这边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迟迟没人过来支援! 郑郅受了些伤,好在不算严重,此刻除了李肃,其他人全都死了,他也完全可以就此离去。 然则,郑郅却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怒意而阴蛰的面容,挪着步子,一步步的向李肃靠拢。他要亲手杀了这个卑鄙阴狠的家伙,他身上所受的伤,几乎都是拜李肃所赐。 倘若光明正大,郑郅也不会如此恼怒,因为这些伤,全是李肃靠牺牲廷尉监的人,而偷袭得手。 真论实力,李肃根本不及自己三成。 被一个如此弱小的家伙搞得这般狼狈,即便换作他人,也同样会恼羞成怒。 郑郅一步一步的走至李肃面前,后者似是丧失了行动的力气,虚弱的冲着郑郅连连摆手,想要求饶活命。 你方才伤我时,就应该有了死亡的觉悟! 郑郅断然不会宽恕,眼中戾气大盛,口中发出愤怒的低吼:“杂碎,给我去死吧!” 锋利的剑刃从上方刺下,想要贯穿李肃的整个头颅,从头顶直入心脏。 其手法,亦是尤为残忍。 李肃心中一凛,竟是先了一步动手。他从袖袍里抓出一把白色的熟石灰,猛地抛向近在咫尺的郑郅脸庞。 郑郅如何也没想到,这个之前向他摇尾乞活的家伙,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赶忙撤剑回挡。 可,为时已晚。 第九七八章 狠 啊! 凄厉的痛苦声,响彻了这片天空。 遭到暗算的郑郅单手捂着脸庞,踉跄倒退。 只觉得,整个脸都像是要烧着一般,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疼,像是要被人用烧得烫红的匕首,生生剜出。 趁他病,要他命! 李肃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见到郑郅痛苦万分,他心中竟升起股变态的酣畅感。趁着郑郅不备,李肃找准机会,扑上去狠狠一刀,插进了郑郅腹肚。 正处于剧痛之中的郑郅顿时闷哼一声,挥剑就向前砍去,李肃避之不及,胸前挨了一剑,很快也渗出血水。 不过相比之下,郑郅所受的创伤明显更为严重。他的脸几乎被腐蚀大半,一双眼睛也基本废了,看不见东西,整个世界,到处都是一片黑暗。 “狗贼!” “狗贼!” 郑郅愤怒大吼,发了疯似的在原地胡乱挥砍。 如此剧烈动作,自然加速了腹部处的鲜血流逝。 李肃在一旁急剧喘息,双目却死死盯着郑郅,现在他两都受伤颇重,接下来就比谁的耐力更好了。 “出来,给我出来!” “你这杂狗碎!” 郑郅在林间乱窜,挥砍着手中剑,依旧怒吼不断。可比起之前,气势上明显弱了好几个层次。 任由郑郅如何大骂,李肃就不上当,也不作声,在一旁静静看着,虚眯起眼睛,像是一条蛰伏的毒蛇。 不出小会儿,血液的流失,使得郑郅不得不停下了挥砍。他也清楚,再这样下去,可能还没砍到李肃,自个儿就先流血至死。 然则就在这思量之间,李肃弓身箭步,咬牙忍痛一个前冲翻滚,顷刻间贴至近前,双手抓住插进郑郅身体的刀刃,猛地一拔。 哧! 一声轻响过后,郑郅身躯猛地一个抽搐,继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向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四肢和头颅摆成一个大字。 被抽掉刀刃的伤口处,鲜血直流,像是决堤的泛滥洪水,汹涌而出。 郑郅倒地,看样子像是死了。 可李肃并未急着上前,而是等了好一会儿后,见郑郅确实是没了动静,不似诈死,才小心翼翼的摸上前来。 来到郑郅的尸体前,李肃伸腿踢了下郑郅手臂,然后迅速向后急退两步,见郑郅仍旧没有反应,他这才确定,这个家伙是真的已经死了。 既然死了,李肃自然没有再害怕的理由,他抬起脚,往尸体流血的腹部狠狠跺上两脚,发泄着胸中愤恨。 要不是郑郅方才大意了些,可能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李肃从地上捡起刀,照着郑郅的脖颈间,一刀斩下。 他现在已经没力气再去追杀王允了,料想着,把这家伙的脑袋割下来,也应该可以回去复命。 提着鲜血淋漓的首级,李肃另一只手捂着包扎好的胸口,拖着极为沉重的步子,慢慢向戏府中庭走去。 另一边,王允听从了郑郅的方案,沿着东面一路逃至通往府外的院墙。 此时的王允早已不复来时的精神矍铄,头发蓬散的搭拉在头顶,身上衣袍也被沿途的树枝挂烂了好几处,看起来格外狼狈。 站在院墙前,王允抬头向上望了一眼,这红泥瓦转砌成的院墙起码有两丈高,他一个年过六旬、腿脚还不利索的老家伙,不借助外力,根本翻不过去。 想起之前郑郅说得话语,王允左右看去,然而并没有发现所谓的矮洞。 他只好提着烛火黯淡的灯笼,在院墙边慢慢摸索起来。 没走几步,王允脚下似乎踢到个软毛毛的东西,他低头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去,居然是一只正趴着睡觉的流浪犬。 流浪狗所蜷缩的地方,有着个不算大的狗洞。 难道说,这就是郑郅所谓的矮洞? 王允不禁皱眉,他好歹也是世家出身。 更何况,读书之人,岂可屈身从狗洞而出! 念及此处,王允有些不悦的踢了那狗一脚。 汪!汪!汪! 熟料,流浪犬醒来之后,竟冲王允狂吠起来。 “那边有动静,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远处,传来巡逻甲士的命令声音。 王允听得动静,顿时暗叫不好,倘若被戏策抓住,他的下场,不得而知。 眼见有十几道火光向这边走来,权衡利弊之下,王允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如今之计,唯有先逃出去再言其他。 老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淮阴侯韩信亦是受过胯下之辱,方成大事。 王允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老实的蹲下身躯,跪趴在地上,沿着那狗洞,匍匐向外爬去。 等到爬出洞口,王允起身望向戏府,心中恨然。 戏策,今日之辱,老夫他日必报! ………… 月色渐深,李肃提着郑郅的首级,终于来到戏策寝睡的庭院前。 “胡统领,劳烦通禀先生,就说李肃不负使命,已擒杀奸贼,特来请先生过目。”李肃顿下脚步,向守在屋门外的胡车儿拱手见了一礼,尽管他受了较重的创伤,可脸上仍旧保持着谦卑的微笑。 胡车儿瞅了李肃一眼,然后进屋请示去了。 胡车儿前脚进屋,李肃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阴寒,心中暗恨:不过一个江湖草莽匪寇,竟也敢与我摆谱作势,等我将来爬得比戏策高、比吕布高的时候,定要叫你跪下来磕头舔鞋! 然则胡车儿一出来,李肃又立马换上了方才的谦卑笑容。 “李肃,先生唤你进去。” “我?” 李肃狐疑一声,却也不敢违背,将手洗干净,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戏策坐在榻上,头发散乱,背靠枕头,咳嗽不停。 每咳一声,脸色便会苍白几许。 李肃见状,心中顿时大为欢喜,戏策若是死了,就没人能够再压他一头,他也就有了能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李肃的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他瞅见置于桌面的满满一碗药汤,过去用手指贴着碗身,试了试温度,然后端起碗来,双手恭敬的递给戏策,言语间满是关心:“先生,大将军不在长安,这里的大小事务,全凭您拿主意,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第九七九章 背叛将军者,皆须一死! 戏策微微摆手,这些苦口的中药他实在是喝得腻了。 天天喝,年年喝,也不见有一点效果。 李肃只得又将盛满汤药的陶碗放下,恭敬的候在一旁。 戏策瞅了李肃一眼,似是唠家常的说了起来:“李肃啊,你随将军有些年头了吧?” “回先生,十九年了。”李肃不敢怠慢。 听得李肃的回答,戏策有些感慨,回想起了从前:“我也十九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好像一眨眼,十九年就过去了……” 当年他和吕布初见的那会儿,一个是军中的底层军官,一个是落魄的穷酸文儒,十九年过去,吕布如今位高权重,戏策也成了麾下最为器重之人,吕布甚至敢把后方的兵权交由戏策。 也由此可见,这是何等的信任。 这么多年,吕布的官职不断在升,别人对他的称谓也从将军到温侯,再到大将军。只有戏策仍然唤他一声‘将军’,吕布也一如既往的尊称戏策为‘先生’,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 某天清晨,当戏策望见铜镜里的自己时,头上已生出丝丝白发。 他知道,他也老了。 戏策一个人叨叨了许久,李肃只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敢打扰,尽管他现在身上疼得要死。 “这些年,你可曾想过背叛将军?”戏策话音一转,语气仍是十分平和。 李肃后背陡然一凉,下意识的就要回答:“先生,我……” 戏策见状,先摆手打断,目光落在了李肃身上,带有几许笑意:“想清楚再回答。” 李肃顿时喉咙一干,方才想要表忠心的话,又被他咽回了肚内。同时,李肃脑海中飞速运转起来,琢磨起戏策这话里的意思。 戏策的那双深眸,仿佛能够穿透自己的皮层,直抵内心深处。 戏策肯定是察觉出了异样,否则,不可能会特意加上这么一句。 李肃被戏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如坐针毡。 但他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戏策故意诈我? 如今,摆在李肃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认,还是不认? 内心一番纠结和挣扎之后,李肃选择了后者。 在他看来,只要戏策拿不出铁证,就算有所怀疑,他也不敢把自己怎样,更何况今天自己的表现,也完全对得起‘忠诚’二字。 大不了,以后与关东的那位新帝断了联系,再无往来便是。 心中有了计较,李肃膝盖一弯,‘噗通’直接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将双手伏与地面,叩头大呼起来:“先生,卑职追随大将军足有十九载,从一个小小的什长一路升到如今的廷尉监,说是光宗耀祖亦不为过。这一切,全得赖于大将军的栽培,若是没有大将军,卑职断不会有今日之地位前程。” “卑职虽然学识浅陋,但也晓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卑职可以在此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将军的事情。若有半句假话,今天就死在先生面前!” 李肃砰砰砰的磕着脑袋,大声说着,完全无愧于心。 这演技,绝对的炉火纯青。 “好了,你起来吧。” 戏策抬了抬手,让李肃起来。 后者稍稍抬头,瞄了一眼病榻上的文士,见他的确没有要责罚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戏策向外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宽去披在身上的外套,重新躺回了被窝。 见状,李肃心中松了口气大气,和戏策对话这片刻时间,简直比阎罗殿里还要难熬。 “先生,卑职告辞。” 李肃赶紧拱手辞别,这个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随后躬着身子,一直退到门口处,方才转身。 就在他迈过门槛时,一只大手横空出现,猛地卡住了李肃的喉咙,然后向上一提,将李肃整个人都提在了半空。 李肃猝不及防,只觉得喉咙都快被扭断,他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魁实身影,眼神惊恐,嘴里只能发出干嗬断断续续的声音:“胡、胡胡……你你你、做、什什么!” 胡车儿没有作声。 李肃扑腾起双手捶打,可由于之前受伤,根本使不出多大力气。他只能艰难的回过头去,将所有希望寄托于病榻上的那位文士:“先、先先生,救救救……” 床榻上的戏策此刻似是已经睡着,没有任何回应。 从挣扎到落幕,仅仅片刻。 胡车儿将手一松,任由眼珠翻白的李肃落在了地上。 他拖着这具尸首向外走去,口中低喃了一声:背叛主公者,你见过哪个能活? 另一边,王允从狗洞爬出。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司徒公的模样,浑身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看起来就和沿街乞讨的一般,狼狈万分。 王允拍去身上泥土,双腿有些打颤的从地上直起身来,这么大把岁数,还钻那个不算大的狗洞,也着实叫他这老胳膊老腿有些吃不消啊! 好在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王允如是安慰着自己,他准备动身回府,但转念一想,倘若今天这出戏码就是戏策所导,那么恐怕此刻的司徒府上,已经被戏策的兵马包围。 此时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王允活了这么多年,事务都看得通彻,早已是人老成精。 看来,现在得去找女儿貂蝉庇护一二。毕竟此时的貂蝉,仍是大将军吕布的宠妾,就算是戏策,也不敢对其无礼。 大将军府与戏策相距不远,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当王允拖着疲惫身躯来到大将军府门外的街角处时,发现有二十余名甲士在府外稽查,吓得王允赶紧猫在了角落,只探出一双老眼观望。 瞧这些士卒的架势,可能是要通宵达旦了。 这该死的病痨鬼! 王允眼中闪过一抹怨气,心中暗恨,没想到戏策居然会提前派人在此守株待兔。 他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城里又到处都是戏策搜罗的爪牙。 现在看来,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就是去往在暗地里培养的死士营地。 然后,再图他法。 第九八零章 顺藤摸瓜 借着黯淡月色,王允在宵禁之后的冷清街道上,摸索前行。 所幸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撞见多少巡夜士卒。 来到城西一处紧闭外门的民宅前,王允先是警惕的左右探望两眼,见四下无人,才轻轻敲响了这家门户的院门。 不重不轻,敲了三下。 很快,一名农汉模样的男人打开了院门,他见到王允这般落魄模样,眼中惊讶之色十足,但他立马便回过神来,恭敬且迅速的将王允迎入了自家。 “主公,您怎么来了?” 汉子将王允招呼入屋,端茶倒水之后,恭敬的侯立一旁。 汉子名叫王垒,太原人氏。其实他本姓不是王,因年少时穷苦,卖身进入王宅,成为一名普通的扈从。后来,王允念他忠诚,追随多年,且立下诸多功劳,故赐予王姓。 能够被主家赐姓,乃是莫大的荣耀。 于是,王垒对自家的主子愈发的忠心耿耿。 “老夫的计划,败露了。” 王允在位置上坐了良久,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似是愈发的苍老衰颓,浑身透着股深深失落,其中还夹杂着诸多不甘。 千年道行,一朝丧。 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寻常人基本承受不住。 好在王允此生坎坷,尤其是在经历过两次大起大落后,只要性命犹存,即便天塌下来,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要不死,就总会有看到希望的那天。 王垒张了张嘴,想劝自家主公看开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木楞愣的站在一旁,静候王允吩咐。 “走吧,去营地看看。” 须臾之后,王允恢复好心境,从位置上起身,向王垒招呼了一声。 后者点头,谦卑着身躯在前面带路,当走至后屋的一处大水缸前,王垒顿下脚步,撸起袖口,露出一对粗健的手臂,然后双手把在水缸两侧,只听得他一声低喝‘起’,那盛满水的石缸竟被他生生搬了起来。 水缸挪开,王垒又找来锄头在地上刨了小会。 不久,便露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 石板打开,探头向下望去,又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阴暗,潮湿。 这是通往死士营地的道路。 王允显然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他顺着搭起的木梯而下,轻车熟路。 下到地底,走上不久,狭窄的道路豁然开朗。 在王垒的引路下,不出片刻功夫,便抵达训练营地。 还未靠近,激斗拼杀的声音就先传入耳中。 王允走了过去,前方的空地上,数名死士正在进行搏命厮杀。 其他死士则从旁围观,激斗的数人皆是真刀真枪,使得招式也是尤为狠辣,倘若不幸被刺中要害,当场就会死亡。 这也是这些死士们的唯一乐趣所在。 只有疼痛和流淌出的鲜血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还存活于世。 从他们被丢进这个营地的那一刻起,就反复被灌输着杀人理念。以前锦衣玉食也好,穷苦潦倒也罢,到了这里,过往的身份就已经离他们远去。 在这里,只剩下弱肉强食。 每年在训练中死去的人,数以千百计,他们的尸体不会搬至外边,而是就地掩埋。这是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能够活着,就是因为实力够强,可以踩着别人的尸骸继续存活下去。 王允给他们灌输的理念,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在这些死士之中,大概只有五分之一的人和吕布有直接冲突,其他大部分都是拐来的流浪孤儿。起初之际,王允会安排人给他们轮番洗脑,直至让他们笃信,自己的父母就是为吕布所杀。 然后,再进行毫无人道的残酷训练。 这处秘密营地,王允连自己的儿孙都没告知,在他眼里,两个儿子、四个孙儿,皆不是可以成就大事之人,与其告与他们,还不如自己守口如瓶。 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就会少一分风险。 这里,水、粮食、兵甲器械,应有尽有。 而昔日的懵懂少年们,也经过不断的角逐淘汰,全都成了杀人取乐的机器。 王允的出现,很快便吸引了死士们的注意。见到王允,他们纷纷站立两旁,主动给王允腾开一条路来。 若非是给这些死士洗了脑,王允也不敢这样坦然的迈步向前。 这些家伙身上充斥的死亡气息,实在是太重了! 仿佛于无形之中,就形成了一股环闭式的围墙,散发出极为强烈的压迫,但凡心脏能力稍弱之人,根本承受不了。 “主公!” 死士们目光投来,同时呼喝。 王允只觉得浑身发寒,在那些冷冽目光的注视下,他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有了这么一群悍猛的死士,即便是龙潭虎穴的戏府,也照样能够十拿九稳! 王允心中有了底气,他正欲开口简单说上几句,却忽然听得从他来的方向,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老司徒,狗洞的滋味儿如何啊?”说话的声音戏谑不已。 王允面色陡然一变,有些恼羞成怒,并且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者不善! 不出小会儿,说话的男人现出身形,头裹巾帻,身穿束身黑锦衣,跟在他后面涌入地穴的人,也越来越多,像是没有止境。 “王政!是你!” 借着火光,在看清男人相貌之后,王允咬牙切齿。 王政闻言只是笑了笑,扫视四周一眼,不知褒贬的赞了声:“王司徒当真是天大能耐,竟能瞒过我校事署的耳目,暗建如此大一座营地!” 即便是王政,也从未想过,王允会挑一处八竿子打不着的城西破落户,在地底下建一处别有洞天。 王政不作正面回答,王允愈发气怒,他目光恶狠的瞪向王政,大声质问起来:“你校事署怎么会找到这里!” 王政笑得灿烂,甚至拱手向王允道了声谢:“那还不是多亏了您老带路。” “我?” 王允怔楞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叱骂一声:“狗贼,你跟踪我!” 怪不得一路上畅通无阻,原来早就落入了人家设下的圈套,偏偏还不自知。 第九八一章 穷途末路 从王允钻狗洞出府,守在外边的王政就已经盯上他了。 为防打草惊蛇,王政迟迟没有现身,为的就是跟在王允身后顺藤摸瓜,要来个一网打尽。 如今双方对峙,可谓是仇人见面。 王政带人堵住出口,王允现在亦是退无可退,别看他如今年老体弱,行事却一如既往的尤为果断,只听得他激喝一声,没有半分犹豫:“儿郎们,汝等父母、亲人,皆为吕布所杀!是贼子吕布让你们家破人亡,致使尔等落魄至此!” 稍微换上口气,王允一指前方王政,继续激喝:“而此人,便是吕布手下鹰犬,校事署的头号人物。今日,吾等便先拿此人开刀!给我杀!” “杀!” 死士们听得王允挑唆,心中戾气暴涨,抄起手里的兵器,猛地扑杀上前。 即使王政带来的人数不少,他们却也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神情变得尤为狂热和兴奋,呜呼啦啦的全部冲杀过来。 几百人同时发起冲锋,王政心头一凛,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出,这些家伙绝非普通府兵可比,就像是在笼子里关久了的野兽,一旦出笼,便要噬人饮血。 察觉出这群死士的强大煞气,王政未曾退缩半步,他将手向前一挥,同样没有任何犹豫,向带来的将士低喝一声:“给我,杀!” 就算今天有千军万马挡在前头,他也一定要把王允这厮给擒拿回去。 杀啊! 身后士卒们怒声呼吼,齐齐冲了过去,迎上扑面而来的死士。 锵锵锵锵~! 铛铛~~铛铛~~ 一瞬间,无数的兵器碰撞在了一起。 双方在地穴里展开激战,刀光剑影,鲜血肆洒,杀得是天昏地暗。 盏茶功夫过去,王政这方尽管在人数上占据着优势,可面对王允训练出的这群死士时,显得很是力不从心。 这群死士,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悍不畏死’。 普通人受伤之后,战斗力会不断下降,而这些家伙不同。他们伤得越重,反而戾气十足,双目赤红得如同恶鬼,战法也是愈发的凶悍,直至血水流尽,方才倒地而亡。 眼见快要压不住这群死士。 最后,王政不得不亲自提剑上场。 在他眼中,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缩在人群最后的王允。 还未走上两步,斜地里一杆染血的长枪刺来。 王政脚下未撤,身躯后仰半分,避过长枪,伸手抓握枪杆,另一只手中的利剑朝那长枪主人发出一记凌厉挥斩。 噗哧! 剑刃破甲,溅起一抹猩红。 然则那铜眼黄牙的死士却并未就此倒下,胸前被王政开了一道深长血口,甚至能见里面白骨,他浑然不觉疼痛,反而桀桀怪叫起来,换了把大刀,猛地朝王政砍来。 王政眉头一蹙,扔掉手中长枪,急忙退后,心中亦是尤为吃惊。一个普通的死士,居然能够如此凶悍,不知道他手上得染过多少鲜血,才能练成这般灭绝人性。 大刀落空。 王政再度出手,刺出的剑尖在昏暗的地穴中,陡然寒芒大盛,直刺那死士咽喉。 嗤! 锋利无比的剑尖穿透死士喉咙,死士身躯一怔,继而口中涌出许多暗红色的浓血,瞪大着眼睛,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王政抽出剑刃,继续往前。 一路上诸多死士阻击,皆为王政所杀。 当杀至王允近前时,衣袍染血的王政心中忽地有些庆幸起来。 幸亏这些死士训练出的人数不是很多,否则,真要能训练出万余人来,那就极为恐怖了! “十七,你带人护卫主公快走!” 王垒朝一个正在厮杀中的汉子低吼一声,随后他抄起双板斧,脚下大跨一步上前,挡去了王政去路。 那个代号名为‘十七’的汉子果断停手,招呼了身边六七名死士,赶至王允这里,将他护卫着从原路返回。 王政见状,转身想追,可王垒哪会让他如愿,率先一斧劈下,断了王政追击的念头。 眼瞅王允在死士的护卫下逃走,王政眼中起了愠色,他看向手握板斧的王垒,当即攻了过去。 王垒见状,挥舞起手中双板斧,虎喝一声,迅速与王政战在了一起。 剑与斧交锋不断,板斧气势磅礴,好似滚滚而来的浪潮,一浪叠过一浪。 王政不敢硬碰,剑走游龙。 王垒的实力亦是不弱,尤其是他那一对臂力,大得惊人。 “兀那厮,有本事别躲!”王垒怒吼一声,挥动起的板斧屡屡不能命中,这令他颇为气恼。 王政自然不会上当,王垒想要斗力硬刚,这是他的优势所在。自个儿的力气虽说远不如王垒,但他可以通过不断的敏捷游走,伺机刺上一剑,给王垒身上留下一道道的细微伤口。 一剑杀不死,那就徐徐图之。 在几名死士的护卫下,王允成功逃上地面。 他气喘吁吁,却也不忘下令:“给老夫把地板还原,然后再把水缸挪过去盖住。” 听得这个命令,名为十七的汉子面色犹豫,似是有些不忍:“主公,咱们的人可都在下面啊!” 把这唯一的出口封住,他们可就一个也出不来了。 王允自然知晓这点,但他不愿放王政等人出来,所以宁愿让自己的死士与王政带去的人同归于尽,他朝身边的几名死士喝道:“事情从急,尔等只管听令即可!” 几名死士便迅速行动起来,盖上地板,合力将水缸推了过去。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王允在几名死士的护卫下出门,他想找机会连夜出逃,回到并州太原,利用自己的名望,号召天下义士,共讨吕布! 总之,长安城不是久留之地。 然则王允刚推门踏出,屋子外面忽地就亮起许多火把,数以千计的官兵将此地团团围住,刀甲鲜明,燃烧着的火光将他们脸庞映照通红。 不出须臾,士卒们让开道来,一名身穿甲胄的将领缓缓走上前来,他见到王允几人,面带笑意:“王司徒,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王允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第九八二章 天子归城 腊月十三,晴。 长安城东的视野范围之内,远远就能望见一支长长的队伍。 天子从上林苑冬狩而归,乘坐车撵,由东边的霸城门进入长安。 与去时一样,羽林郎举着皇家仪仗,在前方开道,之后便是帝王的銮驾与随行其后的文武百官。 去时百官相送,归来时,霸城门口却不见一道出城来迎的身影。 此番去上林苑冬狩,刘协大显身手,射杀了十几头猎物,心情大为畅快。 他一路上心情不错,还想着上朝时,好好和群臣们闲叨此番乐趣。然则当行至霸城门外时,竟没有一个臣子来迎,刘协在城外等了稍许,仍不见人,这使得他的火气抑制不住的往上窜了起来。 难道朕就这么没有牌面吗! 中常侍韩宣作为天子心腹,跟随多年,哪怕是刘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能从中揣摩出天子心思。 此刻,天子的心情明显有些糟糕。 韩宣快步向后走去,走至太尉杨彪和司空刘普近前,压低声音略带责备的询问起来:“二位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陛下的圣驾都到了霸城门外,怎么不见有人前来接驾?你们不是提前派人通知过长安城里的官员,让他们做好准备么!” 杨彪和刘普对视一眼,这种情况他两也是头一次撞见。早在天子动身的前两日,他们就已经派人回长安通知过了,怎么会没人接驾呢? 难道说,都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的流逝,最后刘协实在没了耐性,向羽林中郎将吩咐了一声:“进城。” 任谁都听得出,这位汉家天子语气里所夹杂着怒气。 羽林中郎将领命退下,随即将手一挥,亢长的队伍缓缓向城内驶进。 回到皇宫,刘协换上内赤外黑的帝王常服,正欲差人唤城内官员问罪,却听得殿外宦侍禀道,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 刘协面色狐疑,她的这位皇后温婉贤淑,倘若没有急事,断然不会来刘协处理政务的正殿。 既然皇后来了,责斥那些官员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刘协压下心头怒火,命人将皇后请进。 “陛下,您可千万要救救臣妾的父亲啊!” 一名头戴凤冠的女子快步走进,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着急之色。 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伏寿。 伏寿嫁与刘协多年,后来在王允和百官的举荐下,登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大位。这些年,她将后宫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并且育有一子,刘协为其取名刘延,意寓大汉江山,可以延绵不尽。 “皇后不必着急,有何事,慢慢说。哪怕天塌下来,自有朕替你撑着。”刘协招呼伏寿坐下,宽慰起来,说得底气十足。 他是天子,这天下间的兴亡,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 听得刘协这一番话,伏寿心里安心许多。 随后,她告诉刘协,不知是出了什么缘由,自己的父亲无辜被下了大狱,就连她派人前去探视,也都被拒之狱外。 听完皇后的哭诉,刘协立马怒了,当场喝骂起来:“是哪个混账东西下的命令!朕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伏完虽然只是挂着个虚衔的辅国将军,可他是皇后伏完的生父,亦是当今的国丈。 未经天子同意,就将其下狱,这不是公然打刘协的脸么! “韩宣,去给朕查清楚!” 刘协语气骤降,声音里多了两分阴冷。 韩宣闻言,点头应下,躬身退出殿外。 及至傍晚,韩宣方才回到殿内。 此时的殿里,灯火通明,却只坐着刘协一人,皇后伏寿被他安抚回了椒房殿。 “如何了?” 见到韩宣回来,刘协停下手中批阅的奏折,目光望了过去。 韩宣欠身行礼,随后摆了摆手,殿内其他侍从很识趣的选择退下。 “回禀陛下,出大事了。”韩宣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神色尤为凝重。 刘协的眼皮子忽地跳了一下,心中涌起股很不好的预感,但他仍示意韩宣继续说下去。 天子要听,韩宣自然不敢隐瞒,如实禀报起来:“陛下,在您去上林苑冬狩的这段时日,长安城里天翻地覆。其实不止国丈一人,宗正卿、太仆卿、光禄大夫等诸多朝卿官员,也都纷纷下了大狱,罗列的罪名是犯上作乱,行谋逆之事。就连历仕三朝的老司徒王允,也同样没能幸免……” 听到后面,刘协的眉头几乎蹙成‘一’字,怪不得今天无人前来接驾,原来全都到大狱里蹲着去了。 “戏策出手了?” 刘协深吸口气,尽量使心态变得平和。 有胆量干出这事儿的人,除了戏策,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韩宣点了点头,接着禀道:“据说是国丈在陛下走后,抢得先手,想要先发制人,结果却遭到戏策反制,校事署、城防营、廷尉监、还有其他许多府衙机构,全都参与了进来,将国丈等人一网打尽。” “这个成事不足的家伙!” 刘协心中暗骂一声,同时也愠恼的询问起来:“长安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告知于朕!” “陛下,事发之后,戏策下令封锁了城门。咱们的消息可以传进长安城中,可城里的消息,却根本传不出去。” 韩宣小声答道。 “这奸狡的戏策!” 刘协面色阴沉的低声恨骂,右手握拳,猛地一下锤在桌面,发出‘砰’的巨响,连带平置于桌面的茶杯打翻,盛在里面的茶水顷刻间撒了一片。 韩宣见状,赶忙跪伏于地,告罪起来:“陛下,奴下多嘴,奴下该死!”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见到韩宣如此惶恐,刘协抬手,叫他起来。 “韩宣,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 刘协目光坚定,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保住这些人。即便不能保全,能够留下一半,也总归是好的。 这些人若是死了,这长安城,不,是整个关中,就真成吕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第九八三章 最耀眼的光!(4000字) 翌日,庄严肃穆的未央宫宣室殿里,天子早朝。 身穿帝王服的刘协在宦官的通报声中,神态威仪的走至大殿中央,缓缓落座。 见到天子临朝,站在殿里的五六十名朝臣按下手中笏板,躬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参见陛下。” 声音比起以往,要小了不少。 这也难怪,以往上朝时,整个殿内的朝臣都站得比较集中,连同议郎在内,足有两三百人。而如今,只剩下随行上林苑的这些臣子,零零散散,其他人大多被下了牢狱,听候发落。 “还有些朝卿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见早朝?”落座之后的刘协沉起眉梢,明知故问。 站在百官前方的太尉杨彪与司空刘普皆不作声,自昨日回城之后,他们从各自府僚的嘴里,或多或少的知道些许内幕。 伏完凉了,王允也走至末路。 现在的长安城,全被那个病痨男人紧紧攥握手中。 “陛下,您不在长安的这段时日,贼子伏完伙同司徒王允、宗正卿刘稗等人密谋造反。幸亏大将军麾下军师祭酒戏策发现及时,运筹帷幄,方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捉拿下狱。” 尚书令张沅出列,躬身向天子汇报起来,随后恨声说道:“陛下,如此心怀叵测的悖逆贼子,其罪当诛!臣恳请陛下降旨,将这些逆贼通通斩首,以正汉律!” 听得此话,刘协心中一凉。 这些下狱的官员大多都是吕布的对头,有他们在朝堂上,多少还能起些制衡作用。若是通通斩首,岂不是等同于连根拔起,今后这朝堂之上,就成吕布的一家之言了! 见刘协迟迟没拿主意,殿内的其他官员纷纷跪地叩首,压下笏板,齐呼起来:“请陛下降旨,诛杀逆贼,以正汉律!” 你们是要逼死朕么! 刘协心中悲怆,整个朝堂之上,全然成了吕布的党羽爪牙。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目光望向三公中剩下的两位,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只要他两肯帮腔,刘协就能顺水推舟,赦了伏完等人的罪过。 “陛下,臣近日来身体抱恙,四肢无力,故臣今日上朝,是想向陛下请辞太尉一职,请陛下恩准。”太尉杨彪语气孱弱的说着,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身体不适,他还剧烈咳嗽起来。 杨彪话音落下,司空刘普亦是出列说了起来:“臣也同太尉公一样,臣今年已有五十余岁,老眼昏花,垂垂老矣,已经不能再为陛下鞍前马后,请陛下恩准臣辞去司空一职,在家中颐养天年……”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敢出头替伏完这些人求情,就是摆明了与戏策为敌。 戏策并没有将整个关中的世家连根拔起,而是将那些参与作乱的世家夷灭三族,为的就是给还没站边的这些人,敲响一记重重的警钟。 听得杨彪和刘普的请辞,刘协眼中闪过一抹阴沉,前几日在上林苑狩猎的时候,这两个老东西可精神着呢! 但眼下,他又能说些什么? “此事容后再议,朕累了,今日且退朝吧!” 刘协不去看下方跪了一地的朝臣,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身为大汉朝的天子,他却什么都不做了。 下朝之后,甘泉宫里,摔碎了一地的珍贵瓷器。 发泄完胸中怒火,之前咆哮怒吼的刘协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静静坐在地上,阴沉着面孔,一言不发。 一时间,宫殿里安静得可怕。 “陛下,您还好吧?”韩宣躬低着身子上前,小心翼翼询问起来。 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敢上前与天子对话。 刘协深吸口气,把暴躁的心情压于心底,他微微抬头,朝近前的这位心腹宦官道了声:“韩宣,派人去将戏策唤来,朕要见他。” 韩宣点头应下。 随后,他安排了一名小黄门出宫,去了趟戏府。 不多时,宣旨的小黄门回来。 他向刘协禀报,戏策称自己身体不适,无法进宫面圣,请陛下恕罪。 听完这个消息,刘协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是当今大汉朝的天子,尽管皇权旁落,可他仍有天子之名。自古以来,天子想见的人,哪怕是病得下不来床,只要圣旨一到,就是抬,也要抬进宫来。 可这戏策潦草两句打发,简直是目中无人,根本没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中! 刘协很是生气,但他也知道,并无卵用。 “既然他不肯来见朕,那朕唯有亲自去他的府上走一遭了!”刘协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无论如何,他今天也要戏策给个说法。 此番出宫,刘协轻车从简,只带了心腹宦官韩宣,以及几名随行伺候的小黄门,便往戏府而去。 来到戏府大门,看守大门的仆人伸手一拦,即便是当朝官员想要入府求见,也得先在府外候着,等通禀了再说。 区区仆人竟也敢阻拦圣驾,真是好大狗胆! 韩宣见状,顿时指着这几名看门仆大骂起来:“瞎了你们狗眼,知道这位贵人是谁吗!还不滚去把你们府上所有人通通叫来,陛下驾临此地,让他们速速出门迎接!” 看门仆听得此话,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就尿了裤子,当即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着脑袋,连呼‘小人该死’。 另一名仆从赶紧入府通禀。 不出小会儿,仆从从府内出来,苦瓜着一张脸,向天子告罪:“我家老爷说,他腿脚不利索,不能出来相迎,请陛下早些回宫去吧。” “放肆!” 韩宣为之大怒,作势就要上前拧下这仆人脑袋。 “韩常侍!” 刘协唤了一声,随即微微摇头,叹息道:“算了,朕自己进去吧!” ………… 戏府中庭,巨大的樱花树仅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待到来年春天,又将生出新的花苞。 樱花树下,坐在轮椅上的戏策拢起袖袍,眯合一双眼睛。 在他身旁老老实实候着的,正是他的岳丈,董承。 无事不登三宝殿,董承此番前来,就是专程来找戏策帮忙。 眼下,伏完垮台了,所以董承就琢磨着,是不是也可以将皇宫里的那位娘娘,给趁势扳倒。 董承的小女儿获封贵人,要是伏寿也倒了,那么他的女儿,就是新皇后的最佳人选。上一次,因为王允的间接插手,使得皇后位置落入伏家之手。 这一回,董承可不想再错过了。 戏策睁眼瞅了一眼自家丈人,董承急功近利,他的那点心思,自己如何不知? 不一会儿,有仆人焦急来报,说天子驾临,请府内所有人员出府相迎。 戏策对此倒是淡然,他让仆人出去回话,就说自己腿脚不利索,让天子早些回宫。 听得此话,董承在一旁犹豫说着:“贤婿,陛下都到家门口了,你不去迎接,会不会不太好啊?” “天子来此,无非是想为伏完一党求情。这件事情,我不会退步,所以也没有见的必要。”戏策淡淡说着,神色不见丝毫波澜。 敢将天子拦于府外,估计整个大汉朝,也就只有他戏策一人。 见女婿态度坚决,董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正欲与戏策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此时,一道蓬勃的身影正朝着这里矫健走来。 定睛看去,不是当今天子,又是何人! 董承见状,赶忙躬身低头,向天子行礼:“臣,董承,拜见陛下!” 可刘协压根儿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直直看向轮椅上的那个瘦削文士,尽量打笑说来:“戏先生,朕想入你家府邸,可真是难进啊!” “陛下驾到,小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戏策侧过身来,嘴里说着告罪的话,可观他神态,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刘协走上前来,他瞥了董承一眼,后者立马会意,躬身告辞道:“既然陛下有事要与贤婿相商,臣且告退。” 这个时候,董承很识趣的选择了离去。 随后,戏策与刘协来到一处石亭,相对而坐。 胡车儿候在亭外,韩宣则在亭内伺候,他清洗完茶具,主动给天子倒上一杯温和的茶水。 刘协低头看了一眼,将盛有茶水的瓷杯推至戏策面前。 “先生的腿,可曾好些了?”刘协关心询问起来。 戏策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淡淡道了声,估计是好不了了。 声音里不卑不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先生莫要气馁,朕改日请宫廷里的御医来瞧瞧,说不准能有所眉目,找到根治的法子。”刘协好言安抚,眼神中流露出惋惜的哀叹。 瞧这语气和表情,不知道的,可能还真以为戏策是刘协的良师益友。 戏策置之一笑,张仲景都束手无策,更别说那些普通庸医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天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而且还懂得隐忍,知道拉拢人心。若是提前个一二十年,或许戏策还真会为刘协的言行所感动。 不过现在么,这点小把戏,戏策一眼就能看穿。 “陛下今日来此,恐怕不是只为了与小民寒暄一二吧?” 戏策终结掉话题,直言不讳的询问起来。 听闻此话,刘协端起水杯浅呷了一口,细眯起长眸,似是不经意的说了句:“朕想请先生高抬贵手,放过伏完他们。” 戏策闻言噗哧一笑,摇头说着:“陛下,这是廷尉府和长安令管辖的事情,陛下应该去找他们,而不是来问我这个瘸子。” 找他们要是有用的话,朕还来你府上作甚! 刘协手中茶杯一顿,心中腹谤,但此时他又不能和戏策撕破脸皮,唯有继续说道:“廷尉卿许靖和长安令杜畿都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亦是听从先生调遣,只要先生肯下命令,许靖和杜畿自然不敢违抗……” “陛下!” 戏策打断了刘协的话语,笑着说来:“你实在是太高看戏某人了,廷尉卿和长安令是你的臣子,想赦免何人,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 刘协一时语塞。 他自知说不过戏策,便索性开门见山:“戏策,你也别与朕绕圈子了。你就给朕一个痛快话,究竟如何,才肯放了伏完等人?” “没有可能。” 戏策微微摇头,语气很是平淡,却有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肯定。 “戏策,你别太过分了!” 站在一旁的韩宣忍不住了,眼眸寒意大涨,陡然低喝一声:“陛下肯屈尊来找你,就已经给足了你脸面,你不要得寸进尺!” “脸面?那是什么?能吃么?” 戏策面露讥讽,于他而言,所谓的脸面,就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韩宣面色一寒,弯腰与刘协说着:“陛下,别与他废话了,待奴下将其擒下,不信他们的人不肯乖乖就范!” 如今,戏策与天子身处一亭,护卫胡车儿又在亭外,韩宣想要擒住戏策,简直轻而易举。 虽然不知道韩宣说了什么,但通过他的神态,戏策大致猜到了话里的内容。他很是镇定的饮了口水,平静说来:“陛下,说句悖逆狂言,今天你们若是以我为质,倘若能走出这戏府半步,就算我输。”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你们要是敢抓我,那就等着鱼死网破! 大家都别活。 刘协的目光和戏策对视了稍许,终究是心虚的败下阵来,戏策可以放手一搏,他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这样,朕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将伏完、刘稗在内的四十七人放了,朕可以让你们的人,顶替掉其他官员的位置,如何?” 这已经是刘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陛下,你忘了,我方才说过,他们一个也活不了。”戏策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戏策不肯退让,刘协再三压抑的怒火呼啸翻涌而起,他豁地起身,双手撑在石桌,将身躯前倾,稍显扭曲的面孔凑至戏策近前,低吼起来:“朝堂上少了大半公卿,诸多世家遭到灭门夷族,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汉这片天,塌了!” “哦,那又何如?” 戏策表情淡漠。 “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平安无事即好。至于大汉朝覆灭与否,姓不姓刘,又与我何干?” 听得此话,刘协颓然坐下,神情落魄至极,但他仍有不甘,试图挽救一二。 他望向坐在对面的文士,抓着那双枯槁的手,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戏策,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你若肯辅佐朕,朕愿以国师待你!” “你?呵……” 戏策只是一笑。 感觉受到轻视和侮辱,刘协面容发狠,质问戏策:除了武力,朕哪点比不得吕布! 戏策只说了一句。 因为将军, 就是我整个世界里,最耀眼的光! 第九八四章 当年 走出戏府,刘协只身站在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块写有‘戏府’二字的匾额。 神情落寞,看起来格外孤单。 “走吧。” 良久,刘协叹了一声,只觉天地间浑浑噩噩,再无半点色彩。 天子离去不久,仆人又来禀报,说是大将军府上的小夫人来了。 所谓的小夫人,指的便是那位容貌倾城的将军宠姬,貂蝉。 本来,貂蝉是以妾室嫁入吕府,当不得‘夫人’之称。只是吕布至今只有一妻一妾,之前又格外宠幸,所以外人在称呼貂蝉时,多以‘小夫人’相称,以示尊敬。 听得貂蝉前来,戏策眉头微皱。 按理来说,貂蝉是将军的宠妾,与他并无交集可言。 如今将军在外作战,貂蝉来见戏策,情理不合。 之前,貂蝉暗中为王允通风报信,这件事戏策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利用这点,反卖给王允诸多假的情报。 来而不往嘛! 对于这位将军宠姬,戏策仅仅只见过数面。但每每会面时,戏策总能察觉出,貂蝉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总会夹杂着莫名的神采。 起初,戏策还以为是王允想用貂蝉来施美人计,对他和将军加以离间,然后趁势夺取政权。 结果长时间调查下来,并非戏策所想。 眼下王允入了大狱,那么他的这个义女,是不是也该收押入监? 可…… 她毕竟是将军的女人。 这件事上,戏策深思过很久,最后决定先静观一段时日再说。倘若貂蝉有所行动,戏策也一样不会手软,哪怕冒着会与将军离心的风险,他亦是在所不惜。 因为,他本就时日无多。 如今貂蝉亲自登门,戏策料到她是来为王允求情,却也没有如之前一般,将其阻在门外。 不出小会儿,一名头挽发髻的美妇缓缓步入庭中。 只见她身穿樱红色掐牙梅花袖纱衫,逶迤拖地琥珀花卉刺绣花裙,身披滚边并蒂碧霞罗。瀑布般的黑发,头绾风流别致祥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海棠修翅玉鸾步摇,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翡翠绿玉镯,孔雀纹腰上挂着一个淡红扣合如意堆绣荷包,脚上穿的素白祥云绣花鞋,轻挪莲步,整个人艳美至极。 来到戏策近前,貂蝉极有礼貌的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先生。” 坐在轮椅上的戏策拱手还了一礼,然后问道:“夫人所为何来?” 貂蝉没作多想,直接就与戏策说道:“妾身今日来此,是想恳求先生网开一面,饶过我父亲一命。” 她口中的父亲,自然是指王允。 “夫人,我想将军之前应该同你说过,妇人不得干预政事。”戏策淡淡开口,即便貂蝉前来求情,他仍旧没有要留手的念头。 “可他是我的父亲啊!” 见戏策不肯,貂蝉语气加重了几许,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纵使不是亲生,义父亦是对我有多年的养育栽培之恩!妾身读得书少,不像先生知识渊博,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百善孝当先的道理,妾身也是懂得。” “所以,你就来将军府上做了卧底?” 戏策不去看她,只是反问了一声,不轻不淡。 貂蝉闻言心神一颤,脚下不由踉跄倒退半步,好在她及时稳住心神,才勉强站稳脚跟。 “先生,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你的意思。” 貂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颇为尴尬的笑容,想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惊慌。 貂蝉不愿承认,戏策也不逼她,嘴里淡然说着:“小夫人,你且回府去吧。倘若你真想为王允尽孝,那就在他头七的时候,多烧些纸钱吧。” 貂蝉听出了戏策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肯放过王允。 “先生,我父亲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住牢狱之刑。如今,他已一无所有,对先生再没有任何威胁。您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哪怕是将他发配边疆也好,妾身只求您能留他一条性命。” 貂蝉苦苦哀求。 纵使如此,戏策仍旧没有点头,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王允是个狡猾至极的老鬼,当初甚至差点骗过戏策。若是将他放出,哪怕只存活一天,也会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隐形炸弹。 戏策自知时日无多,他断然不会把任何对将军有风险的事物,留在这世上。 “义父于我有养育之恩,你今日若不答应,我便死于此地!” 刹那间,貂蝉从袖袍中拔出早就准备好的锋利匕首,反手架在脖间,想要以死相挟。 她以为,戏策无论如何,也该顾及自己的性命。 毕竟,她是吕布的女人! 熟料,戏策连看都没看,便让胡车儿推着自己回房歇息。 末了,只丢下一句:请自便。 戏策如此铁石心肠,貂蝉终究没能对自己下去死手,她无力瘫坐地上,冲那道轮椅上的背影大喊起来,言语间有股说不出的失望和难受:“戏策,你怎会这般冷血!” 许多年前,在一处被鲜卑人践踏毁坏的房屋旁,有个头发蓬乱的小姑娘,身材干瘦,她不知从哪儿捡了半块干硬面饼,躲在一旁悄悄的啃着。 然则,那面饼似乎过于坚硬,小姑娘接连咬了好几口,都未能食之入腹。 兴许是饿得久了,肚子咕咕咕的叫着。 小姑娘手中拿着面饼,却不能食之下咽,只好委屈的蹲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就在那时,有个相貌温和的青年,坐在了姑娘的身旁,并递给她一张热和的油饼。 小姑娘兴许是饿得急了,也管不得其他许多,抓过那面饼就往嘴里塞。 青年怕她噎着,伸手轻拍小姑娘的后背,笑容温纯:“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 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天真烂漫道:“我叫秀儿。” 时光荏苒。 小姑娘历经坎坷,终于长大成人。 只是如今的两人,再也不能像当年一般,并排坐在一起。 貂蝉心中怀有感激之情,但这些年,她从未告诉过戏策,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受他一饼之恩的小姑娘。 正如戏策,早已忘却当年。 不过是将那小姑娘,当成了一个过客。 ………… (感谢各位大佬打赏,戏策和貂蝉的初见,可见本书第三十九章……) 第九八五章 妻儿难保 刘协回宫不久,一队甲士在武卫将军符宓的带领下,闯进了皇后所在的椒房殿。 “尔等放肆!” 突然闯进这么一群披甲带刀的士卒,吓得殿内的宫女们花容失色,倒是皇后伏寿颇有威仪,凤眼圆瞪,冲领头的符宓怒声斥道:“大胆符宁远,本宫的宫殿,岂是你能乱闯!” 符宓披甲按剑,带来的士卒向殿内两旁扩开,紧紧围住这里。 听得皇后斥责,符宓不仅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将脸一沉,朗声说道:“逆贼伏完已经供出,他此番谋逆,皆是受了皇后指使!所以末将奉命,来请皇后前去对质,也请皇后不要为难我等!” 符家早年就已经投靠了吕布,如今戏策要裁除异己,符宓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缨,想挣取表现,以图符家崛起。 “奉命?那就请你告诉本宫,奉的是谁的命!” 伏寿冷着一张脸,大声质问起符宓。 她是大汉朝母仪天下之皇后,即便要问罪,也须得有天子的圣旨。否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将她捉拿下狱。 伏寿说得理直气壮,然则符宓可不吃这一套,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将皇后伏寿下狱。哪怕是天子来了,他也一样不会有所犹豫。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的长安城里,天子说的话,作不了数。 要那位先生开口,才是金口玉言。 “伏氏,我念在你是皇后的份儿上,才没有用强,你可不要逼我!”符宓眼眸一寒,欺身上前,阴狠的表情,吓得伏寿连连倒退。 “不准你们欺负母后!” 此时,屏风后响起一声稚嫩的童声,随即便钻出一名约莫五六岁的小皇子,他拔出宝剑,猛地朝符宓刺来。 符宓见状,身形一闪,轻松避开这柄利剑,然后伸手一抓,抓住这位小皇子的衣裳领口,用力往上一提,便将这小皇子提在了空中。 小皇子继续挥剑乱砍,却被符宓扣住手腕,轻松卸掉了宝剑,落在宫殿的地板上,发出‘哐啷’一声轻响。 “延儿!” 伏寿急得惊呼出声。 符宓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原来这位就是皇子延啊?这下好了,省得我们再去明宇宫走上一遭。” 说完,符宓再度看向伏寿,以刘延相挟,道了声:“皇后,跟我们走一趟吧!” 无奈之下,伏寿只能认命。 此时,殿外忽地响起一道带着急促的喘息声音:“且慢!” 符宓转身望去,竟是天子驾临此处。 他只好躬身抱拳,向天子见礼。 方才在符宓带着人闯进椒房殿时,就有伏寿的心腹宫女见势不对,跑去向天子求救。 刘协得知此事,连外套都顾不得披上,便匆匆赶来。 踏入殿中,刘协上下打量了符宓一番,这是张较为陌生的面孔,以前从未见过,遂当场质问起来:“尔是何人?” “回禀陛下,臣乃新任的武卫将军,符宓。” 符宓躬身抱了个拳,嘴里同时说着:“以后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陛下的安危,一切全由臣下负责。” 刘协面色一寒,这不摆明是正大光明的监视么! “陛下,救救臣妾和延儿!” 被士卒擒住手臂的伏寿急呼,刘协的到来,使得她心中重新看见了希望。 她就不信,符宓还敢当着陛下的面,强行抓人。 刘协见之,顿时火冒三丈,朕的皇后,即便真有过失,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下人来指手画脚。 “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来椒房殿抓人!”刘协怒声喝斥,他本就在戏府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这个新任的武卫将军,就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正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然则符宓却丝毫没有跪地请罪的觉悟,反倒是不卑不亢的说着:“陛下,臣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您也别为难臣下。” 见符宓压根儿不怵,刘协便猜到,这件事情远没有表面的这般简单。 他强压下怒火,咬牙问了声:“那你且告诉朕,皇后究竟犯了何事!” 既然刘协想听,符宓便耐着性子回答起来,毕竟眼下刘协,仍是大汉朝名义上的天子。 “皇后指使伏完,趁陛下冬狩之际,于长安城内发动兵变,欲行谋逆之事,颠覆大汉江山。伏完在狱中,已经全部招供……” “不可能!” 不待符宓说完,刘协就已经一口否决,“朕与皇后同床共枕多年,她温婉贤淑,聪明能干,绝不会是心腹阴沉之辈,更不会颠覆朕的江山。你回去知会一声,就说朕愿替皇后担保!” “陛下,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臣下既然领了命令,那么今天肯定是要将皇后和小皇子带回去的。倘若有所冤枉,到时臣再将皇后母子带回宫中便是。” 符宓的语气虽然恭敬,但殿内之人皆听得出,这话里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你们连延儿也不放过?” 刘协神情一怔,看向自己那最为钟爱的儿子,一旦进了大狱,以戏策那伙党羽的手段,延儿还能活着出来吗? 刘协心中如同针扎一般,女人他可以不要,但儿子,不行。 “犯妇之子,岂能留于宫中,祸害陛下?”符宓大声说着,义正言辞。对伏寿的称谓,也从皇后到伏氏,现在更是当着天子的面,直称犯妇。 “你们要抓皇后,朕认了,可延儿是无辜的。符卿,算朕求你了,别带延儿走,好吗?” 刘协的语气里透着股巨大失落,他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甚至拉下帝王的尊严,向臣子求情。只要符宓松口,他立刻就会让韩宣去安排人手,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儿子送出城外。 “陛下,您是君,我是臣,哪有您求我的道理。” 符宓好言说着,另一边却向带来的士卒下令:“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复命了。” 士卒们会意,顿时将擒住的伏寿和刘延,粗暴推向殿外。 “陛下!”头发散乱的伏寿大呼起来。 “父皇,救救孩儿!” 听见妻儿呼唤,刘协心头一热,直接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两名甲士拦下,如何也冲破不了。最后只能瘫软在殿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儿渐渐远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 朕还算什么狗屁天子! 刘协难受的阖上双眼,不觉间,怅然泪下。 第九八六章 处刑 数日后,在宣室殿群臣联名之下,一道圣旨从未央宫出,昭告天下,将此番参与进来的叛逆贼子,全部押往郊外,斩首示众。 宽阔的长安街道上,铁链拖在地面的声音,哗啦啦响个不停。 数百名犯人在士卒的看押下,缓缓向城外挪步。 “王允,吾可真叫你给害死了啊!” 头发蓬乱的伏完悲凉万分,好多人都被打死在了狱中,就连他的女儿,也不忍受辱,一头撞死在了牢狱之中。 好好的一个伏家,就这样落得个人死族灭的下场。 早知道,就该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国丈,去争哪门子权啊! “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发蓬散的王允恨声说道,要不是伏完自大,他哪会有今日之祸! 在监狱里,王允可没少被狱卒‘照顾’,沾了盐水的皮鞭打得他是皮开肉绽。与其他人的痛苦求饶相比,王允倒是骨头很硬,任由审讯官如何严刑拷打,他愣是没有求饶一次。 期间有一回,王允差点就没能撑住,命丧黄泉。 如今,他手脚上了锁链,每一步都尤为吃力。 王允很清楚,他的路即将走至尽头。 但他心中,却浑然不惧。倘若此番笑到最后的人是自己,那么现在穿着囚服,带着镣铐去郊外赴死之人,就该是戏策了。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望见街道两旁围得满满的百姓,王允心中悲慨,向着百姓们愤而大呼:“吾今日为大汉而死,死而无悔!只可惜,未能亲手除掉国贼吕布,乃此生最大憾事,纵死,亦不能瞑目!” “这老东西居然骂大将军!” “活该砍头的老不死,前些年天灾不断,大将军救活了咱们多少人啊!偏这老不死的心肠歹毒!”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纷纷大骂起来,骂完仍不解气,便拿起烂菜叶和脚边捡起的小石子,朝那些囚犯狠狠扔去。 一时间,不少囚犯都被砸得头破血流,啊哟直叫。 换作以往,随便从他们中间拎出一人,就能叫这些百姓惶恐畏惧。 而如今,虎落平阳遭犬欺啊! “别砸!别砸!” 殃及鱼池的伏完抱头鼠窜,那些石子儿砸在身上,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有王允立在原地,不躲不避,额头处被石子砸破了好几处血口,浑身上下亦是挂满了腐烂的菜叶,散发着一股尤为恶心的酸臭气味。 他没有哼上一声,只是想不明白,吕布欺慢君上,逾越臣纲,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大贼。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国贼,为什么这些百姓还会如此拥戴? 难道是因为吕布这些年的小恩小惠? 眼下大汉都要崩塌覆灭,你们这些浅陋的市井之民,居然还惦记着吕布给出的蝇头小利。 王允心里头万分难受,忽地哈哈大笑起来,老泪纵横,却又悲凉至极:一群愚夫,愚夫啊! 这些年,王允自以为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汉的社稷和传承,却早已忘了底层百姓们的死活。 这是士大夫阶级的通病。 一众囚犯出了南边城门,来到郊外布置好的刑场。 长安令杜畿负责监斩,身披甲胄的魏续坐在左下,待这里完事之后,他便去戏府汇报结果。 执行的刀斧手站在刑台前,早已准备就绪。 以往斩首犯人时,总会有亲朋挚友前来临别送行。 可今日,偌大的一群囚犯,之前个个身份显耀,官居要职,如今却无一人前来送行。天子降旨,夷灭三族,他们的亲朋好友,在其他地方,也同样是在劫难逃。 到了时辰,杜畿扔下监斩的令牌。 囚犯固定在一片区域,以每二十人为一排,拉向邢台,挨个跪下,随后将脖子伸了出去,平放在冰凉的石台上。 刑犯就位,刀斧手高高举起鬼头刀,猛地落下。 哧哧~哧哧~~ 在一道道砍头声中,人头落地,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射得足有丈高。 跟着出城在场外围观的百姓们,见到此景,不仅不觉得害怕畏惧,反而个个面露狂喜的兴奋,大声叫好,鼓手称庆。 一排接一排的犯人推上邢台,当轮到伏完时,这位昔日的国丈猛地推开刀斧手,冲杜畿疯了似的跑来,满脸惊恐的大声呼道:“不!我不想死!长安令,你去求求先生,让他开恩,我愿给他当狗!” 魏续眉头微皱,起身从旁顺过一杆长枪,毫不留情的贯穿了伏完胸膛。 “你…你…我……” 伏完眼中惊骇更甚,他低头看着血流不止的胸口,向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魏续瞥了眼尸体,重新回到坐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很快,便有两名士卒上前,将伏完的尸体给抬了下去。 处刑直至下午未时两刻,方才结束。 此番的三千余名囚犯,一个也没能逃掉。 鲜血浸入土壤,他们的尸体被胡乱丢进了早已挖好的数十个大土坑里。至于他们的头颅,则全被挂上了竖起的高杆,连成一串,以示威慑。 唯一例外的便是王允,因为之前在戏府中,貂蝉求过戏策,要为王允收尸。 戏策也答应了,所以在王允人头落地之后,魏续找人将王允的尸首连带头颅,全都交给了来领取的那名小厮。 处理完了这边,后续工作就由杜畿接着进行。 魏续则去了戏策府上,汇报情况。 近些时日,戏策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但他从不出府,亦不见客,所以除了王政、魏续等心腹之人,其他人对戏策的身体状况皆是不知。 “先生,那些囚犯,已经全部处理完了。”魏续恭敬禀道。 戏策闻言,瘦削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微微点头,随后又问起了其他事情:“天子近来如何?” 魏续答道:“自那日之后,陛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是整日酗酒,烂醉如泥,就是宠幸宫女,已是多日未上早朝。” “哀莫大于心死,由他去吧。” 戏策微微叹息,刘协这些年其实已经很努力的在寻求改变,想把倾塌在即的大汉朝重新筑起。 可惜了。 第九八七章 吕府大公子 几日后,十余匹快马从北方而来,抵达长安城外。 为首的是名温儒中透着英气的蓬勃少年郎,在他身后,有十三名气势凶悍的汉子,皆是身披轻甲,长枪横担于马腹。 骏马鲜甲,气势十足。 仅凭这身行头,便知这一行人出身行伍。 在北边洛城门的吊桥外,少年郎下马,大步往城内走去。 “站住,例行盘查!” 见少年径直想要入城,守在城门口的士卒低喝一声,将手中兵器横叉,拦下了少年去路。近两年,为防止有细作混入长安城里窃取情报,长安的各处城门,都开启了严查模式。 远处的校官在瞅见那少年模样之后,心中大惊,赶忙疾跑过来,随后对着那两名手下小卒直接抬脚踹去,同时厉声叱骂:“眼瞎的狗东西,还不给我滚开!” 两名士卒莫名其妙的挨了踹,揉着屁股,委屈巴巴的退了下去。 胖校官不知少年回城的用意,也不敢当众点破少年身份,怕坏了大事,只得压低声音,恭敬的喊了声:大公子。 少年见此人竟认得自己,向他温和的点头笑了一下,随后张开手臂,表示可以接受检查。 胖校官连连摆手,嘴里略带讨好的说着:“您自然是不需要检查的。” 少年比他小上许多,可胖校官仍然用了敬称。 “有劳。” 少年郎道了一声,未在城门口多作停留,带着身后下了马的亲卫,往城内走去。 待到少年郎走远,那名挨了踹的士卒立马蹭了过来,很是好奇道:“将军,那小子谁啊?您之前不是说,不论王亲贵胄,皆要检查才能放行的么?” “他不一样。” 胖校官细小的眼珠微眯,语气深沉,目光一时间变得尤为深邃起来。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没有具体详说。 这名带着十三名随从扈从的少年郎,自然便是吕篆。 他本来和弟弟在朔方与匈奴单于于夫罗大战,在两兄弟成功救援河东以后,几乎是一路压着匈奴人在打。先是将匈奴人赶出河东,接着又在西河爆发了两次大规模的会战,获胜之后,两兄弟势如破竹,一路杀进了匈奴人的老窝朔方。 于夫罗被两兄弟打得怀疑人生,这两个虎逼崽子,打起仗来,竟比他们那父亲还狠。 眼瞅着朔方不保,于夫罗不得不降下身份,派出使者去到汉营,试图谈判讲和。 在议和这件事上,兄弟俩产生了极大分歧。 吕骁是个好战分子,在面对匈奴人提出的进贡条件时,他根本不为所动,主张把匈奴人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吕篆则以为,可以暂时接纳匈奴人的投降。 毕竟双方打了这么久,物资和人力消耗巨甚,而父亲所在的前线,也急需大量物资支撑。 更何况,他们此番与匈奴人作战,虽然一路高歌猛进,但仍然破坏了大量庄稼田土,给沿途百姓的生产,带来了极大困扰。 所以吕篆就想,且过几年,等大汉国力恢复起来之后,再灭匈奴也不迟。 兄弟二人争执不下,便写信传至兖州,请父亲决断。 吕布写回的书信上,只有简单寥寥的四个字:斩草务尽。 而与此同时,戏策也写了书信给吕布,言关中动荡,请派一位公子回来坐镇京师。 于是,吕布便点名了大儿子。 吕篆接到书信,不敢违抗父命,同时也将兵权转交于弟弟吕骁。 临走之际,吕篆还不忘叮嘱,叫弟弟不要嗜血滥杀,说是有伤天和,随后便快马赶回长安。 回到长安城里,吕篆先回了趟府上,向小姨娘貂蝉见礼问安。 见到吕篆突然回来,貂蝉颇为吃惊,以为吕布也回来了,结果却被吕篆告知,只有他一人回来。 听得此话,貂蝉眼中顿时失落不少。 见到吕篆长大懂事的模样,貂蝉心中忽地有股说不出的难受,上天给了她闭月倾国的容颜,却没有给她与之对应的幸福。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于一场饥荒;后来她遇到了戏策,靠着那一张油饼存活下来;不久便遇见了一对好心夫妇,将她收养,可好日子没过两年,北方战乱,养父母也死于兵祸。 后来,貂蝉露宿长安街头,卖身葬父。 那一年,她遇到了还不是司徒公的王允,将她收留府上,赐名‘貂蝉’。 可如今,王允也死了。 尽管不愿承认,但在貂蝉心底,的的确确很是嫉妒严薇,她嫉妒这个容颜老去的女人,能够为吕布诞下两儿一女。 而自己,容貌无双,流光溢彩!却迟迟生不出个子嗣! 在外人眼中,自己倍受吕布宠爱。 可实际上呢,吕布给严薇的是爱情,给自己的却只有金银。 否则,每次酩酊大醉之后,吕布口中呼唤着的,就该是自己的闺名! 为此,貂蝉心态爆炸过数次。 不过在王允死去之后,她似是看淡了许多,一切随遇而安。 吕篆自然不知道这位小姨娘的心思,简单说上几句话后,便告辞往戏府去了。 戏府距大将军府邸不远,吕篆轻车熟路,不久便抵达戏府的大门之外。 看门的仆人见是吕篆,赶忙见礼问好,丝毫不敢阻拦,便放他入府去了。 来到府内,吕篆未至中庭,便望见有一身穿粉色雪狐棉衣的小女孩,红彤彤着一张小脸儿,在院中伸手去摘一朵白梅。奈何那梅花枝长得高了些,小女孩踮起脚尖,亦是差了稍许。 吕篆见状,快步走上前去,轻松摘下那朵素雪白梅,脸上带有宠溺的笑意:“念昭,还记不记得青童哥哥?” 小女孩转过身来,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很大一截的大哥哥,认真打量一番之后,却也不怕生。 眼神狐疑,显然是记不得了。 小念昭记不得自己,吕篆也不生气,他将洁白的花朵交到小妹妹的手中,然后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此时,郭淮从前方不远而来。 见到这位戏策的大弟子,吕篆拱手作揖,面容儒雅:“伯济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第九八八章 儿时之言 郭淮躬身还上一礼,见到吕篆,他似是并不惊讶。 随后,在郭淮的引路下,吕篆来到一处房屋外,此时的戏策侧卧于榻,背对着门口,正在小憩。 “戏师,大公子回来了。”郭淮在门外小声通禀。 浅眠中的戏策微睁双眸,从床榻上坐起,让郭淮先带吕篆去大堂等候,然后唤来仆人为他穿衣,起身下榻。 吕篆在大堂坐了稍许,与郭淮闲话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仆人推着戏策出来。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戏策,吕篆脸上的神情惊讶十足,眼前的戏策叔父彻底颠覆了他记忆中的文士形象,已是天壤之别,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当年的戏策虽然消瘦,但精气神仍在,言谈举止间,总会流露出一股淡然的自信,好似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在他掌控之中。 可如今眼前之人,颧骨凸出,浑身瘦得就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脸色苍白得可怕,不见一丝血色,哪还有当年的半点风采,不像一位智谋无双的国士,倒更像一位日薄西山、快要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目光挪至下方时,戏策的两条腿被两层厚厚的绒毯盖着,虽然看不见,但正常人,谁会去做轮椅? 吕篆下意识的询问出声:“叔父,您的腿……” “无碍,区区腿疾而已。”戏策见吕篆神情关切,脸上露出笑容,微微摆手,言语很是淡然,似是毫不为意。 “那父亲可知道……”吕篆又问,他可是记得戏策每每与父亲回复书信时,总是说着身体康健,身子骨也一天比一天硬朗,叫父亲大可不必担心。 父亲也是信了,所以很放心的在前线与叛贼作战。 若非亲眼得见,吕篆也不会相信,他的叔父戏策竟会病到这般田地。 戏策对此仍旧没放在心上,只是说着:“你父亲在前线与逆贼交锋,我这点小病小疾,休养些时日便好,没必要告诉你的父亲。” “可这不是小事!” 吕篆面色凝重,带有几许焦急:“父亲要是知道叔父您病成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回长安来看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父亲知道。”戏策微微摇头,他又何尝不知吕布的脾性。 只是眼下,吕布与刘辩军对峙,必将会有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 而吕布身旁,有郭嘉等人出谋划策,戏策很是放心,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吕布在知道自己身体抱恙后,会不顾一切的赶回长安。 若真是如此,恐会让刘辩等叛军,趁机钻了空子。 整个天下与区区残命相比,戏策更倾向于前者,毕竟他已经为此付诸了几十年的心血。 “青童,你且答应我,不得将此事告诉你的父亲。”戏策抓住吕篆的手臂,目光尤为坚定。 “我……” 吕篆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他本可轻松挣脱戏策的手掌,但他迟疑了。他和弟弟吕骁不同,作为兄长,他懂的道理更多,也明白如今局势,父亲若是折返长安,恐会让叛军趁势而为。 但若是不说,将来父亲一旦得知,必会有雷霆之怒。 一时间,吕篆脑子里踌躇不已。 “青童,我和你父亲、还有其他叔伯,共同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少故人都已经埋骨黄沙。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父辈打下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戏策见吕篆犹豫不定,遂打起了感情牌。 “可是……”吕篆欲言又止。 “没什么好可是的,人生的成长就是这样。当年我与你父亲说,且将目光放远些,你远比你父亲聪慧,这些话,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戏策的这一番话,终于让吕篆定下心来,他点了点头,向戏策郑重说道:“好吧,叔父,我答应你!” 见到吕篆点头,戏策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与吕篆说着:“青童,推我去院里走走。” 吕篆轻声应上一句,然后走了过去,站在戏策身后,推动着轮椅向堂外走去。 沿着府内的河廊而行,冬日的光辉落在平静河面,波光粼粼。 吕篆的脚步很缓,推着戏策慢慢向前走着。 途中,戏策询问起吕篆:“青童,可知我此番为何独独只唤你回来,而不是你的姐姐或是弟弟?” 吕篆倒也没有多想,给出个较为合理的答案:“兴许是小侄稍加懂事一些。” 听得此话,戏策摇头,随后问了个似是与此事无关的问题:“还记得你两岁那年说过的话么?” 吕篆不明白戏策为何会提起这个,只说想不起来。 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就算记性再好,也是记不住的。 吕篆记不得了,戏策便讲与他听,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许多记忆都已经渐渐模糊起来,但唯有这件事情,戏策至今仍记得十分清楚。 “两岁那年,你父亲出征辽东。小铃铛和蛮儿都跑去给将军送行,唯有你一个人躲在院子里生着闷气。恰巧当时我撞见了你,我就问你呀,怎么不去送送将军?” “你当时有些怯生,不敢应我。” “后来我去拿了糖果给你,你才对我说,你说你很讨厌当今的皇帝,因为他总是让将军与你们姐弟分开。你还说,将来长大了,自己要做皇帝。这样,你就可以派其他将军出去打仗,父亲就能留在家里了……” 回想起当年与小家伙的对话,戏策笑了起来,仿佛一转眼,当年那个腼腆的小男孩,就已经这般高了。 “叔父,儿时胡诌之言,当不得真。” 吕篆面露尴尬,这件事情,他早就记不得了。更何况,如今天子在位,此话若是传了出去,不管是对吕家,还是对大汉,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还是早早忘掉为好。 “那现在呢?” 目光平视前方的戏策忽地反问一句,眼眸中饱含深意。 正推着轮椅的吕篆身躯陡然一怔,坐在轮椅上的戏策便回过头来,斜着脖子看向吕篆,目光深邃而锐利,像是要穿透他的眼球,直抵内心深处。 ………… (今晚只有一章,大家早点休息。) 第九八九章 小子,放手去干吧 “我……” “我不知道。” 脑海里挣扎良久,吕篆眼神中带着迷茫。 小的时候,他就在各位夫子的教导下,接受着忠君爱国的思想,可脑海里又总会时不时的冒出另外一个声音:如果我当皇帝,我能比当今陛下做得更好。 随着年岁增长,这个想法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强烈。 只是,他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倘若自己说出要当皇帝的话来,估计父亲会重重惩罚他的吧。 “好了,不谈这个了。” 见吕篆面色痛苦,戏策换了个话题。 眼下,马超和徐荣正带着人,在各地清理叛逆的世家残余,如今的关中,纵使余下的家族联起手来,亦无法抗衡吕布的势力。 杨彪和刘普皆已辞官,急流勇退。 “这两人可以用,闲暇之余,我也拟了一份官员名单。从明日起,你便往这些人的府邸上去,挨个登门拜访,请他们出仕继续做官。一来,是让他们念你恩德,可以为你所用;二来,也向天下表明一个态度,并非是我们要打压世家,而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另外,你在长安的这些时日,多和华歆、许靖、杜畿、辛毗这些人以及吕府的幕僚客卿们走动走动,他们都是可以委以重用的人物,将来在政务上,你少不了向他们请教。” “还有,你抽空去熟悉下朝廷上下各个官职的作用。此番铲除逆党,空出诸多官员职位,你可以好生琢磨琢磨,把你觉得合适的人物安排上去。” “叔父,这些事情,不应该是由陛下委任……” 吕篆有些犯难,这样做明显僭越了臣子本分。 戏策对此摆手,循循善诱起来:“逆党覆灭,陛下心志大受打击,整日将自己幽闭宫中,精神恍惚,难以主持大局。你是大将军的长子,将来肯定是要继承将军的爵位,所以在陛下重振精神之前,你就暂且代之吧。 否则,空了这么多官员,不论是长安城,还是关中各地,皆难以运转,到时候,地方再生暴动,吃苦的仍然只会是穷苦百姓……” 戏策说得句句在理,吕篆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点头道了声:“叔父,青童记下了。” “以后,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不必来府上请示,你自己去想办法。” 戏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他的这番说辞,不仅是要将吕篆放养,更是将所有的生杀大权,全都交给了这个后辈。 “小侄就怕做得不好,会让父亲和叔父失望。”吕篆弱弱说着,看起来很没底气。 想想也是,这么重的胆子,忽地压在一个少年肩头,尽管这个少年天资聪慧,可一时间也觉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戏策目光扫回吕篆身上,他知道吕篆在担心什么,哈哈笑着:“青童,胆子放大些,你啊,就把这关中,当成是你的一亩三分地,你就是那耕地的农夫,只管放开手,施肥浇水便是。若是庄稼坏了,不还有你老爹在么,怕什么!” 想到父亲那伟岸的身影和坚毅的目光,吕篆心底忽地涌起一股勇气,话虽是这般说,但他不想让父亲来擦屁股。 遂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吃多少苦,熬多少夜,定要将关中管理得妥妥帖帖,让父亲刮目相看。 之后,戏策又与吕篆说了些话,便让他出府去了。 吕篆前脚走后,郭淮后脚便来到戏策跟前,他犹豫了小会儿,还是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戏师,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去处理,是否……” 戏策微微摇头,正因为吕篆还小,所以即便出了问题,他们这些上一辈的老家伙们,也还有能力去给他擦屁股。 趁年轻的时候,多吃些苦,不是坏事。 更何况,是将来的皇帝! “伯济,你以后别在府上了,去跟着青童吧。哪怕是打打下手也好,将来能在朝堂上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戏策摆了摆手,师徒一场,他能送给郭淮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郭淮何其聪明,立马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也不矫情,当即拱手躬身,诚恳的道了声:“学生谢过恩师!” 在王允、伏完等人相继倒台之后,如今的司隶地区,就只剩下吕布的心腹,以及一群依附于吕布的党羽。 如今,天子自闭宫门,荒废朝野。 所以这些人都开始琢磨起来,他们在想,吕布会不会在平叛之后称制。 毕竟吕布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军营,都有着极高的威望,受将士、百姓拥戴。若是刘辩的新朝廷也被打垮,那么这天下,将再也没人具备资格,能和吕布扳扳手腕。 不少人蠢蠢欲动,甚至开始在暗中研究起帝号的事情。 试想,从龙之功,哪个不想当开国功勋? 要不是作为首席谋士的戏策概不见客,否则,他府上的门槛估计都能被这些官员踩烂。 戏策不发话,这些人探听不到口风,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得耐着性子,静观局势变化。 吕篆从戏府出来,去了太学。 尽管如今的并、凉、关中等地陆续新建了不少书院,但要论首屈一指,还得是从洛阳迁至长安的太学学府,这也是士人学子们公认的学府第一。 来到太学院门口,读书声郎朗入耳。 吕篆抬腿迈进,一路走来,他听着学子们的苦读声,仿佛想起了小时候,自个儿进学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白天不仅要学很多东西,即使放了学,也还有许多做不完的功课。 他常常都得过了凌晨,方能入睡。 然后睡上两个时辰,又得早起。 那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了过来。 再后来,旁人皆夸吕府的大公子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却没人知道他在暗地里,吃了多少的苦。 好在这些苦头没有白吃,这么多年过去,总算学有所成。 不过偶有闲暇时,吕篆也会望着湛蓝的天空怔怔发呆。 他就想啊,倘若当初,他也和姐姐、弟弟一同习武,那他人生,是否又会有所不同? 时间不会往回走。 好在,他也从未后悔。 ………… ………… 只有一章,大家早些睡吧…… 第九九零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大雪纷飞,岁至年底。 隆冬过后,又是新的一年。 长安城外草长莺飞,大雪消融之后的地面,钻出许多绿芽,就连戏府庭院中央的那株白樱,枝梢上也点缀了许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二月初,春阳暖。 孩童出门放纸鸢,嬉笑追逐,垂柳在春风中摇摆起婀娜身姿,春回大地,到处都是生机一片。 大将军府,吕篆坐在曾经父亲坐过的位置上,原本青春朝气的脸庞,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看起来多了几许成熟,也夹杂着许多倦意。 他低头浏览案桌上的竹简,时不时的还会提笔勾注一二。 若是累了,便顺过旁边的苦梅汤,只需灌上一口,就又有了精神。 自从返回长安以后,吕篆从戏策手里接过重担,着手于官吏整治和选拔。庞大的帝国机器该如何运转,吕篆几乎一窍不通,但好在他折节下问,肯四处向人请教。 诸如杨彪、刘普等汉室老臣,本已经辞官在家养老,却也为吕篆的诚挚所打动,将自己几十年的朝堂经验,以及一些事务案例的应对之法,全都传授给了这个年轻后生。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吕篆的休息时间简直少得可怜,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哪怕是深夜躺在床上,他脑子里也仍在不停运转,回想着辛毗、华歆等人呈上的各种方案。 起初的那段时间,吕篆只觉得脑子都快炸开。 这就好比一个刚小上学的孩子,却面对着一大堆的函数方程式,根本无从下手。 吕篆是强行硬往脑子里塞,他打定主意不叫父亲、叔父失望,所以只要还有口气儿,他就要跟这些麻烦问题,死磕到底。 经过两个月的磨合,总算是将那些空缺的官员给补了上去。而且,也对大汉朝的所有职位和作用,有了初步了解。 即便再遇上一些棘手问题,不敢说信手拈来,但至少不会再像起初时的那般,手忙脚乱了。 期间,吕篆与父亲通过几回书信,说关中无忧,叫父亲大可不必担心。他日凯旋归来,儿子定出城十里相迎。 同时,吕篆也隐瞒了戏策的病情。 外面阳光明媚,春色大好。 吕篆折子看得累了,也会起身去外边走走,漫步闲庭,沐浴在灿烂温和的阳光下。每当他想起小时候和阿姐、弟弟在院里放纸鸢的快乐时光,嘴角总是会忍不住的流露出恬淡笑容。 晌午时分,吕篆在府中用膳,他左手持箸,右手端碗,摆在面前的菜式简单,只有半碗肉羮和两道青菜。 眼下战事吃紧,他是能省则省,想尽办法的为前线筹措军费物资。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只有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晓得事事难行。 不多会儿,府内管事前来通禀,说是戏府来人了,请公子过去。 吕篆闻言,这才想起,他已经有好些时日没去戏府给叔父请安了。 其实这也不怪吕篆,这些时日,他忙得晕头转向,压在身上的事务一大摞,恨不得将一天十二个时辰当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用。 戏府主动来人,肯定是有要事。 吕篆才动两筷,根本没有吃饱,却也不作耽搁,放下碗筷,唤仆人进来收拾,自己则起身出堂,往戏府去了。 来到戏府,府邸的管事站在门口,似是专门在等吕篆。在见到吕篆之后,便急急带着他往戏策所在的位置去了。 转过走廊,经过水榭楼阁,吕篆来到戏策休养的苑落。 大步走入房间,这才发现,里面人却不少。 大司农卫觊、尚书郎张沅、长安令杜畿、御史大夫华歆、左郎署辛毗等十几名心腹官员,居然全在这里。 见到吕篆,这些个如今朝廷里的顶梁柱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作揖见礼。 这几月的时间相处,吕篆的努力和付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们对这位大公子,亦是大为欣赏,鼎力支持。 吕篆还了一礼,随后大步向前走来。 当他望见瘫躺在软榻上的戏策时,整个人顿时一僵。 床榻上躺着的男人面目犁黑,形如枯槁,眼睛下方有着一层很厚的眼袋,嘴唇干枯发白,眼睛虚合成了一条细缝,也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上。 鬓发间白丝缕缕,没作梳洗的戏策看起来苍老了何止十岁。 “叔父,您这是怎么了?” 吕篆坐在榻前,伸手握住那只放于被窝外边、干瘦得不成人样的手掌,眼中酸涩,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大公子,你来了。” 戏策将眼睛稍稍睁开了几许,以往深邃的眸子里,眼神黯淡了许多。 见戏策遭病痛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吕篆哪还坐得住,当即站起就要动身出发,“叔父,侄儿这就去给您请最好的医郎来!” 戏策伸手拉住吕篆的手腕,微微摇头,示意他坐回床边。 吕篆心有不忍,终究又坐了下去。 “这几个月来,关中的大小事务,你都处理得很好,没叫我与你父亲失望,我很欣慰,相信未来的日子,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好这一切。” 戏策的脸上露出淡淡笑容,嘴唇张合,声音很小。 好在整个屋子里,没有其他声音,屋内的众人倒也能听清一二。 “叔父,您千万别说这种丧话……”吕篆语气急切。 戏策知道吕篆这是在担心自己,但他对死亡并无恐惧,很是坦然的说着:“我的身体我自个儿知道,快到头了,所以我才将你唤来。” “朝堂上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交给你的,以后的路,就该你自己走了。” “叔父。” 吕篆饱含情感的喊了一声,眼中不觉间已蒙上了一层雾气。 戏策抓握着吕篆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着:“青童,为君之道,当如何?且再说一遍,与我听听。” “为君之道,须先存百姓。 吾若为君,当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继往圣以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吕篆一改之前消沉,朗声说道。 言语间,竟隐隐有了帝王之姿。 “很……好。” 听得此话,戏策剧烈咳嗽起来,可眼中却多了笑意。 看来,吕篆已经想明白了。 咳嗽完后,戏策继续嘱托起后事。 “我死之后,尔等不可发丧,我已告知过府中管事,他会差人将我的遗体运出城外,去往北边山脚,秘密下葬。” 之前,有个术士来看风水,提及说过,埋在那里对死者极凶,会伤死者灵气,却可以为将军增添些许庇佑,戏策这一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到头来,信一回,也是无妨。 “至于将军那里,伯济会模仿我的字迹,与将军继续保持联络,具体要写些什么内容,你酌情处理即可。” 戏策说得淡然无比,吕篆却听得心头直跳。 本来隐瞒戏策的病情,他心里头就已经很是忐忑了。现在还要隐瞒死讯,父亲以后要是知道了,别说父子没得做,保不准盛怒之下,杀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出吕篆心底的担忧,戏策便给他出起主意:“我死之后,你可差人去往上党,将夫人请回。夫人通情达理,你只须向她陈述利害,夫人自会站在你这一边。 有她在,将军不敢拿你如何。 更何况,将军麾下的将领们在外作战,他们的眷属子女,大多留在关中。有夫人坐镇长安,至少也可以起到一个稳定人心的作用。” 眼下的关中一带,异己铲除得差不多了,几乎不在有威胁可言。 随后,戏策微微侧头,将目光看向屋子里的卫觊等人,待他匀上两口气后,才喘息告诫起来:“还有你们,以后,当尽心辅佐大公子,处理好这天下间的事务。等将军回来,自然忘不了尔等功劳。” “喏。” 众人躬身,齐齐应下。 “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我今日也累了。 从今以后,你们不必再来府上,我也不需要你们来为我送行。最后的这一程啊,我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完。” 戏策将头摆正,缓缓阖上双眼。 “叔父。” “先生……” 戏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言。 众人无奈,只好垂耷着脑袋,满是沮丧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夜晚,清风吹拂,树叶沙沙。 戏策醒来时,外边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夜已深沉。 床榻边,妻子董妍趴在那里已然睡着。近些时日,她天天守在榻前,照顾着戏策起居,生怕他有个好歹,就这样去了。 戏策本想唤醒妻子回房休息,可当望见那张美丽的脸儿,如今也变得憔悴了许多,他忽地有些不忍,也很是愧疚。 勉强支撑起身子,戏策给妻子披了件外袍,眼下正值倒春寒,就这样趴在床边,容易着凉。 熟料,外衣刚刚披上,神经敏感的董妍立马就醒了过来。 他见戏策为自己披置外衣,美眸中怔了一下,继而起身就要去给戏策倒水。 “夫人,你且坐下,我……” 戏策顿了顿,犹豫小会儿后,换了个称谓:“为夫有话与你说。” “老爷,你身子虚弱,需静心调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会迟的。” 戏策摇头,有些话,再不说,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吧。 “这些年,我对你不冷不热,与你坐在一起说过的话,少之又少。你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淑,哪怕在外边受了天大委屈,也从来不会向我抱怨。 就连将军都说,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只是,我心中有了别人,便再也容不下你……” “所以,在我死后,你若是遇到心仪的男子,尽管离去便是。休书我放在了书房文案左下的黑匣子里,有了这封休书,将军也不会为难于你。” 戏策气虚说着,连喘息都变得尤为艰难。 董妍只是摇头,红了眼眶。 “望来世,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别再遇见我这般性情凉薄之人了。” 说完,戏策咳嗽起来,捂嘴的手帕上,赤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泪水在红通通的眼眶里打转,兴许是戏策的敞开心扉,也激起了董妍诉说的欲望。 她坐在榻边,情绪有些不稳,与戏策讲述起自己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我嫁入戏府九年,我知道你不喜我。所以我也从来也不敢去想,明日要怎么样,以后又能怎么样。我只是想去追随你的光影,看着你走过的地方,踏过你去过的路。 我虽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为我停下。 所以我也不求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在哪里。 若能远远的看着你,我也知足了。 或许有一天,你真要休了我,便是我们缘分尽了。 我也就死了心。 我有时候也想,你我之间,或许错过更好。” “要是那一天,我没有出去看灯,你也没有替蔡家女子出头斗诗……” “幸好,你我都去了。”戏策忽地说了一句。 什么? 董妍恍惚了一下。 随后便听得戏策自嘲笑来:“呵,人人都称我为先生,说我能决算千里,智谋无双。但谁又知道,有些事近在眼前,我却拖到今日才想清楚。” 可惜,为时已晚。 董妍只觉得越发听不明白,亦或是不敢往深处去想。 戏策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掀开被窝一角,身躯向里边挪了挪,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柔情:“夫人,外边冷,进被窝里来吧,暖和。” 刹那间, 董妍泪如雨下。 此后又过了几日。 一个向阳的清晨。 天空放晴数日,外边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和煦灿烂。 戏策躺在病榻,即将油尽灯枯。 弥留之际,他轻轻握着妻子的手,脸上表情很是安详。 女儿念昭暂时送出了府外,在此之前,戏策曾宠溺的看着活泼天真的小姑娘,告诉她:爹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所以爹爹不在的这段时日,要好好听娘亲的话。 念昭当然不知道这一别意味着什么,甜甜答应下来。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渐渐流逝,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戏策仿佛看见了已故的恩师荀靖站在云端,在他旁边,还有许许多多的熟悉面孔,正在笑着向他招手。 “恩师来接我了,夫人,为夫该走了。” 戏策嘴唇张开,仅有喉咙在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董妍见状,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了手背,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咚咚~咚咚~~ 呜呜呜~~ 蓦然间,戏策仿佛听见了号角和擂鼓的凯旋之音,是将军回来了吗? 他双眸陡然睁开,焕发出崭新神采,猛地从病榻上坐起,连鞋子也顾不得穿了,在众人的惊愕中,一路跑出堂外,却恰巧撞见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上前双手把住那人的臂膀,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神采:“将军,你回来了!” 胡车儿怔了一下,眼睛和鼻子格外发酸。 他不忍破坏戏策最后的幻想,点了点头,学着主公吕布的声音:“嗯,回来了。” “那,赢了没有?”戏策急切的又问了一句。 胡车儿已是不忍再去对视戏策那充满期冀的目光,将头偏向一旁,仍旧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整个府上,所有人都在落泪,就他一个人在欢喜的笑着。 笑着笑着,戏策身躯忽地一沉,好在胡车儿出手及时,扶住了戏策。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仿佛就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庞。 他至今还记得,就是这个男人。 为他撑伞, 背他渡河, 拉着他的手说, 信君如信我,终我此生,绝不负君! “以后,策……再也不能……再也不能随将军临阵讨贼,坐观山河……” 戏策摇头说着,他的声调拖得很长,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可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和夹杂着的不甘。 话还没有说完,戏策就先靠在胡车儿的肩头,缓缓阖上了眼。 阳光明媚,天气大好。 生于乱世,而卒于长安。 那天夜里, 一颗耀眼星辰,划亮了整片星空。 第九九一章 将星陨落 “娘亲,您快出来看呀,好大一颗星辰!” 夜晚,长安城里炊烟袅袅,正在院子里玩耍泥巴的农家顽童忽地望见天上有一颗硕大星辰划过天空,吓得他急唤母亲。 未几,灶房里一名农妇在围裙上揩着双手出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群星璀璨,闪耀在这片夜空,却没有任何一颗星辰,可以盖过这颗流星的光芒。 “艾儿,快跪下磕头作揖,祈求上苍保佑。” 妇人最先跪下,随后不由分说的也将儿子拉在地上跪下,向着天空虔诚叩头。 与此同时,长安城里的千家万户,皆是跪在地上默默祈祷,以求神灵庇佑。 皇宫里,衣衫不整的刘协坐在殿外石梯上,见此异状,他稍稍怔了一下,又搂起一名貌美宫女,抱向了寝殿龙榻。 幽州,易京城。 在司马懿的献策和智计下,刘虞以三万兵力,先后大破文丑、关靖的十万联军,随后又诱使文丑主动出击,他们则在山口进行设伏。待到文丑察觉中计,想急退而出时,在狭窄较陡的出口位置,大量滚石从上方落下,冀州士卒慌乱逃命,文丑虽勇,却终究是人力之身,最后死于一堆巨石之下。 搞定了文丑,余下的关靖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攻下易京城后,刘虞老爷子暂代了幽州牧的职位,忙着安抚起幽州各地的百姓,同时大开易京城里的上百所贮仓,将公孙瓒往年积攒的粮食尽皆取出,发放与百姓。 刘虞忙于内政,司马懿也不清闲,着手整顿降卒,将精锐之士纳入麾下,身体素质不行的则遣散回家。 他准备在下月中旬,收拢战圈,向南方的冀、青两州施压。 这天晚上,他正在军中巡视,忽地望见有一颗星辰划过天空。 其大如斗,位置却应在关中。 司马懿心中忽地涌起股很不好的预感,他怔怔望着天空,直至那颗星辰消失于视野。 眉宇间罕见的起了抹哀伤之色,他喃喃自语了一声,心中怅然。 戏师,您走了吗? ………… 河东郡,某处深宅府邸。 一名身穿素衣的女子轻轻推开了房门,发丝如瀑,明眸皓齿,即使过了这么些年,面容也一如当年少女时的皎洁。 在她怀中,抱着把做工不算精致的桐木琴。 今夜不知怎地,她心中莫名的有些心烦,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踏实。 难以入眠,不如索性起身,去屋外小苑里的亭台弹奏一曲,静心安神。 丈夫去世多年,她没能为卫家诞下个一子半女。 丈夫死后,卫家人本就不待见她,对她时常凶言恶语,甚至还屡屡想将她驱逐出府。 可后来不知怎地,这群刻薄怨毒的卫家人忽地转了性子,对她关怀备至,恨不得将她当成菩萨供起,别说责谩,连一句重话也不敢说。 其中蹊跷,聪慧的她又如何不知。 她也想过去见上那人一面,可终究还是没能勇敢的迈出那第一步来。倒不是怕别人说她趋炎附势,而是她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关卡。 毕竟,当初是自己负了那人。 从那以后,她顿顿斋素,于佛前日日诵经。 只盼君生平安,哪怕岁岁不见。 来到亭台,女子缓缓落座,怀中抱着的桐木琴,如同宝贝般小心翼翼的平置桌面。 这是当年那个人,耗费了百般心思,才做好送给她的礼物。 一手轻抚,琴声清澈悦耳。 在琴声的悠扬旋律中,无数的荧白光点向这里飘来,汇聚在亭台之中,凝聚成一名儒生男子的光影。 女子一眼便认出了他来,眼眶中已是泪水湿透。 她激动的想要唤出名字,却又怕这只是个梦。 一出声,梦就醒了。 儒衫男子坐在她的身旁,十指抚过琴弦,在亭台中拨弹琴弦,清唱起当年他们共同谱过的词曲。 一曲弹毕。 他微微侧首,望着她,很是温柔的笑了。 ………… 兖州以东,南平阳。 辽阔的地面上,筑起诸多大寨,从天空俯瞰而下,漫无边际的营帐,和点燃的篝火连成一片,密密麻麻。 刘辩率军来此与吕布展开对峙已有两月。 期间,双方试探性的打过几场小仗。曹操和刘备抢得先机,先一步拿下了闾丘亭和驺县,与主力军刘辩所在的位置,形成犄角之势。 双方俱不退缩,大有狭路相逢之势,想要就此一决生死。 主帅大帐里,身披军甲的吕布目光如炬,盯着手中获得的情报,大声呼好。 看得出来,他心情极为不错。 近几日,吕布所得的情报,皆是消息大好。 先是西凉韩遂被杀,作乱的羌人归于马超麾下;后来又是自己的小儿子跃马杀敌,攻入匈奴王庭,将于夫罗的首级割下,准备向北增援,逐杀鲜卑人。 除此之外,阴渡黑山的刘虞也没让吕布失望,不仅顺利拿下幽州,而且还弄死了袁绍麾下大将文丑。至于幽州地方的治理,有刘虞的名望摆在那里,之前的许多门生故吏,皆是踊跃投效,甘愿为刘虞效力。 兖州北境,麴义扼守各处要塞,避战坚守,和袁绍的二十万大军陷入僵持状态。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分出胜负。 至于南边,孙策在鄱阳湖大破黄祖,斩其首,收服锦帆贼甘宁及一众喽啰,声势大震。淮南一带,徐晃率军成功攻破寿春,伪帝袁术在逃。 见机不对的张绣及时听从谋士贾诩意见,暂缓行军,并于私下主动派人觐见吕布,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从起初的四面受敌,到如今的危机解除,吕布军未来的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 否则,刘辩也不会急着来御驾亲征,赌上这最后一把。 吕布在帐内阅览各地军情,此时,帐下从事王楷一脸焦急之色,急忙入帐禀道:“主公,天生异象!” 吕布闻言眉头一挑,放下手中竹简,大步出帐。 此刻,营寨中许多就寝睡下的士卒皆已跑出帐外,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颗斗大的星辰划破长空,坠于天际。 将星坠落,意寓不吉。 第九九二章 汝之遗志,由吾承之! “报~~~” 此时,一名在寨外巡哨的军侯飞速奔来,在吕布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将方才得来的书信,恭敬呈上:“主公,敌军送来战书,请您过目。” 吕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单手抓过那书信,打开浏览。 未几,吕布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很不好看。 “主公,出了何事?” 见吕布面色不对,郭嘉在一旁小声询问。 吕布则没有作声,将竹简递了过去。 郭嘉拿来一看,原来这是曹操写来的书信。 信中言戏策已死,而今夜所坠的星辰,就是应的戏策。曹操念吕布与戏策多年情谊,建议吕布返回长安,说不定还能赶在下葬前,见上最后一面。 倘若说是别人,吕布根本不会相信,哪怕是真的,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赶回长安。 可若是戏策的话,吕布心中却不由的信了几分,因为他知道,戏策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书信中说的那般康健,先生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才这般说的。 “奉孝,你怎么看?”吕布偏过头,询问起郭嘉。据他所知,郭嘉平日里对星象阴阳等奇门学术,多有涉猎。 若是郭嘉也这般认为,吕布定是要回长安走上一遭。 哪怕是弃了兖州,他也要确保戏策无恙。 郭嘉看完之后,忽地大笑起来,同吕布毫不为意的说着:“主公,这不过是曹操想要调虎离山、扰乱军心之策,区区小计,也敢搬上台面,真欺我军无人耶?” 郭嘉说得笃定,吕布顿时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戏策的寒疾虽然是老毛病,但这么多年都熬了下来,想来也应该问题不大。 更何况,大儿子吕篆如今也身在长安,他一向最为懂事,知晓轻重缓急,真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早就在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 想到这里,吕布露出笑容,摇了摇头,自己啊,真是关心则乱! 不过这曹操也着实可恶,竟出此卑劣计策,散播谣言。 自己差点就信以为真。 吕布一甩披风,转身虎喝道:“传令三军,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五更造饭,辰时出发。叛军来了这么久,咱们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了!” 吕布下完令后,直直回了帅帐,郭嘉却没有跟在一起。 他抬头仰望,那颗星辰划过的夜空,在无数繁星的点缀下,仍旧璀璨。 看着看着,好看的桃花眸间,忽地流露出一抹哀伤。 随后,郭嘉解下腰间当年戏策赠与他的葫芦,拔掉葫塞,将里面的酒水倾泻直下,落在地面泥土里稀里哗啦,酒香四溢。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说着:“戏志才,我特意从兖州给你带了壶好酒,可惜了。” “从今往后,我会替你看着吕布,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顶点!” 你的遗志,便由我郭奉孝来继承! 这个放荡许多年的浪子,终于开始认真起来。 翌日,天不亮。 吕军营寨升起炊烟袅袅,埋锅造饭之后,陆陆续续有士卒起床。 用过早饭,大军整装待发。 队伍集结完毕,作为主帅的吕布翻身骑上赤菟,彪悍凶恶的狮蛮甲加身,两头蛮兽在胸口张牙舞爪,腰系玄墨玲珑带,背后身披赤锦百花袍。 这是吕布常年的惯用装束,配合上他那睥睨天下的霸道目光,以及那张棱角分明的神武面庞,即使隔了老远,也能一眼认出。 方天画戟由文稷扛在右肩,他左手牵马,走在前头。 朝阳露头时,大军向着叛军营地方向,踏步前行。 ………… 闾丘亭南十里,新帝刘辩所在的营地。 近些时日,这位皇帝陛下可是惆怅烦恼得很,别人都说皇帝万般好,刘辩当得却是一肚子的火气。 本来好好的一场狩吕行动,结果西凉、匈奴、鲜卑,还有南边的刘表都不争气,被吕布的几员大将打得分崩离析,搞得原本一路势如破竹的张绣,都不得不停下进攻的步伐,暂且观望一二。 再说袁绍,手底下冀、青兵马足有二十万众,也整天吹嘘自个儿兵多将广。结果呢,还不是被堵在浊河对岸,连个麴义都没能拿下。 偏偏这个时候,刘辩还不能痛骂这些猪队友,毕竟他们手头还是有几十万兵马,要真逼急了,这些家伙翻脸不认人,全都退兵缩回自个儿的地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吕布。 所以啊,得先拢着,叫他们稳住。 不过昨天夜里,刘辩倒是高兴地很。 约莫戌时末刻,他正为战事愁眉不展时,钦天监的望气士来报,说天生异变,有将星陨落。其位在关中的长安城上方,根据一系列星象的推演之后,应是指吕布的心腹谋士戏策死了。 这家伙一死,岂不是等于断了吕布一臂? 刘辩心中顿时高兴大呼:真是天助我也! 但他转念一想,观星之说,毕竟玄学,在潜入关中的探子没有给出明确情报之前,戏策是不是真的死了,这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有了这个异象,他倒是可以趁此大做文章,使人于各地散步谣言,说天罚降世,星辰坠向关中,这就是上天给出的示警。 “报~~” 一道急报声在帐外响起。 “进来。” 刘辩合上手中奏折,摆出帝王威仪,淡淡道了一声。 随即,帐帘掀开,一名满头大汗的小校飞奔入帐,躬身向刘辩抱拳行礼之后,口中急呼:“陛下,大事不好了。” 听得‘大事不好’这四个字,刘辩心中陡然一沉,但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物,很快便定下心神,看似淡定的问上一句:“何事?” 小校自是不敢隐瞒,将所得知的情报,一五一十的禀报出来:“方才我军斥候外出巡哨时,发现十余里外的原野上,出现大量敌军,看他们行进方向,正是向我方营地靠拢。 “谁人领军?” “好像是……吕布。” 小校下意识的咽了咽喉咙,他虽然没能看见那个传闻中的男人,但竖在中军的吕字大旗,他却是看得清楚无比。 吕布亲提大军而来,刘辩不敢托大,当即传旨下去,唤所有文武来大帐议事。 第九九三章 吕布何在! 少顷,在得到刘辩的传唤后,关东朝廷的文武官员俱至大帐之中。 众人面向刘辩躬身见礼,刘辩轻抬手掌,道了声‘平身’,随后便将吕布亲提大军来此的消息,与众臣卿说了。 此消息一出,诸多臣卿皆是大惊。 太尉曹操眯起一双小眼儿,面色浓重,作为司徒的刘备亦是不发一声。 倒是车骑将军公孙瓒性格火爆,他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张目大骂:“那姓吕的恶贼,趁我不在,使那刘虞老儿阴袭我幽州!着实可恨!” “还有,那袁本初也是无用至极,竟派文丑驰援幽州,什么狗屁河北四庭柱,还不是把命给搭了进去!要是我在,断不会让刘虞打进幽州……” 公孙瓒尤为气恼的骂着,驻军浊河的袁绍拥兵二十万,数倍于敌方麴义的兵力。在如此悬殊的差距之下,袁绍居然仍旧被挡在浊河对面,无法赶来与刘辩大军汇合。 所以公孙瓒就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会输给这么个庸才! “公孙卿家勿急,朕此番唤卿等来此,就是为了商量对付吕布之策。” 刘辩好言安抚,然则公孙瓒压根儿不领情,愤恨道来:“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兵来将来水来土掩,吕布既然来了,那咱们就跟他干了吧!正好我也要与他算算,阴袭我幽州之仇!” 公孙瓒当众大声嚷了起来,毫无臣子礼节。 刘辩眼底闪过一抹阴霾,他好歹也是大家名义上推选出来的天子,公孙瓒如此不给脸面,这令刘辩脸上无光不说,更是失了天子的威严。 要不是公孙瓒手下有两万幽州骑,刘辩早就唤人将公孙瓒给拖下去砍了。 两万骑不是小数,即使曹操、刘备等势力的骑卒加在一起,也不足一万。 南方相较稳定,毕竟不比边塞,常年与草原上的异族人作战。因此,南方各地普遍马匹稀缺,普通将军手下,能有个四五百骑,就算很强势了。 所以,要对付吕布的骑军,还须得仰仗公孙瓒才行。 念及此处,刘辩忍了,他尽量露出温和的表情,与公孙瓒说来:“公孙将军,吕布纵横天下二十载,绝非偶然,吾等万不可轻敌,还是当小心应对为好。” 公孙瓒自然不服,正欲反驳之时,旁边的刘备却轻轻扯了他的袖口,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和天子关系闹得太僵。 公孙瓒虽然不买刘辩面子,但对于这个曾经少年时的同窗,又是多年好友的刘备,尤为信任,心中早就当成了手足兄弟。 于是公孙家将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哼哧一下,不甘不愿的退回到队列。 将两人的小动作纳入眼底,刘辩只当没有看见,他询问起刘备来:“司徒公,你可有破敌之策?” 听得天子问起,刘备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做足表面功夫,然后歉意答道:“臣愚钝,未能思来破敌之策,或许曹太尉有所不同见解。” 刘辩便将目光挪向了曹操。 处于思索状态的曹操回过神来,拱手答道:“陛下,臣数年前为兖州牧时,与吕布有过多次交锋。其人虽以凶悍著称,却未必是金刚不坏,咱们只需找准时机,定可一举破之!” 曹操说得笃定,他之前虽然败给了吕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怂了。 说话间,外边忽地喧闹起来。 “出了何事?”刘辩微微皱眉。 不出小会儿,有小校来禀:“陛下,吕布大军已至寨外,正在排列阵势。” 听得此话,帐内诸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好快的速度! 刘辩闭上双目深吸口气,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自当初在洛阳与吕布一别后,他二人已有十余年未见,也不知吕布是否还认得自己。 反正早晚要见,刘辩也不退却,将袖袍一甩,身上带有天子的威严,声音洪亮道:“众卿家,且随朕去会他一会!” 走出大帐,刘辩踩踏在跪地的宦官后背,登上了象征着帝王的八马齐驱车撵,腰佩精致宝剑,站在黒墨銮盖下,有种说不出的帝王英姿。 刘备、曹操等一众朝廷大员也先后上马,随之而出。 走出自家营寨,对面的吕布军早已排列开阵势,旌旗伴随着春风,在空中飘扬,数不胜数,令人看来,倍觉眼花缭乱。 唯有中军处的那杆吕字帅旗,尤为醒目。 无数的旌旗下方,是漫无边际的吕军将士,他们大都着灰黑色的轻甲,井井有条的按照各自校营,依次列开,给人以层次分明之感的同时,也突出了吕布军的军纪严明。 看着敌人光鲜亮丽,刘辩不由的回头瞅了眼己方将士。 他们这边超过七成的士卒,都穿着简陋布甲,甚至大多都是些竹片木板之类的硬件,护住胸口,就算完事儿。 吕布这厮打压世家,这些年刮了不少钱财,加上胡市贸易,以及西域那些番国的进贡,说实话,吕布并不缺钱。 但他每年在装备上所消耗的财产,完全就是另一个天文数字。 可吕布从不心疼,他很清楚,只有装备更新得好一些,将士的死亡率才会大大降低。 而刘辩则不同,关东憎恶吕布的多为世家,所以想要对付吕布,就必须拉拢和倚重这些世家,让他们出钱出力。 而这些世家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把全部家底掏出来,大多都是拿出一小部分,意思意思。 所以相比之下,刘辩军的装备起不来,也在常理之中。 举目望去,前方吕布军黑压压的一片,将士们精神抖擞,气势十足,然则却并未见到身为主帅的吕布。 难道说,并不是吕布领军? 刘辩眼中露出一抹狐疑,可中军处竖起的明明是‘吕’字大旗,而且小校来报时,也明确是说吕布领军。 刘辩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他便向忠心于己的心腹大将徐广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即驱马行至阵前,虎沉着一张面孔,气纳丹田,朝着对面大吼起来:“吕布何在!” 第九九四章 公孙出战 吕军帅旗处,一杆撑开的朱青罗伞下,平铺的棋盘,两个对弈的男人。 吕布率着大军抵达之后,并没急着命人吹响进攻号角,而是让士卒排开阵势,也不唤人前去叫战,反正大军都来了,叛军早晚会派人出来。 吕布不急,他此行虽说是要与叛军决个胜负,但不是今天。今天来此,只是单纯的想杀杀叛军士气,先挫其锐气,后面的仗才会好打许多。 “哎哎哎,刚才走错了,悔一手!” 落子之后,吕布陡然发现落入了圈套之中,伸手想要去提起落下的黑子。 啪! 郭嘉轻拍吕布手背,随即迅速落下白子,顷刻间斩杀掉一大片的黑棋,脸上笑悠悠的说着:“主公,落子无悔!” 眼瞅黑棋挨吃,吕布哼哧一声,没好气道:“先生每盘都允我悔上三次,偏你一步不让!” “戏志才是戏志才,我是我。”郭嘉反正不肯松口。 “好小子,你给我记住了,现在才至中盘,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吕布故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态度,别看郭嘉脑瓜子聪明,但在吕布看来,这个女婿的棋力和自个儿完全是不相伯仲,总的来说,也是个臭棋篓子。 面对吕布的叫嚣,郭嘉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哼起了欢快的小曲,脑袋左右摇摆,一晃一晃。 “吕布何在!”忽然间,听得前方响起一声低吼。 陈卫过来禀道:“主公,叛军已列好阵势。” 吕布瞅了眼棋盘,稍稍懂棋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黑棋四面楚歌,正处于极大劣势之中,不出意外的话,二十手之内,就会宣告败亡。 可吕布却不这般觉得,他将提起的棋子重新放回到黑色的梨木棋盒,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可惜吾要上阵了,否则,定能杀你个片甲不留。这盘,就算和了吧!” 在郭嘉的懵逼脸中,吕布翻身上马,朝着前方去了。 望着那道马背上的高挺背影,郭嘉苦笑不已,他的这个丈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过么,历史上的有名君主,又有哪个要过脸? 吕布骑坐赤菟缓缓上前,众将跟在身旁,前方士卒很自觉的让开一条大道,供吕布前行。 此人,便是吕布么? 徐广虽未亲眼见过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人,但在吕布现身的那一刻,他一眼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吕布身上。 徐广这些年见过的强者不少,却唯独没有见过吕布这般人物。 没有嚣张跋扈的气势,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但不知为什么,却令他有股说不上的感觉,心里头莫名的有些发怵。 来到阵前,诸将依次排开,吕布位在正中,他瞅了眼对面叫阵的敌将,兴趣缺缺,然后便将目光远眺帝王车驾上的刘辩。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被先帝刘宏带至深山里的道观时,头一次见这位小皇子时的景象,贪玩好耍,却又胆怯懦弱。 如今十几年过去,刘辩的容貌变化很大,但总归能看出一些小时候的轮廓外貌。 吕布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关东朝廷的新帝,就是当年从大山里逃出的刘辩! 但眼下,吕布断不能承认他的身份。 “尔是何人,竟胆敢冒充已故弘农王,在此蛊惑人心!”吕布手指刘辩,猛地大喝一声。 刘辩听得吕布这般质问,却也不恼,命人将车撵往前拉动几步,看向吕布反问起来:“吕将军,你是不认得朕了,还是说不敢认了?” “当年父皇遗诏,传位于朕,后豺狼董卓入京,暴虐嗜杀,残害忠良,将朕从帝位赶下。如今董卓已死多年,朕仍存活于世,可谓是上天庇佑,祖上历代先帝显灵,所以这天下,本就该是朕的!” 刘辩说得铿锵,底气十足。 吕布却不买账,当面揭穿道:“且不说你这弘农王身份真假,就说当年先帝遗诏,本是传位于小皇子殿下,却被你舅父与何后篡改,蒙骗世人。真正的大汉天子,乃是当今陛下,并非尔这居心叵测之徒!” “吕布,你胡说!” 听得吕布提起旧事,一向淡定的刘辩忽然炸毛,眼中恨意十足。 因为母亲善妒的缘故,致使他从小缺乏父爱,被放养至城外道观。而父亲素来宠爱弟弟,那他又为何会在薨逝前,传位于自己? 小时候刘辩不懂,但现在想想,其中蹊跷,他也能猜知一二。 但他不愿往这方面去想,否则,他这些年所付诸的努力和受过的折磨,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是刘辩所不能接受,也绝不允许的事情! 刘辩与吕布在阵前争辩名义正统,那边的公孙瓒却是坐不住了。 他是个暴烈脾性,脾气一旦上来,也不管自个儿干不干得过,手里的长槊重重一跺地面,溅起一缕黄沙,胯下白马驹疾驰,口中猛然喝道:“吕布,你趁我不在,使刘虞老儿阴袭我幽州。今日,我便要与你算一算这总账!” “公孙将军!” “伯珪兄!” 见公孙瓒如此鲁莽,刘辩与刘备同时急呼出声。 可此时的公孙瓒已然出阵许远,他听见了后方呼声,却没有勒马回营的意思。双方将士,几十万双眼睛看着,他公孙瓒好歹也是天下间有名的人物,未战就灰溜溜的逃回,今后还如何在军营立威,脸面又往哪儿搁! 公孙瓒心中也琢磨过,他如今已是二流巅峰之境,即便胜不过吕布,至少也能在他手上走上个一二十合,应该不在话下。 公孙瓒策马杀来,吕军诸将马蹄前驱,身上战意滚滚。 处于阵前的吕布并未转身,向后竖起左掌,制止了跃跃欲试的诸将。 随后,他伸手向后摊开,扛戟的文稷会意,快步跑上前去,将戟身冰凉的方天画戟恭敬递交至吕布掌中。 “主公,杀鸡焉用牛刀!” 拥有健硕躯体的华雄虎着嗓门,一身爆炸性的肌肉几乎快将甲胄撑破。 吕布没有应允,只是催动胯下赤菟,开始缓缓向前。 距当年的虎牢关之战,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年。 或许世人都忘了,所以吕布决定亲自给这些人提提醒,他要告诉天下所有武夫。 吾不死,尔等终究……! (作者君词汇不够了,在此征求大家的意见或者句子,‘为臣’我想过,感觉不太合适) 第九九五章 破公孙 在两军将士的注目下,公孙瓒快马驰骋,手里紧攥的长槊在地面划拉起泥尘飞扬。他望见吕布气定神闲,只是很缓的催动赤菟向前走来,心中大恨,这摆明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他公孙瓒纵横幽北十数载,异族人听得公孙之名,无不胆颤心寒,所以才有‘白马将军’之谓。 公孙瓒是个好脸面的人,吕布如此小觑,他自然愤恨无比,口中不由怒吼出声:“吕布,汝竟敢小觑于吾,给我死来!” 刘辩军的右侧,望见公孙瓒擅自出击,位列曹操旁边的夏侯惇脸色凝重,担忧说道:“主公,公孙将军恐怕不是吕布对手。” “不是恐怕,是肯定!” 曹操给出尤为笃定的答案,他小眼微敛,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吕布实力之强,非在场任何一人能敌! 公孙瓒虽然实力不弱,却远非吕布对手,所以曹操想假借公孙瓒之手,先探探吕布的实力究竟如何。 “要不要我等上前助阵?” 另一旁的夏侯渊也询问起来,倘若公孙瓒败了,那对三军士气多少会有些打击。 “不用。” 曹操微微摇头,他不经意的望了刘备那边一眼,见刘备脸上并无太多担忧,遂也不准手下前去相帮,且先看看再说。 战场中央,两人的距离在不断缩短拉近,公孙瓒浑身战意陡增,可当他越靠近吕布,便越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可怖的气势。他用言语描述不出那种感觉,却令他无比难受,就好像在呼吸的管道上,压了块大石头,而且那石头的重量,随着距离的拉拢,变得越来越沉。 十步! 五步! 三步! 公孙瓒脸色潮红,连呼吸都憋在了喉咙,他举起手中长槊使出十二分的实力,猛地刺向吕布咽喉。吕布身披宝甲重铠,全身覆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想要杀死他,只有咽喉是最容易最直接的地方。 “唔啊!” 公孙瓒暴吼出声! 刘辩军的士卒们见状,无不神情激动,此刻的公孙瓒所积攒起的气势,给他们一种很强很强的感觉。许多人甚至羡慕的想着,要是自己也能有公孙将军这般强大的实力,那该多好。 反观吕布军的士卒,公孙瓒此刻显露出的气势虽强,可他们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担忧可言,只是全神贯注的看向场中,耐心等待着将军的大展身手。 要是连公孙瓒都对付不了,那自家将军的‘天下第一’岂非白来? 长槊刺向咽喉,裹挟着战马驰骋之威。 吕布狼毫眉斜挑,如刀斧雕刻的轮廓上陡然降温了几分,手里画戟一甩,在滑至戟杆末端时,粗大的手掌一握,斜向挥斩出去。 呼! 强劲的戟刃罡风扑面而来。 抱着一击必死的公孙瓒心中陡然一突,他清晰意识到,可能手里的长槊还未刺进吕布咽喉,自己就先被这杆锋刃的画戟给切断了腰杆。 可恶! 公孙瓒心中暗骂,不敢去赌生死,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急忙将长槊撤回竖起,来抵挡吕布这一记狂猛的攻击。 轰! 方天画戟狠狠撞击长槊,发出一声极大的爆炸。 公孙瓒只觉双臂一颤,虎口处渗出血水,一股巨大的麻木感从握着长槊的手掌,传至双臂,迅速流经全身。 继而,在他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槊杆应声而裂,像切豆腐般破势而出的方天画戟直击公孙瓒的胸口。 噗! 这位实力不俗的白马将军身躯为之一晃,张口喷出一大片血雾,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十几步外的地面,身躯在地面后滑了许远,方才停下。 一合,便分胜负。 “好强!比当年的虎牢关还强!” ‘刘’字将旗下,头戴绿帽、身穿鹦鹉袍的关二哥剃起卧蚕眉,眯起的丹凤眼陡然圆睁,杀意滚滚。 旁边的张老三虎须倒竖,攥握丈八蛇矛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双牛眼瞪得如同铃铛,戾气在他身上凝聚,煞气十足。 曹操手下的典韦、许褚等人,亦是如临大敌。 此刻,几乎所有具备一流境界的武将,都呼应上了从吕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霸道气势。 刘辩所在的中军,公孙瓒一合落败,这位新帝的脸色着实很不好看。 他虽不擅长武艺,却也能够看出,吕布实力极强。但有多强,刘辩心中也没有具体概念,遂问向护在身旁的心腹之人:“青龙,单打独斗,你有几分把握。” “一成不到。” 褪去月白长衫换上军营甲胄的男子,脸上充满凝重。 这个出现在视野之中,骑跨火龙驹、手持画戟的男人,虽然还未亲手交锋,但仅凭这股气势,青龙便能料定,此人是他此生中所遇到过的最强之敌! 怪不得寅虎会刺杀失败,即便换作自己,又能有几分胜算? “这么强吗?” 刘辩眉头紧蹙,青龙的实力毋庸置疑,在他手下众多心腹之中,实力绝对排在第一位。如今连他都这般说了,吕布的实力可想而知。 青龙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恐怕即便是当年的两位传奇人物,枪神童渊和剑圣王越亲至,估计也未必能胜吕布。 刘辩没再言语,眼神中多了两分深深的忌惮。 目光转回到战场之中,摔落在地的公孙瓒倒地不起,断裂的长槊落在了很远的位置,他捂着受伤的胸口,面色惨白。 方才若不是长槊和胸甲替他承受了巨大伤害,否则,他可能连这一击都承受不住。 吕布,太强了! 公孙瓒这会儿才意识到两人实力间的天地悬殊,他从地上挣扎着想要重新爬上马背,可五脏六腑间的一阵翻涌,令他张口又吐出一口浓血,难受至极。 嘶! 刘辩军士卒齐齐倒吸凉气,脸上激动之色不在,带有畏惧目光的望向那个骑红马的男人,心中咋舌,这也太强了吧! “武!武!武!”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吕军之中,长枪戈矛挥动,爆发出一阵阵洪亮的喝彩之声,士气如虹。 吕布在儿郎们的欢呼声中,骑马缓缓前行。 他目光落在公孙瓒的身上,坦然说着:“你昔年也曾随吾讨伐过叛贼张举、张纯,吾念你有镇守幽州、驱逐蛮夷的功劳,只要你肯归顺,吾可饶你一死。” 第九九六章 战赵云 公孙瓒还未开口,斜地里一匹白色龙驹以冲锋之势疾驰上前,马背上的将领身穿银白鱼鳞甲,手中斜拖一杆丈长的亮银枪,名为‘豪龙胆’。 此人星眉朗目,生得俊姿非凡,他见自家主公被吕布一戟打得吐血,当即杀出队列冲向吕布,口中急喝:“休伤吾主!” 吕布余光瞥去,只见豪龙胆从那将领手中递出,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呼啸破空而来。 咣锵! 吕布抬手一戟,将那锋利泛寒的枪尖挡下。 一击未能得手,银甲将领未曾气馁,他也料到了这位天下第一的吕温侯,不会就此轻易丧命。遂口中轻喝一声,长枪抖擞,挽动起一连串的寒耀光花,刺向吕布周身。 锵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 一口气下,两人在马背上竟已交手二十三次。 观战的双方士卒目瞪口呆,眼花缭乱,哪里看得清两人的招式动作,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器激撞。不过这一次,双方俱是没有退后,看情形,像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好!好!好! 刘辩军将士神情激动,起初他们着实被吕布展露出的骇人实力给吓得畏惧万分。不过这个白马银枪的将领突然杀出,超乎想象的居然能与吕布打个不分伯仲,如此猛男,令士卒们顿时又燃起了信心和斗志。 好迅捷的枪法! 吕布心中暗赞一声,没想到公孙瓒手下居然还有如此能人,遂与赵云拉开几分距离,手中画戟向后斜压,口中喝问一声:“来者何人?” “常山赵子龙也!” 赵云望向前方的男人,朗声回答起来。 他方才一连攻了吕布二十三路盘枪,结果竟全数被此人挥戟挡下,未能逼退一步。 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也由此说明,眼前之人的强势,超乎了他的想象。 赵云出列之后,十余名白马义从紧随上前,将公孙瓒从地上救回马背,准备退回阵地。华雄等人见状,自是不甘就此看着公孙瓒逃脱,准备上前争抢,却遭吕布抬手制止。 吕军诸将若是动手,刘辩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双方势必因此展开混战厮杀。 好不容易遇到个有趣的家伙,吕布可不想就这样双方混战一波,然后各自鸣金收兵。 “赵将军。” 一名白马义从的小头目朝着前方那道白袍身影轻唤了一声,想让他赶紧离开那个危险至极的男人。 赵云未作回头,目光直直的停留在吕布身上,向那几名白马义从道了一声:“你们带主公先走,这里,交给我!” 几人见赵云神情凝重,也知道这位赵将军的本事,他们留在这里,只会碍事,于是道了声‘小心’,便带着公孙瓒退回到本阵。 偌大的场地中央,顿时又空了出来,只剩下赵、吕二人。 双方数十万将士的目光亦是齐聚二人身上,谁也不敢作声,只有在心底为各自阵营的将军大声呐喊起来。 战场中的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抢先动手,骑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如静立的雕塑一般。 少顷,一阵春风拂过,吹动起赵云额前的几缕发丝,不似以往的温和暖人,反倒多了几许寒意,渗入毛孔,令人忍不住想打寒颤。 胯下的照夜玉狮子开始焦躁的刨动起前蹄,对面的赤菟一直在向它挑衅,赤菟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它亦是幽州北境的通灵神驹,在脾性上,也是个性十足。 只需主人一声令下,它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擂冲过去。 位于赵云对面的吕布稳如泰山,他骑坐在赤菟背上,右手握戟,眉宇间风轻云淡,眼前这个白袍将实力固然不弱,但距当年自己虎牢关时的状态仍旧差了稍许。 更何况,如今的吕布,早已突破一流,踏至臻化。 见二人迟迟没有动手,性情急躁的张飞早已是按捺不住,当即虎吼一声:“子龙,上啊!” 这一声吼,打破了空气中压抑许久的宁静。 赵云眼眸一寒,浑身积蓄的战意陡然爆发开来,胯下照夜玉狮子感受到主人的无尽战意,顿时四蹄如飞,踏在地面溅起黄沙滚滚。 踏踏踏~~~~ 照玉夜狮子横冲直撞,在扬起的沙尘之中,身后的友方将士根本看不清赵云的驰骋英姿,只能依稀望见滚滚沙尘之中,有一道浑白如雪的身影,攻向前方那个一动不动的持戟吕温侯。 黄沙掠过,顿时将二人身形笼罩。 扑面而来的豪龙胆,枪尖寒芒大盛,透着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机。 来得好! 吕布双眸中神采迸发,在赵云出手的瞬间,他右手的画戟也一并挥出,只听得‘锵’的一声,戟刃与枪头撞在一起,同时这也意味着吕布已经挡下这迅捷的一击。 然则赵云气势未尽,胯下照玉夜狮子迅速绕背,赵云陡然转身回刺,使出回马一枪。 可吕布的后脑勺好似长了眼睛,在常人根本无法预料的情况之下,他的脑袋向下一压,让那一手足以致命的回马枪刺了个空。 与此同时,吕布回手就是一戟,赵云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暗道了声,好快的反应! 撤回豪龙胆,赵云双臂向前一架,成功挡下吕布这一戟后,利用长枪的迅捷特性,朝着吕布身躯,捅出无数道令人目不暇接的枪影。 赵云快! 吕布就比他更快! 锵锵锵! 锵锵锵! 两杆神兵的激撞,迸发出无数的亮眼白芒。 “咤!咤!咤!咤……” 赵云的激喝声伴随着出枪速度,响彻天地。 飞扬的沙尘在空中不断爆炸散落,观战的双方士卒根本看不清两人的招式动作,却也觉得格外的热血沸腾,紧紧攥握着一对拳头,紧张得神经都快要黏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激斗中的二人忽地分了开来,兵器的激撞交戈,也随之戛然而止。 双方将士全体屏声静气,连呼吸都控制在了喉咙里,眼都不敢眨上一下,全都直勾勾的看向灰尘散落的战场,等待着结果分晓。 这一瞬间,天地万物好似都静止了一般,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再也没了其他声音。 第九九七章 可识我燕人张翼德否! 士卒们的眼中,两人胜负未分。 可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背对己方士卒的赵云,攥紧枪杆的手掌,微微有些发颤,在他的眉心间,更是渗出了细密汗珠,轻微喘息起来。 这厮,强得离谱! 赵云心中做出定论,望向吕布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警惕和谨慎。 方才打斗了近五十回合,他使出浑身解数,枪出如龙,却愣是没能碰到吕布半根汗毛。 赤菟高九尺,长丈余,比起他的照夜玉狮子仍要高出半个脑袋。吕布本人也是极高,身形长大,骑坐在赤菟背上,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赵云每次与吕布交手,在面临那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之下,都有一种在打洪荒巨人的幻觉。 “赵子龙,你既有如此本事,何必屈居公孙瓒之下。不如投效于吾,吾当重用之,如何?”吕布起了爱才之心,目光灼灼,在阵前大声劝降赵云。 通过方才的交手,吕布几乎可以大致确定出赵云的实力,此人比起华雄仍要强上不少,过了巅峰之年的黄老爷子,也未必是其对手,只有西凉的马家孟起方能与之匹敌。 面对吕布的招降,赵云不做犹豫的当场就反驳起来:“吕布,汝欺君罔上,残虐百姓,赵云虽非世间英雄,却也懂得忠义,我岂会贪慕虚荣,与尔为伍!” “你亲眼见过?” “我……” 赵云一时语塞。 打他拜别恩师,出山以来,就直接加入了公孙瓒的麾下。这些年也一直活跃在幽、冀两州,真要说关中情况,他还真没亲身去过实地考察,只是从公孙瓒等人口中,道听途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想知道事情真相,大可去关中地区走上一遭,看看吾治下的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吕布朗声说着,底气十足。 赵云望向吕布,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起来。 在出山之前,他的师尊曾叮嘱过赵云,眼下正逢乱世,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若是此时出山,须寻一位明主,助他匡扶社稷,拯救百姓于水火。 公孙瓒虽非明主,却待自己极好,赵云不忍弃之。 私底下,他有些偏向那位刘皇叔,温和仁厚,爱民如子。 “子龙,吕布此人狡诈,汝休要遭此人蒙骗分神!”归阵的公孙瓒见赵云有些恍惚,生怕自己爱将被拐,也顾不得胸口处的疼痛,急得大呼起来。 “吕布,多说无益,出招吧!” 回过神来的赵云长枪一指,目光坚毅的大喝一声。 他选择了相信自家主公! 吕布见状,知道赵云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为敌,也不多说,目光凝聚,淡淡道了声:“那就让吾看看你的手段吧。” 照夜玉狮子再度昂扬前冲,马背上的赵云双眸如电,长枪流云挽转。无数的飞鸟在赵云身后升起,连同赵云的身躯,幻化组成一头飞扬的金色凤凰,朝吕布猛冲而来。 百鸟朝凤! 见赵云使出看家本领,吕布也不托大,眉峰微微上扬斜挑,画戟在空中翻飞,旋动得飞沙走石,刹那间,一头巨大的黑龙咆哮从地底破土而出,腾空而起。 金色的神凤发出一声刺耳的凤鸣,用它那锐利无比的嘴喙啄向黑龙双眼,黑龙怒吼,巨大的龙爪拍向凤凰金躯。 天地为之色变,神兵的碰撞,激射出光柱无限。 最终,交锋多合的两头神兽同时冲向彼此,在电闪雷鸣之中,巨大的黑龙发出戾吼,在冲向金色凤凰的途中,张开血盆大口,竟一口将那升天的凤凰吞入腹中。 轰! 不过眨眼,一切都烟消云散,恢复如初。 双方士卒俱是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脑子里嗡鸣得厉害。 马背上赵云的身躯巨震,口中亦是闷哼一声,喉咙一甜,但他却强行将闷血咽回了肚内。 “天下第一的吕温侯,果然名不虚传!”受了暗创的赵云退后数步,心中感慨。 别看他此时像个没事儿人般,但体内的气息早已紊乱至极。他以为使出师门绝学百鸟朝凤,纵使不能击杀吕布,也至少可以伤及筋骨,谁曾想,吕布不仅全盘接下,反倒还击伤了自个儿,实力强得完全超出了意料。 身为世间一流的武者,赵云心里十分清楚,或许刚刚的吕布认真了,但绝对没有使出全力,他的实力,当真恐怖如斯! “降,或死!” 吕布提起画戟,神情淡漠,击败了赵云,与他而言,仿佛没有任何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很是平淡的说着。 此刻的他,又好似战场上手执生杀大权的君王,冷漠而又充满霸气。 感受到吕布的逐渐靠拢,那股磅礴如山的威压感从头顶急坠直下,赵云微微抬头仰望,此刻那道比他高出许多的身影,浑似与苍穹相融,法天象地。 “没想到,赵云也挡不住这头虓虎!” 曹字旗下,观战良久的曹操不禁长叹一声,心中很是沉甸。 当年徐州城下交战时,白马银枪的赵云有多猛,曹操有过切身体会。 一个人一匹马,居然都能在自己的十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斩杀曹营诸多将领不说,更是刺死了曹操爱将夏侯恩,还夺走了他的青釭宝剑。 如此猛将,如今居然也为吕布所败。 难道,天下间就真的没人,能够击破吕布了吗? 曹操心里感慨,他帐下的典韦、许褚虽勇,可论单打独斗,根本无一人能是吕布敌手,这在多年之前的战场上,就已经印证过了。 另一旁的刘备旗下。 这位有着‘皇叔’之称的温和男人此刻也紧皱起了眉头,他虽不是世间一流武将,却也习过武艺本领傍身,此时也意识到,吕布比起当年虎牢关下,更强了! “大哥,子龙胜不过他,小弟去助他一臂之力!” 张飞虎须倒竖,粗嚷着嗓门儿。 吕布的强势,激出了张飞体内的好斗之心。再加上他和吕布早年就结过梁子,后又败于虎牢关下,这口恶气,他如何也要去讨个说法。 不待刘备答应,脾性急躁的张飞便已手持丈八蛇矛出列,催动胯下乌云踏雪,径直冲奔吕布而来,口中虎喝如雷:“吕布小儿,休要猖狂,可识我燕人张翼德否!” 第九九八章 关羽出战 张飞杀奔而出,吕布瞅向这个怒目虬须的黑汉,遥想当年涿县初见,那时的张飞还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生少年郎。 如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俊俏的少年不在,张飞愣是把自己搞成了体型粗犷野性的蛮汉。 张飞气势汹汹,吕布却嗤笑一声:“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张飞本就脾气暴躁,吕布这一激,顿时令他胸中火气翻滚,气得呀呀直叫,怒吼连连:“汝这厮,我今日定要取汝首级!” 言罢,丈长的蛇矛猛地从空中砸落。 亢锵! 方天画戟从头顶盘旋,吕布双手握住戟杆,向前一挡,戟与矛的初次交锋,便迸发出巨大火花。 张飞显然料到吕布会有此一手,却也不撤蛇矛,调动浑身气力直灌双臂,继而猛地咆哮起来:喝啊! 鼻纹深皱,瞪大着牛铃般的眼珠,裂开两排森白牙口,与他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像是恨不得将吕布活吃了一般。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上方陡然压下,双手撑戟的吕布身躯瞬间下沉两寸,但不过眨眼功夫,他又重新坐直了上半身。 见吕布恢复坐姿,张飞眼中怒意更甚,同时亦是尤为心惊,他卯足气力竟也不能将吕布逼落下马,这厮的力气,当真可怖至极! 二人就此僵持了片刻,待到张飞换气的刹那,处于防守姿态的吕布双臂陡然发力,将那杆架在画戟身上的蛇矛弹开。张飞显然没料到吕布居然一直留了力气,大意之下,被这一股力道,震得在马背上后仰稍许。 “与我角力?你还差得远呢!” 吕布紧接着一记横扫,将张飞逼退数步。 当今天下,能够单纯从力量上击败自己的人,估计曹营的恶来能算半个。 “汝这厮,休要小觑于我!” 感觉受到轻视的张飞哇呀直吼,再度冲去,近身与吕布厮杀在一起。 蛇矛与戟刃的碰撞,就像铁匠铺里传出的打铁声,铛铛、铛铛。 如果说赵云是敏捷型的刺客,那么张飞无疑就是以力量著称的狂暴战士。 每一次蛇矛出手,势必刚猛十足,吕布却也不怵,不躲不闪,挥动起掌中画戟,与张飞以力打力。 见吕布不躲不避,张飞眼眸燃起怒火,这厮摆明是看不起自个儿,觉得能挡下他所有招式。 好,那我就让你好生瞧瞧我的本事! 唔啊! 伴随着怒吼声起,张飞手里的蛇矛浑似提速了数倍,疯狂戮向对面的吕布。 两人的速度越打越快,蛇矛与画戟的挥舞,几乎全成幻影。 观战的双方将士目不暇接,可交战中的二人却能跟上彼此的速度,斗得旗鼓相当。 此时的张飞,比起当年虎牢关下,又强上了诸多,可即便如此,四十余合下来,却也依旧奈何不得吕布。 张飞只得暂且退后,想要换口大气,再做奋战。 熟料此时吕布欺身过来,抬手就是重戟劈下,一如方才张飞见面时的招式。 张飞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他转念一想,却也不甘就此脱逃。 方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吕布正面硬接下了他的一矛,如今攻守调换,他也要接下吕布这一戟,这样才不算辱没这些年得来的名声。 深吸口气,张飞虎目圆瞪,双手牢牢握住蛇矛,狠狠向上顶去。 锵! 画戟砸落在蛇矛身上,发出一声嘹亮轰鸣。 刹那间,张飞身躯陡然下沉,只觉双臂发麻,浑似没了知觉。 但他死咬牙关,也算勉强硬撑住了。 “好!” 关东士卒见状,顿时士气大震,摇晃起旌旗,为之喝彩叫好。 听得对面传来欢呼,吕布不急不躁的嘴角轻挑,这才刚刚开始。 于是通过压在蛇矛上方的画戟,继续向张飞施压。 此刻的张飞可谓是有苦难言,方才硬扛了吕布的一记重戟,本就双臂发麻。如今吕布加大臂力,又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张飞是愈发的使不上劲儿,纵使使出全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看着架在上方的月牙戟尖朝着他的眉心,一点一点的沉去。 眼瞅着那画戟就要刺进眼珠,苦苦支撑的张飞几乎临近末路。 见此情景,一旁调息好状态的赵云顾不得许多,斜地里豪龙胆刺出,直取吕布首级。 吕布一闪,避过那凌厉的枪刺。 张飞趁机猛喝一声,全力推开画戟,撤至一旁,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张将军,我来助你!” 赵云迎向吕布,同时向张飞招呼一声。 有了喘息之机的张飞很快调整好状态,向赵云点头应下:“好!咱两一同取了这家伙脑袋!” 此时的张飞也明白了,他和吕布之间的差距,仅靠单打独斗,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两人左右攻向吕布,蛇矛、银枪齐出。 吕布挥动画戟,眼眸中的神采飞扬,纵使遭二人突刺联手,他也能左右抵挡,游刃有余。 三人在场中大战,打得难解难分,看呆了双方将士。 “二弟,速去助三弟一臂之力。” 刘备目光紧紧锁定战场之上,他见张、赵二人似是压制住了吕布,想要来个除恶务尽。 趁此时机,一举将吕布拿下! “大哥,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旁边的关二哥似是有些不太情愿,这也难怪,他素来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若是三人联手,即使胜了,亦是算不得英雄。 兄弟三人结拜多年,他这个二弟有些什么想法,刘备再也清楚不过,靠死命令肯定不行,哪怕是刀剑加身,亦难让关羽移其意志。 只能通过言语打动,让他自己迈过心中的坎儿才行。 “二弟啊,枉你熟读春秋,却不知春秋大义。何为忠?何为义?斩杀汉贼,匡扶君上,是为忠;三弟遭难,你去搭救,是为义。 你若不去,那才是真正将自己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刘备能从一介织席贩履的草民,混到徐州大佬的位置,除了有股不甘屈服、屡败屡战的意志,嘴皮子也同样是溜得飞起。 关羽听来,犹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顿时悟道:“大哥,愚弟明白了!” 第九九九章 夏侯(4000字) 随即,刘备阵中,一匹枣红骏马奔出,马背上的关羽左手轻捋美髯,右手青龙刀拖地,朝着吕布所在位置疾驰。 见到关羽出战,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喝道:“恶来、仲康,元让、妙才!” 位列左右的曹营四将顿时抱拳虎喝:“末将在!” “汝等速上战场,合力诛杀吕布!” 曹操尤为果断的下令,他心中虽然钦敬吕布,但该下杀手的时候,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领命!” 四将齐声应下,抄起各自的兵器,策马出列,冲向激斗的战场。 见曹操、刘备都想置吕布于死地,刘辩也不犹豫,立刻同身旁的心腹护卫下令:“青龙,你也去。” 凤眸男子微微点头,道了声‘陛下小心’,随即从帝王车撵上直接跃上马背,手里握着的兵器,是一对罕见的银色双钩。 战场中,张、赵左右合击,黏住了吕布,身后六将飞速驰援杀来。 见此情景,华雄气得大骂:“这些狗日的东西,当真卑鄙至极!” “哥儿几个,且随某去增援主公!” 华雄激喝一声,陈卫、马忠、魏越、宋宪、曹性、管亥、眭固、张青牛等将领纷纷响应,作势要上去为自家主公助阵。 众人正欲杀出,熟料却被郭嘉伸手拦下。 “郭祭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雄没好气的怒声质问,如果不是看在郭嘉是主公女婿的份儿上,他早就不管不顾的直接冲了过去。 这些家伙,个个都不是善茬。 主公虽勇冠天下,但蚂蚁多了尚能咬死大象,更何况从叛军阵中杀出的这些家伙,个个皆是当世一流境的超级强者! 郭嘉自然知晓华雄等人的担忧与顾忌,哪有主帅阵前砍人,他们这些手下将领,在后面干瞪眼看着的道理? 可即便如此,郭嘉仍旧没有让华雄等人上前,口中淡淡说着:“就让主公舒缓舒缓筋骨,宣泄一下情绪吧。” 别看吕布平日里充满自信与霸气,其实在他的心里面,承受着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尤其是起初各地叛乱、异族人入侵的那段时日,关中、并州危在旦夕,他几乎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但这些情绪,吕布不能在将士面前表现出来,哪怕丁点儿也不行。 他是主帅,也是三军将士的信仰与精神支柱,所以不论他做任何决断,都必须在将士面前保持十足的信心,好似任何困境都压不垮他。 正面形象给了将士,焦躁和不安,深埋心中。 负面情绪压抑久了,若不发泄出来,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抑郁成疾,要么嗜血易怒。 郭嘉既然从戏策手里接过了大旗,他自然想看到吕布,走向巅峰。 “汝等既然担心主公,那就把眼招子放亮些。倘若有个万一,也好以最快的速度,及时冲去救驾。” 郭嘉与华雄等人吩咐一声,随后向甲具覆面的马忠使了眼色,叫他别管什么礼仪道德,一旦有突发情况,直接先射死两个再说。 后者会意,点头应下。 关羽驰骋冲来,青龙刀拔地而起,从空中呼啸落下,正面硬刚吕布。 吕布见状,眉宇低沉皱起,一戟横扫逼退张飞、赵云,手中画戟顶出,迎向落下的青龙偃月。 轰! 刀斩戟身,发出巨大轰击鸣响。 马背上的两人同时向后仰了一刹,关羽丹凤眼中杀意更甚。 张、赵二人抓住机会,手中兵器齐出,同时从左右攻向吕布腰盘,吕布身躯急转,轻咤一声,手中画戟沿着身躯扭转的弧度,狠狠扫了一圈。 三人挥动武器抵挡,此刻,曹营四将亦是紧随加入,两杆长缨枪、一把鬼头刀,外加一对双铁戟,全都朝着吕布招呼过来。 来得好! 吕布口中激喝,眼眸中光芒大盛,不退反进,胯下赤菟四蹄疾冲,猛然冲向夏侯兄弟与典韦、许褚。 铛哒啷铛! 一连串的兵器交锋声,响彻战场。 眼见吕布弃了自个儿,关、张、赵三人顿时追了过去,从后方攻袭吕布。 “主公小心!” 陈卫想要大呼出声,却又怕乱了吕布心神,急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上。 此时,刘辩手下实力最强的青龙也赶至场中,八人封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互相交换了一通眼神之后,彻底达成了共识,将吕布堵在中间。 身处困境的吕布却也不怵,他冷冷扫视了一圈四周,八双眼睛大小不同,却全都聚集在了自个儿身上。 敌不动,我不动。 空气中一时间寂静得可怕,与八人的全神贯注相比,吕布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他已是许久没有嗅到过这般危险的气息了。 今日,便要战个痛快! “擂鼓,助威!” 八人困住吕布,虽然还没动手,空气中却有着股大战蓄势待发的浓浓压抑。 刘辩心中发闷,令人跑去擂鼓,好驱散这股压抑的氛围,同时也为己方的几员猛将,增添声势。 刘辩军的后方很快擂响战鼓,咚咚咚咚! 吕军也同样不甘示弱,吹响号角,发出低沉呜吼。 “杀!” 青龙口中最先迸发‘杀’字,其余七人俱是心照不宣,同时攻向吕布。 论武力,八人皆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强者,要是联手都拿不下吕布,今后传出去,那可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八人联手攻来,吕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挥舞起掌中画戟,见招拆招,仿佛艺高人胆大的杂耍艺人,在刀光剑影中,翩然起舞。 九人的厮杀看呆了观战双方,刘辩眼眸阴沉,这吕布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浑然不似人类。刘备和曹操则是暗捏冷汗,只盼麾下大将,能够尽早将吕布击杀,从此永远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吕军将士则紧绷神经,不断咽着发干的喉咙,生怕自家主公稍有不慎,就落得个身死人手的下场。 吕布实力固然不弱,可围攻的八人,也明显不是善茬。 “不行,老子坐不住了!” 将旗下,华雄把心一狠,直接拍马出列,就算因此惹了主公不痛快,他也认了! 有了华雄带头,其他将领亦是策马而出,奔向厮杀中的主公,想要助阵,为其缓解压力。 然则当他们冲至一半时,却听得吕布陡然喝止道:“你们都别过来!” 前冲的马蹄顿时齐齐勒住,马背上的诸将想不明白,明明主公此刻已经处在下风,甚至好几次都险象丛生,为何还不要他们助阵? 难道说,仅仅是因为死要面子么! 当然不是。 与八将厮杀数合,纵使吕布神力惊人,此刻也开始急剧喘息起来,黄豆大小的汗珠,贴着脸颊滚落进赤菟的鬃毛里。 赤菟发出激奋的嘶啸,不断来回奔突,为主人尽可能的拓宽厮杀范围。 它感觉得出,背上主人的心情,正有着久违的兴奋。 哐锵! 典韦的双铁戟狠狠落在方天画戟的戟杆,溅射起一连串的火花流星。 “快,我压住他了!” 典韦大吼。 锵锵锵! 又是三把兵器落下,许褚的鬼头刀、张飞的丈八矛,以及关羽的青龙刀。 四人合力的力量可想而知,吕布未能及时推开典韦,身形向下急坠后仰,几乎后背贴紧了赤菟的脊椎骨,才堪堪承受下这股犹如泰山压顶的合力一击。 “子龙!” “元让、妙才!” 张飞、许褚四人几乎同时呼喝出声。 吕布此刻受制,完全腾不出手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赵云和夏侯兄弟同时出手,手中长枪锁定目标,从不同方位,刺向处于招架之中的吕布。 吕布挣脱不开前方典韦四人的压制,若无作为,势必会遭这三杆长枪通透。 千钧一发之际,吕布索性力道一收,从左侧滚下马背。 见吕布落马,夏侯渊心中一喜,从后背直冲吕布,长枪朝着吕布的头颅猛地扎下。 “渊弟,小心!”夏侯惇急得大呼,他如何不知夏侯渊的心思,无非是想趁吕布坠马慌神,过去直接将其拿下。 可他却忘了,似吕布这般人物,哪有那么好杀! 感受到后方劲风袭来,吕布陡然回头,双眉上挑,从眼眸中射出的目光如恶狼般凌厉,夏侯渊心中一颤,还未来得及收手,那杆绽放出亮眼寒芒的方天画戟,就直突突的刺进了他的咽喉。 鲜血顺着戟刃滴落。 噗通! 画戟抽出,夏侯渊的躯体在马背上摇晃两下,随后便直挺挺的坠落下马。 “渊弟!” 夏侯惇从马上滚下,飞也似的跑了过去,抱着弟弟的尸首,虎目赤红。 “妙才!” 曹字旗下,曹操悲叫一声,心中阵阵绞痛。夏侯渊不仅与曹操关系亲密,更是武艺卓群,实乃难得的统兵大将之才,如今却因吕布,就这么没了。 看着想贪自个儿人头的夏侯渊,吕布淡漠说了一句:“犹豫,就会败北。” “吕布,我杀了你!” 夏侯惇发出愤怒咆哮,将弟弟的尸首暂搁一旁,提枪疯了似的攻向吕布。 于此同时,马背上的张飞等人重新将吕布围困。 吕布落了马,在他们眼中,就好比断了腿的瘸子,不再具备速度和奔跑的优势。于是几人故技重施,典韦先手压制,张飞、关羽、许褚紧随其后。 轰! 四杆兵器落下,吕布撑戟硬扛,但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左腿半曲,右脚掌猛地跺地,在地面踩出一道大坑,脚下的黄沙向四周滚滚铺散开来。 相比方才的劣势,这一次,倒是与四将斗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僵持住了,夏侯惇提起长枪,从吕布后背冲来,想为死去的弟弟报仇,赤红的眼眸里满是恨意,口中激喝:“吕布,给我去死吧!” 夏侯惇疾冲过去,眼瞅着即将杀死吕布,却忽然听得后方响起一声大喝:“夏侯惇,看枪!” 武者的意识使得夏侯惇回手就是一挡。 然则,并没有长枪刺来,倒是有一支激射如电的黑色羽箭,贯穿了他整只左眼。 啊! 左眼处鲜血直流,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夏侯惇发现了暗箭伤他的曹性,口中发出怒声嘶吼:“鼠辈,竟敢伤我!” 于是,夏侯惇弃了吕布,直奔曹性而来。 夏侯也是个狠人,途中直接将箭矢连带眼珠拔出,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吞入腹内。 他此刻只想把曹性的脑袋拧下,以泄心头之火! 曹性被这家伙给吓懵了,不止是他,连带眭固、张青牛这些将领也都心中发怵,长这么大,谁见过生吃自己眼珠子的人? 夏侯惇上马以极快速度奔至曹性近前,手中长枪破空而出。 曹性拼命想躲,可惜实力太弱,根本避之不及。 眼瞅着长枪即将刺进心房,曹性放弃了挣扎,他望向那道陷入苦战的背影,心中道了声:头儿,来世再见了! 哧! 一支锐利的鹰羽从曹性身后射出,精准无误,贯穿了夏侯惇的头颅,溅起一抹血花。 锐利的枪尖刺破曹性胸甲,却再也没能前进半分。 手握长缨枪的夏侯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死死瞪着右眼,左眼鲜血汨汨,被风一吹,向后仰倒落下马背。 眼瞅着长枪即将刺进心房,曹性放弃了挣扎,他望向那道陷入苦战的背影,心中道了声:头儿,来世再见了! 哧! 一支锐利的鹰羽从曹性身后射出,精准无误,贯穿了夏侯惇的头颅,溅起一抹血花。 锐利的枪尖刺破曹性胸甲,却再也没能前进半分。 手握长缨枪的夏侯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死死瞪着右眼,左眼鲜血汨汨,被风一吹,向后仰倒落下马背。 曹性回头望去,施手相救之人,竟是当年被自己认作小弟的马忠。 “元让!” 曹操痛苦的捂住自个儿脑袋,他还没从夏侯渊的死亡中缓过神来,此刻又见夏侯惇遭人射杀,顿觉脑海之中犹如五雷轰顶。他的脸色刷白,继而浑身抽搐一阵,坠马昏死了过去。 身旁亲兵见状,赶忙将曹操救起,送回营帐救治。 第一千章 射杀 吼啊! 战场中,陡然一声虎啸长空。 面露戾气的吕布奋然震开架在头顶的那四杆神兵,马背上的四人晃了晃,吕布亦是往后退了好几步。气息大喘。 “主公,小心!” 此刻,华雄忽然大吼提醒起来。 吕布转身,伺机而动的青龙出手,他贴靠吕布身后,弯曲的钩尖猛地剜进了吕布胸膛。 嗤! 双钩剜破胸甲,已有鲜血从胸膛流出,却未能将吕布一击杀死。 “这厮的甲胄好硬!” 青龙眉头紧皱,若非吕布有这身宝甲护身,方才偷袭的那一击,足以将吕布的心脏钩裂。 袭杀未能得手,青龙见好就收,想要退走。 熟料吕布却反手一把,不顾胸口处的鲜血流逝,狠狠抓住了青龙的右手腕,面容凶戾道:“想走,问过我了没有!” 青龙眼神惊骇,这家伙难道不怕死吗! 他想要挣扎,可论力气,他哪比得过吕布,当场就被拽下马背,重重摔在地上。 青龙摔了个七荤八素,吕布却不给他机会,巨大的脚掌重重跺下。青龙想躲,方天画戟却先一步锁死了他的去路。 脚掌落在胸口,发出‘咔擦’的骨裂声响。 噗! 受此重击,青龙口崩鲜血,上半身猛地从地面坐起,然后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这位刘辩手下的头号强者,却落得个一脚踩死的凄惨下场。 “青龙!” 心腹爱将惨死,刘辩死死咬牙,心在滴血。 手下将士俱是脸色惨白,眼看形势大好,却不料接二连三的遭到逆转。吕布这一脚,不仅跺在了青龙胸口,更是狠狠跺在了他们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阴影。 如今的战场中,仅剩下关羽、张飞、赵云、典韦、许褚五人。 几人对视一眼,神情坚定,并未有退却的意思。 他们心里很清楚,今日若不杀死吕布,不仅会给各自主公带来巨大麻烦,更会成为他们武道境上一辈子都迈不过的心魔。 好在,吕布受青龙的致命一击有了效果,胸口已经开始溢血,只需消耗下去,流血都能将他给活活流死! 所以,只要别让吕布有机会逃走就好。 几人还未来得及动手,赤菟冲来,受伤的吕布顺势翻身而上。 吼啊! 一声暴躁的吼啸,双目嗜血的吕布直接进入狂暴状态。 他扑向五人,手中挥舞的画戟,凌厉得好似卷起狂澜的飓风,整个人嘶吼的面貌,加上那魁拔的躯体,如同鬼神临世。 张飞五人见状,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狂猛杀机,心中顿时一紧,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左右分散迎战。 一时间,刀光剑影,在战场中激射不断。 原本计划是五人用时间耗死吕布,如今却是吕布一个人压着他们五个人再打。 六人的激斗,卷起飞沙走石。 这再度看呆了观战的双方将士,他们眼神发懵,愣愣长大的嘴巴里,都足以塞下两个鸡蛋。 “二哥,这厮好恐怖的实力!” 张飞脸上汗珠涔涔,但他此刻根本腾不出手去擦拭,不断与挥来的画戟做着较量抗衡。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与吕布有一战之力。后来单挑不过,张飞以为,吕布最多就是稍胜自己些许。如今却是感觉出,这家伙一开始就没认真,一旦认真起来,自己就是个弟弟。 “三弟,精神专注!” 关羽冷喝一声,相较张飞,他则冷静许多。 即使这会儿的吕布无人能挡,但在关羽看来,吕布再强也终究是人。 只要是人,哪怕再强,也一定会有破绽! 五个人合力抵挡吕布,在场中打得难舍难分。 刘辩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戾,他令徐广暗掉弓弩手至前排,此时也顾不得曹操、刘备等人是否会和自己翻脸了,刘辩果断下令:“给我射杀吕布!” 青龙死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弄死吕布! 即便因此射杀关羽、张飞等人,刘辩也是在所不惜,只能说他们是为国尽忠了。 弓弩手在前方架起,拉弓搭弦,瞄向战场中厮杀的六人,伴随着刘辩的下令,锋利的箭矢扣弦而出。 嗖嗖嗖~~ 咻咻咻~~ 一时间,漫天的箭雨射向厮杀中的六将。 正处于激斗状态的六人,察觉到情况不对,很有默契额全都停下手来,关羽张飞等人更是回转身躯,挥动起手里兵器,抵挡射来如飞蝗的箭矢。 一时间,神兵击落箭簇的声音响彻,噼里啪啦好似爆竹。 “陛下,你这是作甚!” 眼见刘辩对场中进行无差别射杀,刘备急得快步跑至近前,大声质问起来。他今后的大业,可不能少了关、张两兄弟的相助,若就此死于此地,岂非等于断去自己双臂? 然则刘辩对此却浑不在意,淡然说道:“皇叔,关张将军武艺超群,区区箭矢,定难伤其分毫。你且放心,他们不会有事。” 说得轻巧,敢情在场中挨箭的人不是你! 刘备心中涌起阵阵怒意,但这时候与刘辩翻脸也是无用,他只好祈求自己的两个兄弟,能够平安无事的完整归来。 另一边,吕字旗下。 “刘辩这家伙真是心狠手辣,居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郭嘉心中暗道,沉凝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弓弩手的干预,致使几人的厮杀,肯定没法再继续下去。 反正吕布的负面情绪此刻也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郭嘉当机立断,与众将大声说道:“诸位将军,立功就在此时,杀!” 早就摩拳擦掌的众将顿时策马狂奔,身后将士紧随各自将军,攥紧手中兵器,呼吼着奔跑发起冲锋,仿佛一头头发出呜吼的恶狼,斗志昂扬。 狼骑营更是一马当先,在马背上拉弓搭箭,抢先发动骑射。 刘辩见吕布军一股脑儿的全都压了过来,气势汹汹,再反观己方将士,士气尤为低落,但在这个时候,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退要么拼。 刘辩把牙齿一咬,硬着头皮呛啷拔出宝剑,用尽力气的大声呼吼:“忠勇的儿郎们,举起你们的武器,讨贼!” 第一千零一章 汝可愿降? 双方就此展开混战。 厮杀之中,刀光剑影,战马驰骋。 双方士卒的拼杀,飞溅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这片大地。 吕布军士气如虹,将军们个个奋勇当先,一道道骁勇的身姿,闪耀在这片战场。再看关东联军,他们在装备、士气皆不如人的情况下,几乎触之即溃。 王旗下的刘辩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很是不甘,本以为能将吕布杀死,结果还是弄成了这般光景。 再打下去,不必等他下令,估计己方士卒都要全部溃散了。 双方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审时度势之下,刘辩果断下令鸣金退兵。 虽然折了几员大将,也伤亡许多将士,但总比继续耗下去,全军覆没的要好。 鸣金声一响,关东军仅存的斗志也随之彻底消散,兵败如山倒,纷纷丢盔弃甲的向后逃亡。 此时的吕布独斗关、张二人,典韦许诸赵云则被华雄等将联手围攻。 听得鸣金声响,典韦几人顿时勒转马头,奋力舞动手中兵器,左劈右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得以脱逃。 情况不妙,关、张两兄弟也想撤离,却被吕布牢牢黏住,在那狂霸的鬼神戟法下,只能堪堪抵挡,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二哥,你先走,我来殿后!” 扛下吕布重戟的张飞喘气吁吁,继而双臂一振,回敬给吕布一矛,同时向右侧的二哥关羽大呼起来。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再这样打下去,哪怕现在的吕布实力比起方才已经弱化许多,可他麾下将士已经围拢过来,再耗下去,他们俩一个也别想逃脱。 “三弟,你且先走,这里有我!” 关羽青龙刀劈向吕布,他信奉了一辈子的忠义,此时若是抛下三弟独自逃跑,那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大哥。 两兄弟谁都不肯先走,吕布决定送他们一程,强吸口大气,手中力量倍增,将方天画戟的速度发挥到淋漓极致。 “三弟,小心!” 感受到巨大危险,关羽一把推开了张飞,同时猛地一拍三弟胯下坐骑,随后挥动青龙刀,独自迎向吕布。 “二哥!” 张飞急得大吼。 “走啊!” 关羽背对张飞,发出一声低吼咆哮。 随即,他迎向了吕布,最后捋了一把美髯,绿袍飞舞,丹凤眼中倒映出无数画戟幻影,只听他卯足气劲儿的怒吼冲天,手中长刀幻化做一条破空而出的青龙。 “春秋青龙斩!” 听得身后传来的巨大嘶吼,张飞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很想杀回救援二哥,可现在回去几乎与送死无异,只会是白白浪费了二哥的一片苦心。 他只好抹去眼角浊泪,咬牙催动胯下乌云踏雪,将怒火撒在挡道的吕军士卒身上,径直杀出一条血路。 留下断后的关羽青龙乱舞,吕布一口气接下关羽四十八斩,终于瞄准机会,一戟将其击落下马。 周遭的吕军士卒顿时蜂拥而上,将落马坠地、力气耗尽的关羽生擒。 华雄等将掩杀了一阵,在听到己方的鸣金声后,全都收兵回营。 这一战,曹军大将夏侯兄弟、刘辩心腹青龙先后阵亡,刘备的结义兄弟关羽更是遭吕军生擒。虽说未能将叛军彻底铲除,却极大打击了叛军士气。 筑建起的吕军大营。 主帅帐内,随行的军医正为吕布包扎伤口。 回到帐内的吕布褪去一身重甲,裸露出坚实而有力的胸膛。除去今天新添的几处流血伤口,还有许多留有痕迹的伤疤遍布。 整个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简直触目惊心。 小医郎见此情景,张大着嘴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里满是震撼。 吕布将少年的震惊纳入眼底,言语间丝毫没有炫耀之意,只是淡淡说着:“你以为某这一生显赫战绩,靠嘴得来?” 少年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他是张仲景十二弟子中,最小的徒弟,名唤卫汛。他虽然入门较晚,却因对草药有着独特的天赋,而得以拜入张仲景的门下。 前些时日,才被推举入了军营。 打开药箱,卫汛熟练的取出火罐与镊子,犹豫了一下后,他小声与吕布说着:“将军,你忍着些,待会儿取箭时,可能会很是疼痛,您若是忍不住,就拿这个咬着吧。” 说着,少年递给吕布一节拇指长的木块。 吕布瞥了一眼,伸出右手,并没去碰那递来的木块,而是单手抓住被他削断的箭杆,从腹部位置,直接拔了出来。 至始至终,面不改色,没有哼上一声。 少年眼中大骇,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如此猛人,赶紧掏出纱布上前止血。 这位大将军,比想象中的还要狠。 ………… 包扎好所有伤口,卫汛退出营帐,去给吕布熬药去了。 吕布则换上武将衣袍,受伤挂彩的地方虽然还疼痛不已,但今天这一战,确实痛快!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发泄过了。 端坐主帅案桌前,吕布命人将关羽押来。 不出多时,被粗麻绳五花大绑的关羽在两名士卒粗暴的推攘中,进入了大帐。 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出战时的潇洒身姿,浑身沾满泥土,头上的绿帽子也不知被谁给扔了,头发蓬乱,有的只是虎落平阳的狼狈。 “跪下!” 两名士卒面向吕布拱手抱拳之后,见关羽倨傲不跪,顿时来了火气,当即抬脚重重踹在关羽大腿膝盖的后方。 受此袭击,关羽身躯陡然下沉,但刹那之后,他又重新笔直站立起来,脖子向后扭动,剃起卧蚕眉,丹凤眼圆睁,面带杀意的瞪了那两士卒一眼。 哪怕沦为俘虏,他也有着不许别人践踏的尊严。 两名士卒被关羽这么一瞪,战场上杀人都不眨眼的两人,竟然觉得有些发怵。 见此情形,吕布摆了摆手,示意他两不必折腾下去,随后目光看向关羽,淡淡问了声:“关羽,尔现在沦为阶下囚,本将军念你有一身本领,所以只问你一句,汝可愿降?” 投降,生;不降,死。 很简单的道理。 第一千零二章 士可杀,不可辱 “关某不求活,但求一死。” 这是关羽的原话。 吕布见他神情决绝,便知道多说无益,挥了挥手,令人将他拖了下去,继续看押起来。 夜间,吕军营寨燃起篝火,守夜的士卒往来巡逻。 看押关羽的营帐外,华雄大步走来。 负责看守的士卒见状,行礼抱拳,喊了声‘华将军’。 只穿了身单薄寝衣的华雄‘嗯’上一声,作势就要掀帐入内,口中是一如既往的惯用言语:“本将军要亲自审问这名降将,看能否从他嘴里套出有用情报!” 守在帐外的士卒哪会不知华雄心思,这要换做以往,他们司空见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今天,却是不行。 领头的那名士卒将华雄拦下,面有难色:“华将军,杨主薄方才来传过话了,说是不准任何人进帐探望,尤其是您。所以,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 军营里,九成九的将士都知道这位华将军喜好与众不同,一旦俘虏落到他的手里,几乎没几个能正常的走出俘营,精神失常崩溃者,比比皆是。 听得士卒说完,华雄的一张悍脸顿时拉了下去,愤恨说道:“杨修小儿,不过仗着家世背景,和大将军的宠信,居然也敢管起老子的闲事,着实可恶!” “给老子让开,我今晚还非要进这营帐不可,我倒要看看,他一介小儿,能拿我如何!至于主公那里,赶明儿我自会前去汇报。” 华雄不由分说,推开挡道的几名士卒,作势就要掀帐而入。 “华雄,你要向我汇报什么?”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华雄听见之后,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他回过头去,在望见那一道高大身影后,顿时变了脸色,方才的嚣张气焰不在,嘿嘿笑着,一脸的谄媚狗腿模样:“主公,您怎么还没睡呐?” 吕布只是看了华雄一眼,没好气道:“华雄,你给我过来!” 后者闻言,耷拉着脑袋,小跑过来跟上了吕布。 “关羽为人心高气傲,他今晚要是被你给作践了,定会以死明志。” 吕布怀抱双手,脚下的步子不快不慢,淡淡说着。 华雄以为吕布是起了爱才之心,当即粗起嗓门儿,拍着胸脯保证起来:“主公,这事儿还不简单,你只管把他交给我,末将只需一番调教,定叫关羽拱手而降。” “华雄,你要再敢有这些想法,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剁了!” 士可杀,不可辱。 在吕布冷冽的目光下,华雄胯下一凉,连道不敢,直说自己方才不过是开了玩笑。 两人又往前走上小会儿。 中规中矩的走,华雄那叫一个浑身难受,他忽地灵光一闪,抱拳与吕布郑重说道:“主公,末将忽然想起,军帐里还有半部兵书尚未读完,这就不打扰您勒,先告辞了。” 说完,竟飞也似的溜了。 吕布无奈摇头,他哪会不知华雄这是故意找机会遁走,却也没有喝止。 平日里,他屡屡叮嘱华雄等莽将多读兵法韬略,可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没几个能真正听进心里。 也罢,等这场平叛结束,群雄湮灭,天下就不会再起战事。 念及此处,吕布负手而立,目光深邃的望向叛军营地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的道了声:刘玄德,名声和兄弟,你会如何抉择? 真是有些叫我期待。 ………… 联军大营。 黯淡的火光下,联军士卒散在各地,疲惫不堪的围坐在篝火旁,咽着干燥的军粮,四下都能听见伤兵弟兄的痛苦哀嚎。 今天的对阵交战,己方伤亡过万,士气跌入谷底。 升起的大帐里。 刘辩正与群臣议事。 “陛下,还请您给臣一个说法!否则,三军将士寒心,臣亦解甲归田!” 醒过来的曹操在得知刘辩居然对典韦他们进行无差别的射杀后,怒气汹汹,当众质问起来,直言不讳。 这还是刘辩头一次见到曹操如此激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本就局势艰难,曹操要是走了,无异于自断一臂,所以刘辩赶紧好言劝道:“曹将军勿急,此事朕已查出,乃是侍郎余疾擅自下令,进行射杀,朕全不知情!” 关键时刻,刘辩把锅全部推给了侍郎余疾,随即喝道:“来啊,给朕将谎报君令的余疾拖下去砍了!以泄众愤,以慰今日阵亡之将士!” 帐外士卒进来,拖着余疾就往外走。 这位一脸懵的侍郎大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的挣扎大呼:“陛下,臣冤枉,臣没有!” 不出小会儿,执刑的士卒回报,言余疾已被斩首。 知晓内情的刘备选择了沉默,木已成舟,现在出来公众揭穿,与刘辩撕破脸皮,百害而无一利。 “曹卿,这件事情朕亦有错,但朕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刘辩很是郑重的说道,希望曹操可以再相信自己一次。 “陛下言重,您是君,我是臣,即使有错,也是在臣身上。” 曹操拱了拱手,压下心里怒火,缓缓退回队列。 翻过这一页,刘辩继续与众人商议起对策。 毕竟眼下,如何对付吕布,才是当务之急。 如今的局势,早已今非昔比。 当初的大优势,遭到吕布翻盘。 若再这样继续僵持下去,马超、徐荣、高顺、张辽这几路大军杀到,吕布势如中天,刘辩他们就该彻底凉了。 要怪也只能怪韩遂、匈奴、鲜卑、刘表这些盟友,不够给力。 然则讨论了许久,也未能得出一个合理可行的方案。 期间,以关东各世家为代表的保守派要求固守现有城池,而曹操、公孙瓒等激进派则表示,必须寻机会主动与吕布展开决战。 胜败,在此一举! 双方唇枪舌战,谁也说服不了彼此,一场议会最终不欢而散。 刘备回到自个儿军队所在的驻营区域,亲卫陈到快步跑来。 “主公,方才有人潜入您的军帐,留下了一封书信。末将无能,未能擒获那贼。” 刘备闻言眉头一皱,先入了营帐,坐下之后,才询问起来:“信呢?” 陈到恭敬呈上。 第一千零三章 情同手足 刘备接过,打开认真浏览起来。 看完书信之后,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大哥,信中说了什么?” 随之进帐的张飞见状,不禁询问起来。 唉~ 刘备叹上口气,将书信递给了三弟。 张飞拿过,瞪着一双虎目,低头看了起来。 这封密信,乃是吕布亲笔所书,内容很简单,意思是关羽在他手上,刘备若是想换回这个二弟,那么就要用刘辩或者曹操的人头去换。 “大哥,那咱们还犹豫什么!” 看完书信的张飞态度决绝,与二哥相比,曹操和刘辩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二哥是为了给自己殿后,才失手被擒,这令张飞一度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三弟,休要鲁莽!” 刘备低喝一声,言这是吕布诡计。 曹操身边有典韦、许褚两员猛将,想要杀死他,以张飞一人之力,根本没有可能。到时候露出马脚,与曹操反目,双方干起架来,且不论输赢,得利的只会是作壁上观的吕布。 至于刘辩,在失去了青龙的庇护后,倒是好杀许多。 可若杀死刘辩,刘备必将得到弑君的名声,到时候,不仅人人口诛笔伐,多年累积的贤良名声也将毁于一旦,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是刘备所不能接受。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张飞急道。 “三弟,且在等等,容我想想法子。至少咱们现在知道,二弟他还安然无恙。” “等等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哥,难道你忘了咱们当初桃园结拜时的誓言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要不然,你现在就给我一支兵马,我连夜袭了吕布大营,将二哥搭救回来!” “三弟,如此便正中吕布之计矣!” 刘备笃定万分,吕布很可能是以此为饵,来诱使他们主动袭营,然后伏兵四处,届时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二哥去死?” 张飞神态暴躁,狰狞的面孔,好似要噬人一般。 “三弟,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二弟被俘,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心痛着急!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可若是我们因此而中敌人奸计,那你对得起二弟的舍命相救吗!” 刘备怒斥起来,眼眶通红,含泪与张飞说着:“你若还认我这个大哥,就暂先退下,待我有了法子,定会差人第一时间通知与你!” “诶!” 张飞胸中气闷,可他又不愿再惹大哥生气,烦躁的一甩甲袍,索性回营喝闷酒去了。 张飞走后,刘备在帐内独坐了盏茶功夫,起身出帐。 来到刘辩的寝帐外,刘备向守卫的士卒说明来意。 “司徒公,陛下已经歇下,您还是明儿个再来吧。”守在帐外的宦官首领微欠身躯,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帐内睡下的天子。 “何常侍,烦你通禀,就说在下有要事求见,必须见到陛下。”刘备罕见的没有退步,笃定说着。 何常侍见刘备执拗,叹上口气,同时也应了下来,不忘好意提醒一句:“待会儿陛下发起火来,您可小心着些。” 刘备道了声‘有劳’。 随后,何常侍转身钻入大帐,轻挪起脚步,小心翼翼的朝着龙榻上的天子禀报起来:“陛下,司徒公求见。” 躺在榻上的刘辩只是眯着眼睛,并未入睡。 今天的交战,让他彻底明白了与吕布军之间的差距,每每想起,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尤为烦躁。 都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到了他这儿,怎么就不一样了。 听得刘备求见,刘辩睁开眼眸,坐起身来,他的这位皇叔,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深夜求见,必是有要事相商。 于是,刘辩起身换上衣衫,命人宣刘备进来。 未几,刘备入帐。 “皇叔,都这么晚了还来见朕,可是有要事与朕商议?”刘辩令人赐座,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很是亲切的询问起来。 刘备不作隐瞒,起身从怀中掏出那封书信,递交给了宦官,然后再由他转交给刘辩:“陛下,实不相瞒,臣方才收到了来自吕布的密信,请您过目。” 刘辩看完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打趣说了起来:“皇叔欲取朕头颅耶?” 刘备既然没带张飞,深夜孤身来此,就说明没有弑君的意图。 听得天子揶揄,他当即跪下,磕头说道:“臣将此书信交由陛下,就是想表明,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刘备说得诚恳,刘辩亦是作出感动的模样,快步过来,双手扶起刘备,满脸的关切之情:“皇叔,地上凉,你快些起来。” 在刘辩的搀扶下,刘备站起身来。 “那你的二弟……”刘辩欲言又止。 刘备知道这位陛下在担心什么,笃定说道:“臣的二弟熟读春秋,知晓忠义,即便臣此番未能救他,他也能体会臣的难处。有朝一日,臣定会手刃吕贼,为他报仇雪恨!” “好!” 刘辩拍手赞上一声,当即向刘备许下承诺:“若是关将军为吕布迫害,朕便追谥他为镇东将军、广武侯,以彰其忠勇。” “陛下仁德,臣替二弟,谢过陛下!” 刘备拱手谢恩,感激不已。 随后,两人又聊起了今日战事。 “皇叔,今日与吕军交战,折了不少兵马吧?” 刘备面色黯然的点了点头,所有营部中,就数他手下兵马伤亡最多,合计有六千余人。 因为他麾下骑兵,实在是太少了。 没有骑兵的掩护牵制,步卒在溃逃中,只能沦为待宰的鱼肉。 “公孙瓒手下倒是有三万骑卒,乃幽州的精锐之师。若是这三万兵马由皇叔掌管,肯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刘辩看似无意的说着。 刘备神情一怔,很快便恢复过来,郑重说道:“陛下,臣与伯珪情同手足,安忍夺之!” 刘辩眼眸带笑,他的这位皇叔话里有话。 这个看似外表仁厚的谦谦君子,实则野心勃勃。 第一零四章 青龙之殇 清晨的光辉,洒落枝头。 距离当日交锋,过去已有数日。 吕布巡视完早营,去了看押关羽的营帐。 关羽依旧被麻绳捆着,只是面容看起来,比起之前,愈发的憔悴许多。 见到吕布到来,关羽仍旧不拜,吕布也不责备,随意的找了位置坐下。 “前几日,我写了封书信于刘备。告诉他,如果他能把刘辩或者曹操的头颅取来交换,我就放了你。结果他居然将此事转头就告知了刘辩与曹操,看来你这位大哥,似乎并不在意你的死活。” 吕布轻饮了一口凉水,似笑非笑的说着。 关羽听得此话,卧蚕眉皱起,面色冷寒:“吕布,枉你被世人称作英雄,居然也用此下作手段,你休想离间我与大哥的兄弟情谊!” “战争不讲手段,其次,我也不是英雄。” 吕布放下手中茶杯,淡淡说着,浑然没将关羽的嘲讽放在心里,他有些想不明白:“刘备都抛弃你了,你居然还对他这般死心塌地。” “你这冷漠的人屠,又怎么会懂得兄弟之间的手足情谊。大哥乃皇室贵胄,忠心为汉,这些年东奔西走,才有如今的基业和名声,死我区区关羽,又算得什么!” 关羽朗声说着,言语间仍旧傲气十足,自以为成就了忠义之名。 见关羽如此冥顽不灵,吕布知道他是彻底没救了。 不过也不得不说,刘备真心是一号人物,但凡被他洗脑过的人,皆是忠心耿耿,哪怕卖了,也甘心为他数钱。 “关羽,我同你在赌一把,也让你好生看清,你那位大哥的真实面貌。” 吕布起身,走至帐门处时,与关羽约下赌注:“距此以东七八里,有处死谷,我会令人将你吊在山谷深处,我们就赌刘备,会不会来。 他若是来了,我便将你归还给他;他若是不来,那你就等着人头落地。” 三天时间为限。 说完,掀帐而出。 吕布写信给了刘备。 收到书信的刘备查看完,眼中阴沉之色极重,吕布这一手,真是阴险无比,摆明是想让他身败名裂。 倘若去了,要是吕布在山谷里设有伏兵,他就等于是自投罗网,要是不去,吕布便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说他连结拜兄弟的性命不顾,枉有仁义之名。 去,还是不去? 是个问题。 “大哥,吕布又给你来信了?” 正当刘备踌躇之际,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的张飞风风火火闯入帐内,急切询问起来。 刘备本不想让他知道,可当张飞瞅见刘备手中的书信时,二话不说就直接抢了过去。 一双大眼珠子浏览完信中内容,张飞猛地一拍大腿,呼喝起来:“大哥,咱还犹豫什么!” 知道了关羽所在的地方,哪怕豁出性命,他也一定要将二哥救回! 张飞态度决绝,刘备亦是点头,上前将手搭在张飞肩上,目露郑重:“三弟,今夜好生歇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出发!” “好!” 张飞满口应下,眼中神采飞扬。 大哥终于想通了。 ………… 翌日,清晨。 张飞从榻上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疼,他动了两下身躯,才发现周身被捆绑上了拇指粗的麻绳,根本动弹不得。 “谁绑的老子!” 张飞挣扎不开,瞪起一对铜锣眼,顿时火冒三丈,粗大嗓门儿一通乱骂:一群遭死的憨货,难道不知道我今天要去拯救二哥吗! 张飞破口大骂,却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弟,休要聒噪。” 张飞一愣,扭动身躯侧转身子朝外,这才发现,大哥刘备居然也在帐中。 这下好了,不用想,肯定是大哥下的命令。 “大哥,你这是作甚!” 张飞急道。 刘备眼眸里流露出哀伤,叹上口气,缓缓说来。 “三弟,别怪大哥心狠。这摆明是吕布以二弟为饵,故意设下的圈套,咱们去了,只会是白白送死而已!我刘备不怕死,可带来的徐州儿郎是无辜的,不想他们也跟着我全部丧命。” “陛下已经追谥二弟为镇东将军、广武候,也不算辱了他这些年的名声。待我杀了汉贼吕布,便亲自下黄泉向二弟请罪,到时要杀要剐,为兄也认了……” 说完,刘备抹了两下眼角泪水,起身向帐外走去。 “大哥,你明明与我说好了的!怎可言而无信!大哥,你回来!回来……” 望着刘备出帐的背影,榻上的张飞又急又怒,偏偏他此时什么也做不了,面色痛苦的大吼起来。 营救二哥的期望,全部就此幻灭。 一天。 两天。 三天。 时间在日出日落的交替中,悄然流逝。 山谷深处,草木丛生。 竖起的巨大桅杆上,一道高长的身影被绳索缚住双手,垂吊在半空。 风吹日晒了三天,关羽身上的鹦鹉袍早已破旧褴褛,加上三天没有进食,他的嘴唇干裂乌青,面容看起来格外惨白,似是奄奄一息。 黄昏的余晖在这片深谷中落幕,当最后的一缕光辉也消失在深谷中时,负责看守此处的华雄便知道,期限已至。 他令人将关羽从半空放下,给他喂了些水。 咳咳,咳咳咳…… 凉水清润了干燥的喉咙,关羽剧烈咳嗽起来。 此刻的他,四肢乏力虚弱至极,莫说华雄,就算是十几个杂兵,也能一拥而上的将他杀死。 “我说关老二,看来你这位大哥,也不靠谱啊!” 见关羽有了反应,华雄嗤夷说来。 “汝休要胡说!大哥不来,自有他不来的道理!” 关羽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强撑着一口气,怒声反驳起来。 这三天时间,对他而言,可谓极为漫长。 他心中情绪复杂,既希望大哥来,又不希望大哥来,怕这是吕布设下的诡计。可真当时间到了,却依然没有望见大哥和三弟的身影时,关羽心中,还是有着极为强烈的失落。 “你啊,算是跟错人了!某敬你是条汉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大将军干,以你这身本事,绝对有用武之地。” 三天相处时间,也让华雄对关羽的顽强不屈,起了不少好感。 “尔等这些吕布鹰犬,以为关某是贪生怕死之徒?想要我投靠吕布,绝无可能!”关羽说得毅然决然。 “好心当做驴肝肺,不领情拉倒。” 华雄啐上一声,令人将关羽押至一块断头石处,用脚踩在他的后背,最后问了声:“可还有临终之言?” 关羽没有作声。 大刀扬起,猛地落下。 大哥,桃园…… 第一千零五章 死期将至 傍晚时分,华雄带着关羽的尸首回营。 得知关羽死去,吕布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的感伤。关羽虽然忠勇,却不能为己所用,这种人留在世上,早晚是个祸害,只有杀了,才算一了百了。 随后,吕布令人将关羽尸首送至刘备所在的营地,以全关羽忠义之名。 士卒派了出去,郭嘉却忽然来了一句:“张飞死期将至。” 吕布无意间听得这话,大为纳闷儿:“奉孝何出此言?” 要知道,校事署这些年对叛贼首领和大将的刺杀从未间断,莫说杀死张飞,连近他身都尤为艰难。张飞斗不过吕布,并不意味着他实力薄弱,相反,在世间武夫之中,张飞完全算得上万人敌的存在。 这样一个虎将,想通过刺杀手段将其除掉,几乎希望渺茫。 “不可说,不可说。” 郭嘉摇头晃脑,搞得神秘兮兮,他故意吊起吕布胃口,笑着往别处去了。 难道说,自个儿的这个女婿,真有千里取人首级的本事? 吕布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只当郭嘉说了个玩笑。 与此同时,关东军刘备所在的大营。 收到关羽的尸首后,刘备头戴缟素大哭了一场,哭得天昏地暗、肝胆俱碎,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前来吊唁的公孙瓒等人纷纷好言安慰,请刘备节哀。 与哭得肝肠寸断的大哥相比,三弟张飞则是对比鲜明,他在见到二哥的尸首后,在搭建起的灵堂里足足愣了一宿。 后来,二哥下葬,张飞身披缟素,赤脚抬棺上山,又亲手挖了墓坑,将二哥的灵柩平稳放入,最后填土擂起一座土堆,墓碑上写着:汉故镇东将军关羽云长之墓。 下山回来,张飞恍然变了个人,每日只在营地酗酒,喝得烂醉如泥,但在他心里,深深刻上了两个大字:报仇! 可偏偏大哥不准,每当他提起‘报仇雪恨’四个字时,大哥总有讲不完的大道理,能将自个儿的意见通通驳斥回去。 张飞是个粗人,他不懂这些,却又不能忤逆大哥。 于是,胸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麾下士卒身上,每当张飞醉酒,势必鞭笞士卒取乐。 单单打死过的士卒,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尽管刘备屡屡告诫他要善待将士,然则张飞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每日醉得不省人事。 哐啷! 这一日,张飞的营帐里,又一次传出了酒坛摔在地上的剧烈声响。 “来啊,再给本将军取十坛好酒!” 营帐里发出阵阵醉醺醺的低吼。 守在帐外的士卒心中发颤,谁也不敢接话,他们的这位三将军,在二将军关羽死后,性情变得愈发狂躁,肝火极旺。 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鞭笞至死。 士卒们亲眼见到过的案例,已经不下十个。 “人呢,都死光了吗!” 久久没有人送酒进来,抱着酒坛趴在桌上的张飞大声怒吼,狰狞的面孔,配合脸上的虎须,像是要吃人一般。 “三将军,主公有令,让您戒酒,每日最多不得超过三坛。”帐内,一名校尉模样的中年男人怀着忐忑心情,上前小声劝谏。 张飞听得这话,眼神恍惚的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校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靠向张飞。 啪! 一个大巴掌毫无征兆的落在了校尉脸上,留下五道血红手印,将校尉抽得踉跄倒地,嘴角渗出一丝血渍。 可见这一耳光的力道之大。 “大哥管我,那是应该。” 张飞醉醺醺的瞅了校尉一眼,神情愤恨:“可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指手画脚!” 校尉挨了打,心中憋屈十足,可他又不敢与张飞说理,只得唯唯诺诺的应承着张飞。 “不让我喝酒是吧?好啊!去,给本将军调集营里的所有兵马,老子今天就要去荡平吕布狗贼的大营!” 张飞越说越是火大,一口气将酒坛里的酒水喝了个精光,猛地往地上一掷,又是‘轰嚓’一声。随后,他从地上站起,醉醺醺的披上甲胄,摇摇晃晃顺过丈八蛇矛,作势就要往外走去。 帐内的另一名校尉见状,赶紧上前将张飞拦下,赔着笑脸儿,好言相劝:“三将军,您醉了,还是回榻上好生歇着吧,要讨伐吕布,赶明儿也不迟啊!” 然则就是这句‘赶明儿’,令张飞响起了大哥承诺的‘明天’。 否则,二哥可能就不会死了。 “酒不让喝,仇不让报!到底你们是将军,还是我是将军!” 面对二人的百般阻挠,张飞彻底怒了,他将二人一把推开,朝帐外陡然吼上一声:“来啊,给我将这二人擒下!” 帐外士卒闻言,立马跑进帐内,当场擒下两人。 两校尉也不敢反抗,生怕再度激怒张飞,只好乖乖配合起那些士卒,束手就擒。 “给我剥去他们衣服,挂在树上,本将军要亲自惩处!”张飞面色狰狞,语气恶狠狠的说着。 ………… 校尉二人听得此话,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求饶起来。 张飞却不管,命人只管照做,然后拎了坛酒,拿起软鞭来到树下, 一边饮酒,一边用力抽打鞭笞。 “哎哟哟,痛死我了!” “将军,我们再也不敢了,您放过我们吧!” 面对 充耳不闻, 足足抽了一百下,皮开肉绽,打得死去活来, 开始的时候,还大声求饶, 后来实在扛不住了,当场昏死过去。 在《三国演义》中,初为蜀车骑将军张飞部下末将。先主伐吴,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飞命疆与张达三日内制办白旗白甲,三军挂孝伐吴。二将乞延期,飞怒,叱武士缚于树上,各鞭背五十。鞭毕,以手指之曰:“来日俱要完备!若违了限,即杀汝二人示众!”打得二人满口出血。当日,二人与夜中杀飞取头奔吴。后先主伐吴,权惧,具沉香木匣,盛贮飞首,绑缚达、疆,囚于槛车之内,令程秉为使,赍国书,望猇亭而来。先主令张苞自仗利刀,将达、疆万剐凌迟,祭父之灵。 第一零六章 张飞死劫 深夜的营帐里,张达、范疆平躺在凉席上,满身的伤痕虽然已经敷了止血的药膏,可哪怕稍稍侧个身子,便疼得锥心刺骨。 “这姓张的下手也忒狠了些,枉咱们随他出生入死多年,如今居然落得这个下场。”张达恨声说道,无缘无故的差点被打死,这事儿搁谁身上,受得了? “要不然,咱两私下找主公说说?”范疆脾气稍好,不如张达那般急躁,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别,可千万别!” 张达听得这话,只觉浑身一寒,赶忙打断,与范疆细细分析起来:“主公和那姓张的可是结拜兄弟,他即便知道了此事,最多不过责斥几句。你看之前,张飞打死那么多的士卒,主公可曾对他有过半分实质性的责罚?要是让张飞知道,是咱两暗中告状,还不得把我两的皮给剥了!” 范疆心有余悸,他可不想再吃鞭子了。 张飞今天没把他两打死,算是他两命大,从阎王老爷的手里,把命给捡了回来。 要是再来一次,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那你说怎么办?” 范疆目光瞅了过来,他素来缺乏主见,凡事都喜欢听张达的意见。 张达沉默下去,暂时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可一想起张飞酒醉时的暴戾模样,他心里头就有些没底,战战兢兢。 “二位将军,何不投效大将军麾下?” 此时,一道尤为突兀的声音响起。 两人警惕的朝声音方向看去,在看清那人的穿着打扮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他们营里负责后勤的杂兵。 “本将军正与范将军商量要事,汝且退下!”张达眼眸一缩,摆出校尉的架子,冲那士卒喝道。 “退下可以,我正好想去见见张将军。”相貌普通的士卒嘿嘿一笑,他嘴里的张将军,自然指的不是张达。 “见他作甚?”张、范二人心头一紧。 “自然是将二位将军方才说的‘好话’,全部说与张将军听。”士卒坦然说着,眯起眼睛笑意岑岑。 “你都听到了什么?” 二人更加神经紧绷,张达眼中甚至起了杀意。 方才那些埋怨的话要是落到张飞耳中,他两肯定凉得彻彻底底。 “该听到的和不该听到的,在下都听到了。”士卒搬了个小胡凳,就这样淡定的坐在了两人面前。 眼前之人冷静、沉稳,言行举止间皆透着自信,完全不似一个普通小卒该有的气质。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张达死死盯着这名士卒,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究竟。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士卒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浑不为意的说着:“想死的话,我只需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向张飞复述一遍,相信他很乐意亲手解决你两……” “你胡说!我二人与张将军戎马十余载,患难与共,仅凭你一张嘴巴信口开河,他怎会信你!”张达心中慌乱,嘴上却是硬着头皮反驳起来。 “若他真器重你两,能下死手将你两打个半死?” 士卒反问一句,“更何况,你又怎能确定,张飞不会信我?反正赌的是你两性命,我无所谓。” 说罢,他站起身来,轻松无比的向帐外走去。 两人见这家伙居然真的想去告密,看在眼里,心里头急得不行。 若非行动不便,真想把这厮的脑袋给拧下来! 张达压下怒气,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士卒却不急不躁,有种稳坐钓鱼台的从容:“我此番,是想救你俩逃离苦海。” “别兜圈子了,有话直说!”张达没好气的说着,方才还想着置我于死地,现在又说要救我,真当我是三岁孩童? “杀张飞,投大将军。” 嘶~ 此话一出,趴在榻上的张达、范疆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这家伙是吕布安插的细作! “你这厮,未免也太小看我二人了吧!我二人虽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却也绝不会做那背主求荣之事!” 范疆脸上带有激愤之色,似乎不愿行此鼠辈之事。 士卒闻言嗤笑一声,却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二位会不明白?” 范疆沉默了下去,倒是张达犹豫起来。 良久,他才缓缓道出:“张飞之勇,莫说是我二人,就算再来十个帮手,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这里是刘备军的营地,稍有异动,就会引起巡逻士卒的警惕。 “正面厮杀不过,难道你们就不知道选择合适的时机么?比如说,张飞烂醉之后……”士卒笑了起来。 张达眼中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 有了张飞的首级,何愁大将军不予他二人封赏? 张达心头大喜过望,他还欲再问时,那士卒却已飘然离开,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没过几日,张、范二人便能下地走路活动。 行伍之人不比闺中小娘,皮子糙得很,恢复得也快。 张飞一如既往的醉酒,谁也不敢靠近。 这一日,在听得张飞的阵阵鼾声之后,张、范二人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张飞帐中。 张飞趴在桌上,埋着脑袋,地上散乱着许多喝空了的酒坛。 “三将军,三将军……” 张达将匕首别在腰后,上前轻声呼唤,用手轻拍了两下张飞肩头。 趴在桌上的张飞偏过头来,露出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珠子,仿佛正怒视着二人。 两人见状,顿时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地求饶,大呼饶命。 结果求饶了好一会儿后,张达听得鼾声依旧,赶紧捂住范疆嘴巴。这时他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张飞睡觉,不闭眼睛。 看来,是天要亡你! 张达缓过神来之后,便站起身来,目光中透着阴寒,他双手有些打颤的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锋利匕首,看向张飞的神情冷漠,口中低喃一声:是你不仁在先,所以,就别怪我两不义了! 说罢,张达双手合握匕首,对着张飞头颅,猛地刺下! 第一千零七章 兄在人间,弟在阴曹 第二天清晨,士卒照例打水进帐,给张飞洗脸。 可当他进到帐内时,却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营帐中,没有张飞的踪迹,只有一具无头的尸首,可这具尸首身上穿的,正是他们将军的衣甲! 此刻,刘备也从梦中转醒,起身穿起了衣服。最近两天不知怎地,他眼皮子老是跳得厉害,仿佛要出大事儿一般。 可别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主公,大事不好了!” 发现张飞尸首的士卒火急火燎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着张飞营地那边:“三将军,三将军他……” “三弟又打死了士卒?” 刘备眉头微皱,都说过多少次了,要善待士卒,善待士卒。 收拢人心靠的是礼贤下士和宽厚仁义,暴力杀戮只会使人徒增畏惧。 偏偏张飞听不进去。 他的这个三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过暴躁。 刘备知道张飞心情不好,二弟死了,他这当大哥的,也一样难受。 “不是,是……是是是三将军,三将军遇害了!”在气喘吁吁中,报信的士卒总算说完了事情经过。 听得张飞遇害,刘备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的表情僵愣,浑似不敢相信。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大呼了一声‘三弟’,带着亲兵不顾一切的向张飞营地冲去。 来到张飞寝宿的营帐,负责巡守的士卒通通耷拉着脑袋,站成了几排。 张飞的尸首被抬上了担架,用素布遮盖。 刘备见状,蹲下身去,颤巍巍的伸手掀开素布。 素布下,张飞的身体躯干完好无损,唯独脑袋,不知去往了何地。 尚未干涸的血液仍在流淌,只在刹那,刘备眼神枯了,心神如遭雷击,径直向后倒去,幸亏被陈到及时扶稳,才没有当场晕厥。 定了定心神,刘备推开陈到的搀扶,整个人从气质上明显衰颓了许多,他来到这些士卒的面前,言语间听不出喜怒:“昨晚,是谁值守的夜?” 沉默稍许之后。 “是、是……是小的。” 一名小校军官模样的汉子举起手掌,战战兢兢的说着。 往日里,他们这位主公平易近人,哪怕是对普通小卒,也都和颜悦色。可这会儿,空气里的氛围冷寒得可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刘备心中起伏的浓烈杀机。 “说吧,怎么回事,谁干的?” 刘备凝视着这个汉子,尽量克制心中情绪,不让自己的怒火喷涌而出。 “主公,小的也不知道……” 汉子的脸上写满憋屈,他是真不知道。 昨天夜里,在他值守期间,根本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这些时日,张飞烂醉成了常态,这也是军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张飞醉酒之后,性情脾气会格外的暴躁易怒,所以几乎没人敢在张飞喝酒的时候,进他的营帐。哪怕是张飞喝醉,只要他不招呼,士卒们是绝对不敢进帐答话,甚至是有多远避多远。 然而,就在昨天夜里,张飞遇害了! 汉子今早交班轮换的时候,正准备回自己的营帐补觉,结果就被告知张飞身亡的消息。他当时的神态,完全是一脸懵逼的啊! 汉子答不出来,刘备脸色一狠,当即喝道:“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居然不知!要你何用,来啊,给我拖下去砍了!” 随着令下,两名亲兵上前架起这名汉子,不由分说的拖了下去。 不出小会儿,鲜血淋漓的人头送至刘备近前。 刘备瞥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将目光放回到这些士卒身上,再次询问起来:“你们可知其中内情?” 无人答话。 “要都不知道,那就通通去给我三弟陪葬!”刘备这会儿也是心狠,眼中目露凶光。他就不信,天下间能有刺客不动声色的取走他三弟首级! 更何况,外边还有这么多的巡逻将士。 不声不响,没有任何征兆,刘备几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凶手必定是在张飞营地的将士之中! “主公,小人昨夜路过三将军的营帐时,撞见了张达、范疆两位将军,他们威胁小的不要声张出去,否则就杀了小的示众!” 昨夜的一名巡逻小卒怯生生的说了起来。 张、范两位将军他吃罪不起,可如今不说,就要被拖去陪葬,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听得这话,刘备往人群中扫视一圈,并未在将士之中,找到张达、范疆的身影。 “人呢?”刘备冷冷问道。 听得主公问起,看守营寨大门的军侯出列抱拳:“昨天深夜,两位将军骑着快马出了大营,说是执行特殊任务去了。” 当时,还是他给开的大门。 “狗屁!” 听得此话,刘备脸色潮红,陡然爆了句粗口,毫无当初仁人君子的谦和模样,这两个家伙,显然是畏罪潜逃去了。 随后,刘备又从旁人口中得知,张飞将这二人吊起来打的事情,便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结论。这二人定是怀恨在心,然后勾结起来,趁三弟醉酒,将其暗害。 “叔至,你即刻带人快马去追,务必要把这两人,给我抓回来!吾要将这两个狗贼,碎尸万段,为我三弟报仇雪恨!” 刘备咬牙切齿,怒声发下命令。 从当初桃园结拜起,关羽和张飞便是他的得力助手,张飞为了给刘备筹资,更是卖掉了所有田土房产,尽全力支持刘备事业。可以这样说,若是没有两个兄弟的死心塌地,他刘备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如今,两个兄弟都没了,只剩下他这个大哥,还孤零零的存活于世间。 时光荏苒二十载,耳边却依旧还回响着在桃园结拜时的那一句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当初结拜,固然有利用的成分。 可人非草木,一二十年下来,刘备对这两个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好兄弟,也是渐渐有了感情。 只是,他如今还不能死,他从小立志,要成为人上之人。 更何况,大业还没有完成! “二弟,三弟,待吾成王时,必为你二人树衣冠冢,拓功德碑,以供四方敬仰!” 刘备抬头望天,心中许下誓言。 第一千零八章 犹豫,就会败北 陈到终究没能追回张达、范疆二人,他沿着蹄印一路追击,发现这两个家伙居然奔往了吕军大营。 得知此事,刘备满目含恨,立下誓言:“吕布,吾此生定与你,势不两立!” 另一边,张达、范疆二人连夜赶来吕军营地,寨外巡逻的士卒发现之后,立马将二人围住,扣押起来。 得知两人是来投效主公时,便有士卒入营向主公禀报。 “主公,我军抓获两员敌将,他两自称是来投效主公。”听得士卒禀报,吕布脸上有了一丝纳闷儿,会是谁呢? “且把他二人带进来。”吕布大手一挥。 不出小会儿,张达、范疆二人来到帐中,他二人见到吕布端坐中帐,面色惶恐的当即跪下叩拜:“小人拜见大将军!” 吕布打量了两人一眼,冷不丁的道了声:“诈降乎?” 此话一出,吓得二人胆战心惊,连忙磕头,直道不敢。 随后,张达将带来的木匣子呈上,恭敬说着:“大将军,这是贼将张飞的首级,我二人合力将其杀死,以此作为我二人投效大将军的赤诚之心。” 吕布心头微惊,张飞死了? 说实话,他对张飞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反感,张飞脾气暴性情直,是个真性情的汉子,比起那些笑里藏刀和虚伪小人不知好了多少。 不过,张飞好歹也是一流境的强者,居然遭这么两个弱鸡给暗杀了? 着实可惜了。 匣子打开,里面盛放着的,果然是张飞的头颅,头发蓬散,瞪着铜铃大眼珠,好似死不瞑目。 想起那夜郭嘉说过的话,料定张飞死期将至。 当时吕布还笑他胡诌,如今看来,自己的这个女婿,真是神了! 吕布虽不屑张达、范疆杀主求荣的宵小手段,但毕竟这二人是来投奔自己,若是将二人驱逐,恐会让其他想要投降效力的人感到心寒。 于是,吕布给出两个没有实权的虚衔,让他二人继续在军中任职。 ………… 兖州以北,浊河以南。 麴义利用浊河的地形优势,在沿岸驻起了长长一条防线,夯土垒堡,尤为坚固。 去年,袁绍尽起二十万大军南下,在双方兵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几番交战之后,麴义被迫撤离东郡,渡河南下。 渡过浊河之后,麴义稳住阵脚,并未向吕布方向撤离,而是毁坏了所有桥梁,不让袁军渡河。 其后,麴义下令在浊河沿岸修建堡垒,大有死守不退之势。 自去年秋冬起,双方在此已经展开了长达数月的对峙。 期间,麴义优哉游哉,浑然没事儿人一般。 巡营、布防、侦查等一系列事务,他通通交给了张郃,每天除了翻阅志怪杂文,就是带人去山中狩猎,全当消遣,完全没有一点儿敌我对峙的紧张和忧虑。 只要袁军敢派人修桥,麴义立马就是下令一通乱射,进行长期骚然,这使得袁军修桥渡河的计划彻底泡汤,袁军寸步难行,唯有破口骂娘。 这一日,巡视完防御工事的张郃快步赶来,他步入帐内,向麴义抱拳见礼之后,把刚刚获悉的情报如实相告:“将军,袁军似乎按耐不住了,正收拾起家当,似乎准备往清河郡方向移动。” 言语间,似乎有些着急。 麴义听得这个消息,并未有丝毫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刘辩的正面战场打成那个样子,若是得不到袁绍的增援,败亡不过早晚的事情。而攻取幽州的刘虞和司马懿磨枪霍霍,冀州菊花不保,袁绍能不着急么? “那……我军是否也要向东迁徙,对袁军进行有效阻击?”张郃犹豫了一下,询问起麴义的意见。 熟料麴义哈哈一笑,很是自信道:“追他作甚,我巴不得袁绍立马去到清河郡,然后安营扎寨,着手渡河。” “这……” 张郃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若是放袁军渡河南下,势必会与刘辩等人的联军汇合,到时候,大将军的正面战场,势必会受到极大压力。 麴义作为主帅,也定会遭到大将军的责斥,甚至降职下狱。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张郃满脸担忧,麴义却示意不必忧虑,随即还很淡然的问向帐内左侧的中年文士:“公与,汝可知我所想?” 任职参军的沮授略作思考,很快,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他陡然色变,脱口而出道:“难道说,你是想!” 四目相对,沮授的的确确看穿了麴义的计策。 计谋被沮授看破,麴义也不掩饰,嘿嘿笑了起来,脸上有着久违的兴奋与狂热:“没错,本将军这次要把袁军的二十万将士,全部吞下!” 张郃还未缓过神来,却听得沮授泼了一盆冷水:“将军,你有这想法或许不错,可你莫要忘了,袁绍身边的田丰、审配等人何其睿智,他们定会极力劝阻袁绍。” “田丰这个人,聪明倒是聪明,但脾气太臭,不讨人喜。更何况,袁绍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 麴义嘴角挂笑,对此很有信心。 沮授为之一愣,继而沉默了下去。 随后,麴义看向沉眉苦思的张郃,笑问一声:“怎么,还没想出答案?” “末将愚钝。” 张郃羞惭无比。 “儁乂,你且记住,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带兵打仗因地制宜,最忌生搬硬套。” 麴义说完,顺带给张郃提了个醒:地形,汛期。 张郃猛地反应过来,清河郡地势北低南高,而浊河伏汛将至! 可若是掘开浊河,数以万顷的河水,固然能将袁军的二十万大军摧垮,可清河、东郡两地的数十万百姓,房屋、良田还有他们的性命,也必将因此遭难! “将军,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太……” 张郃有些犹豫起来,那可是数十万无辜的活活生灵啊! “那又如何?” 麴义浑不为意,同张郃说起了自己的理念:“我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只管杀敌取胜。至于治理地区、安抚百姓,那是郡守文官们该干的事情。” “可……” “儁乂,你且记住:犹豫,就会败北!” 第一千零九章 痛击我方田丰 沿着浊河往东,袁军行军已有半月。 在这半月时间里,袁绍几乎每天都要面对田丰的狂轰乱炸,快要发狂。 听个一次两次,还觉得新鲜,毕竟忠言逆耳嘛,忍忍也就算了。但要是有个人天天在你耳边说你决策错误,你心态能好? 田丰的脾气吧,怎么说呢? 说好听些,叫性情刚直;往难听处说,就是又臭又硬。他可不管袁绍爱不爱听,只要袁绍出现了战略性的错误,他就一定非要指出来不可。 只有这样,才算是尽到了臣属本分。 在此之前,田丰也曾多次提出新的战略计划。 既然拿下了浊河以北的东郡诸县,完全可以进行巩固之后,西击河内,继而进犯河东,将并州与关中的联系横刀斩断。 并州此时战事正急,与鲜卑人打得如火如荼,只要从后背反击一波,并州军必败无疑! 幽州的刘虞和司马懿得知后,势必率军回援,哪还有心思南下寇犯冀州。 如此一来,冀州之危自然迎刃而解。 大好的计划,偏偏袁绍就听不进去。 先后折了颜良、文丑两员爱将,袁绍心里头窝着火,他非要让吕布军付出惨痛代价,才肯罢手。 而田丰平日里为人刚直,得罪过不少同僚,政治立场上不同的死对头比比皆是,所以郭图、许攸等人就时不时的从旁煽风点火,使得袁绍愈发不待见这位当初亲自登门,从乡下请出山的首席谋士。 袁军行入清河郡内,田丰再一次跑来求见袁绍。 “不见!” 听得田丰来了,袁绍把脸一板,直接闭门谢客。 这厮仗着自己之前对他的器重和信任,恃宠而骄,胆大妄为,袁绍近些时日,反正是不想再见到田丰那张严肃而寡淡的脸了。 然而,袁绍的命令,似乎并没起到作用,田丰还是闯进了帐中。 当着亲兵士卒,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自己脸面,袁绍这回是彻底怒了,不待田丰开口,他便大声怒斥起来:“田丰,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公!” 面对袁绍的愤怒,田丰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只是一个劲儿的苦口婆心:“主公,您就听我这一回,停止向河间进军,否则,必败无疑啊主公!” 袁绍冷着眼眸,似乎在极力压制心里头蹭蹭上窜的怒火。 “麴义这厮心眼儿里憋着坏,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完全没有感情的冷血屠夫,主公,这种人比毒蛇还要可怕……”田丰的脸色很是郑重,继续说个不休。 “你给我闭嘴!” 袁绍很不耐烦的怒声呵斥,在此之前,他可是数次击败麴义,更是令其丢了东郡,仓皇渡河南逃。 麴义固然有几分带兵打仗的本事,但远不是自己对手。 袁绍心里颇为自负,但田丰屡屡鼓吹麴义,这就令他很不爽了。 “主公……”田丰还欲再说。 可袁绍已经不想在听到他的声音,右手握拳猛地锤在桌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当即朝着帐外亲兵呼喝一声:“来啊,别驾田丰胡言乱语,扰乱军心,给我拖下去,关押起来!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两名五大三粗的亲兵进帐,话不多说,直接从左右架起了这位昔日最得宠的谋士。 “主公!主公!” 田丰挣扎着大声呼喊,神情激动,浑然不敢相信当初礼贤下士,来到家中恳请自己出山的主公会这般待他。 袁绍望向田丰,挥了挥手,这一挥,便断了多年的君臣之谊。 亲兵左右架起田丰,直接拖出帐外。 恰巧,路过此地的郭图见状,田丰落魄无比,他却幸灾乐祸起来:叫你整天作,好像全军上下就你一个能人儿似的,这回遭报应了吧! 随后,郭图进入袁绍大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明知故问起来:“主公,田别驾这是怎么了?” 袁绍坐回位置,气哼一声,将方才的事情与郭图说了。 即便袁绍不说,郭图也能猜出大概,他迎合起袁绍,怼起了田丰:“田别驾也是,老是这样不注重场合,以往欺压我们倒也罢了,如今居然凌驾到主公头上来了,着实可恨!” “更何况,麴义不过一条丧家之犬,有何可怕?主公神威天降,麾下勇猛儿郎无数,初来便将麴义打得落花流水,连东郡都拱手相让。他若不惧主公,岂会断桥封路?” 郭图这一套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下来,听得袁绍大为舒坦,直呼‘公则见解独到’。 但袁绍毕竟不是庸主,好听的话,他喜欢听,却也知道田丰碎碎念了一路的猜测与担忧,未必没有发生的可能。 “公则,田丰说麴义掘河,你怎么看?” 袁绍询问起郭图的意见。 其实吧,他也不是真的想弄死田丰,毕竟田丰的才干摆在那里,他这般做法,不过是想借此好好打压打压田丰的臭脾气。等打赢了吕布,他就找个机会下令,把田丰给放出来。 到时候,也好要田丰知道,自己的决策,才是真正对的。 说到掘河之事,郭图脸上浑不为意,他知道袁绍在顾忌什么,于是很是自信的为袁绍开解起来:“主公,河间郡南高北低,若掘浊河堤口,的确可能会起到致命性的作用。可眼下浊河河面风平浪静,哪有半分波澜,您只需派重兵守住各处堤口,麴义又如何能掘?” 袁绍听完此话,仿佛拨云见雾,顿时茅塞顿开,用手拍着郭图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汝言之有理,吾无忧也!” 田丰被袁绍下狱的消息,短短三两日,便传入到了麴义耳中。 得知这个消息的麴义大喜过望,与帐中的沮授大笑起来:“哈哈哈,公与,我就与你说过,袁绍这厮最是听不得人话,如何?” 沮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神情中有些落寞,也有些可惜:“天亡袁绍,非战之罪也!” 又过了几日。 轰隆隆! 天空中响起阵阵闷雷,继而乌云渐渐翻涌起来。 似乎,要下雨了。 第一千零十章 大雨 哗! 滚滚闷雷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如豆大的雨珠从天空急坠,打在人的脸上生疼,落在浊河里,叮叮咚咚,哗啦啦响成一片。 大雨一连下了数日,地面泥泞,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潭,难以行军,不仅如此,浊河水面涨高了两三丈,波澜汹涌,惊涛拍岸,卷起无数巨大水花,发出低吼的咆哮。 “这雨,怎么还不停歇!” 袁绍站在帐门处,望着外边响个不停的雨声,愁眉不展,心中很是烦闷。 “主公,暴雨急骤,致使河面水流湍急,如今咱们处在浊河下游位置,须小心浊河水溢出泛滥,殃及三军。”审配眼神凝重,在旁小声提醒起来。 袁绍微微点头,道了声:“正南,随我去堤坝走走。” 雨小了些,袁绍与审配撑伞来到浊河堤坝。 原先较为平静清澈的河水,此刻变得无比浑浊。 袁绍伫立堤口,见到那奔流不息的滚滚河水,自西向东卷起泥石河沙,奔腾不止。而河岸边上的将士,此刻渺小得如同一粒粒细小尘埃,仿佛一个浪头打来,就能将他们尽皆吞没。 嘶~ 袁绍心中扯了口冷气,他想起之前田丰的种种猜测,要是浊河堤坝真的垮了,那么连自己在内的二十万将士,全都难逃一劫。 现在道路泥泞,天空又下着大雨,拔寨撤离,速度和效率都会大打折扣,事倍功半。 而且,袁绍也不甘心就这样灰溜溜的撤走。 “淳于琼。” 袁绍低喝一声。 负责巡守堤坝的虬髯将领拱手抱拳:“末将在!” “从即刻起,带人给我加固加高清河郡一带的堤坝。还有,对各处决堤口加强防卫巡守,务必不能给麴义军任何可趁之机!”袁绍果断下令,性命攸关,再无半点优柔寡断。 “主公放心,麴义那厮要是敢来,末将第一个砍下他的狗头!” 淳于琼回答得信心百倍,底气十足。 ………… 浊河对面,麴义军大营。 “这几日,袁军动向如何?” 张郃进帐,麴义微微抬头。 “禀将军,因这几日的连续降雨,袁绍大军临时筑起了营寨,似乎是想等到雨停之后,再作行军。不过袁绍似乎有所察觉,已经命麾下大将淳于琼,率领士卒,进行加固堤坝。”张郃如实回答起来。 麴义听闻此言,嗤笑一声:“难道这厮觉得我会蠢到派人去掘河堤?让他尽管加固去吧,我之前吩咐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张郃恭敬答道:“经过将士们的努力,十二条堰渠已经全部堵上,蓄积了大量河水,只需将军一声令下,立马就能开闸放水。” 当年,吕布为了治理浊河水患,在浊河以南修建了十二条主堰渠,用以分流灌溉地方农田。 如今,连天大雨,河水上涨,麴义又令人堵住渠口,为的就是将积蓄的大量河水,全都灌进浊河,继而冲垮浊河堤口,引波涛汹涌的浊河,一举摧垮袁军大营。 如今,时机已到。 “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今夜听我指挥!”麴义将手中竹简搁下,目光灼热。 张郃抱拳,末将领命。 夜,微风习习。 到了深夜,河坝上有些冷。 站在高处,可见河堤北岸,巡夜的袁军士卒擎着火把来回走动,巡视河堤。 “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要是有个闪失,谁都别想活命!” 巡视完一圈的淳于琼撂下狠话,回营歇着去了。 过了凌丑时晨,聒噪的虫鸣蛙叫安静下来,四周静悄悄的一片,除了流淌的河水,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巡守堤坝的袁军士卒有些乏了,不断用手拍着嘴巴,呵欠连天。 “你说,咱们天天守在这坝上,没日没夜的,到底图个啥?”一名年轻的士卒小声埋怨起来。 “没听见将军说么?这是要防止敌军突袭,将军们的筹谋,我们这些小人物哪里懂得,只管听令行事就好。” 一名看起来颇为老成的中年汉子,回头与那年轻士卒说了起来。 “可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敌军有什么动静,现在河水上涨,渡河都难,说不定人家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事。” “人家这会儿啊,估计睡得正香呢!” “都是当兵的,偏咱们命苦,听说吕布军麾下待遇极好,要是他打到冀州来,我保管第一个投降!” 听得青年不满的碎碎念,那中年汉子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小子作死啊,这话也能说?叫将军听见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切,他这会儿,睡得比谁都香吧!” 青年抱着被打的脑袋,脸上浑然不怕,说起了淳于琼的黑历史:“他不过是仗着年轻时与主公有几分交情,才混得个将军位置。你看看,当上将军,他都干了些什么?喝酒、赌钱、玩女人……换做是我,我也能上!” “你上个屁!” 中年汉子被他给气乐了,“你小子大字不识几个,吹牛皮的本事倒是第一!” 青年士卒撇了撇嘴,很不乐意。 忽然,中年汉子面色一沉,眉头往下沉了几许,向周围士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语气间有些不太确定:“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一股尤为奇怪的声音!” 巡夜的士卒们立刻竖起了耳朵,探听了好一会儿,却并未发现异常,于是纷纷打趣起来:“队率,现在大半夜的,鬼都没有一个,你是不是耳背,起了幻觉?” 中年汉子摇头,正欲再听,却听得‘轰’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垮塌了一般。 这一次,巡夜的士卒皆是听见了。 声音从上游方向传来,他们遂朝向那边望去。 这一望,所有士卒皆是怔楞在了原地,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水!大水! 开闸的十二道渠口放出万顷大水,从上游倾盆直下,汇合在一起,滚滚奔流冲进了浊河。平静不少的河面陡然间波澜狂涌,像是张开饕餮大嘴的怪物,猛地扑向袁军大营。 跑! 回过神来的中年汉子急忙大吼。 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他人,可两条腿的人哪里跑得过急劲的奔流,只一个浪头过来,便一口将他们给吞进了肚内。 加固的堤坝,如窗户纸般脆弱,顷刻间被大水冲垮,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窟窿。 第一千零一一章 水淹七军 “发大水了!” “发大水了!” “快逃啊!” 袁绍在一阵极为嘈杂的呼喊声中,猛地惊坐而起。 “怎么回事!” 听得外边众多将士的惊恐呼喊,袁绍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头涌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莫名的尤为烦躁。 “主公,浊河突然涨水,冲垮了堤坝,正扑向咱们的大营!”帐外的亲兵跑了进来,神情焦急无比。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完全不亚于一场晴天霹雳。 袁绍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了,打着赤脚就往外跑,掀开帐帘一看,巨大的洪水掀起狂澜,扑向了营寨,四处肆虐。 那些还在营帐中睡熟的将士,顷刻间葬生海底,一些醒来的士卒,想要与洪水搏斗,可一个浪头拍过来,帐篷、人、战马,全都没了…… 袁绍的营帐搭在后方较高的位置,他眼睁睁的看着将士们陷入洪水之中,这股大自然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得了。 袁绍面色惨白,脑子仿佛遭受重创,双目空洞,怔怔的张合着嘴巴:完了,全完了! 我的二十万将士啊! “淳于琼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眼看着士卒们在洪水中痛苦挣扎,袁绍心中阵阵发痛,面目好似要吃人一般。在此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让麴义军掘了河堤,没想到还是失策了。 “主公,请您赶紧撤离此地!”亲兵万分着急的劝说起来,那股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奔涌而来,很快就会淹没此地。 再不赶紧走,他们也逃不掉了! 袁绍气得脑袋发昏,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保住性命要紧。 狠狠咬牙之后,他翻身骑上亲兵牵来的马匹,招呼其他小部分还没遇难的将士,呼喝一声:“儿郎们,随我撤离此地!”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阵阵,洪水在身后肆虐追击,穷追不舍。 袁绍马不停蹄,一路向北逃走。可洪水的冲击速度远比想象中的要快,袁绍快就明白了,这样根本逃脱不了,好在他急中生智,临时改变了逃跑路线,招呼起身后将士:“往大山上撤!” 泛滥的河水固然凶猛,但总不至于将巍峨的大山也一同摧垮吧! 于是,袁绍使出浑身解数,冲向最近的山峰,终于在被大水吞没前,爬上了山顶,及时躲过一劫。 奔流的洪水从山下狂涌而过,咆哮冲向了清河郡内。 翌日,连降多天雨水的天空,升起了朝阳,久违的金灿光芒再一次洒向了人间大地。 袁绍站在山头,这位昔日的北方霸主,此刻看起来尤为憔悴,头发杂乱,身上的衣服也染满了泥泞。 山下的洪水依旧汹涌,未有停歇之势。 而追随在袁绍身边的将士,仅存不到千人,个个狼狈不已。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其中的愁苦滋味儿,只有袁绍自己能够体会。 现如今,他们被困山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有慢慢等洪水退去。 否则,就只能砍木头造船,划回冀州了。 洪水肆虐数日,才渐渐平息下来。 麴义见状,下令三军将士,把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和木板用上,在水面上架起浮板,然后踩在上面,向袁军的大营行进。 然则经过洪水的狂猛肆虐之后,袁军的营寨早就没了踪影,水面上浮起许多木头和帐篷。放眼望去,除了屡屡可见的袁军士卒尸体,还有许多从远处飘来的百姓尸首,泡浮在水面上飘荡,死相凄惨。 这里,成了人间的修罗场。 “作孽啊!” 沮授在士卒的搀扶下,踩着浮板一路走来,满目皆是漂浮的尸首,无一活口。 他闭上双眼,似是不忍再看。 听得沮授的悲天悯人,作为此事元凶的麴义倒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作孽的,战争本就是这样,这次,不过是多搭了些百姓性命罢了。可本将军不费一兵一卒,淹杀袁军二十万,如此功绩,可比当年武安君白起,定能名留青史!” 唉~ 沮授唯有长叹一声。 张郃带着士卒开始分散打捞尸体,一来是可以算作军功,二来,是因为麴义想要确定,袁绍究竟有没有死在这场巨大的洪水之中。 若是死了最好,一了百了;若是没死,那他可得抓住机会,揪出袁绍,然后补上一刀,送他上路。 总之,不能让袁绍活着回到冀州。 “麴义将军,救我!救我!” 此时,前方忽地传来求救的声音。 麴义闻言望去,只见前方水面上有一道身影,抱着棵丈长的圆木,正发出求救的呐喊。 听声音似是有些熟悉,麴义向前走去,靠近时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袁绍手下的谋士之一,郭图。 然而此时的郭图,却显得尤为狼狈,浑身湿透不说,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一片,再无半点谋士的风采,像是一个快要累到虚脱的难民。 他死死的抱着这棵圆木,竟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哟,这不是袁公手下的大参军郭公则么?” 麴义故作惊讶,却并未让人将郭图救起。 “麴将军,您说笑了,快些救救我吧!” 郭图嘴唇发白,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死死支撑着身体,将左手艰难的递向麴义,想让他拉自己一把。 在水上飘了这么多天,若非有着强烈的求生意志,他都快要虚脱过去。 只是,麴义仍旧没有伸手的打算,他甚至蹲下身来,像是打量小丑一般的瞅着郭图,笑呵呵的说着:“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替袁绍打下冀州以北,本该由我统兵坐镇北方。你却私下进谗,说我心胸狭隘,当不得大任。” 郭图神情一愣,没想到麴义会在这个时候翻起了旧账,可性命要紧,他只得赔笑起来:“麴将军,玩笑话而已,您莫要放在心上。我愿归降,生生世世忠于将军!” 他实在快撑不住了。 “不,你说得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心胸狭隘。” 麴义仍旧笑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抽出了腰间佩刀,寒光刺眼。 郭图似乎意识到了麴义想做什么,他好不容易才从洪水的灾难中支撑过来,哪能就这样死去,急得大呼起来:“麴将军,不要,不要……” 麴义充耳不闻,鄙弃的瞥了最后一眼,落刀斩下。 哧! 流淌的鲜血混进了河水之中,郭图向后倒去,伸出的左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继而沉入水底。 第一千零一二章 快去请小公子来 士卒们在水面上搜索了两天,捞起大量泡肿的尸体,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主帅袁绍的尸首,倒是俘获了不少侥幸存活下来的袁军将士,田丰和审配也在里头。 麴义问他二人是否愿降,两人皆是求死。 当天夜里,审配趁看守不备,抢了一匹战马,欲逃离营寨,奔往冀州。 麴义发现后,抢过士卒手里的强弩,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一箭将这位袁军谋士射了个通透,坠下马来。 给你活路,你不想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麴义心里有些冒火,带人去往关押田丰的营帐,既然不愿降,那就和审配一起上路好了。 好在关键时刻,沮授及时赶来求情,才使得田丰暂时躲过一劫。 回到大帐,麴义听完张郃近几日的收获,沉着脸朗声下令:“从明日开始,调动所有将士,排水,搜山!” 当日的洪水滔天,一举冲垮了袁军营寨。 袁绍若是还活着,肯定跑不远! 所以麴义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肯定,最大的可能,就是逃向了山上。 翌日,麴义军士卒开始巩固河堤,向东边的平原方向引流。 “主公,敌军开始排水了!” 发现敌军动静的袁军士卒急忙报与袁绍,这些时日,他们被困山上,全靠野果和一些溺死的野兽为食。 近几日,往这边探来的敌军士卒越来越多,看样子似乎有搜山的打算。 “麴义这厮,真是想将吾赶尽杀绝!传令下去,所有士卒来我这里集合,跟敌军干了!”袁绍攥紧拳头,满脸愤恨的击在身前树干上。 他袁本初何曾有过这样憋屈! “主公,冷静啊!”身边的唯一谋士许攸赶紧劝谏起来。 他们现在不到千人,而麴义足足三万,这个时候去和敌军硬刚,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麴义来取我性命!”袁绍尤为愤恨的说着,等到敌军士卒排完水搜山,他们也一样会暴露,与其等着被人发现,还不如趁现在存有体力,拼个你死我活。 许攸大摇其头,冷静的与袁绍分析起来:“主公,敌军排水其实也未必没有好处。如此一来,您就可以差人去向安平郡的小公子求救,请他前来增援。” 安平郡与清河郡接壤,这一带又都是平坦的大路,骑马快的话,两三天就能赶到。 若是袁尚能够带兵赶来相助,逃出生天肯定是没有问题。 袁绍觉得此计可行,为防打草惊蛇,他只唤来两名心腹,命他们去往安平报信。 这二人领了命令,偷摸下山,可他两的运气也实在倒霉,好巧不巧的撞上了张郃,一人在反抗时被当场刺死,另一人则沦为了俘虏,被押到麴义面前。 “说吧,袁绍在哪?” 麴义望向跪在地上的俘卒,淡淡说着,带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俘虏低着脑袋,没有作声。 麴义见状,也不同他废话,当即吩咐道:“拉下去,剁两根指头,要是还不说,就挨个挨个剁,手指头砍完了,还有脚趾头……” 麴义轻描淡写,这名俘虏士卒却是冷汗直流。 两名士卒将他身子一架,他差点没能尿了裤子,顿时怂了,磕头大呼起来:“将军,我说我说!” 麴义摆了摆手,入帐的士卒退下。 随后,这名俘虏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通通交代了出来,包括此行的目的,以及袁绍的藏身之所。 麴义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随即他挥了挥手,同那俘虏道了声:“好了,你可以走了。” 走? 去哪儿? 沦为俘虏的汉子脑子里有些发懵。 “你不是要去安平郡报信么?去吧!”麴义面带笑意,他这会儿的模样,像极了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汉子仍旧有些不敢置信,直到他坐上马背,逃也似的出了营门,才确信自己真的是逃出生天。 望着逃走的俘虏,张郃有些不懂:“将军,为什么要放他走?” 既然知道了袁绍所在的位置,直接带兵去将袁绍擒获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放这士卒跑去安平郡报信? “当然是放他去冀州报信了。” 麴义眼眸深邃,摸了摸下巴处的短须,与张郃说起自己临时制定的计划:“袁绍那几个儿子,整日里不学无术,尽是些酒囊饭桶。今后攻打冀州,少不了会与他们作战,既然如此,还不如以袁绍为饵,先把他的儿子们全引过来,到时也省去我一番功夫。” 张郃顿时醒悟过来,麴义这是想把袁家给一锅端了。 “没错。” 麴义说的干脆,脸上露出颇为自负的神情:“所以,在袁绍那几个儿子增援抵达之前,我们暂时不去动袁绍,等他们来了,我好送他们父子一起上路!” 随后,麴义吩咐下去,要士卒加快排水的速度,并且沿途布置大量陷阱、飞竹,等着袁家的儿子们主动送上门来。 话分两头,那名逃出升天的士卒一路快马加鞭,逃至安平郡内,他拿出袁绍的随身佩玉,成功见到了小公子袁尚。 对于被俘一事,士卒只字未提。 一来是觉得耻辱,二来是怕被当成叛投敌军的奸细。 得知父亲被困深山,袁尚心里是又惊又急,二话不说,直接叫人传令:“来啊,传我命令,即刻召集郡内所有将士,随吾前去搭救父亲!” 袁家三兄弟中,他是父亲最为宠爱的儿子,将来,也很有可能会取代大哥袁谭,继承父亲的勋爵。 如今,父亲遭困,正是他崭露头角,挣取表现的机会! 那士卒见袁尚如此果断,松了口长气。 袁尚见他也累了,便命人给他安排住处,叫他好生歇息,自己定不会亏待于他。 士卒拜谢之后,刚一转身,一柄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的插进了他的胸膛,继而一转,搅碎了他的心脏。 “你……” 士卒抓着眼前那人的肩膀,他做梦都没想到,好不容易从敌军的营寨里活下了性命,如今居然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士卒倒了下去,袁尚也懵了好一阵子。 但当他回过神来之后,一张俊脸变得无比恼怒,他看向那个行凶的驼背文士,愠怒十足:“李需,你这是作甚!” 第一千零一三章 有其父,有其子 驼背文士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收回袖袍,随即向外招了招手,守在堂外的亲兵小跑进来,将那名死去士卒的尸首拖了下去。 “公子,袁公二十万大军没了,只剩孤零零的几百人。即便你现在率军去救,也一样是于事无补,万一麴义设伏,你岂不是白白送死!” 化名李需的文士冷静说着。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身困险境,而不闻不问吗!”袁尚怒火未息,父亲遭难,身为儿子不去营救,是为不孝也! 李需却道:“袁公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田丰那些人本就不赞同立公子为嗣,此番倒不妨借麴义之手,将他们这些绊脚石,尽皆除去!” 听得这话,袁尚脸上的怒气缓去不少,这倒也是,田丰、许攸这些老古板,只知道规劝袁绍立长,对他这位小公子,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袁公老了,现在,该公子您掌控局势了。”李需进一步劝说起来,袁公大败,这个时候,就该公子您展现出作为接班人的魄力与手段了! 面对李需的循循善诱,袁尚犹豫了。 “大好时机摆在眼前,公子若不先下手为强,早晚为他人所制!”李需见袁尚有些意动,继续催促起来。 最终,袁尚没能顶住李需的游说,低声询问:“那你且说说,吾当如何。” 听得袁尚问计,李需心中早有筹谋,他轻捻胡须,眼中目光狡黠,慢悠说来:“现在袁公被困,只有公子知道这个消息。大公子在巨鹿,二公子在河间,公子不妨差人去请他们来,就说是奉了父命,有要事相商。 袁公在世,他二人必不会有所怀疑,等他们入了安平,公子大可趁机拿下他二人,然后索取兵权,将冀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会不会太卑鄙了?” 袁尚皱起眉头,在堂内踱起步子,迟疑不定。 李需进而说道:“公子,这个世道只讲成王败寇,哪有卑劣一说。更何况,公子又不是要杀了他们,只是让他们交出兵权而已。” “请公子换个角度想想,万一是你落在他们手中,他两会如何待你?” 袁尚闻言一愣,若真有那么一天,恐怕自己的两个兄长,恨不得将自己及早除之吧! 念及此处,袁尚眼眸生寒,把心一横,果断应下:“好,就照你说的去做!” 数日后,麴义在清河郡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都多少天了,袁家的三兄弟,居然一个也没有赶来搭救袁绍。这三个家伙,难道真的是不打算要袁绍活命了么? 麴义很不耐烦,困居山上的袁绍比他更为急躁。 袁绍本以为,在得知自己被困的消息之后,袁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救援。可当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过去,依旧没能盼来小儿子的身影,袁绍心中的希望终于破灭。 亏他还常常对外人夸赞,三个儿子之中,只有小儿子袁尚相貌脾性最像自己,如今看来,可真是白疼了这么些年。 等不来小儿子袁尚,袁绍想起了大儿子袁谭,袁谭在脾气和性格上虽然不像自己,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自己所出,要叫自己一声‘父亲’。 于是,袁绍又派了人去巨鹿,向袁谭求援。 一连多天之后,仍旧没有消息传回。 这一日,耐心快要耗尽的麴义收到了来自冀州校事署的情报。情报中称,袁家三兄弟不知因为何事,在冀州打了起来,投入的总兵力逾越十万。 老子袁绍身处险境,三兄弟不想着设法搭救,居然自个儿干了起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麴义都有些发懵,这算是什么情况? 袁绍好歹也曾是一方雄主,谁料到,居然生了这么三个玩意儿,当真可悲! 麴义将情报烧毁,起身戴上兜盔,大步走出帐外,传令三军:“走,去送袁绍上路!” 既然等不来这三位大孝子,那就只能先解决掉袁绍,再去冀州挨个收拾好了。 麴义带着手下将士向袁绍这边靠拢,山腰巡哨的袁军士卒望见之后,急忙跑至开凿出的山洞,向袁绍急声禀报:“主公,大事不好了!” 小儿子等不来,大儿子也等不到,袁绍心情本就不好,此刻听得此话,心情更加烦闷,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士卒满脸焦急之色,不敢有半分隐瞒:“回禀主公,麴义带了好多兵马,直奔咱们这里来了!” 山下的洪水倒是退了,可敌军士卒天天在山下游荡,不分昼夜,搞得他们根本没法下山。 “袁本初,别藏了,我知道你就在山上!” 此时,山下传来了麴义的洪亮吼声,仿佛认准了他们就在这里。 这家伙,早就知道了! 听着麴义的自信口气,袁绍心中愤恨,这才明白过来,麴义其实早就发现了他们,这些天不过是用士卒故布疑阵,故意把他们困在山上。 既然被发现了,袁绍也不愿再做缩头乌龟,起身走出山洞,望向下方。 山下,已经被麴义军彻底包围起来,数万敌军将士,密密麻麻,陈列山脚。 断了只手臂的麴义骑坐高头骏马,他见袁绍出来,抬头仰望,脸上露出笑容,言语间如同故友相见:“袁本初,你是在等袁谭和袁尚的救兵吧?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别等了。你的那三个好儿子,现在正打得不可开交,可没功夫管你。” 听闻此话,山上士卒神色大变,他们这些时日的苦苦支撑,就是为了等待援军,将他们从这里解救出去。 如今,得知没人会来救援,士卒们顿时焉了不少,目光黯淡,变得失落无比。 “麴义,你莫不是真拿吾当三岁小儿乎?这种拙劣的话术,也想乱我心神?你未免也太小瞧我袁绍了吧!” 袁绍朗声说道,尽量保持着一方雄主的姿态。 即便人数上不如敌军,但在气势上也绝不能输给麴义。 至于麴义说的互相厮杀,袁绍压根儿不信,他那三个儿子虽然是有些不成气候,叫他失望,但也不至于敢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大打出手。 第一千零一四章 落幕 麴义见这位昔日的旧主不信,讥讽大笑起来:“袁本初,你都落魄成这个鬼样子了,我还有骗你的必要么?” 袁绍心头一梗,很是发闷。 “也不知道,你那三个儿子,哪个能够活到最后。不过是谁都不重要,反正早晚为我所破!”麴义说得自负,不过,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听得麴义的自大口气,袁绍心中不由信了几分,怪不得派人求救多日,自己的三个儿子却迟迟不见动静,原来搞起了兄弟相残。 他必须要回去一趟了,否则,冀州就完了! 眼下,身处重围,袁绍这会儿也唯有奋命一搏,他拔出腰间佩剑,向为数不多的手下将士激喝:“众儿郎,随我向山下突击!” “别急啊,袁本初!” 见袁绍想要拼命,麴义赶忙叫停,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缓缓说来:“你往日待我还行,我呢,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这样,你要是肯跪下求我,我就放了你,如何?” “你休想!” 袁绍想都没想,果断否了麴义的提议,袁家天下名门,他堂堂一州之主,当着这么多人下跪,让他脸往哪儿搁。 倒是许攸从旁劝道:“主公,敌众我寡,强行突围恐希望渺茫。想当年,淮阴侯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今日不如暂且忍下,待您回到冀州重整旗鼓。他日,再百倍报之!” 袁绍听得这话,狠狠瞪了许攸一眼,死死咬着牙关,攥握拳头的手背青筋可见,脑海里天人交战。 跪下,没了脸面;不跪,冀州可能会有灭顶之灾。 若是三个儿子争气,袁绍是宁死也不会受此屈辱,可偏偏三个儿子,没一个能担起大任。 袁术的淮南已经凉了,要是冀州也没了,兴旺数百年的袁氏,该何去何从? 脑海里挣扎许久之后,袁绍似是有了决断,与家族的兴衰相比,自己脸面,又算得什么。 “麴义,你可说话算数?” 犹豫许久之后,袁绍喝问一声。 “大丈夫一言九鼎!”麴义回答得掷地有声。 听到麴义的承诺,袁绍强忍屈辱,掀开胯甲,双腿跪地,将头偏向一旁,朝麴义抱了个拳,口中说道:“麴将军,我袁绍今日认栽,我求你,给我一条活路!” 麴义用手搭在耳朵,故意做出没有听清的模样:“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请麴将军给我一条活路!” 袁绍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加大声量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都令他倍觉屈辱万分。 “哈哈哈……袁本初,你居然也会有向我讨饶的一天……”骑坐马背的麴义放肆大笑起来,与之前的和颜悦色,完全两个模样,看起来是无比的得意。 袁绍憋着火气,从地上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去哪儿?”麴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方才不是答应我……” “袁本初,你觉得我像是大丈夫吗?堂堂一州之主,居然还这么天真,真是可笑。” 袁绍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继而一张脸涨红成猪肝色,羞辱万分,怒吼大骂起来:“麴义,狗贼!” 麴义充耳不闻,依旧笑得畅快,将手一挥,冷冷道了一个字:杀! 身后将士,尽数向山上涌去。 呼喊声响彻山林,袁绍自知已无退路,怒吼一声:“儿郎们,跟他们拼了!” 然则却并没有多少士卒为之响应,由于刚才的当众下跪,使得袁绍在这些士卒心中威望大跌,甚至有不少人已经不愿替他卖命。 人心离散,士气跌至谷底。 山下杀来的敌军将士,越冲越近,袁绍瞅了眼那些丧失信心的儿郎,没说什么。 他知道,今天可能是逃不了了。 可他不愿坐以待毙,翻身上马,谋士许攸见状,赶紧拉住马缰,急道:“主公,您这是作甚!” 现在依据地势死守,还能支撑数个时辰,要是就这样强冲下去,可能顷刻间就身死人手了。 “吾今日受辱,丢尽袁氏一族脸面,若不杀麴义,哪怕到了黄泉,亦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袁绍恨然,眼眸里满是浓浓火气。 “有胆的,可敢随吾杀敌!”袁绍神态坚定,向四方激喝。 “主公,我愿随你!”一名亲兵站了出来。 “还有我!” “我!” 越来越多的士卒站起身来,他们从袁绍的身上,看到了早年时候的影子。那时的袁绍,年轻气盛,敢拔剑和董卓叫板,受世人推崇。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样的!” 见到许多士卒还肯为自己卖命,袁绍心中涌起阵阵感动,大声吼道:“我袁绍为能有你们这帮奋勇的儿郎,感到无比骄傲!此番,若能活着回去,吾定会许你们一世富贵平安。” “现在,随吾突围杀敌!” 袁绍一声怒吼,率先向山下麴义所在的位置,发起进攻。 “杀啊!” 身后袁军士卒因主公的奋勇而热血沸腾,纷纷呼吼着紧随其后,冲向山下。 双方在山腰处展开激战。 由于麴义军有着人数和体力上的绝对优势,哪怕袁军顽强奋战,也仍旧难抵锋芒。 不出盏茶功夫,袁军士卒几乎死伤殆尽。 在亲兵的拼死下,袁绍杀出一条下山的血路,径直冲向麴义,他的眼中怒火万丈,熊熊燃烧。 就算死,今日也要杀了这个竖子小人! 一排排强弩手蹲在了麴义身前,搭箭扣弦,瞄向了从山腰一路冲下的敌军主帅,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 袁绍眼神中有过刹那的惊愕,然则他并未退却,反而愈发的狂猛冲来。 他已无退路! 咻咻~咻咻! 强弩激射。 见漫天箭雨朝他射来,袁绍发狂似的大吼,挥舞佩剑抵挡,击落箭矢叮叮当当。 然则他终究不是那些勇猛无匹的猛将,连二流境都未曾踏足的他,又如何挡得下那箭如雨下的强弓劲弩? 一支、两支、三支…… 插在身上的箭簇越来越多,眼前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噗通! 他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坠下的马背,甚至连疼痛都变得麻木无感。 良久,他望向上方,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朝他讥讽似的笑了起来,然后独臂扬起了手中的刀。 曾经的北方雄主,就此落下帷幕。 第一千零一五章 抱歉 袁绍战败身死,麾下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此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震动。 而负责指挥坐镇的麴义,也因此一战,彻底响彻中原!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刘辩懵了好一阵子,太快了,快得他猝不及防。 那可是整整二十万大军啊! 居然连麴义三万人都没打过,就这样彻底没了。 还有袁绍,失去了他这个冀州牧的冀州,仅凭那三个成事不足的儿子,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难道,天要亡我! 刘辩茫然四顾,无力的瘫坐在帝位上,神情颓然无比。 此时的刘备军中,公孙瓒只身前来拜访。 入帐之后,两人各自落座。 公孙瓒示意刘备屏退左右亲兵,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刘备,同时嘴里说着:“玄德,这是吕布写与我的书信,他劝我归降,并允诺我为镇北将军,继续督守幽州。” “你答应了?” 刘备还未打开信简,听得这话,不禁眉头一皱。 公孙瓒未置可否,劝起了自己的这个贤弟:“玄德,刘辩气数尽了,咱们投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起初本想等袁绍的大军汇合,却不料袁绍忽地就死了,死得太快,叫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之后,麴义和司马懿南北收拢,吞噬冀州,已成定局。 刘备听得此话,罕见的与公孙瓒动了怒气:“我的两位义弟惨死在吕布手中,如今你却叫我投降与他?我若当真如此做了,今后死了,有何面目去见我那两位义弟,还有无数遭吕布戮杀的将士儿郎!” “玄德,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以为我愿意屈居人下?可那姓吕的有多强,你没看见?当日八员猛将围攻,尚不能将他击杀,现在袁绍也死了,正面战场,我们就更加希望渺茫!” 公孙瓒苦口婆心,难得的与人将起了道理。 同门师兄弟,他几乎是将刘备当成亲弟弟在对待,他不想丢下刘备,更不想将来与刘备为敌。 偏偏刘备听不进去,冷着脸,没有作声。 “好好好,你要实在不愿投降吕布,那咱们就向北撤!” 冷场了好一会儿后,公孙瓒做出让步,制定起新的计划:“咱们从青州出发,绕过冀州,然后去辽东,届时你我二人联起手来,打高句丽、打漠北蛮夷、打乌桓人,完全不在话下!” 哪怕是面对最为凶猛的异族人,公孙瓒也从未退缩分毫,可当他对上吕布,心里头却总是没底,忌惮十足。 如果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吕布碰面。 “伯珪兄,难道你忘了年少时,卢师是如何教导我们的么?” 刘备非但没有领情,反而质问起公孙瓒,当年他两在卢植门下求学时,这位当代大儒的中心思想就是:仁义礼法,忠君爱国。 可公孙瓒不信这套,他只相信,拳头大走天下,有了兵马,说话都能硬气三分。 “卢师的话,用于太平盛世还好,可在这乱世,根本行不通。” 公孙瓒饮了口凉水,浑不为然的说着,若非刘备提起,他早就忘诸脑后了。 吕布现在太强,加上袁绍一死,尽管联军这边每天都在鼓舞士气,可公孙瓒很清楚,上到将军,下到杂兵,所有人的心里,其实都悬在空中,提心吊胆。 除非能拿下一场大胜,否则,早晚必败! “我不会走,为了大汉江山社稷,纵使粉身碎骨,吾亦在所不辞!”刘备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着,态度坚定,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玄德,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大汉朝要垮了,吕布将会成为第二个王莽,谁也救不起它,这就是它的命!” “可王莽还是死了!” 刘备低喃了一声,语气里意有所指。 如果将吕布比作篡汉的王莽,那么他刘玄德,就会是中兴大汉的汉光武——刘秀。 “玄德,你执念太深了。” 公孙瓒见说服不了刘备,长叹口气,准备起身离去。 至于是降是走,他再回去好生想想。 “伯珪兄,能否留一半骑卒给我?” 就在公孙瓒快要出帐时,刘备忽地开口了,没有任何征兆。 公孙瓒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刘备,却也没作太多的犹疑,有些愧疚的道了声:抱歉。 ………… 公孙瓒(?—199年),字伯圭(出自《刘宽碑阴》[1],《三国志》等文史多作伯珪,公孙瓒为刘宽门生,参与了刘宽的葬礼,碑阴为当时人甚至本人签名,故当从碑)其名与字的对应当是取自“圭瓒”一词,辽西令支(今河北迁安)人,东汉末年武将、军阀,汉末群雄之一。 公孙瓒出身贵族。因母地位卑贱,只当了郡中小吏。因其相貌俊美,且声音洪亮、机智善辩,得到涿郡太守赏识,将女儿许配给他。后逐步做到中郎将,以强硬的态度对抗北方游牧民族,作战勇猛,威震边疆。 公孙瓒好战,与主张以怀柔政策对待胡人的上司刘虞不和,二人矛盾逐渐激化。初平四年(193年),公孙瓒击杀刘虞,并挟持朝廷使者,得到了总督北方四州的授权,成为北方最强大的诸侯之一。他与袁绍多次相争,初期占据优势,但在龙凑之战后,公孙瓒锐气顿减,采取自保战略,逐渐失去了部下信任,被袁绍击败。最终困于高楼,引火自焚。 公孙瓒是在和北方游牧民族的作战中以勇猛豪迈而成名的,他善使双头铁矛,《后汉书》曰:“瓒常与善射之士数十人,皆乘白马,以为左右翼,自号“白马义从”。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白马义从后扩充成相当规模的部队,一时威震塞外,乌桓“乃画作瓒形,驰马射之,中者辄呼万岁,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 可惜,界桥之战公孙瓒碰上了他一生的克星麴义,白马义从就此一蹶不振。“…瓒见其兵少,便放骑欲陵蹈之。义兵皆伏盾下不动,未至数十步,乃同时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强弩雨发,所中必倒,临陈斩瓒所署冀州刺史严纲甲首千余级。瓒军败绩,步骑奔走,不复还营。”这是一个典型的用弓弩击破骑兵的战例。 第一千零一六章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4000字) 为……什么…… 公孙瓒倒了下去,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会给自己致命一击。 “抱歉。” 刘备低下头,眼神中带有歉意,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想杀死这位待自己极好的兄长。 随后,刘备深吸口气,眼神一狠,将锋利的短刀反手捅进了自己腰间。 唔! 巨大的疼痛使得刘备咬牙闷哼,鲜红的血水很快渗出,他也随之大呼起来:“快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公孙瓒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吕布愣了稍许,前几日他才得知,袁绍兵败身亡,没想到短短数日间,曾经纵横辽东的公孙瓒也领了盒饭。 以前命大的时候,战场凶险万分,怎么冲锋杀敌都死不了,可不想死的时候,偏巧就这样死了。 狗作者,有时候就是这么爱捉弄读者。 吕布叹息一声,询问起女婿郭嘉:公孙瓒的突然死亡,是否是校事署的暗梢下的杀手。 郭嘉则微微摇头,直言公孙瓒本人实力不弱,又有赵云傍身,混入敌营的校事署暗谍,谁能伤得了他? 听闻此话,吕布表情疑惑,因为传出的消息是吕布使人暗杀了公孙瓒,甚至也差点将刘备一并带走。如果不是校事署,难道是仇杀? 或者说,是那位新天子? 在此之前,公孙瓒朝堂上曾屡屡顶撞刘辩,丝毫不给面子,刘辩怒而使人暗杀,也未必没有可能。 亦或者是心狠手辣的曹操…… 吕布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唯独没有料到刘备。 刘备此人发迹艰难,这些年兢兢业业,爱惜名声,以仁义著称于世,况且公孙瓒待他如手足,所以任谁也想不到,会是他下的死手。 想不明白,吕布也懒得在想,他问起主薄杨修,眼下各地局势如何。 杨修平日里与大儿子吕篆交好,聪慧机敏,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加上背后有杨家这座大山,所以吕布有意栽培。 听得吕布问起,杨修脑海里迅速搜索起来,略作整理,便将这些时日得到的情报消息进行汇总。 首先是淮南地区,称帝的袁术奢侈荒淫,挥霍无度,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许多地方断绝人烟,饥荒之中甚至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徐晃在军师逄纪的献策下,散播流言,致使袁术军心大乱,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寿春。 袁术在逃亡至江亭时,因无蜜浆解渴,大怒之下,呕血而死。 徐晃收其尸首,葬于寿春。 江东军团则在孙策率领下,鄱阳湖大败荆州军,斩黄祖、收甘宁,继而攻入荆州版图,刘表大惊之下,组织军队坚守,可长沙、桂阳、零陵等郡仍旧先后失守。 随后,孙策造艨艟战舰千艘,意欲进攻江夏、南郡。 长公子刘琦获悉此事,唯恐荆州有失,率军进行回援。 熟料,之前与黄忠斗得难分胜负的麾下小将魏延投敌,泄露军情路线,致使高顺抓住机会,果断发起总攻,将刘琦的十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丢盔弃甲。 而之前一路高歌猛进的张绣见势不对,在谋士贾诩的献策下,派使者向吕布求降。 吕布遂向朝廷上书,免去了张绣之前罪责,加封宛城侯,使其继续镇守南阳,以安其心。 至于北方战事,幽州定下之后,司马懿出兵冀北,麴义侵蚀冀南,呈南北合击之势。本来打得不可开交的袁家三兄弟,获悉父亲身死,都暂且停下手来,共御外敌。 小公子吕骁则在增援雁门关后,出关大杀四方,将鲜卑人驱逐出境不说,更是率狼骑营,深追漠北,直奔鲜卑王庭! “这小子,是我的种!” 吕布爽朗大笑,颇为自豪。 接下来,就该看咱们这里了。 打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吕布写下战书,令人送往敌军大营。 刘辩接到战书,阅览完毕,急召手下文武商议,他将吕布写来的竹简握在手中,与众人说道:“众卿,吕布下来战书,约我等明日决战,如何对敌?” 百官听得这话,大多都心惊胆战。 当初声讨吕布的诸方势力,如今灭的灭,撤的撤,就只剩下他们这最后一股战斗力还在与吕布正面周旋。 没了后顾之忧,吕布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虽说刘辩目前的兵力比吕布多出不少,可这只是眼下,而且他们士卒的装备兵器,远不如吕布军的精良。要是再耗下去,等到张辽、马超、徐荣、高顺这些将领各自率领的队伍前来汇合,不仅人数优势没了,还会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众人缄默不语,忽有一人出列,拱手向天子说道:“陛下,吕布连斩我数员大将,士气正旺。明日决战,正好挫败吕军锐气,陛下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以壮军威。明日在两军阵前,老夫只需一席话语,管教吕布拱手而降,不战自退……” 众人视之,乃清河名望,崔公崔琰是也。 崔琰早年拜师郑玄,辅佐过袁绍一段时日,后来被刘辩请出,乃当代名士,尤其是在冀州清河一带,只要说起崔家,就没有人不知道崔琰。 崔琰说得信心十足,仿佛胜券已然握在手中。 “崔公,吕布何等样人,靠阵前数语,岂能退敌?” 曹操紧跟着站了出来,当场否了崔琰的提议。吕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手中染血千万,要是动嘴皮子有用,那他们何必起大军来和吕布打个你死我活。 “呵呵呵……” 崔琰轻捋白须,笑了一阵:“曹将军不信,明日可在阵前观战,到时便可自见分晓。” ………… 呜呜~呜呜呜~~ 翌日,号角声响。 双方将士陈列沙场,旌旗飘动。 吕布骑坐赤菟,文稷扛戟站在侧旁,左右是华雄、宋宪、曹性、马忠等众多将领依次排开,摩拳擦掌,战意十足。 此时,敌军的前方队列向两旁散开,一名头戴儒冠,身穿蓝色长衫的老者骑马上前,只见他须发皆白,有着股读书人的浓郁儒雅。 他来到阵前,望向赤菟马背上的威严男人,平静问了声:“来者可是,五原吕布?” 吕布并不识得崔琰,也骑马上前几步,回了声:“正是。” 关、张之流的一流猛将他且不惧,更何况区区一老朽。 “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崔琰念起开场白,拱手作了个揖。 结果吕布却不鸟他,搞得他很是尴尬。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一方名士,就连陛下见了,也得以礼相待,偏偏吕布如此无礼! 竖子,全无教养! 崔琰心中怒骂,但他想起今日之重任,忍下这股不悦,继续道来:“将军自诩汉臣,如今,大汉天子就在汝之眼前,为何不下马叩拜,反而要兵戈相向?” 吕布本不想多费唇舌,不过既然关乎汉家正统、天子名声,有些话还是要讲清楚,只听得他朗声说道:“在本将军眼中,大汉天子只有一人,便是长安城里的陛下,尔等蟊贼,也敢自称天数?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为好!” 吕布横眉斜挑,一双蛟目里云翻浪涌,气势十足。崔琰周围士卒吓得攥紧兵器,死死盯着吕布,生怕他会突然杀来。 崔琰却不畏惧,继续道来:“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纷争。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欺辱君上。时,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吾之圣上,聪慧仁德,乃先帝遗诏所立,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也。” 崔琰的这番话说的理所应当,联军中不少将领都跟着点起脑袋。不管崔琰这话真假与否,反正他们是信了。 “今将军勇武、雄震四方,何乃强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岂不闻古人曰:‘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军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尔等腐草之萤光,如何比得上天心之皓月?将军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崔琰强吹了一波己方实力,想引诱吕布投降。 吕布嗤笑一声,这老家伙嘴皮子倒挺利索,读过的书,肯定不少。 反正自个儿说不过他,那就干脆直接打吧! 吕布心中定下决断。 “哈哈哈……” 此时,后方忽然响起一阵带有讥讽的愉悦笑声。 只见郭嘉身骑白马,青衫在风中轻扬,白狐脸上笑意十足,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端的是飘逸十足。 他望向崔琰,先是见了一礼,随后淡然笑道:“崔公,我原以为,你身为汉朝老臣,来到阵前,面对两军将士,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吕布瞧见女婿出头,主动往旁边挪了两步,把正位给腾了出来。 他素来知道郭嘉本事,不仅智谋卓群,更是舌灿莲花。 这回,可有好戏瞧了。 听得眼前之人的挖苦,崔琰把脸一黑,他好歹也是文学界的泰山北斗,哪里轮得到一介后生来指手画脚,没好气的道了声:“小子何人?” “小子郭奉孝,颍川人也。” 郭嘉回答得倒也实诚,脸上仍旧保持着笑意,“吾有一言,想请诸位静听:昔日桓、灵之世,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又遇董卓入京,迁劫汉帝,残暴生灵。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崔公又有何作为?”郭嘉望向崔琰,反问一声。 “吾……” 崔琰开口还未出声,郭嘉却又抢先一步,替他回答起来:“王司徒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当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竖子,汝怎敢!” 崔琰气得胸口发闷,恨不得当即冲过去,给这个年轻人两巴掌,可他毕竟是名士,要有名士之风。 “住口,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说到这里,郭嘉面色一变,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语气里充满正义和愤慨。 “你!咳咳咳~” 崔琰脸上闪过一阵痛苦之色,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身旁将士见状,想要过来搀扶,却被他摆手退下。 “今幸天意不绝炎汉,使得大将军吕布降世于危难,横扫逆贼,救陛下于水火,挽大汉之将倾。今,大将军奉天子圣诏,兴师讨贼。” “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怎敢在我军面前,妄称天数耶!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汉朝二十代先帝!” 郭嘉发动口遁连击,对于这些爱惜名声的老家伙,或许刀剑加身,亦不能使其屈服半分,但你要挖他的黑历史,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能使其气得跳脚。 “我、我、我……” 崔琰气得不行,呼吸急促,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郭嘉见状,决定再补一刀,怒声喝道:“二臣贼子,你枉活五十有六,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助纣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你、你、我、我……” 崔琰瞪着眼珠,咬牙切齿,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肺都快要气炸,他用手指着这个言语恶毒的后辈青年,颤抖不停。 哇呜啊! 继而痛叫一声,从马背上后仰,直接摔落下马。 见到崔琰坠马,刘辩等人面色大变,将领们亦是急呼起来:“崔公!崔公!” 崔琰听得声音,脑子里还存有些许意识,挣扎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旁士卒赶忙飞快跑去,扶起崔琰。 蓝色的儒冠落在一旁,崔琰还未将身躯坐正,却将头一偏,就此气绝。 第一千零一七章 厮杀开始 崔琰的死,激怒了关东的联军将士。 刘辩趁此出言相激,面作愤慨之色,振臂高呼:“将士们,崔公一世清白,如今却遭小人污垢,气绝于阵前。朕身为天子,定要为其报仇雪恨,尔等可敢应战!” “报仇!” “报仇!” 身后将士愤慨大吼,其中不少将领官员都是崔家的门生,受崔家大恩,恨不得立马就将郭嘉的脑袋砍下,以祭奠崔琰在天之灵。 士卒们情绪高涨,刘辩便知道搏命厮杀的时候到了,将手一挥,发动决战的号角。 杀!!! 联军士卒如潮水一般涌来,喊杀声震于天地。 吕布左手攥握缰绳,目光凝视着前方汹汹而来的敌军,眼眸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滚滚热血在心中流淌。 想要拼命? 正合我意。 “奉孝,你且退下。” 吕布朝郭嘉轻道一声,他的这个女婿,智力爆表,就是武力值太低,随随便便一个杂兵都能将他生擒。 郭嘉勒马回头,他也知道,留在这里,只会令吕布分神,于是道了声‘小心’,向后方的安全区域退去。 麾下将士早已是按捺不住,吕布从文稷那里接过方天戟,大手一扬,冷喝道:“杀!” 杀!杀!杀! 十万吕军将士神情狂热,在各自将军的率领下,冲向对面杀来的敌军。 赤菟马开始狂奔。 骑坐马背的吕布右手画戟斜拖,浑身气势如陡然爆炸的星云,以最快的速度冲杀上前。 单人独骑,却好似千军万马。 冲在最前的敌军将士列阵,一排排长矛刺来,赤菟纵身起跳,跃进敌军之中,吕布挥动画戟,仿佛一名扎进汹涌浪潮的弄潮儿,在这波涛汹涌的浪潮里,越战越勇。 画戟横扫出去,击飞左手边一大片士卒。 余下将士见状,并未因此退却,在一名中年将领的指挥下,举起手中长矛,齐齐刺向吕布胸膛。 吕布眼眸一寒,哪会让这些家伙得逞,左手顺势拔出昔年先帝赐予的天子剑,朝着那些刺来的矛头挥斩过去,木制的矛杆在碰到那柄墨纹剑刃时,如脆纸般尽皆削断。 吓! 兵器断去的士卒急忙倒退,看向吕布的眼神里掩饰不住惊慌,心中发寒。吕布本身就强得一匹,现在还有两杆神兵在手,也忒恐怖了吧! 此时,后方的华雄等人所率骑兵队伍,抢先进入战场,疾驰的战马带来巨大的冲击力,将前排士卒撞飞,瞬间撕裂开一大道窟窿。 “给老子死!死!死!” 华雄狂奋大吼,手里的大斩刀像是割草般,收割起那些联军士卒的性命,加上他那可怖的面孔,令普通士卒看来,心中发怵无比。 战局似乎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了碾压之态。 再这样下去,刘辩军必败无疑。 就在此时,滚滚沙尘扬起,一股数量庞大的骑军队伍忽地从战场腰腹杀出,为首那人手握豪龙胆,胯下照夜玉狮子,身穿银甲白袍,目若朗星,端的是威风凛凛。 只听得此人大喝一声:“常山赵子龙,参上!” 两万幽州铁骑在赵云的率领下,迅速加入战场,将吕军阵型切割成了两截,也瞬间缓解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吕布回望后方,只见己方的步卒阵型大乱,白马银枪的赵云如出无人之境,尤其是跟在他身后的白马义从,很是强劲凶猛。 吕布轻微蹙眉,想要勒马去战赵云。 “主公,杀鸡焉用牛刀,老子早就想会一会这小白脸了!”华雄砍翻数员敌将,亦是发现了赵云,当即与吕布说上一声,勒马调头,率领麾下骑卒,去战赵云。 很快,华雄麾下的关西铁骑迎向幽州骑卒,华雄单手提刀,望向赵云大喝一声:“兀那小儿,可识你家华雄爷爷!” 赵云刺死一员小校,回转马头,看向身材异常魁梧的华雄,语气低沉:“哪里冒出的丑汉,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哇呀呀!” 华雄气得大叫,此时却听得旁边有人提醒:“华雄,你小心些,这家伙厉害得紧!” 华雄望去,只见管亥捂着肩头,面色惨白。 方才,管亥撞上赵云,与赵云交锋不过十余合,便被豪龙胆挑中肩头,坠下马背。 要不是运气好,刚才那一枪就足以取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才特意提醒起华雄,要多加小心。 华雄将手一摆,好似浑不为意,自信十足道:“管老弟,你且旁边歇着,看吾如何替你雪耻!” 他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心中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管亥实力不弱,平日里切磋的时候,华雄想要胜他,也须费些功夫,如今管亥叫自己小心,赵云的实力可想而知。 但华雄这些年得吕布点拨,实力亦是增强不少,即便赵云厉害,他也不会有所畏惧。 两人仅仅对峙了刹那,华雄双腿猛夹马腹,胯下马儿吃痛,急速奔向赵云。 赵云亦是杀来。 华雄怒吼,长刀挟着巨大威势纵劈直下。 轰~锵!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后,赵云面色微沉,居然硬生接下了华雄的这一记重斩,头上兜盔的红缨向后急速飘摆。 “好小子,力气倒是不小!” 华雄目露诧异,不由的赞上一声。这小子看起来体质平平,没想到体内居然有这般力气。 赵云却不答话,眼神一凛,豪龙胆绕过华雄手里的大刀,如行云流转,立即发动反击,枪出如龙。 好快的枪法! 一点寒芒先到,华雄粗大的瞳孔急缩,心中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挥舞起手中大刀与赵云厮杀起来。 锵锵锵锵! 在赵云的急速攻势下,仿佛不过眨眼,两人竟已交锋二十余合。 周围的双方士卒厮杀激烈,浑似生死仇人。 一名吕军士卒高高跃起将一名骑卒脑袋砍下,可他刚一落地,迎面而来的长矛便笔直捅透了他的胸膛,从后背露出很长一截滴血的矛尖。 “干恁娘!” 士卒口中溢血不止,却不甘就此死去,赤红双眸,挥舞着染血大刀乱砍,状若癫狂。 第一千零一八章 曹营精锐,虎豹骑! 前方厮杀的将士不断倒下,鲜血在大地肆流,吕布军固然有所阵亡,但数量伤亡最大的,仍是联军将士,尤其是装备最差的步卒军团。 战局尽收眼底,刘辩稳坐后方,士卒的死亡,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数量,漠不关心。 “曹将军,你的王牌队伍,也该登场了吧!”刘辩望向旁边不远、神色同样冷静的曹操,笑着询问起来。 曹操轻捋短须,一双小眼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场中厮杀。 眼下局势,因幽州骑卒的加入,彻底抑制住了吕军骑卒的作用,双方胜负应该在四六开左右,不过拖的时间越久,他们这方败势只会越加明显。 必须得拿出底牌来了。 曹操面色一沉,心中如是想着,恰好此时刘辩问起,曹操向天子拱了拱手,然后转过身朝身旁一员曹氏族将下令:“子和,你且去吧。” 曹纯抱拳,勒马向后方去了。 战场中央的厮杀一刻也未停止,士卒们发了狠,近身肉搏互砍,溅起鲜血无数。吕布驰骋活跃在战场,掌中画戟挥动,好似带起阵阵飓风,将敌军卷到天上,落下一大片血雨。 轰隆隆!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闷沉沉的马蹄声响。 举目眺望,只见远处一支黑铁玄骑正朝这里杀来。 说来也怪,明明是同一股骑军,却分成了两队,且泾渭分明。 左边这支轻甲长枪,马背左右配有箭囊和弓弩;右边的则普遍体型硕大,个个身披重甲,手中握着的长枪也比旁边的粗壮一号不止,脸上还以寒铁覆面,看不见表情,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眼孔,浑身上下几乎全被精铁打造的重甲覆盖,杀机凛然。 这只骑军,打的是‘曺’家旗帜。 至于番号,呼之欲出。 曹营精锐,虎豹骑! 虎骑九百,豹骑两千。 当初输给吕布的狼骑营后,曹操就暗中发誓,要组建一支比狼骑营还要精锐的骑军,于是虎豹骑为之诞生。 意寓为:如虎凶猛,如豹迅捷。 为了组建这支骑军,曹操搭上了所有身家。 买最好的马,打造最好的甲和最锋锐的兵器,就连虎豹骑里的随便一名普通士卒,也都是从百夫长里挑选得来。 这支轻、重结合的骑兵,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到万不得已,曹操也不想动用这手王牌。 虎豹骑汹涌压境,就连此时的天空都变得乌云滚滚,阴沉起来。 感受到这股浓郁煞气的吕布双目凝重,他果断弃了周遭喽啰,画戟斜拖,双腿轻夹马腹,赤菟会意,四蹄狂奔,往虎豹骑杀来的方向冲去。 很明显,吕布是想以一己之力,拖住这群战斗力恐怖的骑卒。 “避开吕布,从两翼进军!” 曹纯瞅见吕布只身杀来,按理来说,这是一个袭杀吕布的大好时机。可曹纯并没有因此上头,他思维清晰,果断下达了趋避的命令,没必要在吕布这里浪费时间。 得令的虎豹骑迅速分散两翼,绕开吕布。 见此情景,吕布脸上的表情怔了刹那,本想吸引火力,结果遭敌人来了个帽子戏法。毕竟他就算再厉害,也终归是一个人,分身乏术,如果不能吸引火力,就根本无法阻挡虎豹骑的推进。 不过,就在方才,吕布发现了发号施令的曹纯。 这个家伙,定是虎豹骑的大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请王。 这对吕布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胯下赤菟直奔曹纯,饮血的方天画戟早已饥渴难耐! 曹纯心中一凉,这家伙好敏锐的洞察力! 然则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呼啸袭向吕布。 吕布转身架戟一挡,竟是一匹体型巨大的战马飞来,强大的冲击力,将吕布瞬间击下了马背。 落在地面,吕布身形倒退,随后右脚抬起,猛地跺在土里,依靠着体内的强大蛮力,硬生将那战马给拦了下来。 是谁! 吕布心中恼怒,眼看就能追上曹纯,不料却遭了这么一手,他冷冷扫视起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不远处那道魁梧汉子的身上。 也只有他,才有这般巨力了吧! 偷袭得手的典韦拍去手上泥尘,没能砸死吕布,他也不气恼,拔出插在地上的两把铁戟,大步走向吕布,雄浑的声腔中战意激昂:“吕布,你的对手,是吾!” 典韦的出现,使得吕布放弃了追杀曹纯的念头。虽说以吕布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碾压典韦,但若是典韦死战,三五合内,吕布仍旧搞不定他。 “宋宪,陈卫,去拦下他们!” 吕布朝着后方跟来的宋宪、陈卫吼上一声,让他们即刻率骑卒去对虎豹骑进行拦截。要是让虎豹骑冲进了步兵所在的主战场,几乎就是收割的机器,己方士卒的阵亡数量,势必极度增长。 “是,主公!” 听吕布口气凝重,后方二人当即抱拳得令,号召士卒,从左右攻向虎豹骑。 “豹骑,骑射!” 望见宋宪带人攻向左侧,引领豹骑的曹纯下令果断。 身后的豹骑将士纷纷拉弓搭箭,瞄准冲来的敌军士卒,扣弦进行射杀。 噗通! 噗通! 伴随着阵阵箭雨落下,宋宪带来的骑卒中箭惨叫,不断坠马。 “反击!” 望见弟兄们接连中箭,宋宪心里头很是憋屈,大声虎吼起来,麾下骑卒顿时掏出弓弩,在马背上装填弩箭。 相较豹骑的精准箭术,宋宪这方的骑卒虽说差了许多,但两波弩箭下去,也射伤了不少的豹骑将士。 很快,双方骑卒在战场相遇,马背上的将士们收回弓弩,换上了长枪,展开骑兵对冲。 杀啊! 杀! 仇人见面,双方将士这会儿都是怒气十足,刚才的射杀,将他们心底的血性给彻底释放了出来。 战马轰鸣,滚滚奔流。 沉默寡言的宋宪把眉头一沉,大有破釜沉舟之势,提着刀,快马迎向了曹纯。 作为虎豹骑首领的曹纯见状,亦是不甘示弱,挥舞手中银枪,奔突宋宪。 唯有斩杀眼前之人,方能继续一往无前! 第一千零一九章 虎骑之威 宋宪所率的骑军与豹骑展开厮杀,迎向虎骑的陈卫军团则更加难受。 陈卫手里的长枪矫若游龙,伴随着一声低喝,刺向贴近的那名身形魁梧的虎骑,锋锐的枪头直取虎骑要害。 枪尖刺在坚固的板甲,不断发出嗤嗤嗤的声响。陈卫见状,手中不由增添了几分力道,然则那虎骑士卒只是身躯向后晃了两晃,陈卫手里的长枪,仍旧没能洞穿这坚固到令人发指的甲胄。 见此情形,陈卫眼中流露出极为诧异的神情。 虎骑手里的大枪挥动,相较于普通长枪的敏捷,他们手中的大枪,更倾向于力量的挥砸。 毕竟他们身上这身亢沉的甲胄,使得他们的敏捷大打折扣。 陈卫轻松躲过虎骑的攻击,带来拦截的骑卒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连陈卫都不能破其防,这些普通骑卒就更加没法伤其分毫,接连被虎骑手里的大枪扫落下马。 交战不到半晌,虎骑破了陈卫的拦截,冲进步卒堆里。 中央战场厮杀的吕军士卒望见虎骑冲来,迅速改变方阵,呈防御阵型,一边与近前敌军作战,一边将手中刀、枪、长矛纷纷招呼过去。 然则虎骑不仅人人着硬铠,就连胯下战马也都披了重甲,别说寻常刀剑,就是锻造过数次的兵器,也难以伤及分毫。 手里的兵器砍不动这些重甲骑,在士卒们的惊愕中,虎骑挥动大枪,像一辆辆重型坦克向前方推进,碾压垮了一大片吕军士卒倒下。 “这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冲骑营的将领雷虎憋屈大吼,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次,还是头一回撞见这种刀砍不动、枪刺不进的铁甲怪物。 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活似一个个铁王八。 虎骑的加入,使得联军士气高涨,而吕军将士的士气正在急剧下降。 “哈哈哈,曹将军,你的虎豹骑好生威风!吕布军完全阻挡不住,如此下去,我军必胜!”刘辩将战局尽收眼底,不由夸赞起曹操,得意大笑起来,虎骑刀枪不入,完全处于无敌状态。 等到吕军士气再跌一阵,刘辩就准备亲自登场,有他这位天子身先士卒,届时必能一鼓作气,将吕军彻底击败! 曹操侧身向刘辩说了声‘陛下谬赞’,可看得出来,他心里头是尤为高兴。 这支花费了他无数财力人力的骑军,终于没有让自己失望,曹操很有自信,即便是吕布麾下的狼骑营来了,也仍旧无法攻克他的虎骑。 唯一能够对虎骑造成威胁的部队,就是高顺统帅的重甲陷阵营,所幸高顺如今并不在这里,也算是老天爷帮忙。 “主公,属下无能,未能拦下虎骑。” 战场上厮杀一片,陈卫带着麾下骑卒赶来吕布这里。对于没能拦下虎骑,他心中尤为愧疚,觉得有负主公所托,却也没作辩解。 对面的典韦手握双铁戟,气喘吁吁,一双恶目死死盯着吕布。此时许褚也赶来增援,两人联手对抗吕布,想要尽可能的拖住吕布,不让他有机会四处驰骋支援。 听得陈卫自责,吕布回头顾了一眼,并未加以呵斥,而是道了声:“这不怪你,曹操这支虎豹骑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上不少,你且去支援宋宪,他那里快顶不住了。” “那虎骑……” “虎骑固然难挡,可也并非真的铁板一块,时间将会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吕布一针见血。 陈卫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主公胸有成竹,他自当遵循命令,抱拳道了声:“属下领命!” 随后,呼喝一声,带着手下将士向宋宪那边增援去了。 战场上的厮杀愈演愈烈,倒下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这支重甲骑,太恐怖了。” 护卫在郭嘉身旁的马忠叹息一声,眼下场中局势于吕军十分不利,所以他语气里难免透着许多担忧。 豹骑还好一点,总有办法杀死,可虎骑就太恐怖了,士卒们的刀枪砍在他们身上,挠痒痒似的,根本破不了防御,最后只能任由虎骑宰割。 再这样下去,恐会败北。 对于马忠的担忧,郭嘉倒是不以为意,甚至笑着打趣起来:“这支重甲骑,得花上不少钱吧。” 当初,吕布让二舅哥严义重建西凉甲骑,所耗费的钱财,就是一个尤为夸张的天文数字。曹操这支虎豹骑,装备比西凉甲骑还要精良许多,估计是把全部身家都搭进去了。 “要是这支骑兵今天在此覆殁,曹操得吐血吧。”郭嘉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郭祭酒,你还没看懂眼下局势吗?这支铁甲骑刀枪难伤,弓弩亦不能损其分毫,别说将他们杀死,就算击退,也是千难万难。” 马忠在旁边解说起虎骑的优势,除非能有神射手,通过脸上面具的两只小孔,射瞎他们的眼睛,这是马忠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可那两个小孔不大,即便是自己,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郭嘉笑了笑,“这支铁甲骑看起来几乎无敌,却也未必是真无敌。” “郭祭酒,此话何解?”马忠紧接问上一句,语气里带有请教的意思。 主公的这位女婿,智谋当得世间一流。 郭嘉不能上阵,反正这会儿也是闲着,遂与马忠打发起了时间:“马将军且看下方,虎骑负甲极重,身上铁甲和战马披甲,起码两三百斤,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受不了长时间的消耗作战。时间越久,行动就会越发笨拙。” “他们只能利用这段时间,扩大战局优势,只要顶过这阵时间,虎骑自个儿就会因体力消耗,而主动退去。” 郭嘉淡定说着,目光远眺正与典韦、许褚交锋的那道高挺身影,恐怕他的这位丈人,也是这般想的。 这不,比起方才初入场时,虎骑已经减势了许多。 马忠点头称是,然后用令旗示意,叫雷虎用盾兵顶上去,消耗虎骑的耐力。 如此一来,虽然仍旧会付出不少伤亡,但总比被摧垮防线落败要好。 第一千零二零章 皇甫家的女子 盾兵顶上之后,战场中被虎骑突破的防线,总算得到了暂时性的遏制。 此时,一支约莫两千人的步兵队伍,从兖州寿张方向而来,他们并未急着杀进战场,而是向郭嘉所在的区域靠拢过来。 “郭祭酒,皇甫校尉的兵马到了。”巡哨斥候前来禀报。 不出小会儿,一名身穿鱼鳞甲的青年将领快步走来,走至郭嘉近前,青年将领拱手抱拳:“皇甫临见过郭祭酒。” 其实祭酒官职不大,远不如握有兵马的实权校尉。 吕布麾下幕僚文士大多都担任此职,平日里的工作,也就是写写文吹吹吕布功绩、或是在双方对垒时,用文字来打些口水战,争取正义的名声。 不过郭嘉却不相同,他就是来混日子打打酱油,谁叫他丈人是当朝大将军呢?任谁都得给上几分脸面。 至于军师祭酒,则是相当于首席谋士的意思。 “皇甫校尉到了,虎骑不足为惧矣!” 郭嘉脸上带有一丝笑意,他很清楚,皇甫临训练的这支兵马,本来是戏策暗中准备,用来遏制西凉甲骑的秘密武器,现在倒是可以拿虎骑试手,提前派上用场了。 说起皇甫临的家世,也是背景不小。 皇甫家枝繁叶茂,曾盛极一时。 他的父亲皇甫坚寿,做过地方县官、郡守,后来调入中央,担任侍中之职,其祖父更是大名鼎鼎的名将,皇甫嵩。 只是在皇甫嵩死后,皇甫家渐渐没落,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皇甫家是最为坚定的皇权派,代代尽忠天家。 如此一来,皇甫家与吕布的势力自是有所碰撞,至于结果么,自然不言而喻。 好在吕布没下死手,只是削了皇甫家的军权,仍保留了他们家的勋爵。 这一切,当然是看在那位故人的份上。 否则,皇甫家也免不了像王家、伏家之流,人死族灭,连根拔起。 说到皇甫家,倒是有过一段风言风语。 就是皇甫临的那位姑姑,如今都快年近四十了,却仍未出嫁。 据说,这位皇甫姑娘年轻时也是貌美俊俏,只不过性子比较活泼,背后又有皇甫家这座大山撑腰,无法无天,乃洛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女魔头。不少公子哥都吃过苦头,见到她就好似见到瘟神一般,能避则避。 后来,杨家的大公子从并州回来,不顾父亲反对,厚起脸皮登门求亲,结果却被这位皇甫家的大小姐,拒之门外。 再后来,皇甫嵩病逝,皇甫家也随之渐渐没落。 小姑娘熬成了老姑娘,甚至比他小一辈的族中女子,都嫁为人妇,偏她还形单影只。 族里的老一辈看不下去,叱骂她不知羞耻,只会给皇甫家蒙羞。 她索性搬出了皇甫家,依旧我行我素。 吕布得知此事,私下去见过她几次,也问过她为什么不找个喜欢的男人嫁了,天下男儿多得是,总该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 她望着吕布,岁月流逝磨去了年轻时的活泼青春,带走了顽劣的脾性。 她淡淡的笑了,眼角不知何时也起了眼纹。 她其实很想说,其实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但后面想了想,黛眉轻舒,只是恬淡的道了声:习惯了。 如水一般,不惊不扰。 不多久,就有人私下讹传,说她与吕布关系非同寻常,这些年不嫁人,就是想要成为大将军的女人。 这些人后来都被吕布拔了舌头,他与皇甫珏清清白白,诬蔑他倒也罢了,可不该搭上皇甫珏的清白名声。 话题扯得远了,且回到正文。 皇甫临将目光望向战场,眼下战局僵持,双方将士几乎全部投了进去,幽州骑卒乱冲,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漫山遍野,厮杀得格外惨烈。 “看见那支铁甲骑没有?”郭嘉遥指虎骑,淡淡说来。 皇甫临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身披重铠的虎骑不断剿杀着周围的吕军士卒,偏偏还没人能够抵挡,吕军将士只能依靠手里的盾牌,尽可能的限制这支重甲骑的行动。 “交给你们了。”郭嘉轻道。 “明白!” 皇甫临笃声应下,随即转身面向带来的这支队伍,目光郎朗,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喝令道:“走,去干掉这支骑军!” 在皇甫临的率领下,麾下士卒迅速冲进战场。 “郭祭酒,他们这么点儿人,能行吗?”马忠语气迟疑,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虎骑展露出的强悍,让他都有些丧失信心。 “马将军,你且看看他们的兵器。” 马忠闻言望去,只见皇甫临带来的这波将士,手中的武器全是清一色的钩鎌枪。即是在枪头下方处,额外再打造出一个类似于镰刀的倒钩。 “难道说……”马忠震惊之后,似是明白了郭嘉意图。 “没错,除了耐力消耗,这支虎骑还有一个最为致命的要害——马腿!” 郭嘉双手怀揣,神情轻松无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虎骑的战马雄骏,可以承受巨大重压,披戴的甲具也贴过马腹,直到战马大腿以下位置,却也没有完全覆盖。 倒不是曹操不舍得继续花钱,而是再往下,会严重影响战马的速度与消耗。 而皇甫临带来的这些士卒,手中钩镰枪是经过神技坊特制,数千铁匠精心打造而成。 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上部尖锐,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内曲。枪杆长六尺,粗圆径为四寸,以木制成,杆尾有铁鐏,长四寸。 如此一来,这种钩镰枪既可以起到普通长枪的刺杀作用,同时也可以用侧面倒钩来砍杀和钩住敌人,有效防止敌人奔逃。 不仅如此,钩镰起到辅助杀敌效果的同时,也具备防止枪尖刺入过深的作用。 不过就今天而言,上面这些都不是重点,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它的钩镰可以在地上横割马腿。 只要斩断马脚,马背上的虎骑士卒必定坠马。 只要落下马来,那就好办了许多。 就算是再坚硬的王八,满腔怒火的吕军士卒也能给他生生戳个血窟窿出来! 第一千零二一章 老宋头,曹爷又救了你一回 钩镰营往虎骑方向奔来,被盾兵遏制住的虎骑士卒见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笑这些家伙白白送死来了。 之前的无所匹敌,使得他们心中难免大意和骄傲,手里的大枪朝这伙人猛地挥去。 皇甫临急步前冲,矫捷的避过挥砸来的大枪,继而往地上一滚,贴近战马侧旁时,眼神凛冽,手中的钩镰对着半露的马腿挥出,尤为果断。 快、准、狠。 嘶律律~~~ 削断小腿的战马发出痛苦嘶鸣,披甲的巨大身躯陡然向前倾倒,马背上的虎骑士卒重心不稳,摔落下来。 数十杆长枪对着落马的虎骑士卒同时刺了过去,虎骑士卒在地上直滚,铠甲的重量限制了他的敏捷速度,长枪刺在身上,发出刺啦啦的清脆声响。 好在甲胄够厚,不至于伤及性命。 “让我来!” 一名吕军汉子大喝一声,手里搬起一块巨大石头,朝那虎骑士卒猛地砸了过去。 轰隆! 石头重重抛砸在铠甲上面,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 噗! 全身覆甲的虎骑士卒胸腹受此重击,猛地吐出一口大血,就此没了气息。 既然有办法可以杀死虎骑,吕军将士的斗志又重新燃了起来。 在盾兵和钩镰营的配合下,之前战无不胜的虎骑士卒不断坠马,一旦落下马背,便会被吕军士卒团团堵住,然后以重物砸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虎骑折了近两百号人。 “快,避开这些拿钩镰的家伙!” 虎骑统领大声喝道,语气里透着些许着急。 “别让他们跑了,就算用人堆,也给老子挡住他们!” 雷虎大声咆哮,虎骑想要撤离此地,还没问过他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老子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 麾下士卒大声怒吼,奋命顶了过去,之前虎骑杀了他们那么多的袍泽弟兄,也是时候该血债血偿了。 为了战争的胜利,亦或是为了替死去的弟兄报仇,总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冲在最前。 虎骑陷入困境。 “子龙将军,请您前去支援虎骑!” 于禁望见虎骑陷落,带人杀到了赵云这里。 虎骑将士每个人都是主公的心头肉,哪怕折损一人,都能心痛好一阵子,现在倒下了足有两三百人了,再这样下去,全军覆没都极有可能。 赵云回头看了于禁一眼,他认得这位曹营大将,虽说公孙瓒私下与曹操关系一般,但如今结为联军,自当齐心协力,共抗吕布。 随后,赵云又瞥了眼前方敌将,华雄身上挂彩多处,已经不足为虑,最多再有十余合就能将其杀死。 但眼下双方厮杀惨烈,胜负难料。 没必要因为一个华雄而贻误大局,所以赵云决定弃了华雄,向四周激喝一声:“白马义从,随我增援虎骑!” 华雄眼睁睁的看着赵云带人离去,他倒是想追,可实力已经完全不允许了,他浑身上下,少说也有十来处深浅不一的枪伤。 汗水打湿了内衫,酸臭的汗味中,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这白袍将属实厉害,华雄心中怅叹,纵观军营,除了主公,估计只有马孟起可以与之一战。 赵云带着白马义从朝着虎骑方向奔突,刚直半途,一杆画戟从远处掷来,凛厉如烈风。 锵! 意识敏锐的赵云朗目凝骤,长枪横扫,猛地将那杆画戟给击打回去。 画戟回到了主人手里,赵云侧目,赤菟马,紫金冠,兽面吞头铠,狮蛮玲珑带。 是那个虓虎之勇的男人! “吕布,休走!” 在其身后,追赶而来的是气喘吁吁的典韦、许褚两人。 赵云想要增援虎骑,吕布自是不会教他得逞。 望见吕布横空杀出,赵云只得勒住胯下照夜玉狮子,他看向这个尤为高大的男人,蕴含怒气道:“吕布,亏吾之前将你当成是世间的英雄人物。没想到,你居然也使宵小手段,暗害我家主公!” “我只说一遍,我吕布没有杀公孙瓒!” 面对赵云的质问,吕布冷冷的答上一声,他之前还密书过公孙瓒,进行招降,又怎会在得到公孙瓒的答复前,暗下杀手。 “大丈夫敢作敢当,不是你杀,还能是谁!” 赵云显然不信,甚至鄙视起吕布的不敢承认。 当日公孙瓒遇害,乃皇叔刘备亲眼所见,甚至刺客还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刘皇叔仁义无双,定不会欺骗自己。 赵云对此深信不疑。 “你要不信,就去阴曹问问公孙瓒好了。”既然赵云不信,吕布也懒得再费唇舌。 听得此话,赵云只当他是默认,催动胯下战马,口中怒喝:“吕布,吾今日便要为主公报仇,受死吧!” 说罢,长枪抖擞,快马冲向吕布。 身后典韦、许褚亦是同时攻来。 四个人顷刻间战成一团。 面对三人夹攻,吕布浑然不惧,挥舞画戟宛若咆哮冲天的蛟龙,精神抖擞,越战越勇。 见主公大显神威,周围的吕军将士斗志昂扬,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热血大吼起来,砍向近前的敌军。 战场前半区的左侧,宋宪与曹纯斗了已有六十余合,两人实力旗鼓相当,打得难分难解。 眼瞅着宋宪带来的将士快要抵挡不住曹营豹骑的凶猛,好在陈卫及时率军支援,使得压力大减。 曹纯手里的银枪压在了宋宪的刀柄,这位虎豹骑的大统领面露狞色,死咬门牙,想用蛮力将宋宪给推下马背。 宋宪之前号称‘宋蛮子’,双臂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僵持不下之际,一名曹营小兵悄摸绕到了宋宪身后,趁此时机,手里的短矛突袭宋宪腰间。 察觉到危险的宋宪眉头一沉,心中叫糟,可他此刻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咻! 生死时刻,一支羽箭从数十步外激射而来,不偏不倚,射暴了小兵头颅。 宋宪因此得以振臂推开曹纯,随后猛地一刀,使出全力斩杀了这员曹营大将。 “老宋头,曹爷又救了你一回,还不乖乖把你女儿嫁入我曹家!” 人群后方,那个性情成熟了不少的男人大笑起来。 宋宪刚想啐上一口,骂他好不要脸。 可就在此时,一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利箭,贯射进了曹性胸口。 第一千零二二章 唯独弓弩手,尽戮之 笑容戛然而止。 曹性低头,目光向下,他怔怔望着那支透穿胸膛的利箭,眼神中有些不敢置信。 但从心窝处传来的撕裂痛楚,已经清晰的告诉自己,他中箭了,而且很是严重! 身躯在马背上晃了两晃,仿佛不受控制般,坠下马来。 “曹性!” 宋宪急吼,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跳下马背,他将中箭的曹性搂在胸膛。 此时的曹性右手捂着中箭的胸口,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毫无血色,惨白得可怕,胸口处鲜血抑制不住的向外溢出,染红了他的手掌。 仰躺在宋宪怀里,曹性艰难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宋宪那张熟悉的面庞,相较以往的冷漠脸,如今却满是担忧和着急。 曹性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就知道,这家伙一直都是嘴硬心软,其实啊,宋宪比谁都在乎自己。 “老宋头,我怕是不行了。” 曹性低声说着,言语间有些丧气。 宋宪听得这话,眼眶一下就变得湿润起来,他咬牙骂道:“你这家伙,命大得很,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才不会在这里倒下!” “终日打雁,今天却被雁啄瞎了眼。” 曹性语气轻松,我这一生,射杀过无数名将,连鲜卑大王都死在了我的手里。今日死在箭下,这是报应…… 咳咳~咳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曹性一阵剧烈咳嗽,口中带血。 宋宪见状,赶忙将他扶正,轻拍后背,为曹性顺气,口中急道:“曹性,你别说了,我就这带你去找医郎!去见主公!” “别……” 听得这话,曹性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子力气,生生拉住了宋宪手臂,摇头说着:“我中箭的事情,你千万别告诉主公!现在正值关键时期,千万不能因为我,而扰乱主公计划……再坚持一会儿,臧霸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你他娘会死的!” 宋宪冲曹性大吼,声音里带有哽咽。 “箭已穿心,我活不了的。” 曹性微微摇头,很明白自己的伤势情况。 擂鼓号角声响彻苍穹,周围的厮杀声未有一刻停歇,厮杀的双方将士双目充血,狠狠将手头兵器捅进对方心窝,顶在最前方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又继续顶上,前赴后继,从未间断。 从战场收回目光,曹性看向宋宪,重重喘息几口,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一仗关乎天下命脉,主公赢了,群贼皆灭,天下可定;若是输了,等到休养生息之后,恐怕又要再接着打十余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所以,这场仗一定要胜!” “更何况,兄弟们还在奋命,他们的血不能白流!我曹性地痞出身,我的命,不值钱,比起这天下,更是九牛一毛……” 曹性目光坚毅,强忍着疼痛,语气中充满笃定。 宋宪低垂脑袋,心中酸涩难以言喻,一双拳头握得青筋暴起,可他无能为力,眼珠不知何时划过眼角,顺着脸颊滚落。 “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唧唧。” 曹性笑骂,虚弱的伸出手去,擦拭掉宋宪眼角泪珠,然后拍了拍他肩膀,尤为洒脱:“老子这是先去阎罗殿探路,顺便给主公招兵买马。到时候,你叫我一声曹哥,我罩着你,如何?” “还有,等这场仗打完了,你替我转告主公,就说这些年,我还是想称呼他一声‘头儿’。下辈子,也还愿意继续做他的兵……” 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曹性眼神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 “曹性,给我振作起来!你不是想让儿子娶我女儿吗?只要你睁开眼,四个女儿,我全都嫁你府上,你这家伙,倒是睁开眼啊!” 宋宪哽咽吼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曹性近乎安详的脸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曹性有很多的朋友,可他,就只有曹性这么一个可以交心的兄弟啊! “曹性,谁伤的你!” 恍惚间,曹性仿佛听到了一道熟悉声音,压抑的语气里夹杂着足以灭世的愤怒。 他用力睁开眼眸,却只能隐隐约约的从虚缝中,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向他这里大步走来。 于是,他眼中光彩重盛,绽放开来。 一如许多年前,他带着几十号喽啰围堵吕布,结果却被这个强得不似人类的青年,打得屁滚尿流时,眼中所崇拜的神采。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曹性的老大了!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当着一众泼皮的面,语气郑重,跪在地上朝吕布拜了三拜。 吕布却不理他,转身就走。 “喂喂喂,别走啊!” “你要去哪儿?等等我!” 他丢下一众泼皮,死皮赖脸的追了上去,不顾一切。 这一追,就是二十余载。 不久,便有士卒将曹性中箭的消息禀报给了吕布。 获悉曹性伤得严重,吕布心中忽地涌起股不好预感,他虎吼一声,一戟逼退典、许、赵三人,朝着曹性这里疾驰。 可惜,还是来迟一步。 望着躺在宋宪怀里安详逝去的曹性,吕布怔楞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宋宪,谁伤的他?” 吕布下了马背,声音冷漠刺骨。 任谁都听得出,这声音压抑之下的汹涌怒火。 宋宪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流矢。 吕布蹲下身去,看向曹性的眼神中,闪过浓浓的痛苦之色,心里面更是一阵剐心窝子的痛。 “传令三军,投降者免死,唯独弓弩手,尽戮之!” 吕布冷冷说着,将这位追随多年的老兄弟扶上赤菟马背,既然找不出凶手,那他就要所有的弓弩手,统统去给曹性陪葬。 宋宪心中也是满腔怒火,当即抱拳领命,翻身上马,奔驰在战场之中,口中怒吼:“传主公令,敌军投降者免死,唯独弓弩手,尽戮之!” 杀! 吕军士卒愤声大吼,更加奋命死战。 吕布随之翻身上马,他扯下曹性将旗,将曹性与自己的后背牢牢系在一起。 “你不是一直憧憬战场上的勇猛无敌吗?” 吕布回头望了眼趴在自己肩头、无比安静的曹性,然后喃喃一声:“今日,头儿就带你,斩将夺旗!” 收藏破万,特此感谢一路上风雨相随的你们 收藏破万了。 没作息的作者君心情非常激动。 这是继两百万字后,迈过的又一个大坎儿。 记得去年上架的时候,才1400收藏,40首订,熬到今天终于收藏破万,均订400。 这是一个扑街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一路上的辛酸也难以述说,中间好几次差点切掉,甚至一月只更新两三章。岁月蹉跎,幸亏有你们一直鼓励。 现在回头看看,其实这本书开头确实很毒,没金手指不说,还把记忆给弄丢了,尽管后来找回,但大多数人都阵亡在了前面几章。 有段时间,我也被喷的怀疑人生,但终究是坚持下来了。 幸好,没有放弃。 现在回顾,感慨良多,感谢诸君一路相随,不离不弃。 在此, 祝君安好,未来可期。 第一千零二三章 泰山贼 强风吹拂,马蹄疾驰。 吕布单人匹马,如同旋风,席卷了整个战场。 “啊……啊,吕布……吕布来了!” 联军士卒惊恐大呼,对视上吕布那双可怖的血眸,吓得肝胆俱裂,扔掉手中旗帜,向后逃命。 身后负责督军的徐广见状,当即砍下一名想要逃离战场的士卒脑袋,在其他逃兵惊恐的眼神中,左手提起那颗血淋漓的头颅举在空中,虎声吼道:“敢有撤退者,斩!” 横竖都是一死,这些逃兵又只得硬着头皮,重新顶了回去。 “曹卿,局势不妙啊!” 刘辩凝望战场,眼神中添了一抹阴郁。 曹性的死亡点燃了吕布胸中的愤怒,他纵横驰骋,犹如鬼神乱舞,典韦、许褚、赵云三将接连退败,整座战场,已是无人能够限制吕布行动。 再这般任他疯杀下去,联军这边必败无疑! 可……他们已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猛将了。 曹操心头同样很不好受,他的豹骑在陈卫所率骑卒的冲杀下,折损许多,虎骑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坠落下马,遭到吕布士卒的围杀。 这支骑军,耗费了曹操无数心血,如今就这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曹操比谁都心疼。 但他不能下令撤退,若是退了,士气必定大受打击。 哪怕是撑,也要撑到胜利为止! “除了近卫队,把所有剩下的士卒,全部推上战场!” 曹操脸色一狠,大有孤注一掷的搏命。 刘备听闻此话,略作犹豫,也点头吩咐下去。 今天若不能重创吕布军团,他们早晚会为其所败,既然如此,还不如全力一搏。 “好,既然两位卿家都压上了全部身家,朕今日便和吕布赌命!” 刘辩眼眸发狠,当即喝道:“徐达,把你麾下的督战队,还有其他一切可以作战的士卒,全都带上战场,给我狠狠剿灭敌军!” “末将领命!” 面容粗犷的徐广大声应下,随即朝麾下士卒大吼起来:“儿郎们,随我杀!” 杀! 士卒们山呼海啸,扑向前方战场。 联军装备士气皆不如吕军,唯一的优势,就是人数。 双方将士拼杀在一起,刀子捅进心脏,长枪刺进头颅,无数的热血抛洒在这片大地,士卒们大吼厮杀,掩盖过了呻吟与哀嚎…… 此时,联军后方的遂山,一支人数约莫三万人的队伍正在绕后。 为首的将领躯体雄大,面阔短髯,身穿轻甲,正是从泰山郡赶来支援的臧霸。 他站在山头,眺望而下。 借着地势,辽阔的战场很清晰的映入眼眸,臧霸读过兵书,腹有韬略,战场形势不过盏茶功夫,他就看得尤为透彻。 山下战场分作了好几块区域,士卒们如细小的黑蚁耸动,吕布军的后半段遭到幽州骑兵截断,与前方将士首尾难顾。 而冲在前头的吕军士卒则个个奋勇当先,想要突破联军防线,继而擒杀叛军众多贼首。 “将军,双方现在僵持不下,彼此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到来,可以说是关乎着整场战争的胜负存亡。” 一名头戴赤红巾帻的中年将领走来,拱形眉,八字须,光是面相便已然令人觉得有几分不喜。 他同样望向下方,言语中意有所指。 “昌豨,你想说什么?” 臧霸淡淡瞥了昌豨一眼,开门见山。 昌豨,原名昌霸,泰山群贼之一,后败于臧霸之手,与孙观、吴敦、尹礼等贼聚合兵众,归附臧霸。又以臧霸为统帅,屯于开阳一带,并对周遭贼匪进行吞并,一时间势力极大。 后来吕布亲自去往泰山招降,以武震慑群贼,臧霸深感其恩,遂降吕布。 吕布由此上奏朝廷,以臧霸为泰山郡守,兼讨贼中郎将。 在此之前,臧霸与太行山中的张燕,在绿林界,有着‘北飞燕、南宣高’之称,声望极高。 “将军,你我相识多年,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说了。” 昌豨顿了顿语气,精打细算起来:“现在正处关键时刻,两边都是天子陛下,您何不坐地起价,哪边封的爵高,给的赏赐多,咱们便助哪边一臂之力……” 昌豨喋喋不休的说着,臧霸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孙观、吴敦、尹礼三人,轻问一声:“你们几人也是这般认为?” “将军,我们都听你的,不管你要帮助哪边,我等皆愿甘心追随!” 孙观、吴敦、尹礼三人意见达成统一,不管臧霸决策如何,他们都跟臧霸同去。 “将军,您觉得如何?”说完一大堆利弊的昌豨试探问道。 臧霸挑起眉头,瞅了他一眼,反问一句:“你要我背信弃义?” 他虽不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却也知道,一诺千金、言行必定。 “将军,人活在世,不能只图忠义虚名,得为自己而活。”昌豨语气不由急了两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够了! 臧霸低喝一声,打断了昌豨,随即面色冷寒的警告起来:“昌豨,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儿上,方才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见,你今后也不可再说,听见了没有?” 听得此话,昌豨心中暗骂臧霸驽钝,不懂变通,却也知道说服不了,只得点头答了声‘是’,便没了下文。 短暂休憩之后,臧霸来到三军将士面前。 面对几万双眼睛,他毫不胆怯,左手撑腰,右手握鞭,朗声说了起来:“儿郎们,你我之前本是为害一方的贼寇,幸得大将军青睐,招降吾等从军入伍,又赐予军衔官爵,取名‘泰山军’。” 臧霸战前动员,士卒们安静聆听。 “然则,自我等加入大将军麾下以来,至今未有寸功,别人都笑话我们上不得战场,只会坚守城池。今日,便是我等成名之时,也好教贼兵瞧瞧我泰山军的厉害!” “儿郎们,敢战否!”臧霸激喝一声。 战! 战! 战! 士卒们沸腾大吼。 “拿起你们的武器,随吾讨贼!” 臧霸直指下方联军中阵,雄浑的声音中,战意十足。 第一千零二四章 落幕 讨贼! 在万人齐喝声中,泰山军从山上发起冲锋。 由于联军将兵力全部投入到了正面战场,以致后方极为空虚,泰山军在臧霸的率领下,很快攻破后方大营,并以势如破竹之势,一路冲向刘辩所在的中军。 “陛下,大事不好了!” 留守后方的将领骑马跑来,灰头土脸,满是着急之色。 “何事?” 刘辩心头一沉,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陛下,不知从哪儿窜出一股敌军,突袭我军后方,末将率手下弟兄死战,亦是抵挡不住……”将领满腹憋屈,尤为忐忑的偷偷瞅了眼这位青年天子的表情。 刘辩听得此话,面沉如水,甚至杀死这将领的心都有了,可这个时候责罚,于事无补。 他回头望去,只见大营处浓烟滚滚,火光通天,他们的营寨早已葬身火海之中,这还不算,后方传来的喊杀声大振,敌军数量至少上万。 上万人啊! 完了。 刘辩难受的闭上双目,心生悲凉,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双方皆已疲乏,临近收官阶段,上万援军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但凡能够凑得出人手,刘辩也定会拦下这支奇兵。 可…… 实在无人可派。 听见后方喊杀声起,曹操心中冷不丁的突了一下,他在马背上转过身躯回顾,只一眼,便望见远方有大量敌军向他们这里涌来,不出片刻,就能杀至此地。 “陛下,且退吧!” 曹操到底是做大事的人物,狠心下来,犹如壮士断腕。 他今天折了这么多兵马,虎豹骑也遭到重创,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了元气。 他也心痛,可现在撤走,总好过引颈受戮。 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人活着,总会有新的法子。 “退?朕的数十万大军没了,朕还能往哪儿退?” 阴郁中的刘辩忽地的大笑起来,脸上有种病态的狞色:“朕筹谋了近十年啊,这十年你们知道朕是如何熬过来的吗?之前围猎吕布,近百万大军,天大的优势,居然也能被一步步的翻盘,是朕错了吗?朕没错,是你们!你们这群废物,通通都是一群废物!” 青龙死了,刘辩麾下的队伍全部压上,冲在最前头,现在除了徐广几千人的督战队,其他将士几乎全死光了。 多年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刘辩心态崩了,对着曹操等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乱骂。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见天子神情不对,刘备赶紧过来关心询问。 刘辩瞅了这位皇叔一眼,嘿嘿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便是破口大骂,眼中带有厉色:“刘备,汝这号称仁义无双的虚伪小人,连待你如手足的公孙瓒都能下得死手。你说,你是不是哪日也想将朕杀了,好继承朕的帝位,还有这大汉万里江山?呸!你做梦!” 听得此话,周围投来许多质疑的目光,刘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他断然是不会认的,仍旧摆出老好人的姿态,狡辩起来:“陛下,您是不是病了?我与伯珪师出同门,同窗数载,岂能加害于他?是吕布暗中使人下的杀手……” 曹操若有所思的看了刘备一眼,但眼下不是思量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打断了刘备话语,很是果断说着:“玄德,咱们该撤了” 刘备张了张嘴,似是有些不甘。 却也无可奈何,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于是,曹操过来想要扶天子下撵上马,却被刘辩有些神经质的推开,厉声骂道:“曹孟德,汝欲何为!是不是也想效仿董卓,废黜朕位!” “臣万万不敢。” 曹操听得如此诛心之语,连道不敢。 “滚,都给朕滚!” “朕要讨贼,朕要亲手杀死吕布!” 气急败坏之下,刘辩竟有些失了心志。 刘辩不肯走,留下来肯定只能是当俘虏的命,曹操抬起头来,直视刘辩,道了声:“陛下,恕臣无礼了!” 说罢,他出手将刘辩击晕,然后将其横置于身前马背,继而大声传令鸣金撤退。 铛铛铛~~ 鸣金声响,战场中厮杀的联军将士为之一愣。 什么情况? 弟兄们苦苦支撑,拿命厮杀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就要退了? 将士们杀出了血性,这个时候叫他们撤退,自是心有不甘。 “儿郎们,咱们的援军到了,杀啊!” 希望的到来,总是令人忍不住雀跃和欢呼。 吕军将士在得知援军突袭联军后方时,士气大振,许多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士卒也强行站起身来,捡起身旁的家伙,继续与敌军奋命。 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鸣金声后,曹操、刘备等人开始撤离此地。 望见自家主帅逃走,厮杀中的联军士卒心头拔凉,仿佛成了被遗弃的孤儿,士气崩散。 降卒不杀! 降卒不杀! 吕军士卒趁敌军士气低迷,大吼响彻战场。 “子龙将军,曹操和刘备军团开始撤离,咱们也该撤了!”一名白马义从的小统领冲至赵云近前,急忙禀报。 浑身浴血的赵云环顾四周,眼下大势已去,仅凭他手下兵马,根本不足以扭转乾坤,遂也不再强撑下去,果断喝令一声:“儿郎们,我们走!” 幽州骑卒这一退,战场瞬间崩盘。 失去斗志的联军将士丢盔弃甲,旗帜散落一地,被踩上了无数脚印。负伤逃跑不掉的,便放下兵器,老实跪地受降。 这场关乎天下命脉的大决战,终于分出胜负。 胜了! 我们胜了! 活下来的吕军将士‘呜哇’大吼,发泄着心中压抑。 从山上望下,鲜血染红了整座战场,遍地的尸首,无主的战马,插在地里的折断兵器,以及日落山坡的夕阳…… “曹性,你看见了吗?” “是我们赢了。” 残阳如血,吕布勒住驰骋的赤菟,鬓发在微风中飘扬,语气中透着与胜利全不相符的哀凉。 此番,他背负曹性,斩落将旗十九杆,大小敌将共五十余名,士卒不计其数。 可那个会咧开嘴角,笑嘻嘻叫他‘头儿’的兄弟…… 永远,闭上了眼。 .。妙书屋. 第一千零二五章 我们都输了 大战落下帷幕,残阳西沉山坡。 吕军将士开始清理战场。 受伤的士卒,不论敌我,皆被抬至伤病营进行医治抢救,而那些断臂残肢的士卒,即便救活,也将永久的告别军营,再也无法踏上战场。 一具具失去生机的尸体被士卒抬起,放进挖好的土坑里,进行掩埋。 “阿兄,阿兄,你醒醒,醒醒啊!” 一名满脸是血的年轻士卒带有哭腔,双臂用力摇晃着面前死去多时的稍大青年,他此刻多么希望,兄长可以从沉睡中醒来,笑着同他说上一句:阿弟,为兄无碍。 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旁边不远,也有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卒泪水滚滚,看他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本该青春美好的时光,他却满脸悲伤,怀里搂着名血肉模糊的中年男人,少年心如刀绞,止不住的嚎啕:“父亲,你不该为孩儿挡刀啊!” 此种悲凉。 整座战场,比比皆是。 “主公,咱们赢了!” 包扎完伤口的华雄跑来吕布身旁,浑然不觉痛意,大笑说着。 吕布背对华雄,负手而立,他的眼眸中淡漠近乎悲凉,喃喃道了声:“其实,我们都输了。” 一将功成,不外如是。 不久,吕布的帅营搭建完毕。 吕布端坐大帐,清理完战场的臧霸带着手下诸将入帐拜见。 “末将臧霸,参见大将军!” 臧霸纳头便拜,语气里恭敬无比。 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将见状,亦是随之单膝跪地,抱拳见礼:“我等拜见大将军!” 吕布手臂轻抬,示意臧霸等人起身。 “宣高,今日若非你来的及时,此战胜负,未可知也。” 吕布脸上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容,看向臧霸的眼神里,透出欣慰与器重。 “主公谬赞,末将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即便没有末将,以主公之雄威,亦能击退贼寇。”臧霸表现得尤为谦逊。 吕布心中暗自点头,对臧霸的好感度直线提升。 臧霸亦是大将之才,虽然赶麴义还差了些许,但绝对比麴义会为人处世。 麴义本事是有,就是心肠太狠,做事完全不留余地,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 就拿击破袁绍来说,掘浊河水淹七军,此计固然不错,可一场大洪水,淹没了两个郡城,三四十座县地,还有数十万无辜百姓,因此丧命。 吕布初闻此事,心中惊怒交加,好在平息之后,却也没说什么,反而还在回信中,夸赞麴义统兵有方,立得大功,不负重托。 话是这般说,可吕布心里已经对麴义打了个大大的x。 他给麴义的路,也只留了两条:其一,等平定天下,让校事署的人暗中除掉麴义,给他的子孙封侯挂爵,显赫门楣。其二,让麴义离开大汉朝的疆域,率兵去攻打包括大秦、贵霜在内的异族王国,直至达成真正的世界一统。 “主公,此战伤亡已清点完毕。” 雷虎入帐,抱拳禀报起来。 单论资历,他可以称得上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所统帅的冲骑营,也是追随吕布最早的一批部下。 “念。”吕布头也不抬,淡然道上一声。 “是,主公。” 雷虎点头应下,顿了顿语气,随后大声汇报起来:“此战,敌军阵亡将士四万五千七百人,俘虏七万余众,我军阵亡两万八千人,伤兵六万余……” 小半柱香后,雷虎汇报完毕,其中包括了俘获的马匹、物资,以及兵器、号角等一些列东西。 “敌军动向如何?” “回主公,叛军大寨被烧,刘辩率残部向东撤逃,似是准备退回东武阳。”负责跟进主线情报的杨修拱手回答起来。 东武阳,即为刘辩称帝的地方。 吕布颔首,余光扫视了一眼摆在案桌上的地图,刘辩经此大败,元气大声,也只能退回东武阳固守了。 可吕布不会给他休养生息的时间,这场仗,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他令陈卫传命下去,在此休整完毕之后,就向东武阳进军,给予叛军最后一击。 只要击垮了刘辩,其他诸如刘表等人的残余势力,已经不足为虑。 “天下是一座舞台,人生是一场大戏,每个人都有告别舞台的那天。” 吕布忽地响起了当年戏策同他说的这些,心中不由笃定了几分:就让东武阳,成为叛军最后的落幕之地吧! 傍晚,辽阔的原野上燃起篝火,得胜的吕军将士们敞开肚皮,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围着篝火唱着跳着,无比的热闹欢庆。 他们放声高歌欢呼,庆祝着此番得胜,亦是在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距此不远,垒砌的坟头上,宋宪提了两坛酒,坐在一处坟头,墓碑上刻着:汉故征东将军,曹性之墓。 “没了你,这欢庆宴,都无趣了许多。” 宋宪低声喃喃,他拔开坛盖,也不用碗,直接提起酒坛,仰头咕嘟咕嘟的往喉咙灌去。 豪饮一口之后,他又往坟头上倒了一大口。 “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说话,但谁对我好,我心里头清楚。等这场仗打完,回到长安,我就把我的几个女儿,全都嫁入你曹家。” “之前,人家光禄大夫亲自登门做媒,我都没允。”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宪脸上露出颇为骄傲的模样。 随后,他饮了口酒,又接着说了起来:“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主公向朝廷为你追谥了征东将军的名号,封为稒阳侯。想不到吧,你这个地痞混混,也会有封侯拜将的一天……” 那一晚,不善言辞的宋宪破天荒的说了很多,直到两坛酒饮尽,他才趴在坟头,醉呼呼的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颊微醉的吕布也走了过来。 他看见趴在坟头上的宋宪,心中有过一丝暖意,轻解披风为他盖上。 目光挪至曹性墓碑,吕布将手里拎着的酒放在坟头,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与曹性述说:“木生走了,李封走了,如今,你也走了……” 我身边的老兄弟,越来越少。 第一千零二六章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驻营休整数日,待到麾下士卒恢复行动体力,吕布大手一挥,兴师向东武阳进军。 《汉书地理志》中有载:东武阳,禹治漯水,东北至千乘入海,过郡三,行千二十里。莽曰武昌。 瑕丘之战大败,刘辩在曹操与刘备的护送下,一连奔逃数日,才回到东武阳城。 出征时,二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信心,他日必定凯旋而归。 如今归来时,却不过万余人,就连天子刘辩,也都一脸衰败。至于那些跟在后头的将士,更是耷拉着脑袋,旗帜凋零,衣甲破败。 见此凄凉景象,不用问就知道,这场仗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留守城内的官员也都垂低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分立街道两侧,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唯恐触了天子霉头,会被当场诛杀。 刘辩心情低落,没心思再去笼络这些士人的忠诚,直接打道回了皇宫。青龙死了,麾下将士死的死,逃的逃,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个打击可谓不小。 他想静静。 刘辩往皇宫去了,曹操在前来迎接的百官中,望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荀家叔侄。 刘辩登基之初,他以国家匮乏人才为由,软磨硬泡的从曹操手里‘借’出了荀家叔侄,然后升官加爵,以安其心。 荀彧封了侍御史,仅次于三公一线,荀攸也被封作侍郎,负责协同。 至于此番出征讨吕,刘辩故意将二人留在城中,就是为了使他二人与曹操生疏,然后再派人从中挑拨,好化为己用。 刘辩看得出来,荀彧固然很欣赏曹操,可他骨子里还是忠于汉室。 拿捏住了这点,想让荀彧效忠,也就有了可能。 只是数日前的那一场大败,兵败如山倒,让刘辩彻底失去了信心,几乎一蹶不振。 “曹公,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荀彧来到下马的曹操身旁,低声询问起来。 他对曹操的称呼,也从之前的主公,换为了‘曹公’。 在荀彧看来,当今天子聪慧过人、又懂权谋机变,行军布阵,兵法韬略,皆是有所涉猎,实乃难遇之明主。 估计是历代先帝显灵,要他中兴大汉。 刘辩既有如此之才,所以荀彧才觉得,哪怕落败,也不可能会输成这样。 听得昔日‘子房’唤自己曹公,曹操心中百感交集,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他知道,荀彧忠心为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曹操牵着马,漫步在清凉街道,与荀彧说起了这场仗的全盘始末。 最起初的时候,联军声势浩大,占尽优势,通过八面掣肘,将吕布所率的大军牵制在兖州动弹不得。以至于吕布后来身边无将可派,只得将两个儿子推向北方…… 胜利的天平,曾一度的倾向于刘辩阵营。 可架不住盟军坑爹啊! 袁术反水称帝,这就是败亡的开端。 随后,西凉、匈奴、鲜卑、幽州、豫州……各地战线崩坏,亡的亡、退的退,最后导致刘辩所率的大军,不得不正面去和吕布展开决战。 决战那日,双方厮杀血流成河,无数将士倒在了战场之上。 刘辩出动了所有底牌,曹操也压上了虎豹骑,却仍旧未能一举击溃吕布,反倒被吕布拖住时间,引泰山贼为援,袭取联军后方,前后夹击之下,刘辩军团大败。 “可惜了。” 荀彧叹息一声。 值此一战,怕是天下士族,要对刘辩失望了。 曹操与荀彧道了别,回了府上。 “阿爹!” 得知曹操归来,府内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放下手中书卷,飞也似的跑了出来,一头扎进曹操怀里。 见到唇红齿白的小儿子,曹操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抱起小家伙,脸上满是父亲的慈爱:“冲儿,这些时日,有没有想爹爹啊?” 虽然这个小儿子是妾室所生,可这并不影响曹操对他的喜爱。 曹冲从小机敏,聪慧过人,就连曹操有时都自叹弗如。 大儿子曹昂战死多年,曹操最喜欢就是这个小儿子。他甚至想过,若是将来有一天,真的战败身死,他也会在临死前,求吕布替他养育曹冲。 小家伙点着脑袋,一双乌溜眼珠子里满是灵气四溢。 “那这段时间,你可曾偷懒倦怠?”曹操抱着曹冲往府里走去。 “孩儿每日都在用心读书,从未懈怠。”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很是认真的说着。 曹操听得此话,显然有些不信,他的这个小儿子虽然聪慧,却也顽劣好耍,遂问起来:“那为父且考考你,‘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下一句是什么?” 小家伙心中不知,却也不急,他见天色黯淡下来,又有几只老鸦飞过,反应极快的脱口而出:“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啪! 曹操直接敲了小家伙的脑袋,板起脸没好气道:“还说每日用心读书,连这句都不晓得。”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曹操记得清楚,这句出自于《诗经??小雅??鹿鸣》。 不过,冲儿这句,却也工整,念上几遍,甚至还多出那么几分韵味。 在曹冲尤为委屈的小眼神中,曹操爽朗大笑,心中高兴:吾儿奇才也! 随父从军的曹丕跟在身后,望着前方父亲与弟弟的欢愉,他仿佛陌生人般,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有眼神里透着羡慕,以及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怨恨。 傍晚,荀家叔侄伫立在城内的某处高阁,凭栏而望,可将整个城池的南边尽收眼底。 “此战大败,陛下心若死灰。我军伤亡惨重,起码需要休整五年以上,才能恢复元气。”相貌木讷的荀攸心中计算一番,缓缓说来。 五年。 将近两千个日夜。 荀彧心中怅然,以往明亮的眼神里,目光不由黯淡了几分。他稍稍侧转身躯,望向西边,那里现在正处幽森黑暗,可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正在向东武阳方向行进。 第一千零二七章 坚壁清野 十月晚秋,麦田金黄,秋风拂过脸颊,已无炎夏燥热,多了几缕清凉和舒爽。 各地百姓趁着大好天气,秋收麦谷,在田野间挥动起镰刀,汗流浃背,却也格外高兴。 今年看起来,收成似乎不错。 一担担满满的箩筐,盛着稻谷、小麦,农夫担着浑不觉累,露出开心淳朴的笑颜,述说着丰收喜悦。 然则当吕布率大军行至东武阳附近几处县地时,田野间的谷物空空荡荡,就连麦秆也被大火焚烧一空,仿佛当年的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当地百姓眼巴巴的坐在田坎,眼神空洞,叹了又叹。 “陈卫,且去问问出了何事?” 骑坐赤菟的吕布目露凝重,打发陈卫前去询问。 不出小会儿,陈卫带了个穿麻布衣的老农回来。 “小老儿给将军磕头了。” 老农不晓得吕布身份,见他端坐大马,威武不凡,便知道眼前之人是个比县令老爷还要大的天大人物,他丝毫不敢怠慢,惶恐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行礼。 吕布微微抬手,陈卫从旁扶起老农。 “老伯,你们这里怎么回事?”吕布问道。 老农听吕布语气和善,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不少,躬身行了个大礼,然后恭敬说着:“小老儿回将军的话,前一阵子,咱们这里突然来了伙强盗,骑马带刀,人数极多。这伙强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不仅劫掠了附近各处县地乡野,还放火烧了田野间的粮食,数万顷的良田,全都化为了灰烬……” 老农回忆起的时候,言语间透着愤怒,也夹杂着人性的软弱。 “你是说,这田地里的麦谷,根本没有收获,就遭大火给焚烧殆尽?”吕布眉头微皱,似是猜出了些许端倪。 老农点了点头,长长叹息起来。 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到头来,又是白忙活了一场。 没有粮食,如何渡过漫漫寒冬? 关键时刻,华雄站了出来,他与吕布抱拳:“主公,请与末将一两千兵马,末将这就去剿了这伙强盗,叫他们把所有劫掠的物资,全部吐出来,归还给各地百姓!” 其他将领亦是有此想法。 主薄杨修忽地一笑。 “德祖,你笑什么?”吕布余光瞥见,不由问上一声。 “主公,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强盗?分明是某个自诩汉室后裔的家伙,为了阻止您朝东武阳行进,而实行的坚壁清野,当真好手段啊!” 杨修脸上带有无比自负的笑意,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所在。 华雄对此就有些不服气了,粗嚷着嗓门儿说了起来:“喂杨德祖,你有没有搞错,东武阳可是刘辩的皇城!这附近各县地的百姓,也都是隶属于他的子民,百姓没了粮食,冬天就得活活挨饿。他要是这也能下得去黑手,也太没人性了吧!” “战争从不讲究手段,只要能赢,人性又算得什么?” 郭嘉此刻也顺带插上一句,刘辩覆灭在即,想要续命,就得想办法让吕布不战自退。眼下正值秋收,断掉沿途的粮食补给,就是对吕布军最好的军事打击。 而能出此策之人,想来应该是荀家公达献的计策。 这也是他们唯一有希望遏制吕布进军的有效手段。 “叛军这次,确实太过火了。” 吕布眼眸泛寒,两军交战,胜败兵家常事,可刘辩不该拿数万百姓作为战争的牺牲品。 “老伯,没了粮食你也不必着急,待吾攻破东阳城后,城内的粮食我一粒不取,尽数分与你们。” 吕布神色一缓,郑重许下承诺,“你大可回去告诉乡邻百姓,就说有我吕布在此,定不会教你们忍冻挨饿。 “您……您就是大将军吕布!” 听得吕布名号,老农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不敢想象,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这位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如假包换。” 吕布略带玩笑的说了起来。 老农心中一颤,赶忙跪下,再次叩头谢恩。 问完话后,陈卫送走了老农,吕布陷入沉思,没了沿途的粮草支撑,大军的后勤保障,就成了一个尤为棘手的问题。 “主公可是在担忧粮食不济?” 女婿郭嘉看出了吕布担忧,轻声询问起来。 吕布微微点头,也不瞒他,粮食若不能得以落实,这场仗打起来,后期就会变得尤为艰难。 “奉孝可有良策?”吕布下意识的问上一声。 郭嘉面色微笑,故作神秘:“其实,这也不算难事。” “计将安出?”吕布急忙问道。 “主公可令人在并州、关中、汉中、兖州等地张榜,向民间借粮。有借一斗者,明年可在原来的基础上免税一成,借两斗,免税两成,以此类推……” 郭嘉缓缓说来。 近两年,这些地方少有天灾,百姓家大多储有余粮,以吕布在民间之威望,向百姓借粮,根本不足为虑。 一斗粮食折合十二斤半,一百个人便是一千二百斤,一万人就是十二万五千斤。 以吕布现如今所管辖的地域人口,弄个百万斤粮食,根本不在话下。 “妙哉!” 吕布击掌大赞,即刻书信长安以及其他各地,着当地郡守去办。 后勤粮食得到解决,吕布继续率大军向东武阳方向行进。 报~~~ “陛下,吕布亲率十四万大军,已渡过南梁水!” 报~~ “陛下,吕布大军已过合乡,距东阳城仅剩百余里!” 接二连三的飞报声传入皇宫。 自从上次大败之后,刘辩性情大变,心境变得暴躁易怒。此刻听得吕布逼近东武阳,他的脸上面容阴戾,重重将桌案上的瓷杯掷在地上,发出巨大‘砰嚓’声响,瓷片碎了一地。 殿内宦官宫女不知刘辩为何突然发怒,吓得跪倒一地,战战兢兢。 刘辩死死攥握着手中所得情报,手背处青筋可见,只听得他咬牙切齿,阴寒骂道:“好你个吕布,坚壁清野都不能将你逼走。看来,你是真的不想给朕一条活路!” 既然如此,朕就在这东武阳,与你决个生死! 第一千零二八章 你也要走? 得知吕布将至,曹操急匆匆入了皇宫,求见天子。 “陛下,吕布来势汹汹,我军新遭大败,士气尚未恢复,恐难以抵挡,请您及早想好退路。否则,待到吕布大军围城,则危矣!” 曹操见礼之后,苦口婆心劝说起来。 刘辩听得此话,心中已然不喜三分,没好气道:“曹卿家,这里是朕的皇城,朕若是弃城而走,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刘辩身为天子,岂能不战而逃? 他的父亲曾经说过,帝王的尊严比一切都重要。 “可是陛下,以咱们目前实力,根本不足以与吕布抗衡。”曹操急道,现在跟吕布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辩却不以为然,说得笃定无比:“东武阳地势陡峭,吕布麾下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再加上城高墙坚,吕布想要强攻,朕也会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城内囤积有十年之粮,不管是攻坚战,还是持久战,刘辩都有信心,能够坚守成功。 再者说了,即使是退,他又能退到哪里? 刘辩想与吕布拼个死活,曹操不敢苟同,接着劝道:“陛下,臣与吕布交锋数回,此人之勇,加上麾下谋士之众,绝非坚守所能克之!” “哼,你若是怕死,只管学刘备那厮,自己离去就好,朕不牢你来操心!”刘辩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说起刘备,刘辩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当初大败,众人向东逃亡。刘备不想回东武阳坐以待毙,遂称徐州起了内乱,为了能让徐州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必须回去平乱。于是刘备只在途中简单和刘辩说了一声,就带着手下,返回徐州去了。 若非刘辩当时势力大减,他真想砍了这个家伙! 天子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曹操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拱了拱手,退出殿外。 曹操走了出来,一直候在外边的荀彧快步迎了上去,带有期盼的询问起来:“曹将军,如何?” 曹操摇了摇头,重重叹息一声,我尽力了。 荀彧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不少。 短暂的沉默之后,曹操犹豫再三,他望向气质儒雅的荀彧,终究是开了口:“令君,随吾走吧。” “你也要走?” 听得此话,荀彧为之一惊。 在他的印象中,曹操一直都忠诚于汉室,以匡扶江山社稷为己任。 他从没想过,这话会从曹操嘴里说出。 刘备带走幽州骑卒,本就令他们战力大跌,如今曹操若是也走,那就真的没有可以堪当重任之人了。 “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曹操深吸口气,淡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 这东武阳的城池虽高,却挡不住吕布这头恶虎。 曹操目光深切的望着荀彧,荀彧知道曹操是为自己着想,然则他却不能应邀,微微摇了摇头,婉拒曹操好意,轻声说道:“彧为汉臣,自当忠于陛下。陛下不走,彧自当随陛下死战,哪怕他日身死于此,亦无所惜。” 荀彧说得坦荡,令人听来肃然起敬。 两日后,曹操带走了一万将士。 “曹孟德这厮,也弃吾而去,可恨!” 站在皇宫阙楼,刘辩眼神阴寒,他望着率军出城的曹操,心中恨极。 他将此番行为,视为背叛。 刘辩也想过杀死曹操,然后接管其手下,化为己用。 但典韦和许褚的轮番护卫,使得外人根本难以下手。 若是直接开战,以刘辩现存的实力,未必能够杀死曹操,更何况吕布将至,不能叫他捡了渔翁之利。思来想去,遂也只能放曹操出城离去。 “荀卿,皇城里现在还剩多少人?”将目光从曹操离去的背影收回,刘辩侧头看了身旁的荀彧一眼,平和询问起来。 他很欣慰,荀彧没有随曹操离去,这也证明了他的眼光,其实很准。 “回陛下,城内现有百姓十二万余,士卒三万七千,公卿官员四百二十一人。” 荀彧回答起来。 只是他的目光却随着曹操的离去,而渐渐恍惚起来。 曹操是他曾经追随过的主公,不管是心胸气魄,还是战略上的远见卓识,都令荀彧为之折服。两人曾畅谈数夜,有过相见恨晚的羁绊。 有时候,荀彧心里也反复质问自己,他离开曹操,究竟是对是错。 最后,只总结为一句。 有缘无分。 “荀卿,你觉得,朕这次能赢么?” 刘辩双手扶拦,双目中透着些许茫然,有些底气不足。 ………… 荀彧出身颍川荀氏,荀子之后。其祖父荀淑知名当世, 荀彧 荀彧 号为神君。荀淑有八子,号称八龙。荀彧的父亲荀绲曾任济南相,叔父荀爽曾任司空。荀绲忌惮宦官,于是让荀彧娶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妻。因为荀彧年少时有才名,才得以免于别人的讥议。后来南阳名士何颙见到荀彧,大为惊异,说道:“这是王佐之才啊!” 永汉元年(189年),被举孝廉,任守宫令(掌管皇帝的笔、墨、纸张等物品)。九月,董卓废少帝刘辩,立献帝刘协。十一月,董卓自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荀彧弃官归乡。对父老说:“颍川是四战之地,如果天下有变,那就会经常受到侵略,应该早离去,不能久留。”但乡人们多怀恋故土,不愿离去。时冀州牧同郡韩馥派人接荀彧,却无人相随。荀彧只得独自将宗族迁至冀州避难。 到冀州后,冀州已为袁绍所得,袁绍见荀彧来,待之为上宾。荀彧弟荀谌和同郡辛评、郭图都在袁绍手下。荀彧却认为袁绍最终不能成大事。 初平二年(191年),荀彧离袁绍而投曹操。曹操见荀彧来投,大悦,说:“这是我的子房啊!”于是任荀彧为别部司马,荀彧时年二十九岁。 当时董卓威陵天下,曹操问计于荀彧,荀彧说:“董卓残暴已经超出常理,一定会因祸乱暴弊,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后董卓派李傕等出关东,虏略各地,至颍川、陈留而归。荀彧乡人多数死于战乱。 第一千零二九章 神射 “这就是勇冠天下第一的吕布吗?” “瞧瞧这派头,不是他还能是谁?” 一些未见过吕布真容的守军士卒窃窃私语,而那些之前吃过败仗的士卒则下意识的有些双腿打颤,他们可是亲眼见过这位大将军的骁勇,目光中藏有崇拜、惶恐、畏惧等各种神情,凝聚在缓缓上前的那道高大身影。 骑坐赤菟的吕布微抬脖颈,望向城关上的刘辩,张口道来:“吕某在此,阁下有何指教?” 对于刘辩的称谓,吕布并未向其他人那般称作叛贼,而是用‘阁下’二字代替。毕竟只有吕布知道,这位自称‘弘农王’的青年天子,如假包换。 “果然,你还是不肯认我么?” 刘辩自嘲一笑,当年是吕布将自己暗度陈仓,偷调出了洛阳,如今却不敢相认。但他知道吕布的顾忌所在,遂也不再此事上多作解释,换了个话题。 “吕布,其实你我并无仇怨,可你为何总是咄咄逼人,连一条活路也不想给朕留下。” “某奉天子之令,以讨不臣。汝等犯上作乱,擅自改立朝廷,已犯谋逆大罪,吾身为大将军,自当讨之!” 吕布声音雄浑,铿锵有力。 “天子?” 刘辩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同样笃定无比:“朕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你在刘协手下不过大将军之位,若是肯与朕强强联手。朕即刻便能封你为关中王,子孙世袭罔替,并将函谷关以西的地域,尽数赏赐于你,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辩蛊惑起吕布,言语中大有分疆而治的理念,想借此让吕布反水。 只要吕布肯倒戈,长安城里的那位天子,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此话一出,双方俱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主公,这家伙的话有些道理。您想想,您都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长安朝廷那边还没听到个响儿,不如从了这厮的意见,封个关中王,岂不快哉!” 华雄心直口快,一有想法就直接说了起来。 “住嘴!” 吕布板起脸责斥了华雄一句,有时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对于刘辩抛出的橄榄枝,他几乎没有任何兴致,刘辩眼下困居孤城,虽然自称天子,其实不过只是权力稍大的郡守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知道刘辩身份,他根本没资格来与吕布对话。 “若那日获胜的是你,恐怕就不是这番说辞了吧?” 吕布哂笑一番,他看向刘辩,试图进行招降:“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此时献城投降,或许某还能放过尔等。” 面对吕布的招降,刘辩不为所动,甚至叫嚣无比:“吕布,你休想诈朕!朕知道你本事不小,可这东武阳也不是面团捏的,四面城墙被朕加固将近一丈,坚固无比,你拿什么来攻破朕的皇城!” 的确,东武阳位居山地,地势陡峭,加上四周道路崎岖,使得攻城云梯难以搭建,除此之外,城下还有很宽的一条护城河,根本无法逾越。 这也是刘辩的底气所在。 吕布未作回答,默默从赤菟左侧取下了神机坊重铸过的三石宝雕弓,又从右边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白焰清霜箭。 箭羽搭在弓弦,吕布稍一用力,便将那宝雕弓拉得几近圆满。 箭簇所指方向,乃是城头。 “护驾!护驾!” 见吕布有此动作,刘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从旁的侍宦更是急得大呼。 天下第一人的箭术,谁也不敢小觑。 城楼上的持盾士卒很快急奔过来,架起盾牌,将刘辩牢牢护在身后。 如此牢固的防御,本以为可以令吕布打消念头。 熟料,吕布轻喝一声:着! 清霜箭扣弦而出,这一箭的气势,犹如狂风怒卷,带动着天地间的势,滚滚扑向城头。 轰!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轰鸣。激射的羽箭炸裂了举在最前方的盾牌,直接贯穿了盾牌后面士卒的胸膛。 这名举盾的士卒还未反应过来,便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城头上的其余守卒见状,看向吕布的眼神仿佛见鬼了一般,心中无不骇然。 这厮的膂力,简直如同怪物! “主公神射!” 华雄被这一箭搞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吼起来。 神射! 神射! 身后吕军将士无不为之兴奋呐喊,高举起手中兵器,神情激动,士气亦是随之高涨。 许多新入伙的降卒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我的老天鹅啊!这起码得有两百步的距离吧! 在此之前,他们之前从没亲眼见过吕布弓射,如今这一露身手,惊得他们话都说不出来,只管跟着喊牛逼就完事儿了。 这也是那个时代的魅力所在。 有时候,个人所散发出的魅力,足以令士卒们前赴后继。 就像当年楚霸王于乌江边上,哪怕身旁只有二十八骑,也没人出来认怂,敢豁出性命,跟着项羽在汉军数千骑中,来回冲杀,虽死无悔。 此时,吕布再次取出一支清霜箭,搭在了弓弦,却也没急着射出,只是瞄向城头守军,左右移动。 城头守军见状,全都下意识的往后倒退,生怕那索命箭矢会瞄向自己。 吕军将士则瞬间安静下来,全都屏声静气,想看主公接下来的表演。 泛寒的箭尖最终定格在了刘辩所在的位置。 果然,这家伙还是想射杀朕么? 刘辩眼眸缩敛,噗通跳动的心脏提在了半空。 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陛下,请您速速撤离此地!”荀彧急忙说道。 刘辩却是摇头,直言不讳:“朕若走,士气必溃!” 所以哪怕是硬着头皮,刘辩也要站在城头督战,只有这样,守军将士才会奋力杀贼。 咻! 说话间,清霜箭脱弦而出,激射如电。 在守军士卒胆战心惊的神态下,吕布这一箭似乎稍稍偏离了刘辩所在的位置,向着左侧而去。 众人还未来得及庆幸,却听得‘咔擦’一声,只见那根有手腕粗细、竖在城头飘扬的王旗,上半截应声而断,落下城头。 第一千零三十章 马家兄妹 嘶~ 城楼上,守军倒吸凉气。 如此粗大的旗杆居然被一箭射断,可见这一箭之威。 “这一箭是给尔等提个醒,尔等若不顺势归降,此旗杆,便是尔等下场!”吕布收起了宝雕弓,声音洪亮。 “吕布,你休想唬朕!朕就在这里,你要想攻城,尽管来吧!”刘辩推开前方护驾的盾卫,上前厉声大喝,好似浑然不惧。 见到天子陛下都如此铁骨,方才被吕布气势所震慑的守军士卒此刻也都来了血性,不断大吼:死战!死战! 听着城头上不断发出的喝战声,吕布也不作强攻打算,反正刘辩困守东武阳,不过是最后一搏罢了。 “吾再给尔等十天时间考虑,这一次吾射断旗杆。下一次,可能就是阁下的人头了。” 说罢,吕布将手一摆,带着大军缓缓往后方退去。 望见吕布撤离,刘辩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开城去追杀一通,心中重重松了口长气的同时,却也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大军撤退至东武阳城外五里,吕布下令安营筑寨,同时也派出斥候游探,密切监视东武阳叛军动向。 东武阳这里山地地形,地势崎岖,骑兵发挥不出作用,但同样也限制了刘辩想要逃跑的可能。 得知刘备和曹操先后离开,俱是不在东武阳城里,吕布便知道,刘辩气数已尽。 这一日,时值晌午,身穿武将常袍的吕布正在帐内进食。 放置在案桌上的菜品简陋,半斤肉,一碗炖得稀烂的青菜,和一碗米饭。 仅此而已。 吕布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主公,你看谁来了!” 少顷,守在帐外的陈卫大步进来禀报,语气中掩饰不住喜悦。 吕布闻言看去,只见升起的帐门口,出现了三道高低不等的身影。 正中间的那名青年骁将向前大迈一步,拱手抱拳,声音尤为响亮:“末将马超,拜见主公!” 星眸朗目,俊逸非凡。 狮兜银甲,西凉锦马超是也! 相较以往露出的锋芒锐气,这位西凉军的现任当家,明显更多了几许沉稳。 “孟起,你怎么来了?” 吕布见状,手中筷子放下,脸上露出长辈独有的笑容,对于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子,吕布将他当半个儿子对待。 根据情报,马超的西凉军这个时候应该刚出虎牢关,距东武阳这里还远的很。 按理说,即便是急行军,至少也应该还有半个月才能抵达。 “听说主公大破叛军主力,如今要彻底歼灭叛敌,所以末将特意来打头阵!”马超说得笃定,为此他还把五万西凉军远远落在后面。 得知马超来意,吕布笑说起来:“此事不着急,叛军困守孤城,已是穷途末路,败亡不过早晚的事情。” 现在强行攻取,反而会伤亡大量将士。 兵法有云:上将伐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还有一事,末将特意来向主公请罪。” “哦?你有何罪?”吕布面露好奇。 马超跪了下来,素来桀骜不驯的他,这几年也成熟许多。 “我马家本是乡野愚民,受主公扶持,得以崛起于西凉。父亲也因此一路高升,官至征北将军,成为凉州地区最高军事长官。 可家父后来心态膨胀,又受奸人蛊惑,辜负主公所托,违背誓约,犯下不可饶恕之大错,甚至差一点酿成大祸。 末将身为人子,今日主公在前,不敢替父求情。只是如今家父魂归西天,所有过错责罚,某愿替家父一力承担。” 说完,马超将头磕在地面,旁边的两人也随之跪下叩头。 “哈哈哈……” 听得此话,吕布顿时爽朗大笑起来,他丝毫没有责备马超的意思,过去将这小子扶起,笑道:“此番若非你及时赶到,解了萧关之难,恐怕萧关难保。萧关若是破了,则关中危矣。” “这次,便算是你替父赎罪,功过相抵。更何况,寿成与韩遂也都相继步入黄泉阴曹,此事吾也不愿继续深究。” “谢主公!” 吕布如此宽宏,马超感激无比。 吕布心中也很欣慰,孟起这小子,终于成长了。 “这二位是……” 吕布将目光挪到了马超身旁的两人身上。 马超于是介绍起来:“这是从弟马岱,儿时与我感情极好,此番能够顺利收服父亲旧部,少不得从弟帮忙。” 年龄与马超相仿的青年再度躬身抱拳,语气里透着恭敬,向吕布见礼:“小人拜见大将军。” 相貌随和,性情内敛。 这就是马岱给吕布的第一印象。 “还有我,还有我!” 马超的左手边,身穿戎装的少女举起小手,脸上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约莫十五六岁,散发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活泼。 “云儿,主公面前,不得无礼!”马超瞪了那少女一眼,低声呵斥。 吕布面带笑意,微微摆手,道了声‘无妨’。 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令吕布不禁想起了小铃铛,也是这般活泼开朗。 许久未见,吕布对妻儿,也甚是想念。 随后,马超介绍起这个小姑娘来。 “主公,这是末将小妹,唤作马云禄。她从小性子野,又生性好斗,父亲在世时亦是管她不住,若有无礼冲撞主公的地方,还请多多宽恕见谅。” 吕布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为难,相反,他对于这种性情率真的小姑娘,还有着格外好感。 “云儿是吧,等打完这场仗,叫你阿兄也带上你去长安,我那女儿和孙家小妹,想来应该会很喜欢你。” 吕布脸上带有笑意,随后他看向马超,询问了一声:“孟起,吃过没?” 马超摇头。 吕布便命人再煮上三份,送至帐内。 “你堂堂大将军,就只吃这个?” 看到菜品样式时,马云禄有些傻眼儿,完全不敢相信。 在她想来,作为当今最具权势的男人,怎么说,也得山珍海味,一顿十来二十个菜吧。 就连他们那穷乡里的县令,一顿都有好些个肉菜呢! “云儿!” 马超沉着脸,没好气的责斥一声。 马云禄则是‘略略略’比了个鬼脸,倒也不怕这位兄长。 第一千零三一章 马超搦战 约定的十日之期,很快抵达。 这一次吕布倒没有亲至,前来搦战的是前不久抵达此地的西凉马超。只见他胯坐在里飞沙的背上,手握虎头亮银枪,狮兜银甲,伫立大军前方,显得好不威风。 “城上的叛军听着,我家主公给了汝等十日时间,是战是降,且给出个话来!” 马超在关下大喝。 刘辩此刻身在皇宫,留守城楼的乃是大将徐广,他虎目凝视下方,却也不怵,虎喝一声:“尔等死了这条心吧,吾等尽忠于陛下,惟愿死战到底。汝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徐广这一吼,为城上守军添了不少信心。 “城上叛将,可敢下城来与我决一死战!” 见敌军不肯束手投降,马超再度大吼。 若非主公事先说过,不得强行攻城,否则以马超的脾气,早就命人将云梯、攻城锤这些器械,推向东武阳的城脚,发起猛攻。 马超在城下叫战,徐广听来微皱起眉头。 此时,身旁副将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抱拳同徐广请命:“将军,这小儿浑不知天高地厚,好生猖狂,末将请求出战,将他头颅砍下,也好为我军涨一涨士气!” 徐广扫视了一圈城下吕军,吕布未在此处。 此番吕布手下带来的那些大将,徐广大多都认得,只是从未见过这个青年小将,料想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想借此刷刷声望,涨些名声。 若真是如此,那你可就想太多了。 徐广心中合计一番,他的这位副将实力强劲,虽说难敌吕布,但要对付这种初生牛犊的小将,完全是不在话下。 “裴副将,如此便有劳你了。” 徐广道上一声,算是应了副将所请。 “将军且看好,末将三合之内,定取此小儿首级!” 副将夸下海口,随后转身向城下走去。 嘎吱吱~ 未久,拉至半空的吊桥落下,架在宽阔的护城河上。 副将仅率了数十骑,冲过吊桥,来到阵前与马超相峙。 “兀那小儿,乖乖下马受降,省得你裴爷爷动手,取尔首级!”裴元绍单手持斧,放声大笑起来,气焰嚣张,浑然没将眼前小将放在眼里。 马超瞥了裴元绍一眼,不屑嗤夷:“哪来的乡野丑汉,说此大话,也不怕嚼了舌头?” 面对马超的讥讽,裴元绍的脸上明显有过一抹愠怒,他怒声大骂:“小儿,休要逞口舌之快,若有本事,尽管过来与我一战。某家倒要看看,你死的时候,是否还能这般嘴硬!” 裴元绍倒也不傻,马超身后跟着数万大军,他怕自个儿冲过去,万一这小子使诈,让手下将士一拥而上,他还真是插翅难逃。 所以裴元绍长了脑子,先诱使这小子过来,再杀之。 于是,马超轻舒猿臂,从地上拔起虎头枪,双腿轻夹马腹,里飞沙四蹄飞踏地面,朝着裴元绍所在位置,驰骋而出。 “擂鼓,助威!” 城楼上的徐广眼眸一缩,望见马超单枪匹马出战时,口中激喝一声,下令为裴元绍擂鼓助威。 城下的裴元绍见状,暗道一声,好小子,果然有几分胆量。 但他口中却是高喝:来得好! 只见他快马冲向马超,疾驰的马蹄卷起沙尘弥漫。 两人相遇,裴元绍起手就是自己的招牌杀招‘斧劈华山’,抡起大斧砍向马超天灵盖,口中暴喝:“小儿,给吾死吧!” 靠这一招,裴元庆曾杀死过不少山间匪寇,在辉县西平罗卧牛山割据一方。 然则,他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眼前的青年小将。 马超星眸斜视,微微抬头瞅了眼这饱蓄杀机的大斧,以及裴元绍那张因暴喝而显得狰狞的面孔。 这一斧头虽然有几分气势,但想伤他,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裴元绍撑破天三流巅峰的实力,一流境强者面前,其实与蝼蚁无二。 马超出手,虎头枪横打,轻松扛下这一击后,大斧有过短暂的停顿,继而枪尖骤急,化作一道幻影,直刺裴元绍的咽喉。 裴元绍哪里来得及反应,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再想出手,却发现连握斧头的力气也在这顷刻间消失殆尽。 噗通! 身躯不受控制的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见血封喉。 第一通鼓还未擂毕,裴元绍就已经落马身亡。 城楼上的守军将士一片哗然。 城关下的吕军士卒则大声叫好,士气大振。 裴元绍带出来壮威的那些个骑卒,哪还敢上前收尸,纷纷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仓皇逃进了城中。 随后,吊桥赶忙拉起。 徐广手心起了冷汗,目光死死盯着城下马超,心中琢磨,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强猛小将。 “敌将可通姓名?” 徐广扶墙大声问道。 “吾乃西凉马孟起是也!” 马超勒住战马,以长枪挑指城头,同时亦是反喝一声:“可还有人敢下来应战!” 城关上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以应。 虽说让一小将在城下逞威,叫他们脸面上着实有些不太好看,但总比去白白送死要强。 马超在城关下搦战了一阵,见无人再敢下城,觉得无趣,便留下一句‘鼠辈胆怯’,带着将士们收兵回寨。 回到营寨,马超禀报了吕布,言叛军不愿投降。 吕布对此丝毫不显诧异,仿佛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辩这些年成长许多,变得腹黑心狠,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怯懦皇子,想让他投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吕布之所以给他十日期限,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 “主公,末将请求明日带兵攻城,那东武阳的城池虽高,却也并非攻克不下。” 马超语气笃定,眼神里透着强大自信。我军在士气、装备、器械、人数上俱是胜过叛军,只要齐心,东武阳唾手可得。 然则,吕布仍是摇了摇头,还是那一句‘不着急’。 换作以往,马超非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如今,他也明白了,战争并非是靠一己之勇武,主要还是得动脑子。 见马超沉下心来,吕布暗自点头,他告诉马超,强攻并非上策,然后缓缓说出六个字来:断水、围城、攻心。 第一千零三二章 断水 翌日,华雄从吕布那里领了将令,带着麾下步卒去到东武阳以北的山地,那里有两条流经东武阳的河流,泽水和汭水。 士卒们扛着锄头,有些不明所以。 “将军,咱们不是来打仗的么?怎么这会儿还扛起锄头了?” 同样甩着大步的华雄回头瞥了眼那汉子以及其他士卒,虎着张脸,没好气道:“你们这些蠢货,哪里晓得主公的智慧,都别聒噪,只管跟着本将军干事就行!若能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务,少不了你们功劳。” 听得这话,不少士卒皆是心中高兴,对他们而言,杀敌也好,下田种庄稼也罢,只要能够攒功就行。 但也有个别将士喜欢图个真相,仍旧低声私语。 “我觉得吧,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听说北边的麴义将军,就用过水淹七军的奇谋,咱们会不会也是去掘河水灌城?” “李泽,你小子没长耳朵是吧?是不是想今晚来我帐内与本将军切磋武艺?”听到后方传来的嘀咕,华雄再度回头,目光中带着几许深意玩味的扫了过去。 那个被点名的骚气青年顿时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也不敢多言。 他们这位将军的嗜好,真没几个能顶得住。 至于士卒们手里的锄头,则是向之前那些农夫借来,他们田地被大火付之一炬,吕布承诺暂借他们粮食过冬,且不收利息,等以后庄稼丰收,再还不迟。 这些百姓对此是感恩戴德,在得知吕布派人来借锄头铁锹时,眼睛都没眨一下,通通借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华雄率着士卒断水分流,将原本流向东武阳方向的河水,强行改变了方向。 东武阳城,皇宫。 “哈哈哈……” 未至正殿,便先听到从殿内传出的愉悦笑声。 “陛下,御史大夫求见。”侯在殿外的老宦官入内,向天子恭敬禀报。 刘辩这会儿心中畅快,掩饰不住笑意,招了招手:“快请荀卿进来。” 这些时日,荀彧忙得够呛,几乎没有一刻闲着,眼下吕布攻城在即,城内百姓人心惶惶。他作为天子最器重的大臣,自然得去城中到处安抚百姓,同时也要鼓舞军队士气,让三军将士拿出斗志,共抗敌军。 迈入殿内,荀彧见天子面色不错,加上方才听到的笑声,不由好奇询问起来:“陛下,何事如此高兴?” 提到这个,刘辩顿时又大笑了几声,然后与荀彧分享起来:“荀卿啊,朕方才听到一个关于敌军的情报。说是吕布派手下去北边断水,想把咱们渴死在城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给吕布出的计策,就算他强行分流,也断不了我东武阳城内之水。” 刘辩说得笃然无比,他也确实有自信的理由。 东武阳城里,家家户户都打了深井,光是靠地表下储藏的水源,都够他们用上两三年,这还不算下雨时的降水,所以吕布想断水源,根本没有可能。 除非,能把地下水源也给断了,否则只会是白费功夫。 刘辩得意的笑着,荀彧却皱起眉头。 吕布手下能人异士不少,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他岂会不知? 料想,这其中必有蹊跷! 然则不待荀彧提醒,督军大将徐广便火急火燎的跑来求见。 见到徐广如此着急,刘辩心头涌起股不好的预感,抢先问道:“可是吕军攻城了?” 徐广微愣,继而摇了摇头。 刘辩见状,心中暗自呼了口大气。 只要不是吕布强攻,那都问题不大。 徐达的脸上依旧愁云浓皱,他要汇报的事情,丝毫不亚于吕布攻城。 “陛下,我军将士今天身体异常,超过半数士卒上吐下泻,浑身乏力。军中医郎检查之后,是有中毒之状。” “中毒?” 刘辩惊疑一声,继而不信道:“怎么可能!” 军中食物皆是经过严格筛选,为的就是防止士卒投毒,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一起大规模的中毒事件。 “陛下,根据军中医郎所述,贼人并非是在食物中投毒,而是在井水里投了大量碾碎的胡蔓草。这种毒草在水中稀释之后,毒性较弱,虽不致命,却也能使人浑身乏力,上吐下泻,呼吸麻痹……” 徐广满是担忧的禀报,这些贼人却也聪明,知道用布囊包裹着胡蔓草,然后用石头系上绳子,连同布囊直接坠入井底。 从井口向下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有多少将士中毒?” “约莫两万人。” 什么! 听得这个数字,刘辩心中颤了一下,这也意味着有两万士卒短时间里无法进行作战。 要是这个时候吕布攻城,那可就危矣! “城中百姓呢?”荀彧再旁问上一声。 “百姓们也因此遭了活罪,早上的时候中毒人数还少,到了中午时分,几乎城中到处都是噢哟连天叫唤的声音,唉……” 徐广为之叹息。 好在贼人在百姓井里下的量少,中毒症状相较军中将士,明显轻缓许多。 刘辩咬牙切齿,愤恨的一掌拍在桌面,“肯定是吕布这厮干的好事!” 相较于刘辩的暴躁,荀彧倒是淡定,因为他很清楚,烦躁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问向徐广:“可有救治之法?” 徐广点头,如实说来:“医郎已经开了方子,用黄岑、黄莲、黄柏熬制三黄汤,加上甘草灌服,使得毒性暂时得到遏制。” 不过,井中之水却是不能再食。 听到这句,荀彧眉头深深皱紧起来。 泽、汭两水被断,河水不会流经东武阳这里。 不能饮水的话,这就很难受了。 “徐广,从即日起,你带人挨家挨户的搜,但有嫌疑者,格杀勿论!务必给朕将投毒之人揪出,朕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只恨!” 刘辩握拳,眼眸中满是愤怒的火光。 “陛下,这个时候抓贼已经作用不大。大肆搜查,也只会搞得人心惶惶,上下离心。咱们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解决水的问题。” 荀彧微微摇头,劝说起这位性情易怒的天子。 第一千零三三章 反骨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刘辩深吸口气,尽量使情绪平静下来。 自从上次大败之后,他的心境就不似以往淡定,变得烦躁易怒。 有时候一点小事,都能令他怒火中烧,为此处死过的宦官宫女,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陛下,如今之计,只能暂先用护城河水充作公用。”荀彧缓缓道来,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法子。 其实,他本想建议出兵夺回泽、汭两水的支配权,但眼下吕布军士气正盛,外加城内中毒将士过半,胜算不大。 “不行!” 刘辩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回绝。 护城河乃是城池的重要防御措施,若是饮用护城河水,以城中十几万人的数量,不出一月,就能将河水舀干。 到那时,吕布攻城将不在顾忌护城河的作用,直接就可以在城下搭建攀梯攻城。 这对东武阳的守军,可谓是大大不利。 “陛下,城中无水,一两日倒也还好。可时间一久,别说百姓,就算是军队,也容易生出暴乱。” 荀彧说出心中担忧,同时也为刘辩指出新的方向:“要不然,陛下移驾他处,现在吕布军尚未对东武阳彻底形成包围,趁此时机,陛下大可向青州方向撤走。在袁绍、公孙瓒死后,青州已成无主之地,陛下可在青州休养生息,他日东山再起,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荀彧现出谋略,刘辩这会儿却不再似以往那般信心勃发,或许是战场的失利,令他有些颓靡不振。 “荀卿,说得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也!” 刘辩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荀彧还想再说,刘辩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容朕想想。” 声音里,有些落寞。 ………… 十月下旬。 从豫州战场得胜的高顺率领十万大军,过陈、梁两地,成功抵达东武阳,与吕布汇合。 得知高顺到了,吕布带着麾下文武,亲自出营寨相迎。 锣鼓声起,奏响欢快的气氛。 望见吕布带着一帮子人站在寨门外,前来会师的高顺赶忙下马,快步走上前来,抱拳单膝跪地,言语间满是感动:“顺何德何能,竟劳烦主公屈身亲自相迎!” 吕布对此哈哈大笑,他看着这位相识两世的老友,双手扶起高顺,脸上充满久别重逢的畅快:“高顺,听说你大破荆州军,斩获无数。别人的队伍是越打越少,偏你的军队,是越打越多……” “战争初期阶段,我向兖州北边增兵了,也向并州和西凉增兵了,却独独没有向你所在的豫州增兵,为何?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的战无不胜!” 这番话从吕布嘴里说出,换作其他人,肯定把脑袋昂到天上去了。 可高顺对此却是没有丝毫骄傲,他退后一步,反倒有些谦逊说着:“主公谬赞,这一切皆是三军将士奋命,才有此大胜。” “你啊,总是喜欢把功劳推给别人!” 吕布笑说一声,然后看向旁边的黄老爷子。 “末将拜见主公!” 见吕布目光扫来,黄忠主动抱拳见礼。 “汉升,你也老了。” 吕布笑着打趣一声。 记得当年初见时,黄忠正值巅峰之年,与吕布对战亦是不落下风。 如今二十载岁月匆匆,黄忠胡须花白,头发也白去大半,不过精气神倒是挺好,不像普通老叟,到了岁数便行将就木,日薄西山。 “主公,末将可不老!” 听得吕布打趣,黄忠故意提高了声量:“末将提得动刀,每顿能食半斤熟肉,弓射亦能百步穿杨,主公若是不信,尽管叫人来与末将比划。” “汉升勿要生气,某不过与你玩笑尔,你追随我二十载,某岂不知你的本领?” 吕布哈哈一笑,黄忠这才将此事翻篇。 再往左走上两步。 “末将拜见主公!” 身躯魁实的潘凤卯足了嗓门儿,大声抱拳见礼。 吕布停下脚步,目光仅仅扫视了一眼,便发现潘凤的战斗力,比起之前又强猛了不少。 “这一切,全靠黄老爷子的指点,如今末将充当老爷子副将之职,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听得吕布问起,潘凤大声回答。 “嗯,不错,不错。” 吕布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许多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也有一些补上来的陌生面孔,高顺则在旁边为吕布一一介绍。 吕布逐一点头,算是见过。 当他走至一位校尉军衔的汉子面前时,吕布前行的步子停顿,他从眼前之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丝毫不弱于黄忠的气势。 这家伙,居然是一流境强者! 吕布暗自惊诧,虽然如今的一流境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在世人眼中,这类武者,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目光停留在了此人身上,吕布上下打量一番,此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倘若蓄上长髯,穿上鹦鹉袍,再戴上绿帽,则和那位刘皇叔的结拜二弟,至少有八分相似。 “汝是何人?”吕布问上一声。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吕布会主动询问自个儿,心中忐忑之余,同时也是万分欣喜。他本就想往上爬,所以能够得到吕布的注目,自然是好事一件。 于是他赶紧抱拳,弯腰躬身,恭敬回道:“回禀大将军,末将魏延,义阳平氏人,现任虎临校尉一职。” “此番大破荆州军,多亏了魏延将军传递情报,里应外合,否则未必能胜得如此轻松。”高顺向吕布叙说,虽然魏延这种勾结外人的行为令人不耻,但也确实是帮了大忙。 高顺素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大将军神威所至,高将军运筹帷幄,刘琦小儿区区蝼蚁之力,如何能撼泰山?” 在摸清吕布脾性之前,魏延不敢居功,同时也拍起吕布马屁:“听闻与叛军决战那日,大将军只身力敌八个当世一流名将,浑然不落下风,还斩杀数人。末将没能亲眼目睹大将军之绝世风采,着实乃此生最大憾事!” 说完,魏延还满是遗憾的重重叹上口气。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 吕布在心中记下了‘魏延’这个名字。 此时,一张长有好看桃花眸的白狐脸冷不丁的探了上来。 “你有反骨哟!” 魏延心头顿时一惊。 第一千零三四章 鸡肋 吕布再看魏延时,目光中透出股凛厉。 所谓反骨,即心术不正,早晚必定反叛之人。 魏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正要辩解,却又听得那白狐青年一笑,言语揶揄:“魏将军,方才吾不过随口一说,切莫当真。” 魏延心里头虽然不悦,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 众人这才松口大气,他们也知道,郭嘉放荡不羁,又是浪子心性,平日里说话随性而为,也总爱与人寻些玩笑。 黄忠其实很看好魏延,不仅武艺过人,统兵也是别具风格。至于魏延背叛刘琦之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位是大将军的女婿郭嘉郭奉孝,现任军中祭酒一职。”有人给魏延介绍起来。 魏延听得郭嘉名讳,当即拱手抱拳,言语客气:“原来是郭祭酒,失敬失敬。” 倒不是敬重郭嘉祭酒之职,而是敬他是吕布女婿。 得知曹性陨落,高顺脸上流露出一抹悲伤,心中叹了声:可惜了。 虽然曹性平日里叫他高木头,但高顺却觉得,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却也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男儿。 更何况,曹性追随吕布最久,如今老兄弟身死,想来主公才是最伤心的。 入了营寨,吕布在中军大帐接待了高顺等人。 作为女婿的马超自然是早早拜见了这位不言苟笑的岳丈,早在几年前,妻子高阳就为马超诞下一子,取名马霄,高顺也晋级当了外祖父。 “马家小儿,听闻你击败西凉叛军,收复羌众。前些时日又斩了敌军将领,如今你的本事,可是愈发的了不得了。” 黄忠看向马超,这个当年青涩的小子,自个儿让他一只手,都能轻松吊打,如今别说让一只手了,就算使出全力,也未必能胜这小子半头。 “老将军谬赞,小子哪比得老将军老当益壮。”马超这会儿倒是谦逊许多,毕竟在他心里,黄忠算是少数能够让他心悦诚服的长辈之一。 听得这话,黄忠显然极为受用,轻捋一把白须,得意道了声‘算你小子识相’。 人越老,就越是在意脸面。 “听说主公断了城内叛军水源,相信不出数日,城内必定发生暴动,届时我军可趁机一鼓作气攻下东武阳城!” 魏延拱手,语气拜服的向吕布说着。 吕布则是摇头,淡然道:“城内水源倒是断了,可根据斥候禀报,城内叛军已经开始舀护城河水,抵作饮用。” 听得这话,高顺面露思索之色。 在他旁边的马超倒是接过话茬,提出建议:“那不如再派人去护城河里投毒,彻底断去城内水源供给。天黑之后,摸到护城河边,应该不算难事。” “若是彻底断去水源,刘辩就该带着手下重新跑路了。” 吕布缓缓说来,好不容易才将叛军困在城内,他可不想将刘辩逼得太紧,先熬上一段时日,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刘辩再想逃跑时,已经没了力气。 “东武阳城对刘辩来说,就好比鸡肋。” “何解?”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东武阳城是刘辩登基所在的皇城,就这样逃走,他肯定心有不甘。 “那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围城,向叛军施压。” 吕布淡然的语气里,透着极大的自信。 在与高顺汇合之后,吕布手下兵马已激增至二十余万。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大致意思就是利用巨大的实力差距,从而形成压倒性的态势,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翌日,晨初。 亢重的马蹄声起,轰隆隆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守在城楼上的士卒眺望,只见远处竖起旌旗无数,尘土飞扬。 大惊之下,赶紧飞报徐广。 吕布亲率麾下,马超、黄忠、高顺各统兵五万,分四面合围东武阳城。 听闻这个消息,刘辩心头猛地一颤。 先是断水,现在又开始围城,吕布摆明是要以攻心为手段,不断向城内守军施加心理压力,以迫使守军不战而降。 “没想到,吕布这么快就凑到了二十万兵马。” 刘辩面色阴沉,听他语气,似是极为不甘。 “陛下,这还不算,根据所获情报,驻守陈留的张辽、汝南的方悦以及平叛淮南的徐晃等人,也正集结军队,向东武阳方向赶来。若是成功合兵,吕布麾下可动之兵马,至少三十万众!” 荀彧重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浓浓忧色。 城内守军不过三万余,其中过半士卒中毒,还未恢复战力。哪怕城池坚固,恐怕也抵挡不了人数众多的吕军将士。 倘若刘辩之前肯听取自个儿建议,或许还能逃得出去,现在吕布大军摆在城外,将东武阳围得水泄不通,再想逃走,可就真的是千难万难。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朕?” 刘辩眼神有些空洞,自打出山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自以为可以运筹帷幄,坐收天下之事,结果却落得这般处境。 时也! 命也! “陛下,如今之计,只能差人向徐州的刘备和出走的曹操求援,希望他们能念在往日之情的份上,能够想出办法,来解东武阳之围。” 思虑之下,荀彧给出建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智谋过人,可也做不到无中生有,为城内增添兵力。 若非荀彧这些时日在城内奔波,安抚人心惶惶的百姓,又为将士鼓舞,恐怕这些士卒早就哗然兵变,叛城投敌去了。 总之,城内气氛很是压抑。 如今刘辩麾下,除了徐广,再无可用大将。 反观吕布帐下,倒是将星齐聚,高顺、黄忠、马超等人,皆是久经沙场,随便拎个出来,都能够独当一面。 刘辩如今贵为天子,要他去求身为臣子的曹操、刘备,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可眼下局势迫切,谁也不知道吕布什么时候会发起猛攻。 权衡利弊之下,刘辩只得二选其一,黯然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第一千零三五章 手段 吕布围城之后,将驻营向前方推进两里,重新安营扎寨。 “主公,昨夜似是有人出城,往东而去。”负责东城门巡夜的管亥来向吕布禀报。 就在昨夜凌晨之后,城中守军有人趁着吕军将士倦怠,灯火黯淡之际,从城墙翻下,偷溜出去。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假,管亥也不敢给出百分之百的确定。 “东武阳被困,料想贼人是去徐州搬救兵去了。” 黄忠接过话题,捋了一把胡须。 吕布暗自点头,肯定了黄忠想法:“汉升猜测,不无道理。” 眼下局势,洛阳、关中、汉中、并凉、幽州等地俱已稳定下来,冀州乱成一团,不过有麴义和司马懿的南北夹击,袁家三子难成气候。 荆州的刘表也被孙策的江东军团打得仅剩下襄阳一地,仍在负隅顽抗。 刘辩若是去请救兵,估计也就只剩下徐州的刘备。 曹操不过万人,应该不会冒此大险。 吕布心里头算得明明白白。 刘备要是还敢再来,那倒是最好,也省了他去徐州剿灭的功夫。 “护城河水还深几许?”吕布询问。 “回禀主公,这些时日,尽管叛军再三克制节约,但河水也已去七八,不足两尺。相信最多再撑上半月功夫,他们就该彻底的将河水舀干。” 宋宪抱拳禀报。 “很好。” 吕布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文远、公明,他们几时能到?” 杨修脑中搜索一番,躬身答道:“应该快了,张辽将军已至公丘,从淮南而来的徐晃将军,也抵达阴平,估计最多半月,便能抵达东武阳,与主公大军汇合。” “很好。” 吕布轻道一声,然后吩咐下去:“这些时日,汝等也别闲着,能用的手段都给叛军安排上,也好教他们瞧瞧咱们手段。” “领命!” 众将抱拳,呼吼得铿锵十足。 ………… 次日一早,华雄带人来到城下,只见他骑坐在一匹黑色的高大骏马背上,将手中大刀往地上一跺,然后撸起袖子,就和泼妇骂街似的朝城关上一阵破口大骂:“城楼上狗娘养的龟孙儿,你家华雄爷爷在此。倘若是个带把的玩意儿,就滚下城来,与你华雄爷爷一战!” “龟孙儿!” “龟孙儿!” 身后的士卒跟着一阵哄笑。 城下的羞辱谩骂声不断传来,城楼上的守军将士如何能忍,大家都是吃军粮的人,谁还不是个热血儿郎? “将军,敌军简直欺人太甚!” “就是!要不然,咱们开城门去跟他们拼了吧!大不了老子跟他们一换一,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没错,这样守着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实在太憋屈了!” 徐广周遭的士卒个个义愤填膺,双目怒火高涨,恨不得立马就冲下城关,将那些满口粗鲁话的汉子,给一刀砍死。 要是双方实力持平,徐广还真就带人冲了,可眼下傻子都看得出,吕布军完全碾压己方。 徐广作为大将,自然不能仅凭脑袋一热,就去跟城下吕军斗个你死我活,他心中默念诸遍:冷静冷静再冷静,克制克制再克制。 待到心境稳定下来之后,徐广告诫周遭守军将士:“汝等勿要中了敌军激将之法,他们如此大骂,不过就是想引诱我军开城,继而好杀进城来。你们血气方刚,本将军知道,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不怕死。” “咱们占据地利,只要不开城门,敌军想攻入城中,也没那么容易。至于这些辱骂声,咱们只当他是犬吠,不必理他。” 说完,徐广探头望向城下,冲那撒泼的华雄骂道:“华雄,你尽管叫吧,城门我是不会给你开的,有本事,你就自个儿飞上吧!” “嘿,你这龟孙儿,真是缩头王八伏地鳖,今后别叫老子逮到你!” 华雄恨声骂了起来,他本想激怒徐广,继而使他出城迎战,没想到这老小子这么沉得住气。 “将军,那咱还骂吗?”旁边的士卒小心翼翼询问起来。 “骂,怎么不骂!从今儿个起,早中晚每天都来骂他半个时辰,我就不信他们窝得住火!” 华雄黑沉起一张脸,勒马调头,同带来的士卒吩咐:“你们接着骂,本将军先去喝口水。” 城内,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如今只剩下搬运物资的百姓壮丁。 妇人们带着孩子在家,透过窗户,依稀可见她们那一双双眼珠子里,透出的可怜与害怕,仿佛成了惊弓之鸟。 御史大夫荀彧张下榜文,言吕布向井中投毒,想借此毒死城里的百信与将士,实行灭城计划。 之前百姓们的腹痛头胀,便是最好证明。 而在这个关键时候,天子刘辩仁德,不惜以护城河水,来救济城中百姓。 百姓们获悉之后,自然是感激无比,从而仇视吕布,加上荀彧言语上的煽动,使得百姓们主动积极的帮助起刘辩军运送物资守城,誓与城外吕军斗争到底。 “你们听说了吗?城外敌军好像快要攻城了。” 城中的一角,几名妇人正在闲叨。 眼下男人们都去搬运物资,守城去了,她们这些结了婚的妇人,倒是整日在家闲着。 “李三家的,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一名水桶腰的妇人好奇起来。 “何二婶儿,你忘了我家那憨货是做什么的了?” 李三家的叉着腰,长有一块大黑斑的脸上,表情很是得意。 妇人们这才想起,这个女人的汉子是在敌军卧底,若是从他家男人那里传回的消息,想来是十拿九稳。 “到时候敌军攻破了城池,咱们是不是都得死啊?”一名相貌稍好的妇人脸上写满担忧。 “死什么死!我可不怕。” 李三家的得意洋洋,随后从袖中掏出一物,在其它几名妇人面前显摆的比了比,“你们瞧,这是什么?” 妇人们定睛一看,继而不屑起来:“切,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件,一块红巾罢了。” “你们可莫要小瞧,听我家那憨货说,敌军攻城的时候,只要用这红巾挂在屋外大门,可保性命无忧。”李三家的说得格外笃定。 “切,我才不信。” 何二婶儿对此嗤之以鼻,心中却是和其它妇人一般,暗自记下。 第一千零三六章 夜袭 “还有,我听说啊……大将军此番只是想攻打城内叛军,和咱们无关。要是主动归顺,大将军是不会与咱们为难的……”李三家的接着说了起来。 “这个我也听说过,好像第一个为大将军开城门的人,会封侯,还赏十万钱呢~”旁边妇人眼中放光,满是对金钱的贪婪。 “这能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当初大将军打兖州城的时候,开城门归顺的那个小卒,不就已经被封了关内侯,现在一家子都跟着享起了荣华富贵……” 听那妇人的口气,就好像自个儿亲眼得见了似的。 封侯,这两个字对于普通百姓,几乎是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奢望。 妇人们闲聊半晌儿,瞅了眼天色,时间不早,该回家做饭去了,遂也各自回家。 入夜。 城楼上起了寒风,晚秋入冬,吹在人的身上,不禁有些冷飕飕的感觉。 城关上站岗的守军士卒不敢有丝毫懈怠,来往巡逻。 凭楼眺望,能够看见远方敌军营寨燃起的星火,视力稍好的话,甚至还能看见那些走动的士卒身影。 呜呜呜~~ 蓦然间,从远处响起了进攻的号角声,毫无征兆。 只见大量的火把从远处铺天盖地的蔓延而来,奔跑中的吕军士卒喊杀震天:“杀啊!” 见此大规模的举动,城楼守军皆是打了个激灵,赶紧大声传报开来。 “夜袭!” “夜袭!” 得获消息的徐广第一时间赶来城头,只见城下火光涌动,喊杀声弥漫双耳。 他手里按握佩剑,目光凝视下方,虎目中满是凝重之色。 终于,要开始了吗! 可有一点,徐广想不通,晚上攻城,这绝非明智的抉择,吕布带兵多年,不应该连这点都想不清楚。 不论如何,先把敌军击退再说。 徐广拿定主意,当即大吼吩咐起来:“城楼上所有弓箭手准备,敌军靠近百步范围,不必请示,即刻进行射杀!” “赵校尉,煮沸热油,敌军胆敢爬城墙,用热油泼之!” “其他儿郎,时刻准备迎敌!” 伴随着徐广有条不紊的发下命令,起初有些慌乱的守军士卒犹如找到了主心骨,渐渐定下心神,齐声大吼:“喏!” 漫天的喊杀传入城中,妇人们心惊胆战,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何二婶儿剪了家中红布,偷偷把红巾挂在门外。 此时的皇宫中,披着外套的刘辩来回踱着步子,眉心之间满是阴郁。他本来已经就寝,可从外边传来的吼杀声,愣是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倘若吕军真的攻入城中,是不是意味着朕的江山完了? 刘辩心中升起烦躁,好在此时有士卒来报。 报~ 那士卒跪在刘辩面前,面色大喜的说着:“陛下,好消息啊!在徐广将军的督战下,我军已经成功击退敌军!” “好!” 听此捷报,刘辩猛地一拍手掌,提着心也终于放回肚里,同时赞道:“徐广果然没有负朕所托,朕明日便要重重赏他!” 士卒退去之后,又有一名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走进。 他向刘辩禀道:“陛下,方才敌军攻城之际,城中有四十余户人家,皆在门口挂起了红巾。此事颇有蹊跷,卑职不敢擅专,请陛下示意。” 男子的真实姓名已经无从考证,只有一个代号,名叫巳蛇。 他和死去的青龙、寅虎、未羊等人一样,皆是刘辩最早的心腹。 徐广的代号,则是丑牛。 巳蛇主要负责情报监视,不管大官小民,皆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之前不少校事署的暗哨,都因此落了网,死于狱中。 刘辩听得此事,稍加思索便揣测出了其中寓意。 料想,肯定是这些门户,与城外敌军有所勾结,并且得敌军许诺,在门口系上红巾,可保性命无忧。 计划倒是好计划,可他们却没料到,徐广督战,成功将夜袭的敌军击退。 “下狱,严审。” 刘辩眼眸一寒,语气里充满冷漠。 对于暗中通敌之人,他素来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巳蛇听得指示,躬身退下。 城外的喊杀声渐渐小了小去,待在家里的何二婶浑然不知大难将至,她用双手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臃肿的身体有些打抖。 自家男人死的早,别看她平日里泼辣,可说到底,也终究是个胆怯的女人。 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何二婶并不知道,她也不敢出门打听。 这个时候,只有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才是最为安全。 “娘亲,我怕!” 怀中的小男孩怯声说着。 何二婶低下头去,将怀中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故作镇定道:“别怕,有娘在,没事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砰’的一声炸响。 屋外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何二婶心中为之一颤,她浑身发颤的走到门口,只见外边亮起许多火把,包围了他家的农院。 普通小民哪里认得巳蛇这种级别的人物,何二婶只当是敌军攻入了城里,赶忙挥动起系在手腕的红巾,期冀能以此换来存活的性命。 “军爷,莫要抓我,民妇是坚决拥护大将军的啊!” 何二婶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急得大呼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话一出,无疑是将自己个儿推进了万丈深渊。 巳蛇的眼眸冷了下去,看来,这家人果然与敌军有所勾结。 “通通带走!” 巳蛇冷声下令,身后的士卒不由分说,将何二婶及两个孩子通通抓了起来。 其他几十家挂有红巾的门户,也同样未能逃脱厄运。 两日后,这些被冠以‘叛投通敌’的百姓,被押至人多的市集,斩首示众。 鲜血流淌了一地,负责督斩的官员面容狠戾,手指着这些尸首,向围观百姓警告:“看见没有,勾结敌军,这就是下场!” 处死了犯人,在官差走后,百姓们窃窃私语。 “听说他们是将红巾绑在门口,才遭此大难。” “那你可知,为何要在门口绑上红巾?”说话的是名妇人,若是仔细辨认,竟是前两天散播消息的陈三娘子。 众人皆是不知,她却道:“大将军已经立下承诺,只要在门口挂上红巾,破城之后,麾下将士就绝不会有所为难。” “哦,原来如此。” 众人顿时恍然。 于是,这个原本想要强行按下的消息,却在不经意间,以百倍的速度在城内百姓之中流传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 第一千零三七章 阔别 接下来的日子,华雄天天带人来城下骂战,起初的时候吕军将士严阵以列,到后面见守军缩头不出,索性就在城下懒洋洋晒起了太阳,对城内守军是各种羞辱谩骂。 到了晚上,马超、黄忠、高顺等人则随机选一处城门进行夜袭,以造势为主,往往还没冲至城下,骗上一些箭矢,就又鸣金收兵。 城上守军明知这是吕军在故意戏耍,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对此是叫苦不堪。 除此之外,吕布麾下的神机营在强弩箭头绑上檄文,利用强弩的发射力,接连射进城内。 檄文中敬告东武阳的百姓,刘辩重重罪名,已是穷途末路,倘若他们肯弃暗投明,则可免去罪责,不加惩处。 刘辩得知以后,立刻派人将这些弩箭尽皆收去,可消息一经传开,就犹如开闸的洪水猛兽,再想遏制,却为时已晚。 伴随着吕军的夜袭次数增多,家门口挂起红巾的百姓,越愈发多了起来。 到最后,几乎满城红巾飘摇。 城内的皇宫大殿,摔碎了一地的珍贵玉瓷。 “给朕杀!通通杀光!” 听得巳蛇禀报,怒冲心头的刘辩面色狰狞,再次将端在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地面,杀心大起。 “陛下,不可!” 荀彧得知消息,急忙赶来劝道。 “一群不知感恩的愚民!朕留他何用!”刘辩冷哼一声,拂袖而坐,怒气未消。 “陛下且听臣一言,城内尚有百姓十余万,倘若杀之,势必会引起暴动。内忧外患之下,到时候陛下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荀彧苦口婆心。 “那你说,该当如何?”刘辩将眉头一沉。 “唯有一个字——熬。” 荀彧给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吕布军的粮草消耗量远远大于城内守军,加上东武阳山地地形的限制,粮食运输艰难。 只要吕布不发起强攻,总能将他耗死在此地。 更何况,刘备已经答应出兵,守军只要再坚持一月,刘备的徐州兵就应该能够抵达东武阳。到那时,前后夹击之下,纵使不能大破吕布,至少也能将其逼退数里。 “荀卿啊,朕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可有的人却未必会如你所想。刘备虽然以仁义著称于世,可你我都应该知道,这家伙其实可信度不高,他到底会不会来,其实都是未知之数。” “再者说了,护城河水已经快要告罄,支撑不了多久。只怕刘备还没赶到,咱们就先渴死在了这里。” “与其这样,朕还不如放火烧了粮仓,然后亲提大军出城,与吕布决一死战!” 刘辩把心一狠,索性学楚霸王破章邯,来个破釜沉舟。 荀彧闻言,连忙阻止:“陛下切莫意气用事,敌军数倍于我,又皆是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士,正面硬碰,我军只会是羊入虎口。臣下已经下令吩咐各营将士,节制用水,咱们且先熬到刘备抵达,再行决策吧!” 听得荀彧的谆谆规劝,刘辩心绪终于冷静下来,他也明白正面交战,己方的两三万将士,在吕布的二十万大军面前,无异于飞蛾扑火,叹了口气后,道了一声‘也只好暂时如此了’。 随后,他又问荀彧:“曹孟德可有回复?” 相较于喜怒不形于色且城府深沉的刘备,刘辩反而觉得野心外露的曹操更为可信。 荀彧微微摇头,说来也怪,曹操似乎并未往东边方向而走,更不知把队伍迁去了何处。 这些时日,一直联系不上。 时间不紧不慢,在日出日落中缓缓交替。 小半月后,从东边而来张辽和从南边过来的徐晃同时领兵到了。 张辽带来兵马三万,老搭档徐庶为参军,途中还汇合了方悦的队伍。 平定淮南的徐晃则兵马更多,约莫六万余,逄纪为参军,在走至定陵县时,也叫上了驻守当地的庞德。 徐荣本来也是要来这里,只是他见人手已经足够,便往北边并州去了,好接应闯入漠北的二公子吕骁。 汇合之后,张辽、徐晃等将先是见过主公吕布,然后又与帐内其他将领抱拳见礼。 许久没有见面,这些熟识的将领们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你们这些娃娃,当初老夫年轻时,你们才多高一点?如今一转眼,个个都成了威名显赫的将军,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老黄忠捋起花白胡须,看着这些已经长大的娃娃,言语间除了欣慰,也夹杂着一许罕见的失落。 也许,长江后浪推前浪,自个儿是真的老了。 “老将军莫要叹息,您老威风不减当年。依晚辈看来,再纵横个二三十年,绝对是没有问题!” 张辽笑着与黄忠说来,如今的他,下颌处也长起了三寸长的胡髭,不管是面相还是心性,皆已是成熟稳重。 遥想当年,他十四岁跟着吕布,破鲜卑、镇黄巾,辗转辽东、西凉。 不觉间,他已是三十有五,膝下儿子也都有好几个了。 徐晃等人皆是随声附和,他们都知道,这位老将军爱惜脸面,不愿服老。 “黄叙呢?怎么不见他身影?” 张辽左右张望一番,并未发现黄叙身影。 黄忠告知了其中缘由。 原来,成才、成器、曹隽、侯猛这些从少帅军出来的少年们,如今大都跟着吕骁去了漠北,并且立下功勋,逐破鲜卑王庭。 “孟起!” 望见马超,庞德表现得尤为激动。 马超听得声音,回头望见庞德,亦是欣喜大呼了一声‘令明’。 久别重逢,两兄弟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虽不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却早已胜过兄弟手足。 “令明,你变强壮了!” 分开之后,马超擂了庞德一拳,脸上满是笑意。 庞德摇头,直道:“孟起,你才是真正的变强了!强得快和当年的主公一般!” 另一边,阔别重逢的徐、郭二人。 “徐元直,听说你拜了军师中郎将,嘿嘿,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郭嘉搓着手掌,嘿嘿笑着,好看的桃花眸里,罕见的带有几分猥琐。 与平日里洒脱的浪子形象,完全天壤之别。 徐庶性情洒脱,他与郭嘉少年相识,彼此性情都了如指掌,只见他抬手一甩,尤为洒脱道:“拿去,汝南最好的杏花酿!” 郭嘉双眸一亮,赶紧出手接住,然后迫不及待的拔开壶盖儿,伸出鼻子往酒壶里深嗅一口,继而大笑起来:“徐元直,还是你最懂我!” 第一千零三八章 变数 阔别重逢的将领们其乐融融,吕布看在眼里,心中也同样大为高兴。 闲叙了半响,众人各自落座,吕布询问起来:“城内敌军,现动向如何?” 提起这个,华雄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城头的这些守军,真是些缩头王八,我手下儿郎天天叫骂,他们也沉得住气,愣是不敢下城来与我们干上一架!” 吕布听得此话,倒也没有太大失望,毕竟徐广还是有几分统兵本事。 敌我实力悬殊巨大,他也不敢轻冒大险。 “不过主公的招降令射入城中之后,虽说都遭刘辩尽数没收,但檄文内容还是在百姓中传了开来。听说每一次夜袭发起之后,城里挂起的红巾就会多出不少,现在已是满城飘摇。” 郭嘉笑说起来,这说明民心已经不再向着刘辩。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有存活下去的希望,又有几人甘愿慷慨赴死? 黄忠、马超等人隔三差五的发动夜袭,即便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也足以将守军搞得心态爆炸。 “据安插在徐州的谍子传回的情报,刘备目前正大肆招募军队,似乎有增援东武阳之势态。”杨修此时也插上了一句。 之前,军中校事署的情报本是由戏策全权负责,后来戏策身子不好,坐镇长安,军中这些情报就转手给了郭嘉。 结果呢,郭嘉嫌这些事情太过繁琐,正好杨修天资聪慧,于是就分了大半出去,交由杨修负责跟进。 好在杨修确实没有令人失望,将一切情报整合并集,处理得井井有序,有条不紊。 “主公,吾以为刘备募兵,应该是为了防止主公东征徐州,而并非是救东武阳之围。”逄纪沉吟稍许,出列拱手说了起来。 “元图所言,甚合吾意。” 吕布微微点头,对于刘备的为人,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 上一世的下邳城楼,吕布败亡遭擒,刘备只需一言就能救下自己,而他却说出了‘君不见董卓、丁建阳之事乎’的诛心话语,这才使得曹操下定决心,斩杀吕布。 他这个人,表面上比谁都宽宏仁德,实则一旦有了机会,他比谁都冷血。 想当初,他的结拜二弟关羽失手被擒,吊在山谷三天,刘备这个当大哥的唯恐中计,愣是没有任何动作,直至获悉关羽身死,才大哭了一场。 所谓的‘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过如此。 又过了十天。 在吕布大军的围困之下,城内水源即将告罄,守军上下为此不得不克制用水,万分节约。 而吕军这边却故意安排几十个士卒,脱了衣服裤子,就那么赤条条的站在城下,用水冲澡,还大声的冲城上叫嚣,用水泼闹。 城里惜水如金,城下却是毫不顾忌的大肆浪费。 城头将士恨得牙直痒痒。 与此同时,一支约莫三千骑的队伍,轻车从简,从南武阳绕道,渡过漷河,快马加鞭直奔东南方向的昌虑。 他们一路上小心谨慎,甚至没有走漏丝毫风声。 为首的将领短髯细眼,目光炯炯有神,身穿暗黄色的铠甲,肩披红袍,仔细打量之下,竟是之前出走的曹操。 “主公,翻过这座山,前面便是昌虑了。”熟悉此地的小校手指前方,与曹操叙说起来。 曹操点头,环顾一眼周围,见此地清幽,遂令士卒们下马暂先歇息。 昌虑有家富户姓田,其家主田留与曹操相识多年,交情深厚。 曹操从东武阳撤走不久,便收到了这位老朋友的来信。信中提及,吕军的辎重粮食全部囤积在昌虑,每隔十天,就会由昌虑组织人手,运往东武阳。 而那时,则是昌虑最为薄弱之际。 东武阳的守将,乃是吕布的心腹将领马忠,一个走起路来一跛一瘸的的瘸子。 关于马忠,曹操倒是有所耳闻,此人本是虎贲中郎将袁术的马仔,相貌丑陋无比,却有一手神射的本事。当年还曾在先帝刘宏面前与吕布较技,结果使绊不成,反倒被战马踩断了腿,从此遭袁术遗弃。 后来据说是受辱落魄之时,因吕布施以援手,才把他捡回一条命来。 自此以后,马忠遂改换门庭,为吕布所用。 “孟德若有想法,吾当为内应,助君夺取昌虑!” 这是信中末尾的点睛之笔。 读完这封信后,曹操便与麾下谋士程昱、满宠等人商量起来。 昌虑,打还是不打? 这是一个问题。 满宠以为,昌虑既是吕布的粮草重地,肯定会有大量兵马把守,想攻破此地绝非易事,万一吕布有所察觉,突然杀回,曹军则危矣! 程昱则不然,相较于保守退出,他更倾向于发起进攻。毕竟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都想不到曹操折返,更不会想到他会胆大到去攻袭吕布的粮草大营。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反其道而行之,赌的就是心理战术。 若能攻下昌虑,只需一把大火,就能叫吕布这些年的心血,尽数付之东流。 昌虑的守军固然不少,可若是趁着运送粮食的间隙,加上有田家接应,想要攻破昌虑,未必没有可能。 两位谋士一个赞同,一个反对,决策权就落在了曹操身上。 他手衬额头,闭上眼睛思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了定论。 眼下局势,吕布势力之大,几乎摧枯拉朽。 刘辩不肯离去,孤军困守在东武阳城里,早晚为吕布所败。 他身为汉臣,这个时候,总该做些什么! 打! 曹操脱口而出,态度坚决无比。 得知曹操想要亲自统兵前往,麾下谋士、将领皆以为不可,此计本就是兵行险着,没必要再让主公以身犯险。 曹操则曰:吾不前往,谁肯效死! 临走之前,曹操将七千步卒留给了儿子曹丕。除此之外,还有许褚、于禁。 手掌搭在儿子肩头,曹操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丕儿,如果这次为父不幸败亡,那以后的曹家,就由你来撑起。 本想随行遭拒的曹丕身躯站得笔直,英气的眉宇间透着浓浓不舍,他像是用尽全力的大声说着:“父亲一定会大获全胜!” 曹操只是一笑,揉了揉他额头,然后翻身上马,带着豹骑与其他轻骑,奔赴昌虑。 第一千零三九章 计划 抵达昌虑城外的山坡,曹操下令停止行军。 三千人的队伍不是小数,尤其是清一色的骑兵,奔跑起来更是声势不小,老远就能望见这边的滚滚烟尘。所以再往前走,很可能会暴露行踪,使得城内守军加强戒备。 如此,可就难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去城里与田留接头。 于是,毛玠乔装打扮,带上曹操的亲笔书信,混进了昌虑县城。 稍微向城里百姓打听,便得知了田府所在。 来到田府门口,毛玠自称是故人拜访,将曹操的书信呈上之后,不出片刻,便受邀入府,并且见到了当代的田家家主——田留。 田留今年四十有五,肚皮微腆,宽松的深紫色大袍加身,腰系玉带,下本身的大绔皆是上等丝绸所制,一看就是富家翁的姿态。 田留获悉毛玠身份之后,无比热情的接待了毛玠,又是令人端茶送水,又是安排宴席、美酒,待到食物齐全之后,才将仆人屏退,直至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和毛玠两人。 吃了两盏酒后,田留放下酒盏,询问起来:“阿瞒现在何处?” 阿瞒乃是曹操小名,年少时,曹操也是个叛逆小子,和其他富家公子哥一样,整日里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见之,觉得曹操如此下去,将难堪大用,所以希望作为老子的曹嵩能够对曹操严加管教。 曹操听到消息,担心受罚,便心生一计。 一日,曹操在路上遇到其叔父,直接将头一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完全一副中风的样子。其叔大惊,赶紧叫人把曹操送至医馆,然后跑去告诉曹嵩。 曹嵩一听儿子中风,立马放下一切手头事务来找曹操。 结果呢,曹操自然活蹦乱跳,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他爹当场就黑着脸质问起来:“孟德,你叔父说你中风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曹操顿觉委屈万分,演技那叫一个溜啊,尤为难受说着:“父亲容禀,孩儿并没有中风,料想是叔父不喜欢孩儿,所以就诬蔑于我。” 打那以后,曹操叔父再向曹嵩说曹操品性如何如何时,曹嵩根本不信。 直到后来有一天,曹嵩在大街上亲眼看到曹操与一些落魄的江湖游侠混在一起,醉酒放歌,完全不成体统,才怒而吼道:“阿瞒!” 曹操当时还愣了一下,心里头想着:父亲可真是糊涂了,我的小名可不叫阿瞒! 曹父却道:“欺上瞒下,便是你曹孟德也!” 于是,‘阿瞒’这个名字也由此而出。 现如今,能够用一声‘阿瞒’来称呼曹操之人,多数是少年时的旧交。 毛玠亦知正事要紧,将手中竹箸搁下,面向田留拱手回道:“回田家主的话,我家主公已至城外,为防打草惊蛇,暂且将队伍在南边的山坡安置。” “到底是阿瞒心思缜密。” 田留赞上一声,捋起下颌胡须,接着道来:“说实话,起初我还真怕你们脑子一热,就来昌虑跟吕军打个你死我活。要知道,吕军占有城墙之固,又有重兵把守,你们强攻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田家主说得在理,我家主公也说了,昌虑城易守难攻,强攻不行,唯有智取。”毛玠点头附和,同时目光望向田留,希望他可以给出好的建议。 “你放心,孟德有吾相助,昌虑城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更何况,吕布这厮使我田家白白损了上千亩田地,以及数十万家财,如此大仇,我岂能不报!” 田留满脸怒容,咬牙切齿之态,恨不能当场咬死吕布。 随后,田留向毛玠作了城内布防的简要概述。 昌虑城内有守军三万,由仆射校尉马忠统领。每隔十天,便会有粮食运往东武阳补给吕布大军,同时也会派出一万精锐沿途护卫,以确保粮草安全抵达。 再有六天,就该有新的队伍运粮出城。 那时候,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两人在堂内秘密协商了一番,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仿佛转眼,便是黄昏。 田留见天色渐晚,本来想留毛玠在府内过夜。 毛玠却说,兹事体大,容不得一刻耽搁,于是辞别田留,趁还未宵禁,往城外而去。 月亮升了起来,山林间树影斑驳。 曹操选择的临时驻地极为隐蔽,若非事先知道,毛玠也难以找出曹操。 “孝先,事情办得如何?”见到毛玠回来,曹操递了碗热汤过去。 这一举动虽小,却是令毛玠心里感动无比,他接过汤碗,小喝了一口,然后缓缓道来:“主公,臣下不辱使命,田家主亦是受吕军压榨已久,愿意帮助我们。” “可有计划?”旁边的满宠急切问上一声。 毛玠点头,把与田留制定的计划全盘托出。 六日之后,城内守军将会运送粮草出城。 到那天,田留会谎称自己过寿,邀请马忠和城内一众重要将领,去他府上赴宴,届时只需在酒中下药,药倒这些将领,守军没了指挥,不过是一盘散沙。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田留还是与曹操约好,定在丑时动手。 守在南边城门的是田留的小舅子,到了丑时,他会先晃动白旗作为暗号,然后大开城门,迎接曹军入城。 只要攻进城中,那些没有将领指挥的守军,自是不足为虑。 “好!” 听完这个计划,曹操一拳锤在掌心,细小的眼神中精光闪烁。 只要能够攻下昌虑,一把大火烧掉吕军堆积的粮食,到那时,吕布就是有天大神通,也得老老实实退兵。 至于吕布的怒火,曹操可不怕,大不了到时候抢先一步弃城而走,没了粮食的昌虑不过是一座空城,送给吕布也是无妨。 “传令下去,这几日白天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周,莫要叫吕军哨探发现踪迹;晚上则养精蓄锐,好生歇着。六日之后,咱们再去昌虑城里庆功!” 曹操放出豪言,眼神中炽热滚滚,对昌虑城似乎已经触手可握。 第一千零四零章 曹将军别来无恙(4000字) 时间等啊等,晃啊晃。 六日后的清晨,数不清的粮车从昌虑城中运出,向着东武阳方向行进。 负责盯梢的曹军斥候趴在杂草丛生的林子里,目睹这支亢长且规模庞大的队伍,大气都不敢喘,唯恐稍有异动,便会为自个儿惹来杀身之祸。 待到运粮队伍远去,这几名斥候才爬起身来,飞也似的跑去了与曹操禀报。 “主公,果不出您所料,吕军运粮的队伍已经走远。” 听得斥候的细细禀报,曹操眼中精光闪烁,计划正有条不紊的进行,且耐着性子,待到今夜凌晨,便是破城之机! 一天的时光,很快过去。 昌虑城头点燃了火把,城楼上的士卒往来巡视。 深夜的凌晨,凉风呼呼。 漆黑的夜空下,城外原野伸手不见五指,曹操及麾下养精蓄锐的三千将士早早来到了这里,趴低着身躯,默默潜伏于此。 丑时将至。 城内的百姓早已进入梦乡,城楼上的守军也开始打起瞌睡,唯有准备发起进攻的曹军将士,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主公,您看!”满宠手指城楼方向。 此时的城头上,有士卒摇晃起了一杆大白旗,这也是田留和他们约好的暗号。 “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曹操眼眸一沉,只待城门打开,他们便一股脑儿的杀进城中,烧了吕布粮草! 命令一层接一层的传达下去。 担任护卫的典韦似是有些踌躇,他犹豫之后,瓮声与曹操说来:“主公,要不然,您还是留守这里,某总觉得,今夜有些心神不宁,像是要出大事。” “大事?当然要出大事,只要今夜焚毁掉吕布的百万石粮草,任他有通天之能,也必将是功亏一篑!”曹操哈哈笑着,他言语行事从来都极为自信,甚至于是自负。 “主公,我说的不是这个。” “恶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可我曹孟德久经战场,几十年风风雨雨,从未怯缩,有我这个当主公的带头,儿郎们才会更加的安心。” “可……” “别在可是了,快看,城门开了!” 远处,昌虑城外的吊桥落下,继而沉重的闸门拉起,向城外敞开了怀抱。 “冲!” 曹操见城门大开,果断下令之后,翻身上马,蛰伏于地面的三千曹军士卒也猛地而起,翻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城池。 马蹄踏踏,惊碎了平静的夜。 有了内应,曹操几乎是毫无阻拦的冲进了城中。 此时的城里,负责看守南城门的将领早已为曹操亮起了火把,他带着手下将士站在一旁,向跃马入城的曹操拱手抱拳:“小将秦海拜见曹将军。” “你便是田留的侄儿?” 曹操勒住缰绳,偏头看了此人一眼。 秦海点头,“正是卑职。” “那你叔父何在?” “回禀曹将军,叔父今天做寿,邀请了城中所有官员、将军,这会儿那些个将军们应该皆已大醉,叔父可能正在将他们正法!” 秦海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给曹操。 昌虑城的攻占不在这一时半刻,眼下最为重要的任务,就是先焚毁吕布的后援粮草。 曹操摸了把短髯,目光停留在秦海身上:“汝可知,吕军粮草屯于何处?” “末将知道。”秦海回答得尤为笃定。 “好,速带本将军前往!” “领命!” 于是,一番言简意赅的交流后,在秦海的带路下,曹操及曹军将士骑马在城中疾驰起来。 如此之多的骑卒奔跑,马蹄声犹如沉雷。 南城的百姓惊醒,在屋子里胆战心惊,只道是有军队进城,却也不敢探出头去打听,只有在心中默默祷告,希望神灵庇佑,能够逃脱一劫。 曹军将士跟着秦海后头,一路疾驰。 然则还未抵达粮草之地,忽然间,四周火光骤起。 杀啊! 喊杀震天,无数的披甲士卒涌来。 “不好,中计矣!” 前方,树立起半人高的拒马刺,地上洒满了铁蒺藜,一切的一切,显然是有备而来。 曹操急忙勒马,环顾四周,只见夜色之下,数不清的敌军士卒,手握兵刃戈矛,正向他们这里靠拢。 “主公,咱们中计了!” 旁边的满宠神情焦急。 这个局面,只要不是傻子,都瞧得出来中计。 好在曹操有着一颗异于常人的大心脏,即使在知道中计的情况下,也仍旧保持着镇定。他先令麾下儿郎呈防御姿态收拢,然后目光扫视,试图找寻最佳的突破口。 “曹操,吾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蓦然间,响起一声高喝。 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街道旁的一处楼阁,出现了一名面覆甲具的男人。 “马忠,你居然没死!” 见到此人,曹操脸上带有惊诧。按计划来说,马忠这会儿应该已经被田留给解决掉了才是,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难道说……是计划泄露,田留也遇害了? 曹操不禁如是想着。 可马忠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啪啪打了脸。 “曹操,这事儿可得多亏了你的老友啊!不然,我又如何能这般轻易的请君入瓮。” 面具底下的脸庞带有笑意,马忠随后看向身边,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你说是吗,田家主?” 听得此话,曹操心中猛地一沉,他细眯起小眼,再度望去,发现站在马忠身旁之人,竟真的是少年时期的好友,田留。 “田文许,你为何要联合贼人害我!” 曹操在马背上怒吼起来,亏他之前还一直对田留深信不疑。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见到曹操气急败坏,田留心中亦不好过,他满脸哭丧道:“阿瞒,非是我想要害你,而是他们用我田族四百口人命相要挟,我若是不同意,他们就要灭了我田氏满族,所以……所以我只能是对不起你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曹操咬着牙,气极而笑:“马忠,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不不不,曹将军你可能是误会了,马某不过一介武夫,哪能有此谋略。” 马忠笑着,然后向左边迈开一步,在他身躯挡着的背后,露出一个头发微白的文士,头戴巾冠,短须温眉,有着一副令人觉得无比亲切的和善容颜。 “现在,容某给曹将军郑重介绍一下。” 剑拔弩张之际,马忠倒也不急,大声说了起来:“这位先生,乃是我家主公特意从宛城侯张绣那里借来的能人,从寄出书信开始,一切计划皆是出自他手。主公还说了,有他在此地坐镇,今日便是你曹孟德的死期!” “曹将军,贾某有礼了。” 马忠介绍完毕,贾诩走上楼阁前列,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目光探向下方,微微欠身。 由于之前贾诩为人低调,声名不显,所以曹操并未听过此人名号,不过既是吕布从别处借来,想来定有几分本事。 不过在自家将士面前,曹操可不能折了威风,否则,会严重影响士气。 他先是大笑三声以壮威势,继而左手叉腰,表现得自信十足,语气豪迈:“区区昌虑小城,也想困我曹操?” 他麾下有三千骑,突破城门,应该不算难事。 “主公小心!” 此时典韦突然急喝一声,手中双铁戟挥出,只听得‘叮’的一声清脆声鸣,曹军将士还未来得及看清,曹操坐骑前面的地上,便落有一支黑色的羽箭,箭簇泛着阴寒。 这一箭,摆明是想取曹操性命。 “马忠,汝这卑鄙小人!” 曹操脸色一黑,顿时大骂起来。 一箭未能得手,马忠将手招了招,根本不管曹操的叱骂,吩咐众将士:杀! 吕军将士听令,顿时持盾顶杀上来。 曹操亦是果敢之辈,‘呛啷’拔剑在手,他目测了一眼四处城门方向,东边最近,遂激喝一声:“儿郎们,随吾从东边突围!” “杀!” 曹军将士齐吼,挥动起手中兵器,与吕军士卒展开交战。 马忠站在楼阁,手中挽起硬弓,轻捻弓弦,但凡箭出,必有曹军将士落马。 见惯了厮杀的贾诩对下方将士的鲜血厮杀波澜不惊,他倒是觉得马忠的箭术了得,实属罕见,不由称赞一声:“将军真乃神射也!” 马忠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骄傲,他微微摇头,只道:“主公箭术远超于我,黄老将军亦是百步穿杨,之前曹性将军也是箭术通神,可惜……” 想到曹性死在曹军之手,马忠眼眸一狠,手里的利箭愈发凌厉起来。 双方将士的拼砍响彻城池,怒吼与喊杀此起彼伏。 睡梦中的百姓大多因此惊醒,醒来之后便是阵阵害怕,不少人都捂紧了耳朵,缩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孩童更是止不住的哇哇嚎啕。 不管双方胜负如何,遭罪的总是这些底层的百姓。 双方拼杀了一阵,曹操无心恋战,带着麾下骑卒很快冲开了步卒的包围,一路向东城门疾驰。 战马跑得飞快,两条腿的步卒自然是追撵不上。 不过马忠似乎也没有要去追赶曹操的意思,他下了楼阁,将下方士卒召集起来,然后吩咐一声:“走,且随本将军去南城门守着曹操。” 士卒们听得这个命令的时候,脑子里很是想不明白,明明曹操是往东城门方向逃了,为何不去东边,反而要去南边的城门? 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倒也没人敢提出质疑,随着马忠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另一边,摆脱了吕军士卒的追击,曹操马不停蹄,带着麾下儿郎冲至东城门下。 “主公,你看前面!” 曹操顺着火光看去,心头顿时一凉。 前方城门处,竖起许多拒马不说,大门口更是用一袋袋沉重无比的麻袋堆彻,里面装得全是沙石,彻底封死了城门。 如此巨大的工程,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完成。 想来,马忠应该是早有准备! 念及此处,曹操心中暗恨。 此时,城楼上的守军亦是发现了曹操等人。 “到底是贾诩神机妙算,曹操这厮果然来了我这儿!” 守在东城门的胡赤儿嘿嘿笑了起来,自从当年在牛辅手下叛变,投效吕布之后,胡赤儿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今天,定要将曹操弄死在这里! 胡赤儿目光露出贪婪,只要能够杀死曹操,光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他在军中扶摇直上。 他将手一摆,城楼上的士卒们立即抬来十几架奇怪的器械。 器械方方正正,中间有二十四格筒子,每一个筒子里面都装填有一支将头部削得尖锐的竹箭。这种竹简比普通箭矢要粗上许多,也要长上一些,乃是神机坊前不久新出的杰作。 “发射!” 伴随着胡赤儿的一声令下,士卒们拉动了紧绷的索线。 嗖!嗖!嗖! 顷刻间,数以百计的竹箭奔着曹军方向呼啸而来。 向前冲锋的曹军将士猝不及防之下,被激射而来的竹箭贯穿胸膛,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地面,口迸鲜血,很快便没了气息。 这种竹箭射程远,箭尖上又淬了毒汁,杀伤力极强。 不管是人是马,中上一箭,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 马背上的曹操挥动起手中宝剑,抵挡着射来的箭矢,噼里啪啦。除了这种竹箭,城楼上的弓箭手也没闲着,同时拉弓放箭,一波接一波的射向曹操这里。 箭如雨下,好似永无止境。 由于前方的拒马阻拦,加上城楼上的箭矢,曹军将士步履维艰,反倒成了活靶子,这才小半会儿的功夫,倒下阵亡的士卒,已经快有一半。 再这样下去,恐怕城门还没攻上,自个儿的兵马就先死光光了。 “我们走!” 曹操咬牙低喝一声,他决定放弃东边城门,改走他路。 “曹操,你别走啊!”望见曹操调转方向,城头上的胡赤儿倒是急了,如此大好机会,他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曹操逃脱。 然则胡赤儿越是大喊,却越是坚定了曹操改换他路的想法。 “主公,咱们接下来往哪儿走?”一直护卫在身旁的典韦出声询问起来。 曹操略作思量,便有了计划:“此次敌军蓄谋已久,料想西、北两处城门亦是如此。所以,最稳妥的地方,就是咱们来时的南边城门!” 第一千零四一章 天要亡我曹孟德也! 打定了主意,曹操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人向南边而走。 然则走不多远,忽然从道路两旁冲出许多吕军士卒,这些士卒手中并未持握兵器,而是提着木桶,在望见曹军将士后,不由分说的朝他们泼来。 曹军将士自然是下意识的挥动兵器抵挡,可当那些液体泼到身上时,不少曹军将士皆是充满惊恐的大叫起来:“啊啊啊!是火油!” 火油泼在了身上,吕军的意图,自然不言而喻。 潜伏于房顶高处的弓箭手现身,将箭矢前端包裹的油布点燃,瞄准曹军这边,咻咻不断射来。 燃烧的箭矢,仅透过空气中弥漫的油脂气,触之即燃,引起了一场汹涌大火。 骑马奔跑的曹家士卒宛若一条游走的火龙。 “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不断传来。 身上着火的曹军士卒弃了兵器,滚落在地,于地面翻来覆去的打滚,想要扑灭身上燃烧的火焰。 可火油岂是那般容易熄灭,被大火烧融的衣服黏在皮肤,那种灼烈的痛苦,即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 有的士卒向四周疯狂跑动,想要觅得水源救火,可风一吹,反而火势更大,不多久便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直至烧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身后的儿郎越来越少,惊慌和恐惧侵蚀了曹军士卒的心志。 曹操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去救那些被大火吞噬的士卒,当务之急,是赶紧脱离困境。 “全力向南城门冲击!” 曹操大声喝道。 胯下的战马疾驰愈发迅猛,无心恋战的曹军将士拼命前冲。 逃离此地不久,曹军士卒还未来得及庆幸,只听得胯下战马惚地发出痛苦嘶鸣,紧接着,连人带马栽倒在地,无数的利刺扎穿了他们的身躯,一片血肉模糊。 异变突起,曹操赶紧勒马。 他定睛向前方看去,借着火光,只见前面的道路上铺开了一排排的木板,上面全布满了漆黑的锋利尖刺,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如此之多的尖刺,密密麻麻挡住了前去道路,战马冲跃不过,一不小心落在那尖刺上面,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狡诈的贼军,当真是心肠歹毒! 曹操心头愠怒,冲不过去,就只能再次改道。 “杀啊!” 喊杀声起,两旁小巷中倏地杀出许多兵马,断了曹军退路。 为首者,身躯魁梧,蓄有浓髯,单手提握一把九尺长的虎头砍刀,乃是冲骑营统领雷虎。 “曹操,汝等已经被我包围,若是识相,乖乖下马受降。否则,本将会亲自砍下你的脑袋!”雷虎声如沉雷,目光死死盯在骑白马的曹操身上。 “区区贼将,竟敢口出狂言,简直可笑!” 曹操怒喝一声,既然前方冲不过去,那就只有从雷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 “众将士,随吾杀!” 曹操拔剑在手,余下曹军将士正欲发起冲锋,而就在此时,雷虎所率的冲骑营忽地向两旁一撤,在他们的身后,还藏有一支浑身重甲的精锐之师。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七百剽悍重甲士陡然高吼,那股凌厉萧肃的杀伐之气,令马背上的曹军士卒心里猛地一寒。 该死! 高顺的陷阵营怎么会在这里! 陷阵营的出现,令曹操心里头不由多了几许绝望。 若只有雷虎的冲骑营,曹操还有胆量一搏,可高顺成名多年,世人皆知,他麾下的陷阵营乃是精锐中的精锐,专克轻骑。 对上陷阵营,在辽阔的原野上,尚且讨不得便宜,更遑说在这狭窄的城池巷道间。 陷阵营用大盾顶在了前头,轰隆隆的踩踏在地,七百人的脚步,本该是杂乱无序,可在这一刻,整个陷阵营仿佛化为了一人,整齐到令曹军毛骨悚然。 这得是怎样的训练,才能达到这样高效的契合。 “儿郎们,跟他们拼了!” 曹操大声激喝,因火光映照而带有红润的脸庞上,浮现出决绝之色。 前有陷阱,旁有追兵。 进退两难,唯有奋死一战。 “杀!” 曹军将士怒吼杀了上去。 陷阵营号称死战无敌,这些年经历大战无数,从未怯战,望见曹军冲来,不仅丝毫不惧,反而眼眸泛红,充满了嗜血和兴奋。 大盾顶在前头,依靠强猛的力量和坚实的防御阵型,硬生挡下了曹军的骑军冲锋,接下来就是短兵相接。 曹军士卒的长枪刺来,撞击在盾牌上,发出滋啦啦的清脆声音,难破陷阵营的铁盾,而陷阵营的长枪兵却不闲着,透过由盾牌组建的盾壁小口,只管向马背上的曹军士卒狠地戳杀。 冲骑营从旁协助厮杀,将一个个曹军士卒从马背上拖拽下来。 不出两炷香的时间,曹军士卒阵亡数已达五百之多。 “若我虎骑尚存,焉会惧汝这陷阵营耶!” 曹操咬牙恨道,他看着一名名儿郎倒下,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再这样消耗下去,他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典将军,这陷阵营完全是铁板一块,咱们根本冲不过去!”厮杀得浑身是血的毛玠跑来找到典韦,气喘吁吁。 典韦此刻正奋力厮杀,以护卫主公安全。他到底是当世的超级强者,一对八十斤的铁戟下去,立马劈死十几名冲骑营士卒。他也知道眼下情况,陷阵营之固,他已经有所领教,方才他冒险用蛮力砸破开了一道窟窿,结果不过刹那,便被后面的陷阵营士卒给重新补了上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堵坚固的墙在你面前,你好不容易将他砸烂,结果不过眨眼,就又完好如初。 “典将军,士卒们伤亡扩大,不能再这样拖了,得想办法,将主公送离此处!”毛玠挥剑斩杀掉一名敌军小卒,背靠典韦说着。 他虽是一介文士,却也学过一些剑术,称不上很强,但与一些普通士卒厮杀,也算勉强能行。 典韦也清楚当下情况危急,可前有地刺,后有陷阵营堵死去路。 除了上天,根本别无选择。 不过当他目光扫至一户农家的院门时,恶目中陡然一亮,他朝那里径直杀了过去,冲骑营士卒来拦,典韦压根没有放在眼里,仅仅挥动几下铁戟,便砸到一片。 来到那户农家院前,只听得轰嚓几声,典韦徒手拆去两块大门,继而向铺满铁钉的前方一掷,坚实的木门稳稳落下,覆盖住了尖刺的铁钉。 随后,典韦又去拆了几处大门,照旧从远处抛扔了过来。 好办法! 毛玠心中一喜,虽然木板不多,且间隔较远,但足够战马冲驰过去。 “典将军,请速带主公,逃离此地!” 毛玠向典韦请求起来。 “孝先,那你呢!” 听到毛玠的请求,曹操在马背上忽地转身,望向这个追随自己近二十载的老伙计。 毛玠心中一暖,这种危急时刻,曹操仍能念着自己,这份君臣情谊,已经足以令他感动,同时也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无憾,他庆幸自己没有跟错主公。 这个时候,他仿佛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主公,这些贼兵,不会轻易放您离开。我追随了您十几年,屡屡成事不足,之前也一直未能立过什么大功。现在,就由我来为你殿后,定能拖得一时半会儿!” 此番中计,毛玠将一切过错都揽在了自个儿身上,若是自己能够早一点察觉出田留的诡计阴谋,主公今夜就不会遭此劫难。 作为幕僚,他实在太失职了! “典将军,带主公走吧。” 毛玠朝典韦说上一声,然后从旁边扯来一条布巾,将颤抖的手与剑,牢牢缠在一起。 这样,剑就不会脱落手掌。 “孝先,一定要活着来见我!” 毛玠以死立志,曹操眼眶不由湿润了几许,纵使作为一世枭雄,也无法彻底做到绝情灭性。 胯下战马跃起,轻松踏上木板,典韦也重新夺了马匹,随之紧跟上去。 “休要放曹操脱逃,给我冲上去!” 雷虎见状,顿时大吼起来。 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换谁心里都得冒火。 毛玠见吕军压了过来,当即向四周呼吼:“儿郎们,我等受主公大恩,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如今,这些贼兵欲追杀主公,尔等敢死战否!” “死战!” 杀得双目通红的曹军士卒怒吼冲天,反正逃脱不了,索性拼个死活! “崽子们,冲吾来吧!” 毛玠大吼,主动冲杀过去。 …………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巷道中血流成河。 断剑插在地面,远处传来尸体烧焦的恶臭气味,这里尸体堆积,血腥浓郁,双方将士皆有,但更多的当属曹军士卒。 无主的战马低头舔着昔日旧主脸上的血污,发出一声声凄凉的悲鸣。 毛玠的尸首亦在其中。 雷虎捂着手臂过来,显然是负了轻伤。 曹军战至最后,也没有一个投降,这种气节,令他生出几分敬重。 “将军,咱们还追不追?” 雷虎看着那几块铺在地刺上的木板,微微摇了摇头,到底是那位贾先生妙算,这里注定不该是曹操的葬生之地。 按照时间算来,这个时候,曹操应该已至南城门下。 沿着大道往南,逃脱的曹操在典韦护卫下,终于来到了南边城门。 正如曹操所料,南城门处并未有堆积的沙石袋和发射的竹箭。 可城下,火把点亮夜空,足有四千衣甲严整的士卒,在此磨刀霍霍,显然恭候多时。 为首那人,手握一杆樱梨枪,身披轻甲,乃是已故卫将军魏木生的族弟,魏越。 “曹操,汝欲去往何处?” 望着这支残兵败将,魏越长枪向前一挑,笑问起来。 此时的曹操蓬头垢面,再无来时风采,背上披风也不知落在了何处,跟在身旁的将士不过百人,经过一夜奔逃,皆已是疲乏不堪,难有再战之力。 反观对面敌军,个个虎视眈眈。 实力相差之大,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难道说,真是天要亡我曹孟德也! 曹操心如死灰,艰难的闭上了眼,同周围士卒缓缓道了一声:“放下兵器,汝等投降吧!” 这么多年的峥嵘岁月,这是他头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那主公您呢?”有人问道。 “吾为汉臣,岂能为吕军所擒,唯有自刎于此,以告历代先帝!” 说罢,曹操举剑挥向脖颈。 曹军士卒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在典韦动作够快,一把卸去了曹操手中利剑,他低拉眼眸,望向前方不远的城门,虎沉起声音:“主公,逃出生天,已是近在咫尺,末将愿死战,送主公强杀出城! 其他将士亦是为曹操言语所感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为主公杀出一条血路。 “杀!” 曹军将士发出最后的怒吼,用余下所有力气,冲向对面敌军。 魏越将手一挥,身后四千士卒齐吼,尽皆冲杀上前。 短兵相接,兵器声响彻天地。 士卒们奋命死战,曹操自然也不甘就此赴死,拔剑在手,骑在马背左突右砍。 鲜血染红了这位枭雄的面庞,目光锁定住了曹操之后,魏越拖动缨梨枪,迈开步子向曹操走去,枪尖拖在地面,发出铮铮、铮铮的冰凉,有些叫人汗毛倒竖。 迎面的骑卒冲来,魏越把手一抬,结束了这名小卒的性命。 尸体噗通落地,长枪收回,继续拖在地面。 双方将士的愤吼厮杀,充耳不闻。 身旁的所有景象,仿佛与他无关。 他的眼中,波澜不惊。 就要魏越快要靠拢曹操近前之时,一道巨大的身影忽地挡在了魏越前面,手中双铁戟不由分说的轰地砸下。 其势之猛,非人力可撼也! 魏越眉心微皱,向后急退躲开,与此人拉开两丈距离。 随后,他目光稍仰,只见那丑汉身躯魁梧,浑似铁塔一般,一对恶目紧紧盯视着自己,凶恶的脸庞上更是狰狞十足,好似从洪荒里释放出的汹涌野兽。 魏越知道来人身份,他手中攥了攥长枪,口中却是轻笑一声。 曹军恶来,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千零四二章 末将典韦,愿为主公赴汤蹈火!(4000字) “既知某家名号,还不乖乖让开道来!” 典韦沉声低喝,一目宛若野兽的眼眸中戾气暴涨。 魏越却不怵他,手中长枪紧攥,试图进行招揽:“典韦,我敬你是条汉子。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今夜曹操必死无疑,你有此本事,不若投降于我主公,将来必得大用,没必要在此为曹操白白赔了性命。” 环顾自周,厮杀中的曹军士卒在吕军强猛围攻下,处于极大劣势。 典韦倒是不惧,可心里也明白,拖得的时间越长,于他们就越是不利。 “某识字不多,却也知道忠义二字。你既不肯让开,就休怪某无情了!” 说罢,一对双铁戟径直朝着魏越招呼过来。 魏越脚下急退,他对典韦的蛮力有所耳闻,单拼力气,他完全不是典韦对手。 典韦见魏越不敢应战,继而大步压了过去。 两人一避一冲,仿佛猫抓老鼠,短时间内根本难分高下。 “兀那贼将,可敢与吾正面一战!” 典韦追出十几步后,发出愤怒战吼。 一力降十会不假,可魏越身法灵巧,加上注意力尤为警惕,根本不给典韦近身强杀的机会。 击杀不了魏越,典韦心里难免浮躁几分,若是没有周围吕军士卒的骚扰,进行公平性的一对一单打,哪有魏越嚣张的机会。 魏越在这里牵制住典韦,不让他去护卫曹操。 那边,曹操忙着杀敌,全神贯注,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宿卫统领已被敌将带偏离了此处。 咻! 黑夜中,一支霜羽箭泛着寒光,激射而来。 唔哼! 正在与前方士卒厮杀的曹操身躯陡然一僵,继而闷哼一声。强烈的疼痛感很快从左肋处传来,要是这箭再往上几分,几乎就能贯穿心脏,一箭毙命。 前方士卒见状,眼神之中更加狂热,哇呀呀大吼起来,挥砍着手里兵器,满是兴奋,如同疯了似的扑向曹操。 “可惜了。” 凌厉的箭簇未能将曹操致死,城楼观战的贾诩不禁微微叹息一声。 旁边的马忠倒是语气轻松,面具覆盖下的脸庞并无一丝失落,只听得他自信说来:“没什么好可惜的,我本就没想取他性命,比起单单呈上一颗血淋漓的头颅。我想,生擒曹操,或许会更令主公欢喜。” 随后,马忠将硬弓扔给旁边士卒,打了个响指,带着城楼尚在观战的千余士卒,亲自下去擒拿曹操。 另一边,典韦还在与魏越追逐撵杀,眼前的敌将屡屡口出狂言,激得典韦怒气翻涌,他怒吼咆哮,今日非得杀死这可恶的贼将不可! 此时,有一名气息虚弱的士卒跑来,急报典韦:“典将军,主公中箭了!” 话刚落地,背后的一杆利刃便贯穿了这名报信的士卒胸口。 什么! 听得这个变故,典韦心头猛然一惊,他这才发现被魏越带偏了位置,于是弃了魏越,急忙向曹操所在方向杀去。 魏越见典韦转身,眼眸里升起杀机无限,心道机会来了,手中长枪狠地探出,脚掌踏地腾空而起,直取典韦后脑。 察觉到危险气息的典韦猛然回身,巨大的身躯不躲不避,手中双铁戟猛地挥出,一张丑恶的面孔上充满愤怒,口中嘶吼咆哮:“滚!” 轰隆! 双铁戟重重砸在枪杆,发出巨大炸裂声响。 兵器激撞,竟将魏越手中的缨梨枪生生击断。 典韦纹丝不动,倒是出手偷袭的魏越被这一戟,震得倒退数步,双臂打颤发麻。 这厮,好强! 魏越心中震惊,本以为这一手偷袭,可以出其不意的将典韦毙命,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典韦实力。 这个时候若是持铁戟冲杀过去,绝对有机会杀死魏越,可典韦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放弃,只有主公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当典韦杀至曹操这里时,曹操已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周遭满是红了眼的吕军将士,不断向前涌动,想要拿曹操首级去换取天大功勋。 好在曹操有些武学底子,一边捂着流血的肋部,一边仍咬牙与吕军将士死战,即使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却也没有束手就死。 十几杆长矛从斜地里刺来,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此时只听得右侧忽地轰隆隆一阵杂乱翻滚,吕军士卒倒下一片。 典韦蛮冲进来,面目狰狞,挥动起一对大铁戟轻松斩断了这十几杆长矛,然后以收割之势,杀死这十几名吕军士卒,溅起血水一片。 “典韦在此,休伤吾家主公!” 巨大的身躯此刻仿若世间最为坚固的铁塔,典韦将曹操护在身后,恶目环顾四周,继而放声大吼。 吕军士卒被这一吼吓得有些胆怯,加上典韦那凶恶的面庞,使得他们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两步。 好在此时马忠带人杀来,使得这些因典韦而怯缩的将士又重新生出底气,口中呼吼:“杀!” 手中利刃挥动,再度杀向曹军。 典韦只身拦在前头,但凡想从正面击杀曹操之人,都得先越过他这道防线,问过他手里的一对铁戟再说。 铁戟挥动,典韦浑似一架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器,杀得浑身是血,恍如浴血中的可怖妖魔。 “恶来,你不必管我,快些逃出城吧!” 看着前方死战不退的巨大身躯,曹操心中满是感动,他朝着典韦大喊起来,不是他不想逃,而是身上中了箭,又负了伤,以这种状态,根本逃脱不了。 若是典韦孤身破围出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带上自己,只会是十死无生。 曹操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也不再指望此番能够活着离开。 “主公,且上吾背!” 眼见曹操快要支撑不住,典韦从前方退回,在曹操面前蹲下他那高大的躯体,将宽阔后背留给了曹操。 “恶来,你走罢!不用管我!” 曹操持剑与敌军士卒拼杀,感动于典韦的忠心的同时,也实在不愿拖累。 再这样下去,一个也活不了。 “主公,典韦不惜死,但凡吾有一口气在,今日也定要将主公送出城外!”典韦声音里除了对曹操的尊敬,还有一丝不容置喙的笃定。 眼下,曹军将士已经所剩无几,周围压上来的尽是无穷无尽的吕军将士。 “陈五、麻七,汝二人护卫在吾左右,咱们护送主公杀出城去!” 此刻情况危急,典韦也顾不得曹操同意与否,不由分说的将他揽至后背,然后站起身来,同旁边不远的两名汉子吼道。 这二人乃是宿卫营的两名军侯,这些年随着曹操身经百战,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喏!” 杀得浑身是血的两人大声应道,丝毫没有因为敌众我寡而放弃挣扎。 同样,他们对自家主也是公忠心耿耿。 “其他没死的曹家儿郎,随吾等杀向城门!” 典韦大吼呼应着其他士卒,同时也向后背的曹操轻道了一声:“主公,抱紧了!” 说罢,典韦弃了左手的铁戟,换上一面从吕军士卒手中夺来的巨大盾牌。 他单手持盾,用另一只手的铁戟进行挥杀。 唔啊~! 吼呜! 从典韦口中发出的巨大咆哮声响彻这座城池,挡在前方的吕军士卒尽管豁出性命,却也挡不住这头殊死而战的猛兽步伐,不断被挥动的铁戟剿杀,就连一些颇具实力的老卒,也抵挡不住典韦的强猛一击。 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路前行,竟真的被典韦杀至南城门下。 不过此时的曹军将士,早已覆没殆尽,唯一活下的,也就仅剩典韦、曹操、与陈五麻七四人。 典韦将曹操从背上放下,好在一路杀来,刀光剑影,并未伤着主公。 面对汹涌追来的吕军士卒,典韦四人彻底被堵死在了城下的门洞之中。 尽管身躯已经疲乏不堪,典韦仍旧选择了只身挡在外头,现在的四人中,也就他还有一战之力。 火光阴影下的面庞看不清表情,典韦背对曹操,头也不回,冲身后的陈五麻七道了一声:“这里有我顶着,你二人速去将城门打开,送主公出城!” 曙光近在咫尺。 只要打开城门,便能逃出生天。 杀! 眼见曹操几人穷途末路,吕军将士心中欣喜,自是不会放过这最后捞取功勋的时机,齐声呼吼,一股脑儿的向城门口涌去。 远处,与马忠汇合的魏越望向城门这边,隐隐有些担忧:“马将军,曹操已至南城门下,似乎有逃脱的可能。” 今夜的局可谓天衣无缝,要是这样还让曹操逃脱,他们今后可就真没脸去面见主公。 “魏老弟勿忧,这闸门乃是沉铁所铸,重两千三百斤,岂是这区区两三残兵败将可拔之?”大好局势之下,马忠对此表现得很有自信。 魏越看着手中折断的缨梨枪,回想起方才与典韦的对阵,仍旧有些心有余悸,与马忠说道:“马将军,在未擒得曹操之前,一切皆不可大意。方才我与典韦交手,那厮蛮力惊人,甚至差点将我杀死,此人力量之盛,未必没有可能将城门抬起。” 听得魏越提醒,马忠心头一沉,此刻他忽地想起往日主公常说的,为将者当不骄不躁、虚怀若谷,如今局势大好,他反而忘了这些。 念及此处,马忠语气不由急了几分,同魏越道上一声:“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城门洞下,吕军将士的尸首堆积,鲜血肆流,染红了城墙脚下。可纵使如此,也挡不住那些想要立功士卒的前赴后继。 他们疯狂扑向曹军,也不管自己是否能敌那恶汉,只担心自己稍慢一点,功劳便会被他人抢去。只要能够取下其中一人的头颅,就足以让他们吃穿不愁。 更遑说是主公的心腹之敌,曹操。 巨大的盾牌顶在前头,钢铁所铸的盾身挨了成百上千刀,早已伤痕累累,挡在前方的典韦不知疲倦的挥动着手中铁戟,上半身从头顶至腰间,血水粘稠,就像是从血池里浸泡过一般,赤红得不像人样。 他守在洞门前,击杀着一个又一个想要逾越雷池之人。 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可他终究不是神灵,鲜血覆盖的衣甲之下,皮开肉绽的伤口不计其数,就连持握铁戟的右臂,也在不经意的开始颤抖其实。 只是典韦不停的处在与吕军厮杀状态,外人难以发觉罢了。 “打开了没有!” 典韦大声喝问,面对吕军轮流不息的厮杀,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典将军,这大门实在太沉,我二人根本扳抬不起!” 陈五大声回答,饶是他和麻七使出了吃奶力气,这闸门也仍旧是纹丝不动。 曹操看在眼里,心中也同样着急:逃生之路就在眼前,难道说,终究是要功亏一篑? 偏偏他又受了伤,即使有心想去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汝二人且过来顶着,待吾去将此闸门起来!”典韦猛地用盾牌推开前方吕军将士,向后方呼吼一声。 陈五、麻七对视一眼,皆知此去,必死无疑。 但他们的眼神中却显得尤为从容,他们的生命,本就是为主公而战。 此番,唯有用命去给主公和典将军,争取一丝丝的时间。 典韦换下之后,急步来到闸门,他未作任何言语,双手扣住门底,双臂缓缓发力,先试试这闸门分量。 结果,闸门纹丝不动。 很沉。 典韦起身,扭动了两下肩部和手臂,然后深吸口气,调动起体内所有能用的力量,气沉丹田,继而重新扣住闸门底部,于陡然间发出震天的一声嘶吼:呃~~~啊! 轰隆隆~ 两千斤的沉重铁闸门,竟被他给生生抬了起来。 曹操见状,也顾不得身上伤势,顺势翻滚出去。 前方的陈五、麻七终究不是典韦这般强猛的悍将,支撑不过几个眨眼功夫,便被戮穿了身躯,倒在冰凉地面。 眼见曹操脱逃,吕军士卒踩着两人尸体冲来。 “恶来,快出来!” 望见吕军士卒冲杀而来,曹操急得大喊。 后方凉意嗖嗖,似有无数的长枪刺向自己后背,典韦却也不躲,丑恶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向主公曹操作着最后的别离。 他张了张嘴,声音很小:“主公,快走。” 轰隆! 闸门落下,阻断了典韦与曹操的视线。 “恶来!” 狼狈不堪的曹操几欲发狂,双目通红的用手擂打起那巨沉无比的闸门,在门外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呐喊。 地面抖了三抖,典韦背后也插满了长枪。 好在他身上的甲胄乃是曹操所赠之宝甲,防御够厚,枪尖虽然透穿了甲衣,却不至于立刻毙命。 巨大的痛楚使得典韦恍惚的脑子里变得清醒许多,他随手提起两名吕军士卒,向涌来的敌军方向猛地砸去,顷刻间便砸到一片。 捡起方才被遗弃在地的铁戟,身后闸门外已经听不见曹操声音,料想已经走远。 典韦心中再无牵挂,只是觉得今后不能再供主公驱使,有所遗憾。 不过,主公能够逃出生天,已经胜过一切。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主公拖延更多的逃跑时间。 望向那漫无止境的吕军士卒,典韦摆出防守姿态,厮杀之前,他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了一声。 “末将典韦,愿为主公赴汤蹈火!” 第一千零四三章 共治天下 东武阳,吕军大营。 负责巡守的士卒来往巡逻,吕布端坐中军大帐,高顺、黄忠等将领按照军衔高低,依次位列帐内两旁。 围城已有半月,城内水源告罄,就连护城河水也被彻底舀干。 不管是城内百姓,还是守城将士,俱已干渴无比,没有水,连食物都难以下咽。 “主公,眼下城内士气涣散,正是决战的最佳时机,末将请求即刻攻城!”身穿白银甲的马超出列,向吕布抱拳请求。 三十万大军聚集在此,单是每日消耗的粮草物资,就是一大笔的天文数字。 这些时日他们固然将叛军困死城内,可长久的消耗,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划算。 马超的想法就是,早些解决掉城内叛军,也好早了结这件事情。 “主公,孟起说的没错,末将也不知道您到底在顾忌些什么,难不成城里那位,真是弘农王了不成?”华雄轻嚷起来,这么多天只围不打,他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吕布对此倒是不急,按照他的计划,其实决战的日子,也就在这最近两日。他还没有开口,守在帐外的陈卫却是进来禀报:“主公,马忠将军求见。” 听得马忠求见,帐内诸将皆是面有疑色。马忠被主公委以重任,守在最重要的昌虑,怎么会来东武阳求见? 若是真有紧急要事,用校事署训练的飞鹰,即可传讯,没必要亲自来跑一趟。 吕布亦是微皱眉头,但也没说不见,摆了摆手,“叫他进来。” 须臾,马忠进入大帐。 众将齐齐看来,当见到马忠的扮相时,诸将眼神中神情各异,有惊诧,有凝重,也有沉思。 马忠身上捆了结识的绳索,双手背缚在后,他上前几步,跪在吕布面前,将头磕在地面,声音里带有悔恨:“主公,末将前来领罪。” 见到马忠这副落魄模样,加上他嘴里说出的‘领罪’二字,吕布心头一惊,沉声问道:“昌虑失守了?” 诸将心头亦是随之一紧。 昌虑要是没了,要不了几天,包括他们在内的三十万大军,就该饿肚子了。 马忠摇了摇头。 昌虑要是失守,他哪还有脸来面见吕布,自个儿就先抹了脖子。 吕布心里头顿时呼了口大气,没好气的问道:“那你来请什么罪?” 马忠不敢抬头,自责说来:“大前日,曹操引兵夜袭昌虑,为我军所困,本事十死无生的局面,结果却因为卑职的自负,而逃脱了曹操。倘若末将当时能够一箭射死曹操,就不会让他逃脱。” “马忠将军,即使曹操逃出城去,你只要派人去追,定然可以追上,难道他还能逃掉不成?”有人质疑起来。 吕布的目光也落在了马忠身上。 马忠当时眼见曹操脱逃,也想即刻带人去追。 可曹营麾下的悍将典韦力气奇大,凭一己之力拔起两千余斤的闸门不说,更是一人死守城门,击杀吕军上百将士,直至最后力战而死,也仍旧用巨大躯体抵住闸门,为曹操拖延了许多时间。 等杀死典韦之后,打开铁闸门,马忠派人地毯式的搜索了方圆数十里的地界,可那曹操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根本不见踪影。 这气得马忠是满腔抑郁,有怒难发。 走脱了曹操,马忠难辞其咎,故而决定亲自来向吕布请罪。 得知了前因后果,吕布反倒没有太多的气愤可言。 也许,是天不绝他曹孟德。 昌虑无忧,接下来就是攻克东武阳的最后决战。 天空颇为阴沉,正如从正面浩浩荡荡而来的吕布大军。 围城的军队从中间让开一条道来,吕布骑御赤菟缓缓上前,追随在左右的皆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将领,背后旌旗无数,在风中飘扬。 站在城楼眺望而去,吕军将士漫无边际,黑压压的如似蚁巢。 城中断水已有数日,城楼上的守军士卒大多嘴唇干裂,身体里少了水分,就连力气也随之消弭大半。 此刻再见到下方吕军这好似好吃人的阵仗,守军心里头皆是噗通噗通的忐忑不已。 “请刘辩出来答话!” 吕布在城下大吼一声,声音之雄浑,响彻于天地。 守军将士赶紧飞奔皇宫,禀报了正在养神的年轻天子。 得知吕布率大军亲至,刘辩睁开眼眸,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只有坦然接受的淡然。 他知道,最后的决战时刻来了。 等了这么久也没能等来徐州方向的救兵,刘备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褪下帝王服,换上耀眼金甲,刘辩将象征天子权力的帝王剑佩在腰间,在禁军的护卫下,大步走出宫廷。 来到城楼,不需任何言语表述,便能感受到那股风雨欲来的激荡。 在众人拥簇下,刘辩扶墙而望,映入视野中满是黑压压的一片,兵戈上的寒芒晃眼,不禁叫人胸口发闷。 阵前,大大的‘吕’字帅旗尤为醒目。 敌军将士装备齐整,士气如虹,再看守军,个个有气无力,眼神里充满迷茫和恐惧。 还未开战,气势上就已经先输了三分。 见到刘辩露头,吕布扬鞭指向城头,口中喝道:“弘农王,你已是无路可退,现在吾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降,或者死!” “投降!” “投降!” “投降!” 吕布话音落地,身后几十万吕军将士同时激奋大吼起来。 城头守军无不色变,心中颤得厉害。 刘辩脸色亦是很不好看,但他强忍下这份屈辱,与吕布进行协商:“吕布,如今你手握天下雄兵,却仍是大将军之位,难免可惜。你若肯与朕强强联手,朕可封你为关中王,与你共治这大汉天下!” 听得刘辩的提议,下方的吕军将士顿时犹如煮沸的锅水,瞬间沸腾起来。 “陛下,不可啊!” 城楼上,有不少忠于汉室的老臣进行劝阻,态度坚决:“陛下,您身为大汉天子,岂能将祖宗社稷,拱手送于他人!臣等宁愿死战,也绝不愿看到大汉江山,落入外姓之手!” 刘辩不去搭理这些遗老,只是目光灼灼的看向吕布。 你,会答应吗? 第一千零四四章 天不亡我,哈哈哈! “呵,阁下现在山穷水尽,你觉得你还有资格与本将军共治天下么?” 吕布冷笑一声,目光望向城头上的刘辩,接着道来:“更何况,本将军受先帝器重,委以重任,当匡扶社稷,固我大汉江山,岂会助尔等反贼?” 吕布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刘辩的提议,麾下将士听来,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吕布若是封了王,他们的地位也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刘辩眼中生寒,朕垂低身姿相请,吕布这厮也太不知好歹! 他环顾了四周守军一眼,将士们面黄肌瘦,因太久没有进食水分,嘴唇干裂者不计其数,体内缺乏水分,实力也会大打折扣,等会儿真打起来,他们这方,胜算寥寥。 可作为天子,帝王的尊严不允许刘辩开口求降。 轰隆! 蓦然间,一声晴天霹雳。 乌云从天际席卷而来,很快遮盖住了上方的天空,原本亮丽的天空,只在片刻,便已是黑云密布。 吕布抬头仰望,蓄眯起眼眸。 黑色的云雾间,电光闪烁,似有一大一小的两条蛟龙翻飞。 “奉先可知龙之变化?” 吕布的脑海里,忽地回想起了许多年前曹操与自己说过的‘龙’。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 如豆珠大的雨滴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可刘辩却好似浑然感觉不到,他高举起双臂,站在暴雨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癫狂之态,朝着城下吕布歇斯底里的大喊:“吕布,你看见了没有!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哈哈哈……” 刘辩的声音响彻城头,激励了所有将士。 守军们久逢甘霖,大雨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接着雨水,直往肚子里灌,滋润着五脏六腑。 下雨了! 下雨了! 城内百姓们也欢呼起来,在雨中笑着、跳着,喝饱之后,又从家里拿出木盆接水,以备今后之用。 “难道说,刘辩气数未尽?”身穿大青衣的郭嘉微皱起眉头,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连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逄纪亦是从旁劝道:“主公,要不然咱们先行撤离,改日再行攻城?” 如此大的暴雨,加上气候转冷,强行作战,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的风寒之症。 烟雨朦胧之中,已是看不清城楼上刘辩的模样,只听得他在城头狂笑。 雨滴打在甲胄,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响。 吕布目光泛寒,他望向城池方向,却并没有选择撤军,淡然的声音中透着霸气十足:“本将军今天要灭你,即便是天,也保不住!” 说罢,将手一挥。 攻城! 杀! 将令传达,擂鼓声起。 身后数十万吕军将士奋声齐吼,在滂沱大雨之中,满是怒喝的涌向前方城池。 刘辩站在城头,旁边宦官上前替他撑伞,目光望向下方。 吕军将士气势如虹,并未因暴雨的阻滞而有所懈怠,反而愈发激进,抬架起一座座的攻城梯冲向城脚,二十架云梯,也在数百士卒的推动中,进入战场。 气势之盛,连天地都为之震撼。 “吕布这厮,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了!” 刘辩眼眸生恨,本以为吕布会一波接一波的进行消耗战,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是狮子搏兔。 “要是现在能有一股援军,突然从后方杀出,定能将吕军杀得大败溃逃!” 刘辩心中如是想着。 可惜,没有人来。 吕军发起进攻,刘辩自是不肯坐以待毙,他很清楚,想要活下去,唯有奋起抵抗,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必须给守军将士信心。 “东武阳的将士儿郎们!” 刘辩大吼起来,语气铿锵:“身后的城内,有你们的父母、妻儿!吕布暴戾嗜杀,手中染血无数,可谓杀人如麻,他一旦入城,势必会将城内百姓屠戮殆尽,你们若是相信了吕布之前所说的那套哄人鬼话,那可就大错特错。” “现在,连老天爷都帮我们,敌军人数虽众,但我们一定会赢!” “朕为天子,今日当死守城头,与敌军决出生死,还请众将士助我!” 刘辩的激情演讲传入到守军将士耳中,在他们的胸膛燃起热血。 “死战到底!” 徐广带头大喊起来。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受到感染的守军将士奋起而呼,原先心头的那些忐忑和畏惧,也因这一声声的怒吼,而变得热血奋勇。 “弓箭手,准备!” “擂石队,准备!” “…………” 在一声声的命令中,守军将士有条不紊的站在各自岗位,目光死死盯着因暴雨而视线模糊的城池下方。 轰! 轰轰~! 毫无征兆的爆炸声在耳畔接连响起,远处飞来的巨大石块轰击在城楼,不少准备就绪的弓弩手,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遭这巨石轧成了肉泥,死相极其凄惨。 “是霹雳车!” 荀彧最先反应过来,他之前还在曹操手下效力时,与吕军交战中遇到过一次,这种经过改良的投石车威力极大,乃攻城利器。 “去将准备的硬牛皮取来,用绳索绑在城头各处!” 荀彧大声吩咐,这也是他之前克制霹雳车的法子,可以利用硬牛皮的弹力,将石块弹飞。 硬牛皮绑好,城楼正面的压力果然小了不少。 只是霹雳战车之前的不断轰击,也给加固的城墙,轰出了几道硕大的裂痕。 “将军,敌军已经进入到咱们的攻击范围。”副将大声禀道。 徐广扶墙而望,城下发起冲锋的敌军距离城池,约莫只剩下百来步的距离。然则现在大雨滂沱,挡住了视线不说,更是会大大降低弓箭手的精准。 可即便如此,徐广也不能再等下去。 护城河里的水已经干了,吕军将士一旦冲至城脚,很快就能搭建攻城梯,而这期间的时间,就是他们进行射杀的唯一时机。 稍纵即逝。 “所有弓箭手听令,拿起你们手里的弓和箭,不必吝惜,给我狠狠的射死这些敌军!” 徐广大声吼着,为了能够激励将士,他更是抛出血本:“射死一人,赏钱一千!” 第一千零四五章 攻城 如此重赏之下,城楼上的弓弩手个个精神大振,接连引箭扣弦,射向城下在冲锋道路中的吕军将士。 大雨倾盆,城楼上箭矢密集灌射,不少吕军将士倒在泥泞之中,再也爬不起来。 入伍不久的新卒眼见身旁的昔日弟兄不断死在冲锋的路上,心中忐忑惊惧,停下了脚步,甚至想要往后退却。 旁边带队的老卒见状,拉住了这些初临战场的新兵,将半人高的盾牌举过头顶,厉声喝道:“战场怯逃,一旦被将军发现,立斩不饶!” “老哥,敌人的火力太猛,只怕还未冲至城脚,咱们就被射成了筛子。我家里还有老娘,我不想死!”新兵哭丧着脸,望向那从城楼上密集而来的箭矢,双腿都打着哆嗦。 “小子休要胡说,自打追随大将军以来,老子还从没听说过有攻不下的城池!” 老卒回头看了那新兵一眼,“你要是怕死,就跟在老子后头!” 很快,吕军将士强顶着漫天箭雨,靠近了城下墙角,迅速搭建起攻城飞梯。 看着一架架飞梯搭在城墙,吕军士卒顺着飞梯向城楼进行攀爬,刘辩眼中寒意愈盛,吕布手下的这些将士,比想象中的还要迅疾。 “擂木、滚石全部给我往下扔,别让敌军爬上城头!”徐广大声吼着,声音里满是怒火。 巨大的石块被高高举起,猛地掷向飞梯上攀爬的吕军士卒,顷刻间便是头破血流,脑浆迸裂,飞梯上的吕军士卒如同断线的珠子,哗哗哗的直往下坠。 落在城脚,了无生息。 然则,这一切手段,并不能阻拦士气高昂的吕军。 有经验的老卒都知道,只有以最快速度攻下城头,才会减少后方弟兄的死亡,所以他们攀爬的速度,愈发激进起来。 “报~陛下大事不好!” 此时,有士卒从城西狼狈跑来,浑身湿透。 “何事如此惊慌?”刘辩眉心一沉。 那士卒急忙禀道:“吕布麾下大将高顺,已向北边城楼发起了猛攻!城门告破在即,请陛下速派兵马增援!” 什么! 刘辩心中一惊,继而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不其然,顷刻间又有两名士卒从别处急奔而来,气喘吁吁。 “陛下,东门遭到黄忠和马超的猛攻,快要坚持不住!” “陛下,西城门危矣,章将军请陛下发兵支援!” 听得这些个消息,刘辩头大如斗。本以为吕军只会从正面决一胜负,没想到竟是四面开花。城内超过八成的兵力都在这里,用来防守吕布大军,其他三处城门,皆是守备虚弱,战力低下。 若是其他三处城墙,有一处告破,那么吕军就会长驱直入,从而致使刘辩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 所以,一定要保住其他三面城楼。 刘辩暗自咬了咬牙,随即当机立断:“荀卿,劳烦你带人去北城门进行增援,不论任何大小事情,皆可先斩后奏。朕只有一点要求,务必给我守住北城门!” 刘辩很清楚,攻打北城门的高顺,乃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男人。只有派荀彧前去,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望向这位年轻的帝王,荀彧也知道局势刻不容缓,他躬身行了一记大礼:“陛下多加小心,臣去也。” “荀卿也请多加保重!” 刘辩回上一声,看着这位忠心可昭日月的汉室肱股,消失在蒙蒙大雨之中。 荀彧走后,刘辩又同徐广吩咐:“你带人去西城门支援章郜,还是那句话,西城门不容有失!” 正在督战的徐广只得退下阵来,点齐三千兵马,拱手抱拳同天子信誓旦旦:“陛下尽可放心,西城门若有半点闪失,末将提头来见!” 说罢,也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西、北两处城门俱已做出应对,如今就只剩下东城门了。 刘辩环顾四周的臣子一眼,迟迟没有作声。 “陛下,臣愿为您死守东城门!”年过五旬的光禄大夫站了出来。 刘辩只看了他一眼,心中便摇头否了。他很清楚,此人忠心有余而才干不足,除了口头上夸夸其谈,其他几乎一无是处。 要真派他去了东城门,可能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城门就该易主让人了。 “陛下,臣亦愿往!” 见刘辩没用首肯,又有其他官员站了出来。 嘴上说是去死守城门,与吕军奋战到底,但其实有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新的算盘,他们想趁此机会,偷偷开溜,或者是及早投降。 总之就是,不想留在这里,白白为刘辩陪葬。 刘辩却是摇头,好言宽慰道:“诸位卿家不必担忧,关于东城门朕已经有了人选,诸位卿家只管与朕守好此地,其他三处城门,大可不必忧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些怀有二心的官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暂时先应承下来。毕竟之前建言投降的官员,已经通通被刘辩砍了脑袋。 这位年轻君王一旦心狠起来,也是冷血至极。 刘辩手下无将可派,所以方才他已经写了书信,派人去交给巳蛇,让他把安插在城内的所有‘眼睛’全收回来,然后带去增援东城门。 希望巳蛇可以不负朕望! 刘辩心中默默祷告,只要能够渡过此劫,他情愿折寿十年。 城楼上,渐渐有攀爬的吕军将士冒出头来。 滚石檑木用尽,守军抄起手里的长矛,不断向下方刺捅,将一个个快要爬上城楼的敌军给重重推下了高墙,摔得粉身碎骨。 守军奋起顽抗,吕军亦是不怕死的直往上爬。 不断有士卒从城楼或是飞梯坠落,厮杀和呼吼混合着淅沥沥的大雨,声音嘈杂,一刻也不曾消停。 这些影像落在吕布眼中,掀不起半分波澜。 兴许是这些年见得多了,连他都变得有些麻木。 可战争就是这样,双方交战,就没有不死人的道理。 唯有尽早完成统一,才能使生灵少受涂炭。 骑坐在赤菟背上的吕布目光深邃,等解决掉了东武阳,下一个目标,就是刘备所在,最后的徐州之地。 第一千零四六章 不退 轰隆! 巨大的雷鸣声炸响在城头。 天空中翻滚的乌云更暗。 “冲骑营郑樊登上城楼!” 一名二十七八的吕军士卒顶着上方的无数压力,攀爬者城墙翻越上了城楼,满脸的兴奋之色,忍不住大吼起来。 军中有令,率先攻上城楼者,是为先登。 这类士卒,悍不畏死,若能存活下来,奖赏功勋自不会少。即便死了,也同样会得到厚葬,并发放其家人十倍抚恤。 “连甲营李九杀入城楼!” 另一边也有汉子大吼起来,声音洪亮十卒。 然则不过顷刻,两人便被扑过来的守军乱刀砍成了肉泥。 两人虽死,却给了下面攀爬中的将士以无数信心。 “弟兄们,杀啊!” “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下方吕军士卒的吼声此起彼伏,靠近城门的冲城锤也开始发威,在抬架起的数十名士卒齐喝声中,不断轰击着东武阳的正面大门。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吕军将士爬上了城墙,跃进城楼与敌军进行奋战。 “陛下,贼军杀上来了!此地危险,请您速退!” 徐广去了西城门,在此地任职中领军的中年将领跑来刘辩面前,大声恳求起来。 虽说刘辩所处的位置目前较为安全,但眼下爬上城楼的吕军越来越多,就像杀不完的虫灾,被撕裂的口子,只会越来越大,再不走的话,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朕哪儿也不去!” 刘辩淡淡瞅了中年将领一眼,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四处城墙皆在交战,他就是有心突围,恐怕也难以杀出。 更何况,他若是一走,守军将士的士气势必遭受重大打击,城楼也会瞬间陷落。既然走不了,那他今天索性就和吕布死战到底! 看着年轻陛下的笃定面孔,中年将领点了点头,抱拳重重应了声:“臣,知道了。” 随即,他大步走向城头,抄起手里大刀对着一名刚爬上城墙的吕军士卒当头斩下,鲜血溅射一脸,他随后一脚踹开这具尸体,冲周遭的守军大声吼道:“儿郎们,给老子砍翻这些杂兵,让所有人都瞧瞧,咱们儿郎的厉害!” 吼啊! 听得将军号令,周围守军怒声大吼。 南城门陷入鏖战,负责攻打西城门的华雄几乎势如破竹,在他的亲自率领下,麾下将士顺着飞梯,很快就攻上了城楼。 徐广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无计可施。 由于防御手段全都用在了正面对抗吕军的南城门,所以他这里的弓弩手和滚石等手段近乎于无,也正因如此,华雄才能急速登上城楼。 西城门的守军抵挡不住,不断向后退却。 “将军,他们杀过来了!”小卒的声音里透着惊恐。 望向前方,大雨滂沱之中,浑身早已湿透的华雄手中提着砍刀,大步向前,在他身后,是不断爬上城头、朦朦胧胧数不清的吕军将士。 “将军,咱们撤吧!” 眼见敌军人数众多,身旁副将急声劝道。 再打下去,恐怕只会是全军覆没。 望向败退不断的己方士卒,徐广脸上并无沮丧之气,反而尤为果敢。他知道眼下大势已去,但他去时答应过刘辩,会保西城门无忧。 更何况,他在这里能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刘辩所在的南城门就会少一分压力。 “陛下重恩待我,吾当——以死报之!” 徐广面庞坚毅,一双虎目望向前方,同那些想要溃逃的士卒振奋吼道:“儿郎们,陛下万尊之躯,尚在南城门与贼子作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该我们为陛下尽忠的时候了!” “拿稳你们手中的武器,想想你们背后的亲人,无需惧怕这些贼子,随吾死战到底!” 徐广抽出腰刀,在士卒急退的涌流中,大步迎向前方的吕军。 将军不惧死,这也激起了守卒们的热血,原本溃退的士卒又重新握紧手中兵器,追随在徐广身后。 华雄见状,胸中同样热血翻滚,他抛却笨重头盔,将一头湿漉的雄发从额头中间往后抹去,面容狰狞的嘶吼起来:“徐广贼子,老子当初在城下就说过,有朝一日,会亲自砍下你的狗头。现在,老子来了!” 大雨之中,华雄怒喝前冲,徐广亦是不退,径直奔向华雄。 双方兵马很快激撞在了一起,在城头厮杀开来。 刀光剑影中,华雄与徐广捉肘拼杀,两柄刀锋碰撞,不断发出呛啷的交戈。 转眼间,已是十余合外。 “好贼子,果然有几分本事。” 华雄扭动两下脖颈,咧嘴露出泛黄的牙口,倒退两步,继而猛地前冲跃起,手里握着的刀锋重重抡下。 轰啷! 举刀硬接的徐广身形巨震,华雄这一刀之威,将他击得急退数步,原本红润的脸色亦是闪过一丝惨白。 这厮,好强! 徐广将翻涌到嘴边的浓血咽下,心中叫苦,握刀的手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然则华雄却不给他喘急之机,脚下一点,继续攻向徐广。 他之前可是和马超等人打赌,看谁最先攻破城门,他可不想输给这些后辈。 徐广避无可避,暗自将钢牙咬碎,强行提升武者气势,随后猛地一声怒吼,愤然冲向华雄。 轰隆! 染血的刀锋再度激撞。 碰撞在一起的两人刹那间一动不动。 这一合,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唔喝! 华雄暴喝一声,脸庞上杀意汹涌,戾气十足。 噗! 承受不住这股刚猛之力的徐广张口喷出一口血雾,本就受损的肺腑间更是波涛翻涌。 气机散去,整个人的状态浑似苍老了二十余岁。 徐广踉跄倒退。 战场之上,从无可怜之说。 华雄欺身上前,从左手边顺过一柄无主的利刃,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徐广心窝。 唔! 遭此致命一击,徐广一声闷哼,张开嘴,血水不断外溢。 华雄得手,继续推动徐广的躯体倒退,直至将其钉死在了城墙,无法动弹。 雨声,小了些。 弥留之际,徐广仿佛用尽了生平气力,扭头望向南边,惨白如纸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主公……丑牛,尽忠了……” 第一千零四七章 朕是天子! 徐广一死,西城门的守军士气暴跌,加上还有华雄这位谁也挡不住的猛将,西城守军很快溃败而散。 城楼上竖起的旗帜被吕军将士挨个拔去,扔下了城墙,取而代之是硕大的‘华’字将旗。 这也表明,西城门,我华雄拿下了! “许隆,你在这清理战场,其他人,跟我走!”华雄将手里的大刀往地面一栽,同麾下一名校尉发下命令。 “领命!” 那校尉得令之后,华雄带着人涌入城内。 街道上,人迹罕至。 百姓缩在家中不敢出门,原先负责城中戒防的士卒,也通通调往了南边的城楼。 华雄率军行至中城,忽地眉头一皱,只听得北边有马蹄声轰隆而至,他侧目望去,只见蒙蒙细雨之中,数以千骑的身影正向他们这边急奔过来。 “戒备!” 华雄大吼一声,以为敌军藏有伏兵。 身后士卒迅速摆开防守阵型,将枪尖一致对向这支骑兵。 “华雄,你眼睛瞎了么?”马背上的青年骁将长枪斜提,笑骂一声,就华雄那粗豪的嗓门儿,他一听就听出来了。 华雄听这声音熟悉,语气间又无恶意。待到近了些,他才发现,跃马当先的乃是马超,在他身后紧随的一众骑卒,正是西凉铁骑。 既然是自家人,华雄摆了摆手,示意身后将士可以放松戒备,他看着同样血染战袍的马超,哈哈笑着:“孟起小子,你动作倒是挺利索啊!” “华将军,你也不赖!” 马超回上一声,本来一个时辰前就能攻破北城门,结果遇到个有些棘手的家伙,费了些手段,才将其斩杀。 “现在西边和北边的城门俱是告破,接下来就是东城门和南城门了。” 华雄说着,看向了马超:“孟起小子,你去哪边?” “我去东边。” 马超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 他的岳丈高顺在东边攻城,马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虽说这些年高顺声威不断壮大,甚至于名扬四海,但如今毕竟也有些上了岁数,就怕有个万一。 他作为女婿,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自然应先照拂丈人。 否则回去了,也不好向妻子交代。 华雄点头,表示认可了此方案。 于是,两股人马在短暂的汇合之后,又重新分道而去。 此时的南城门下。 巨大的冲城锤还在不断撞击城门,士卒们口中喊着号子,齐齐使劲儿,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在摇摇欲坠的城门身上。 “陛下,敌军的云梯已经搭上了城楼,咱们守不住了!您快些离开此地吧!”眼瞅着守军的固守范围越来越小,候在刘辩身旁的老宦官万分着急的劝说起来。 刘辩还未开口,便听得陆续有急报声传来。 报~ “陛下,南城门告破,徐广将军战死城楼,贼将华雄正往这边杀来!” 报~ “北城门陷落,贼将马超向东城门发动突袭!” 听着接连而至的噩耗,刘辩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腰间的天子剑,随即又松了开来,只见他面色犯苦,摇了摇头,言语间似是有些无助:“你听,朕还走得了吗?” 轰隆! 一声巨响。 在数百次的轰击之下,东武阳的城门终于倒塌,城门后死死抵住的守军也顷刻间倒了一地,不少人甚至当场被坍塌的厚重城门压死。 “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下方的吕军将士兴奋高呼,继而汹涌而入。 “恭喜主公,东武阳已入囊中。” 听得士卒们的狂热呼喊,在雨中替吕布撑起青罗伞的陈卫恭贺起来。 吕布目光远眺,城门一破,不管是城内的守军还是百姓,皆成了他掌中之物。 “传令三军,入城之后不得趁机烧杀掠抢。还有,勿伤刘辩性命,务必生擒之。”吕布沉思一番之后,放出话来。 陈卫旋即点头,招来几名亲兵,叫他们传令去了。 在徐晃、庞德两员大将的率领下,攻入城中的吕军势如破竹,沿路砍杀。 城池街道上,守军节节溃败,倒地的尸首,流淌的血水,正不断接受着雨水的冲刷。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攻进城内的吕军便已杀至城楼。 “大将军令,降者不杀!”徐晃大步登上城楼,一路砍翻无数敌军士卒,此刻亦是高喝一声。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身后麾下将士和从云梯上登入城墙的吕军士卒齐声大喝,声音此起彼伏,好似整个城楼上都已经尽是吕军将士。 “别杀我,我愿降!我愿降!” 眼见气数已尽,一名跟在刘辩身旁的官员胆战心寒,扔掉了手里兵器,跪伏在地上大声乞降起来。 哧! 正忙着乞降的官员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柄锋利的剑尖顷刻间从背后贯透了他的胸口。 他艰难的回头看去,只见刘辩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继而猛地拔出了那柄象征着王权的天子剑。 随着剑刃的抽出,官员身体一栽,倒在了血泊里。 不出须臾,庞德、徐晃、雷虎等人已经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将刘辩等人困在了城墙的箭楼之上。 “贼子,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大将军仁慈,不会伤你性命。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亲自动手了!” 吕军围住这最后的一处箭楼,雷虎在下方大声吼道。 “陛下,要不然咱们还是……”有人怯怯说着。 “住嘴!” 不待那人把话说话,刘辩便恼羞成怒的低吼一声。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岂能沦为他人俘虏。 “至于吕布?他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当年父皇养的一条狗,他有什么资格,审判于朕!” 猛然间,刘辩推开撑伞的宦官,在雨中踉跄数步,竟有些失心疯的大笑起来。 凄凉的大笑声中,透着难以述说的悲凉。 “朕是天子,大汉江山的执掌者!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来审判朕,去他娘的贼老天!” 骂罢,刘辩手中剑再度呛啷出鞘。 吕军将士以为他是想要做最后的负隅顽抗,熟料,他竟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鲜血洒出,刘辩的身躯直挺挺向后倒去,摔在雨水积攒的地板,宝剑‘咣当’落在身旁。 一代帝王, 在雨中谢幕。 第一千零四八章 落幕 南城门陷落。 “陛下,殁了。” 侥幸逃脱的士卒飞奔来报。 得知这个消息的荀彧眼前一黑,几欲栽倒。 面对高顺和马超这对翁婿的前后夹击,荀彧本就相形见绌,纵使智计百出,亦是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陛下薨逝,再坚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马超的西凉铁骑从里面拉开了城门,城楼下密密麻麻的高顺士卒蜂拥而至,东边城门破城在即。 “一切,到头了……” 荀彧手中宝剑呛啷落地,他合上双目,语气中是道不尽的哀凉。 旁边有将领规劝:“荀令君,您和吕布麾下的戏志才、郭嘉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只要您和他二人知会一声,不看僧面看佛面,吕布定不会为难于您,甚至以礼相待。” 仔细算算,他和戏策、郭嘉,已是十余年未曾见过面了。 他二人,一个如今高卧长安,谋定天下;一个意气风发,成了吕布乘龙快婿。 而自己,穷途末路。 荀彧微微摇头,只道:“陛下以国士待我,我岂能背主而降?” 副将听得这话,不禁问道:“您想要死战?” 荀彧再度摇头,神情略显苦涩。 “此番一战,将士们已经死的够多了,再打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传令下去,投降吧……” 荀彧神情落寞,虽然外人皆骂吕布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但其实吕布是个尤为信守承诺之人,至少不会滥杀无辜。 得到荀彧的吩咐,城楼上的守军放下兵器,举起了白旗。 攻城的高顺士卒见状,斗志振奋,愈发昂扬的冲向了城楼。 “将军您看,敌军投降了。”亲兵手指城楼,神色中掩饰不住兴奋。 高顺抬头望去,城楼上果然竖起白旗。 浑然间,他的耳畔似是听到有人在雨中高歌: 天不佑我大汉兮, 社稷四分而五裂, 有心扶汉室兮, 唯天命之难违, 吾辈之人, 既不能挽大厦之将倾, 唯,忠君而死! 声音消逝,便见一道身影,从城头直坠而下。 ………… 雨过天晴,城内的叛军肃清,吕布骑着赤菟进驻城中。 刘辩自刎于箭楼,庞德、徐晃等一众攻城将领跪下请罪,因为之前吕布的命令是勿杀刘辩,必须生擒之。 可结果,刘辩还是死了。 吕布得知以后,倒也没有多加责备,也许这就是刘辩的命数使然。 随后又得知荀彧坠城殉主,吕布多有感伤,命人将其厚葬。 来到东武阳筑建起的皇宫,虽然不比长安的皇城气派,却也是格外的恢弘大气。 迈入朝会的议政大殿,殿内早已是空空如也,凌乱不堪。 宫里的宦官和宫女们得知刘辩败了,心态慌乱,到处抢夺宫中财物,连忙往宫外逃了。 不过嘛,东武阳已在吕布掌中,这些人逃也逃不到哪儿去,倒是途中摔碎了不少古玩珍器,着实可惜。 “主公,此番大战,俱已清点完毕。” 下午黄昏时分,张辽来向吕布作出详细禀报:“经此一战,我军杀敌近万,俘虏敌军士卒四千余人,官员一百七十二人;我军阵亡七千余,负伤者约莫两万,俘获城中粮草辎重数以十万石……” 吕布揉了揉额头,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没想到还是折损了这么多的儿郎。 随后,吕布提笔书写,缓缓说道:“将这些阵亡将士好生安葬,他们的子女由朝廷抚养,派发的抚恤金一律十倍发放。另,张榜安民,告知城内百姓,吾等为讨贼而来,如今贼子已破,不会泄愤加害于众人。” 张辽点头应下,按照吕布的命令传话去了。 随着黄昏的坠落,宫殿中渐渐黯淡下来。 吕布站在宫殿的大门口,望向最中央那专属于帝王的宝座,怔怔出神。 以至于女婿郭嘉到了,他都不曾察觉。 “主公就不想上去坐坐?” 郭嘉顺着吕布的目光望去,不由笑问起来。 听得郭嘉的声音,吕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侧目看向自己的这个女婿,言语间罕见的有些疲惫:“以前也许想过,现在,我累了。” 说完,他不再去看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位,转身迈出大殿。 吕布成功讨贼、攻陷东武阳的消息一经传入关中,不管是朝野还是民间,皆是欢呼一片。 长安城的皇宫里。 “死了?” 听闻刘辩死讯,抱着两名美貌宫女左亲右啃的刘协神情明显怔了一下。 前来禀报的心腹宦官韩宣点头,他也是从别处打听来的消息:“听说是东武阳守不住了,刘辩不忍受辱,自戕于箭楼之上。” 死了也好。 回想起当年两兄弟小时一起玩耍时的场景,刘协眼中升起一片雾气,可面庞却是笑得格外开心,他用食指挑起坐在他左腿上的宫女下巴,露出几许阴邪:“听见没有,反贼死了,这个天下又是朕的了!” 说罢,他一把扯去宫女的薄纱,将她抛诸在龙床之上。 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往常的这个时候,韩宣早就退了下去,可今天,他却是压低声音轻唤了一声‘陛下’。 脱去裤子的刘协回瞪了韩宣一眼,面色很是不悦:“还有什么事情?” “禀陛下,太尉、司徒、侍御史等百官公卿,已至宣德大殿,他们唤奴来,恭候陛下临朝。”韩宣小心翼翼的说着。 刘协听得这话,语气不由暴躁了几分:“朕不去!” 这些时日,他这个天子陛下,整日里花天酒地,沉迷美色,也不见有人前来规劝。或许这些个尸餐素位的家伙,巴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 所以,他上不上早朝,已经影响不大。 反正有那位吕府的大公子操持着大局,清洗了一大波官员,加上还有那戏策背后策划筹谋,这长安城,早就成他吕家的了! “陛下,百官们说了,今日朝会,非要陛下亲至不可!否则,他们就一直等到陛下肯上朝为止。”顶着刘协的怒火,韩宣再度压低了身躯。 “他们愿意等,那就让他们等到死吧!” 刘协怒不可遏,这些食君之禄的朝臣,平日里不想着为君分忧,如今居然也敢来威胁自己。 “这……”韩宣面露犹豫,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只管照朕的话去说便是!” 刘协不耐烦的将手一挥,“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伙人在想什么,吕布得胜的消息才刚刚传来,这帮狗腿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舔他们的主子了!” 第一千零四九章 为了吕家 未央宫,宣室殿。 肃穆的大殿中,群臣皆列。正对宫殿正门的天子位上,始终不见当今陛下刘协的身影。 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司徒公,您说今儿个陛下能来吗?”宫殿右侧,现居光禄大夫的董承压低了声音。 时任司徒公的司马防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王允死后,本在老家温县养老的司马防,被朝廷重新启用,拜为司徒。 如今,太尉杨彪告病休假,司空刘普身为汉室宗亲,近来也告了假,在朝堂上最具发言权的人物,就是这位宦海起伏多年的老司徒了。 董承的打听,司马防只当没有听见。 他本想远离朝堂纷争,却不想又被请回了长安。 如今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司马朗任洛阳令,替吕布重振昔日的帝都洛阳;二儿子司马懿更是不得了,助刘虞打下了幽州,又出兵南下冀州,声名鹊起,加上还是那位先生的弟子,将来前途势必将不可限量。 作为父亲的司马防本想置身事外,在汉王室和吕布之间保持中立,可局势根本就也不允许,别人早就将他司马家当成了吕布的爪牙。 既然置身事外不可能了,司马防便决定为了司马家,赌上一把。 今天大伙儿齐聚于此,所为何事,站在这个殿里的每个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时,中常侍韩宣领着两个小黄门来到殿内,只听得他清了清嗓音,向众臣宣道:“诸位朝卿,今儿个就别等了,奴方才已去请示了陛下。陛下龙体抱恙,所以暂不临朝,一切大小事务,送至三公署代为处理即可。” 早不病晚不病,偏巧今天病了。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韩常侍,你这话不对吧!” 群臣中,排位仅次于三公后的鹰眉男人出列,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凌厉。 乃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卫觊。 卫觊因在河东政绩卓著,得大将军保举,入京任职侍郎。随后,短短两年间,仕途傥荡,竟似坐火箭般步步高升,不知如此,还取代了昔日吕布大舅子严礼的大司农之职,掌管国家财政经济,也由此可见,吕布对其信任之高。 “卫司农这是何意?”韩宣面色一寒,声音中已然有几分不悦。 何意? 卫觊冷笑一声,二指并拢猛地指向韩宣:“朝会之前,我私下问过御医署了。陛下这几日龙精虎猛,分明没病,如今你却说陛下病了,我且问你,尔为何假传圣谕,究竟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群臣目光顿时直指韩宣,怒声骂他阉人乱国,只会蛊惑天子,论罪当诛! “汝等简直不可理喻!” 面对众人的谩骂,韩宣也不怂这些公卿,当场拂袖而去。 韩宣走了,殿内的朝臣们你瞅我,我瞅你,皆是有些发愣。 当有人问起司马防当作何对策时,老司徒只是拍拍屁股,慢悠悠的走出殿外。 长安城中,大将军府。 处理政务的大堂里,年仅十七岁的吕府大公子手执朱砂笔,在案卓上一摞摞的竹简末尾,留下一道道的红色朱批。 戏策死后,原本亢沉繁杂的事务,全由吕篆一人挑起。 戏策生前所掌之事,大多皆为机密,不容外人得知,所以吕篆就只能亲力亲为。以前看戏叔父总是轻松自在,只有当他亲身体验过后,才知晓其中艰难困苦。 尤其是在与父亲书信时,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必须学着戏策与父亲对话时的口吻,拿捏一些语气态度,来琢磨一些话该如何表达,才能获取父亲信任。 可吕篆终究不是戏策,好几次都差点露出马脚,好在后面又给圆了回去。 一旦事发,父亲势必恨及自己。 即便如此,吕篆也不曾退缩气馁。 他知道。 一切,皆是为了吕家! “公子,卫司农求见。” 守在门口的少年前来禀报。 少年名唤文钦,乃是替吕布牵马的文稷长子,如今年满十五,颇具武艺。本来文稷是想让自己的这个儿子上战场效力,吕布却没准,说可以先跟着自己的儿子,磨练磨练。 听到这话的时候,文稷当时就红了眼眶,内心的感激之情,如汹涌潮水,述说不尽。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吕篆将来会继承吕布,若是能够让儿子早早的跟随在吕篆身边效力,无疑是给自家铺开了一条锦绣前程。 “让他进来。”吕篆认真看着竹简上的讯息,头也不抬。 文钦得令而去,少顷,卫觊便来到堂外,抬腿迈过小腿高的门槛,进入堂内。 “卑职拜见公子。” 卫觊走到大堂中央位置,躬身向吕篆行礼问安。 这位在当朝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司农,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面前,自称‘卑职’,不敢有半分不敬。 同时这也表明了,他是吕家家臣。 吕篆的目光仍旧没有抬起,他只是淡淡道了声‘坐’,在卫觊坐下之后,才又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刚坐下的卫觊立马又站了起来,脸上带有一缕羞惭,自责道:“公子,卑职无能。” 在此之前,校事署比朝廷更早接到吕布大胜的消息。 吕布如今位极人臣,封无可封,就连之前的功劳,由于无法封赏而转接到了妻子严薇身上。如今,此法断然不能再行,所以一众依附于吕布的朝臣,便谋划为吕布封王。 卫觊就是这其中的发起人之一。 然则,今天的结果显然不合乎卫觊的预料,但这也是没有办法。刘协不来上朝,他总不能闯入后宫,把刘协给强行拖出来吧。 毕竟,刘协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大汉皇帝。 吕篆听得这话,手中的笔微顿了一下,随即他将笔搁置在砚台,从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卷檄文,然后向卫觊招了招手。 卫觊自是躬低着身子,小跑上前。 “你且看看,这是许靖、华歆他们起草的诏书,你拿去与太尉、司徒和司空合计合计,如果没有问题,便照此做吧。” 吕篆坐在位置上,将檄文递了出去。 卫觊赶忙双手接过,目光在檄文内容上快速浏览一遍,上面先是述说了吕布的种种功绩,后面则是封王的各种事项,以及礼仪。 檄文内容倒是写得不错,可问题就在于刘协会接受么? 要是又一直托着不上朝,卫觊还真没有办法。 见卫觊迟疑当场,吕篆重新提笔勾批起竹简。 好一会儿后,卫觊仍旧站立在原地,这时吕篆道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着罕见的霸气与轻描淡写的从容。 “诸侯作乱,天下割据,可这天下仍旧姓刘。不是因为他够资格,而是我吕家,让它姓刘。” 第一千零五零章 密报 卫觊肃然起敬。 他仿佛从这个未及冠的少年身上,看到了那道睥睨天下的男人身影。 不过随即卫觊便释然了,毕竟吕篆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子像父,并无不妥。 知道该如何去做的卫觊躬身退了出去。 兴许是从小受到戏策的灌输影响,吕篆骨子里其实并无多少忠君爱国的思想,对皇宫里的那位天子更是毫无敬畏可言。 如今,他的父亲权势滔天,手握天下重兵,可比当年霍、伊。可权高如霍光又能如何,死后还不是一样被满门抄斩。 只有爬到最高,吕家才不会覆灭。 吕篆手中的笔又一次顿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目光却尤为笃定:父亲如果不想,那就由我来! 不知何时,这个念头在吕篆心底,生根发芽。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阿弟!阿弟!” 姐姐吕玲绮的声音从堂外传来,打断了吕篆思绪。 这间摆满机密的堂屋,如今是吕府禁地,没有吕篆点头,任何人皆不准进来。 否则,一律诛之! 不过,吕玲绮算是例外。 不出眨眼功夫,一道飒爽身影出现在了堂屋之中。 吕篆望去,只见自家姐姐身穿一身素白色的男子长衫,背后系披大红色的斗篷,腰系玉带,旁边佩剑,脚下踏着一双黑色白底的蟠离祥云靴,就连柔顺的三千青丝也用银簪竖冠,立在头顶。 乍一看,哪里还是吕家千金,明明就是气质如玉、风度翩翩的俊公子。 吕篆站起身来,走到吕玲绮身前,转着打量了一圈,有些哭笑不得:“阿姐,你这是作甚?” “走,随阿姐仗剑江湖去!” 吕玲绮一把拿住弟弟手腕,眉飞色舞,说得尤为洒脱。 事情显然没有吕玲绮想的这般简单。 “阿姐,愚弟手中事务繁忙,怕是不能随你去仗剑江湖了。” 吕篆猜到会是这样,出言婉拒了吕玲绮的提议。他现在手里的事情多到处理不完,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的他,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火力全开。 听得阿弟不去,吕玲绮撅起了嘴巴,表示很不开心。 “这事儿娘亲知道吗?”吕篆又问。 吕玲绮立马点头,不过在弟弟目光的审视下,最后吕玲绮还是败下阵来,实诚的摇了摇头。 “娘亲昨天去城外白马寺祈福去了,要七天之后才会回来呢!” 吕玲绮冲弟弟眨了眨眼,说得自信满满:“所以,咱们只需赶在娘亲回来之前,去关外溜达一圈,就不会被娘亲发现。” 每过两个月,严薇就会出府至东边的白马寺斋戒七天,在佛前诵经,一是为夫君和儿女祈福;二来,也为在战役中阵亡的英灵祷告,超度他们的亡魂。 家里养的马,全是宝马良驹。 日行千里,根本不在话下。 吕玲绮绘声绘色的描绘着自己想象中的计划,越说越是高兴,俊俏脸蛋儿上掩饰不住神采飞扬。 “阿姐,咱们不是小孩子了。” 吕篆叹息一声,别说拿时间外出玩耍,就连吃饭喝水,他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时间。 这些年,三姐弟中就属吕篆成长最快,也最为懂事,就连小儿子吕骁也心智成熟不少。 反倒是他俩的姐姐吕玲绮,哪怕是笈?之后,也仍旧是和从前一般,无拘无束,但凡有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亲自尝试。 “阿姐,你已经二十岁了。” 吕篆不得不说出这个残酷的现实。 长安城里,许多比吕玲绮年岁要小的女子,都已经抱上了娃娃。娘亲也时常说叨该给女儿找门亲事,可夫君一直征战在外,这种事情,光她一个人,也拿不了主意。 可若是公然招婿,消息一经放出,估计到时前来提亲之人,能将吕府的门槛踩烂。 吕布位高权重,手握实权,且不说吕玲绮相貌如何,单凭这一点,就会有无数人想要挤破脑袋的入赘吕家。 人间,最难一份真情。 吕布之前也说过,会尊重女儿的抉择。他不在乎对方家世背景,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对女儿付出真心。 面对人生的婚姻大事,吕玲绮却不急不忙,好似浑不在意。 这些年她也亲眼目睹过许多案例,女子在嫁人之后,哪里还有半点自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在家里相夫教子。 我才不要做喂食逗趣的笼中鸟雀,我要向父亲一样,自由的翱翔天空! 这就是吕玲绮给自己定下的人生理想。 “阿弟,你不想去便不去吧。我自己一个人,也一样能够闯荡江湖!”吕玲绮将手搭在弟弟肩上,颇有女侠风范的说着。 她一旦打定主意的事情,少有改变的时候。 熟知姐姐脾性的吕篆知道继续劝说,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遂换了语气:“也罢,府里头是闷了些,阿姐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得到弟弟的答应,吕玲绮顿时高兴起来,哼着轻快小调,欢欢喜喜的出了堂外。 吕玲绮走后,吕篆随之迈出门槛。 “文钦,你去挑十个身手最好的暗卫,叫他们沿途保护阿姐安全。若有任何闪失,自己提头来见。” 吕篆的话语很轻,可文钦却听出了其中的杀伐果断。 “喏!” 文钦应了一声,当即照办去了。 此时,天空中阳光正灿。 吕篆拾级下了门口的台阶,向前走上几步,微微仰望,耀眼夺目的光芒使他下意识的虚眯起了双眼。 于是,他索性闭上了双眼,张开双臂,站在阳光下,享受着久违的沐浴。 阳光洒我身,仿佛自由人。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公子,校事署密报。” 难得的舒缓享受,却被一声不合时宜的禀报打断。 吕篆睁开眼,眼神里没有愤怒,似是早就习以为常。 他缓缓转身,拾级而上,重新迈过门槛,进入大堂,坐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新到的密报呈上,吕篆伸手拿过,在桌面铺开,上面字数寥寥,消息却是令他心中一颤。 只见上面写着: 小公子击穿鲜卑,现已开始折返长安。 第一千零五一章 武昭 临近岁末年关,长安朝廷派出御史大夫许靖持节去往兖州,策封吕布为王。 这也是自当年诸王之乱后,首个异姓王的诞生。 “朕以不德,少遭愍凶,越在西土,迁于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宗庙乏祀,社稷无位;髃凶觊觎,分裂诸夏,率土之民,朕无获焉,即我高祖之命将坠于地。朕用夙兴假寐,震悼于厥心,曰‘惟祖惟父,股肱先正,其孰能恤朕躬’?乃诱天衷,诞育奉先,保乂我皇家,弘济于艰难,朕实赖之……” 册封的诏文中规中矩,先是列举了吕布这些年来对汉王朝的功勋贡献,然后引经据典,述说周成王、晋文王等先贤事例。 紧接其后,便是天子策封于吕布的王号:武昭! 意寓以武而昭天下。 并将太原、上党、西河、云中、定襄、雁门、朔方、五原、上郡等九郡九十八县,全部赏赐给吕布作为封地,用来建立属于自己的宗庙社稷。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九种赏赐。 用以出行的大辂、戎辂各一辆,黑色公马八匹;三面悬挂的乐器三十六件;象征法纪的斧钺各一件;象征勇武的红色弓一张、红色箭百支,黑色弓十张、黑色箭千支;黑黍和香草酿造的美酒一樽…… 在吕布之下,还可设置丞相和下属的群臣百官,随行可带侍卫勇士三百。 诏文内容很长,许靖的声音一直没有落幕。 “简恤尔众,时亮庶功,用终尔显德,对扬我高祖之休命,钦此。” 小半柱香后,许靖念完圣诏,将其合拢,递向躬身抱拳聆听的吕布。 “臣领旨,谢恩!” 吕布声音洪亮,双手恭敬接过圣旨之后,方才站直躯体。 别看他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中百味杂陈。 从军二十余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边疆小卒,走到今天天下成名,这些年踏过的尸骸,付出的血泪,也许只有自己知道。 吕布心中感慨一番,将圣旨搁放在处于公务的案桌,和许靖聊了会儿长安局势,得知关中稳如泰山,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随后,吕布走出大帐。 不知何时,帐外已是人头耸动,摩肩擦踵。高顺、黄忠、马超、宋宪等将领不约而同的齐聚于此,就连平日里操练的士卒,此刻也都停止了训练。 在吕布出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全都望了过来。 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各式各样,但大多都充满着炽热、崇拜、激动…… “末将参见大王!” 为首的将军们同时躬身抱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 不待吕布开口,那些个营中的士卒儿郎们也跟着高声呐喊起来:“大王!大王!” 一浪高过一浪。 数十万人的声音,宛如山呼海啸。 锣鼓声起,一改往日作战时之紧凑,奏响欢乐喜悦的乐章。 场面热血沸腾。 吕布很自然的抬了抬手,脸上浮现出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春风得意。 ………… 当晚,吕布和麾下文武将士在城外的原野上排开场面,燃起数千篝火,将头顶这片漆黑的夜空映照点亮,载歌载舞的大肆庆祝。 庆祝宴进行到高潮,喝得大醉的吕布一步三晃的来到许靖面前,满是酒气的问他:“文休,这些年我不在长安,先生的身体是否好了些?” 虽然戏策在书信中称身体安好,可吕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如今许靖从长安而来,自然该知道戏策的身体状况。 听得吕布问起,许靖起身如实回答:“回大王,其实下官也已经有些时日没见着先生了,不过据大公子所述,先生得一隐士高人指点,在府中闭关练气。一切大小事务须得先经过大公子之手,然后看轻重程度,再考虑是否转呈先生。” “这么多事务落在篆儿身上,倒是有些苦了他。” 吕布喃喃说着,有些心疼起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来。这么些年,最懂事、承担最多的,永远都是这个大儿子。 “大公子勤奋好学,又天资聪颖,先生闭关之后,关中大小事务皆是打理得有条不紊,百官无不称赞大公子才能卓著,大王尽可放心。” 许靖同样夸赞了吕篆一番。 不止是他,像华歆、郑泽等当朝名士,亦是对吕篆青睐有加。 说句大逆不道的违心话,以吕篆的能力,将来绝对是帝王之才! 听得许靖夸赞,吕布脸上露出欣慰,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骄傲。 当父亲的,谁不是望子成龙? 此后,吕布也没在过问戏策的身体状况,他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尤为放心,相信他绝不会欺骗自己。 “文休啊,你回去转告先生,叫他尽管安心静养,本将军的丞相之位,给他留着!”吕布虽然大醉,不过在说起此事的时候,语气却格外笃定无比。 放眼整个天下,除了戏策,还有谁能够成为他武昭王的丞相! 换句话说,谁配! 遥想二十年前,两人巧合相识,那时候,一个是边境小卒,一个是落魄书生。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加在一起,愣是撬动了整个大汉王朝。 在戏策的筹谋下,吕布从边鄙武夫,一步一步的爬到封王拜将。两人之中,戏策动脑,吕布出力,几十年的耕耘,便将四分五裂的大汉江山,收复大半。 如今,也只剩下徐州的刘备还在垂死挣扎。 吕布常说,他此生有三件事情最值得庆幸和骄傲。 年少时,有同他患难与共的贤妻,此其一也; 声名不显,却有一群肯追随他生死相随的袍泽兄弟,此其二也; 能够得遇先生,此其三也。 但凡缺一,他都不可能有今日之地位。 “大王,你该自称为‘孤’,而不是本将军了。” 听得吕布仍旧自称将军,许靖从旁提醒起来。 孤? 吕布怔楞一下,继而饮下一口烈酒,大笑起来:“哈哈哈……没错,是孤!” 熊熊燃烧的篝火将吕布脸庞映照通红。 这一刻,他仿佛走到了人生的最高潮。 拜王封疆,志得意满。 第一千零五二章 出兵徐州 寒冬过后,转眼间,新的一年到来。 春风拂过,不再有寒风的刺骨。 辽阔平野上,十万衣甲鲜明的虎狼将士静静侯立,伫立在原地,如同一樽樽石化的雕像。 “大王到!”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通传,将士们身躯挺拔得更加笔直,目光‘刷’地一下,齐齐望向前方将台。 搭筑的高台上,一道挺拔魁梧的身影缓缓走上前来。 面对二十万双眼睛,身披蟒王甲的吕布显得尤为淡定,他已经记不得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战前动员。 站在高台,下方将士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渺小如蚁。 吕布俯瞰一圈,左手按在腰间佩剑,右手握拳抵在腰侧,声如洪钟:“自蛾贼作乱以来,天下四分五裂,各地诸侯割据一方,早有不臣之心,不遵天子号令。孤受先帝重托,南征北战数十载,才勉强保住这大汉江山。” “汝等之中,有追随孤多年的老卒,也有新入伙的降兵,孤扪心自问,从未亏待任何将士。” “如今天下仅剩徐州一地,一经收复,便可完成一统大业,届时,天下再无兵火战乱,百姓亦可安居乐业,汝等亦能回家与父母妻女,共享天伦。” “现在孤只问一句,众将士,可愿随孤去打这最后一战!” 吕布气劲十足,一声大喝,传入所有将士耳中。 “战!战!战!” 众将士胸中早已是热血澎湃,高举手中兵器,呐喊齐吼,直震九霄。 随后,十万大军在吕布的统帅下,浩浩荡荡从兖州出发,直奔徐州。 ………… 不过数日,吕布来袭的消息,便传遍徐州各郡。 人的名,树的影。 几十年的征战,早已使得吕布之名威震天下。但凡和他相抗衡的各方强大诸侯,无一不是先后败亡。如今得知吕布踏足徐州,不止是徐州百姓,就连各地官员亦是人心惶惶。 毕竟有曹操屠城徐州的前车之鉴,谁都不知道吕布会不会故伎重演。 而吕布则在女婿郭嘉的建议下,以攻心为主,发下檄文昭告徐州。 但凡降者,一概不杀,所有地方官员,仍旧按原职留用,若有主公开城迎接者,当上表朝廷,予以擢升封赏。 除此之外,所有吕军将士皆不准侵犯百姓田地,更不准劫掠钱财。否则,一律按军法从事。 檄文发下,徐州各地无不望风而降。 短短两月时间,徐州的彭城、琅琊、东海等三十四县,尽皆落入吕布之手。 徐州城,州牧府。 “废物,简直是一群废物!” 空旷的厅堂里,看着手中接连收到的战报,纵使平日里表现得足够温和仁厚的刘备亦是黑下脸来,不由的怒声大骂。 他原本以为,靠徐州的兵力钱财,怎么都能坚持个三年五载,结果这才两月功夫,徐州的领土已有半数陷落。 就在前天,分五路进发的吕军将领在彭城与吕布成功会师。 十万大军齐聚彭城,下一个目标,摆明就是刘备所在的徐州主城。 这些年,刘备在徐州小心经营,虽然深得百姓拥戴,积攒了仁德的名声,可徐州的本土士族根本不认刘备。 就拿之前讨伐吕布来说,刘备四处奔走,哪怕说干了口水,也没能从那些士族手中借来兵马,带的全是自己这些年累积的家当。 若非有糜、陈两家扶着,刘备这个外来户,早被士族们赶出了徐州。 “主公,诸位将军和大人到了,正在前堂等您。”亲卫陈到在外面恭声禀道。 “知道了。”刘备淡淡道上一声,很快平复下心境,走出屋门,向议事的前堂走去。 来到前堂,堂内众人见刘备到来,纷纷起身行礼,口中呼道:“我等见过主公(使君)!” 刘备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各自重新落座,担任徐州从事的陈登发现刘备的眼眶通红,不由问道:“使君,您的眼睛为何如此红肿?” 听得此话,其他诸人亦是打量起刘备,确如陈登所言,刘备的眼睛的确红肿得厉害。 “使君,万要保重身体,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不能倒下啊!” “主公,没什么好哭的,大不了咱们拼他个鱼死网破!” “主公好好休养,有我等在此,定叫徐州无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说起刘备。 听得众人相劝,刘备微微摇头,拱手向众人行了一礼,叹息说着:“多谢诸位关心,备非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汉室江山社稷而哭!” “此话何解?”有人问道。 刘备缓缓说来。 “吕布称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倘若再拿下徐州,势必会借此逼迫天子禅位。丢了徐州事小,可若是因我而让吕布此贼篡位成功,毁大汉四百年之社稷,我便是千古罪人! 每每念及此处,备实在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众人见状,亦是心生触动。 “使君尽管放心,您如此仁德宽厚,某即使豁出性命,也一定会助您守住这徐州之地!”徐州城中的大将曹豹决然说着,大有跟吕布死磕到底的狠劲儿。 自从关、张死后,刘备手下将才奇缺,曹豹是徐州大户曹家的当家,在徐州极具势力,得到他的支持,也算是回缓了一口元气。 “没错,不管是为了徐州,还是为了汉室江山,我们一定不能输给吕布!”陈家父子也就此表明态度。 “主公,吾愿倾尽所有家资,为你招兵买马!” 财神爷糜竺也发下话来。 “谢谢,谢谢……” 刘备眼中含泪,一个劲儿的感激着众人,当他目光看向堂内那道银白如龙的身影时,后者亦是对上了刘备的目光,他站起身来,拱手抱拳:“某虽不才,但如有用得着的地方,任凭使君驱使!” “好!好!好!” 刘备一连叫了三个好字,有两万幽州骑卒相助,他的胜算起码大了一半。 众人同仇敌忾,刘备心中底气也多了几许,他看向众人,将他们团结在了一起:“有诸位相助,吕布何足虑也!” 第一千零五三章 陈家父子 刘备言语笃定。 话音落地之后,陈珪善意提醒:“使君切莫大意,吕布此人骁勇善战,麾下又多虎狼之士,我等还是应小心应对为妙。” “陈老言之有理,不知可有良策?” 刘备微微点头,表现得十分谦逊。 堂内众人目光,亦是投向了这位在徐州极具威望的徐家家主。 “吕布大军会师彭城,下一个目标,定是徐州无误。然则……” 陈珪话音一转,接着说道:“徐州四面受敌,倘若死守,吕布势必力攻,就如当初东武阳之事,弘农王纵使有铁壁高墙,最终亦为吕布所破。恕小老儿说句不好听的,使君如今纵使有四万五之兵马,却也难当吕布之锋。” 陈珪的这一番话,使得不少想要死守与吕布血战到底的将领,变得举棋不定。 刘备亦是陷入沉思之中。 刨除幽州的两万骑兵,他麾下能够调遣的其实也就两三万人,即使死守,可能也挡不住吕布的滚滚大军。 想通了这点,刘备面向陈珪躬身行了一记大礼,言辞恳切:“还请徐老教我。” 陈珪赶忙上前扶起刘备,正色道:“事关徐州命脉,于公于私,老朽都应该全力为使君出谋。” 随后,他轻捻了两下胡须,缓缓道来:“老朽倒是有一计,可供使君参考。” “陈老请说。” “吕布大军未至,使君当先思退步:可将徐州之钱粮分出大半移于下邳,倘徐州被围,下邳有粮可救,若攻下邳,徐州可袭其后方。另,下邳有泗水之险,只管安心坐守,可保无虞,使君以为如何?” 陈珪献上计策,刘备思虑片刻,便点头应下:“此计甚善!” “除此之外,使君还可遣人去往广陵游说。” 陈珪接着道来:“广陵郡守笮融,这些年依附于徐州,却又是独立于徐州之外的势力。他麾下有兵马三万,不在少数,使君若能使人述说其中利害,唇亡齿寒,相信笮融定不会坐视不管,愿意出兵共抗吕布。” 听了陈珪这一番话后,堂内不少人皆是点头同意:“若是笮融肯出手相助,咱们胜算又会大上几分。” 笮融,扬州丹阳人。 早年间,投奔徐州刺史陶谦被任命为下邳郡守,负责督管运输广陵、下邳和彭城三郡的粮食。 然则在得到此三郡粮食和进贡的物品后,笮融并没有送到郯县去,反而中饱私囊占为己用。 拥有这些之后,笮融便在下邳郡广兴佛寺庙宇,要下邳郡百姓日夜诵读佛经,这使得附近各郡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迁入下邳郡,前后高达五千多户之多。每到农历四月八日,笮融还会举办“浴佛会”,光是在路旁设酒宴的费用要用亿为单位来算。 后来曹操报父仇进攻徐州,徐州境内如同惊弓之鸟。 笮融则带领手下士兵和部属男女共一万多人去到秣陵,镇守秣陵的薛礼设宴款待笮融,结果却遭笮融所杀,吞并薛礼的部属。 陶谦死后,笮融南下广陵。 广陵郡守赵昱将笮融奉为贵宾,摆下盛大的酒席招待笮融和其士兵部属。看到广陵郡物丰民富,笮融不禁心动,遂又起了歹意。于是,在一次酒宴里,藉以敬酒的时候,拔剑斩杀赵昱,将广陵据为己有。 笮融这厮信奉佛教,却不是善男信女。 所以刘备不太愿意与笮融合作,像他这样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反噬一口,将自己吞进肚中。 可眼下局势紧张,若能得笮融相助,的确能够增添不少胜算。 “下官不才,愿为主公走这一遭。”担任从事一职的孙乾出列请命。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刘备终究是点下头来,“公祐此去,须多加小心。” 听得刘备关心,孙乾心中自是一阵感动,拱手笃然道:“下官此去,定不负主公所托!” 随后,众人又商议良久,才各自散去。 走出州牧府的大门,陈家父子登上回府的车驾。 马车里,年过五旬的陈珪似是有些疲乏,阖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 长子陈登看向自己的父亲,欲言又止。 纠结好一会儿后,他才犹豫说来:“父亲,您向刘使君所献之策,是否有些欠妥。” 听得儿子问起,闭目养神的陈珪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神里有精光闪烁。 “元龙,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不必再说。刘玄德远没有你看似的那般和善,此人城府极深不说,心志更是远超常人,实乃野心勃勃之辈。” 知子莫若父,陈珪知道他这个儿子中意刘备,想要助他匡扶汉室江山。 可匡扶汉室,不是喊上一两句口号就行。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刘备根本无力与吕布相争。 “父亲此言,儿子不敢苟同。” 陈登壮起胆子,这要换作以往,他绝对不敢顶撞父亲。 “父亲博学,故而应该知道,当年高祖不也一样只据有汉中之地,经过不懈努力,最终却能击败项羽,开创大汉王朝。 如今徐州之丰饶远超汉中,刘使君亦是怀有大志之人,父亲为何仅凭眼下局势,便否了刘使君这些年的付出与努力?” 陈登反问一声,情绪有些激动。 陈珪目光落在这个自己最为看好的儿子身上,神态不复年迈之状,言辞犀利:“昔年高祖麾下,文有萧何、张良辅佐,武有樊哙、周勃、夏侯婴之徒,外加一位百年难出的兵仙相助,而项羽自负,故有所败。 你且看看刘备,天时地利人和,他占了哪样?” 陈登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就想说出‘人和’二字,但转眼一想,吕布在民间威望也是极高,甚至远超那位困居长安的天子。 一时间,他竟有些哑口无言。 “其实,这天下谁当皇帝,皆与为父无关。只是,徐家千百年的传承,断不能毁在我的手里。”看着儿子脸上流露出的落寞,陈珪叹息一声,心中有些不忍。 他知道儿子从小的志向,就是想要倾尽此生,去辅佐一位明主,匡扶大汉社稷。 可头顶的这片天,早已不是以前。 第一千零五四章 奔袭下邳 当天下午,徐州城中张开告示。 檄文中说,吕布大军不日就要抵达徐州城下,敌军势众,刘使君准备将城中钱粮移往下邳,然后派大将死守徐州。 可两军交战,百姓无辜,刘使君不愿见百姓遭此大难,故下此告:若有愿同行者,不论男女老少,皆可收拾行囊,共同前往下邳避难。 末尾,加盖有徐州牧的印章。 徐州百姓得知此事后,纷纷回家收拾起家当物件,准备移居下邳。 在那个没有网络信息传递的年代,徐州城里的百姓显然更加相信以仁义著称的刘使君。 刘备想要携民移居下邳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入吕布耳中。 彭城大营,帅帐。 身穿黑色王甲的吕布托着下巴,低头看着地图上被红色标记圈起来的‘下邳’二字,怔怔出神。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里。 遥想当年,吕布便是在下邳城败北殒命,如今刘备想要迁往下邳,无非是想借下邳之地,与徐州城形成犄角相抵之势,掣肘吕布大军。 下邳城易守难攻不假,但地势较低,一旦掘开泗水、沂水,下邳城必受水祸! 吕布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吃足了苦头。 “大王,大王……” 见吕布发怔,逄纪不由低唤了两声。 吕布登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扫去,帐内的麾下将领皆是看着自己。 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据校事署传来的谍报,刘备已经率领十余万徐州百姓,从徐州动身向下邳迁徙,徐州城则由大将曹豹率两万兵马镇守。” 主薄杨修在得到吕布示意之后,将所获情报公开。 诸将听得这个消息,各自思索起来。 “老黄头,你说这刘备是不是犯蠢!他知道抵挡不住咱们大王的军队,所以向下邳逃走,这咱可以理解,但他带百姓作甚?十几万百姓同行,行军速度起码得慢上个五到六倍,这不是等于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吗?”站在黄忠身后位置的华雄轻轻碰了碰前方,小声嘀咕起来。 白须两尺的黄老爷子回头瞅了华雄一眼,没好气道:“刘备能从一介织席贩履之徒,混到徐州牧的位置,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傻子,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能想不明白?” “那你说,刘备是想干甚?” 华雄没好气的哼哧一声,若非黄忠的岁数摆在这里,换做别人,他早就拉去出对练去了。 黄忠轻捋白须,思索一番,悠悠道来:“照老夫估计,刘备此举,九成是想借此机会,拉拢百姓,以博取仁义之名。” 听得黄忠的思量,逄纪接过话来:“黄老将军所言不错,刘备此人素来以仁义标榜自己,这也是他得百姓拥戴的重要原因。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刘备没有强硬的后台与实力,他所能依仗的,就是百信对他的支持。” “那咱们还等些什么,索性直接杀到下邳,生擒刘备!”华雄加大了声量,双手还比了个砍头的动作。 “华将军,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张辽轻拍华雄肩甲,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向他讲解起来:“在此之前,吾做过计算。从咱们这里出发到下邳,即便是直线行走,也有四五百里的路程,更何况途中多有山地,不少地方需要绕行。恐怕等我们赶到,刘备早已进驻下邳城中……” “切,这有什么!” 华雄浑不为意的说着,他面向吕布抱了抱拳:“大王只需给末将一支骑军,末将千里奔袭,定能在刘备抵达下邳之前,杀他个片甲不留!” “华将军勿要鲁莽!此番我军所带骑卒不多,更何况咱们对徐州一带不甚熟悉。冒然奔袭,恐会孤军深入,反中敌军埋伏。” 相较华雄的直莽,张辽显然更加沉稳。 “大王,末将手下有一人,现充牙门将,名为王虞。此人世代祖籍徐州,对徐州地形尤为熟悉,故而末将请求奔袭刘备!” 华雄刚刚退下,马超又站了出来。 如此大的功劳摆在面前,帐内诸将有几个能不心动? 吕布看向马超,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女婿郭嘉:“奉孝,你以为呢?” “孟起将军勇猛,麾下凉州铁骑骁悍,若真有好的向导,倒不妨一试。”郭嘉笑着回道,真能一击功成,自然最好不过。 “不过孟起将军,你此番前去,须要小心刘备手下的那支幽州骑卒,这支骑卒本是公孙瓒在幽州积攒多年的家业,却为刘备做了嫁衣。 其中,有个叫赵云的将领,你得小心,此人实力并不在你之下。” 郭嘉不忘叮嘱一番。 换作年轻时,马超肯定会不服气,不过这些年他也遇到过不少强者,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嘴上道了声‘是’,暗自将‘赵云’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除此之外,刘备还差孙乾去到广陵,请求广陵郡守笮融相助。”杨修继续说着。 吕布这回倒没有继续询问郭嘉,而是将目光挪至位置较为靠后的贾诩身上,笑问起来:“文和,你以为如何?” 之前,在向张绣借贾诩的时候,吕布就没想过要还。 贾诩今年五十有七,样貌普普通通,面相看起来还很精神红润,完全不像一个快到六十岁的老人。 在加入吕布帐下之后,贾诩为人低调,从不主动献策,秉承着‘只要不问我就不说’的处世态度,也不和人拉关系、结梁子,仿佛孑然一身。 听得吕布问起,贾诩不假思索的回答起来:“笮融此人崇尚佛教,却生性贪婪见利忘义。主公可遣使者快马去到广陵,许笮融以州牧之职,然后送上珍宝玉器,相信此人定会乐意相助主公。” 说完,贾诩又补充了一句:“等扫灭了刘备,再差人暗杀即可。如此,广陵亦为主公囊中之物。” “哈哈哈……” 吕布大笑,颇为开怀。 倒是高顺、张辽等将领的目光停在贾诩身上,目露凝重,这个平日里看似只知道混日子的老家伙,竟又是一个心狠之辈。 第一千零五五章 谁肯真心扶汉室,唯有子龙也! 晌午过后,马超端着一盆马草,伸手递出,喂食着心爱的里飞沙。 他已经发下命令,一个时辰后集结出发,奔袭刘备。 “阿兄,我也要去!” 身穿戎装的马云禄打听了兄长所在位置,小跑来到这里。 马超回头,望见自己的这个妹妹,把脸一黑,摆出兄长威严:“你去作甚?这是奔袭战,又不是过家家,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兴许是马超的口气重了些,马云禄眼眶一红,委屈巴巴:“父亲要是还在,决不能让阿兄你这般欺负我!” 见妹妹委屈巴巴,马超心中一软,却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说道:“云儿,我这是为你好。” 父亲和两位兄长俱已魂归泉下,如今马家就只剩下兄妹两相依为命。 “我武艺已然不弱,军中诸位将军皆是赞赏有加,此番讨贼,为何偏就我不能去!”马云禄杏眼圆睁,满是执拗的质问起兄长。 马超对此苦笑,实话告诉妹妹,平日里的切磋,不过是诸位将军让着你罢。 马云禄的实力如何,他这个兄长再也清楚不过。 说到底,就是一个二流偏下的水准,虽说相较大多人已然不弱,独斗小兵小卒也完全没有问题。但若是撞上一流境的强者,稍微程强一点,必死无疑。 而他这个妹妹,生性最为好斗逞强,所以马超才不愿带她同行。 见兄长如何也不肯答应,马云禄气得跺了跺脚,哭着道了声‘再也不喜欢阿兄了’,然后小跑离开了这里。 马超无奈摇头,自己的这个妹妹啊,还真是给宠惯坏了。 同时也在心中思忖:看来,得早日替妹妹寻一夫婿。 成了家,性子就不会这么野了。 一个时辰不到,五千西凉精锐集结完毕。 马超从吕布大帐出来,他已向吕布作了汇报。 翻身上马,四下扫视一圈,并未发现妹妹的身影, 想来是心中难受,保不准在哪儿发脾气呢!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又要废一番唇舌劝说。 将手一挥,马超率军出征。 刚出大营,马超就发现身旁的族弟神情有些异样,遂关心询问起来:“岱弟,你看起来有些恍惚,可是身体不适?” “没……没什么。” 马岱连忙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做贼心虚。 好在马超不疑有他,轻拍了两下马岱肩头,语重心长:“此番奔袭,正是你建功立业之时,务必要抓住机会,斩他几个敌将,最好能把刘备的脑袋摘下!” 马超如今已是镇东将军,将来前程无限,所以他更希望此去,能够让主公看到马岱的本领。 “弟,知晓了。”马岱点头应下。 随后,他偏头向斜后方看去,在他麾下的千人骑中,有个身形较为娇俏的骑卒,正冲他比了个鬼脸。 ………… 话分两头,且说刘备自带着徐州百姓出城,便开始了漫漫迁徙之旅。 从徐州城到下邳其实算不上远,急速行军,也就几天的功夫。 但有了一众百姓的拖累,行军速度难免大打折扣,从出城之日算起,至今已有小半月的功夫,照这个速度,起码还要花上将近十天时间,才能顺利抵达下邳。 一路上,刘备放下州牧的身段,与百姓们吃穿同住,加上他那平易近人的和善仁厚,可谓是赚足了民心。 加上此番随行将士,大多都是徐州本地人氏,见刘备如此体贴他们的家人,心中也同样感动不已,暗暗发誓,愿为刘使君赴汤蹈火。 这一日,刘备率百姓渡过浗水,进入下邳地界。 此时距离下邳郡城,仍有很远距离。 倏然,有单薄的马蹄声响起,掀起一缕烟尘。 北方有快马急来,马背上的骑卒在寻得刘备之后,滚鞍下马,急声禀道:“主公,北边武原方向有一支骑军越过防线,正急速向下邳赶来!” 什么! 听得这个情报,刘备心头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哪支部队,怎么之前没有一点消息?” 从彭城到下邳,少说也有几百里的路程,加上中间山川间隔,即便是骑军,也不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的侵入到了下邳地界。 刘备麾下如果不算上幽州骑卒,徐州骑兵简直少得可怜,有一万幽州骑已经分由糜竺的弟弟靡芳、镇守徐州的曹豹、以及占据司吾的陈登分别统帅。 余下的则是由赵云统领,负责沿途护卫,保证迁徙的安全。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刘备有意分化幽州骑卒,好他日化为己用,偏赵云还蒙在鼓里。 “回主公,这支队伍身穿羌人戎装,应该是西凉骑军。”赶来报信的士卒接着回答起来。 刘备不再说话,心中暗自思量:这支骑军能够不声不响的绕道武原,直逼下邳,队伍里八成是有本地人氏作为向导领路,避过了正面的所有防线,千里奔袭而来。 倘若没有发现,等到这支骑兵一旦靠近发起突击,绝对会给刘备军造成致命性的损伤。 好在他们及时发现,仍有一丝转机。 刘备当机立断,前去找到赵云,诚恳说道:“子龙,吾方才收到消息,有一支骑军从武原方向冒出,正向这里杀来。事发紧急,我作为州牧,当亲自御敌,护佑百姓安危。所以,就劳烦你替我护送百姓前行。倘若备不幸战死,也请你务必保护好这些大汉子民!” 说罢,刘备眼眶泛红,神情已然决绝。 正当刘备转身之际,赵云猛然唤了一声:“使君!” 刘备顿下步子,没有回头,只听得赵云说道:“使君乃汉室贵胄,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云虽不才,愿替使君去斩杀这支敌军!” 刘备微微摇头,叹息说着:“子龙,这支骑军乃是吕布麾下的西凉精骑,历经大小战役无数,战斗力比起你的幽州骑卒,仍有过之。此番他们的目标在我,所以还是由我去吧……” “云意已决,请使君下令!” 然则刘备越是这样说,赵云就越是笃定出战的想法。 他双手抱拳,再度大声恳求。 终于,刘备转过身来,眼中因感动而蒙上一层雾气,他紧紧握着赵云双手,语气哽咽道:“谁肯真心扶汉室,唯有子龙也!” 第一千零五六章 马超和他未来妹夫的初次交锋 武原南下的道路上,一支披甲精锐的五千骑军飞速疾驰,穿过灌丛密布的长林,迎来一片开阔无际的原野。 “王虞,咱们距下邳还有多久?” 道路两旁的景象飞速倒退,银甲狮兜的马超望向前方,目光凛冽。 追随在其身侧的中年骑将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禀道:“回将军,趟过前面的浗水,便是下邳地界。” 马超点头,此时有哨骑来报,在前方有重大发现。 于是马超驰骋上前,只见宽阔的道路上布满车轴、脚步、马蹄等众多辗轧过的痕迹,根据坑印的深浅新旧来看,这支队伍数量庞大,且所走不远。 “刘备,终于还是让我逮到你了。” 马超碾碎手指间的泥土,嘴角微扬,重新翻上马背,用带有十足自信的口吻发下命令:“儿郎们,叛贼刘备就在前方,且随本将军生擒之!” “呜吼!” 听得马超激励,身后五千羌骑兴奋大吼,战意激昂。 轰隆隆~ 踏踏踏~ 马蹄声急,五千羌骑快马驰骋,很快来到浗水以北。 然则就在此时,作为向导的王虞忽地指向浗水对面,眼中闪过一抹惊慌,语气急促道:“将军你看!” 马超顺势向前望去,只见浗水对面军阵严整,旗帜飘荡,当先的将旗上绣有一个大大的‘赵’字,为首者同样白马银枪,英姿非凡。 粗略扫视一圈,马超眼眸中露出一抹凝重,对方人数并不在他之下,显然是在此恭候多时。 行踪暴露,马超却无撤退的意思,他左手勒住缰绳,右手长枪横挑,气沉丹海,冲对面猛然一声大喝:“来将何人?” 听得马超声音洪亮,赵云亦是不甘示弱,卯足气劲儿,大声回道:“某乃常山赵子龙也!” 某乃常山赵子龙也…… 巨大的吼声如深山寺庙里的撞钟,在天地间回响。 果真是这家伙! 马超眉头微蹙,他清晰的记得临行之前,主公提醒过自己务必要小心此人。 今日一见,这厮果真有几分派头。 目光在赵云身上停留半晌,马超心中却无半点惧意,反倒激发出强烈的好胜之心,想要将此人斩杀。 “尔等行踪俱已暴露,还不速速退去!”浗水对面的赵云双眸低敛,急喝一声。 说实话,赵云并不想跟这支西凉羌骑硬刚,他麾下的幽州骑卒固然实力不弱,但很显然对面的羌骑也不是吃素,真要厮杀起来,双方势必伤亡不小。 这不是赵云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才出言威胁马超,想让他知难而退。 然则马超根本不吃这套,他放出话来:“要我退去可以,你只需将刘备的头颅呈来,吾自当即刻退去。” 不论如何,他今天非得生擒了刘备不可,谁也不能挡他去路! 听得马超口气如此嚣张,赵云深知多说无益,长枪往后一摆,身后骑卒见状,纷纷身躯前倾,作出进攻的姿态。 “敌军大将留给我,其他你们随意。”马超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发下命令。 除了主公,他自认不输这世上任何一人。 浗水河畔风萧萧,吹过脸颊,拂起几缕垂落的发丝,带有着丝丝凉意。 对峙的两支骑军蓄势待发。 马超长枪猛地一挥,率先发难。 胯下里飞沙迈动四蹄狂奔,马背上的身影一马当先,给人以骁勇自信之感,好似浑然没将对面的数千骑放在眼中。 杀啊! 眼见自家将军如此骁猛,羌骑们自是不甘落后,纷纷发出战意的怒吼,挥动起手中长枪,跃马紧随而上。 敌军抢先发起进攻,赵云同样一拍胯下照夜玉狮子,当即呼喝下令:“冲!” 交锋在所避免,那就看谁能战至最后! 马蹄轰鸣,重重踏在地面,溅起泥尘无数。 冲在最前的里飞沙四蹄如飞,矫健踩踏过水面,径直迎向对面同样居于首位的照夜玉狮子,两匹神驹皆是通体纯白,主人战意激昂,它两自然也想较个高下。 虎头枪急转旋出,带有一往无前之势。 位居左侧的马超抢先出手,想要先发制人。 枪势迅猛,快如一道闪电。 迎面杀来的赵云眼眸微寒,他的毛孔已经能够清晰感觉到那股凛冽的杀意,这是强者之间的感应。 想要一合秒我?哪有这么容易! 赵云心中暗道一声,右臂一振,手中豪龙胆递出,寒芒先至,随后枪出如龙。 锵!锵!锵!锵! 锵!锵!锵!锵! 交锋之声大振。 两杆长枪的枪尖在半空对碰,犹如一对同体共生的雌雄蛇,搅在一起,不断交缠连绵。 双方大将率先交锋,身后所统帅的各自骑卒也呼啸聚集,如同两股浩浩荡荡的洪流奔涌激荡在一起,兵戈撞击声,骑卒喊杀声,在这交汇的一瞬间,山呼海啸。 士卒们的厮杀在耳畔响彻,转眼间,马超和赵云便已斗了四十余合。 两人旗鼓相当,根本无暇顾及周遭小卒,眼中只有彼此的一举一动。 又是一番激斗,仍旧精神十足的马超将虎头枪向后斜拖,眼眸中不似之前的冷厉杀意,反倒添了几分强者间的惺惺相惜,他暂与赵云拉开一小段距离,勒马劝说起来:“赵云,你有如此实力,实不该明珠暗投,追随那叛贼刘备。你若肯降,我保证在主公面前替你举荐,以汝之实力,将军之位不在话下!” 然则面对马超的诚意相邀,赵云显然并不领情,红缨盔下的面庞尤为冰寒,声音中更是冷漠至极:“你死了这条心吧,吕布卑劣,使人暗杀我主,吾岂会降他!” “倒是你,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本领,实不该做吕布爪牙,助纣为虐。倒不如弃暗投明,追随仁义无双的刘使君,一同匡扶汉室!” 赵云提高了声量,反倒游说起马超。 “看来,是没得谈了。” 马超淡淡道上一声,他素来不喜欢啰嗦,今日之所以肯浪费唇舌说这么多,不过是看在赵云确有实力的份上。 既然他不识好歹,那就别怪自己痛下杀手了。 言罢,手中松弛了些许的虎头枪,再度牢牢攥紧。 第一千零五七章 天神诛灭! 战场的另一侧,马云禄纵马驰骋,手中持握着由兄长精心改造过的凤翅银翎枪,伴随着声声娇喝,不断将敌军骑卒挑落下马,端的是英姿飒爽。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马云禄杀得痛快,这可就苦了从旁护卫的马岱。这本是族兄马超给自己争取来杀敌露脸的机会,可熟料想,马云禄会亲自上阵,这令马岱头大如斗,生怕有个好歹万一,他就的真没法向族兄交代。 “我的小姑奶奶,出发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只会在远处观战,绝不会上战场杀敌。”马岱愁苦着一张脸,试图和马云禄讲讲道理。 当初马云禄找到自己的时候,马岱一开始也没应允,只是后来架不住这位小姑奶奶的又哭又闹,马岱实在没了法子,才勉强答应将她带上。 不过出发之前,两人是有过约法三章,马云禄也是亲口答应了的。 所以马岱就想着,到时候安排几十人从旁护卫,在安全区域远远观战,应该出不了岔子。结果倒好,双方一开打,她哥冲第一,她第二个就冲了上去。 马岱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带这位小姑奶奶出来。 骑坐黑龙驹的马云禄长枪抖擞,顷刻间又将一名幽州骑卒刺落下马,马岱不停在她耳旁叨叨,这令她很是心烦:“哎呀,你怎么比女人还啰嗦!我都说了,你不用管我,以我的本领,敌军之中谁能伤了本姑娘!” 然则马云禄越是这般不耐烦,马岱心中就越是放不下心。马云禄实力是不弱,但像她这般轻敌,稍不注意就会吃上大亏。 此时,一名幽州百骑长抓住机会,从侧旁发起突袭,正忙于正面作战的马云禄显然无暇顾及于此。好在马岱出手及时,一刀下去,直接将冲来的百骑长头颅削去大半,血浆和脑花溅射到满地都是。 看着毫无知觉的马云禄,马岱这下更不敢擅自离开,他心里本就憋着火,又不敢责斥这位小姑奶奶,只得挥动起手中长刀,将愤恨发泄在周遭的小卒身上。 时光流逝,双方激斗了近两炷香的功夫,地面上躺下了数以千计的将士尸首,鲜血汨汨流淌,无主的战马低头舔舐着昔日主人染血的面颊。 一番厮杀之后,马岱微微喘息,他前倾身躯,环顾了一圈战场,厮杀的双方人马至少还有七千余众,战马在原野上驰骋冲锋,马蹄声和交戈声震耳发聩。 这是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以前与敌军交战时,几波冲锋下来,敌军就该溃散四逃,而这支幽州骑卒的实力明显不弱,尤其是那些个骑白马的家伙,更是实力惊人。 这将是场恶战! 马岱握紧手中长刀,准备再战之时,忽地听见一声巨大的嘶吼咆哮,从战场中央传来。 那是孟起所在的位置! 昂嗷~! 强劲的气势冲天,带动着滚滚沙尘扑向四面八方。 正与一员敌军小将酣斗的马云禄在听到这声嘶吼以后,心中蓦然升起股不好的预感,她长枪横扫,逼退前方敌人,心中急唤了一声‘阿兄’,随即勒马调头,向马超所在的位置冲去。 之前由于马超不准妹妹同行,所以偷偷摸摸跑出来的马云禄也不敢太过于靠近兄长,即便是作战厮杀,也是尽量避开兄长的视线范围。 可此时兄长遇险,作为妹妹的马云禄哪里还能坐视不理,当即催动胯下马驹,飞速冲来。眼看就要赶到兄长身旁,先一步赶到的马岱却伸手将她拦下,微微摇头,神色尤为凝重。 “你拦我作甚!” 马云禄心中着急,她只在乎兄长安危,所以冲着马岱就是一通叱喝。 挨了骂的马岱却也不恼,他知道马家子女都是这种燥烈的脾气,好言说道:“云妹,你且看看前面。” 马云禄向前望去,含有怒意的星眸中多了一丝惊讶。 不知怎地,原先往来厮杀的战场中间,竟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偌大空地,浑圆的场地中央,只有孤零零的两人相峙。在两匹战马的周遭躺下了一地的尸首,浑身千疮百孔,显然这些都是想要上前去相助各自将军的帮手。结果忙没能帮上,反倒还把自个儿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再看此时对峙的两人,除了垂下飘拂的发丝,几乎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 马超的一对眸子里戾气横生,他的右臂自然下垂,有血水从手臂上流出,经过指尖,滴落在地。 手中的虎头枪也已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反观赵云,只见他面容冷寒,浑身上下透着无尽的战意,再往下看,左胸甲龟裂,胸口处透着猩红,显然是受了创伤,有鲜血溢出。 “好一个西凉虎兕。” 望向不肯退避的马超,赵云心中暗道。 而马超心中又何尝不是对赵云刮目相看,他二人的实力应该在五五之间,要说能稳胜此人者,天下间恐怕唯有主公一人。 望了眼受创的右臂,若非之前从陈卫那里习得了左手枪法,恐怕这场对决,他就已经输了。 清风带起黄沙,所有人停止了打斗,目光全全投向这里,原先喧闹的战场此刻正安静得可怕。 仿佛过了许久,又好似只在刹那,两人动了。 里飞沙和照夜玉狮子冲向彼此的同时,两人手中的长枪亦是不约而同的出手,强大的气势从两人身上暴发,掀起狂沙掠阵,将两人身影缠绕其中。 观战的双方士卒纷纷张长脖子望去。 隐约间,好似有一条长达百丈的白龙从苍穹降下,还有一头咆哮的恶虎破土而出,张着血盆大口跃向天际,一个俯冲直下,一个逆流而上。 强大的威势致使黄沙席卷肆虐,士卒们已是睁不开眼,仅能透过眼角一丝缝隙看得模糊。 两头凶兽在半空中激撞在了一起,扑杀撕咬,激射出无数道光柱,灿烂夺目,却又令人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枪出龙渊!” “天神诛灭!” 两声怒喝犹如惊雷。 刹那间,天昏地暗。 第一千零五八章 两败俱伤 万丈光芒之后。 世间重归于沉寂。 弥漫在空中飞舞的泥尘慢慢落下帷幕,待到尘埃落地之时,被狂沙裹卷的两道身影,终于显出身形。 众人望去,只见两匹神驹眸子赤红,打着粗重的鼻息,而马背上的两位将军却是一动不动,好似定格在了一起。 马超脸颊染血,双目中戾气消散,只剩下浓浓的倦意,握枪的左臂被豪龙胆刺破数道血口,颤抖不止,连枪都几欲拿握不稳。 方才的绝命一搏,他只输了半招。 然而赵云也不好过,只见他浑身是血,身穿的甲胄上尽是大小不一的裂痕,其中受创的部位,多达七处之多,虽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阿兄!” 望见兄长受此重创,观战的马云禄再也按捺不住,急呼一声,纵马疾冲过去。 然则当她冲至半途时,却陡然将马头一转,反冲赵云所在位置,她显然是想要趁此机会,杀死这个敌军大将,为阿兄讨回公道。 马云禄的一声‘阿兄’令马超怔楞了刹那,他起初还以为是耳朵出现了幻觉,直到看见马云禄纵马而出,才确定这个骑卒确实是自己的妹妹。 兄妹二人一母同出,马超如何会猜不到妹妹的想法。 自己不肯带她同行,她就越是想要逞能证明自己。 “云儿,别去!” 马超顾不得肺腑之间的疼痛,朝着妹妹大呼起来。赵云现在是受伤不轻,但还不至于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妹妹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马云禄却是不管,一心想取敌将首级,只见她快马杀至赵云近前,手中凤翅银翎枪在半空旋转而出,带着强烈杀意突向赵云咽喉,口中矫喝厉叱:“敌将,纳命来!” 正端坐调息气机的赵云巍然不动,诚如马超所言,他现在的确伤势不轻,但也绝非寻常人物能够取他性命。 眼前这小将气势倒有几分,但于赵云而言,还不足以产生威胁。 他强运内息,手中豪龙胆递出,击偏银翎枪的准心,随后向旁边一抄,一手神龙摆尾,枪杆重重击打在马云禄的臂膀,将她打落下马。 痛哼一声的马云禄摔落在地,头上的甲盔也掉落一旁,如瀑的青丝垂落肩头。 女的? 赵云愣了一下。 马云禄想要起身,却被赶来的白马义从用长枪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云儿!” 眼见妹妹遭擒,马超是又惊又急,顾不得身上伤势,作势就要上去救回妹妹。 然则就在此时,左后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之声,马超回望,只见数以千计的骑卒汹涌杀来,为首的将旗上书有一个‘刘’字。 为首者面温如玉,双臂极长,有着一对招风的大耳朵,手持雌雄双股剑,口中喝道:“子龙,我来助你!” “刘备!” 望见此人之后,马超咬牙从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来,左手紧握长枪,疲倦的双目中凶光大盛。 双方很快展开混战,由于凉州羌骑之前与幽州骑卒的厮杀,损耗了诸多元气,此番再撞上刘备这支养精蓄锐的骑卒,胜负已是不言而喻。 马超想要去诛杀刘备,却被族弟马岱死死抱住腰间。 “孟起,走啊!” 马超脑子发热,马岱却不能任他胡来。 再打下去,几千羌骑阵亡不说,可能连他们都要交代了这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连你也折在了这里,将来谁去解救云禄!”马岱大声说着。 这一番话,总算是让马超冷静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目光穿过厮杀中的双方将士,直抵那个将他伤得不轻的男人。 “赵云你给我听着,我马超在此立誓:你要敢伤我妹妹一根毛发,我此生即便穷尽碧落黄泉,也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马超怒声狂吼,方才他虽然输了半招,但这并没有打击到他的武之意志。 如今赵云已是巅峰之年,而马超尚且年轻,两人的年龄摆在这里,马超很有信心,不出两年,他必能超过赵云! 留下这番话后,马超勒马挺枪,朝着那些仍在厮杀奋战的羌骑吼了声:“我们走!” 听得命令,羌骑撇开各自面对的敌人,追随过来,与马超合力突围,迅速撤离了战场。 击败敌军,赵云在白马义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背。 “子龙,你没事吧?” 刘备快步过来,脸上满是十足的担心。 看着这张温和关切、充满仁义的脸庞,赵云抱了个拳,微微摇头:“谢使君关心,某无碍。” “流了这么多血,哪能是无碍?” 刘备微微责斥,从怀中扯下一块布巾,亲自替赵云止血,然后又同旁边护卫的陈到吩咐:“叔至,你速去请军中最好的医郎,我一定要子龙完好无损,若是有半点差池,我拿你是问!” “喏!” 陈到领命,飞速去请医郎。 刘使君,真仁义也! 望见这一幕的幽州骑卒们皆是心生感叹,庆幸自家将军遇见了好的明主。 担架取来,赵云平躺上去。 映入眼帘,是万丈高空的悠悠蓝天。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逝去已久的公孙瓒。 “子龙,有你助我,这天下可期矣!” 站在右北平的城头,满怀壮志的公孙瓒爽朗大笑,如是说着,仿佛偌大的汉家天下已是囊中之物。 公孙瓒怀有野心,但他却没有相应的远见卓略,甚至还不那么聪明,但至少性情直爽,给人的感觉——很真。 而旁边这位仁义无双的刘皇叔,赵云心里始终没能看透。 躺在担架上,犹豫半晌之后,赵云用最为平常的语气,淡淡开了口:“使君,你是不是早就到了。” 刘备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赵云会有此一问。 正当他不知该作何回复之际,从事简雍却出来解围道:“子龙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主公这是从大局出发。本来这次是陈到将军领兵的,但主公担心你的安危,还是亲自来了……” “简从事,你不必说了,我懂。” 赵云打断了简雍的大道理,他似是有些累了,合上双目,任由士卒担着自己,向远方走去。 第一千零五九章 还未成妻管严的英雄人物——常山赵子龙 入夜,零碎的星辰挂在当空。 营帐外不远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使得赵云从昏睡中醒来。 此番与马超死斗,赵云伤势不轻,好在他身体抗性极好,昏迷之后不到一天,便悠然转醒过来。 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嘈杂,赵云从病榻坐起,换上衣甲,向帐外走去。 此刻,距赵云不远的某处营帐外,两队人马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至极。 “孙队率,我此次是奉了刘皇叔的命令而来,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让开。否则,就别怪兄弟我不讲情面了。”为首的方脸阔鼻武将如是说着,观他神态,带着些许自傲。 守在营帐外的小军官并未因此而退缩半步,只听他不卑不亢的说着:“对不起,我们白马义从只听子龙将军的命令!若有调换之说,请先去子龙将军那里取了文书再说。” 见对方不肯退让,方脸武将顿时勃然变色,怒喝一声:“孙祢,你别给脸不要脸!” 伴随着这道喝骂,方脸武将身后带来的士卒尽皆抽出腰刀,寒光闪闪,给这个稍有凉意的夜晚,更添了几分寒意。 他此番收到的命令是,不论如何,都要把马云禄给带回去。 赵云白天与敌将激斗受伤不轻,现在正昏迷不醒,没了这个主心骨,他可不怵这些个白马义从。 望见昔日的友军拔刀相向,孙祢也招呼起周围的白马义从:“弟兄们,戒备!” 白马义从,同气连枝。 周遭的白马义从听得孙祢呼喝,立马放下手中事务,抄起兵器全都靠拢过来。即便此刻没有坐骑,他们也比一般步卒战斗力要强上许多。 眼瞅着双方就要开打,忽地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对峙的双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灯火阑珊之下有一道白色身影走来,仿佛是从黑暗里走出的耀眼光芒。 “子龙将军来了!” 有人为之欢呼。 赵云大步走来,他仅仅只瞟了双方一眼,原先剑拔弩张的双方顿时没了气焰,不敢再有所造次,全都将兵器给收了起来。 “何事?”赵云淡淡问了一声。 “回将军,这事儿您得问他。”孙祢将矛头直指带兵前来的方脸武将。 赵云目光望来,强者的威压令廖康后背汗毛倒竖。他眼珠子轱辘转上两圈,卑躬哈腰道:“赵将军,末将奉刘皇叔之命前来,接管白日所擒之女贼。因此贼干系重大,所以皇叔觉得,由我等看押,较为稳妥。” 换作以前,赵云或许会答应下来,但今日他却不愿:“此贼是本将所擒,如何处置,本将自有打算,就不劳廖将军惦记了。” “赵将军,末将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您可千万不要为难小的。”廖康委屈十足,在赵云出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之前的嚣张跋扈。 “此事我自会去向刘使君解释,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廖康面露难色,拿不到人,他回去可不好交差。 “嗯?” 见廖康不动,赵云眉峰微微一挑,双目中寒意横生。 一流巅峰境的强者威压,哪是廖康这种不入流的人物所能抵挡。他陡然打了个激灵,仿佛置身极寒冰窖,赶紧道了声‘喏’,带着手下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整个军中,除了刘备身边的陈到,根本无人能敌赵云。 廖康带人走后,有一相貌俊逸的青年凑了过来,乃是白天与马云禄交手过的那员小将。 此人名唤夏侯兰,也是常山人氏,与赵云同乡。 当年黄巾之乱波及整个大汉疆域,常山真定也不能幸免。赵云在下山之后,与夏侯兰一同参军入伍,也一起被选拔进了白马义从。 只是,有了赵云这颗璀璨星辰,其他人自然黯淡无光,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和色彩。 好在赵云不忘旧交,对夏侯兰提携有加,两人间的友谊也从未退散。 “子龙,你知道为啥刘玄德如此迫切的想要接管马云禄吗?”夏侯兰神秘兮兮的说着。 “刘皇叔有天下之志,非我等能揣摩其中寓意。”赵云微微摇头,他对此还真不知道,方才他不过是看不惯廖康的那副小人嘴脸,所以才反其道而行。 “他要用马云禄的性命,去威胁马超,然后逼迫他刺杀吕布。”夏侯兰瞄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不可能!” 听得此事,赵云一口否决,说得笃断无比:“刘皇叔以仁义著称于世,他岂会用此卑劣伎俩。” 见赵云不信,夏侯兰顿时急了:“你还不信我?这也是我误打误撞,无意中偷听到的……” 马家自当年的西凉叛乱后,马腾死了,马铁、马休等几个儿子也死于乱军之中,只剩下马超、马云禄这对兄妹相依为命。 所以马云禄对马超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夏侯兰说得真切,赵云笃定的心态不禁有些动摇,不管怎样,此般宵小手段,非男儿所为,某不耻也! 走进关押马云禄的营帐,这位白天在战场上勇猛十足的巾帼奇女子,此刻不知是因为受了虐待,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双手被大拇指粗的麻绳反缚后腰,脸上脏兮兮的,沾上许多泥尘,看似奄奄一息。 赵云让夏侯兰守在帐外。 “子龙,你的伤……”夏侯兰不禁有些担忧,他毕竟和马云禄交过手,知道这位女侠的身手可是不弱。 “无碍。” 赵云微微摇头,显得自信从容。 夏侯兰退了出去,赵云上前解开捆绑马云禄的绳索。 熟料,原先奄奄一息的马云禄登时麻利的往斜侧方向一滚,抄起一柄搁置在架上的斩刀,对着赵云的天灵盖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刀斩下。 原来,她竟是诈死! 可, 赵云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一流境巅峰强者,还能让这小野猫给逮了? 只见他不疾不徐,二指轻弹纵劈下来的刀身,只听得‘铮’的一声清鸣,赵云脚下步伐迈进,握掌三指成爪,根本不给马云禄任何反应的机会,欺身上前,快如闪电的扣住了她的咽喉。 只要稍稍用力,赵云就能轻松的扭断这个花季少女的脖子。 第一千零六零章 真丈夫也! 哐当!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窒息,马云禄只觉浑身乏力,手中斩刀拿握不稳,掉落在地。 即便知道性命握于他人之手,马云禄也不求饶,她是西凉之虎马孟起的妹妹,虎兄无犬妹,求饶断无可能,一对杏花眸死死盯着赵云。 赵云见马云禄性子如此刚烈,叹息一声,松开了遏制咽喉的三根手指。 咳咳咳……咳咳咳…… 得到喘息的马云禄双腿一软,半跪在地,双手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赵云端来凳子,正坐在马云禄的面前,双手很自然的平放大腿,他看着这个正值花儿一样美丽的年轻少女。 良久,才道了一声:“你走吧!” 正缓息调节的马云禄怔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剑眉男子,眼中满是狐疑:“你不杀我?” “某出山之前,在师尊面前立过誓,不杀老弱妇孺。”赵云淡淡说着。 “哼,算你是个男儿!不过,你既有这般本事,为何要帮助反贼刘备?我要是你,早就弃暗投明,报效朝廷去了。” 望着烛火下摇曳的那张俊朗面孔,不知怎地,马云禄竟起了招降的心思。 然则赵云对此根本不为所动,语气笃定道:“吕布杀我旧主,又胁迫天子,欺压百姓,如此之贼,我断然不会降他。” “胁迫天子、欺压百姓?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马云禄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会儿对赵云倒也不像起初那般恶意满满,甚至很有耐心的讲说起来:“当初董卓乱国,要不是武昭王挺身而出拯救天子,天子还不知道会落入哪个贼人之手。再说关中百姓,现在生活得可是滋润,不说顿顿食肉,但已经许久没有闹过饥荒……” 马云禄给赵云描绘起关中百姓的美好生活,然则赵云却是不信:“你兄长替吕布卖命,你自然是帮着吕布说话了。” ??? 马云禄一脸的黑人问号,她反问赵云一句:“你去过关中?” 赵云摇了摇头。 “那你是亲眼见过吕布欺压百姓,暴虐无道?” 赵云犹豫一下,又摇了摇头。 “那你这些歪门子话,是从哪里来的?”马云禄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没好气道。 本来是占据主动权的赵云,这会儿反而有些被动,他声音很小:“我是听刘皇叔说的。” “他说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 马云禄的暴脾气来了,“你不去亲眼看看,光凭别人的一面之词,你怎么知道真相如何?” 赵云一时语塞。 “我说不过你,但你最好趁我改变主意之前,从我眼前消失。”赵云深吸口气,目光重新投向面前的少女。 马云禄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俘虏之身,不过赵云既然愿意放自己走,她也不客气,当即就准备离去。 掀开帐帘,却被守在帐外的夏侯兰伸手拦住。 “哟呵,白天没能和你分出胜负,难道你还想再与我比划比划?”马云禄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小将。 “给她一匹马,放她走。” 赵云的声音从马云禄的身后传来。 “子龙……”夏侯兰喊上一声,似是想叫他改变主意。 “照我说的去做,有任何后果,自由我来承担!”赵云主意已定,利用女人去进行胁迫,他实在不屑为之。 唉! 夏侯兰重叹一声,随后去牵了马,将缰绳和马鞭一同交到马云禄的手里。 马云禄倒是不客气,翻身上马,在走之前,她看了眼仍旧端坐在帐的赵云,轻喝一声:“赵云是吧,你今天放了我,我就算是欠了你一命。有朝一日,必定还你!” 说罢,扬鞭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飒爽的英姿背影。 “子龙,你私下放走了这个女娃子,刘玄德那里怕是不好交差了!”夏侯兰走进帐里,有些替赵云担心。 这边夏侯兰的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刘皇叔到!” “果然呐,怕谁来谁。” 夏侯兰撇了撇嘴,他对这位深受徐州百姓爱戴的刘皇叔,一直都不太感冒。他甚至私下还怀疑过,公孙瓒的死,会不会就是这位刘皇叔下的手,不过没有证据,他也不敢乱说。 “子易,不得胡言!” 赵云略微责斥一声,随后起身,出帐相迎。 刘备此番前来,仅仅带了两人,贴身护卫陈到与从事简雍。 见到刘备,赵云抱拳行礼:“末将见过刘使君。” 身穿浅褐色衫衣的刘备快步上前,扶起赵云双臂,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子龙,你伤未痊愈,怎不在营帐里好生歇着,外边冷,可别凉着。” “有劳使君挂念,某无碍。” 赵云说着,将刘备迎入帐内。 各自落座之后,简雍四下环顾一周,随后便是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赵将军,白日所擒之女贼呢?” 廖康灰溜溜的回来,向简雍哭诉,说赵云拒不交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于是,简雍便上禀刘备,只好来亲自要人了。 面对简雍的质疑,赵云也不隐瞒,如实说道:“她已经被我放走,这会儿估计已经跑出几十里地了。” 大丈夫做事,没必要遮遮掩掩。 “此事末将未得使君许可,擅自做主,请使君责罚!” 说完,赵云从座位上起身出列,跪地抱拳,一副任由刘备处置的模样。 得知马云禄逃得远了,简雍石化当场,言语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赵将军,你糊涂啊!你知道此女对我们有多大的用处吗?” 赵云自然是知道简雍话里的意思,但他仍旧没有半分后悔:“或许某这一次是做错了,但要用一女子要挟逼迫,这也绝非我辈男儿当行之事。” “你……” 简雍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拂袖冷哼。 而从进帐就一言未发的刘备,在得知赵云私自放走马云禄后,脸上有过瞬间的可怕阴沉。但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又重新有了和煦的笑容,他甚至对赵云赞叹有加:“子龙此举,真丈夫也!” 第一千零六一章 下邳城下终相见 武原以南的平野,临近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 这里灯火点燃,来往有士卒警惕巡逻,乃是马超所在的临时驻地。 主将大帐中,浑身缠有绷带的马超正撺掇起衣甲,往身上套去。 马岱见状,在旁边劝道:“孟起,此番你受伤颇重,医郎说了,最好静心休养半月,否则伤口崩裂,后果不可想象……” 马超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只管穿戴甲衣,一对寒眸里满是坚毅:“云儿还在敌军手里,我这个当兄长的如何能够安心?” “更何况,今日一战,双方死伤不轻,刘备绝对料不到我们会杀他个回马枪。”马超很有信心,出其不意,是为克敌之道。 “传我命令,所有人于帐外集结。今夜突袭,打他个措手不及!救出云儿!” 马超说得果决无比,马岱仍是有所担忧:“孟起,这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富贵险中求,赵云受了伤,保不准我今夜能趁乱刺死刘备,取了他的首级!你若是怕,只管留下来照看伤兵即是。” 马超都这般说了,马岱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随即出帐传令去了。 然则,不出小会儿,马岱又回来了。 马超正欲询问,马岱却是先道了一声:“孟起,你看,谁回来了!” 随后,马岱向侧站一旁,在他身后有一道娇俏身影直扑马超怀抱。 “哥!” 这一声呼喊,马超几乎落泪。 “云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看着怀中梨花带雨、不似往常顽劣的妹妹,马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要是妹妹真有个好歹万一,他今后下了黄泉,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马云禄也不隐瞒,将赵云私放自己的事情与兄长说了。 马超得知后,安抚妹妹的同时,亦是在心中暗道了声:赵云,这份恩情,他日必还! ………… 吕布大军行至吕县,收到了马超传回的战报。 “可是马超将军已经得手?”逄纪询问起来。 看完奏报的吕布轻微摇了摇头,同麾下诸人说着:“孟起失败了,他在半途与幽州骑军展开激战,为此还折了不少人马,自个儿也负了重伤,现正在距下邳百里的鹤唳丘进行休整。” 听得这个失利的消息,诸人皆是为之叹息。 武将们大都说着,若是自己出马,保不准已经功成,文臣们则说:“唉,马超将军勇则勇矣,就是韬略和智谋差了些……” 众人议论纷纷,吕布扫视了一圈,将手中竹简放下,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传令三军,用过晌午之后,全速向鹤唳丘进军!” 数日后,吕布大军抵达鹤唳丘,与马超的西凉羌骑会合。 见到吕布亲至,马超在将其引入驻营之后,拱手请罪道:“末将无能,有愧大王所托,甘愿受罚!” “大王,马超将军他是……”马岱想要替族兄申辩。 吕布摆了摆手,其实他也没有要责罚马超的意思,他来的时候就察觉出了,马超受伤不轻,淡淡问了句:“是赵云伤的你?” 关张已经没了,现如今刘备麾下,能够伤到马超的人物,也就赵云一人。 马超没有否认,略带惭愧道:“是末将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 听得这话,不少将领大为吃惊,马超的本领他们都很清楚,在吕布麾下的众多将领之中,但论武艺,绝对能够排进前三。 如他这般骁勇,竟也会输。 看来这个叫赵云的家伙,果然不容小觑。 “那赵云确实有些本事,当初还挑伤过老子!不过下一次见到,老子肯定能把他脑袋拧下来!”提到赵云,华雄尤为愤恨的说着。他至今还记得,那次在战场上与赵云交锋,全身被这个骑白马的家伙,刺破出许多的血水窟窿。 吕布端坐帅位,询问起马超相关事宜:“刘备现在何处?” “六日前,刘备已经带着百姓,进驻下邳。”马超如实回道,虽说这些时日他驻扎在鹤唳丘重整队伍,但也没忘派人,去刺探敌情。 吕布微微点头,既然进驻到了下邳城,那他也不着急去追赶,遂发下命令,好生休整几日,之后再朝下邳进军。 当吕字旗飘扬在下邳城外之时,下邳四门紧闭,守城的校官火急火燎的飞报刘备:“主公,吕布大军已至下邳城外!” 什么! 正安置百姓的刘备霎时为之一惊,照他所想,吕布此番的重点应该是在曹豹所守的徐州,而不该是下邳。 如今吕布直奔下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单单的冲着自己而来。 登上城头,刘备目光望向城下,飘扬的敌军旌旗密密麻麻,十万吕军将士手握长兵,枕戈待战,斗志昂扬。 光这气势,就已经稳压己方一头。 见到刘备在城上露头,吕布轻夹马腹,骑着赤菟缓缓上前,犹如老朋友久别重逢时的寒暄:“玄德,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乎?” 吕布脸上带着如同春风的笑意,刘备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他看着这个被奉为‘天下第一勇武’的男人,咬牙恨声:“吕布,我都已经主动退避你了,为何还要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面对刘备的质问,吕布回答得很是坦然:“天下一统在即,冀州的三个袁家小儿连战连败,不足为虑;荆州的刘表也已经穷途末路,唯有你这徐州,不得不让孤来送你最后一程……” 吕布的言语中充满自信,刘备的心倒是拔凉拔凉:“吕布,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我之间的恩怨无须牵扯他人。所以吾在此恳求,请你破城之后,不要伤害这城中的无辜百姓!” 刘备的一番话感人至深,令许多将士为之动容。 若不是有当年的前车之鉴,那一句‘公不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深入脑海。恐怕吕布也会觉得,刘备或许真的会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仁德之主。 看似纯良,心如豺狼。 刘备想收买人心,吕布索性抓住要害,反将一军:“好啊,只要你现在肯从城头跳下来,孤可以在此立誓,绝不伤城中百姓一根毫毛!” 刘备为之一愣。 搬起石头砸脚,约莫如是。 汉末之吕布再世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千零六一章 我吕骁回来了! 话既然说出口了,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否则,失了信节不说,今后更没法在世人面前立足。 刘备这些年辛辛苦苦所积攒的名声,也将就此毁于一旦。 为此,刘备别无选择。 “诸位,为避去此战,也为了使徐州百姓免遭涂炭,备甘愿以一己之性命,换取全城百姓之生存,吾去也!” 刘备的洪亮声音在城楼上回响。 说罢,就要纵身跃下。 “主公,万万不可啊!” 见刘备真要跳楼换取吕布的承诺,陈到内心感动的同时,赶紧从后面一把抱住。 感受着陈到那强有力的臂弯,刘备心中忽然轻松了许多,然则他嘴上却是不悦说着:“叔至,吾意已决,你休要拦我,快些松手!” 观他神态,仿佛已经准备好了慷慨就义。 “使君,勿要中了贼军的激将之法!” 此时,简雍等人也赶紧过来拉住刘备,并同刘备说明其中要害:万一吕布不遵信义,大肆屠城劫掠,刘备此举,岂非是害了城中百姓! 守军士卒同样被刘备的这种大无畏牺牲精神所感动,纷纷怒吼起来,愿与敌军死战到底! 看着城楼上燃起如同熊熊烈火般的斗志,郭嘉砸吧了两下嘴皮:“这编草鞋的,果然有几分能耐。” “大王,末将请求强攻!”华雄抱拳请命,于他而言,不管是战场冲锋还是攻城克敌,莽就完事儿了。 吕布却没答应,他很清楚,下邳城易守难攻,守军如今又抱有必死之心,强行攻城势必死伤惨重。 于是,下令暂且退军,以待日后再行打算。 至于破城之法,吕布心中有数,只是眼下还不是破城的季节,且在等等,也是无妨。 ………… 七月二十三,长安城东的霸城门外,排开长长的官员和百姓。 他们望向东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约莫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远方有一匹快马驰骋而来,马背上的骑卒边跑边高兴的喊着:“来了!来了!” 士卒将庞大的百姓人群从中分开,拦在宽道两旁,前面候着的是朝堂百官,而位列百官之首的人,却不是三公,而是一个身穿云锦直裰的儒雅公子。 听得骑卒来报,吕篆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笑容,他微微抬手,后方的乐师见状,通通行动起来,敲起编钟、锣鼓,奏响欢庆乐章。 吕篆就要是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他的弟弟,回来了! 伴随着乐器的奏响,时间缓缓流逝,渐渐地,远方有一道身影进入视野之中。 吕篆望了望,却也只有一人。 其他将士呢? 吕篆心中不由的升起几许狐疑,即便在此之前,他命人传书让弟弟将军队驻在华阴,也不该是一个人回来才是。 待到近了些,只见那少年胯下坐骑通体幽黑,体长丈余,高七尺,两边披甲,竟是头体型巨大的黑虎。而骑着黑虎的少年,面容冷峻,头系黑色布带,一身黑色轻甲覆身,身后背了把黑黢黢的钝器,腰间别着两个风干的白色骷髅头,格外显眼。 三军将士远远落在后面,根本不敢靠近。 吼啊! 嗷呜! 望见前方排开的大阵仗,还有那座熟悉的长安城。 吕骁抑制不住体内的兴奋,狂吼起来。 胯下黑虎亦是发出虎啸,两道声音折叠重合在一起,震慑九霄,仿佛是在宣告:我吕骁,回来了! 吕篆在原地等着弟弟过来,作为姐姐的吕玲绮却是带着孙尚香,早已快马冲了过去。 然则在离吕骁十余丈时,胯下马儿却如何也不肯继续靠近,哪怕是小小的前进一步。 吕玲绮能够感受得到,马儿正承受着极大压力,就连鼻息都变得尤为不安,四腿发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无奈之下,吕玲玲只得下了马,跑向阿弟。 虽然这头黑虎看起来很凶,但在吕玲绮眼里,这家伙不过是比府里的黑球球体型大上一些罢了,她可不怵。 吕骁见状,抬腿‘嗖’地一下从黑虎背上跳下,望着这个从小一直罩着自己的姐姐,高兴喊了声:“阿姐,好久不见。” 他咧嘴笑着,脸上冰霜不在,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憨憨傻傻的弟弟。 姐弟两阔别重逢,吕玲绮也很是高兴:“听说阿弟你杀到鲜卑人的老家去了,可是威风呢!” 提起这个,吕骁也十分得意,昂扬着脑袋:“那可不咋,破匈奴,逐王庭,封狼居胥,老爹年轻时,都没我这么威风!” “那么,吕小将军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呢?”吕玲绮伸出手去,笑嘻嘻的说着。 吕骁便从黑虎身上取下一柄弯刀,这柄刀约莫四尺,刀身镶有三颗蓝色的璀璨宝石,夺目炫彩。吕骁将弯刀递到姐姐手上,对这把价值连城的王刀没有丝毫留恋,浑不在意的说着:“当初我弄断了你的倚天剑,喏,这是鲜卑单于的宝刀,送给你啦!” “这还差不多。” 吕玲绮接过把玩起来,一脸美滋滋的表情。 “骁哥哥。” 此时,吕玲绮旁边的娇俏少女也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柔情,也暗含了几分娇羞。 吕玲绮趁机打趣起来:“阿弟啊,我跟你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尚香可担心你了呢!” 她这一说,孙尚香果然俏脸儿红了起来,她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娇嗔道:“哎呀,玲姐姐,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哈哈哈,怕什么,早晚是我们吕家的媳妇儿!” 吕骁则在一旁,憨笑着挠了挠头。 不一会儿,吕玲绮将目光挪到了那头黑虎的身上,同弟弟打起了商量:“阿弟,你这头黑虎可以让我骑骑吗?” “当然可以。” 吕骁想都没想,当场就应承下来。 记得当初在奔袭鲜卑的时候,他孤身追敌,闯进一片古老的丛林,当吕骁把敌人杀完,下马在树旁嘘嘘的时候,这头黑虎窜出把他的坐骑给吃了。 吕骁气怒之下,和它大战数百回合,最后成功逮捕,用来充当坐骑。 不得不说,这黑虎比之前所谓的宝马良驹,简直强得离谱,一声虎啸,便能叫那些凡马,惊慌乱窜,或是跪地臣服。 冲进鲜卑军中,简直就像切菜一般。 然则当吕玲绮靠近时,黑虎顿时暴起,目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就要将吕玲绮吞入腹内。 吕玲绮这会儿哪还来得及反应,好在吕骁一直盯着这里,见黑虎想要噬人,吕骁直接一拳给它干趴在了地下,语气凶恶道:“这是我阿姐,你给我老实点儿!” 嗷呜~ 挨了揍的黑虎从地上爬起,浑然不觉疼痛,卖萌似的叫唤一声,约莫是知道了眼前这位小姐姐和那些异族人不同,不能随便进食。 随后,挨打立正的黑虎十分配合,老老实实的任由吕玲绮骑在了自己背上。 第一千零六二章 吕府的两位公子 “阿姐,你的食铁兽呢?” 走在路上,吕骁有些好奇的询问起来。他记得,阿姐的坐骑名唤滚滚,乃是益州进贡之凶兽,骑在背上,也是威风得很。 据说上古魔神蚩尤在与黄帝大战时,胯下骑的就是这货。 “唉,别提了……自从我把滚滚带到府里后,这家伙就和黑球球学坏了,整天除了吃,就是躺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晒太阳,现在都已经胖成球了。有时候,我真想把它两给一块儿炖了!”说到这里,吕玲绮恨恨咬牙。 “炖了?你怕是舍不得吧!”吕骁笑着打趣了一声。 吕玲绮方才自然是随口一说,她可宠这两个萌物得紧呢。 “当然了,球球和滚滚那么可爱!谁敢打它两的主意,看我不剁了他!” 姐弟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到长安城下。 “快看,那就是武昭王府的二公子!” “听说他从并州一路打到了鲜卑王庭,将胡人杀得是落荒而逃,给咱们汉人长足了脸面,论其功勋,不亚当年的冠军侯啊!” “大王神威盖世,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勇猛,这就叫虎父无犬子!” 被拦在道路两旁的百姓们小声议论起来,言语间颇有些自豪的意味。 官员们似是有些畏惧那头黑虎,吕篆倒是胆大,坦然走上前去,看着比自己都高出一头的弟弟,面带温和笑意:“阿弟,好久不见。” 吕骁顿下步子,双目直视着兄长,良久,才淡淡说了声:“的确是好久不见。” 言语间,不似与阿姐吕玲绮那般亲昵,仿佛生出了几分隔阂。 弟弟的冷漠,别说是作为兄长的吕篆,就连旁人也都能感知一二。 吕篆略微怔楞一下,不明白弟弟这股疏远从何而来,但他随即笑道:“阿弟,此番你在外征战辛苦,又立有大功,愚兄在庆功阁摆了上好的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二公子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赫赫战功,打得胡人东逃西窜,即便是冠军侯再世,也不过如此啊!” “没错没错,二公子当封冠军侯!” 有了第一个拍马之人,其他官员紧接着随声附和起来。 对于这些溜须拍马之人,吕骁正眼都没给过一眼,他很清楚,这些人都是他兄长的羽翼,话里是夸着自己,其实心里向着的,全是兄长。 这些人还当自己是当年的憨傻子呢! “喝酒就不必了,我跟这些人不熟,坐在一起也会无趣。要喝酒,找个机会,咱两单独唠唠……” 吕骁站在兄长面前,微微低头,与吕篆四目相对。 如今的兄弟两人,相貌上倒是反了过来,本该是弟弟的吕骁面容粗犷了几许,就连下颌处也都钻出了些硬碎的胡渣。 论身高,更是高出了吕篆整整一个脑袋。 吕骁表了态,吕篆也只好点头应下:“既然阿弟不愿,愚兄也不相逼。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也是累了,就先回府歇着吧,你不在的这几年,娘亲也很想你……” 吕骁将目光从兄长身上收回,自顾的带着他的大黑虎,走进城中。 吕篆则留在原地,准备迎接后方的三军将士。父亲不在,总得有人犒赏三军,以振士气,这是他作为大公子的职责。 看着吕骁入城的背影,站在吕篆身旁的郭淮微皱眉梢,压低了声音:“大公子,二公子方才的这番言语,显然是对你怀有成见。大王不在长安,你们兄弟莫要让人挑拨生隙,以免让有心人坐收渔利。” 吕篆不动声色,目光望向远方朝他们驶来的三军将士,轻动嘴皮同郭淮吩咐一声:“伯济,你私下查一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郭淮点了点头。 “还有……” 吕篆顿了顿,眼眸中生出几许凝重,言语间多了两分警告的意味:“戏叔父的事情,不要让阿弟知晓。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郭淮说了声‘是’,这件事情即便吕篆不说,他也不会告知吕骁。 从城外到城内,街道的两旁,站着维护秩序的士卒,后面是长长的百姓人群,他们张望着,想要一睹这位从漠北得胜归来的吕府小将军。 在百姓们炽热的目光中,吕骁翻身骑上黑虎,大步的在街道上前行。他心中作着比较,年轻时的父亲,是否也有自己这般威风。 单人独骑,一袭黑色轻甲,威风凛凛。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大声问道:“二公子,你腰间那两个白晃晃的东西是啥?” 听得有人问起,吕骁也来了兴致,他将系在腰间的两个骷髅头解下,高举在半空,同沿途百姓炫耀起来:“左边这个,是匈奴单于于夫罗的首级,在朔方一役中,我率两千狼骑,直破匈奴骑军,一举斩下了他的脑袋!”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鲜卑大王轲比能的头颅,那是我突袭漠北王庭时,于万军之中,生擒并斩杀的战果。现在他两的头颅都风化成髅,正好给我当盛酒的器皿……” “二公子好样儿的!打胡人蛮夷就该这样,咱们汉人以你为荣!” “二公子神武!” 诸般事迹传入百姓耳中,立马引起了一阵沸腾。 少女们则纷纷扔来带有清香的绢帕,以示爱慕之情。 最后,在百姓们夹道的欢呼声中,吕骁回到吕府。 大步走过前庭,有一美貌妇人迎了上来,吕骁自然是认得这个美妇。若说父亲的武艺是举世无双,那这美妇的容颜也同样不遑多让,一举一动,都有着令男人为之疯狂的风韵妩媚。 “蛮儿回来了,快让姨娘瞧瞧,外出这么些年,有没有饿着累着……”美妇的脸上满是关切。 “让开。” 吕骁冷漠开口,对于眼前之人的关心,不仅没有半点领情,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他可不像兄长那般儒雅彬彬,对谁都是谦和有礼。 美妇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似是还想挽回些情面,吕骁却懒得在听,直接从旁绕过,向府内的佛堂走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桀骜少年,美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苗条小腹,怔在原地,本是绝美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极不相符的哀凉。8) 第一千零六三章 请安 回府的翌日。 用过早饭,吕骁出了府门,叫上同归长安的曹隽、韩龙、黄叙、成家兄弟等人,去往戏府,给戏策问安。 当年少帅军的小鬼头们,如今都成了建功立勋的军中校尉。即使是他们的父辈,在这个年纪,也远不如他们的功勋卓著。 父辈之中,曹隽等人最怕不苟言笑的高顺,似乎永远是一张严肃的脸,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吕骁,和高顺在一起久了,也同样如坐针毡。 对于戏策,这些少年们心中则多是充满爱戴和尊敬,小时候他们捅了大篓子,父辈们要打,多是这个瘦弱书生给他们通风报信,没少庇佑他们。 如今,我们从漠北归来,成了百姓们口中的少年英雄,想来叔父见到,也应该一样很开心吧! 少年们心中皆是如此想着,嘴边露出了大大咧咧的笑意。 来到戏府门口,站在府门外的仆人望见这一伙气势十足的少年郎,心中不禁一凉。他们自然认得这些个小将军,但想到上面传下的命令,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伸手拦下他们去路。 “呔,瞎了你们狗眼,不认识小爷们了么!”曹隽激喝一声,张口就骂。 这还算是客气,若换了旁人的府邸,有如此不长眼的看门仆,他们早就上前动手开打了。 仆人们挨了骂,心中憋屈,却又不敢还嘴,更别提动手了。 之前也有不少官员前来拜访,但在被拒之门外后,不敢在此放肆,只得留下一番客套话,老老实实走了。 但这些小祖宗根本不吃这套,他们想要进府,就一定是要进的。 很快,有人通报了府中管事,管事从府里出来,先给这些小将军见了礼,然后客客气气的告知他们,老爷正在闭关修行,概不见客,请他们回去,等些时日再来。 吕骁却不买账,回来的途中,他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至于真假与否,他想要亲眼证实。 长安城里,皇权派已经覆灭,余下的人,大部分站在了兄长的队列,但也有一些人,在发现吕骁心智逐渐正常之后,已经在暗中向吕骁递了投名状,想要搏一个崭新的前程。 吕骁瞥了那管事一眼,冷酷道了一声“滚开”。管事老脸发红,却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吕骁带人大步往府里走去。 “于管事,现在怎么办?”看门仆小心翼翼问着,生怕得罪了这位管事。 “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管事黑着张脸,心情极差的他抬腿就是一脚踹在近前的仆人身上,瞪眼叱骂起来:“都还愣着干什么,想吃鞭子了?赶紧去通知大公子啊!” 再晚些,就要出大事了。 走进戏府,作为当今武昭王最为器重的谋士,在外人想来,他的府邸,就算不是金栏玉彻、富丽堂皇,怎么也该恢宏大气、仆从如云。 至少,不会是眼前这般风吹落叶,萧瑟冷清的光景。 一阵微风吹来,曹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环顾了四周一眼,了无人烟,却又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这个地方,怪渗人的。”他小声嘀咕起来。 吕骁好似没有听见,只管大步往前。 走过前堂,穿入中庭,庭院雪白樱花树下,有婢女五六人,正和一个蒙着眼睛的小姑娘捉起迷藏。 小姑娘听见了脚步声,连走带跑,上来就一把抱住了吕骁,高兴的喊着:“哈,我抓到你了!” 但仅仅只是刹那,小姑娘便察觉出了不对,她的婢女可没有这么扎实的体魄。 扒拉开蒙住眼睛的丝巾,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群陌生中透着熟悉的面孔。 吕骁对她笑了起来,难得的有了几许温和:“小念昭,还认得我么?” 小姑娘见是吕骁,似乎特别怕他,急忙退后两步,用手护着脑袋。 她至今还记得,吕骁揪过自己的小辫子,可疼了呢! 吕骁见状,心中不由升起几许愧疚,他小时候憨傻,什么都不懂,可是没少欺负这个小妹妹。 “你爹爹呢?”吕骁低下身子,尽量好言好语的问着。 “我很久没见到爹爹了,娘亲说,爹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念昭的眼珠里满是畏惧,怯生说着,仿佛只要吕骁表现得稍微凶狠些,她就能立马哭出声来。 “昭儿,不要胡说!” 此时,一名头挽发髻、身穿团云纹月华裙的美貌妇人缓缓走来,未施粉黛,却有着令人难忘的美丽容颜,正是戏策的夫人——董妍。 董妍走了过来,牵起女儿的小手,她看向吕骁,丹唇轻启:“小公子不在府上待着,来戏府为何?” 吕骁知道眼前的美妇不待见自个儿,但还是抱拳见了一礼,然后说道:“侄儿吕骁,来请戏叔父安。” 董妍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夫君随高人在后山闭关辟谷,不见任何人。” “侄儿我也不见么?” “不见。” 董妍语气笃然,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若是侄儿今天非见不可呢?” 吕骁话锋一转,同样不退丝毫,他今天必须见上戏策一面,解了他心中疑惑才行。 否则,传言为假倒也罢了,万一是真,就该出大乱子了! “你若是蛮闯,我这就派人去告诉王妃!”董妍面带怒气的呵斥一声,想以此作为威胁,逼迫吕骁离去。 身后的曹隽等人见状,则是纷纷劝说起来,毕竟在辈分上,董妍是长辈,他们也要行礼叫上一声叔母。 “阿骁,要不,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你看叔母的脸,都气黑了。” “就是,万一被你爹知道了,等他回来,你肯定得挨顿狠打,咱们几个也少不了十天半月的禁闭……” 然则无论曹隽几人如何相劝,吕骁就是听不进去,董妍越是不让进去,这里面就越是大有问题! 今天就算是母亲来了,他也必须见上叔父一面,方能安心。 正当吕骁准备往后山方向强闯时,忽然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急斥。 “阿弟,不可胡来!” 第一千零六四章 我没有! 吕骁回头,只见阿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庭院之中,她双手拄着膝盖,显然是一路急跑而来,气喘吁吁。 在她身边,还有兄长吕篆。 吕篆在得知吕骁强闯戏府之后,就知道事情要遭,他也知道自己肯定叫不动吕骁,所以去找了阿姐,只有她,才能镇得住这蛮儿。 见到吕玲绮,吕骁之前的气势果然焉了几分,当他看到吕篆时,心中立马就明白了一切。 吕玲绮调息半会儿,上前不由分说的就抓住吕骁的手腕,将他往府外拉去。 “阿姐,你放开我!”吕骁一边犟,一边大声喊着,手上却不敢使力,生怕会伤了阿姐。 很快,吕骁就被吕玲绮给拖出了戏府。 吕篆则面向董妍行了一礼,报以歉意道:“叔母,愚弟不懂事,改天我再带他来向您请罪。” 看着这个懂事的大公子,董妍似乎有话想说,但终究是欲言又止。 回到府邸,事情不胫而走传入严薇耳中,这位名正言顺的武昭王妃罕见的有些生气,她令小儿子去佛堂诵经,以静心中戾气。 跪在佛堂里,吕骁气怒未消。 他今年十七,虽未及冠,却已率军踏平匈奴,逐破鲜卑,在军营之中声名赫赫。 这个年纪,立下如此之大的功勋,该是何等的心高气傲? 要以他小时候的脾气,哪会在这里老老实实的跪着,早就使蛮力推倒这樽白石大佛像,一股脑儿的冲出府去了。 只是如今大了些,能够稍稍体会母亲的不易罢了。 不多时,吕篆也来到佛堂,他先是有规有矩的上了两柱清香,上完之后,跪坐在了一旁,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弟,我应该是与你说过的,不要去打扰叔父清修。”吕篆开了口,是以兄长的口吻。 “你说的,我就一定要听?”跪在蒲团上的吕骁眉峰一挑,带有几许挑衅的意味。 吕篆一时语塞,他望向弟弟,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成熟许多的阿弟,为何会忽然变得如同儿时那般,蛮不讲理。 佛堂里有过刹那的死寂,落针可闻。 “这样,你也别同我讲些费口水的大道理。自从上次洛阳一别,咱两已是许久没有切磋过武艺了,还是老规矩,我让你一只手,你若能胜我,我一切听你安排,你若是输了,那就别再干涉我的事情。” 吕骁偏过头来,目光里透着战意凝视起兄长。 吕篆闻言身形一怔,他对弟弟这股莫名的敌视有些摸不清头脑,遂平了平心境,语气平和的问着:“阿弟,自从你凯旋归京后,就一直对我充满敌意。愚兄不知,究竟是出了何事,让你这般恨我?” 他两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兄弟,有什么事情,说清楚就行,用不着大打出手,兄弟相残。 吕篆倒是明白事理,可吕骁显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里面,冷声说道:“阿兄,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装? 吕篆愈发的想不明白。 见吕篆没有吱声,吕骁索性戳破这层窗户纸,明明白白的当面质问起来:“娘亲和阿姐不在这里,也不妨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回来的途中,遭遇到不下十余波亡命徒的刺杀,想将我置于死地,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的党羽!” 听得这话,吕篆的神情变得惊诧不已,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此事,就更别说指派杀手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弟弟。 所以,吕篆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存心离间,想让他们兄弟相残,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会是谁呢? 是皇宫里的天子?还是一些没有清剿干净的残党余孽? 吕篆眉梢皱起,苦思冥想起来。 吕骁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又接着说道:“我起初也是不信,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也好,长大了也罢,你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待人谦和的兄长,也替我担了不少祸事。 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但如今,你为了稳固世子之位,而不惜对我这个亲弟弟痛下杀手,着实叫我寒心!” “我没有!” 吕篆脸上隐隐有了怒气,罕见的将声音拔高了几倍,这种凭空而来的诬蔑,叫他很是难受。 “你若是不信,为兄可以当着这樽佛像起誓,我若萌生过害你的念头,就叫我往后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吕篆发下毒誓。 见兄长信誓旦旦,吕骁心中不由信了几分,但他仍然持有怀疑态度,反问起来:“你没有,那你手下的党羽呢?” 即便吕篆没这心思,但站在他身后的那些支持拥趸者,未必能够耐得住性子。 吕篆为之怔楞,不敢应下这话。因为在此之前,确实有不少人提醒过自己,让他早做准备,多加提防吕骁。就算念在兄弟情分上不下杀手,至少也应该想办法卸去他的兵权。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吕布东征徐州,战场刀剑无眼,万一哪天死在了战场,这天下还有谁压得住这位二公子带回来的虎狼之师呢? 要知道,吕骁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憨傻小子。近两年,他相当活跃,立下显赫功勋不说,更是得到了军中诸多将领的支持,接班继承吕布,当世子的呼声很高。 故而,应及早除之。 自古以来,为上位而兄弟相残的事例,实在数不胜数。 见吕篆又复沉默,吕骁便料到了其中缘由,带着几许嘲讽:“连手下都约束不好,你这世子真是无用至极!” 我无用? 你可知我这大半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吕篆眼神中忽地戾气暴涨,这句话深深刺到了他的痛处,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喷发,儒雅的面庞此刻竟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他双手撑在案桌,猛地朝吕骁吼道:“这世子之位,你若喜欢,尽管拿去!你以为我在长安过得轻松?我每天都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啊!” 噗! 话音还未说完,一口血雾陡然从吕篆嘴里喷出。 继而,他身躯晃了两晃,便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第一千零六五章 大雨 长安城里两兄弟生了间隙,远在徐州下邳城的吕布仍无所知。 纵观昔年逐鹿天下的各地诸侯,势力最大、也最被世人看好的袁绍、袁术两兄弟死了,白马公孙瓒也死了;刘表所在的荆州也为江东军团所破,曾经的兖州之主曹操成了丧家之犬,不知逃亡何处。 至于益州的刘璋,只需遣一大将兵出汉中,根本不足为虑…… 统一天下,只差这最后的徐州之地。 站在高坡上的吕布叉腰而立,背后战袍随着清风向后飘摆。 他的脸上,除了作为上位者的威严和天下第一武夫的睥睨,还有着天下尽在吾手的志得意满。 从一介不被世人看好的边鄙武夫,到现如今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大司马、武昭王,其中的酸甜苦辣,吕布这几十年,全都尝了个遍。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主公。” 来人闷闷的喊了一声。 吕布收回思绪,目光也从远处的下邳城挪回,却不回头。 单是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华雄来了。 “有事?”吕布淡然问道。 华雄挠了挠头,脸上是少见的憨厚之态,嘿嘿笑着:“黄老儿他们怂我来问您,什么时候攻城?” 听得这话,吕布不答,转过身笑着打趣:“你准是又打赌输了。” “武夫之间的切磋,哪有什么输不输的,较技,较技而已!” 华雄老脸一红,比武输给一老头,这话哪还说得出口。 黄老头也是,都这么大把岁数了,实力也没见下降多少,还是猛得一匹。 “再等等。” 吕布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不是,主公,您老是说等,咱们在这下邳城围困好几月,现在立秋都过了,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华雄愁苦着脸,伸手抠了抠裆下,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每当感到惆怅又不能发作时,他就会下意识的扣上两下。 吕布倒是耐心好,麾下的武将们却是立功心切,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大显身手。 更何况,双方兵力悬殊,实在没有跟刘备耗下去的必要。 哪怕下邳城墙壁坚固,易守难攻,他们也一样能够咬碎这座坚城。 等待。 简直是浪费时间! 然则,面对武将们的多次请命,吕布的回答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字:等。 下棋对弈的贾诩和郭嘉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这一老一小两狐狸,默契十足,谁也没有点明。 一团乌云,从远处的天际席卷而来。 看样子,一场暴雨在所难免。 见此情景,华雄就更惆怅了,连他这个军事文盲都知道,一旦大雨倾盆,想要强行攻城就更难了。 相比之下,吕布却是负手而立,昂扬面向天际的脸庞上,露出了自信笑容。 尽管那团黑压压的乌云在他眼中不断怒吼翻滚,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兽。 “刘玄德,气数已尽。” 大雨在即,吕布走下山坡,只留下一句话,盖棺定论。 华雄完全是摸不着头脑,他瞅了眼天色,也不想淋成落汤鸡,喊了声“主公等等我啊”,也一溜烟的跟着跑下山去。 哗啦啦! 吕布下山不久,大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啪啪啪啪,落在地面,坠入水里,砸在人的脸上生疼。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许多飞尘,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浑浊,吕军士气随之低落下来。 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一旦降下大雨,肯定作战无望,又得再挨上一段时日。 等得太久,士卒们的士气已不复起初的锐气。 连天的大雨浇灭了吕军的士气,下邳城的守军却因此长舒了一口大气。 连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们呐! 下邳城,郡府。 处理完一通事务的刘备从座位上起身,独自走到了府堂的大门口,望向远方。 外边的雨水很大,时不时还伴有几声惊雷。 雨水落在屋顶,沿着屋檐,如珠子般滴落在门前的青石台上,溅起细小的雨珠。 滚滚的落水遮断了刘备视线,以至于他不得不收回目光,长长叹了一声:唉~ “主公何故叹息?” 听得刘备叹气,亲卫陈到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天降大雨,乃是老天庇佑,迫使吕军无法进行攻城,也给他们赢得了更多可以运转的时间。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这场雨下到明年才好,反正城内的粮食管够。 而吕军,在如此大暴雨下,肯定挨不到明年。 刘备侧目看向陈到,自从二弟关羽、三弟张飞死后,陈到就成了他最为亲信之人。 赵云虽然忠义,但私下总以公孙瓒的旧部自居,不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可以用,但同时也得防范一手。 “叔至啊,你随我有多少年了?” 沉思稍许,刘备慢悠悠的问上一声。 陈到不假思索,认真的回答起来:“从追随主公起,已有一十九年。” “十九年。” 听得这个数字,刘备低念了一声,语气有些缅怀:时间还真是快啊! 遥想年轻时的自己,桑树底下织席贩履,本以为不得志的一生,却因黄巾暴乱而为之改变。 颠沛流离十九载,好不容易有了一州之地,苦心经营,如今名声大显,却困居一城,使不出劲。 难道我刘备,真的注定此生无为? 外面的雨,越发的大了。 “主公,主公……” 见刘备似入魔怔,陈到低唤了好几声后,刘备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刘备微微摇头,示意陈到自己没事,同时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大雨泥泞,地面裹染了黄泥,吕军更加不好攻城。可我这心里头,总是有股莫名的喘不过气……” 本来吕布率军围城就已经令城内百姓惶恐不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更是叫刘备心神不宁。 按理来说,以吕布的强猛作战风格,他早就该趁士气如虹的时候,发起攻城,根本不用等到今日。 如今大雨降下,作战时机更是一拖再拖。 吕布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不发,他究竟在等什么! 刘备百思不得其解。 可越是想不明白,他就越是觉得,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之中,有一头展露獠牙的野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在慢慢靠近自己。 第一千零六六章 迁营 这场秋雨,前前后后下了将近半月。 站在高处眺望而去,许多半秃的树木,在这场大雨的冲刷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到处都是泥洼水凼,地面上满是水泞泞的稀泥。 这一日,天空放晴,久违的秋阳升上天空。 “老爹,天晴了!” 金灿的阳光洒下,一名青年小将跑去向华雄欣喜禀道。 正啃着面饼的华雄砸吧两下嘴,看了儿子一眼,浑不为意道:“晴就晴吧,你高兴个啥子?” “天空放晴,等地面干了,咱们就能攻进下邳城了啊!” 华武脸上表情兴奋十足,初生牛犊,总是想着要上战场磨砺一番,最好能生擒一两个敌将回来。 他来得晚,名声也不显,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哥哥们,诸如曹隽、黄叙等人,大都有了功勋,且在军中颇有声望。 华雄不喜女人,所以这辈子只娶了一户妻子,也不纳妾。两人育有一子,取名“武”字,意寓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的武道意志。 所以华武从小就勤习武艺,刀枪棍棒,骑马砍杀,也都是样样精通。 华雄在儿子身上也是寄予了厚望,但又怕他独自征战出个好歹,所以才只将儿子带在身边,充作亲卫。 儿子想要立功,他这个当老子的又何尝不想? “要不,您去问问大王,什么时候有作战计划?”华武怂恿着说了起来。 华雄没好气道:“别问,问就是等。” 此时,外边有亲兵跑来,手里呈上一卷竹简:“将军,大王差人送来书信,请您过目。” 听得此话,华雄眼中顿时一亮,上前抓过竹简,直接打开浏览起来。 “父亲,怎么说!是不是要打仗了!”华武一脸的期冀之色。 华雄起初也这么认为,但当他看完内容之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你自己看吧!” 华雄将竹简丢给了儿子。 “迁营?有没有搞错!” 看完竹简内容的华武语气惊诧,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雨过天晴,不进攻倒也罢了,怎么反而还迁营别处,这不等于是摆明告诉世人,我们怕了刘备? “大王现在胆子越来越小了,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华雄令人备了马,径直去往吕布大营。 途中,他还撞见了从各自营地出来的马超、黄忠、管亥等人。 很显然,他们也不能理解吕布迁营的这套方略,所以想方面询问清楚。 毕竟以他们现有的兵力,哪怕是强攻下邳城,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几人急匆匆的来到吕布大营,却被告知,天晴之后,吕布就带着人外出去了泗水河岸。 于是,几人又重新上马,奔向泗水所在。 泗水河岸,波涛汹涌。 近些时日,连续性的降水,致使河面水位骤涨。 吕布伫立河岸,奔流的河水在他眼眸里回旋跌宕。 河风吹拂,带来阵阵凉爽。 除去吕布,郭嘉、逄纪、贾诩等谋士也在,吕布带他们来此,他们也自然知道吕布意图所在。 下邳城易守难攻,强行攻城,将士难免多有伤亡,以水灌城是最好的办法。 “主公,华雄将军他们来了。”不多时,陈卫前来禀道。 吕布微微点头,脸上并没有丝毫诧异,以华雄几人的脾气,来找自己问个究竟,也在意料之中。 “叫他们过来。”吕布吩咐了一声。 很快,华雄几人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向吕布抱拳见礼,齐齐喊了声:主公。 吕布“嗯”上一声,算是作为回应,又问华雄等人:“你们来找孤,所为何事?” 面对吕布的质问,来时气势汹汹的华雄这会讷讷的挠着脑袋,似乎不想再当出头鸟了。 倒是黄老爷子性情直率:“主公,战斗还没开始,为何下令迁营?” 明明能打的战役,却不战先撤,如果给不出个具体说法,这样会很伤士气。 “黄老将军,主公这般做法,自然是有他的深意。”逄纪过来打起圆场。 黄忠却是不服,拱手说道:“末将驽钝,请主公明示!” 人呐,一旦上了年纪,脾气难免会顽固不少。 看向奔流不息的河水,吕布缓缓说道:“孤决定掘泗、沂两水灌城,将刘备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如果不迁营,他们的营地也都会被这两股大水吞噬殆尽。 听得这个计划,黄忠等人霎时目瞪口呆,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还可以有这种神来之笔的操作。 “之前没告诉你们,主要是担心走露风声,尤其是华雄,整天喜欢瞎咧咧。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就越能万无一失……” 听得吕布点名,华雄不由的老脸一红。 吕布讲完,诸将皆是心服口服:“主公英明,我等不及也!” 吕布摆了摆手,又问:“还有其他事没?” 诸将连连摇头,心里的疑惑解开,自然是没事了。 “既没有,那就赶紧准备去吧。” “是,主公。” 黄忠等人应下,再也不多说什么,全都老老实实回去迁营去了。 ………… 迁营? 怎么可能! 听得手下传来的情报,刘备满脸的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挨到天晴,正是攻城的大好时机,而吕布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撤退,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据探听回来的情报说,好像是吕布后方长安出了大问题,再加上这些天的强降雨,以至于道路难走,粮草不继,所以吕布才急着想要撤兵……” 陈到将得来的情报,尽数报与刘备。 照这么说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备心中不由的信了几分。 “主公若有顾虑,属下愿和赵将军各领一支人马,前去探个虚实。” 陈到认真说着,现在刘备麾下,就属他和赵云最能打了。 “出兵就不必了。” 刘备微微摇头,否了这个提议。 吕布此举很有可能是诱敌之计,想故意引诱自个儿上当,还是且再看些时日,再做打算。 只要吕布不来主动招惹,他就该谢天谢地了。 不求有功,但求守住城池。 这就是刘备现有的心态。 然则,仅仅只过了两日。 便有士卒见鬼似的跑来,近乎哭腔的喊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第一千零六七章 水龙卷城 “何事如此惊慌?” 刘备把眉头一皱,语气稍显不悦。 那士卒也说不出个一二,只是急道:“主公,您还是自己去城楼看看吧!” 刘备遂不在多问,带着陈到径直去往城楼。 来到城楼,刘备向下望去。 城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军压境,反而出乎预料的,单枪匹马的只有吕布一人。 他骑在赤菟背上,内置软甲,外穿束腕的黑曜武将服,手中没有画戟,但观其表情,却是格外的淡然从容。 刘备对此不解,单单吕布一人来此,纵使他天下无敌,又能如何? 刘备想不明白,旁边却有人提醒:“主公,吕布方才说了,要掘泗、沂两水灌城。”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刘备脑子里霎时间轰的一声,不亚于晴天霹雳。 怪不得!怪不得啊! 此刻,刘备终于醒悟,为何吕布会突然迁营,甚至于之前一再隐忍不发,原来就是为了等这场秋汛!等到河面暴涨,等到大水灌城! 当真是好歹毒的计策。 念及此处,刘备心中忽地有些慌乱,因为一旦大水发下,不光是城内百姓,就连自己,也同样是在劫难逃。 “吕布,城内尚有十几万百姓,他们手无寸铁,与你何怨?他们是无辜的,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有怒,尽管冲着我来便是,只求你不要伤及无辜。你今日若以大水灌城,他日必遭天谴!” 刘备慷慨激昂,在城楼上大声说着,掷地有声,像极了站在正义一方的热血斗士。 此番话一出,下邳城里的士卒和百姓们自然又是一阵感恩戴德。 吕布却是冷笑,这番话骗得了士卒和百姓,却蒙不过他。 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吕布再也清楚不过。 想当年,辕门射戟救他性命,结果这个满口仁义的家伙却在白门楼,说了诛心之语,阴了一手,致使吕布命丧黄泉。 这些事情,吕布都记得清楚。 “刘备,你既以仁义爱民著称,河堤一旦掘开,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明白。” 吕布语气顿了顿,话音一转,从容笑着:“不过,你若肯开城投降,我自是不会用此手段。” 刘备不会投降,吕布也没指望。 他出此言,不过是想逼刘备现出原形,撕下他那虚伪的仁义面具。 这个世道,能够成为一方之雄的人物,哪个不是胸怀城府? 说到底,吕布也好,刘备曹操也罢,骨子里,都是野心勃勃。 论初心,吕布只想镇守边塞,与妻子相濡以沫,白首终老;曹操也不过是想着死后能在墓碑上写下‘汉故征西凉军曹侯之墓’;而这个织席贩履之徒,或许一开始,是真的是想匡扶汉室…… 只是,这个混乱的世道改变了他们。 “吕布,你欺君罔上,残害忠良,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吾也誓要与你血战到底!” 刘备涨红了脸,大声喝骂,故意转开话题。 他若是投降,吕布断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哪怕是拉上全城百姓垫背,刘备也定要与吕布不死不休。 “满口仁义,说到底,你还是怕死在我手上!” 对于刘备的此番说辞,吕布嗤夷一声:既如此,也别怪我心狠了。 话不投机,吕布转身就欲离开。 吕布这一走,大水很快就会发下。 此时,刘备眼眸一狠,突然向旁边的赵云低语了一声,语气很是急促:“子龙,速速用箭射杀吕布。” 赵云的箭术,刘备心里清楚,说是神射也不为过。 若能在此将吕布射杀,说不定能够逆转局势,而且还能将赵云牢牢的绑在自己车上,可谓是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然则赵云却是面色一凛,摇头说道:“暗箭伤人,非大丈夫所为。” 他与吕布虽有仇怨,却也不屑于暗放冷箭。 愚夫! 赵云不肯动手,刘备心中暗骂,随将脑袋偏侧至另外一边,与陈到吩咐:“叔至,你来!” 陈到可就没有赵云的顾虑,只要刘备开口,就算是刀山火海他都敢去,更别说区区暗箭伤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夺过一名士卒手里的硬弓,搭箭在弦,单眯起左眼,瞄准吕布的脑袋,心中暗道一声“着!”,旋即松开扣弦的两指,箭如疾风般,呼啸而去。 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吕布勒马回头,同时拔出腰间当年刘宏赐予给自己的“天子”剑,随手一挥,几乎不费力气,轻松斩断了射来的利箭。 对此,吕布望了一眼城楼上的刘备,语气里满是讥讽:“刘备,不愧是你。” 听得这话,计划有失的刘备面红耳赤,除了不甘,还有羞怒。 从下邳城下离开不到片刻,守在泗水和沂水两处的吕军将士掘开了河坝大堤。 哗啦啦…… 破堤而出的大水,从高处滚滚奔流,将沿途的树木花草连根拔起,宛如咆哮奔腾的猛兽,直扑下邳。 轰隆! 原本坚固十足的城门在大水冲击之下,好似成了豆腐,两扇逾越千斤的大门在破开之后,更是卷入了浑浊的浪潮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水!水!水!” “快跑啊!” 大水卷入城中,百姓们惊恐大喊。 一个巨浪打下,无数的房屋就此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许多木头房梁漂浮于水面上,顺势冲走,许许多多的百姓也在顷刻间被大浪吞噬,淹没于水中…… 侥幸得活的百姓在水中拼命挣扎,家禽走兽在水面扑腾,遭难的幽州战马更是数不胜数。 孩童们大声哭着:爹、娘,你们在哪儿!!! 一切,都是那般渺小无助。 原先安静祥和的城池,从大水卷入城里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劫难的中心。 水势无情,它们只管在城里欢快的奔涌肆虐,将一座座建筑房屋吞入腹内,根本不会顾及人类的死活。 下邳城地处下游,两岸河水冲击之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 纵使现在刘备有心同吕布决战,也绝对不可能办到。 因为,这会儿的他,连城楼都下不去。 城内大水狂卷,站在高楼上的刘备直抹眼泪:“使徐州父老遭此大难,备之过也!” 倒是赵云尤为坚定,他放弃了那些被卷入大水的战马,选择了先救百姓。 “幽州儿郎听令,救百姓往高处避难!”赵云大声吼道。 第一千零六八章 天亡我也! 下邳城内,大水汹涌狂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身遭大难。 哭号求救的声音,此起彼伏,隔了老远,也仍旧能够听见。 吕布军团整整十万,作壁上观。 “主公,城门已经没了,咱们冲吧!” 麾下的武将们眼神战意十足。 逄纪听得此话,心中大急,赶忙从旁劝道:“将军们切莫冲动,现在大水正猛,贸然冲下去,根本无济于事,甚至还会葬身水腹……” 吕布对此深以为然,即便真要攻城,也必须要等到大水退去或是趋于稳定之后。 更何况,麾下将士多为北方儿郎,不会水的旱鸭子更是数不胜数。 反正大水灌城之后,城内守军士气暴跌,加上粮食、牲畜没了,刘备基本上已经穷途末路,也不急于一时。 几日之后,城内肆虐的大水归于平静,原先有两人高的水位在军民齐心协力的疏通之下,退去大半,差不多降到了小腿位置。 由于下邳城地势较低,排水困难,淤积于城内的积水想要彻底排完,仍需许多时日。 吕布自然不会给刘备机会。 城内,各处街道上、房门前,满是浑浊的河水。 作为徐州牧的刘备身穿玄黑色的常服,身旁是陈到等一众亲兵,他们趟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巡视城内民情。 相较以往的安居自足,现如今的下邳百姓可谓苦不堪言,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惨。 粮食和牲畜几乎全被大水卷走,只留下丁点残余,不少人已经有许多时日没吃没喝,面黄肌瘦,无家可归。 “刘使君来了!刘使君来了!” 刘备的出现,引发了一阵骚动。 不少百姓将目光望了过来,眼含期冀,想等待刘备给出一个说法。 不得不说,尽管遭此大难,他们仍旧对这位刘使君充满信心。 见到百姓们受苦,刘备脸上同样满是悲怆,眼泪说来就来。 伸手擦去眼角,刘备行了一记大礼,在原地挨个转上一整圈,直到百姓们大呼‘使君使不得’‘使君快些起来,莫要折煞我等’等诸多言辞之后,刘备才缓缓直起身来,脸上仍然懊悔十足。 “使诸君受难,备之过也!” 语气里满是悔恨。 听闻此话,不少百姓为之动容,心向刘备:“使君不必太过自责,一切皆是那吕布残暴不仁,将我等视如草芥。此番,我等定与使君同进同退!” 但也有少数的暴躁老哥,根本不吃这套,对着刘备就是一通乱骂:“刘玄德,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故作姿态,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遭此大难!” 随行亲兵见有人辱骂主公,作势就要将这几个暴民擒拿砍头。 “不可动手!” 刘备见状,登时大声阻止,以身躯伸手拦下了身后的亲兵。 随后抽出腰间佩剑,递到那暴躁的汉子手中,一脸歉意的说道:“这位壮士,对于你的怒火,备深感歉意。你若有恨,尽管动手杀我便是,备绝不反抗!” “主公,不可!” 亲兵和百姓们纷纷急了。 陈到更是双眸凝骤,紧盯那名汉子,只要稍有异动,他就算违抗主公命令,也会抢先将其杀死。 无论如何,主公的性命安危,永远都排在第一。 “韩小子,你可不要乱来,刘使君爱民如子,你婆娘和娃儿的死,怨不到刘使君的头上,即便要恨,你也应该恨那掘堤的吕布才是,是他让你家破人亡!”有熟悉汉子的人从旁劝道,把锅全都甩在了吕布身上。 “对对对,刘使君可是天大的好人啊!”其余百姓也是赶紧劝说起来。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在为刘备说着好话。汉子皱起眉头,心中一时间变得纠结起来,他看了看手中利剑,又看了看闭眼慷慨赴死的刘备,一咬牙,恨恨的扔了手中兵刃。 只丢下一句:我与吕布,不死不休! 往别处去了。 汉子走后,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大气。 此时,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怯怯的扯了下刘备袖袍。 在她怀中,抱有一名约莫七八岁大的孩童,沉沉睡了过去。 “刘使君,我知道您爱民如子,乃是仁义之君,贱妇死不足惜,只是,恳请您发粮救救孩子……” 妇人的声音很小,像是饿得没了力气。 刘备对此颇为为难。 大水卷走了太多的粮食家畜,别说百姓,就连守军每天都在缩衣减食。 粮食根本不够,更别说拿出多余的来救济无辜受难的百姓。 现在虽然拿不出粮食,但刘备还是对百姓许下了承诺:“诸位放心,我已经差人快马去了徐州城,令曹豹将军压送粮草前来,相信最多还有三五日就能抵达下邳。等他一到,咱们就都有吃的了,且在等等吧!” 听得这话,原本沮丧的百姓们顿时又重燃起希望的光芒。 巡视完一圈,在临别之际,刘备再次鼓舞了百姓一番:等我们驱逐走国贼吕布,一定能够重振家园! 声音洪亮十足。 如果连自己都没有了底气,百姓就更加没有求生的斗志。 回到下邳郡府,还未入府,守在门口的卫士便径直上前禀道:“主公,曹豹将军派人来了,相貌狼狈,似是吃了败仗。” 只听前半句,刘备心中还是颇为高兴,以为曹豹终于来了,可是当听得后半句的时候,刘备心里头忽地‘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快,叫他来大堂见我!” 刘备急道一声。 到大堂坐下不久,很快,外边就有一名披甲的将领走进,外甲破损严重,好在人却没有受伤。 见到端坐着的刘备,这员方脸将领噗通跪在地上,脸上表情就像死了爹妈一样,辛酸嚎啕起来:“主公,没了!全没了啊!” “不知是哪个王八泄露了我们的行进路线,致使我军在来的途中,遭到了高顺军的重重伏击。” “我军不能抵挡,被杀得大溃,就连曹豹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刘备心头一紧,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来。 “曹将军他,死在了陷阵营的乱枪之下。”说到这里,将领已是涕泪四流。 将士伤亡惨重,粮食尽数被抢,大将曹豹身死…… 噗! 诸多噩耗相继而来,急火攻心之下,刘备猛地一口血水喷出,仰天大叫一声:天亡我也! 说罢,身躯向后一仰,当场晕死过去。 第一千零六九章 绝地求生 临近傍晚时分,云端低垂,天色渐黑。 下邳城下,几匹快马从远处疾驰赶来。 “城下何人?”城上守军警惕的大声质问。 几人勒马停下,任由战马趟在水中。为首的阔脸汉子大声应道:“城上守兵听着,吾乃笮公麾下大将靳石是也。如今来此,是有重要军情要面呈刘使君!请速速打开城门!” 再度醒来的时候,刘备发现自己躺在就寝的床榻之上。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外面,天色已黑。 屋内,燃着几根烛火,时不时的摇曳几下,忽明忽暗,整间屋子里平添了几许诡异阴森。 咳咳咳…… 兴许是下午吐了血,刘备醒来的时候,喉咙发干,一张嘴,便是一小阵的咳嗽起来。 他想下床榻端杯水喝,结果浑身上下却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好在听到动静的陈到急忙走进,见到主公醒来,他的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之色:“主公,您好些了没有?” 刘备张了张嘴,只说了一个字:水。 陈到立马吩咐人端来温水,另一只手将刘备从床榻扶起,然后将水喂进刘备嘴里。 喝上一大碗温水,刘备的脸上有了几许红润,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气色。 房间里沉默稍许。 良久,刘备才缓缓吐出一声:“这场仗,没得打了。” 声音很小,却在这间近乎于死寂的屋子里,被无限放大。 陈到愕了一下,他从没见过这般丧气的主公。 以前,即便是被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这个温润仁和的男人也总会笑着说,没什么,以后会好起来的。 仿佛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将他打倒。 而如今,他却像是认命一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陈到觉得,床榻上的这个男人,像是迟暮的老人,沧桑而枯竭。 这么多年,纵使败仗吃了无数次,刘备也从没放弃过斗志,只有这一次,让他生生感受到了绝望。 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 灌城、绝粮、断援、围城,吕布的种种手段,摆明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手段。 只能坐以待毙了么? 想到这里,刘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起来。 陈到见状,赶忙抚顺着刘备后背,替他舒气缓压,同时关心说着:“主公,您还是躺下歇着吧!城里的事情,有赵将军和其他将军们呢!” 刘备却是不愿,仍旧背靠着床头,问向陈到:“叔至,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吕军可有动静?” 陈到微微摇头,很老实的回道:没有。 听的这话,刘备舒了口长气,能拖一时算一时吧。 多些时间,总归是多些机会。 犹豫了小会儿,陈到又说:“不过,广陵郡守笮融遣大将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听得这个消息,刘备霎时间似是又生龙活虎了不少,他的脸上掩饰不住动容,略带责备道:“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 “主公,医郎说您身体虚弱,脑中累有郁疾,实在不宜再过操劳……” 然则,刘备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他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招呼起陈到:“我无碍,快,替我更衣,叫他去大堂见我!” 方才还气息奄奄,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因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来到会客的大堂,刘备迈步走进,此时,他也注意到堂内的阔脸汉子,在他身后站着几名带来的亲兵。 长史简雍正在与他攀谈。 见到刘备进来,简雍即刻起身,与阔脸汉子介绍起来:“靳将军,这位便是大汉皇叔、徐州牧兼任镇东将军刘备刘使君了。” 同时,也为刘备介绍:“主公,这位将军乃是广陵郡守麾下广宁将军靳石。” “末将拜见刘使君!”靳石面向刘备拱手抱拳。 刘备则是面带温和笑意,上前拉着靳石的手腕,两人同坐一席,可谓礼贤下士。 “靳将军客气,你远来辛苦,如今城中粮食略有不继,未能好生招待,还请将军见谅。” 刘备略带歉意说着,脸上因未能尽地主之谊而感到深深自责。 不得不说,刘备在为人处事上,还是很有一套。 只要不是能瞬间将人置于死地,刘备绝对不会与人撕破脸皮。 譬如,上一世的时候,刘备敢叫吕布一声兄长,也能在吕布落难时,来上一句:君不见董卓、丁原之事乎? 曹操收留时候,刘备直呼明公,一旦离开,再见面,就是大骂曹贼…… 此等例子,不在少数。 毕竟能屈能伸,才是一个合格枭雄的自我修养。 “刘使君言重,咱本就是粗人一个,没那么多的礼仪规矩。此番前来,乃是奉了我家主公之命,送来书信,请刘使君亲阅。” 靳石也不在乎没有酒肉招呼,浑不为意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 遣大将送信,信的内容,显然非同小可。 刘备也不含糊,接过认真浏览起来。 约莫小半炷香的功夫后,看完书信内容的刘备将信件搁置桌上。 两封书信,一封是孙乾的笔迹,另一封则是笮融亲笔所书。 笮融在信中表示,已经答应刘备出兵,并且进驻到了下邳境内,并约好在三日后,会对吕布军后方进行突袭,到时候以击鼓为号,希望到时候刘备能够率军出城,来个前后夹击,共破吕布。 相比之下,孙乾的书信则较为简单。 不过内容却是格外沉重,因为除了之前许诺的粮草、马匹、田土,笮融还明确表示,得额外再加八百万钱,并在下邳修建佛寺七十余座。 这头趁火打劫的豺狼! 刘备心头怒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不过他也因此确信了笮融是真心实意的前来相助。 “等驱走了吕布,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刘备心中定下决策,脸上故意露出激动:公佑果不负我! 随后,刘备朝着靳石拱了一手,正色说道:“将军尽管回禀笮君,三日之后,但凡鼓响,备必定率军出击!” 绝地求生。 唯有放手一搏。 第一千零七零章 唯有一战 靳石差人出城回了笮融。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在这期间,刘备几乎整天都处在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吕军天天大张旗鼓的在城下叫战,随时都可能发起强攻,叫人心中忐忑。 重新填补起的城门,看似坚固,实际上根本不堪一击。 刘备很清楚这点。 好在吕布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声势虽大,却并没有强攻打算。估计是想再消耗些许时日,直至城内彻底弹尽粮绝。 届时再来攻城,大可不费吹灰之力。 今天便是约定的时日,刘备登上城楼,日常的州牧服不再,罕见的换上了许久未穿的将军甲胄。 看来,他今天是真的打算亲率士卒冲锋,有他这个主公身先士卒,身后士卒们必能士气振奋,一挫吕军之威。 遥想当年,刘备也是以武起家,如今甲胄加身,缨盔在头,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征讨黄巾时的意气风发。 只可惜,物是人非,两位结拜兄弟饮恨黄泉。 “二弟,三弟,你们且看着吧!为兄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 刘备心中暗暗发誓。 不多时,马蹄轰隆,密密麻麻的士卒从远处迈着整齐步伐而来,脚掌重重踏下,地面为之颤抖。 吕军以鹤翼阵为主阵,骑兵环绕左右两侧,中间以步卒作为主力。 站在城楼举目望去,行进而来的吕军黑压压一片,令人胸口很是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旌旗蔽空,光肉眼可见的就有马、黄、华、张等十余杆大将旗帜。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立于中军的吕字帅旗,光是旗杆就将近两丈,原先的扛旗将也由文稷换成了他的儿子文钦。旗身上镌写有大大的吕字,以赤红镶边,透着昂扬不灭的滚滚战意。 吕布今天居然亲自来了! 城楼上的刘备略微的有些诧异,因为前两日来的,大都是吕布麾下大将,阵容也远不如今日这般恢宏。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吕布坐镇,笮融从后方突袭,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说到底,还是天助我也! 想到这里,刘备心中反而多出几许笃定。 既然如此。 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 大军抵至城下。 与刘备的全副武装相比,吕布的穿着则显得随意许多,紫金冠束发,武将袍加身。 他催马出阵,前面的将士顿时让开一条宽阔道来。 “刘玄德,你已穷途末路,何必负隅顽抗,连累城中十数万百姓?” 吕布勒马驻足,目光有神的望向城头。 刘备听得这话,同样是勃然大怒,在城头指着吕布大骂起来:“吕布,亏你说得出口!你可知你掘水灌城,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多少老人孩子因你而家破人亡!” 刘备神色激动,说得义愤填膺,故意将矛头直指吕布,以此来点燃守军士卒心中对吕布积累的怨气与愤怒。 果然,守军士卒在听完刘备的话后,戾气之色大涨,有的甚至想直接冲下城去,与吕军斗个你死我活。 毕竟,不少人的父母妻儿,都死在了这场大水之中。 城楼上,人声鼎沸。 吕布像是无动于衷般,声音淡漠:“你如果不开城投降,接下来死的人,只会更多。” 不能和平招降,总归是要死些人的。 天下一统在即,吕布不可能因为一句百姓无辜,而放弃这最后的徐州之地。 更何况,刘备这种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吕布,似你这般阴狠手段,即便攻破城池,也永远不会得到民心!”刘备大声斥道。 吕布却懒得理他。 “刘备,我没时间与你聒噪,也没耐心再耗下去,你若不降,我便即刻攻城!” 吕布眉头一皱,抬手准备攻城。 “且慢!” 见到吕布要动真格,刘备心中一慌,赶忙叫停。 还不知道笮融的大军这会儿到哪儿了,真跟吕布打起来,吃亏的始终是自己。 “事关一城百姓,请吕将军再给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我定会予你一个答复。” 刘备急声说道,连带对吕布的称呼都变得客气了许多。 “主公,别跟他啰嗦了,冲吧!”华雄从旁说道,他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随行的逄纪也同意了华雄的建议,与吕布说着:“主公,刘备这摆明是想拖延时间,不可应允,恐迟则生变!” 说不定,刘备还留有后手。 吕布对此倒是大度,将手一挥:“无妨,都候了这么多天,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之后,吕布又朝刘备喊道:“刘备,我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你再无话说,我便强攻下邳!” 听的这话,刘备安下心来。 在他的印象中,吕布此人虽然行事手段狠厉,但在承诺一事上,还从未有过食言。更何况当着手下十来万将士的面,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 于是,刘备下令把军队集结起来,约莫还有三万五千人。 其中下邳守军八千,刘备从徐州带来的旧部万余。幽州骑卒将近两万,只是之前由于水卷下邳,导致马匹溺死太多,超过八成的骑卒都没了坐骑,以至于不得不下马步战。 总之,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刘备要了两个时辰,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笮融进攻的信号。 倘若笮融不来,刘备便准备在赵云和陈到的护卫下,拼命突围出去,至于下邳城里的百姓会不会成为吕布泄愤的对象,于刘备而言,其实无甚紧要。 当然,吕布能屠城最好,因这样一来,他就又多了一条可以指控吕布的罪状。 “徐州儿郎们,吕布欺君罔上、滥杀忠良,乃当世国贼,如今寇犯徐州,又水淹下邳,犯下种种恶行。我徐州男儿顶天立地,面对国贼,岂能坐视!” “幽州勇士,你们的主公、我最好的兄长公孙伯圭,为吕布派人所暗杀,就连你们最心爱的战马也死于大水之中,新仇旧恨,也该办个了结!” 刘备手按剑柄,立于高台之上,声音罕见的洪亮十足。 大风刮过,吹拂得身后战袍猎猎。 “今狭路相逢,我辈……唯有一战!” 第一千零七一章 午时已到 战!战!战! 无数的怒吼声从高墙之内传出,骑坐赤菟背上的吕布微皱了一下眉头,看来这刘备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约定的时辰将至,城楼上仍旧没有刘备的身影。 吕布从阵前退回到了中军帅阵。 “什么时辰了?”吕布问。 “主公,午时已到。”旁边的逄纪凑上前来,轻声回道。 吕布‘唔’了一声,缓缓将手抬起。 “所有人,听我号令!” 望见主公抬手,作为攻城先锋的华雄早已按耐不住,手提大刀,跃马在前,同身后的麾下将士大声吼了起来。 吼!吼!吼! 攻城将士霎时士气大震。 只待吕布将手放下,那个“杀”字,就能脱口而出。 然则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吕布军后方,一股军队陡然杀出,声势浩大。 吕布回头望去,只见敌军主将旗上大书一个“笮”字。 是广陵郡守笮融来了! 继而,战鼓擂响! 咚咚咚~咚咚咚…… 铿锵十足,却又连绵不绝。 守卫在吕布大军后方的庞德、徐晃两军,遭此突袭,节节败退,似有不继。 敌袭!敌袭! 后方的吕军士卒们大声喊着,匆忙应战。 “主公,末将请求带兵,歼灭来敌!” 黄忠一捋花白长须,脸上并未因敌军的突然出现而有所慌乱,向吕布主动请缨。 “区区蟊贼,何须老将军出马,且看某斩将夺旗!”管亥亦是挺马而出。 “主公,末将请战!” 麾下的将领们纷纷拱手请命,想要揽下这个立功的机会。 吕布没有作声,起初微皱起的眉间反而有了几许轻松。 吕布军后方起了骚动,前方将士大多受此波及。 唯有两人例外。 这两人骑坐在马背上,郭嘉问向身旁相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敌军突然来袭,文和兄似乎并不不急。” 贾诩知道郭嘉话中藏有试探的意思,自他从宛城调到吕布帐前听命以来,这个白狐脸的青年,似乎都一直在找机会,不断的试探自己。 “有大王在此,一切蟊贼,自是不足为惧。”贾诩语气轻松,满是对吕布实力的信任。 郭嘉对此却是撇嘴,这家伙看着老实本分,与谁都好说话。实际上,实话一句没有,偏又叫人找不出破绽,就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波澜不惊。 笮融的来袭,早在郭嘉计划之中。 他淡定理所应当,贾诩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郭嘉有些不得其解。 城内。 当看到笮融军出现的时候,靳石神色激动,快步走下城楼,站在石梯台阶同正在激愤演讲的刘备大声喊道:“刘使君,我家主公的人马到了!” 听得这话,刘备精神为之一振,噔噔噔噔的快步登上城楼。 举目眺望,果不其然,有一支军队正在发起猛攻,尘土漫天,只见吕布军后方大乱,正节节败退。 虽然仅凭肉眼无法看清军队旗帜,但听着那擂响不断的战鼓声,刘备就可以断定,必是笮融的援军到了! “儿郎们,援军已至,且开城门,随吾出城破敌!” 刘备锵啷拔出宝剑,激励大吼起来。 成王败寇,皆在此一举! “主公,且慢!” 下城之际,有人拉住了刘备。 刘备看去,原来是一直赞助自己的财神爷,糜竺。 “子仲兄何事教我?”刘备怔了一下,对糜竺的态度倒是十分客气。 “主公,吕布纵横天下二十余载,带兵打仗于他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今日所列之鹤翼鱼鳞阵,攻守兼备,怎么可能如此轻易遭破?再者说,吕布军后方遭到袭击,而两翼的骑兵根本没动,前方的兵马似乎也没有回援的意思,这难道不奇怪吗……” 然则不待糜竺把话说完,另一旁的靳石便打断了糜竺,与刘备说道:“刘使君,我家主公已至,你为何还不出兵前后夹击!难道是想食言而肥吗?” “这……” 面对靳石的质问,刘备一时间竟有些犹豫起来。 就方才糜竺所说,不无道理,吕布不可能就这样坐视后方告破,难道说,他还留有后手? 如果真的留有后手,自己冒然出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刘备也不想白白放过夹击的大好时机。 他若不出兵,笮融一旦见不到人,必定鸣金撤走。 到时再想叫他来援,恐怕不亚于登天之难。 左右不得兼顾,刘备陡然痛叫一声,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面容痛苦至极。 “主公!” “使君!” 众人见状,急忙呼喊起来。 一时间,周遭全是关心的声音。 “不、不碍事的,快,快去牵我的卢马来!” 刘备咬着牙,制止了众人想来搀扶的举动,看他脸上露出的表情,此刻像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主公,您都病成了这样,还怎么迎敌。我这就带您去歇息,请医郎来瞧一瞧吧!”陈到以为刘备旧疾复发,赶忙过去搀扶。 “不行!援军已至,备岂能食言!更何况,如此大好的进攻时机,若是错过,以致下邳城破百姓遭难,备即使万死,也难辞其咎!” 刘备却一把推开陈到,语气笃定,坚持要出城迎敌。 众人赶紧围拢上来,皆是劝谏刘备保重身体,不可强撑。 “我若不去,谁敢带兵出城破敌?”刘备扫视一圈,大声质问。 众将霎时无言,好似都失了勇气。 沉默之际,还是有人站了出来:“使君若是信得过,某愿率军出城迎敌!” 众人看去,乃是幽州军的统帅——赵云。 “子龙,我自是信得过你。只是……此战关乎城中数十万百姓性命,不容有失啊!” 刘备瞄了赵云一眼,变得有些犹豫起来,还故意在‘全城百姓’这几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 见刘备仍旧有所迟疑,赵云双手抱拳,语气决绝:“使君放心,若不能击破吕军,云甘心死在战场!” 吕布就在城下,他誓要为故主公孙瓒报仇! “如此,备替全城百姓,谢谢子龙了!” 说着,就要对赵云跪下。 赵云赶忙扶住刘备,有所感动道:“使君何必行此大礼,您且安歇,云去去便回!” 说着,赵云领了刘备兵符,大步走下城楼。 第一千零七二章 谋而后动 嘎~~ 紧闭的城门口发出一声闷响,闷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的刺耳。 城门打开。 前方的吕军将士争相探张望向敞开的城门。 遗憾的是,敌军之中,并没有刘备的身影。 阳光倾洒,映照在一身玉麟银甲的赵云身上,将他的五官和身材衬托得格外俊朗挺拔。 他骑坐着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眉宇间英姿勃发,帅气一摔长枪,在城内打开的瞬间,跃马当先。 “儿郎们,冲啊!” ………… 半刻钟前。 正值吕军和广陵军交战之际,本该坐镇后方指挥的徐晃此刻却悄悄来到了吕布近前,在他身旁,跟着个骑坐大白马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余岁,身材臃肿,颌下有短须,套了件宽松的鱼鳞甲,脸上常挂着笑容,很像佛家的弥勒。 来到吕布近前,臃肿男人收起脸上笑容,很是郑重的作了揖见了礼,并且主动报上自己的官位名号:“下官广陵郡守笮融,拜见武昭王!” 吕布上下打量了笮融一番,光是这身材,平日里就肯定少不了许多油水。 笮融是个佛教徒,在他治下的广陵郡,只要信奉佛教,可免徭役赋税。 一旦遇上心情好的时候,则大摆流水宴,长数十里,置酒饭任人饮食。 可即便如此,笮融的口碑在也实在算不上好。 生性残暴,贪婪嗜杀。 这八个字大概是对笮融生平最好的评价。 “笮郡守远来辛苦,等破了下邳,孤再为你接风洗尘。” 吕布看着笮融,脸上的笑容很是诚恳。 这厮居然是笮融! 得知这个爆炸信息,吕布身旁的将领们内心很是吃惊。 笮融的广陵军突袭了后方不说,现在居然有胆量来此,当真是活腻了么? 不过,看主公和他谈天时的语气。 似乎,关系不错? 这是个什么情况? 很多人都懵了。 既然笮融现了身,事情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郭嘉遂与众人缓缓道来。 原来,早在数个月前,还未围困下邳城的时候,郭嘉在和吕布私下商议的时候,就提出过刘备很可能会向笮融求援的可能。 笮融这个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所谓的仁义道德,于他而言,全是狗屁! 于是,吕布使杨修走访广陵,送去许多钱财玉器不说,更是允诺在事成之后,向朝廷表奏笮融为新的徐州牧。 一边是穷途末路、困守一城的落魄皇叔,一边是手握重兵、名震天下的武昭王。 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 笮融没有过多的思索,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更何况,吕布还许诺了他徐州牧的位置。 至于刘备送来的钱财、粮草,笮融也将计就计,尽皆笑纳。 为防止走露风声,这件事情知道内情的人极少。 至于后方的突袭,不过是提前打好了招呼,演戏做做样子罢了。否则,有徐晃和庞德坐镇的后方,哪有这么容易就被笮融军突破。 为的,就是引诱刘备出城,将他一网打尽。 “笮郡守,你这坐骑,似乎很不一般啊!” 吕布余光瞥到笮融胯下坐骑,觉得很是眼熟。 说到这个,笮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语气里带有极大的夸耀成分:“大王有所不知,此乃刘备胯下的良驹的卢,下官听说刘备这么多年东奔西跑,败仗吃的不在少数,全赖这匹的卢救主,屡屡助刘备脱困,所以嘛……嘿嘿,下官就要了过来。” 要的具体过程,笮融没说,不过肯定不甚光彩。 “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刘备的坐骑。”吕布笑说一声,为了能求来笮融援助,这刘备也真是舍得割肉。 “大王若是喜欢,这场仗结束之后,下官便将其献于大王。”笮融说得倒是洒脱,真要给,他肯定是舍不得的。 吕布看得出笮融对这马儿的喜欢,也不夺人所爱,摇头婉拒道:“这倒不必,时间虽有好马无数,却无一能比得上孤胯下的赤菟。” 听得这话,赤菟得意的扬了扬脖子,神气十足。 “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此马,防主。”瞅了眼这边的的卢马,贾诩低声喃喃了一句。 郭嘉耳尖,恰巧听见了这句,目光再次看了过来,语气中略带好奇:“文和兄还懂相马之术?” 贾诩笑着打了个哈哈,半真半假的说了起来:“早些年,贾某落魄江湖时,结识过一两个相马之士,所以略懂些皮毛,也就随便胡诌罢了,可当不得真……” 对于贾诩这番说辞,郭嘉也只信了一半,这家伙看起来相貌平平、人畜无害,可身上藏着的秘密,多着呢! “主公,下邳城的城门开了,那姓赵的小白脸带着人杀出来了!末将请求出战!”华雄粗着嗓门儿,很是大声。 赵云其实不算很白,只是他一身玉麟甲实在显眼,又是白袍白马,手中握着银枪豪龙胆,所以远远望去,在众多将士之中,才会显得格外的白。 吕布望去,大开的城门之中,果然没有刘备的身影。 “笮郡守,世人都说刘备仁德忠厚,你瞧,这家伙不是比狐狸还狡诈么?”吕布笑着说道,刘备没有亲自率军出城,多费一些功夫,倒也无妨。 随后,他将目光望向了杀奔而出的赵云,轻声同身边的黄忠交代了一句:“赵云实力不弱,汉升,你与华雄一同前往!” “领命!” 黄老爷子抱拳应下,随后一捋长须,强者的气势陡然在他身上流转,脸上流露出的是身为当世一流武者的骄傲。 “华雄,且看我两谁先摘下这敌将人头。” “老将军,你老了,平时比武切磋大伙儿都让着你,今天这颗人头,老子要定了!驾~” 说罢,华雄和黄忠各领自己军队,快马冲向前方,想要拦截赵云。 笮融见状,却是笑着说道:“大王,要诛刘备,其实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哦?笮郡守有何妙计?” 吕布看着这个臃肿胖子,语气颇为好奇。 “实不相瞒,在此之前,下官已经安排了人手潜伏于刘备身旁,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就能砍下刘备首级,送于大王驾前!” 笮融笑如弥勒,语气很是笃定,仿佛充满了自信。 ………… (感谢书城老朋友‘假装不温柔’的千币打赏,这么多年追过来,还能不离不弃,也是真爱无疑……作者君在此万分致谢) 第一千零七三章 獠牙 城楼上,刘备被亲兵搀扶去了旁边的小屋休息。 屋子不大,配备设施倒是齐全,一般是夜间守城官眯眼打盹儿的地方。 刘备在榻上躺下,陈到去请医郎,只留下两个亲兵守在门外,听候刘备吩咐。 陈到前脚刚走,靳石带着人后脚就来到了小屋门外。 “刘使君,末将靳石有要事求见。”靳石说得很是大声。 刘备这会儿仍不知道笮融投靠吕布的消息,心中对靳石也算是比较放心,于是道了声:“靳将军,既有要事,就请进来说吧!” 嘎吱~ 靳石轻手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进去,然后转身将房门合好。 刘备则双手支撑着坐起身来,整个身子半躺在榻上,外面鼓声大震,依稀能够听见从城下传来的厮杀。他侧过头去,看着这个方脸阔腮的中年大汉,问了声:“靳将军,有何要事?” “回使君,末将在来的时候,主公特意叮嘱,把一项重要任务交代于末将,要我转告使君。” 靳石说着,轻挪脚步,慢慢走向前方的床榻。 “是何任务?” 听得此话,刘备微皱了眉头。既然有重要任务,为何不早说? 靳石只是笑着,当他走到距离刘备不足三尺距离的时候,面色一沉,之前谦恭的面孔陡然变得狰狞起来,从袖袍中露出一把匕首,寒芒闪过,靳石须发皆张,陡然暴喝:“刘备,汝死期已至!”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刘备怔楞了刹那,好在他反应够快,身躯敏捷的一滚,从床榻上向后滚落至地面,才算是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靳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备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盟军的大将会突然对自己痛下杀手。 “什么意思?嘿嘿,自然是取你项上首级!” 靳石狠厉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戏谑,手握匕首,再度逼向刘备。 “为什么?” 刘备绕榻而避,嘴里很不甘心的又问一声。 当初笮融向自己勒索大量的钱财金银,自己价都没往下压,更是把随了自己多年的坐骑的卢马也送与了笮融。 然而谁曾想,换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与虎谋皮的结果。 当真叫人心寒! 刘备面色发寒,靳石却是笑道:“刘玄德,你一个穷途末路的丧家犬,我家主公怎会与你一起白白送死。要知道,吕布可是已经允了我家主公徐州牧的位置……”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派来的那位从事也是与你一般愚蠢,到死才知道被我们给卖了。想来,他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吧,我呢,就做个好人,送你去地下见见他吧!” 靳石狞笑起来,此时此刻,他也无需再和刘备惺惺作态,索性撕下伪装面具,露出嗜血的獠牙。 房间不大,两人前后追逐,靳石追,刘备逃。 “来人呐!” 举剑堪堪抵挡的刘备大喊起来,若能年轻个一二十岁,他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保不准还能和靳石大战三百回合。 如今,鬓边渐生白发,加上平日里事务繁忙,武艺也因此荒废大半,根本就不是出招刚猛的靳石对手。 听得屋内的声音,房门再次打开。 不过当看到房门口那出现的几道身影时,刘备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 守在门口的人,赫然是靳石带来的几名心腹。 至于刘备的亲兵,无需多言,自然是遭了灭口。 这会儿,城楼上的将士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城下的交锋之中,全神贯注,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边潜伏的杀机。 “当真是天亡我也!” 刘备心中悲乎,手中双股剑却是紧握。自古枭雄者,从无坐以待毙,事到如今,唯有奋死一战,杀出屋去。 很快,刘备便与几人打斗在了一起,奈何他武艺本就不如靳石,加上靳石又平添了几名帮手,刘备更是相形见绌。 仅仅五六回合下来,刘备的左臂上就挂了彩。 “刘备,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本将军还能给你个痛快,否则,必将你剁成肉渣!” 靳石的语气里充满威胁,没曾想,这个看起来不经打的刘皇叔,居然还有几把刷子。 “尔等鼠辈,以多打少,却还叫我束手就擒,真是恬不知耻!” 刘备破口大骂。 开什么玩笑,现在投降只有死路一条,拼死相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见刘备冥顽不灵,靳石几人手中的家伙越发狠厉起来。 慌乱之中,刘备东躲西逃,几个回合之后,便被靳石等人联手逼至死角,退无可退。 几名广陵士卒刀剑斩下,刘备举剑,背抵着墙角,咬牙硬抗下来。 此时,靳石发动了致命一击。 锋利的匕首直刺刘备胸窝,分身乏术的刘备根本挣脱不开上方施压的几柄刀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匕首刺来。 吾命休矣! 刘备心中惊呼,没想到大风大浪这么多年,今天居然会死在这么小的一间屋子里。 当真可悲可叹。 “休伤吾父!” 一声叱喝陡然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合上的木门轰隆被人破开,径直砸飞了两名心腹。 靳石回去看去,站在门口的乃是一青年小将,浓眉大眼,气势十足。 靳石认得此人,他之前听刘备介绍过。 青年原本姓寇,后来因缘巧合之下,被刘备收为义子,故而改为刘姓。 他此番本是来询问刘备身体恢复如何,结果却发现靳石几人正围杀刘备,气怒之下,刘封直接破门而入。 “封儿,救我!” 望见刘封出现,本来已经认命的刘备仿佛重新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得大呼起来。 眼见父亲遭难,刘封心中是又气又怒,当即一个箭步前冲,靳石知道刘封实力不弱,赶紧眼神示意两名士卒杀来,却被刘封狠地挥刀砍断手臂,鲜血狂涌。 “父亲大人,您且先退,这里有我!” 冲至近前,刘封将刘备护在了身后,说话的口气笃定,眼神中满是坚定。 一心求生的刘备自是不会客气,有了这个便宜的干儿子挡在身前,他连简单的“小心”二字都没说,便径直逃出了屋外。 第一千零七四章 战场上耀眼的白龙! 绝处逢生,冲出小屋的刘备只往城头士卒的方向冲去。 恰逢此时,陈到也带着医郎回来了。 撞见刘备这般狼狈模样,身上还负了许多肉眼可见的伤痕,陈到快步奔上前来,口中急问:“主公,您这是怎么了?” 见是陈到,刘备急喘两口大气,悬着的心算是重新放进了肚内。 “靳石是敌军派来的刺客,想将我置于死地,幸得我儿拼死来救,我才逃了出来……”刘备气喘吁吁,抹了把额上渗出的冷汗,语气里透着死里逃生的侥幸。 陈到听得这话,眉梢一挑,眉宇间杀意大涨,他重新唤来士卒守护刘备左右,自己则大步奔向那间小屋之中。 此时的屋子里,刘封正和靳石等人激斗,双拳难敌四手不说,靳石等人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 很快,刘封的肩胛两处就添了几道血口,行动也随之慢了下来。 估计再顶上一时半刻,自己也该交代在了这里。 围攻之下,刘封的脸上露出愁苦之色,但他从未后悔,只要能够救父于危难,死又如何! 哪怕这些年,刘备败仗屡屡,但在刘封的心中,父亲就是这世间顶天立地般的英雄人物。 嗯! 一声闷哼之后,后背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刘封咬着牙,苦苦支撑。 正当刘封快要抵挡不住,破开的大门口忽地出现了一道不算高大但却挺拔的身影,背对着阳光,以致整张脸都埋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样貌,却格外的杀气腾腾。 “陈护卫!” 刘封一眼就认出了陈到,大喊起来。 他很清楚,这位陈护卫可不是等闲,实力之强,可与逝去的关、张两位叔父比肩。 冰冷的眼神扫过,靳石身体陡然一僵,如坠冰窖。 陈到只是扫了一眼,眼眸冷冽,弓步如箭。 不多时,屋内打斗声止,好似陷入死寂。 陈到重新踏出了屋门,刘封捂着受伤的肩头,跟在他的后头。 来到刘备近前,陈到将一颗血淋漓的圆轱辘扔在地上,仔细一看,正是笮融大将——靳石的首级。 “主公,逆贼已经剿除,请主公示下。” 刘备看了眼那颗头发散乱的头颅,眼中戾色渐归平静。 现在将靳石碎尸万段已经没有意义,刘备先命医郎给义子刘封包扎了伤口,又赞陈到忠诚勇武,最后才将目光望向下方,注视起这场决定下邳城命脉的局势走向。 下方战场,赵云所率的幽州军和下邳军已经和吕布军交战起来。 两股军队冲撞在了一起,金戈铁马,发了狠的展开厮杀。 赵云行事果敢,在黄忠和华雄拦截过来的时候,就决定将步卒交给同乡的夏侯兰指挥作战,自己则亲率为数不多的白马义从,直冲吕布之所在的中军。 宛如一柄尖刀,破开巨浪,激起滚滚浪花。 纵使黄忠、华雄的两支部队拦截,亦是抵挡不住。 于是,黄忠、华雄大喝一声,改变阻击路线,快马从左右进行夹击,夹住赵云,手里兵器只管招呼过来。 赵云自是不惧,单手松开缰绳,攥枪左挡右刺,精神抖擞,在黄、华二人的夹击之下,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好一只破渊而出的白龙!” 望着那道奔冲而来的耀眼身影,帅旗之下的吕布忍不住赞上一声。 比起当初所见,赵云似乎又强上了许多。 这也正符合了武道的成长。 没有人生来就是无敌,先天的天赋固然重要,后天的勤奋和参悟也同样必不可少。 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强者,想要成长,平日里的锻炼已经收效甚微,想要突破,除了难逢的机缘,几乎就只剩下生死之间的徘徊。 死去的强者不少,但终究只有他们,留下了姓名。 “不想刘备帐下,竟有此等人物。” 望见赵云无人能挡,笮融胖乎乎的脸上变得凝重许多,语气中也不由的带有几分唏嘘。 他倒是不怕赵云杀来,这会儿的战场,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他这里安全。 微微侧首,瞥了眼身旁一脸看好戏的神武男人,这位才是世间公认的第一强者啊! 只是可惜了赵云明珠暗投,若能归于自己麾下,那该多好…… 笮融心里这般想着,吕布却忽地问了他一声:“笮郡守,可是有意降服此人?” 笮融心里当然想了,嘴上却不敢应,只是奉承说着:“似这般骁勇战将,自然是该归顺在大王麾下……” “他不会降的。” 吕布打断了笮融,脸上闪过一抹可惜,微微摇头。 刘备能够走到今天,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尤其是在御人这一方面,刘备天生能够给人一种温和亲近感,与他追随的将士大多都忠心耿耿。更何况,赵云始终坚信是吕布暗中使人杀了公孙瓒,想要招降他,几乎没有一丝的可能。 所以,从一开始,吕布也没准备进行招降。 “公明、文远,你两也去助阵,遇上赵云,不必留有后手,提他人头来见我便是!” 吕布沉声说着,张辽、徐晃两人也都各自出来,抱拳领命。 能够在黄忠、华雄两人夹击之下仍旧不落下风,敌将赵云的实力自然不容置疑。 “大王,如此骁勇之将,就此杀之,岂不可惜?”笮融听得吕布动了杀心,连忙出言劝谏起来。 吕布余光瞅了笮融一眼,声音淡漠:若是手下留情,只会有更多的将士儿郎死在赵云手上。 即使现在出动张辽、徐晃,再加上方才的黄忠,华雄,也未必有一半的把握可以生擒赵云。 若是不留余地的诛杀,那可就简单多了。 毕竟这四人,除了徐晃的武力值稍微差了些,其他三人都是一流中上的水准,合力对付赵云,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吕布开了口,笮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上一声:可惜。 “笮郡守。” 冷不丁的,吕布喊了一声。 笮融不明所以,目光望了过来。 “城内的守军主力出来厮杀,下邳已是空城一座,你从广陵前来相助,孤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样……破城的大功,便送与你吧。” 吕布说得洒脱,笮融却是面色犯难:“这……” 尽管赵云带了大队人马杀出,但刘备还在城头,而且城中肯定还剩下不少兵马。 吕布此举,说得倒是好听,其真实想法九成九是想拿自己的兵马去当炮灰,给他卖命。 笮融正欲婉拒,吕布却将声音冷了下来:“怎么,笮郡守不愿为国家出力?” 笮融心头一突,吕布故意在“国家”两个字上加重了口音,警醒之意不言而喻。 事情已经上升到国家的高度,只怕自己说半个“不”字,就立马能落得不忠的名声。 名声什么的,笮融根本不在乎,但他就怕吕布借此对自己发难。 千算万算,唯一没算到的是,吕布这个武夫,竟也这般心机城府。 最后,即使千不愿万不愿,笮融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上一声:下官愿往! 随后,笮融率领广陵军和张辽、徐晃同时出发,广陵军扛着飞梯等攻城器械冲向城门,张、徐军则奔向赵云。 不远。 有白狐青年遥望长安,轻声喃喃。 戏志才,你看到了吗? 你养的虎,长大了。 第一千零七五章 攻城 马蹄轰隆。 张辽、徐晃的引军到来,立刻打破了之前的平衡。 两人拦在了赵云面前,横刀立马。 一鼓作气往前的赵云自是不会停留,眉峰一挑,猛地前冲过去,瞬间便与张辽、徐晃厮杀在了一起,想要突破这张重新结开的大网。 只是,这一次的拦截力度明显更大,张辽、徐晃也不是等闲之辈,加上后面黄忠、华雄的撵上,只在瞬间,便将赵云围困在了右侧战场的中央,他的白马义从亦是被层层困在了当中。 “黄老头儿,我早就叫你不要藏着掖着,你看,主公又让张文远和徐公明这两小子来了。这下就算赢了,回去也没多少脸面!” 华雄愤愤说着,脸上写满了不爽。本来是两个人的功劳,现在好了,又要分走一半。 “华雄,你休要污蔑老夫,分明是你没出全力,否则,哪能让这白袍小将突杀至此!” 黄忠瞪起眼珠,重重哼哧一声,表现得同样不悦。 “两位将军,别起争执,咱们先将此贼拿下再说!” “主公有令,不论死活!” 张辽朝着黄、华两人大喊起来,这个时候,不是甩锅的时候,而是该齐心协力,诛杀敌将。 要是四人合力还弄不死赵云,那才是真的丢人! 黄忠、华雄对视一眼,虽然很不爽被人指挥,但眼下要做的,的确是斩赵云于马下。 念及此处,几人身上的气势,也随之凝重而充满杀机。 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四匹战马奔腾,同时杀向赵云,各自麾下骑卒也全都冲上去与白马义从展开厮杀。 外围的步卒则环绕战圈奔跑起来,直至重重包围,才齐齐顿下步子,在原地重重踏上两下,扬起沙尘滚滚,然后举盾架枪,严阵以待,防止敌军从任何一处进行突围。 另一边,笮融紧拖慢拖,也来到了下邳城下。 “子龙的处境,不妙啊!” 目光注视在右侧战场的刘备低道一声,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笮融勒住了缰绳,在城下大喊,想要劝降:“刘玄德,我劝你识相些,早早降了,或许本官还能保你后半辈子有荣华富贵!” 听得笮融的叫嚣声,刘备收回目光,投向笮融所在的位置。 笮融身穿宽松战甲,骑在的卢马上,四周环卫有许多骑马持盾的护卫,神态警惕戒备,显然是为了防止有暗箭射杀笮融。 也由此可见,这位广陵郡守,是格外的贪生怕死。 “笮郡守,吕布残暴不仁,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不若弃暗投明倒戈相向,与我共同讨贼,匡扶汉室!” 刘备扶着城墙,在城楼上大声说着,言语间正气凛然。 远处的吕布听得这话,轻勾起嘴角。 笮融都与刘备撕破脸皮了,他却还能心平气和的来拉拢笮融反戈,能够有这份心胸和容忍,世间的英雄人物恐怕也没有几个。 所以刘备能够苟到如今,也不是没有缘由。 “刘玄德,你穷途末路、死到临头,居然还想拉我垫背,当真用心歹毒!” 听得刘备的拉拢,笮融勃然变色,当即怒骂起来。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跟刘备扯上半点关系。 既然刘备不降,那他直接攻城便是。 “传我命令,准备攻城!”笮融将肥胖的手掌一抬。 既然拉拢不了笮融,刘备也一转攻势,态度强硬起来:“笮融,你这不忠不义的蛇鼠小人,今日为虎作伥,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 笮融冷哼,冥顽不灵! 肥胖的手掌落下,身后广陵军大吼开始攻城。 杀! 杀啊! 扛着攻城梯的广陵军前赴后继,犹如打来的浪潮,齐齐涌向城关。 “弓箭手,放箭!” 城楼上,刘备冷着张脸,语气极为果断。 依靠墙垛站成一排的弓箭手张臂拉弓,瞄向那些冲来的广陵军,直接扣弦狂射。 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 如蜂蛹而来的箭潮落在广陵军的身上,锋利的箭矢透穿身体,中箭倒地者不少,许多人连哀嚎都没发出,便被利箭索了性命。 袍泽们的阵亡,没能吓到继续冲锋的广陵将士,反而激发出他们胸中的热血和愤怒,怒吼着奔跑,越过一道道宽阔壕沟。 冲至城脚,每每两名士卒架住梯脚,其他人迅速的开始搭建飞梯,靠上城墙。 “滚油落石,都给我往下扔!” 望见敌军靠拢了墙脚,刘备再度大喊起来,如此近的距离,弓箭手已经难以起到压制性的作用,不如换上新的防御手段。 既然笮融都豁了出去,刘备自然也不会留有后手。 城上的守军搬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块,或是从铁锅里舀起滚烫的热油,泼向一个个沿着竹梯攀爬的广陵将士。 啊啊啊! 此手段一出,一时间,到处都是哀嚎四起。 被石头砸破脑袋还好,当场毙命,至少死的痛快。要是不幸的被那热油泼到,那种像通红火炭黏着肉烫的痛苦,那才真叫人生不如死。 被命中的广陵将士呜啊痛苦的大喊,从梯子上、半空中不断坠下,落在小腿高的水洼里,溅起许多水花。 “娘的!这刘备还真是狠啊!” 望见带来的儿郎伤亡巨大,笮融肥胖的脸上不由肉疼的抽搐了两下,心中恨恨骂道。 随即,他又回头瞄了眼吕布,后者的目光掠向战场,淡定而从容。 四目相对时,吕布轻轻对笮融点了点头,像是赞赏他作战有嘉。 然而,在面对笮融请求协助的时候,吕布却并没有要出兵相助的意思。 这让笮融感到一阵惆怅。 只是如今赶鸭子上架,他别无选择。只希望事后,吕布不会食言。 笮融心中有些没底,唯有暗自祈祷一番。 只要能坐上徐州牧的位置,就算带来的人全打完了,也无甚紧要,有了地盘,大不了以后再招就是。 想到这里,笮融咬咬牙,索性赌上一把,将余下的所有兵力全部推向了前方。 他本人亦是拔剑在手,大声激喝:“儿郎们,攻破下邳,人人赏万钱,田土百顷!” 第一千零七六章 子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广陵将士在听得笮融的许诺之后,变得越发的悍不畏死起来,连带看向城楼的目光都变得格外炽热。 只需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回老家,娶个婆娘,种田生娃了。 说是衣锦还乡,也不为过。 至于笮融允诺的真与假,广陵将士没有任何质疑。 笮融虽然对别人不讲信用,甚至手段卑劣,但是对手下将士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这也是为什么笮融在外的名声臭了,也依然有很多人愿意追随于他。 广陵军不怕死的前赴后继,令下邳城上的守军压力倍增,大吃苦头。 若非是占据着地利之势,估计早就被这支狂热的广陵军给突破了防线。 轰隆! 轰隆! 巨大冲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不断传来,那两扇勉强补上的城门已是摇摇欲坠,全靠门后的下邳将士拿命坚持,才堪堪顶住。 大势不妙啊! 正指挥着步卒与吕军厮杀的夏侯兰心中大呼不妙,他很清楚,城内根本没有多少守军,照这种局势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城门必定遭破。 而且,吕布军还有近乎一半的兵马没有出动,那位有着‘世间第一’称谓的武昭王也迟迟没有出手。 夏侯兰本想回军救援城门,奈何他自个儿这里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除了他这个暂时的统帅,其他骑兵全都跟着赵云直冲敌军去了,留给他的,全是清一色的步卒。 加上夏侯兰个人魅力远不如赵云,所以指挥调度起来,不由的有些捉襟见肘。 目光望向右侧远处,在漫天扬起的尘沙之中,冲锋的赵云等人也陷入苦战,跟随的白马义从,在不断厮杀的过程之中,也已经折损过半。 围困赵云的四员敌将显然不是等闲,联手之下,压得赵云几乎喘不过气。 “随我向右侧冲锋!” 夏侯兰大吼,在城池和赵云二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只有先救出赵云,才有可能扭转战机。 一路杀至右侧,夏侯兰勒住了战马。 喝! 面对夏侯兰的救援,前排步卒将盾牌竖举在半空,右手提刀,后面的长枪兵从盾卒的肩头将长枪架了出来,伴随着一声齐喝,气势如虹。 “给我冲过去!” 夏侯兰把心一狠,带头发起冲锋。 驱马冲至近前,里面的长枪刺出,唯恐战马受伤的夏侯兰,赶紧勒马止蹄,手里长枪迅捷刺出,将一名敌卒的咽喉挑破。 随后冲来的下邳军卒很快与这支敌军展开交锋,兵器砍在盾身,发出乒乒乓乓的激烈声响。 而那些潜藏其中的锋利长枪,毫不留情的刺出,洞穿了一名名想要进行突破的冲锋士卒。 鲜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融进了黄沙之中,向四周缓缓流淌。 一个接一个的士卒倒在了敌军面前,夏侯兰茫然四顾,强有力的猛冲,居然连敌军最外层的防御都突破不了,己方的伤亡却在大幅加剧。 照这样下去,估计人打完了,才能勉强突破这层外围。 “子龙,下邳城快守不住了!” 无奈之下,夏侯兰只能远远的冲着里面的赵云大喊起来。 被困在中央战圈的赵云听得这话,跃马想从左侧杀出,可黄、华、张、徐四人哪会给他机会。 见到赵云想走,黄忠掌中山亭砍山刀翻转,率先一刀从空中劈下,拦下赵云去路,华雄更是痛下杀手,手中大刀横挥,想将赵云的整个上半身给拦腰斩断,张辽、徐晃两人亦是趁此从后方杀来。 杀意滚滚,全都锁定在了赵云身上。 赵云心中一凛,轻扯马缰,胯下的照夜玉狮子早已通灵,急急向后一转,先避开前方两道杀招,同时赵云举枪,硬生扛下后方劈来的刀斧。 张辽、徐晃两人见状,眼中皆是闪过一抹诧异,这赵云当真是好敏捷的身手,不过在看到黄忠和华雄又出杀招时,两人并不抬起手头兵刃,而是将牙一咬,猛地向下施压。 唔! 在张、徐两将的重压之下,赵云一声低哼,手肘微微弯曲,马背上的身躯稍稍的往下沉了几许。 此时,后方的黄忠已至,山亭刀挥来,直取赵云首级。 察觉到危机的赵云卯足体内气劲,虎喝一声,奋力推开前方的张辽和徐晃,然后回身出枪,弹开了砍来的山亭刀。 然则也就在此时,另一侧的华雄猛地用刀身拍在了赵云头顶的银盔之上,发出‘砰’的声响,径直将银盔击飞了出去。 嗡!!! 头部受此一击,换作常人早已毙命。 束好的头发散乱下来,猩红的血水亦是从额侧流下,赵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视野也渐渐有些模糊了起来。 他勒住马绳,停伫在原地,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才让意识稍稍清醒了稍许。 “子龙!” 夏侯兰见状,在外围急得大喊,任凭他如何厮杀,也冲杀不进困在最里的战圈。 “不必管我,速去救援城门!下邳城不容有失!” 赵云将手一挡,制止了夏侯兰想要救援自己的行动。 即便夏侯兰冲进来了,也只会是白白送死。 吕军的猛将,可真是多啊! 眼看着儿时的玩伴身处危难险境,自己却不能相救,夏侯兰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但看着周围越死越多的儿郎,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勒马调转方向,一咬牙,大吼起来:“我们走!” 夏侯兰回救城门,却在半道中听得两声大吼。 “敌军小儿,你想去哪儿?” 两彪人马从左右杀出,左边潘凤,右边管亥,同时拦住了夏侯兰的去路。 “杀!” 避之不开,夏侯兰脸色发狠,将手里长枪一指,决然发下命令。 三支人马同时发起冲锋,迅速厮杀在了一起。 士卒们砍杀惨烈,夏侯兰也迎上了潘凤、管亥两人。由于有赵云平日里的悉心指点,夏侯兰对枪术的领悟不弱,一杆银龙枪使得挥洒自如,即使在潘凤、管亥两人的合击之下,也勉强能够撑住。 约莫斗了二十余合,夏侯兰后背忽地一凛,似有一股无比庞大的杀气锁定在了身上。 后方,沙尘滚滚之中,有一骑乘风破浪而来。 夏侯兰察觉出了不对,转身想要防御,却已为时已晚。 一道寒芒落下,在他眉心处划开了一道红线,延伸至下,上半身的胸甲也为之裂成两截。胯下战马的脑袋更是被一刀斩落,血水狂涌。 夏侯兰从马背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落在地面。 将死之际,他偏头看向远处仍在奋力鏖战的白色身影,他张了张嘴,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子、子龙,对、对不起…… 第一千零七七章 狂暴 突杀而来的战将在一击得手之后,勒马停留,目光淡漠的扫向坠落地面的夏侯兰,语气中轻猫淡写,却令谁都不敢小觑:“敌将,吾已击破!” 视之,乃义阳人,魏延也! 见到魏延斩杀了夏侯兰,白白厮杀了小半天的管亥大为光火,更何况魏延招呼都没打上一声,就从背后偷袭,非大丈夫所为,手段很不光彩。 “魏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管亥黑着脸大声吼了起来。 “管将军,我可没什么意思。只是瞧你两久攻不下,所以才过来帮忙。谁曾想,这厮这般不经打。”魏延冷笑。 话语中透着一丝狂妄,管亥心头越发的不爽起来,咬牙恨声道:“要不是我两分去他大半精力,你能这么容易偷袭得手!” “就算单打独斗,他也不是吾之敌手。”魏延嗤夷一声,神情极为自负。 “你这家伙!” 管亥火了,作势就要上去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结果却被潘凤拦了下来。 潘凤虽然也恼魏延这厮背后偷袭,抢了他俩功劳,但大家毕竟都在主公麾下效力,总不能在战场上撕破脸皮。 这要是被主公知道,即便有功,也同样会难逃重责。 魏延也不理会这二人,挥刀又砍杀掉周围几名敌军,卯足体内气机吼了出来:“汝等大将已破,还不束手就降!” 夏侯兰一死,幽州军的军心为之大乱。 如今又听魏延这么一喝,更是像无头的苍蝇,溃散四逃。 “阿兰!” 夏侯兰坠马身死,披头散发的赵云陡然大吼,声音里透着犹如火山喷发的愤怒以及难以言喻的无尽悲凉。 夏侯兰对赵云而言,不仅仅只是袍泽,更是童年时一起长大的玩伴,同时也是他这辈子最为要好的朋友。 如今,这就样死在了战场。 “喏,这个果子给你,可甜了!” “走,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娘亲刚煲的老母鸡,你一定要来尝尝。” “子龙,你这么本事,以后当上将军,我给你摇旗呐喊呀!” “子龙,我发现公孙将军的死,藏有蹊跷……” 旧时的回忆如雨点般像赵云打来,那个记忆里总是乐观开朗笑着的男孩,却再也醒不来了。 压抑已久的狂暴杀戮侵袭上心头,直冲脑海天灵,赵云根本不去压制,任由这股杀戮在周身流经,血红的眼眸中只剩下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原先俊朗的面孔,也因戾气和杀戮,而变得格外狰狞起来。 “所有人,都得死!” 重新抬起头时,赵云惨白着脸,毫无血色,语气就像是从棺材里爬出的死尸,浑身透着死气,声音枯哑瘆人。 这副模样将华雄有些吓得不轻。 “喂喂喂,黄老头儿,你有没有发现,这家伙的状态不对,浑身好像都在冒邪气了。” 华雄心里头凉飕飕的,很是没底。 然则黄忠还没回话,那边的赵云已经冲了过来,豪龙胆一枪刺出,无尽的狂暴和杀意瞬间锁定在了华雄身上。 华雄心中大骇,想要闪躲,却忽地发现自己手脚冰凉,竟然动弹不得。 “完了,死定了!” 望着那刺破层层空气而来的豪龙胆,无法动弹的华雄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锵! 千钧一发之际,山亭刀出现在了华雄咽喉前的两寸处,硬生生的推开了那杆杀机无限的豪龙胆。 “大家小心,敌将强行突破一流境,发狂入魔了!” 黄忠到底是征战多年的老将,见多识广,凭借着经验和能力,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救下了华雄性命。 不过这会儿,他也是如临大敌。 “华雄,稳住心境!” “还有你们两个后生小子,也都小心些!” 黄忠神情凝重的叮嘱完华雄,又同张辽、徐晃两人提醒起来。 逃过一劫的华雄脸上带有羞怒之色,方才居然差点让赵云给破了胆,今后肯定少不了被人笑话。 不过,这个丧失理智、彻底狂暴的家伙,在气势上真的强了好多。 短暂的停火之后,四将拍马而上,同时发起进攻。赵云浑然不惧,手中豪龙胆杀意大盛,赵云也一改起初的稳健,疯狂进攻,如暴雨梨花,强行以命换命。 赵云疯魔化,黄忠等人却存有理智,谁都不想陪这个疯子送葬,一番激斗之下,竟被赵云渐渐压制。 周围的士卒不断后退,战场中卷起的狂沙,令他们不由的抬起手掌,挡在额前,几乎睁不开眼。 “这赵云当真是好生厉害!” 远处观战的马岱不由的赞上一声,黄忠华雄等人的实力之强,毋庸置疑。 没想到赵云一人独斗四将,居然完全不落下风。 身处西凉将旗下的马超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 这种狂暴状态,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等待赵云的结局,只会是力战而亡。 旁边的战马走出了队列,马超皱起眉头,语气略显不悦道:“小妹,你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 马云禄轻咬贝齿,攥紧了手中银枪,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语气斩钉截铁。 “你说什么胡话!”马超眉头一挑。 “阿兄,他之前救过我的!”马云禄看着兄长的眼睛,不由加大了声量。 “正是因为他救过你的性命,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出手。否则,他早就死了。” 马超冷声说着,我是主公麾下大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这个时候,你不要让我难堪! 马超的声音里带有愠怒,马云禄眼眶一红,好看的杏花眸中霎时起了雾气,她拉着马超的手掌哀求起来:“阿兄,你帮帮他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死的!” 这般可怜模样,马超心头一软,有些不忍,叹气说着:“小妹,我也想帮他,可……他是敌将啊!” “那你去叫他投降,他这么有本事,武昭王一定会接纳他的。” “他,不会投降的。” “我不管!我欠他一条命,就一定要还他!我若救不出,大不了死在战场,也算是还他一命!” 擦去眼角,马云禄脸上带有决绝。 马超望了一眼战场,五人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哪有她这小丫头插手的余地。 他拉住马云禄,脸上写满无奈:“罢了,你且老实待在这里,为兄去替你还了这个人情!” 第一千零七八章 最后一战 城楼上,连绵不绝的广陵军通过搭建起的飞梯,不断涌上城头。 守军则在刘备的督导指挥之下,顽强抵抗,却也快要坚持不住,大吃苦头。 “主公,赵将军的人马快打光了,是否需要末将前去救援?” 陈到望向下方,眼神中隐隐透着担忧。 右侧的战场中,赵云披头散发,白袍早已染红,被吕军四将合围,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跟随他的白马义从,也从起初的七百余人,厮杀得只剩下百人不到。 此时的局面,完全可以说是身处死境,若不前去搭救,赵云必死! 而赵云,是代替刘备出城迎敌,于情于理,都该救他回来。 更何况,赵云实力很强,有他在,今后也必将是一大助力…… 陈到把心里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赵云的欣赏,这条来自常山的白龙,不仅言行举止间充满正气,更是少有的侠肝义胆之人。 陈到欣赏的人不多,赵云却是其中一个。 越来越多的敌军涌上城头,兵器交戈声震耳发聩,双方将士的厮杀愈发惨烈。 面对陈到的提议,刘备沉默了稍许。 眼下局势大劣,下邳城就快守不住了,守军人手都不够,又从哪调人去救援赵云? 随后,他看向旁边的义子,唤了声:“封儿,你随我来。” 两人去了城楼上的屋子,小会儿之后,两道身影重新走了出来。 陈到快步迎了过去,他面向刘备刚想开口,却发现穿着刘备衣甲的人,居然换成了刘封。 而旁边穿了身普通小兵服的人,却是刘备。 “主公,你……”陈到脑子里一时有些发懵。 刘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叔至,不要声张,速速召集白毦兵,我们从北门撤离。” 白毦兵,刘备最后的秘密武器。 自从关、张二人死后,刘备极其缺乏安全感,尽管有陈到护卫在侧,他也总觉得暗中时常有人在窥探自己,想要趁机杀之。 所以,刘备不惜重金铸就了一支暗兵,蛰伏于暗处,由陈到统领。 白毦兵人数不多,战斗力却是极强。 听得刘备要走,陈到罕见的有些犹豫:“主公,赵将军还在城下奋战,城池守军儿郎仍未放弃,城内百姓还在努力运输物资,还有……” “够了!” 刘备低吼一声,尽量克制住心头烦躁,沉声说道:“人生很多不由己,有时候,不得不壮士断腕,弃车保帅。现在不走,就得死在这里!” “古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惧死,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输给吕布。” “可是……我们还没输。”陈到攥紧着拳头,眼神中很是不甘。 “城破不过早晚,等到败势尽显,我们就一个也逃不掉了!君上蒙尘,大汉江山岌岌可危,风雨飘摇。我若死了,谁人来扶这汉室江山?” 刘备语气铿锵,目露决绝,犹如国破山河下仅存的忠良。 陈到哑口无言,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愧疚,暗骂自己鼠目寸光,令主公生恼。 城楼上有刘封顶着,一时半会儿应该暴露不了。 临走之前,刘备瞥了一眼那个还要奋战不息的身影,心中叹上一声:子龙,对不起了…… ………… “魏越,庞德,你两也去!” 黄忠、华雄四人合力之下,仍未能拿下赵云,于是,吕布又钦点了两人。 正当魏越、庞德准备应命之时,马超疾驰而来,拱手抱拳道:“主公,当初赵云伤我,这个仇,末将一定要报!恳请主公允我去斩了赵云!” 马超的实力,毋庸置疑。 放眼整个吕字旗下,也绝对能够跻身三甲。 更何况,马超还是吕布亲眼看着,从一个上山砍柴的小家伙,成长为驰骋疆场的当世猛将。 在马超身上,吕布寄予了厚望。 “你的伤,痊愈了?”吕布没有急着答应,目光落在马超身上,先问上一声。 当初马超和赵云对刚,双方斗了个两败俱伤,马超伤势很重,医郎说至少休养半年才能再战沙场。 “主公放心,末将已无大碍。”马超望向吕布,语气满是坚定。 “那你们三人同去。” “主公,眼下敌将已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具任何威胁,末将一人足矣!至于魏、庞两位将军,还是留在这里,以作其他大用。” 马超认真说着,对付一个赵云,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一流大将。 听得这话,魏越、庞德两人也没反驳,毕竟战场上已经有黄忠、华雄、张辽、徐晃四将,局势也基本成了定局,他们再去,不过是锦上添花,到了也分不到多少功勋。 吕布沉吟稍许,确实,即便不再派人过去,赵云也一样会力竭而死,只不过多派个一两员大将过去,这场打斗可以结束得更快。 “既然你有信心,那你便去吧!” 吕布轻轻摆手,示意马超可以动身。 说完,便不再去看那边的厮杀,马超再去,赵云必死无疑。 遂将重点放在了下邳城池。 越来越多的广陵军攀上了城楼,将握在手里的兵器,狠狠捅进守军的胸膛。 不断有尸首从城头坠下。 或是残臂断肢,或是哀号四起。 “对对对,就是这样!给我冲!” “杀死他们!通通杀光!” 骑在的卢马上的笮融满脸红光,大声吼着,不再有弥勒佛的和善,满面杀气。 为了能攻破下邳,笮融可谓下足了血本,带来的广陵军,甚至全部推向了战场。 城墙上厮杀进入白热化,双方将士似乎都杀红了眼,陷入疯魔,呜哇怒吼。 如同修罗场的景象映在眼眸,吕布神情冷漠,掀不起丝毫波澜。倒不是他铁石心肠,而是这种场面看得多了,对于死亡和鲜血,内心早已麻木。 “九州为棋盘,万物皆弈子。” 庭院中,清风吹拂得枯叶纷飞。先生指点江山,以及落子时的淡然自信,浮现在了脑海。 仔细算算,也有好些年没见到先生了。 戏策见证了吕布一路上的成长和崛起,对吕布而言,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许久未见,很是想念啊! 等打完这仗,就回长安。 想到这里,吕布的心头忽地轻快了许多。 收回思绪,望向城池。 广陵军和守军彼此消耗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他们登场了。 “所有将士听令,目标下邳,随孤破城!” 吕布声音高昂,如洪钟从天坠下,笼罩住整座战场。 手掌伸出,旁边扛戟的文稷恭敬将画戟递到主公手中。 冰凉的触感由掌心流经全身,吕布一甩战袍,所有吕军将士激动得狂热大吼。 那个天下第一的男人,回来了! 第一千零七九章 一戟破城门 马超很快冲至右侧战场。 外围将士见是马超,自然不敢阻拦,迅速让开一条一直道,在马超进入战圈之后,又迅速合拢,围成铁桶。 “马孟起,你这小子来此作甚!” 瞅见马超进入战场,几人中体力微微差了些的黄忠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问道。 其他三人亦是将目光投来。 “老爷子,实不相瞒,这赵云当日伤我不轻,今天,我必是要亲手将他诛杀在此!” 马超手中虎头枪向着赵云一抬,恨恨说着,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同时,马超也在打量。 被围在中央的赵云已成困兽,身披数处疮口,白色的玉麟甲上,早已为鲜血所覆盖。 他这会儿正急剧的喘着气,再也不负起初的骁勇英姿。黄忠四将封死了东南西北四面,四人联动,他根本闯不出去。 估计等不到力竭,流血都能先给他流死于此。 来之前是答应过妹妹的,所以,必须得想个法子,不着痕迹的送赵云出去。 马超心中这般想着,遂拱手向华雄几人抱了一拳,郑重说道:“劳烦四位将军给我掠阵……” 然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华雄给粗暴的打断了:“孟起小儿,你做梦呢!要我们给你掠阵,功劳岂不全成你的了!” 四人之中,就数他刚才被赵云伤得最重,大大小小的伤口加起来足有七八处之多,虽不致命,但是很痛。 所以,他一定要亲手干死赵云。 其他三人也同样不愿掠阵,他们可是费了好一番手段,才扛住了赵云的狂暴,如今怎么可能就因马超的一句话,而将此功劳白白相送? “功劳我可以一点不要,通通让给你们。”马超说得很是直白。 “切,我们需要你让?” 华雄语气不爽,从马超口中而出的这个‘让’字,令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小瞧了一般。 “那你欲如何?”马超将眼眸一敛,口气不由的冷了两分。 华雄也不怕得罪马超,同样寸步不让:“赵云乃敌军大将,就这颗头颅最为值钱。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老子是不会给你掠阵!” 诛杀赵云的功劳,可以说仅次于杀死刘备。 “这个时候,你们两就别吵了。” 眼瞅着两人有矛盾升级的状况,有大将之风的张辽赶紧出来劝架,顺便给出自己的意见:“要我说,还是先杀死敌将,免得夜长梦多!至于功劳,谁本领高,能最快取下他的头颅,就算谁的首功,你们意下如何?” “老夫没有意见。” 骑着黄骠马、手握山亭刀的黄忠稍作调息,单手捋了一把胡须。 他只是体力有些跟不上这些年轻人,论战斗经验和武艺,他可是一点不输张辽等人。 “可以,这样老子也省得再和你们平分功劳。”华雄也大声答应下来,要说赵云满状态的情况,华雄肯定是干不过的。但现在么,赵云在狂化状态消失之后,明显大不如初,就算单打独斗,华雄都有百分的信心将赵云杀死。 徐晃也是点头。 四人皆是应了这个提议,马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露出马脚惹人生疑,遂低喝一声,胯下里飞沙发力,直冲赵云而去。 其他四将见状,以为马超是想抢功,自是不肯落后,同时拍马奔冲。 五员战将杀来,身处中央的赵云急喘两口,然后一口猛吸,将气封锁在腹部丹田,颤抖的手臂鲜血直流,他也不去包扎,裂开的虎口一紧,死死握住了枪尖滴血的豪龙胆。 他自知今日难逃死劫,所以即便新加入了马超这个猛将,他心中也不怯惧,眼神决绝,今日纵死,也不会折了骨气。 “义之所至,生死无悔!” 赵云陡然大吼,一拍胯下白马,马蹄重重踏在地面,一往无前。 不退反进! 或许,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 另一边,城池下方。 看着城破在即的下邳,笮融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大石落地的轻松。 不过这种轻松感并没有持续多久,笮融又将心给重新提了起来。 他好似听到了万千野兽出深山的轰鸣。 回头望去,千军万马轰隆隆,飞舞张扬的大旗,撒开四蹄狂奔的骏马,还有那一张张写满狂热的脸庞…… 不知怎地,看到这气势恢宏、热血十足的场景,笮融心里却很压抑,他想要放声大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冲驰在最前方的男人,甲胄生寒,手握一杆丈长的画戟,胯下是如火龙烈焰一般的神驹,四蹄踏地而来,给人以山崩地裂之感。 吕布从笮融身旁驰骋而过,余光连瞥都没有瞥上一眼,冷峻的眼眸,只有前方的城池。 笮融愣在原地,一对小眼珠张得很开,愣愣的看着这个专注且极为强大的男人。 他就像一阵狂暴的旋风,刮过身旁,只余下呼啸的风声。 “大王,等等我!” 等到后方追赶吕布脚步的骑卒陆陆续续从他身边冲过时,笮融才回过神来,大喊出声,然后召集周围亲兵,也跟着一股脑儿的向城池发起冲锋。 城门处,里面守军死死顶住两扇快要坍塌的城门,而外面的广陵士卒,则肩抬起冲城锤,不断撞击,口中呼喝着“一二、一二”,有节奏的口号。 冲城锤撞击在城门,发出轰隆~轰隆巨大震响。 “给孤让开!” 僵持之际,一声低喝从后方传来,声音中所蕴含的威势,如滚滚天雷。 广陵士卒回头,在望见驰骋而来的身影之后,眼神中全都闪过惊愕之色,谁也不会想到,作为统帅全军的吕布,当今的武昭王,竟会亲自上阵! 见此情形,前方的广陵士卒赶紧让开一条道来。 吕布畅行无阻,蓄力于戟,将一路所积攒的势,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一戟砸出,轰击在城门。 轰! 在承受这狂猛一击之后,两扇大门直接炸开,脆弱得如同窗户纸般。 顶在城门后方的守军士卒,根本来不及逃离,便被死死压在了城门之下,样貌都看不清楚,只有流淌一地的鲜血…… 第一千零八零章 谁在划水? 一戟破城门! 纷飞的喧嚣,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死寂。 这还是人类的力量吗? 莫说是大门后侥幸的得活的守军,就连撞击城门的广陵军将士也尽皆傻眼。 那道立于大门口的身影,骑坐火龙驹,巍然如魔神。 “吕……吕、吕布杀进来了!” 一名守军吓破了胆,结巴颤抖着后退,继而逃命似的调转方向,一边跑,一边唇齿打颤。 吕布跃马而入,冷眼扫视一圈,胯下赤菟踩过坍塌的城门,冲进下邳城池的街道。 望着那些因畏惧而逃命的小鱼小虾,吕布没有任何追击的兴致。 身后,吕军狂热,不断涌入城中。 “魏越、庞德。”吕布喝令一声。 随之而来的两将听得声音,立马奔至吕布身后,同时大声应道:“末将在!” “去城楼擒刘备来见孤。” “得令!” 庞德、魏越大声应下,接着在登城口下了马,带人一路杀奔城楼。 吕布耐着性子在城下等,其他将士则涌进城内各处街道,肃清余下的反抗势力。 城上守军早已被广陵军耗损大半,剩下的也大多负伤惨重,战斗力所剩无几。魏越他们这会儿带人上去,配合上正面猛攻的广陵军,与其说是进攻厮杀,倒不如说是清理善后。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庞德从城上探出脑袋,神色略显焦急的大声禀报:“主公,刘备不在城楼!” 他和魏越将城楼翻了个遍,也没能见到刘备,倒是刘备的义子刘封,换上了他老子的衣甲,在这冒名顶替。 听得这个消息,吕布眉心皱起,心头一沉。 刘备不在? 怎么可能! 少顷,吕布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记得刚破城门的那会儿,他横戟立马,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向北边奔走,乃是刘备的亲随陈到。 当时吕布还有过短暂的纳闷儿,这个节骨眼儿上,陈到不在城楼上护着刘备,带着人这是去哪儿? 现在想来,刘备这厮肯定是混在了这支队伍里,逃出城了! 金蝉脱壳,当真是好狡猾的家伙! 刘备逃走,吕布心里头本来波澜不大。但是在此之前,刘备口口声声说要和城池百姓共存亡,这会儿却弃城而走,完全不顾将士死活和百姓遭难,这就让吕布有些无名火起。 但凡刘备能够说到做到,吕布起码也会敬他尚存几分仁义。 不过,苟全性命,似乎更符合刘备的行事作风。 胯下稍稍用力,老伙计赤菟径直奔跑起来。 “主公,你要去哪儿?” 陈卫见吕布疾驰而走,大喊以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另一头,本该更快结束的战斗,却仍在继续。 五匹雄骏战马围住最中央的照夜玉狮子,时而绕圈,时而突进,马背上的五人更是大显神威,围斗之下,身负重伤的赵云相形见绌。他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体内气血的流失,脑海里的意识一片模糊,浑浑噩噩,全靠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恍惚间,他隐约看见一道快如闪电的白色光芒。 赵云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沉重的身体却不听话,像根木头般,难以动弹。 强者之间的高下,有时只在一刹。 换做以往,这一枪之势虽猛,仍能破之,但现在么…… 往日种种,尽皆浮上心头。 这一枪,躲是躲不开了,唯有一死罢! 到最后,不过嘴角的一丝苦笑。 再见了,乱世。 他,低声喃喃,如是说着。 仿佛,终于解脱。 迎面而来的枪,贯穿雷霆,如闪电划破夜空。 然则,令赵云诧异的是,这杆明明能够索命的虎头枪,却在关键时刻失了准心,锋利的枪尖擦拭过赵云肩甲,发出一连串‘嘶拉’的刺耳金属声,甚至还有细小的火花在枪尖跳动,没有任何杀伤,却给赵云以极大的疼痛感,模糊的意识也随之清醒了几分。 外人察觉不出马超招式的异样,他这个当事人却可以明显察觉得出。 这个前段时间还和自己搏命的年轻敌将,此刻似乎正在帮助着自己。 为什么? 赵云想不明白。 他看向马超,后者冷漠着脸没有作声,只是唇齿轻微张开。 走! 马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赵云却读懂了这个口形的意思。 虎头枪从赵云肩甲而过,没有收势的意思,反而一往无前。 从赵云背后杀来的华雄,望见前方忽地刺出一枪,心头一凉,继而双眸瞳孔急缩,赶紧勒马闪开。 他要不闪,这一枪准能叫他肩膀破开好大一个血洞。 “马孟起,你这家伙三番五次,故意搞老子是吧!” 没能砍伤赵云,华雄很是火大,要不是马超这一枪妨碍,他手里的大刀,至少能卸去赵云一条胳膊! 在此之前,他也屡屡被马超“巧合”的破坏过好几次杀招,加上这次,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了。 更何况,华雄的脾气还是以暴躁著称。 其实,不止华雄,黄忠几人也或多或少的被马超破去过杀招。 只是由于之前马超和赵云激战,赵云伤马超甚重。如今死敌见面,于情于理,马超都没有放水的可能,所以黄忠几人也都没有放在心上,认为不过是马超急于杀敌,而导致不小心巧合罢了。 “华雄,你自己本事不济,却来怪我?”马超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要不是你来捣乱,我们早就杀死这家伙了!” 听得马超的讥讽,华雄心里头那叫一个气啊,怒咬着钢牙,要不是干不过马超这小子,他非得出手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之前,四个人还能够牵制打压赵云,现在赵云的战斗力不断衰退,他们这边还加入了以勇猛著称的马超,结果反而越打越难了。 要是没人划水,那才是有鬼了! “我开始就说过,只想一雪前耻,你们从旁掠阵就好,至于功劳怎么分,我绝不参与。” 马超手握虎头枪,态度十分坚定。 听得此话,黄忠和张辽有些犹豫起来,眼下城门已破,这边得赶紧结束才是,一拖再拖,只会让主公怀疑他们的作战能力。 “穷者不受嗟来之食!功劳若是我的,我自当争取,不是我的,白送——我也不要!” 一直没发言的徐晃忽地开了口。 说完以后,也不管他人意见,提动大斧快马奔向赵云。 第一千零八一章 突围 鱼尾坡上,有樽身躯如塔的巨汉,浑身战意十足。 吕布驰骋的身影在他眼中闪动,上一次同吕布交手,已是数月前的雁门关外,两人斗了个平手,未分胜负。 如今吕布就在下方,作为鲜卑第一勇士的蛮赫儿,自然是极度渴望,再同吕布一战。 感受到身旁巨汉的强烈战意,步度根哈哈大笑,抚着下颚处的胡辫,拍了拍蛮赫儿的肩头“去吧,替本王摘下这颗骁勇飞将的头颅。” 有了步度根的首肯,巨汉眼中战意暴涨,提起近百斤的长狼锤,猛地一拍胯下九尺高的神骏,朝着下方吕布所在位置,急冲而去。 “头儿,鲜卑人的战圈在不断收缩,弟兄们已经快顶不住了,咱们也撤吧!”带着数百狼骑营的宋宪,愣生生的杀开一条血路,赶到吕布身旁,急切的将眼下形势报知了吕布。 望着缨盔下满脸血迹的宋宪和众将士,吕布当机立断,将赤菟往左侧一摆,大声喝道“我们走!” 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如果再耗下去,整个狼骑营都得交代在这里。 “吕布,你当真不管张懿的死活?”卡祁眼神阴戾,紧紧攥着手里的最后一枚棋子,他不信吕布真敢惘顾张懿的性命。 若是以前,也许吕布还会上前一救。 至于现在么,你会对一个处心积虑想要你死的人,心存仁慈吗? 吕布冷漠一笑,眼中是前方冲来的数千鲜卑铁骑,手中画戟旋了个圈,催动胯下赤菟,发狠地冲了上去。 身后的狼骑营奋力跟上,嘶吼着挥舞起手中甲刀,同迎面而来的鲜卑骑军,拼杀而过。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上千具的尸身从马背上坠下,有汉人的,也有鲜卑人的。 吕布未曾回头,只顾一路往前突围。 冲锋而过的鲜卑骑卒,调转马头,急追而上。 原本负责接应的魏木生已经带着救下的残兵败将从左边撤离出去,留在那里的,是近万人的鲜卑骑军。 他们摆开阵势,堵住了吕布的去路。 如一面面厚重的城墙,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杀!”吕布狠一咬牙,面色稍显狰狞,如今已退无可退,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杀!”身后众将士卯足气劲儿,愤吼之声响彻天地。 在吕布奋勇冲击之下,身后的狼骑营一连破开数十道围堵,往东直奔了二十余里,鲜卑人才罢手而去。 蔚蓝的天空,一洗如碧。 青色的草原上,堆积着数以万计的阵亡将士,流出的血液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哗啦啦,哗啦啦。 鱼尾坡一役,以汉军的大败而收尾,最高统帅亦身死鲜卑人手。 梦想留名青史的张懿,也的的确确因此载入史册,不过却是遗臭万年。 在约定的地方,吕布见到了魏木生以及救下的一众将士。 见到吕布之后,以郭焕为首的众人纷纷起身相迎,他们能够活着走出鱼尾坡,全都要归功于吕布肯舍命前来搭救。 经此一役,所有人也都看清了张懿的真正面目,怪不得他之前总是攻无不胜,原来都是暗地里和鲜卑人串通好的。 清点了一下将士人数,从先前的五万有余,到现在仅仅只剩两万出头,不仅阵亡大半,活下来的士卒,大多也都负伤在身。 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原先张懿帐下将军数十位,现在,两双手都数得过来。 有人建议,先退回雁门关,据关以守;也有人建议,向朝廷求援,再请拨些兵马;还有人建议,等来年翻春,气候暖和了再打…… 邬堡内的堂屋里,烛火摇曳。吕布来回的踱着步子,面色凝重,他始终找不到将来的路,所在何方。 下方的戏策已经喝完了沏好的第二杯热茶,见吕布依旧愁眉,不由问道“将军,你是想打,还是想撤?” “我当然想打,可是,单凭这点人手,我们赢得了吗?”吕布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战场之上,一个人的实力再强,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听着吕布这股子英雄气短,戏策将手中茶碗重重一放,不由的爆了声粗口“人手不够,我们可以找朝廷去要,只要将军想打,那就打他娘的!” 此话一出,恰如醍醐灌顶。 吕布步子一顿,侧头望向戏策,迷茫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将手中竹简狠狠往地上一掷,右手成拳击在左掌之上,口中低喝“没错,打他娘的!” 既然决定了要打,那另外一个问题又随之而来。 鲜卑人现在所处的西安阳,距成宜最多也就只有一天半的功夫。倘若明天鲜卑人就朝成宜进军,那仅凭吕布现在的这点人手,是如何也挡不住步度根大军的。 一旦往后撤退,步度根肯定会直接往南扑来,原先那些无数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所夺回的城池属地,又将重新归于鲜卑人的践踏之下。 正面抵挡不住,却又不能退后半步,这又该如何是好? “我愿为将军借十日大雪。”戏策缓缓开口。 吕布面露狐色,对此表示极为怀疑,虽说戏策满腹韬略谋论,但向天借雪这种已经超出人力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听闻。 如果真的能够借来十日大雪,那鲜卑人就无法往南行军。 这对汉军来讲,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 从邬堡出来,戏策让胡车儿找来了张辽和杨廷。 这两人,一人是将门之后,一人是太尉嫡孙。 戏策分别给了两人,每人一个麻袋。 杨廷二话不说,直接打开袋口,探头往里面一瞅,全是一捆捆绑好的竹简,不下二十之数。 对此,杨廷就很是纳闷儿了,抬起头看着这个裹着厚袄的青年,“戏策,你给我这么多的竹简干啥,当柴烧吗?” 张辽同样也是想不明白。 戏策也不与两人细说,只管吩咐起来“文远,你回雁门;杨廷,你回洛阳。切记,务必将这些竹简,亲自交到你们祖父手中。” “喂喂喂,戏策,现在鲜卑人大军压境,这个时候你让我回洛阳,真当我杨廷怕死?”杨廷将麻袋一跺,说得尤为直白。 此时,胡车儿已将两人的战马牵来。 “这一仗的输赢,就全压你两身上了。”戏策将手搭在两人肩头,眼眸中有一股授以重任的笃决“不要让我,让将军,让三军将士们,失望才好。” 杨廷和张辽便不再说话,默默的将地上麻袋置于马背,同戏策抱了个拳。 然后,策马往南,一路疾驰而去。 汉末之吕布再世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千零八二章 绝境 与此同时,下邳城北。 数十骑风风火火,悄悄打开了北城门,夺路而逃。 身穿士卒服的刘备夹杂其中。 逃出城外数里,还未来得及暂歇,忽地听闻后方有窸窸窣窣的马蹄声传来,回头望去,宽阔的大道上,扬起几缕长长的烟尘。 追击而来的约莫有六七骑。 为首的那人骑骋速度很快,将后面几骑远远的甩在身后。 区区几骑,也想来抓我? 刘备眼眸一寒,脑海里思绪翻涌,琢磨着要不要将这几个狂妄的追击者,杀了泄愤。 “刘玄德,如此急着逃走,也不与孤道声离别么?” 洪亮的声音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响彻。 吕布! 听得这道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刘备心下大骇,这厮居然亲自追出来了! 先前想要反杀的念头也因此瞬间瓦解。 吕布有多强? 刘备心里头没有一个明确概念,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这会儿他带着手下豁出性命,估计也难伤吕布分毫。 毕竟世间第一的名头可不是白来。 自当年的虎牢关下独战群英算起,天下第一的称谓就牢牢的落在吕布身上,即使一二十载的时光过去,也没见有人能够取而代之。 现在勒马回去杀他,跟自投罗网、自寻死路无异。 “主公,你先快走!属下带人去拦住吕布!” 陈到急声说道,目光中透出坚毅无比的决绝。吕布实力超强,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他若不留下阻击,吕布胯下赤菟疾驰如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相信不出半刻,就能追上他们。 到那时,主公危矣! 作为刘备的护卫统领,陈到的义务和职责便是保护主公安全。如今强敌来袭,陈到唯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主公拖延更多的逃跑时间。 “叔至,你留下。” 刘备沉默之后,忽地道上一声。他知道眼下局势紧迫,但起初追随他的那些人,关羽、张飞、孙乾…… 如今,只剩下陈到一人。 他不想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哪怕是冷血无情的枭雄,也最怕‘孤独’二字。 陈到却是摇头,白毦兵的战斗力虽说不弱,甚至可以称强,但在这位天下第一的武昭王面前,仍旧有些不太够看。 仅凭这几十骑白毦兵,根本挡不住吕布。 只有他去,或许还能够在吕布手上,多拖延个一时半会儿。 “陈二、徐三,你们俩保护主公先撤,其他人,跟我来!” 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有任何犹豫。 陈到大喝以后,当即扯住马缰,勒马停留原地,继而调转方向,带着几十骑白毦兵,直奔吕布。 望着渐渐远去的陈到,刘备张了张嘴,连小心都来不及说。 “主公,我们走吧!”留下的两名士卒望向刘备。 刘备无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颓败,却也没说什么,扬鞭继续逃命。 陈到领着数十骑转身杀来,吕布望见之后,并未有所停留,亦或是等后面的几骑亲兵集合,单人单骑,仍旧一往无前。 双方很快相遇,陈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手中长枪挥动,搅动起地面泥尘,不敢有丝毫小觑,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吕布抬手挥戟,一戟横扫过去,两杆兵器碰撞的瞬间,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狂霸的力量生生折断了陈到刺来的长枪。 错马而过,陈到看着手中仅剩的半截枪杆,神情错愕。 吕布继续往前,刀光剑影之中,如一柄尖刀破开了白毦兵的胸膛,鱼贯而入。 仅仅一个照面,倒地坠马者将近二十五六。 这可是花了大功夫训练出的精锐啊! 陈到心在滴血,平日里能够以一当十的白毦兵,在吕布面前就和棉花一般,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一戟出,百兵折。 破开白毦兵后,吕布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追击。 陈到一咬牙,再度勒转马头,随手捡起一杆长枪,朝着吕布奔跑的方向,呼喝一声:“追!” ………… 前方不远,逃跑的刘备悬着的心还没放下,跟随左右的两名白毦兵忽地大喊起来:“主公,不好,吕布追上来了!” “什么,这么快!” 刘备心头一惊,扭头望去,后方有一骑疾驰而来,那骑坐在赤焰火龙驹上的持戟男人,不是吕布又是何人! 本以为陈到和白毦兵至少能拖延个一两刻钟,没想到,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吕布就重新追了上来。 当真是阴魂不散! 刘备心中恨意十足,护卫的两名士卒却勒马停留,脸庞上透着决然,道了声:“主公,你且快走,我俩去拦住吕布!” 此去,必是有去无回。 但,不悔! 两人调转方向,哇呀大吼着快马冲来。 吕布仅是瞥了一眼,神态冷漠,道了声不自量力,手中画戟挥出,如死神镰刀。 扑通! 扑通! 地面上直接多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一戟双杀。 double_kill! 此刻的刘备俨然成了孤家寡人,一路向前逃亡,然则没跑多远,他陡然勒马,眼神里透出几许绝望,倒吸了一口凉气。 慌不择路的逃跑之下,竟然走上了一条绝路。 前面,是一道逾越四五丈的深渊,别说战马,就是以矫捷著称的猎豹也不可能飞跃过去。 一旦在空中摔落,掉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前有深渊,后有强敌。 怎么办? 刘备心乱如麻,可眼下,已经没时间多想了! “马儿啊马儿,刘某今天能否活命,就全看你的了。” 刘备一番祈祷之后,瞅了眼距离,稍稍退后几步,然后猛地发起狂冲。 胯下的战马奔冲,在悬崖边上起跳,踩落许多碎石,跌进那不见底的深渊,然后如天马横空,一跃过天堑。 马匹落地以后,刘备仍旧心有余悸。 但当他看到勒马停留在对岸而又束手无策的吕布时,内心生出许多得意,目眦尽裂,几近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吕布,天不绝我!!!” 像是要倾尽这些日所有的愤恨与委屈。 第一千零八三章 缴械 刘备状若癫狂,吕布在对岸勒住了马,他目测了一番距离,便放弃了跃马过去的念头。 即便是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更何况,若只是单单追击刘备而赌上性命,没必要,也不值得。 不过,不得不说,刘备运气是真的好。 这样都摔不死他。 “吕布,今日之恨,他日吾必百倍报之!”刘备近乎是用吼的方式表达着心中怨恨。 反正现在吕布过不来,刘备心里的忌惮也减去大半。 听着刘备的叫嚣,吕布倒没学着泼妇骂街般跟刘备对骂,他先是将染血的方天画戟向右侧的地面一掷,稳稳地插进泥土,然后在刘备惊愕的目光中,左手取弓,右手捻出一支黑羽狼毫箭,搭在弦上。 见到吕布的这个动作,刘备顿时傻了,甚至在眼眸深处还闪过一抹惊慌。 因为刚刚的得意忘形,亦或是之前吕布给人的勇猛形象,以至于世人都忘记了吕布的另外一个技能,神射。 刘备很清楚,莫说两人眼下只相差八九丈,即便是相差了三十丈、四十丈,吕布手里的弓,也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前方视野中倒是有片丛林,不过距离较远,可能还没冲至那里,就先被吕布给一箭射死。 四条腿的马儿虽快,却快不过破空如流星的飞箭。 刘备下意识的想找掩体,可四周空荡荡的,连块可以躲避的大石头都没有。 他成了活着的靶子。 唯一的希望,就是赌吕布射不准。 不过,这可能吗? 很显然,不可能的! 刘备额上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好不容易才越过了这道深渊,难道说,也还是难逃一死吗? 吕布手里的宝雕弓渐渐后张,弧度也越拉越大,刘备看在眼里,知道不能在等下去了,他必须逃! 不顾一切的逃! 哪怕是有一丁点儿求活的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马儿调头,撒开四蹄狂奔。 张开宝雕弓的吕布嘴角轻挑,刘备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既然如此,那孤今日便送你上路。 正当吕布准备松开弓弦时,后方却传来大喊:“吕布,休伤吾主!” 这是陈到的声音。 他看着吕布拉弓引箭,便猜到目标肯定是主公刘备,现在千钧一发, 追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索性将手里的长枪朝着吕布后背猛地扔出,希望能够来个出其不意,将吕布击杀。 duang! 吕布的箭和陈到的枪几乎同时脱手而出,不同的是,吕布在箭矢出手以后,便侧身躲过了陈到的暗算,而在马背上左右摇摆身躯、想要以此避开危难的刘备却被那激射的狼羽箭正中了后脑勺的铁盔,发出清脆如打铁的声响。 这一箭力道十足。 要不是有甲盔保护,估计直接就爆掉了刘备的脑袋。 刘备受此一击,只觉得脑子都快要炸开,耳旁满是嗡嗡嗡的响声。 眼前一黑,他一张口,便是“哇”的一口浓血吐出,继而摇晃两下,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落在地面,再也不能动弹,当场昏死过去。 吕布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太满意,却也将宝雕弓重新放了回去。 陈到等人见状,一时不敢上前。 刘备跃马去到了对面,他们也就没有豁出性命跟吕布死磕的必要,他们要做的,就是赶紧与主公刘备汇合。 然则当他们想走时,后面的陈卫等人也来到了这里,在他们身后,烟尘滚滚,越来越多的吕军骑卒正在往这边赶来。 “主公。” 陈卫稍稍有些喘气的喊上一声,见到吕布没事,他这才松下一口大气。 他胯下的坐骑虽说也是难得的骏马,但要和赤菟相比,仍然差了许多。 既然手下来了,吕布也就懒得再自己动手。 “李黑,你带人把这些个残余灭掉。” “陈卫,你带人绕过去,把刘备给孤抓回来。” 这会儿的刘备躺在地上,陈卫过去之后,其实跟捡尸没什么区别。 吩咐完后,吕布勒转方向,慢悠悠的往下邳走去。 回到下邳,城池里哭号一片,不少地方还燃起了火光,哭号声中,满是百姓的凄凉。 一路走来,吕布眉头渐紧,在此之前,他应该是吩咐过的,破城之后,不准劫掠抢夺,尽量安抚百姓。 他麾下将领不少都是穷苦贫寒出身,更应该知道底层百姓的生活不易。 前走不远,转角处,两股人马兵戈相向,火药味浓重。 双方人马此刻正处于对峙状态,不过从伤亡状况来看,应该是已经打过一回了。 “你们在做什么?” 吕布霜寒着脸,目光冷冷的扫视着两支军队。 这两支军队衣甲旗帜鲜明,分别是广陵军和徐晃的部队。 眼下城内还没彻底肃清,自己手下居然起了内斗,这也难怪吕布生气。 见到吕布到来,徐晃上前喊了声‘主公’,吕布瞅了一眼,语气尽量平静:“怎么回事?” 徐晃虽说是贼匪出身,但纪律性一直很强,不会无缘无故的生事。 徐晃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吕布说了。 广陵军破城以后,照着以往的作风,冲进百姓或者富贵人家的府邸中,四处抢掠财物,奸银妇女,享受着战胜者的无限风光。 先入城的队伍都在忙着肃清城头,后入城的徐晃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就动手教训了那些劫掠的广陵士卒,也因此而爆发了矛盾,导致双方大打出手。 “大王,这件事我家主公是同意过的!”广陵军为首的将领大声说着,像是有笮融为他撑腰一般。 听得这话,吕布脸上不见喜怒,只是淡淡的道了声:“徐晃,把广陵军的武装卸了。” 那将领一听,顿时不服起来:“凭什么!” 呛啷! 一名士卒的腰刀被抽了开来,继而在空中闪过一道肉眼都难以捕捉的寒芒。 那名广陵将领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感觉脖子一凉,瞪大着一对眼珠子,直挺挺的往后栽倒在地,血流不止。 “敢有违抗者,杀无赦!” 吕布很是平淡的说着,那名广陵将领的死亡在他眼中,如同蝼蚁。随后直接将饮了血的刀扔给徐晃,也意味着把生杀大权交给了徐晃。 这一幕极具震撼效果。 广陵将士只觉脖颈发凉,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去触这位武昭王的逆鳞,纷纷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扔了手中兵器。 第一千零八四章 刘备已死 解决完广陵军这里,吕布去了下邳城头。 经过一番惨烈的攻坚厮杀,城头上的守军基本上全面肃清,降卒也被押至俘营,城头上的吕字王旗格外醒目,在风中高高飘扬。 “主公!” 得知吕布到来,正指挥着手下清理战场的庞德和魏越同时走了过来,拱手抱拳见礼。 吕布微微点头,道了声‘辛苦’。 庞、魏二将倒是谦逊,因为他们根本没出多大力气,主要还是广陵军打的先锋,伤亡人数较大,粗略估计,应该在两万左右。 “笮融呢?叫他过来见我!” 吕布开门见山,他要当面质问,笮融是怎么约束的部队! 只管烧杀劫掠,这跟匪寇有何区别! 魏越和庞德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庞德先开了口:“回主公,笮融死了。” 死了? 听的这个消息,吕布神色微怔了一下,继而问道:“怎么回事?” 庞德便如实回答起来。 就在刚刚不久,笮融来到城头,他见穿着刘备甲胄的刘封被俘,以为抓住的是刘备,就过去耀武扬威,结果刘封突然挣脱暴起,猛地扑倒在笮融身上,由于双手遭缚,于是便用口咬住了笮融脖子,任笮融怎么招呼手下,也绝不松口。 其结局么,自然是笮融被咬断了脖颈,而刘封亦是死在了广陵军的乱刀之下。 笮融就这样死了。 微微错愕之后,吕布心里其实并没有觉得惋惜。 笮融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性情贪婪残暴,真要把徐州交到他的手里,徐州的几十万百姓,可就有的受了。 所以,就算今天笮融不死,今后,吕布也一样要拿笮融开刀。 如今死在城头,倒也死得其所,至少,还能得一个英勇牺牲的美名。 “转告其他人,处理完手头事务之后,所有人来郡府议事。” 丢下这句之后,吕布下了城楼。 “是,主公。” 两将应下,当即派人去通禀其他将领。 日落黄昏,天边残留着一抹晚霞,盛开着最后的余晖。 下邳城郡府里,昔日刘备处理政务的大堂,如今已换了新的主人。 吕布端坐中央,左右分列麾下文武。 “主公,赵云逃走,末将以为,必是马孟起存心放水!否则,重重围困之下,赵云岂能脱逃!” 还未迈入大堂,老远就听见了华雄那粗犷的嗓门儿。 赵云逃走了? 因事情耽搁而后入堂的张辽心头一突,不应该啊,他撤走的那会儿,赵云已成强弩之末,就算没有马超加入,单凭华雄和徐晃两人,联手也足够杀死赵云,怎么会让他跑了呢? 之前华雄、黄忠、张辽、徐晃四人的厮杀,在场之人都有目共睹,绝对没掺半点假水。 于是,所有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马超身上。 “华雄,你休要血口喷人,赵云之前伤我,乃吾此生死敌,你觉着我能把仇人放走?” 马超大声说着,脸上丝毫不见心慌。 众人听得这话,也觉得颇为在理,马超的确没理由放走赵云。 难道说,真是运气使然? 不久,陈卫和李黑也回来了。 两人脸上的表情不甚好看,甚至带有几许羞愧之色。 “主公,属下无能,搜遍方圆几十里,也不见刘备踪影,请主公责罚!” 陈卫垂耷着脑袋,不敢与吕布对视。 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在陈卫带人赶到对岸之后,居然没了踪影,即使搜遍了附近,也仍旧找不到刘备在哪。 他实在觉得愧对主公。 吕布皱起眉头,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那么,是谁救走了刘备? 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物出现,难不成,真是天不绝刘备? 想到这里,吕布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但他也没怪陈卫:“是孤大意了,当时孤要是补上一箭,也许就没这么多的事儿了。” 不过当时刘备已经昏死过去,吕布打心底是不屑于‘鞭尸’补刀的。 “主公何必担忧,那刘备如今势穷,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他在徐州的势力几乎尽数覆没,主公只需传令下去,张榜通缉,以重赏诱之,相信不出数日,定能擒获刘备。” 站在文官行列的逄纪主动献上计策。 “逄中郎所言极是,即使刘备今日逃出生天,他日也必为主公所擒!”也有人趁机拍上马屁。 这个提议固然不错,然而刘备现在没了踪影,指不定会不会逃离徐州,要在偌大的大汉疆域里去搜寻一个人,其难度,无异于海底捞针。 “奉孝,你以为呢?”吕布问向了女婿郭嘉。 徐州易主,短时间内,刘备是恢复不了元气,但刘备这个人吧,韧性极强,就像泥土里的蚯蚓一样,只要不能将他彻底杀死,他迟早会东山再起。 这家伙,很麻烦。 只要活着,后面肯定还会搞事。 吕布对此清清楚楚。 就如之前的曹操,在昌虑大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吕布知道,曹操肯定没死,更不可能解甲归田,他是耐心的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属于他的时机到来。 “刘备跑了,确实是挺麻烦,想抓他,几乎大海捞针。不过么,这事儿贾从事肯定是有办法的。” 郭嘉也不给出明确答案,反而笑意吟吟回过头去,看向位于他后面两排的中年男人。 经过这些时日的‘友好’相处,郭嘉对这个看起来普通和善的中年男人有了个大致了解。性情低调,看似其貌不扬,平日里对谁都带着三分笑,实际上呢,心里透亮如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置人死地,手段狠毒。 因此,郭嘉特意给贾诩起了个别号:老毒物。 “刘备?大王不是已经抓住刘备了么?”贾诩故作讶异。 “此话何解?” 吕布目光望了过去,不解其意。 他们抓住的只是穿着刘备甲胄顶替的刘封,而且已经死在了乱刀之下。 “毁其面,高挂白门楼,曝尸三日。” “昭告天下,刘备已死。” 贾诩很是平淡的说着,眼中不起半分波澜。 时间一久,不管刘备活着也好,死了也罢,终归将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第一千零八五章 探监 吕布微微思索之后,应允了贾诩的提议。 就像当年的弘农王刘辩,即使日后他跳出来号令诸侯,由于史书记载已死,所以世间的士族百姓也多为不信。 更何况,刘备的号召力还远不如刘辩, 现在的他,即便侥幸逃得一死,也根本不敢冒头扯大旗,否则,吕布一旦知晓刘备所在,必是以雷霆手段进行剿灭。 “主公,那些劫掠的广陵军如何处理?”徐晃抱拳请示。 “凡涉事的将校军侯,明日于城中,通通处死。”吕布的决断干脆利落,至于那些参与过的广陵士卒,暂且放过,若真要细究,估计得把这支广陵军通通杀光才行。 “主公,城中官员大多已经弃暗投明,唯有陈登、糜竺两人,死活不肯投降,已被扔进了狱中,请主公定夺。” “将陈登押送徐州,交给陈珪处理,之前我是答应过的,破城之后,会留他儿子一条性命。”吕布心中有数,若不是之前陈珪暗中透露情报,也没那么容易掌握徐州军的动向,所以这个人情,还是得还。 “至于糜竺么……” 吕布托起了下巴,眼眸中透出几许思虑。 “主公,末将请求去一趟监牢,游说糜竺来降。” 武将行列中,有一人出列抱拳。 视之,乃是振武中郎将徐庶。 早些年前,在戏策的坑蒙拐骗之下,他取了靡家的小妹,算起来,糜竺还是他的大舅哥。 夫妻两人琴瑟调和,他也常常听夫人提起,糜竺对她的关心疼爱。 如今大舅哥落难,犯的也不是十恶不赦之罪,所以,徐庶还要想要捞他一把,救糜竺脱困。 “好吧,准了。” 吕布点头应下。 之后,众人又提了些许问题,吕布也一一作了吩咐。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今天的会,就暂且散了吧。” 会议完了的时候,外边天色已黑,吕布摆了摆手,与众人说着,攻城辛苦,大家也都累了,等会儿用过晚饭,就早些回去歇着。 众将应下,抱拳之后,纷纷退出堂外。 “孟起,你留下。” 吕布低唤了一声。 马超心中咯噔,迈出门槛的右脚重新收了回来,默默转身,候在了原地。 “主公有何吩咐?”马超硬着头皮问道。 吕布没急着说话,而是待到众人散去,才缓缓开口:“孟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你寄予了厚望。今天特意叫你留下,其实也没其他事情,只是想告诉你,重情义虽好,但……下不为例。” “末将知罪!” 马超赶紧低头认错,他又不傻,如何听不出吕布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虽然不知是谁透露了风声,但可以肯定的是,吕布绝对是知道了赵云私放自己妹妹的事情。 所以,吕布也不难推测,今天马超是有意助赵云脱困。 私助敌方大将,乃是重罪。 换作普通将领,别说削官罢爵,充军砍头都未必没有可能。 好在马超认了,倒也诚实,吕布遂没再追究,他往外挥了挥手,示意马超可以退下。 “末将告退。” 马超低着头,忐忑的出了大堂。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座位上吕布的脸,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主公,如今已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不怒而威。 下邳城北,昏暗不见天日的监牢。 水灌下邳之后,地牢中湿气极重,蓄有不少水洼,墙壁底角生出了许多青苔。 嘎吱~ 一声轻响之后,通往外界的大门打开。 门口处亮起火把,火光将徐庶的脸庞映照通红。 “哎呀,徐将军,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典狱官故作惊讶,笑脸迎上前去。他倒不是敬徐庶中郎将的名衔,而是混迹官场的大多人都知道,这位徐中郎将和那位先生、以及祭酒郭嘉,有着极为要好的关系。 “奉主公之命,来见糜竺。” “好勒,下官这就带您前去。” 典狱官回答得十分爽快,并且亲自引路。 沿着阴暗的地牢直走,直到尽头的一间牢房,典狱官才停了脚,让后命人打开牢门,锁住牢门的铁链哗啦啦的响了好一阵子。 “糜竺,有人看你来了!” 典狱官在外面大声说着。 坐在里面的男人背对着外边,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 典狱官还欲再喊,徐庶伸手制止,叫他先行退下,自己有话要单独与糜竺说。 “那您慢慢说,有事儿尽管招呼下官皆可。” 说着,典狱官带人离开了这里。 走进牢房,空气中除了潮湿的气味,还有一股子腐烂发霉的味道。 “大舅兄,他们没为难你吧?” 徐庶走上前来,替糜竺捉去身上的杂草。 见是徐庶,糜竺脸上的冷漠缓和了些许,却也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言:“徐元直,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出去。” “出去?呵,我是重犯死囚,怎么出去?” “大舅兄,只要你肯……” “我不肯!” 糜竺知道徐庶想说什么,不等话语说完,就直接否了徐庶念想。 “你这又是何必,远在徐州的二舅兄已经降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兄你不明白?” “这个没骨气的东西!” 听得弟弟糜芳选择了投降,糜竺气得大骂,骂上一阵子后,他忽地又不骂了,神情颓然的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也好,至少糜家的香火血脉,还能继续传承下去。 “大舅兄,徐州已定,从此以后,天下间再无战火,大汉疆域将重归一统,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太平么?” 徐庶仍旧苦口婆心,只要糜竺肯稍稍服个软,吕布定然是不会多加为难。 “太平?哪有太平?我的眼中,只看到外贼寇略徐州,烧杀抢掠,杀人嗜血。不以仁义待民,何来太平之说?” “主公与曹操不同。”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不同。” 见徐庶还欲再说,糜竺摆了摆手:“好了,你也不必与我多费唇舌,我只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待我小妹,如果能够在糜家落难时,帮一把手,我就真的感激不尽了。” “至于我的事,你不必再说。” 唉! 徐庶叹了口气,自家的这个大舅兄,真是执拗得如同顽石。 等到徐庶要走的时候,糜竺忽地叫住了他。 “元直,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徐庶回过身来,以为糜竺回心转意,遂耐心的等待起下文。 “玄德公,他……还活着吗?” 糜竺的眼神中抱有浓浓的希冀。 刘备都把你都害成了这样,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想着他。 徐庶的声音很冷。 他死了。 第一千零八六章 白门楼上,不见故人 翌日上午,和煦的阳光洒下,给入冬的大地带来一丝暖意。 下邳城内,人头耸动。 其中,围在外层的百姓居多,中央区域空出一大片空地,周围把守着层层甲士,手中持有戈矛,如松柏一般挺立,神态肃穆。 不多时,从左侧处打开一条通道,在上百名甲士的看押下,几十名带着手铐脚链的犯人拖着沉重步子,缓缓走向空旷的场地中央。 以往处刑,一般是在闹市或者郊外,像今天这样摆在主干街道行刑的实属少见,自然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围观。 负责监斩之人,乃是徐晃。 而这些犯人,自然便是广陵军那些纵容士卒劫掠的将领校官。 围观的百姓中,不少人都认得徐晃,昨日要不是这位徐将军出手及时,恐怕好多百姓都遭了大难。 因此,不少人百姓心中对徐晃都存有几分感激之情。 等待伏法的犯人押至刑场,徐晃从位置上起身,他看向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百姓,清了清嗓音,大声说了起来,数落起这些人的罪状。 “昨日攻城,武昭王有言在先,破城之后,不可伤及无辜平民,而这些人,利用职务之便,纵容手下烧杀抢掠,致使城中诸多百姓受难……武昭王获悉之后,震怒无比……” “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故,吾奉大王之令,负责今日监斩。” 声音朗朗,足以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姓徐的,你放屁!老子们浴血奋战,拿命攻城,不过是拿了些贱民的钱财,这也算是犯法?” “没有我们冲在前头,你们现在哪会站在这里!” “老子有冤!老子要面见吕布,快去把他叫来!” 不甘就此受死的广陵校官们大声咆哮,奈何左右皆有甲士摁住他们肩膀,别说反抗,连动弹都尤为困难。 “大王名讳岂容尔等直呼,来人,掌嘴!” 徐晃眼眸一寒,当即呼喝手下过去,哗哗哗的一连抽上几十个大耳刮子,抽得这些个口无遮拦的家伙脸庞肿得老高,嘴角血水直流。 百姓们心中大呼解气,推推搡搡的向前探张着脑袋。 他们虽然憎恨吕布破坏了他们的平静生活,也杀死了他们最为拥戴的刘使君,但相比之下,他们显然更恨这些恶贯满盈、只知劫掠烧杀的广陵将士。 如今吕布拿他们开刀,也算是替受难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大王英明!” 人群中,有人带头大喊了一声。 不过响应者廖廖,几乎无声。 说到底,在心里,他们还是在抗拒和排斥吕布。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日至正空。 “将军,午时已到。” 随行的文官上前来与徐晃低声说着。 徐晃抬头望了一眼,从桌案上的令箭筒里取出带有‘斩’字的令箭,重重掷在地上,低喝一声:斩! 监斩的刀斧手端起酒碗,大饮了一口,却不咽入肚子,张嘴‘噗’地喷在明晃晃的刀身,使得泛寒的刀刃更加熠熠夺目。 大刀扬起。 几十颗人头,同时落地。 “好!” 寂静的人群中忽地爆发了一阵大叫的喝彩。 而此时的吕布,正迈步缓缓登城,沿着墙壁,走上城楼。 远处如山呼海啸的喝彩,隐隐约约能够听见。 想来,是徐晃已经执刑完毕。 主薄杨修跟在吕布的后头,一向聪慧机敏的他,此时也有些不解,低声询问:“主公,您今日为何不去监斩,若是您亲自监斩,再说上些慷慨之词,定能民心大顺,让百姓们感恩戴德。” 吕布脚下不停,仍旧向前走着,听得杨修问起,他微微摇头,淡然说着:“‘刘备’的尸体挂在城楼,这才几个时辰,请求给他收尸的百姓,比看热闹的还多,无论孤怎么做,他们心里头惦念着的,始终都是这个仁义无双的‘刘皇叔’,论收买人心,孤远不如他……” “刘备不过是假仁假义,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自私无比。否则,又怎会弃百姓不顾!要说仁义爱民,大王才是真正的替百姓着想!” 杨修心有不忿,替吕布辩驳起来。 吕布稍稍回头,却是笑道:“这个你我说了不算,至少在百姓眼里,他的确是一个仁德之君,虚名什么的,孤不在乎,也没心思与他计较这些。” 登上城楼,城上守卫站岗的将士无不抱拳见礼,神色恭敬的喊着大王。 吕布点头巡视了一圈,然后双手扶住城墙,向外眺望。 “德祖,可知此为何地?” “此地乃是下邳。” “我是说,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白门楼。” 杨修答完之后,吕布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 清风拂过他的鬓角,带动得几丝鬓发微微后扬。 白门楼啊! 曾几何时的梦魇之地。 无数个夜晚醒来,后背湿透,冷汗涔涔。 如今,群雄皆灭,天下间将再无敌手。 这纷乱动荡的大汉天下,历经几十载战乱,群雄割据,互相攻讦,如今,终在我吕布手中,达成一统! 蓦地,吕布心中豪气万丈。 过去的往事也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从起初的厮杀鲜卑人,到奉命入京担任羽林中郎将,从幽州平叛,到征讨西凉,从董卓入京,到虎牢关下力战群雄…… 再后来,奉命出关,南征北战。 不觉间,已是这么多年过去。 群雄皆灭。 我,才是这天下的主宰! 豪情万丈之后,思绪渐渐重归于平静。 “听说了吗?我们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以后,再也不用打仗了!” 士卒们私下讨论的声音传来。 天下太平。 不知怎地,听到这话的吕布反而从心底生出了几许寂寞。 他叫人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空旷的城楼中央,就那么躺了上去,继而眯起眼睛,享受着和煦温暖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杨修候在一旁,不敢有所惊扰。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听得吕布口中的喃喃自语,感慨中带有几许惋伤。 白门楼上,不见故人啊! ………… (我要是在这里写个全书完,你们会不会打死我?)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千零八七章 移驾徐州 几日后,吕布离开下邳,动身去往徐州。 得到消息的徐州勋贵们,动员了族中子弟,一大早就在城门外头候着了。 虽然其中的大多人都没见过吕布,但这些年吕布事迹无数,早就威名在外。 站在人群最前的,是个高高大大的魁挺男人,沉默寡言,身穿武将甲胄,腰间佩剑,脸上不喜言笑,尤为肃穆庄重,笔挺挺的站着,如同松柏。 这么多的大佬在场,能够站在人群最前,其身份自然不容小觑。 乃是吕布麾下的第一大将、八百陷阵营之统领——高顺。 那日,他伏击完曹豹之后,直接奔徐州去了,城里有陈珪为内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进了徐州城,改旗易帜。 入城之后,高顺严令约束部下,与百姓秋毫无犯。 城中百姓对此倒是没有多大感觉,除了觉得换了支部队接手城池之外,其他的,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之后,数不胜数的请柬,如飞雪飘絮般送到高顺那里。 面对这些世家豪族的邀请,高顺一概否了,他没时间,也不想去。 这也一度令徐州的世家豪强们觉得,高顺自视甚高,瞧他们不起。 所以许多人都在暗地里琢磨着,要不要给高顺下套,使个绊子。 打仗他们比不过高顺,不过要论人情世故,这些世家家主哪个不是人精,随随便便就能甩高顺十万八千里。 站在高顺后面的,是以陈珪为首的一众世家老爷,陈珪有开城之功,又是徐州有名的大世家,他站在仅次于高顺的位置,没人敢嚼舌头。 反倒是一向与陈家齐名的曹家,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陈珪旁边,是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陈登,二儿子陈应。 左右两边排开,是其他的世家老爷,以及家族里的青年才俊。 再往后,才是本地的官员佐吏。 约莫到了晌午时分,站了一上午的世家老爷们无不腿脚发软,却也没人打道回府,只在心中暗自腹谤,白白等了这么多个时辰。 好在老天开眼,不多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几不可闻到震耳发聩。 众人张望起脖子,向前方远眺,看不清来人,但远远的看见有漫天的沙尘扬起。 “来了!来了!” 官员们喜笑颜开,能有这么大的阵势,除了吕布,还有何人?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重新整理起衣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乐师们同时敲响手头的乐器,锣鼓喧天奏起来,比娶新媳妇还要喜庆欢快。 远远的听见动静,骑坐赤菟背上的吕布笑而言道:“这么多年,高顺还是头一次敲锣打鼓的欢迎我呐!” 旁边的郭嘉撇了撇嘴,却道:“高顺是根木头,他哪会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我猜啊,九成是徐州世家老爷们的意思。” 吕布笑了笑,甭管谁的意思,至少这些人还是很识时务,有向自己迎接示好的态度,这样一来,今后也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行至徐州城外,吕布将手一抬,紧随身后的庞大队伍缓缓停下了行进脚步。 得见吕布到来,高顺与身后众人一同行礼。 “顺拜见主公!” “我等拜见大王,大王神威!” 吕布身后,漫天的旌旗摇动,黑压压的将士,明晃晃的兵戈,给这些世家老爷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极大的阴影。 吕布带这么多人前来,是否别有用意? 大佬们心中纷纷琢磨。 当年,关中反叛,诸多世家组建军队联合讨伐吕布,遭到血腥镇压,战败之后,灭族者比比皆是。反倒是被世家打压的一些地方豪强因此得以发家,紧抱吕布大腿。 如今吕布初来徐州,会不会也先拿他们开刀。 大佬们心头没底,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躬身作礼,吕布不作声,他们也不敢直起身来。 很快,吕布下了马背,过来亲自扶起高顺双臂,笑着说道:“今日进驻徐州,你当为首功。” “末将不敢居功……” “好了,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 吕布知道高顺的性子,每次论功行赏时,他都会将功劳推脱到将士们的身上。但吕布知道,倘若没有他这个大将指挥,再多的士卒,也难破这城坚墙固的徐州城。 和高顺寒暄完后,吕布看向那些仍旧躬着身子的徐州权贵们,道了声:“劳烦诸位久等,且起身吧!” 他嘴里说着劳烦,脸上却不见丝毫歉意。 这就是实力所在! 只要他想,转眼间就将这些人发配充军,甚至抄家砍头。 可以这么做,但没必要。 风风雨雨这些年,吕布也看清了很多事实,这些世家,根本是杀不绝的,杀了他们,新的一批豪强又会取而代之,连绵不绝。 吕布能做的,就只是让这些家伙匍匐在他的脚下,老老实实听话。 更何况,州郡之地的治理,也少不了这些地头蛇的帮衬。 听得吕布叫起,世家大佬们如释重负,稍稍直起了身子。 “陈元龙,咱们又见面了。” 人群前方,吕布看到了陈登,笑着先打起招呼,并没有因之前陈登替刘备卖命,而有所厌恶。 陈登则神色复杂,不知是因为觉得羞辱还是难堪,脸色略微有些涨红,却也没有应话。 “逆子,大王问你话呢,你还不回答!” 见自家儿子杵在原地,也不作声,陈珪老爷子心里一急,当即抄起手中藜仗,作势就欲打去。 老爷子今天带上陈登,就是为了当面向吕布赔罪,从而拉近双方关系。现在吕布主动问话,儿子却跟个木头人似的,这怎能不叫他着急上火? 万一要是因此而恶了吕布,那陈家以后还要不要在徐州混了? 老爷子来打,陈登反应也快,赶紧向吕布拱手见礼:“罪民陈登见过大王,之前有所得罪,还请大王恕罪。” “当时各为其主,孤不怪你。” 吕布倒是大度,然后问他:“早在兖州时,孤就听闻徐州陈元龙学识渊博、智谋过人。怎样,有没有心思来孤手下做事?” 旁人听得这话,简直羡慕得要死。 然则陈登心中其实不太愿意,但见老爷子又有挥仗的趋势,只得拱手应道:“愿凭大王差遣。” 第一千零八八章 谁赞成,谁反对? “这位,便是陈家主了吧?” 吕布的目光从陈登那里收回,看向侧旁的鬓白老者。 陈珪,陈家的当代家主,老谋深算,识时务者的最佳代表。 上一世卖自己,这一世卖刘备,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吕布心中哂笑。 陈珪不知吕布所想,作揖行礼:“小老儿陈珪,拜见大王。” 说完,颤颤巍巍着身子,竟要当场下跪行礼。 这老狐狸! 吕布见状,心中暗骂一声,这么多人在场,几万双眼睛,他要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陈珪下跪,保不准私底下能传成什么样子。 尊老爱幼,在以仁孝为本的汉王朝,尤为推崇。 “陈老爷子莫要折煞孤王,论资历辈分,您老才是长者,孤可当不得你这一跪。”吕布嘴上说着,脚下也当即上前一步,双手扶起陈珪。 “世人皆道大王残暴不仁,今日对小老儿尚能如此礼遇,足以证明之前所言,全是造谣污蔑,大王仁德!” 被扶起的陈珪又行了一记大礼,言语间感激不尽。 “大王仁德!” 身后的世家老爷和官吏们跟着齐声大呼。 反倒是吕布微怔了稍许,但他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敢情陈珪是在给自己铺路。 在此之前,刘备任职徐州牧,私下遣人在徐州各地散播吕布名声,节奏带得飞起。 在这个没有电子行业的年代,信息传递,全靠一张嘴,三人尚能成虎,所以关于吕布的形象也就越传越离谱。 什么生噬人肉,杀人饮血,霸占百姓妻女,嗜杀婴童等等,传得沸沸扬扬。 吕布的名声基本没了,就连小孩都知道,吕布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吕布准备攻打徐州时,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放弃家园,跟着刘备迁徙下邳。 如今就算吕布出来澄清,估计也没几个能够相信。 陈珪今天搞这么一出,这件事情早晚传开,虽不至于使吕布立刻得到徐州百姓的认可,但至少会让吕布的名声好上不少。 之后,就看吕布自己怎么做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吕布心中暗叹一声,有陈珪这么个老鬼在,看来自己上辈子输得其实不冤。 之后,吕布入了徐州城。 众人拥簇着吕布,如众星捧月。 州牧府早已整理出来,高顺知道吕布不喜欢花里胡哨,于是把刘备之前的那些鎏金装饰,全都撤了,换上几盆干净素雅的盆栽。 既能净化空气,还能教人心旷神怡。 到了州牧府,吕布金刀大马的坐下。 徐州的官员和吕布麾下的文武分列两旁,泾渭分明。 徐州权贵们老老实实的站着,如同在严厉夫子面前的学童,大气都不敢喘。 吕布见状,心下满意,脸上却是笑道:“尔等不必约束,孤此番前来,只是顺道看看,过几日再去一趟冀州,就准备班师回朝……” 麴义和司马懿联手拿下了冀州,已经有些时日。麴义虽然占了大功,将袁绍的三个儿子逼至绝境,但最后的致命一击,还是出自司马懿之手。 除了袁尚逃亡北方,其他的两人袁谭、袁熙,首级全在司马懿的手上。 说起这个,吕布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近几年司马家的发展,似乎太快了些,不仅成为了河东一带的大世家,司马懿手中还握有超过九成的幽州兵权。其兄司马朗任职洛阳令,权力不小,其他司马家族的子弟,也都大大小小的担任着各种职务。 倘若司马家生出二心,会很棘手! 吕布悄然蹙眉,当年先生说,用人要疑,疑人要用。 这些年,吕布也一向如此。 不过,如今司马家势头过猛,吕布便琢磨着,是否需要打压一下司马家的势力。 想的远了,吕布收回思绪。 听得吕布过几日就要离开,在场的徐州官员心中同时舒了口长气,甚至还带有几许窃喜。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手下立威风。 如今听吕布的口气,似乎并没拿他们开刀的意思,所以内心一直忐可的徐州官员们,自然也因此放下心来,觉得是逃过了一劫。 “大王,您可不能走啊!如今徐州百废待兴,百姓期盼,都等着大王您来主持大局呢!”有人大声说着,像是发自肺腑。 吕布看去,乃是糜家的二老爷糜芳。 当日高顺一进城,糜芳就果断选择了投诚,人在屋檐下的这个道理,糜芳远比他的大哥糜竺通彻。 好在高顺也没有为难,这才使得糜家保存了下来。 “徐州的事务么,你们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吧!该怎么就怎么,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多多善待百姓一些。” 吕布缓缓说着,似乎仍旧没有插手的打算。 “大王仁义,我等铭记于心。” 右侧的徐州权贵们齐声应下,说是这样说,到时候是不是这样做,那就很难说了。 世家老爷们根本不在乎哪个当徐州的主人,只要能保住他们家族的利益,别说是徐州的主人,就算是当皇帝,他们都懒得过问。 谁当不是当呢? “大王,那空缺的那些职位……”有人试探问道。 此话一出,堂内的目光霎时全都落在了吕布身上。 这里,得划重点。 刘备垮台了,不少郡县的位置都因此空了出来, 谁能拿下这些位置,对家族的发展壮大,必将是巨大助力。 可这个事情,他们谁说了都不算,还是得看吕布的意思。 “哦,这个啊,既然问起了,那孤就简要安排一下好了。” 吕布轻描淡写,广陵郡守笮融为国捐躯,孤已经向朝廷表了,朝廷将追谥他为堂邑侯,平东将军。 “广陵郡守的位置空了,暂且就由陈元龙接替补上。” 陈登因此怔楞了好一阵子,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脱离待罪之身,就受此大任。要不是弟弟从旁提醒,他短时间内根本回不过神。 他面向吕布拱手抱拳,当看到吕布也在冲他微微点头肯定时,心中竟也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大声应下:“属下定不负大王期望!” “下邳郡守由李戉担任……” “彭城相由曹苓担任……” “…………” “徐州牧就暂且空着吧,凡事你们多商量就是。” 吕布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最后,他象征性的问了一下众人:“好了,孤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见。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这位杨家的家主,杨家作为徐州的一方大佬,连曹豹家都能有人任职,偏他家一个没有,这不摆明欺负人么! 他正欲发难,好在旁边的老友赶忙将他摁住,摇了摇头。 今非昔比了啊! 第一千零八九章 流民 果不其然,吕布在徐州只待了廖廖数日,在当地权贵们的目送下,又动身去往冀州。 一路走来,兴许是麴义的那场大水,亦或是近几年的战乱不断。 总之,冀州百姓流离失所,很不幸福。 渡过浊河之后,吕布沿途看到的,全是食不果腹的流民。 “当地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吕布一发火,清河郡连带郡内七个县的大小官员全都连夜赶来,候在吕布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诚惶诚恐。 “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们治下的百姓?” 吕布四平八稳的坐在一块大石上面,语气里蕴含着的愤怒,更是令一众清河官员如履薄冰。 “怎么,都哑巴了?” 清河郡官员不做声,吕布更是火大:“要是干不了,就通通给我滚蛋!” 到了要摘官帽的地步,不少官员不得不向吕布吐起苦水。 “大王,当初麴义将军和袁绍大战,掘开浊河,大水肆虐,几个郡地之中,我清河遭难最甚。大水冲毁百姓房屋、田土无数,以至百姓们居无定所,麦谷颗粒无收。” “此后,袁家的三位公子又连年打仗,烽烟不断,如今战火平息不到半年,短时间内,难民的生活,根本无法改善。” 清河官员们大吐苦水,吕布却是越听越不耐烦。 “清河郡拿不出粮食,你们就不知道从其他郡地去调?” “单是据孤所知,仅是魏郡、巨鹿两地所囤积的粮食,都足以救济这些流民!” 吕布之前虽未曾踏足冀州,但对于冀州的情报,却是还是知之不少。 “此事,下官向麴义将军申请过数次,可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至今仍旧杳无音讯。”清河郡守苦瓜着一张脸,没有上面的手令,根本调拨不了其他郡县的粮食。 麴义? 吕布低念一声,不由皱眉。 也不知道麴义是真不了解情况,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拿下冀州,麴义当属首功,而且还替吕布缓解了北方压力。 只是麴义为人狂傲,常常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故而也得罪了不少同僚,好在吕布信任,他才能一直稳坐位置至今。 “主公,是否要派人去邺城问明情况?”主薄杨修从旁低声问道。 吕布未答,反问一句:“咱们距离邺城还有多久?” “正常行军,大概十天左右。” “那就不必了,还是等孤当面问他,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还有,替孤拟诏,着令河内、河东、东郡、平原等地,立即调粮救济冀州。” 杨修点头应下。 至于清河郡的官员,吕布暂时没动,只是半带威胁性的说了一句:“粮食孤给你们调了,要是一月后,再看见有这么多的难民,到时候孤要的,就不仅仅只是你们头顶上的这顶官帽了。” 言下之意,在场之人心里都懂。 清河郡的官员们连忙称是。 翌日,吕布重新启程。 ………… 魏郡,邺城。 作为冀州的行政之所,邺城的繁华不言而喻,州牧府也设在邺城。 州牧府内,四名婀娜女子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端的是一片歌舞升平。 褪去将军衣甲的麴义斜躺榻上,手中端着一盏美酒,旁边有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作陪。 “将军神威,鄙人早就知道袁家那三个小儿不是将军敌手,故而早早献城投了将军。只可惜两位袁公子的首级,却被那司马家的小儿夺了去。” 中年男人端起酒盏,敬向麴义,脸上满是笑容,嘴里说的,全是奉承之话。 麴义极为受用,不过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不由冷笑两声:“司马懿?呵,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的黄毛孺子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没有司马懿从北边夹击,他也照样可以攻破冀州,只不过稍稍多些时日而已。 所以司马懿的到来,在麴义眼中,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即使司马懿运气好拿下了袁谭和袁熙两兄弟的人头,攻破冀州的功劳,仍然是他麴义占了大头。 “将军,张郃将军求见。” 此时,守卫前来通禀。 麴义虚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稍许,身穿甲胄的张郃迈入堂中,经过这几年的征战,张郃看起来愈发的沉稳许多。 “末将张郃,见过将军。”张郃面向麴义抱了抱拳。 见到张郃进来,中年男人也从位置上起身,作揖见礼:“下官眭元进见过张将军。” 张郃没有鸟他,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一丝憎恶。 不仅因为眭元进是墙头草,更是典型的虚伪小人,背主求荣不说,如今更是百般的讨好麴义,使麴义沉迷享乐,荒废军事,还怂恿麴义趁百姓流离失所之际,圈用大量百姓之地,据为己用。 张郃曾多次提出异议,却都被麴义否了。 “据可靠情报,主公大军已至洹水,后天就能抵达邺城。咱们当如何迎接,是否需要动员百姓以及其他颇具名望的人士?”张郃拱手请示。 麴义稍稍抬了抬眼皮,将手中酒盏搁于案桌,稍加思索之后,便带有些许醉意的说着:“不用整那些繁琐的礼仪,你只管告诉庖厨,多备些好酒好菜,今晚本将再调教几个漂亮歌姬……主公在外征战多年,没几个时间享乐,如今来到冀州,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将军,我觉得这似乎不太妥当……” “你觉得没用,你又不是主公。”麴义毫不在乎的说着。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出了问题,自然有本将军担着!” 见到张郃还欲再说,麴义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别耽误了本将军的雅兴。” “将军性情直爽,在下对将军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我再敬将军一杯!”眭元进趁机说着,脸上堆满笑容。 只要抱紧了麴义这条大腿,今后他在冀州横着走,完全没有问题。 这一记马屁拍得麴义舒爽至极,端起酒盏又是一饮而尽。 走出大堂许远,大堂里的畅快笑声仍旧清晰无比的传进了张郃耳中。 将军,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诶! 张郃有些沮丧,忍不住长叹起来。 第一千零九零章 不作,不死 两日后,吕布抵达邺城。 河北将士阵列城外,以麴义为首,张郃副之。 “末将麴义(张郃)恭迎大王!” “我等恭迎大王!” 在麴义、张郃带头见礼之后,身后河北将士亦是齐声大吼,极具气势。 人数虽然不少,但比起徐州的规模,小的可不只是一丁半点。 吕布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就此发难,下马拍了拍麴义肩头,颇为器重道:“麴将军,有劳了。” 吕布平易近人,麴义也跟着笑了起来:“主公客气,末将已备好酒宴,为主公接风,请主公随末将入城。” 吕布点头,让张郃安排了驻地,然后跟着麴义入城,一路来到了邺城的州牧府外。 “麴将军平日就住在这里?” 看着红漆匾额上金灿的“冀州牧府”四个大字,吕布在门外顿了一下步子。 拿下徐州以后,高顺都不敢住进州牧府,麴义倒是格外胆大。 麴义也不怕,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语气像是开玩笑的说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末将住住而已,主公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话语间,俨然一副以冀州牧自称的态度。 “当然不会,要不是你,孤还未必进得了这冀州的大门呢!” 这么多年走来,吕布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麴义哈哈大笑,竟也觉得深以为然。 接风的大宴摆在了宽敞庭院里,吕布面南而坐,麴义、张郃以及吕布麾下的其他文武,分坐两旁。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摆满了膳食和美酒,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满满一大桌,可谓奢豪至极。 几名舞姬翩翩起舞,婀娜的舞姿,妖娆的身材,薄纱下的雪白若隐若现,吸人眼球,看得一众武将是哈喇子直流。 吕布扫过这些衣着暴露的女子,眼底掀不起多大波澜,比起家里养着的金丝雀,这些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酒过三巡,气氛尽兴。 “麴将军,你可知州内有许多流民?”吕布饮上一口酒,不咸不淡的问着。 “这事儿我知道,一群贱民而已。”麴义回答得浑不为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对麴义而言,没有价值的流民,他才懒得去管他们死活。 麴义就是这点好,敢作敢当,只要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不藏着掖着。 吕布微微点头,似乎没有要责备的意思,又问了一句:“听说,你还圈了地,是想自封个万户侯么?” 语气中带有几许玩味。 “将军,慎言。”听的这话,张郃手里酒盏一抖,顾不得与旁边将领的寒暄,赶紧提醒起麴义。 这事要是回答不好,估计脑袋都得搬家。 在此之前,张郃就强烈反对过这事。 因为即便要分赏田土,也轮不到麴义来封赏,这是僭越啊! 犯了大忌! 可麴义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慎言。 借着酒意,麴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先是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又看向吕布,醉意微醺道:“主公,我为您攻克冀州,拿些无主的田土,将来解甲了好种庄稼,不算过分吧?” “嗯,不算过分。”吕布单手托着下颌,脸上仍旧带有笑意。 吕布不责怪,麴义胆子也大了起来,继续口无遮拦:“更何况,我才只要了一个县,其他的县地,都分给有功的将士了。他们为主公浴血厮杀,也为攻破冀州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分些田土,也没什么不妥吧?” 这还是眭元进提出的计策,为的就是防止吕布发难问责。 法不责众,吕布总不能把所有将士的封赏都收回来吧。 真要这样做了,只会让河北将士寒心。 “自然是没什么的,你替孤分忧,做的很好。来,喝酒。” 吕布举了举酒盏,将眼底的不悦掩藏很好。 “麴义能活到现在,真是个不小的奇迹。” 怪不得当初韩馥和袁绍都容不下他。 贾诩低眉顺眼,自顾的喝着温茶,他与高顺一样,不喜饮酒。 “麴义打仗是个好手,几乎攻无不克。颜良、文丑,还有袁绍全都栽在了他的手里。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出了点问题。” 郭嘉舒服的灌了两口美酒,用手指了指脑袋。 贾诩未作回应,微勾的嘴角里,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这样的人,即使能够得势一时,却也不会长久。 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之后,几坛子美酒下肚,一帮子武将喝得是面红耳赤,话题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本事和功劳上面。 说起这个,别看将军们这会儿醉意醺然,甚至有些站都站不稳,但哪个不是从血海尸骨堆里熬出来的,哪个不是功勋累累? 本事不够的,要么还没出头,要么就已经躺下。 所以,谁也不服谁。 “某跟着主公这些年,砍过的人头,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你们谁人能比?” 华雄粗犷着声音,摇摇晃晃,嗓门儿好似大喇叭。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反驳笑道:“华雄,你那不过是莽夫之勇。这些年,我统兵指挥过的大战,杀死的敌兵何止十万!” 众人视之,乃是讨虏将军张辽。 “张文远,你固然有些本事,但当初西凉叛乱,要不是我平乱成功,你们前线压力肯定是顶不住的!说不定大王的东征计划,也会因此半途而废。” “若论武艺,在座诸位,谁人又能是我的对手?” 马超昂扬着脑袋,很是自负,俊逸的面孔因醉酒而潮红一片。 “小马儿,你休要托大。在老夫眼里,你们不过都是后生晚辈。想当年,老夫年轻时,和大王两人守战城头,一左一右,几万蛾贼如潮水涌来,杀得血流成河,那才叫一个过瘾!” 将领之中,年岁最大的黄忠捋着长须,遥想当年,洋洋自得。 吕布微醉,单手托着脸颊,微微偏头,笑听着众人的吹嘘胡侃。 气氛也因此愈发融洽。 不多时,喝酒上头的麴义也掺和进来。 但他实在不会聊天,一开口,便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个光。 他借着酒性,一手叉着腰,一手端着酒,大大咧咧:“恕本将直言,尔等所谓的战绩,不过是小儿过家家。只有我,才是大王手里,最尖锐的矛!至于在座诸位嘛,在我看来,也不过是烹牛宰羊之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受此轻视,众将脸上皆是怒容浮现。 暴躁老哥华雄更是拍桌而起,手指麴义,黑魆魆的脸上怒气腾腾。 “妈了个巴子的,你有种再说一次!” 第一千零九一章 挨揍 “说又如何,你华雄山野出身,大字不识,简直白痴一个。” 麴义根本不怂,继续毒舌。 “干恁娘,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华雄火气来了,大声骂着,冲过去猛地一拳。 麴义这会儿意识恍惚,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脸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顺势向后飞出,腾空重重落在桌上,然后听得‘轰嚓’一声,身下的长条木桌径直断裂开来,汤汤水水洒了一身。 也由此可见,华雄这一拳头是出了真力气的。 麴义躺在地上,由于醉了酒,挨打的疼痛感其实并不强烈,他甩了甩脑袋,想让脑海里的意识尽量清晰一些。 马超等人冷眼旁观,谁让麴义口无遮拦,有辱他们名声。 麴义倒在地上,华雄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手握着拳头,再度走了过去,然后又是猛地一拳。 只要吕布不吭声,他今天还真敢打死麴义。 此时,一道身影从旁闪出,伸手化掌,利用巧劲,接下了华雄这记重拳。 “华将军,麴将军有口无心,又是醉了酒,还请您和诸位将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关键时刻,只有张郃挺身而出,挡在了华雄面前,替麴义赔礼道歉。 他跟随麴义许久,知道麴义就是这么个性子,其实他是没有恶意的,只是说话太直,所以在外人听来,就格外刺耳。 “你这厮,竟敢打我?” 麴义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阴沉的盯着华雄,倒不是因为脸上疼痛的原因,而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令他很是难堪。 “来啊,给我将此人拿下!” 随着麴义的一声大喝,庭院外立马冲进数十名甲士,手握利刃,在灯火下泛着幽幽寒芒,很是晃眼。 这些人全是麴义心腹亲卫,只要麴义开口,砍死在座诸人,眼睛都不会眨上一下。 “将军,你疯了!大王还在这里,你怎敢动刀!” 张郃急了,这是真作死啊! 在座诸将见这架势,根本不怵,他们杀的人自己都数不过来,区区几十个拔刀的甲士,塞牙缝都不够。 黄忠停下手中酒盏,望向恼羞成怒的麴义,轻蔑笑道:“麴义,你怕是忘了,你这断去的一臂,是谁人所斩?” 众人这才注意到,麴义的另一只袖管,空荡荡的,风一吹,还轻轻的来回摆动。 麴义听得这话,脸上戾气大涨,似是被踩到痛脚一般,怒骂黄忠:“老匹夫!” 黄忠眉头一挑,左右的马超、张辽、徐晃等人接连站起身来。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之势。 “孤还没醉,你们倒是先醉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吕布放下酒盏,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吕布发了话,即使有心教训麴义手下的马超等人,也只得按捺下心中不爽,重新坐回位置。 “对嘛,都是自家人,何必动刀动枪,大伤和气呢!” 见到一方收敛,逄纪赶紧出面,当起了和事佬。 麴义仍旧站着,看向诸将的眼神冷冽,似乎不打算就此了结。 “麴义,你还要孤再说一遍吗?”吕布自顾的饮上口酒,声音骤降了几分。 “将军!大王生气了!” 张郃急得不行,不断提示,麴义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恶气,摆了摆手,一众甲士也就此迅速退出了庭院。 麴义听劝,吕布语气也就和缓了几分:“好了,今天此事就此揭过,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更不准记恨于心,汝等记下了吗?” “我等记下了。”诸将点头称是,且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嘴上要答应下来。 “张郃,你扶麴义回房歇着,其他人也都各自歇息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吕布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就此离去。 张郃赶紧应下,生怕麴义再趁着酒兴,说出什么惊人之言。 退场之后,仍旧有不少文士谋臣留在这里。 “主公,麴义此人狂妄自大,仗着有几分功劳,便目中无人,请主公治罪!”军中从事田楷第一个站了出来,字正腔圆,说得义正言辞。 “田从事说得没错。” 旁边的功曹杜经亦是说道:“分赏田土,只有天子和主公才有此等权力,麴义私下分封,实乃僭越之举,有不臣之心!当处死!” “没错,即使有功,也不能如此狂妄,倘若听之任之,将来他岂非连主公也不放在眼里?” “不杀麴义,不足以平息众愤。” 声讨麴义之声不绝于耳,无一不是要求处死麴义。 口诛笔伐之下,竟无一人出来替麴义求情,也由此可见,麴义的人缘,几乎寡淡至极。 如此一来,吕布反而放心了许多。 “此事孤自有定论,尔等不必再言。” 吕布挥手令诸人退下,然后又命人叫来眭元进,说是有话问他。 ………… 翌日的阳光照进门窗,铺射在床榻,暖洋洋的。 麴义从恍惚中醒来,浑身酒气,昨晚喝断了片儿,脑子胀疼不说,尤其是脸,更是疼得厉害,伸手一摸,肿胀得老高。 从床榻起来,麴义唤来近仆,替自己沐浴更衣,同时也询问了昨晚所发生的情况。 仆从自然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华雄这厮,下手也忒狠了些!” 得知自己脸是被华雄揍了,麴义恶狠狠的骂上一通。 不过既然主公说了不计较,他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眭元进呢?” 麴义仰躺在木桶里,单手搭着桶边,神情很是惬意。 “被大王杀了。” 仆从的回答,如飘扬大雪,凛冽刺骨。 “杀了?怎么会!” 麴义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炸立了起来。 仆从如实答道:“昨晚大王问他,天下姓什么,眭元进讨巧,说姓吕。然后就有了无视君上的罪名,抄家斩首。” “人头这会儿都挂到闹市去了。” “不是小的说您,将军您昨晚上胆子实在太大了些,好在大王宽宏,没有责怪。” 仆从叨叨说着,麴义越听越心惊,最后直接从沐桶里站起身来,换上衣服,急急忙忙见吕布去了。 来到大堂,吕布正坐在州牧椅上,目光凝聚在身上的桌面。 “主公,昨晚末将喝醉,口出狂言,还请主公恕罪。” 麴义垂低头颅,罕见的主动请罪起来。 “哦,你醒了啊?你我主臣之间,不必如此。” 吕布抬头,目光落在麴义身上,脸庞带笑,同时招了招手,让他上前:“来,看看。” 麴义见状,大步走了过去,摆在案桌上的是一张汉帝国西边的疆域地图,图上许多地名他都从未听过。 “主公,这是……”麴义不明所以。 “西域以西,有一大国,号为贵霜,据说有百万之众。” “这份地图是侯六从边境传回来的。” “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眼下大汉境内诸侯皆灭,所以孤准备任你为大将,出兵三万,讨灭贵霜。你可有信心?” 吕布目光灼灼,麴义也同样是战争狂人,当即应道:“普天之下,除我大汉,皆为蛮夷。既然主公委以重用,末将自是愿意前往!” “很好。” 吕布对此很是欣慰,同时也应允麴义:“冀州的田土,孤给你留着,等你平了贵霜,孤再向朝廷请奏,多封几个县地给你。到那时,你就是十万户侯了……” 麴义闻言,不禁喜上眉梢,脑海里甚至想起凯旋时,主公率众来迎接他的风光场面。 于是当场立下誓言。 “请主公放心,不破贵霜,末将誓不回朝! 第一千零九二章 冢虎 几日后,邺县城外。 主客倒置,麴义骑在骏马背上,吕布率众亲自为他送行。 “西域徐荣那边,孤已经打过招呼了,他给你备了人马,你只管过去接手就是。” 吕布招了招手,旁边的亲兵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摆放着两杯盛有飘香美酒的酒盏。 吕布同时拿起,将其中一杯递给麴义,然后举了举酒杯。 麴义单手接过,眼眶竟微微的有些泛红,或许是他觉得自己此生终于得遇明主,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主公放心,末将此番前去,定不负您所托!” 酒杯归还,麴义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即使没有张郃同行,即使要赴陌生之地,他也无所畏惧。 哒哒哒! 马蹄声起。 曾经手握十万精锐的河北大将军,只带了数十骑,风卷以西。 “风萧萧兮!” 望着西去的背影渐远,吕布身旁的主簿杨修不禁叹上一声。 吕布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回城。 其实杨修也明白,麴义为人狂傲,人情世故上,根本不知分寸。圈地、自重、分田,哪一条不是僭越了本分,真要留下来,早晚得死! 可他就是替麴义感到可惜。 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吧! ………… 回到州牧府不久,一匹快马从北方而来。 马背上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穿着军营里独有的戎服,脸庞上虽然饱餐风尘,却透着一股子与年龄格外不符的成熟与干练。 他在州牧府前下马,将缰绳和马鞭交由卫士之后,噔噔噔几步拾级而上,朝大门口的看门卒拱手:“劳烦通禀,幽州佐军司马、参任功曹司马懿奉命前来觐见。” 司马懿! 听得青年自报名号,尤其是‘司马懿’这三个字响起的时候,几乎有所人的目光全都看来过来,眼神中带有惊诧之色。 这个名字放在两年前,也许名声不显,但在如今,却是如日中天。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位名声大噪的司马竟会如此年轻。 得知司马懿前来觐见,正与郭嘉商量归程的吕布笑说起来:“这司马家的小子倒是来得挺快。” 郭嘉笑而回道:“司马懿年纪虽然不大,做事却是格外的谨小慎微。我估摸着吧,他肯定是在知道您想见他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星夜兼程而来。” 吕布点头,然后吩咐了下去:“唤他进来。” 不多时,司马懿来到堂外。 他先是尽可能的拍去身上泥尘,又将皱巴巴的衣衫整了整,然后才迈过门槛,站在大堂中央,面向吕布恭恭敬敬的躬身见礼:“下官司马懿,拜见大王!” “仲达,不必多礼!” 望着堂下司马懿,吕布哈哈笑着,笑容格外灿烂:“许久不见,你是越发的精神了。” “一切都是托大王洪福。”司马懿应承了一句,稍稍直起了些许身子。 “两年时间里,你奇袭破易京,吞下整个幽州,又威吓得乌桓人战战兢兢,然后率军直转南下,攻克冀州北境的河间、中山两郡,又杀死了袁家二子,你的功劳,可谓天大。”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孤能给的,孤通通赏给你!” 吕布大手一挥,言语间满是豪爽。 “为国讨贼,本就是我等应尽之责,仲达不敢请赏,区区尺寸之功,更是不值一提。”司马懿表现出的态度谦逊无比。 司马懿不断压低自己的态度,吕布有些不乐意了,故意板着脸道:“仲达,我与你恩师乃是多年至交,即使时至今日,我亦呼他一声‘先生’,你我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拘束,想要什么完全可以与孤直说。” 司马懿口中连连称是,老实的站在一边,仍然没有要请赏的意思。 司马懿不开口,吕布索性替他做了主:“赏是肯定要赏的,这样吧,就封你个镇北将军,统领幽、冀两地的兵马好了。” 镇北将军,实打实的重权将领。 两州之兵马,数十万之众。 “仲达,还不快谢谢大王。”郭嘉从旁怂恿,眼中笑意更甚。 司马懿哪里敢接,当场噗通跪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叫苦起来:“哎哟大王,您就饶了我吧!” “行军打仗,实在是太累了。您看我这手上,都起了好厚一层黄茧,其中好几次,我小命都差点折在了战场。您若实在要赏,就请您把我打发回长安,给大公子做个伴读书童或者计薄什么的闲职,千万别在让我领兵打仗了,整天担惊受怕的不说,日子可真是太苦了啊!” 司马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辛酸史来,完全不顾个人形象。 真是叫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那镇北将军这个职位……”吕布拖长了话音,似是为此感到踌躇。 “大王麾下猛将如云,其中黄老将军、张辽、马超等诸位将军哪个不是善战之将,他们皆可任职。其效果,必定强我百倍,请大王三思!” 司马懿大声说着,所说之话,句句发自肺腑。 吕布见司马懿态度诚恳,遂也不再强迫:“好吧,既然你不愿,孤也就不勉强了。你从中山郡长途跋涉而来,想来也一定累了。这样,你先去洗澡沐浴,晚上孤再亲自为你设宴接风。” 这回司马懿没再推脱,道谢之后,老老实实的退出堂外。 回到安排好的房间里,司马懿摸了摸后背,背衫不知何时,早已湿透。 他的眼中不复之前大堂里的谦卑,生出几许凌厉。 主公这是起了对付司马家的心思,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否则,司马家可能就要因此而倒大霉了! “奉孝,你怎么看?” 司马懿走后,吕布就刚才之事,问向郭嘉。 郭嘉则是笑了笑。 这头冢虎,求生欲望很强啊! 晚上,吕布如约的给司马懿办了接风洗尘,麾下将领也都尽皆到场。 “黄老将军,您老可真是老当益壮,小子常常听家父提起您的英勇事迹。每每思之,小子都是佩服得紧啊!” “马超将军当真海量,你威震西凉,被羌人奉若神明,不愧是神威天将军!” “这位壮汉莫非是关西战神?当年汜水关前斩敌,当真是神勇至极!” 司马懿情商在线,推杯换盏,游走于诸将之中。 气氛和谐融洽,诸将对这个近两年才名声大噪的青年小子,也同样是印象大好。 吕布也就此宣布,他已经调并州的严礼来担任新的冀州牧,负责冀州的所有大小事务。 另外,大军将会在十日之后,启程班师。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千零九三章 许多年前,许多年后 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暖洋洋的。 金灿灿的光芒落在大地,添上一层淡淡的酥黄,驱散走凝聚在空中的寒气,暖进了人的骨子里。 城西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从西城门外担着货物的百姓络绎不绝。 今天是赶集的时日,所以市集里格外热闹。 吕布领着郭嘉、司马懿,融进在这人来人往的市集里,说是要买些东西回去。 陈卫带了两名护卫稍稍落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 “主公,您想要的东西,哪里还需得着买?只要您一句话,什么东西没有,何必亲自来这市集走上一遭?” 司马懿到底是世家子弟出身,很难明白吕布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琐碎无用的事情之上。 “仲达啊,个中乐趣,你不明白。反正在府里也是没事儿,不如出来视察视察民情,也是不错的嘛!” 吕布面带笑意,看着邺城百姓安居乐业,心里也是颇为开怀:“你瞧,邺城的热闹程度,都快赶上长安的繁华了!” 三人一路走来,颇为惹人注目。 尤其是吕布那高逾九尺的身高,即使在川流不息的市集人群里,也同样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左手边的郭嘉气质卓群,身披一件大青衫,腰衔玉玦,一张白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勾人且洒脱不羁。 少女们的目光,几乎全在他的身上。 走过之后,也都忍不住的要回头看他几眼。遇见胆大些的妹子,甚至还主动掏出手绢往郭嘉怀里一放,然后娇羞似的跑了。 “奉孝,你果然是个天生的浪子。” 看着郭嘉怀里的一堆手绢,吕布不由哈哈大笑。 郭嘉也是笑了,语气里故作惋惜:“可惜啊,她们来得晚了些,我心里啊,已经有人了。” 弱水有三千,我却只取一瓢。 司马懿不作声,静静的从旁听着,脑海里琢磨着自个儿的事情,鹰眸眼中,时不时浮现几许凌厉,倒是颇有些令人畏惧。 三人虽然引人注目,但也没有引起过多的骚动。 这也得赖于当初麴义没有引邺城百姓出城迎接,所以几乎很少人知道,如今混迹在市集的这位,就是当今威名赫赫的武昭王。 一间贩卖皮衣的店铺前,吕布顿下脚步,随即方向一改,走了进去。 “客官,您想买些什么?虎皮、鹿皮、羊皮,什么材质的在咱们这里,应有尽有。”店主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他一见吕布三人气质非凡,直接打发了小二,改由自己亲自笑脸相迎。 “把挂在中间的那件取下来,给我看看。”吕布抬手指了指,方才在门外,他就一眼相中了这件。 “客官,您真是好眼力,这可是咱们的镇店之宝!” 中年男人脸上笑开了花,取下之后,更是自卖自夸:“您瞧瞧,这色泽,这手感……” 吕布接过手后,手感确实细腻暖和,遂也不多说,直接问道:“开个价钱。” 店主伸出两根手指,笑脸说着:“两千钱。” 吕布本身没带这么多的钱财出门,回头唤来陈卫,令他叫人去取,然后把这件狐皮貂装好带走。 “如果不暖和,我会叫人来掀了你的店铺。” 走的时候,吕布留下这么一句。 “是是是……”店主卑躬着身躯,连连点头。多年的经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知来历,但他惹不起。 出了店铺,几人继续游走在市集之中。 “主公,您方才买的狐皮貂似乎小了些。” “非是我穿,我乃习武之人,根骨强健,区区严寒,根本不足为惧。”吕布对自己的身体很是自信,三人之中,也就他穿得最为单薄。 “回到长安就是开春,先生最是怕冷的,他肯定用得着。”回忆起之前和戏策对坐的场景,吕布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抹关切。 每年寒冬,戏策是最难熬的。 身上的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个实心大粽子。 许久未归,也不知道他的寒疾是否彻底痊愈了。 ………… 随后,吕布又逛了好几处铺子,难得来一趟冀州,总得带些特产回去才是。 记得有一次,吕布在外征战走得匆忙,两手空空的回了家,小铃铛可是与他生气了好久。 上好的笔墨买上一套,精致的护手买了一副,桂花酿的美酒捎上两坛,各种特色小吃零嘴通通不落…… “我觉得这个不行……” “不,我觉得岳母肯定会喜欢!” “那是你的眼光,薇娘才会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喜不喜欢,得岳母说了才算,我建议啊,先买了再说!” “唔~好像很有道理。” 吕布闷着头买买买,后面的陈卫和几个护卫很快就双手堆满。 ………… “篆儿不小了,过了今年,就该及冠了吧!也该成个家了……就是念昭太小了些,先给他纳个妾吧!” “骁儿嘛,虽说与篆儿孪生,但这小子浑得很,心性不稳,还是过两年再说。” “倒是小铃铛,都成大姑娘了……” 吕布迈着步子,嘴里叨叨说了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到了成家立业的事情上来。 “岳父诶,您老就这么急着抱孙子?”郭嘉笑着打趣一声,还故意用上‘您老’二字。 吕布侧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当姐夫的也是,一点儿不上心,有空你也帮衬着留意留意,看有没有特别出色的青年才俊……” 司马懿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却不知什么原因,最终选择了沉默。 ………… 到了吃饭的晌午。 酒肆、饭馆之类的店铺渐渐聚满了人群。 “师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市集的某处,一名目若星辰的麻衣少年,咧着嘴,眼眸里充满阳光。 少年的穿着虽然普通,几与寻常百姓无异,但他腰间别有一柄长剑,彰显着游侠儿的身份。 “随便买些吃的就行。” 束发的女子淡淡说着,她伸手将垂下的秀发稍稍向后拢了拢,细柳的眉梢,如秋水般的长眸,若是掸去脸上泥尘,定会是个绝色的女子。 她早年遭难,母亲死在了蛾贼暴乱之中,索性天不亡她,得遇高人,收为弟子。 下山之后,她游侠于江湖,走遍并、幽两地,专杀作恶之徒。 如今来到冀州邺城,是听说那个人似乎在此。 她也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他,但她走遍并、幽两州,从描述中看,应该是他。 所以,昨夜她在州牧府外站了一宿。 如果,真的是他,我该怎么办? 不知怎地,她竟有些怕了。 身份悬殊,天上地下。 她想报恩。 亦或是想再见他一见。 那一句‘小姑娘,你为何拽我衣角’,温暖了她的整个人生。 “奉孝,你觉得这邺城的酱肉香饼味道如何?” 恍惚间,似是有一道梦萦环绕的声音,传入耳中。 声音成熟沧桑了许多,却格外的熟悉。 女子蓦然抬头,情急之下,四处张望。 她的心头噗通噗通的狂跳,竟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紧张。 最后,目光锁定在了前方较远处,那一道尤为显眼的高大背影之上。 是他吗? 女子心里没有答案,但脚下已是用力奔跑,扒开逆流密集的人群,不顾一切的跑向那个迎着阳光的挺拔背影。 等到靠近时,她已是筋疲力尽,气息急喘。 护卫拦下了她。 吕布也因此回头,见是一装束稍显邋遢的女子,以为她是饥荒所至,遂笑着将手里还没开动的肉香饼递了过去,言语温和。 “喏,小姑娘,给你。” 女子没接,只是怔怔的站着,她看向眼前的男人。 不知怎地。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直往下掉。 ………… (本卷完)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千零九四章 陛下,时代变了 从邺城到洛阳,走了足有月余。 身为洛阳令的司马朗得知吕布返朝途经,自是率着本地官吏出城相迎。 吕布亦是在此多作停留。 走在洛阳城里的街道,吕布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如今的洛阳城经过司马朗的治理,虽说比不得当年吕布初入洛阳时的繁华锦盛,但比起大火之后的满目疮痍和断壁残垣,着实要好上许多。 至于人口户籍,也同样是有了较大的回涨。 其主要来源是自兖州和南方而来迁徙避难的流民。 这些年的烽火战乱,不仅将士阵亡许多,更是波及到了许多的无辜百姓。 眼下,群雄皆灭。 终于还了他们一个天下太平。 ………… 另一边,长安城里,吕家府邸。 大公子的书房中。 西曹掾郭淮恭恭敬敬,同坐在书案前的云衫少年拱手禀道:“大公子,方才从前方传来消息,大王班师大军已从洛阳出发。” 从洛阳到长安,快的话,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少年手中执有一卷竹简,听得此话之后,他将竹简搁下,问了郭淮一声:“迎接的相关事宜准备得如何了?” “回公子,迎接的依仗、仪式俱已准备完毕,迎接的官员、世家,以及城中百姓,属下也已经通知到位。只是……” 说到这里,郭淮犹豫了稍许,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宫里头的那位似有不愿,称疾不见任何人。” “不愿?” 少年的眉梢稍稍皱了一下。 这可不行,父亲东征这么多年,扫清逆贼,荡平天下,其功勋之卓著,世人皆知。 此番班师回朝,若没有皇帝亲迎,威风都少了许多。 尽管父亲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但他这个当大儿子的,怎么都该在外人面前,给父亲长足脸面。 至于宫里头的那位,即便真是病了,到了那日若还不见好,就算是抬,也要抬到长安城外,为我父和三军将士接风。 吕篆定下决策,郭淮躬身领命而去。 郭淮走后,吕篆独自出神了许久,回过神来,便将双臂枕在桌面,脑袋深埋,看不清表情喜怒。 父亲大胜班师,这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他心里,始终安不下心。 父亲回来,他就再也不用每天废寝忘食,殚精竭虑了。 但同样,有些事情,也会瞒不住了。 “父亲他……会恨毒了我吧。” ………… 长乐宫,永昌殿。 宽阔的大殿里,身为当今天子的刘协敞露帝服,斜躺在地,醉眼微眯。 整个大殿里,飘散浓郁的酒气。 “陛下,地上凉冷,您身子骨弱,哪受得这些。快些起来,可别着凉。”身穿玄黑常侍服的中年宦官神色担忧,似是很着急的样子。 说着,就要搀刘协起来。 刘协见状,一把推开宦官的搀扶,端起美玉酒盏,咕嘟咕嘟的又是几大口下肚。 服侍了刘协这么多年,中年宦官知晓这位陛下的性子,也不敢强行去扶,只是垂低着头颅,小声询问:“陛下,武昭王即将回朝,您当真不率百官相迎?” “韩宣,你知道那些朝臣在奏疏中怎么写的吗?扫清六合,荡平天下。他吕布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威风啊!” “朝中大臣、地方豪强、市井百姓,乃至整个长安城都在拍吕布的马屁,就连朕这个天子都被要求,必须去接驾吕布……” “朕还算哪门子皇帝!” 咬牙切齿中带有强烈的嫉妒,刘协的脸色也愈发的潮红起来,只是到了后头,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朕不是不去,朕是病了,去不了……” “您若不去,就怕有心人造谣,说您没有帝王之风,心胸狭隘……”韩宣从旁担忧说着。 “混账!” 刘协大声叱骂了一句,后者连忙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大殿里,霎时陷入到一片沉寂之中。 “陛下,左中郎将吕骁在宫外求见。”一名小黄门在殿外通禀。 “吕骁?呵呵,这吕家的二傻子来此作甚?” 刘协面露讥讽,他对吕骁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多年前那个鼻涕糊脸、哈喇子直流的憨儿身上。即使是吕骁击破鲜卑、匈奴,刘协不认为那是吕骁的能力,不过是有吕布手下的那帮子战将扶持罢了,吕骁本人,是根本上不得台面。 “告诉他,朕乏了,不见。” 刘协不以为意,今日来的若是吕篆,他兴许还会见上一见,但对于一个傻子,犯不着有太多的客气可言。 小黄门依令传旨去了。 不多时,正当刘协准备起身就榻时,大殿门口的紫檀实木门‘砰’的一下就被人猛地推了开来。 门口处,一道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刘协用手遮住额头,从外面射进来的强烈光线,着实有些射眼。 “我父在外辛苦征战,每日里和三军将士风餐露宿,你却在这里花天酒地,享乐安逸,如此帝王,简直昏庸至极!” 声音洪亮,语气中的斥责之意清清楚楚。 “你敢说朕是昏君?真是好大狗胆!来啊,给朕将此人拿下!”盛怒之下,刘协当即呼喝外边的护殿卫士。 话音一出,顷刻间便有十几道身影冲入殿中,披甲持剑,装备十分精良。 然则正当他们准备动手之际,却发现来人是吕府二公子吕骁,霎时间又都怔楞住了,谁也不敢动手。 “你们都聋了吗!” 见双方僵持,刘协似是有些气急败坏。 吕骁虽无甲兵在身,神情却并无惧色,他看向刘协,脸上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屑。 这种胆量,也配做皇帝? “韩宣,你去杀了此獠!” 使唤不动那些卫士,刘协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最为亲信的心腹宦官。 韩宣则只是上前搀住刘协左臂,连道陛下醉了,怎可私下对武昭王的二公子处死。 好在吕骁也没继续刺激刘协,拱了拱手:“臣下来此只是想告知陛下一声,我父亲为大汉朝戎马一生,不日就要回朝。到时候,陛下若是不去,臣下还会亲自来请。” 说罢,也不管刘协是何想法,吕骁转身走出大殿。 吕骁走后,刘协在殿内将所能看见的瓷器全都摔了粉碎,以此来发泄心中怨恨。 “韩宣,你刚才为何不肯动手!以你的本事,他一介小儿,未必会是你的对手!”刘协仍是气极。 韩宣则从旁看着刘协发泄怒火,当问及自己时,才幽幽叹上一声。 “陛下,时代变了。” 第一千零九五章 独少一人 二月十八,立春之后的第二个节气,雨水。 天空中纷纷洒洒飘起几粒小雨,有道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对田地里刚下苗的庄稼极为有利。 长安城外,人头耸动。 今天是个极具重要的日子,早在数日前就已经满城皆知:平定天下的武昭王,将在今日返京。 霸城门外十里的渭桥,文武百官俱是到齐,连天子也乘着御撵从皇宫移驾,专来为武昭王接风洗尘。 吕篆和吕骁两兄弟也早早就到了,吕篆身后站着郭淮、孙翊、王象等人,吕骁左右则是曹隽、黄叙、韩龙以及眭固、张青牛一众黑山军将领。 两兄弟的中间则是吕玲绮和孙尚香,她两虽无官职,但站在这里,却没人敢出来说一句不是。 吕家府邸里,仆从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已,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清晨诵完经后,严薇换上节日里才穿的礼服,头上发髻挽起,端坐在大堂,眉眼间皆是轻松,心里总算放下一块大石,夫君在外征战多年,终于平安归来。 府内的另一处小苑里。 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倒映出的,是一张魅惑众生的绝美容颜。 “夫人,您可是真美呢!”替女子梳头的婢女看得有些呆了。 “大王今日回来,我自当以最好的状态相迎,绝不会输给府里那个黄脸婆子!”美貌女子语气笃定,罕见的带有一丝丝的妒意。 “大夫人已经老了,您才是这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待会儿大王看到夫人您啊,肯定眼珠子都挪不开的!” “呵呵呵呵……” 美貌女子展颜,小苑里传出欢快笑声。 约莫到了晌午之际,不断有斥候快马来报。 “报~武昭王大军已过霸陵,距渭桥仅有二十里路。” “报~武昭王大军已过霸水,距渭桥不到十里……” “报~武昭王大军已到五里之外……” 听得大军已经不足五里,吕骁心头再也按捺不住,径直出列,往旁边走去,然后从士卒手里牵过一匹骏马,翻身而上,同自己的死党们大喊了一声:“走,我们去接父亲!” 曹隽、韩龙等人跟着过来,同样翻身上马。 “阿弟,等等我!” 吕玲绮瞧见了,也牵过一匹马儿,跟了过去。 十余骑哒哒哒的径直向前奔去,扬起一溜烟的灰尘。 朝中有依附于吕篆的官员见状,唯恐吕篆落后,赶紧出起主意:“大公子,您也快去!千万别让小公子捷足先登了!” “御史大人说得没错,您还是赶紧去的好,这样也能在大王面前展现一份孝心!” “我们在此候着,大公子您还是快些动身!” 有人甚至已经主动将马匹牵了过来。 说到底,长安城里的大部分官员都在支持吕篆,毕竟这位大公子聪慧过人,又是嫡长子的身份,必是将来继承吕布事业的不二人选。 所以,都先想着要抱紧吕篆大腿。 “我?还是算了吧。” 面对支持者们的殷切期盼,吕篆不禁有些气馁。 个中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过了霸水,吕布走在前头,和身旁的郭嘉等人有说有笑。 谈论的话题与军政无关,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诸如两个儿子是否长高许多,小铃铛是否还是小时候一样调皮…… 没走多远,前方便有马蹄声传来。 目光望去,乃是吕骁带着十余骑到了。 “老爹,我接你来了!”吕骁从马背上滑下,身躯挺立笔直,笑嘻嘻的说着,对吕布一如既往的冠以‘老爹’之称,父子间浑然没有任何隔阂。 “你这臭小子!” 看着儿子长高长大许多,吕布脸上很是欣慰,笑骂一声,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爹爹!” 吕玲绮也喊了一声,眼眶红扑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给欺负了。 “我家小铃铛这么漂亮,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家小子!” “爹爹……” 吕玲绮娇嗔一声,神情竟有些忸怩起来。 “哈哈哈……” 女儿不好意思了,吕布这个当父亲的却是一阵爽朗大笑。 “见过大王!” 吕骁身后的曹隽等人下马见礼。 吕布点头,目光仔细看了看,仍旧不见吕篆的身影,不由的有些纳闷儿:“篆儿呢?” 按理说,小铃铛和蛮儿都来了,作为吕府长子的吕篆没理由不来。 “他啊,还在渭桥那里等着呢!” 吕骁浑不为意的说着。 吕布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再问,率军继续向前。 吕骁等人自然加入到了队伍其中。 “小蛮儿,几年不见,你这身板儿是愈发的结实了。”马超等一众将领笑着打趣起来。 到底是一起打过仗的,吕骁跟他们也不生分,咧着牙笑嘻嘻的说着:“那是自然,我不努力,将来怎么将你们一一击败?” “嚯,你们听见没,这小子的口气,狂得很呐!” 马超哈哈大笑,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其他诸将也是笑着,吕府的两位公子,他们也是最看好这位二公子的。 “传言都说二公子憨傻愚钝,我瞧着他,倒是挺聪明的!”稍稍靠后的贾诩眼中精光闪过,悄摸的在心底嘀咕了一声。 大军抵达渭桥。 亢长的号角声吹起,擂动的鼓声如雷。 “我等参见大王!”文武百官俱是躬身行礼。 唯一没有躬身的,只有在帝王撵驾上的天子。 吕布催马上前,朝天子拱了拱手:“臣下吕布,拜见陛下!” 看着眼前稍微躬身的男人,刘协其实很不想说话,但如今众人在场,吕布又手握重兵,他也不敢撕破脸皮,只能说一番冠冕堂皇之言:“吕卿平身,这些年你为大汉朝南征北讨,扫清逆贼,实在功不可没,朕亦是记在心里。” “为大汉驱贼扫逆,此乃臣之本分。” 君臣二人寒暄了少许,吕布便将目光望向了前来迎接的众人。 人群中,熟悉的面孔居多,杨彪、陈宫、杨廷、华歆、杜畿、王朗、司马防…… 却,独独少了一人。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千零九六章 孤之生平,豪气满千 “先生呢?” 当父亲那温和中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时,吕篆身子一抖,继而神经紧绷,在这一刻,他的呼吸都好似快要停止。 “先生,先生他……他……” 吕篆唇齿打颤,他甚至都不敢去直视父亲的眼睛。在此之前,他设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包括父亲盛怒的模样,但现在,他却连告诉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嗨,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先生正闭关呢!” 吕布陡然一拍脑勺,自个儿先反应了过来。 在上一次的书信中,先生说年底闭关,要到惊蛰才会出关。 这会儿才雨水节气,距惊蛰还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 先生不在这里,再也合情不过。 “篆儿,为父不在长安的这几年里,关中地区大小事务井井有条,你做的很好,为父很是欣慰……” 来到吕篆面前,吕布将手搭在儿子肩头,寄予厚望的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对儿子的褒扬。 听得父亲表扬,吕篆眼眶泛红,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心中感动无比,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他要告诉父亲真相,哪怕会因此被父亲憎恨。 “父亲,其实……” 吕篆一咬牙,决定全盘托出。 然则吕布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儿子后面的话语。 “好了,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其他事情,你不必多说,这些事情,以后我们父子有的是时间谈心。为父知道,这些年,我对你,是太过严苛了些……” “不是的父亲,是孩儿……” “为父知道的。” 吕布温柔的笑着,伸出手去,替儿子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我吕家男儿,即使天塌下来,也从没有流泪一说。” 吕布向儿子教导着自己这辈子的人生格言。 不久,有官员前来请示,何时从渭桥启程,朝长安进发。 毕竟渭桥不是长安,距离真正的长安城仍有十里路程。 吕布此刻心情大好,也不急着回城,大手一挥,畅快发下命令。 今晚,孤要在这渭水河畔,与三军将士不醉不归! ………… 是夜,渭水河畔。 还未走近,便先听得欢声笑语入耳。 从天上向下俯瞰,渭水一带,燃起的篝火无数,灯火通明,照亮整片星空。 空气中,酒肉之气飘荡,无数的汉家儿郎聚在一起,勾肩搂背,喝酒吃肉,大声的说笑谈天。 “不是跟你们吹,我跟着大将军那会儿,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 “咄!当年我也是参加过平乱西凉的,若非是运气不好,早就进了狼骑营了!狼骑营你们知道吧?大王麾下最强骑兵,他们称二,没人敢称一。”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周围许多新兵的注目。 “邓老七,你是觉着咱们冲骑营差了是吧?”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虎着张脸。 汉子见状,立马改口,嘿嘿笑着:“那哪能呢?狼骑营虽然牛,但冲骑营才是我邓老七的窝!谁不知道,冲骑营当年,也是大将军亲自带队,算是诸营之中的老大哥了。” 将士们尽兴,吕布这边也同样高兴,麾下诸将亦是满脸通红。 遥想当初,几十人相随,如今,振臂一呼,便有百万甲士。 吕布胸中豪气万千。 他举起酒盏,走到前方。 “孤有一言,请诸位相听。” 浑厚的声音传遍渭水河畔。 一些打闹嬉戏的将士顿时停下,稍稍醉酒的亦是从地面爬起,目光投往吕布所在方向,神色肃穆充满尊敬。 各营地的军侯竖起食指,比出噤声的手势。 “嘘,都给老子安静,听大王讲话!” 原先沸腾喧嚣的场地,不过霎时,便沉寂如水,耳畔能够听到的,只有偶尔吹拂过的呼呼风声。 数不清的目光投来,吕布也不觉压力,趁着微醺的酒意,缓缓道来。 “孤本愚陋之人,少为百夫长,混迹于边塞行伍。本想驱逐蛮胡之后,于乡野春耕秋收,作一农夫,以此避世。 不想,蛾贼暴起,以致天下大乱。 朝廷也因之任我为将,自此,开始征讨四方贼寇。” 述说完前半生平,吕布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大手向旁边一展,豪迈喊道:“取戟来!” 很快,便有两名亲兵抬着方天画戟来到吕布面前。 吕布见状,将酒盏交由旁人,轻舒臂膀,双手抓握戟杆,将方天画戟横在胸前。 “孤握此戟,驱鲜卑,破蛾贼;东讨幽州,西平凉羌;破天下诸侯于虎牢关前,救天子陛下于洛阳危难;此后,孤率军东出,败袁术于济水、破曹操于兖州、诸侯联军亦难挡孤之锋芒……” 伴随着吕布的豪迈,一幅幅跃马扬鞭,与敌军作战,攻无不克的画面,浮现在众人眼前,心中亦是无不热血澎湃。 “自起兵以来,平群雄,灭贼乱。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此生,不负大丈夫之志也!” 掌中画戟重重跺在地面,发出“咚”的闷响,吕布迎着河畔清风而立,单手叉腰,肩后锦袍随风微摆,整个人的气势可谓霸气外露,眼神中充满磅礴之气,睥睨天下。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受吕布的豪气所染,原本安静的将士们顿时大吼起来,眼神狂热,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连逄纪、辛评这些文官也都跟着歇斯底里的呐喊,无不热血沸腾。 吕家两兄弟就在后方不远,看着前方那道比山还要挺拔的身影,两兄弟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 尤其是桀骜不驯的吕骁,他从没服过人,唯独对老爹,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厉害。 此时此刻,皓月当空,江波荡漾。 吕布单手撑着画戟,叉腰的右手又从旁取过一盏美酒,此番他敬向所有三军将士,声音洪亮,如同撞钟:“如今,孤终于荡平天下,威加四海,人臣之位已到极点,当与诸公共享盛世,以乐太平!若无诸公效力,则天下难平。孤在此,敬诸位了!” 第一千零九七章 争夺 “我等敬大王!” 吕布敬酒之后,将士们有碗的端碗,没碗的索性抱起酒坛,向吕布遥敬,然后将头一仰,咕嘟咕嘟只管往肚子里灌。 痛快至极! 与将士们痛饮三盏,吕布才回到位置坐下。 不久,有身穿宦官服的小黄门前来,其后还随有两名小宦官,手捧着质地不菲的云水锦袍。 “仆下见过大王。”小黄门先是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与吕布说道“雨水时节,长安气候湿冷。陛下担心大王着凉,特赐锦袍一件,为大王御寒。” “陛下有心了,臣在此谢过。” 吕布稍稍拱手,淡然说了一声。 身后的陈卫自是不用提醒,上前从那小宦官的手接过锦袍。 任务完成,小黄门也不多做逗留,向吕布告了个身,便带着两名小宦官回宫复命去了。 瞥了眼那锦缎织就的云水袍,吕布眼并无太大波澜,他这一生好武,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着实兴趣不大。 于是,吕布唤来陈卫,在他耳旁低声几句之后,后者点头领命而去。 不多时,吕布重新站起身来,走到台阶处,面向下方诸将笑道“诸位,孤方才得一锦袍,十分华美,欲赐予有功之臣,然……诸位皆是随孤征战多年的兄弟袍泽,而锦袍又只有一件。所以,孤决定有能者得之。” 诸将一听这话,霎时来了兴致。 “敢问大王,何谓有能者?” “尔等久居军营,当知实力至上的道理。所谓有能者,即为实力最强之人!” 吕布笑说起来,然后手指右侧的渭桥。 诸君请看。 众人目光随之望了过去。 不知何时,渭桥央已经竖起一根粗实的木头,约有三丈,在顶端,有一锦袍高挂其上。 “谁能以最快的速度取得锦袍,锦袍便是谁的。” 吕布所立的规矩倒也简单。 诸将一听这话,之前因喝醉酒的惺忪眼神在顷刻间变得凌厉起来,私下摩拳擦掌,却也都按捺着没有动身。 “哟,华雄,你这急躁的家伙,居然耐得住性子,真是稀奇!”马超手里的酒盏端在半空,从旁打趣起来。 “马孟起,你觉得,我会差这区区一件锦袍么?”华雄不屑说着,似乎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老黄头,你难道就没想法?” “老啰,身子骨跑不动了。” “…………” 诸将谈笑说着,言语间似乎都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吕布将诸将表现尽收眼底,要说好斗,恐怕没有人比他麾下将领,更为好狠斗勇了吧。 手酒盏放下,吕布大手向渭桥方向一挥,口喝道“开始!” 此令一出,原本谈笑呵呵的诸将霎时从位置暴起,朝着渭桥方向猛冲,数十道身影,犹如脱弦之箭,令人目不暇接。 冲在最前头的,出乎意料,竟是平日里给吕布扛戟的稷。 别看他战力不显,但奔跑的速度,绝对是堪称一绝。 毕竟整天扛着几十斤的方天画戟在跑,如今没了画戟压制,整个人都奔疾如风。 紧追其后,是平日里行事低调的徐晃。 徐晃后边,就是有着西凉神威天将军之称的马超。 “马孟起,你这家伙!” 华雄稍稍落后些许,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喝骂。 方才他是亲眼看着马超如同兔子般的窜了出去,再看后边,管亥、潘凤、魏越、曹隽、韩龙个个奋勇狂奔,就连须发皆白的黄忠,也同样是健步如飞,毫无半点显老之态。 这些家伙,说的倒是好听,真抢夺起来,估计谁也不让。 锦袍倒是小事,但在这么多将士面前,谁都想做吕布口的‘实力最强’之人。 “马超将军,冲啊!” “徐将军,冲冲冲,一口气夺下锦袍!” “黄老将军,再快些,可别输给这些小子了啊!” 士卒们全都因此沸腾起来,他们虽没资格参与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自己家的将军,呐喊助威。 吕布麾下旗营众多,正儿经的数起来,至少二十以上,所以各营将士私下也都常有比试,但凡争夺,皆是想要取胜,以证明自身实力。 一时间,渭水河畔,气氛高涨。 “瞧,这才有点儿意思!” 吕布又给自己添了盏酒,拿在手,却是不饮,整个身躯稳坐泰山,看着将领们奋勇冲锋的身影,不禁心生豪迈。 天下猛将,尽入吾彀矣! 另一边,稷仍旧以一马当先之势,率先冲到渭桥。 来到渭桥央,巨大的粗木被固定得极为牢靠。稷双臂抱住木杆底部,仅仅试了一下,便决定放弃用蛮,以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做到拔地而起。 于是索性双手向上攀爬,下方双脚夹紧,一伸一缩的向上蠕动,想要爬到摘下锦袍。 只是他还没爬几步,后方的华雄、马超等人便接二连三的抵达。 稷也因此很快被拽落下来。 一众武夫围在了渭桥央,几乎拥堵成一片,谁也不肯相让。 几十颗脑袋抬起,眼只剩下空飘扬着的那件锦袍。 众人一使力,粗木杆应声而倒,挂在顶端的锦袍也因之飘落下来。 诸将奋勇,争相跃起抢夺。 人头耸动之下,吕布也看不清锦袍究竟落在何人之手,但他眼却含有笑意,很久没见到这么欢快的场景了。 须臾之后,诸将越闹越大,嘈杂之声亦是远远传来,似有大打出手的意思,好在吕布及时阻止。 “好了,都别争了!” 吕布过来制止,诸将自是停下手来。 原先高挂在上的华美锦袍,此刻早已扯烂成数块,难以入眼。 观其神色,不管是抢着的,还是没抢着的,诸将神情各有不忿,有些更是颇为狼狈。 吕布见之,哈哈大笑起来“瞧瞧你们,好歹是带过几千几万兵马的将军,如今却因一锦袍,搞得跟泼皮打架似的,成何体统。” “汝等皆是孤之爱将,区区锦袍,孤岂会吝惜?来啊,去取锦袍来,每位将军,各赐一件。”吕布毫不吝啬,叫人只管把锦衣取来,分与诸位将军。 “谢大王!” 诸将拱手抱拳,齐齐谢恩。 锦袍争夺之事,也暂时就此告一段落。 汉末之吕布再世 汉末之吕布再世9 第一千零九八章 狡兔死,走狗当烹 “欺人太甚!” 未央宫,宁德殿里,天子怒吼低哮,瓷器玉碗摔在地面,发出咔嚓咔嚓的不断声响。 “好你个吕布!朕赐给你锦袍,不穿倒也罢了,居然还纵容手下争抢,更是将朕赐予的锦袍撕烂成数块,你这分明是存心与朕叫板!” 发泄完一通的刘协面色阴鸷,气息急剧的喘着粗息。 或许在那些只晓得打仗的将军眼里,这件锦袍, 不过只是一件看起来稍稍值钱些的袍子罢了。 可在刘协眼,这就是天子的象征。 天子所赐御物,从来都没人敢拿来逗乐玩笑,吕布此举,是根本没有将他这个大汉天子放在眼! “韩宣。” 刘协低低喊了一声。 每当他发泄怒火的时候,整个殿里,宫女近侍全部屏退,只留韩宣相陪。 这个陪伴了刘协近二十年的宦官,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也是他手里紧握的最后一张底牌。 年宦官如幽灵般迎上前来,喊了声‘陛下’。 刘协抬起眼皮,之前的愤怒之色,好似在此刻烟消云散,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狠色“天下已定,吕布已经没有作用了,朕要除掉这个国之大贼!” 天子要杀吕布,尤其是从刘协口亲自说出,恐怕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在场,都会震惊万分。但韩宣脸上并无惊诧,仿佛早就料到。 “这些年,朕叫你训练的死士如何了?” 刘协再度将声音压低,尽管近几年幽居皇宫,但他从没想过坐以待毙,悄摸的命令韩宣,在暗地里发展自己的武装势力。 好在韩宣也同样不负所望,避开了校事署的眼线,私下募集了大量的军事力量。 “回陛下,已有两千精锐死士,随时都能听陛下差遣。” 两千人,不少了! 刘协点头,道了声‘很好’。 眼下,吕布麾下的将领、兵马,俱是驻在长安城外,就连宫禁卫、城兵马,也尽为吕布心腹所掌。 稍有妄动,走露半点风声,可能他这个皇帝就做到头了。 “还有半月,便是上巳节了。那日,朕会邀吕布入宫赴宴,在此期间,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得将南门守卫换成咱们的人。然后埋伏甬道上方,看朕手势,将其射杀。届时,吕布纵使有通天之能,也休想活着从甬道离开!” 刘协说出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当说到杀死吕布之时,脸上狠戾之色大涨。 等到杀死了吕布,便趁机收拢军队,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 届时,大汉万里江山,将终归朕手! 想到这里,刘协心跳更是加快了不少。 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韩宣,你记住。此事若成,你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但此事若败,你与朕都将身首异处!所以,只能朕知,你知,你……明白吗?” 刘协目光死死盯着近前的年宦官,将包括性命在内的所有,全都托付于他的身上。 韩宣如何不知此番重任,在刘协说完之后,就直直跪了下去,重重磕头,声音里笃定十足“请陛下放心,奴下明白!” ………… 月至高空,渭水河畔高涨的气氛渐渐冷清下来,燃烧的篝火也因柴禾不继而灭去大半。 稍有意识的将士开始陆陆续续回营,高顺则指挥着麾下,有条不紊,将那些酩酊大醉的将领或是士卒,搀回各自的营帐歇息。 夜深雾寒,空气湿气很重,倘若放任不管,任由将士们席地而睡,明早起来,估计很多人就该患上风寒了。 将士们三三两两回营,原先喧闹拥挤的原野,渐渐变得空旷。 “主公,该回营了。” 高顺来到吕布近前,轻轻拍着趴在桌面熟睡的吕布。 稍许,吕布眼眸微睁,待他看清高顺一脸关切的时候,才在座位上直起身子,双臂张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打了个大呵欠,用手拍了拍张大的嘴巴。 今晚着实尽兴,酒都不知下肚了多少。 高顺来扶,吕布摆了摆手,从位置起身“营帐就不去了,我准备回府,薇娘估计还在府里等着我呢!” 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摇摇晃晃,但脑海里的酒意已经醒去大半。 不远处,得知吕布要回长安,逄纪赶紧推了推吕骁“二公子,二公子,快醒醒……” 吕骁睁开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睡得正香,被人叫醒,有起床气的吕骁很是不爽,要换了以前的脾气,他早就揍了逄纪一通。 但好在他这几年开了灵智,也知道这位逄从事乃是父亲帐下重要谋士,所以也按下了想要扁人的冲动。 “叫我干嘛?”吕骁很没好气的问上一句。 “大王准备回城长安,你可以藉此同归。大公子已经睡熟,机会难得啊!” 逄纪低声献策,一对浑浊的眸子里精光闪烁。 他之所以愿意替吕骁出主意,乃是因为逄纪私下听吕布在谈论小儿子时,说过这样一句此儿最似吾也! 如今,吕骁再不是当年的憨傻儿,又有破鲜卑、匈奴之功,深得军将士认同,战功显赫,加上吕布喜爱,将来极有可能会继承吕布的位置。 所以呢,逄纪就想在其他谋士倒向吕骁之前,先行一步。 “逄从事,谢了!” 吕骁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逄纪肯提醒自个儿,这份情谊他记在心上。 逄纪微露笑意,什么也没再说。 有这一声谢,就说明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 ………… 另一边,赤菟牵来,吕布翻身骑了上去。 高顺又唤来几百甲士跟随,吕布对此表示大可不必。 渭桥距长安不远,此时的城百姓早已入了梦乡,带的甲士多了,反而扰民。 更何况,高顺和麾下将士忙前忙后,也都累了,还是早些歇着去吧! 高顺当然不肯,在他看来,即使吕布没有醉酒,如今身居高位,也不能在这深夜里独自出行。 万一有个好歹,后果谁都担待不起。 高顺的固执叫吕布哭笑不得。 双方僵持之际,吕骁小跑过来,单手抓住赤菟缰绳,咧嘴笑着。 “老爹,儿子给你牵马!” 。6 第一千零九九章 是谁走漏了风声? 高顺仍旧担心,却让吕布给强压了下去。 随后,父子二人动身,去往长安。 吕布走后,营地更是冷清许多。 熟睡的郭嘉也在睡梦中被人唤醒,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回帐就寝时,途经一处,却发现阴暗之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独坐,似乎正喝着闷酒。 “仲达,瞧你这样子,似乎不开心呐!来,把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郭嘉走了过去,在司马懿的身旁坐下,满脸揶揄之色。 司马懿微微侧头,见是郭嘉,脸上抑郁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尽量露出笑容:“郭祭酒,你可是说错了。在下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是在为大王的凯旋感到开心,所以在此痛饮美酒……” “停停停,鬼话你就少跟我说,难道我还看不透你小子?”郭嘉打断了司马懿的话语,这些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你这小子远比你大哥聪明,知道功成身退,心眼儿又多。当初你交还幽州兵权,眼睛都没眨。你跟我说说,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你这般吃瘪难受?” 郭嘉颇为好奇的询问起来,同时手中也顺过一坛美酒,先把腰间的酒葫芦灌满,然后酒水下肚,咕嘟咕嘟,那叫一个舒坦畅快。 “郭祭酒既然不信,在下也没有办法,时日不早,我该回去歇息了!”司马懿自是不肯实话实说,但他被郭嘉盯得难受,因此起身告辞。 郭嘉对此也不阻拦,目光看着司马懿起身。 “是小铃铛吧!” 待到司马懿刚走几步,郭嘉冷不丁的开腔,一针见血。 听闻‘小铃铛’三个字,走着的司马懿脚步一顿,背对郭嘉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痛苦,自然摆动的手臂,此刻也攥紧了拳头。 但也仅仅只是顿了刹那,司马懿便回过神来,也不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可惜啰!” 司马懿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郭嘉法眼,他笑着起身,微微摇了摇头。 ………… 月光皎洁,洒下淡淡清辉。 辽阔的平地上,地势开阔。 吕家父子二人漫漫走着,偶有清风吹拂,带来丝丝凉意。 走上许久之后,做父亲的吕布开了口,他看着前方牵马的小儿子,语气轻和:“蛮儿,听说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时日,你和青童相处得不好。” 吕骁脚下前走,脑袋却是转了过去,他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而是很坦然的说着:“孩儿和兄长性情不和,相处不好,也是难免。” 吕布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方才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因为宴会的时候,两个儿子间的互动几乎没有,所以吕布才觉着两兄弟之间可能存在隔阂。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篆儿性情温和,素来不与人相争,你们两人如何会起冲突?”吕布对此略有狐疑,即便两兄弟起了口角争执,只要不是捅破天的事情,篆儿肯定会让着弟弟。 “连老爹也觉得,是我故意为难阿兄?” 吕骁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语气也随之低沉了几许。 “不是我觉得,而是从小到大,篆儿都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吕布这样说着,也由此可见,两兄弟间的矛盾看来似乎不小,“这样吧,其中缘由,你且说来为父听听。” 听得父亲问起,吕骁也不隐瞒,将返程回来,多番遇刺的事情与父亲说了,希望父亲大人能够为此做主。 “这件事情,我怎不知?” “当时父亲正东征叛逆,孩儿不想让您分心,所以将此事压了下去,没有向您禀报。” “是谁指使?” 面对这个问题,吕骁沉默着没有作答。 吕骁在前面低着头走,马背上的吕布面沉如水。若非今天吕骁说起,他还真不知道,自个儿的儿子,差点途中遇害。 “当时知道你具体回城路线和日期的,只有三人,我、篆儿、奉孝……” “父亲和姐夫肯定不会害我。” “所以,你认为是篆儿?” 吕布反问一声,似是找到了兄弟俩的矛盾所在。 吕骁又沉默了。 他至今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那些刺客是兄长指派。 “蛮儿,为父和奉孝不会伤害你,篆儿也一样不会,因为你们两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吕布的口吻很是严肃。 感觉到父亲似是站在了兄长一边,吕骁不服气了,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起初我也是不信的,但历史上兄弟相残的事例屡不胜数,如今我手上握有重兵,功勋也比他高。别人都说,阿兄是怕我会夺了属于他的位置,所以想要先发制人。” “小时候阿兄待我好,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个‘傻子’,构不成威胁,现在,我开了灵智,外人都说我比他强,所以,他未必会对我手下留情……” “够了!” 吕布陡然低喝一声,略带怒意的打断了小儿子说话。 吕骁也就此停下步子,回过头来,语气却是不让分毫:“孩儿只问一句,万一真是兄长所为,父亲打算如何?” 如何? 扪心自问,吕布也不知道,他从没想过会有兄弟相残的情节,发生在他的两个儿子之间。一个深受他的期望,另一个又最像自己,无论哪边倒下了,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会痛苦心伤。 “我说不是篆儿,就肯定不是!” 吕布一口咬定,斩钉截铁。 看着父亲那微微发红的眼珠,吕骁低下头去,神色为之黯然了不少,他重新牵起缰绳,默默在前方走着,心中同样委屈:我知道的,从小到大,在老爹眼中,我始终是不如阿兄! 四周重归于寂静,空旷的原野上,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父子两人各怀心事,吕骁觉得父亲是有意偏袒兄长,而吕布则是在马背上不断思量,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难道是奉孝?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吕布摇了摇头,没理由啊! 或者说,是巧合? 这貌似也不大可能。 正当吕布想得头疼之际,一道灵光陡然在脑中乍现。 不对,还有一人! 第一一零零章 妻子 回到吕府的时候,已是丑时初刻。 敲开吕府大门,前来开门的仆从见是吕布,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跪着磕头行礼。 磕完头后,吕布唤他起来,问上一声:“夫人是否就寝?” 看门的仆人哪里晓得这个,不一会儿,府内的老管事来了,见礼之后,他告诉吕布,如夫人已经回了小苑歇下,大夫人倒是还在大堂。 吕布遂让吕骁牵着赤菟去马厩歇息,他自个儿则是先往大堂走去。 许久没有回来,府里倒也没有太多变化。 假山、河流,庭院、花草,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府内的护卫们见到吕布,皆是停下抱拳行礼,目光崇敬。 来到大堂,堂内的女子坐在左侧的案桌处,单手衬着额侧,坐姿却仍旧端庄优雅,不失大家风格。 她的双眼已经眯着,正在小憩,一双好看的眉梢微皱,岁月的痕迹,在她的眼角,开了一道小小的细纹。 尽管这名女子不再年轻貌美,甚至发丝间都生出丝丝白发,但在吕布心中,她仍如当年,他的心中,亦是藏有柔情。 步入堂中,吕布制止了婢女想要通禀的念头,轻声走了过去,脱下外袍,轻轻披在妻子身上。 尽管动作很轻,却还是扰醒了梦中的女子。 她睁开眼,当看到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时,起先有些灰暗的眼神,霎时变得明亮了起来,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 四目相对。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虽然成熟沧桑许多,但语气却一如当年。 薇娘,我回来了。 ………… 丑时四刻。 脱去衣物的吕布靠坐在沐桶里,双目闭神,手掌搭着桶边,屋内的热气腾腾,令他浑身上下很是惬意。 他今晚喝了许多的酒,即使在回来的路上吹散许多,但仍旧是浑身酒气,要是不洗个澡,今晚如何也睡不舒坦。 严薇则站在背后,拿起澡巾,在温水里蘸洗一下,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 丈夫那布满荆棘伤痕的宽阔后背,可谓触目惊心。 “疼吗?” 声音里满是温柔体贴。 吕布摇头,都是些旧伤,早就已经好了。只是有些在结疤之后留下的伤痕,久久不散。 “薇娘,这些小事,你唤婢子来做就是,何须亲自动手。”吕布轻声说着,毕竟严薇如今是正室王妃的身份,像搓背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她亲自上手。 严薇倒不觉得有些什么,继续轻轻擦拭起来,言语温柔:“服侍丈夫,本就是妇人本分,何来大小之说。” 这番话语,叫吕布心中又是暖上不少。 “我不在家的这几年里,大小事务都由你来操持,真是辛苦了。”说起这话的时候,吕布稍显歉意。他这些年苦心经营,南征北战,对得起天下人,却独独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几十年来,聚少离多。 严薇轻轻摇头,只道夫妻之间,哪有辛苦可言。只要丈夫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再辛苦,也算不得什么的。 夫妻二人闲叙小会儿,话题很自然的落到了几个孩子身上。 “怎么没见篆儿回来?”严薇看似不经意的问着,实际上心里头砰砰直跳。 吕骁将赤菟牵去马厩之后,回来是向严薇问过安的。 也不知道那件事情,篆儿说了没有? 戏策的死,严薇是知情的,但吕篆为了能让父亲在前线安心战事,特意向严薇说明了情况,也请求母亲帮忙隐瞒,单靠他一个人,肯定瞒不住父亲。 严薇本不欲欺骗丈夫,但看着儿子跪下磕头请求,她也知道丈夫在前线正值紧要关头,不能分心,于是心中一软,答应了下来。 吕布与戏策的情谊,外人或许不知,她这个当妻子的,比谁都明白。 如果没有遇到戏策,或许吕布根本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两人相识与微末,从起初的生疏,在一场场战役中渐渐默契,势力也从并州的弹丸之地,到如今遍布天下,两人亦师亦友,比起手足,犹有过之。 她都不敢想象,吕布在得知戏策死后,会是怎样的一种悲痛? 而作为隐瞒此事的吕篆,也必将接受他父亲的盛怒,首当其冲。 作为娘亲,严薇想过许多替儿子说话的理由,但始终不能做到两全其美。她既不想让丈夫伤心,也不想让儿子受责。 这件事也因此一拖再拖,到最后,她竟自私的希望,这个残酷真相,永远不要揭开。 吕布不知妻子心里所想,坦然回道:“篆儿今晚饮了不少酒,早早的就在军营里歇下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更何况,篆儿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吕布稍作回想,便摇了摇头,神情纳闷儿:“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见丈夫仍无所知,严薇此刻稍稍放下心来,有些庆幸的同时,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篆儿这些年,很苦。” 严薇先是总结性的说了一句,然后缓缓回忆起来,脸上满是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之色:“你不在长安的这些年,是我看着篆儿长大。他所作的努力,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起早贪黑,练武、读书、学策、批章,一样不落,很多时候,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篆儿他,至今都还未及冠啊!” “篆儿将来要继承我的基业,自然是不会轻松。”吕布对此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他却不知,戏策死后的这段时日,是自己的儿子,挑起了整个后方的大梁。 屋内的气温降了些许。 严薇向沐桶里添上几瓢热水,趁着替吕布擦肩的这会儿,她犹豫之后,缓缓开口:“夫君,妾身想求你一件事情。” 一直闭目养神的吕布悄然睁开眼眸,他回头看着不再年轻的妻子,轻轻将她的手掌温柔的握在自己手心,眼神里除了真挚,便是柔情:“薇娘,你我几十年的夫妻,何必用求。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允你!” 严薇等的就是这句,她也顺着吕布的话往下说:“那夫君你答应我,不管以后篆儿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能伤他。” 吕布对此不明所以,“篆儿从小就聪颖懂事,能做错什么?夫人,你太多虑了!” 丈夫不明白,严薇却不多说,只是追问吕布:“夫君可答应我?” 面对妻子饱含期望的眼神,吕布满口应下,回答得洒脱十足。 “这有什么,答应你,都答应你!” ………… 下注下注,吕布得知戏策死后,究竟会不会翻脸? (感谢李家少爷的万币打赏。还有之前老朋友‘假装不温柔’和新书友‘isidjhjf’的友情打赏。 撒花,万岁!) 补充,再感谢‘森林狂魔’的46张推荐票,真的吓到我了。 第一一零一章 入朝 沐浴完后,时间来到了丑时三刻。 再有几刻钟的功夫,就该是上朝的时间。 吕布打消了歇息念头,在妻子的贴心服侍下,更衣换上许久未穿过的朝服。 “夫人,我去上朝了。” 换好朝服,吕布向妻子道别,他今天确实有好多事情,要向天子禀奏。 出了府门,早就有车驾候在街道,四匹骏马并排,左右各三百甲士相随。 马车在北宫门前停下,吕布亦是从车驾里缓缓走下。 然则此刻的道路上,除了站岗的皇宫卫士,再无他人。 因为早朝,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子。 吕布倒也不急,迈着步子,以正常速度往未央宫早朝的庙堂走去。 宣室殿里,天子刘协穿赤墨帝王服,正襟危坐于宫殿上方,下面是群臣百官,分列两旁。 一套简单日常的流程过后,刘协照旧的问向众臣:“诸卿若无其他事情,就此散朝。” 下方的臣子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现在的奏章折子,几乎都是由三公代为处理,然后呈由吕府的那位大公子过目,全程都不会经由当今天子之手,只是在事后通知一声便是。 说白了,这位陛下,连傀儡都不如。 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待朕收回了王权,定将尔等,通通处死! 群臣眼中没有天子,刘协心中愤恨咒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准备起身离去。 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声极为响亮的通传。 “武昭王、大将军、大司马觐见!” 通传的宦官没有喊出吕布的名讳,诸如其他臣子来时,通传宦官大都会说‘某某职位某某某(名字)前来觐见’。 赞拜不名。 这是吕布的第一个特权。 听得吕布来了,群臣中有过一阵骚动,而已经起身的刘协只好重新坐下。尽管不愿见到那个男人,但现在,他不给面子也不行了。 “宣。”刘协道上一声。 传令宦官当即喊道:“宣——武昭王觐见!” 殿门两旁,整整齐齐摆满着朝臣们的鞋履,连佩剑也都搁在了殿外存放的物架。 吕布视而不见,大步走进朝殿。 剑履上殿。 这是吕布面见天子时的第二个特权,不用脱鞋,不用解剑。 吕布迈进殿内,前方的群臣齐齐回头望去。 一道几十年不变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武牟大冠,赤色朝服,腰间佩剑,脚下踏履,迈着大步走上前方,然后拱手抱拳,身躯未曾有过丁点弯曲,声如洪钟:“臣吕布,参见陛下!” 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纵观近几十年,有此殊荣的,之前也只有董卓一人。 “吕卿家快快平身!” 尽管吕布没有躬身,但刘协仍旧摆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卿家昨天才归长安,应该多歇息几日,待到扫去一身疲惫,再来上朝才是。” “承蒙陛下关心,臣下今日来此,乃是有事启奏。” 吕布站在百官最前,从怀中拿出拟好的奏简,由韩宣代手,递交到了刘协手中。 刘协展开一看,不多时,眉头便紧皱起来。 奏疏中说,如今天下已然太平,但大汉之外仍有祸患,外贼虎视眈眈。所以吕布启奏,表高顺为征北将军、马超征西将军、张辽为并州都护,黄忠为镇南将军…… 凡是吕布麾下重将心腹,几乎个个委以要任,其统辖之地,东西南北,覆盖了大汉各个疆域。 刘协眼中生寒。 如此一来,这天下就真的改姓为吕了! 举国上下,皆为吕布之兵。 “陛下以为如何?” 吕布看向刘协,眼眸中很是淡然。 弟兄们跟着他东征西讨这么多年,也该实现自己当初给他们许诺过的荣华富贵了。 死去的,追加封号,庇荫其子孙族人。 活着的,加官进爵,显赫于四方天下。 当年随我患难,今朝便一同享受荣华,这就是吕布的想法。 很简单,也很纯粹。 刘协心中自然不愿,但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不点头。 说句诛心的话,即便吕布要废黜他这皇帝,估计也没人敢出头说半个不字。 这些站在着朝堂之上的人物,哪里还是他的臣子,分明全成了吕家走狗! 他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太难了。 无可奈何之下,刘协只得收敛心中情绪。 “我大汉能够重归太平,这些将士功不可没。朕决定,每人再另赏百金,赐锦缎百匹!”刘协脸上尽量露出笑容,不仅准了吕布所请,还大方十足的额外予以赏赐。 “陛下隆恩,臣代众将士感激不尽!”吕布拱手,语气里难掩高兴。 之后,吕布又说起来:“除此之外,臣还有其他事情要向陛下启奏。” 刘协却摆了摆手,似是颇为疲倦。 “吕卿家,朕今天乏了,一切事务,你看着决断就行,朕是最为相信你的。好了,就此退朝吧!” “臣,领命!” “退~~~朝!” 在宦官的宣报声中,刘协起身,在韩宣的搀扶下,从帝位侧旁缓缓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行礼送别。 待到刘协离开,百官们顿时围拢过来,热情十足的向吕布恭贺道喜。 吕布心情大好之下,也笑着一一回应。这些人中,既有熟悉的老面孔,也有崭新的生人。 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回到后宫,刘协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韩宣一人。 “韩宣,朕不能再等了!” 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心腹宦官,刘协尽量克制着胸中怒火,双手撑在桌面,眼眸子里透着罕见的凶戾之色。 吕布今日为心腹将士讨封,想将他们分散去往各处,以此而掌控天下。 此等野心,刘协心里清楚,所以,绝对不能放吕布的这些将领离开长安。否则,届时即便诛杀了吕布,他的这些心腹将领,也一定会起兵反叛,直扑长安! 以刘协现有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进行平叛。 形势已是迫在眉睫,想要求胜,唯有兵行险着,先发制人! “朕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将我们的人调换入宫。” “三日后,朕会特意邀吕布入宫,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一零二章 敕封与别离 从朝堂下来,吕布带着盖有天子玺印的圣诏,去到城外军营。 由于昨夜的一场宿醉,以致日上三竿,都还有很多人没有醒来。 吕布也不着急,先是在高顺的陪同下巡视完一圈,等到晌午,诸将陆续醒后,才将他们叫来集合。 原野上,全军将领到齐,士卒们也在各自将军的统率下,整整齐齐的站成许多方阵,目光齐齐望向前方。 吕布唤来大儿子吕篆,将竹简递给他,意思不言而喻。 吕篆自是会意,双手接过之后,将竹简打开,他目光先是扫视了一遍,声音朗朗,清亮中又不乏浑厚底气。 “天子明诏,在此敕封诸位有功之士。” “奉圣天子之意,封高顺为征北将军,箕陵侯,食邑万户!” 在无数羡慕的眼神中,高顺大步走出,双手抱拳,沉声应下:“高顺领旨谢恩!” “奉圣天子之意,封马超为征北将军,昭武侯,食邑万户!” 听得自己名字,马超大步出列,脸上不掩锋芒,同样拱手抱拳:“马超领旨谢恩!” “奉圣天子之意,封黄忠为镇南将军,邓侯,食邑万户!” “黄忠领旨谢恩!” “奉圣天子之意……” “…………” 敕封的诏书,吕篆足足念了有大半个时辰。 不仅高顺、黄忠、宋宪这些跟随吕布多年的将领得获赐爵,就连眭固、张青牛这些贼匪出身、半道子加入吕布麾下的将领,也都尽有封赏。 “眭白兔,你听见了没,老子也封侯了!哈哈哈……”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张青牛狂喜大笑,使劲摇晃着身边死党的肩膀,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亭侯,但在此之前,这是他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眭固也是一脸笑容,几番生死,今日终成正果。 “父亲,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儿子我啊,终于出人头地了!” 毋丘俭跪在地上,眼含热泪。 心酸的语气,无不令人为之动容。 鬼晓得,他这年是怎么从生死边缘里熬过来的。 敕封完武将,接下来就是文官。 文官的敕封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就是逄纪、陈宫等人,跟随吕布时间久,又有过不少好的献言献策,他们这类人,要么是跻身朝堂身居要职,或者是下至地方,任一郡之守。 总之,不会亏待了他们。 第二类则是王楷、贾逵之流,虽然没有太多的建言献策,但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以派到地方,做一方县地之长。 第三类则是郭嘉、贾诩、司马懿等人,由于他们之前明确表示了不想掺和朝堂政事,所以吕布只予以了闲职,食国家俸禄,但基本都不干事儿,他们也因此乐得清闲。 至于最为重要的戏策,吕布准备等他出关以后,再征求其意见。只要戏策开口,哪怕是三公九卿,也是板上钉钉,任其筛选。 “我等叩谢主公!” 敕封完毕之后,众人皆是面向吕布而跪,诚心叩拜。 若不是跟对了主公,他们哪里会有今日。 吕布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朝跪下的众将抬了抬手,语气中触动不已:“大伙儿都快些起来,这些年我们荣辱与共,生死同舟,若非有你们的鼎力相助,孤也不会有今日之辉煌……” 敕封完将领,吕布又拿出一卷竹简,同样让吕篆继续宣读。 这卷竹简的内容,大抵是关于底层士卒的最新政策。 从即日起,凡是想要参军入伍的新兵,最基本的要求,年龄必须达到十六,而不是原先的十三。 军侯以下的士卒,有超过四十五岁者,必须到各营主薄处登记,离营返乡。 到时,可以凭借军中开具的文书,回到祖籍所在的县乡,领取二十亩田土,以作耕地。另,从参军之日算起,每有一年军龄,便可多得十亩田土。 换算下来,只要不是四十岁以后才入的行伍,加上战役中积攒的功勋所得,最少都该有百亩之地。只要勤加耕种,足够几代人衣食无虞。 先前听得参军年龄限制还好,当听到年满四十五岁就得强制退伍时,很多老卒顿时就忍不住了,大声喧哗了起来。 “大王,您这是嫌弃我们这些老东西了吗!” “我们还能打,我们还能再战!” “大王,请你不要赶我们走,我们想要留下,想要继续为您效命,哪怕战死沙场!” “大王,大王……” 声浪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要换作平常,各营领军的将领肯定是早就喝骂制止,甚至拿起鞭子狠狠抽上几鞭,也不无可能。 但此时,所有的将军,似乎都变得沉默了下去。 他们戎马半生,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岁月和青春全都献给了军营。军营与他们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家。 不少人的眼眶已经红肿起来,有的甚至开始暗自垂泪。 平日里,总觉得训练辛苦,打仗更是拿命在拼,恨不得早些逃离这个束住他们的牢笼。 可如今,真到了要与军营说分别时,他们才知道,自己心中是多么的不舍。 吕布看在眼里,但他不得不铁石心肠:“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吕布,辛苦了!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你们也该衣锦还乡……” “大王,我们不走!” “对,不走!” 老兵们倔犟得如同老牛。 老兵们固执己见,吕布却并未就此松口,他大声说着:“老哥们,看看你们的两鬓,皆已白发横生。你们跟着我吕布征战多年,如今我给不了你们高官厚禄,更不可能为你们赐爵封侯。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们衣锦还乡,回到老家能够娶上一房婆姨,然后生几个崽儿,好好的享一享福。” “如若真是挂念吕某,那就等你们的崽儿长大了,到时也叫他们前来参军,以报国家!” 说完,吕布便从高台转身,再也不去看这些老卒。 四十五岁,在他们这个年代,已然算得上是长寿。 其中不少人,可能已经没有几年活头。 吕布之所以遣散他们回家,是希望他们死后,可以葬在故土的青山之下,夜枕长眠。 第一一零三章 前奏 随后的时间,吕布几乎都待在军营。再有几日,高顺、马超等将领就该离开长安,去到各自的疆域镇守,或是并州、或是凉州,或者其他州郡。 天下初定,山野间还存有不少蟊贼,许多逆党也没有彻底清除,譬如一直不见踪影的曹操,还有命大总不死的刘备…… 吕布可不相信这些个枭雄人物,会老老实实的隐姓埋名,躲上一辈子。 第三天,卯时初刻,宫里来了人,说是陛下请吕布入宫,有要事相商。 听得此事,吕布从床榻上睁开眼眸,起身换好朝服,随那前来恭请的小黄门一同去往长安城内的皇宫。 卯时的长安,尚处于破晓之前,最是黑暗。 小黄门在前面掌灯,吕布走在后头。 一路走来,直到北宫门前,吕布也没能见着一个上朝的大臣。 今天,他可没有像上次一样迟到。 按理说,这个时候北宫门外应该站满朝臣,等着入朝才是。 “大王,今天是‘休沐’日,不上朝的呢。”小黄门似是看出了吕布的疑惑,赔笑着回答起来。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臣子们每上班五天,就会单独放假一天,不上早朝,名曰‘休沐’。 “孤倒是把这个忘了。” 吕布淡淡说着,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这些年征战在外,太久没上早朝,所以对休沐放假一事也不甚关注。 另一头,皇宫的安室殿里。 烛火通明的大殿中,刘协坐在龙榻,闭着眼睛,身上只穿了件内衫,两只手撑在榻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的殿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 说是落针可闻亦不为过。 直到中常侍韩宣从殿外走进。 “陛下,吕布从北宫门进来了!”韩宣近到前来,将声音压得极低。 坐在龙榻上的刘协缓缓睁开眼眸,眼睛下方布有厚厚的眼袋,眼球中更是带有许多血丝,显然没有睡好。 这两天对他而言,可谓度日如年。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他此刻整个人都在发抖,抑制不住。 毕竟,这是赌上性命的事情。 往大了说,为国除贼,关乎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往小了说,那就是看他刘家人,还能不能坐稳这个江山。 “带了人没有?”刘协问上一声。 韩宣摇头,据眼线来报,只有吕布一人。 “呵,这老贼倒是胆大!” 刘协冷笑一声,心中的胜算,也从起初七分,涨到了九分。 恐怕吕布自个儿都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有被人称作‘老贼’的一天。 “交代你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 “请陛下放心,昨天深夜,奴下就已经使人换下了武卫将军郝萌,现在的北宫这边,从北宫门进来,全是咱们的人。” 韩宣眼中精光闪烁,信誓旦旦。 吕布的兵符不好造假,但要仿造吕篆的手信还是不难。 在此之前,整个长安城里的调动,可全是出自这位吕府大公子之手,有他的手信,郝萌不会起疑。 如今,吕布已然入宫,就算郝萌反应过来,想要回宫护驾,恐怕吕布也早已命丧九泉。 “好!” 万事俱备,东风也有。 刘协低喝一声,难掩心中欣喜,气势也在不觉间提高了几分。 “一旦吕布身亡,你就带着朕的圣旨,趁天色未明,诛杀吕布所有党羽。记住,宁错杀,也勿要放一个活着离开长安!” 刘协眼神发狠,声音中杀戾十足。 至于城中官员,刘协暂时不想去管,因为其中大都是些墙头草,只要他们得知吕布身死,就应该知道,转投皇家阵营,才是他们的唯一出路。 “那,吕府的家眷呢?”韩宣试探的问上一声。 刘协对此没有丝毫犹豫,杀,一个不留! 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天子陛下,将帝王独有的阴冷展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吩咐完毕,刘协身上也换好了下赤上墨的帝王礼服。 “走吧,朕也该去见见这位异姓王的最后一面了。为他践行送别,朕也算仁至义尽,不枉这么多年的君臣一场。” 殿门推开,殿内灯火通明,殿外乌漆一片。 走到大殿的门槛处时,刘协回头望了一眼殿内正挂的刘宏、刘辩画像。 “父皇,皇兄,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朕,诛逆功成!” 心中似是祈祷般的道上一声,刘协便再无留恋,大步迈了出去。 ………… ………… “吓!”(he四声) 吕府的正室寝屋内,身穿薄衫的严薇惊呼一声,从软榻上陡然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听得动静,屋子里小眠的婢女赶忙小跑过来,脸上满是担忧的问着:“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严薇伸手轻轻抹去额上细汗,没同婢女多讲,只是吩咐她,去把两位公子叫来。 婢女不敢多问,当即领命而去。 不出小会儿,吕府的两位公子来到屋里。 “孩儿给母亲请安。” 吕篆、吕骁两兄弟同时拜过母亲。 “篆儿、骁儿,方才为娘做了个凶梦,梦见你父亲遭难,置于千柄刀斧之下,下场惨不忍睹……”说到这里,严薇不禁打了个寒颤,即使是梦,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么多年,素食餐饮,诚心礼佛,她从未做过如此大凶之梦。 听完母亲的梦境,两兄弟对视了一眼。 “母亲勿忧,梦中之事往往与现实相反,父亲大人现如今身在城外军营,且不说父亲神勇,他身边还有孟起、文远这些将军在,根本没人能够伤得了父亲。您啊,就放宽心吧!” 吕篆首先想到的,就是宽慰母亲,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相较于兄长的温和,做弟弟的吕骁就直接许多:“娘亲,您要还不放心,孩儿这就去军营一趟。” 严薇对此并没阻拦,儿子去一趟军营也是好的,这兴许是上天的警示,要是没有个确切消息,她的觉肯定睡不踏实。 得到母亲同意,吕骁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抱了抱拳:“母亲稍候,孩儿去去就回!” 说罢,吕骁转身出了屋子,骑着他的黑虎,风一样的奔往城外大营。 第一一零四章 君臣相对 皇宫中,吕布跟着掌灯的小黄门沿着道路前行。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前面引路的小黄门忽地停下了步子。 “大王,到了。” 小黄门道上一声。 到了? 吕布面露狐疑,这可还没到皇宫大殿。 “您瞧。” 小黄门手向前方指了指。 吕布顺着方向望去,前方,是一条狭窄且深长的甬道,道路宽度不到一丈,两边皆是陡峭直立的墙壁,墙壁上斜插有火把,忽明忽暗,将这条道路映衬得格外阴气森森。 “吕卿家,你来了。” 前方的阴暗之中,响起了当今天子的声音。 吕布定睛看去,甬道的远处,刘协身穿帝服端坐,在他身前摆有一张案桌,与之相对的三丈处,还有一张,显然是为吕布所备。 阴暗之中,看不清天子的模样表情。 吕布也没多想,大步向前走去。 这些年,战场上的生死都经历过无数回,难道还会怕黑? 来到案桌处,吕布先向刘协拱手作礼,道了声参见陛下,然后自顾落座。 案桌上,摆有诸多美食,其中不少都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上不久。 “陛下怎么有兴致在此设宴?” 吕布坐下之后,并不急着动筷,面带笑意的问上一声。 看着相距只有三丈的吕布,刘协浑身都在兴奋地打抖。在此之前,韩宣保证过,就算吕布发难,他们的人也会在吕布起身的刹那,将其射杀。 想想看,两千支羽箭齐发,就算吕布有通天之能,也肯定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面对吕布的问话,刘协这会儿表现得淡定无比,因为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也有了足够的底气,故而连话语里都多了几分淡然:“吕卿难道不觉得此地最好么?除了上达天听,出朕之口,入卿之耳,再也不会有其他外人知道。” 吕布倒不觉得这个地方有多好,相反,这里前后两个出入口,一旦有人堵住,两边墙壁又高,就是插翅也难飞出。 但如今刘协这么说了,吕布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毕竟君臣之礼,还是有的。 “不知陛下今日如此急召于臣,可是有何要事?” “吕卿,此事不急,你我君臣,边吃边说。” 刘协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笑着说了起来。 吕布遂拿起竹筷,扫视了一眼案桌,置放桌上的食物很是丰盛,上至飞禽走兽,下到鱼类海鲜,应有尽有,摆满了整整一桌。 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动。 吕布从中夹取一块鹿肉,放在碗里,却并没着急入口。 “吕卿家,怎地不吃?”刘协略显好奇。 “回禀陛下,臣今日见此鹿肉,不禁回想起了当年。” 吕布神色轻松,悠悠回想起来:“当年,臣任职羽林中郎将,与先帝于北邙山的皇家牧场狩猎。是时,先帝见一麋鹿河边饮草,引弓而射,不中;再射,又空。几番追逐之下,眼见麋鹿得逃,先帝将弓、箭予我,命吾射之。 臣张弓,一箭而中!” 寥寥几句,就将当时的画面,展现得清晰无比,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随行的禁军将士皆以为是天子射中猎物,高呼万岁。 此事不胫而走,后有术士言,天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后,天下果应其箴,先有董卓为祸,后有诸侯割据,以至大汉江山纷乱烽烟数十载。 讲到这里,吕布望向抬头望向天空,气场十足:“如今,臣终于荡平天下,足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这些年,辛苦吕卿家了,来,朕敬你一盏!” 说着,刘协端起桌上酒盏,敬向吕布。 吕布亦是端起酒杯。 随后,刘协仰头,一饮而尽。 吕布的酒盏眼看到了嘴边,却又放了下来,似有感慨的道上一声:“陛下可还记得当年?” 吕布没饮,刘协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是的,吕布的酒水里掺杂了剧毒,饮之,必死! 按照刘协所作的计划,此番能够毒死吕布最好,实在毒不死,才用最后的手段将其射杀。 “当年,董卓造逆,祸乱朝纲……的确,董卓不是个好人,嗜杀、暴戾成性……但比起那些只知道用嘴巴忠君爱国的虚伪小人,却是不知强上了多少。 而当时的关东诸侯呢?打着勤王旗号,却在虎牢关挫败之后,毫无进取,以致错失良首发 只有臣,甘冒生死,将您从董卓的魔爪救出…… 这些事,陛下还记得吗?” 吕布看向不远处对坐的天子,问题直指人心。 听得过去往事,刘协稍稍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回过神来,脸上笑意不减,半真半假的说着:“这些事情,朕自是记得,吕卿为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所作之贡献,朕一直铭记于心,将来少不了留名青史。来,朕再敬你!” 刘协说完,又是一口,闷光了酒盏里的美酒。 而吕布,似乎仍是没有要喝酒的意思,此番情景之下,韩宣不由的从旁暗讽一声:“武昭王,陛下已经连饮了两盏,你却一口不饮,如此,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吕布顿时恍然,向天子拱了拱手,告罪一声:“是臣失礼了。” 说着,吕布端起酒盏,递向嘴边。 眼看着吕布就要饮下,刘协在位置上已经紧张得坐直了身体,连脖颈都不由伸长起来,想要亲眼看着吕布饮下足以将他致命的毒酒。 然则酒盏都快碰到嘴边,吕布却忽地又停了一下。 “陛下就没什么想对臣说的了么?”吕布问上一声,目光看向刘协,似是有所希冀。 你倒是喝啊! 刘协自是没有注意到吕布眼神的变化,他这会儿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吕布和他手中的酒盏上,所以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几欲抓狂:喝个酒而已,你怎么老是有这么多的问题! 但他表面却是波澜不惊,笑着说道:“吕卿为国操劳,这盏美酒,便是朕对你的感激。” 听得此话,吕布眼中的希冀顷刻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晦暗。 “陛下,这酒中,有毒的吧?” 吕布眼眸泛寒,目光似利钩般,直视刘协。 第一一零五章 行动 咯咚! 刘协心底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就此僵住。 “你,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他差点就脱口而出。 刘协怔了怔,尽量控制着情绪平稳,干笑两声:“吕卿,你这玩笑,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笑!” “玩笑?” 吕布嗤夷讥笑,他可不觉得这是玩笑。 君臣二人对视良久,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刘协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冷声问道:“吕布,你是如何知道这酒水有毒?” 称谓也从起初的‘吕卿’,变为了直呼其名。 刘协露出獠牙,吕布自嘲一声:“重要吗?不重要了吧,重要的是,陛下为何要毒杀于臣?” “为何?你说为何?” 刘协口中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许,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吕布,恨声说道:“自朕登基之日始,朕先是受制于董卓,受尽屈辱,后得你吕布相救,本以为拨开云雾见月明,不曾想,你与董卓,竟也是一丘之貉!” “此后,皇权旁落,你为了排除异己,不惜血洗长安,使得满朝上下尽是你吕布党羽。” 说到这里,刘协眼中已满是怒火。 相比之下,吕布倒是淡然。 “这些年,臣屡屡在外征战,后方无暇顾及。可陛下你呢,总爱偏听一些小人之言,甚至与他们联合起来,暗中授命,想着方儿的来夺取臣的兵权,若不将他们诛杀,臣哪敢安心前线战事……” “可这天下,不是你吕布的天下!” 刘协低声咆哮,用手指着皇城之外,眼珠愈发的赤红起来,亦有嫉妒夹杂其中:“你如今去各地看看,别人说起你吕布时,哪个不是肃然起敬,而论起皇帝,却是呵呵一笑。 世人百姓,皆知国之有王,却不知大汉有帝! 朕哪里还像个皇帝!不过,今日之后,朕一定会让天下人知道,朕才是这大汉江山的执宰,朕才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说到最后,刘协面目涨红,略显狰狞,神态露出兴奋,竟似有些魔障了。 吕布叹息一声,将手中酒盏放下,似是想要起身离去。 见吕布想走,刘协低喝一声,眼中凶光闪烁:“吕布,你今日既来了这里,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的吧!” ………… 安抚完了母亲,吕篆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天色仍旧黑暗,吕篆却在巡逻的一队卫士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郝昭,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篆上前打起招呼,语气中颇有纳闷儿。 “李虎昨个儿病了,我来代他巡守。”拱手见礼之后,郝昭如实说着。 李虎,即是吕布心腹亲卫李黑之子。 听得此话,吕篆又多问了一句:“那你来我府上代班,宫中就不当值了么?” 据吕篆所知,郝昭乃是郝萌前些年收的义子,近来也是一直跟着郝萌,在宫廷当值,充当宿卫。 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情况,郝昭应该还在北宫门和他的义父郝萌,一同值夜。 这话倒是把郝昭给问得一愣,他看向吕篆,很是疑惑:“昨天深夜,不是大公子你叫人来换岗的么?” “换岗?我何时说过这话?”郝昭的回答显然超出了吕篆所预料,这会儿也有些懵了,他可没叫人干过这事。 “父亲当时是看到大公子手信之后,才与来人换岗了的。” “来人你可认识?” 郝昭摇了摇头,回想起当时情景。 当时那人说事出紧急,还说若是不信,大可去吕府质问。那时已是凌晨,夜深人静,郝萌可不敢叨扰府上,不过既然有公子手信,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所以,也就没有过来询问。 听到这里,吕篆心中陡然叫了一声‘不好’,未得许可,便擅自调防宫中禁卫,这显然是有所筹谋。 联合起方才母亲的噩梦,难道说父亲…… 吕篆不敢再往下想,只祈盼着父亲千万不要入宫。 可对方既然已经换了禁卫,照此推理,肯定是宣了父亲,阿弟此番前去军营,九成是会扑了个空。 念及此处,吕篆当即朝眼前的这队卫士命令起来:“你们即刻去通知府上其他巡夜的府卫,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全部来此集合!事关吕家生死,十万火急!” 郝昭等人闻言,皆知失态紧急,不敢有所耽搁,立刻散开,从东西南北去往各处,召集人手。 不多时,巡夜的府卫全都到了,人数不多,只有四百余人。 其中不少人都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至此。 “郝昭,你带一半人留守府中,有任何可疑之人,杀!其他人,跟我走!”按捺下所有不安,吕篆这会儿竟出奇的冷静,眼神中透出一股凶狠杀伐。 郝萌追随父亲多年,他的义子,还是信得过的。 “大公子,我跟你走吧,皇宫我比较熟悉!”此时,郝昭主动请缨,毕竟当值了大半年,上至帝王宫殿,下至宦官、宫女住所,基本上都摸清了。 更何况,此事因他父亲疏忽所致,他这个当儿子的,也想着能够借此弥补一些。 吕篆略作思量,便同意了郝昭所请。 之后,他令人去叫醒郭淮、孙翊,由他两镇守府上。 若是吕布在场,看着吕篆果断的发号施令,肯定会倍觉欣慰,心中直呼:雷厉风行,有为父风范。 交代完毕之后,吕篆带着两百卫士出府,却在府外撞见了正好来此的好友杨修。 因为某些事情,杨修昨夜和兄长大吵了一架,故而想来此暂住两日。 结果刚到吕府门口,就瞧见吕篆急急忙忙的想要出行,而且架势不小,遂问上一声:“大公子,你这是?” 私下,两人相较过甚,关系极好。 吕篆也不瞒他,只简要的说了个大概。 杨修听完,虚眯起眼睛:“若真如大公子所想,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则主公危矣!不过此时,大公子要去的方向,并非皇宫,而是军中。” “为何?” 吕篆素来知晓杨修的才能,断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对此很是不解。 杨修则竖起三根手指,有条不紊的说了起来:“原因有三:其一,公子所带的两百人实在太少,对方人数尚且不知,此去无异于白白送死; 其二,对方既是早有准备,大公子须做上最坏的打算,而不是脑子发热的闯入皇宫; 其三,主公迟迟未立世子,今祸事突起,断不能让小公子占了先机。你只有先去军营,得到将军们的认可,将来才有和小公子一争之力! 否则,难有胜算。” 杨修说得头头是道,关于吕家二子谁当世子的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站在了吕篆这边。 吕篆知道杨修是为他好,但此刻父亲生死不明,他可没心思再想其他。 “为什么?” 得知吕篆仍旧一意孤行,杨修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里,吕篆从来都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 吕篆远眺了一眼皇宫方向,旋即策马狂奔。 心中的回答,同样简单无比。 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仅此而已。 第一一零六章 反正我从小都是傻子 另一边,吕骁风驰电掣的赶到城外军营。 此时的天空仍未破晓,四周十分安静,并无其他声响,只有巡夜士卒的窸窣脚步。 吕骁的到来,引起了外层哨卒斥候的注意。 不过在看清这位吕府二公子的相貌后,士卒们自是不敢阻拦,任由他往军中去了。 入了军营,吕骁直奔父帅营帐。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见到吕骁,作为吕布亲卫统领的陈卫不由好奇的问上一声。 吕骁也不隐瞒,如实道来:“母亲夜里做了噩梦,因此,唤我前来探望父亲。” 陈卫对此回道:“那这可不巧,之前宫中来了人,说是陛下找主公有要事相商,主公换了衣服,就跟着去了。” “多久了?”吕骁急问一声。 陈卫想了想,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 “有人随行没有?” 陈卫摇头,主公当时没让他们跟着。 坏了! 吕骁心中暗道一声,他当即同陈卫吩咐:“陈叔父,劳烦你速去通知各营将军、将士,叫他们拿起兵器,迅速集合!” 听得吕骁口吻沉重,陈卫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事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追问一声:“怎么,出大事了吗?” 吕骁摇头,也没明说:“说不准,但求没事最好。”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不多时,原先沉寂的营地里,忽地擂响了战鼓,犹如惊雷,伴随着的还有战斗的号角。 “我,敌军袭营了!” 无数睡梦中的将士,陡然惊醒,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然后抄起帐内家伙,直接就向帐外跑去! 冲出帐外,绷紧身躯的士卒们左右警惕张望,却发现并无敌军踪影,有的只是许许多多同样迷茫困惑的伙伴,一头的雾水,显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集合!集合!” 雾气之中,听得有各自的上司大吼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些被惊扰醒的士卒不敢有所抱怨,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甲,迅速聚集成团。 仅仅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三军将士集结完毕,其执行力,可见一斑。 而此时的中军大帐里,高顺、黄忠、马超等诸多军中大佬全都到齐。 吕骁向他们讲明了自己的所想。 “诸位,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现在很需要你们的帮助,随我围住长安。”吕骁说得很是认真,没有半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帐内,烛火摇曳,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二公子,你方才所说,不过全都是你的猜想,并无实据,你叫我们如何相信?” 岁数最大的黄老爷子首先发言,主公不在军中去了皇宫,这事有陈卫作证,倒是不假,但万一真的只是陛下想召主公议事呢? 这个真假还没弄清楚,他们就这样带着大军围住长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真的还好,万一是假,那就成了以下犯上,主公也下不来台。 毕竟擅自调动军队,这个罪过可不轻。 要是问罪,谁也担待不起! “黄老将军说得不错,要不然,咱们先派个人去城中摸摸情况,探清虚实再做定论……”性情较为沉稳的张辽给出意见。 毕竟牵扯到帝王天子,不是小事。 更何况,他们都是有过统兵经验的大将,凡事都讲究全面出发,不像吕骁还是个愣头小子,只凭意气用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不会仅凭吕骁的一面之词,而擅自调动军队。 “二公子,你且放心。那皇帝小儿他真要敢谋害主公,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哪怕舍了这身皮,也定叫他这皇帝,做球不成!” 华雄拍着胸脯保证,言语间满是雄浑的男人气概。 真要到了主公和天子二选一的那一天,相信在座的将领,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主公。 但眼下,事情不是还没到那一步么! 吕骁大概也明白了这些将军的犹豫所在,但他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可有人愿随小子前往?” 将军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人作声。 “那就恕小子无礼了!” 吕骁面色一变,从桌案上拿起一枚酒盏,‘哐当’摔在地面。 听得信号,帐外埋伏的甲士顷刻冲入营帐,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华雄等人霎时瞪大了眼珠,神情惊诧:“二公子,你这是作甚!”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吕骁看向众人,稍带歉意的道上一声:“诸位叔伯,对不住了。” 随后,吕骁令甲士缴了高顺等人的兵符,又命人看好他们,不得怠慢,但谁也不准放出帐外。 出了大帐,往前走上不远,曹隽、黄叙、韩龙等一众青年将校皆是在此等候,神情兴奋,个个摩拳擦掌。 “阿骁,怎么样了?” 曹隽等人主动迎了上来,满怀期冀的问着。 他们倒不担心各自的老爹或者叔伯,毕竟都是主公的心腹爱将,吕骁也不会伤害他们。 吕骁拿出兵符,分发给了曹隽、韩龙等人,由他们统帅三军,同时做出指挥计划:“听着,待会儿行动起来,曹隽你负责把守长安城东的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三处;黄叙,你负责城北的横门、厨城门、洛城门;韩龙负责西边的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其他的人,随我从南边入城。” 一众青年将领自是点头应下。 吕骁仍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记住,你们的任务只是看守城门,不放任何一人外出。没我命令,绝对不准擅自发起攻城,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曹隽等人低声呼喝,喊得气势十足。 随后,曹隽他们去到各自统领的营地,点齐兵马,准备动身出发。 吕骁翻身骑上黑虎,分道之际,曹隽犹豫片刻,问了他一句:“阿骁,说句刺心的话,万一是你猜错,你可有想过,该如何收场?” “你们放心,倘若是我猜错,事后一切罪责,自有我来承担。” 说着,他似是自嘲一笑。 反正我从小都是傻子,再傻一次,也不算什么!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一零七章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皇宫,甬道。 听得刘协的威胁之语,吕布似是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很是自负的笑了笑:“陛下,脚长在我的腿上,臣想走,陛下还能拦我不成?您莫要忘了,臣下可是武夫出身!” “还是说,你想凭他?” 吕布瞥了一眼刘协身边的中年宦官,韩宣实力不弱,但也远非自己对手。 伴随着此话一出,气氛霎时间清冷了下来。 “朕自是知道吕卿勇武盖世,所以也不打算只用嘴巴留人。只是不知,吕卿之勇,能否躲得过成千上万的箭支?” 刘协冷笑起来,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中年宦官,后者会意,轻拍两下手掌。 踏!踏!踏! 黑暗之中响起整齐沉重的脚步,顷刻间,有大量甲士涌出,他们左手端举坚固盾牌,右手持有锋利钢刃,围住了甬道的前后去路。不仅如此,极高的墙壁上方,无数弓弩手冒头,齐齐拉弓,霜寒的箭簇,对准了下方。 只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定能将下方之人,射成刺猬。 吕布,已成困兽! 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孤身在此的吕布却也不怵,他从位置上起身,目光不去看那些死士,只是停留在刘协身上,“陛下请我来此,为的就是这场鸿门宴了吧?” “不错!” 见到死士显形,刘协这会儿信心倍增,索性与吕布直接摊牌,言语间充满了底气,仿佛胜券在握。 “陛下真要杀我?” 听得刘协承认,吕布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了汉室江山多年来的夙兴夜寐、征战杀伐,好不容易换来了天下太平,他自己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太平本是将军定,却不叫将军……见太平。 刘协还是头一次见到吕布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自以为是吕布怕了,世间公认的第一武将,居然也会怕死? 想到这里,刘协心中畅快万分,眼中更是得意的光芒跳动:“朕不杀你,便是一辈子的傀儡。换成是你,你甘心吗?” 话语里,早已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臣生于边境,家境出身不好。所以,我想通过讨贼,换来一个大好前程,让我的妻儿、兄弟,荣华富贵,难道这也有错?” 吕布仍是不甘,质问起当今天子。 刘协出身皇家,自是意识不到吕布内心深处的卑微。他却也懒得再说,时辰已然不早,没必要再多加浪费时间。 “吕布,多说无益。今天,你与朕之间,只能存活一人。” “看来,臣今日必死无疑了。” “你这样想最好,你腰间的佩剑,还是当年父皇所赐。你要还记得当年父皇对你的提携之恩,就用这剑自刎了吧。 朕可以保证,给你留有全尸。” 刘协说着,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吕布没再回话,只是迈开右腿,向刘协所在处走上一大步。 这一动作,可将刘协吓得不轻。 他默认了吕布此举,是想与自己同归于尽,所以第一时间便朝着身旁的中年宦官下令:“韩宣,动手!” 墙壁上方,无数的箭簇随着吕布的动作,缓缓移动。 韩宣没有作声,自然没有人扣动弓弦。 吕布迈着步子,越走越近。 刘协心头咚咚急跳,他的声音都开始有些结巴打颤,同时也有一股怒火在燃烧。他侧头看向自己最为倚重的心腹宦官,手指吕布,暴躁如雷:“韩宣,你聋了吗!朕叫你杀了他,杀了他!” 看着这位心态爆炸的年轻帝王,韩宣笑了起来,右手伸出,猛地将他一推。 这一掌出手有些过快,以至于刘协毫无准备,就重心不稳的向前摔倒在地,正好倒在了吕布脚下。 刘协仰头,面前是吕布高大的躯体,背对灯火下的面庞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表情。 但刘协此刻已然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败局已定。 只是他想不明白,韩宣是他养了近二十年的心腹人物,当初从一个受人欺辱的小奴才,到得他赏识救下之后,多年来忠心耿耿,也从未有过二心。 今日,却突然就这样背叛了自己,刘协表示十分不能接受。 “韩宣,为什么!” 刘协回头,愤怒的声音近乎咆哮。 被信任之人所背叛,这种滋味儿比失败更加难受。 韩宣没作回答,只是默默走到了吕布身旁,道了声‘主公’。 吕布微微点头,说了声辛苦,然后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天子,也不准备去扶,自顾说了起来:“陛下,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妨给你介绍一下,你的这位中常侍,本名可不叫韩宣,或者说,他没有名字。在韩宣之前,他叫做‘青獠’,是十常侍张让的义子……” 张让死后,此人来求见了吕布,并被吕布收为麾下,送入宫中作为眼线。 “当年,张让在死前叫青獠求我,助你登上帝位,说这是先帝的旨意。我做到了,可你呢,却是这般待我,真是令人心寒…… 还有,于青獠有知遇之恩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当初在宫中见他被我的人欺辱,而出手救他,也不过是先生所设计的一出戏…… 至于这些死士,同样也不是你的,而是我这些年收养的孤儿,是我将他们养大,也是我命人授予了他们武艺。 如此,你明白了吗?” 吕布极有耐心的讲述完一切,静静的看着脚下天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协失魂落魄的连道了两声,瞳孔之中再无色彩,心中亦是如同死灰。 亏他之前还以为胜券在握,如今想来,不过全是一场笑话。 他才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曝光于吕布眼皮之下,白白戏耍了这么久,却仍旧不知。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怪不得吕布敢一个人入宫,原来,他才是早有准备。 之后,刘协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从地上起身,束好的头发,已有几缕垂落,观其神智,似有几分不清。 他站在吕布面前,仰面直视起这个身躯异常高大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吕布,说说看,你打算如何处置于朕?” 汉末之吕布再世 第一一零八章 没什么不敢 “方才陛下说,要留臣一个全尸。” 吕布回想起方才刘协所说的种种,淡淡回了声:“既如此,臣亦然。” 吕布不是那种愚忠之臣,骨子里也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迂腐思想。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你拿我当臣子,我就给你卖命;可你要是想杀我,抱歉,我也同样不会束手等死。 既然君臣之间只能存活一个,如今大局握在吕布手中,谁生谁死,已经无需多言。 解下腰间佩剑,吕布扔到刘协面前。 “这是先帝当年所赐之天子剑,名曰‘中兴’,先帝要我借帝威扫清逆贼,巩固大汉江山,如今,便还于你吧!” 看着‘哐当’落地的宝剑,刘协身子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他望向吕布,怔怔问了声:“你当真要杀朕?”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吕布默然,在此之前,他也曾问过刘协多次,是否真的杀臣,刘协给出的回答,都是异常肯定。 哪怕刘协只说可以留吕布一条性命,吕布也不至于会狠下杀心。 可刘协没说。 所以,今日不杀,于他,于吕家,始终是个大祸。 “难道你就不怕世人口诛笔伐,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还是说,你也想当皇帝了!”说到‘皇帝’二字,刘协哂笑了起来。 “名声于我,意义不大。” 吕布微微摇头,说出自己之后的打算:“请陛下放心,在你薨逝之后,孤王不会篡朝,我会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只希望四海承平之内,他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这些年,除了对外征战厮杀,还要时刻防着后方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吕布累了。 等再过两年,篆儿能彻底扛起一家之担的时候,他就准备卸去重担,和先生寻一山间隐居,两家人,过过无世无争的生活。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刘协说。 至于刘协的结局,吕布也不会亲自动手。 先帝的剑扔在了刘协面前,案桌上也还留有毒酒,若是想要白绫,宫里也是有的…… 吕布就此转身,再不去看身后的天子。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刘协仿若癫狂的大笑。 ………… 还未走出甬道,外边忽地响起了一阵喊杀。 披甲执盾的死士们和另一支杀进皇宫的队伍厮杀了起来,来者人数不多,下手却是格外狠辣,招招致人性命。 难不成刘协还有后手? 吕布眉头一皱,快步向甬道外边走去。 到了外边一看,原来是吕篆带着府卫们杀进了皇宫。 吕篆救父心切之下,管不得其他许多,但凡有人挡路,他都是一概当做仇敌。 “就是他们!” 郝昭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 吕篆听闻此话,又看到众多死士围住甬道,这些父亲暗中命人收留的孤儿,吕篆并不认识,他料想父亲定是被困其中,不由分说的就上来厮杀。 好在双方打斗不久,吕布就站了出来,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双方这才就此罢兵。 “父亲,您没事?” 见到父亲平安,吕篆心头松下一口大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举可能太过鲁莽。 见到儿子低头认错的模样,吕布哈哈大笑起来,对此非但没有责备,反而不吝夸赞起来:“没事,此番你做得很好,为父很是高兴。” 有这样一个甘冒生死的儿子,吕布如何会不高兴? 然则皇宫这边才刚刚收场,另一边,又有人急忙来报。 “大王,大事不好,二公子带了大队人马围困长安,似是想要攻城。” 听闻此话,吕布心头一跳,神色凝重,他这个小儿子,又犯痴了不成! 还有,他哪来的兵符,难道高顺他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若真是如此,定要好好问责。 “走,随孤前去看看。” 吕布说上一声,带上吕篆,换上马匹,疾驰南边城门。 此时的南城门外,原先空旷的平地上,如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无数衣甲鲜明的吕军将士整齐站立,少说也有三四万的兵马。 骑乘黑虎的吕骁处在军阵最前,他望向大门紧闭的城关,冲城楼上的守将喊道:“表舅父,你再不打开城门,就休怪侄儿我翻脸无情了!” 守住南边城门的将领乃是魏续,他此刻哭笑不得。 作为此地守将,没有命令、公函,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更何况他这个表外甥蛮横十足,万一引兵进城,干出些不理智的事情。 这个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二公子,请你不要为难,没有大王的手令,我哪敢放你进来?”魏续站在城楼,苦口婆心,想要劝吕骁改变主意。 然则吕骁这会儿肯定是铁了心的,他既然敢抢军中兵符,就不怕再多一个擅自攻城的罪名,大声说着:“我父亲此刻正处在危险之中,我一定要入城救他,你只管开门就是,事后问责,自有我来承担!” 魏续搞不清吕骁所言真假。 若是为真,吕府那边,至少应该有人来通风报信才是;可若是为假,吕骁又何必大动干戈的引兵攻城? “二公子,你且稍等,容我派人去吕府问明情况。”魏续给出自己的建议,只要吕府那边点头,打开城门,也不是不可。 “我等不了那么多了,我父亲要是有个好歹,整座长安城,都得为我父亲殉葬!” “我只数三声,你再不开门,我就强行攻城了!” 吕骁将脸色一沉,杀意在他身上弥散开来。 “一!” 吕骁咬牙喊出了第一声。 “二!” 城楼上将士的心都跟着砰砰砰直跳起来。 “三!” ‘三’字声音一落,吕骁抬起的手臂即将落下。 身后将士,尽皆准备发起冲锋。 眼看着双方就要自相残杀,千钧一发之际,城楼上蓦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骁儿,不得放肆!” 城下的吕骁陡然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城楼上悄然站立着的,不是他的父亲,又是何人! 关键时刻,吕布总算赶到。 “私自调集军队,你想造反吗!”吕布怒喝一声。 父亲发火,吕骁却笑了起来,他从虎背上滑下,默默跪在地上,不作一言。 他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弥天大祸,但他不怕。 至少,父亲平安。 第一一零九章 新王登基(FPX牛逼!!!) 吕布的出现,让大局得到稳定,围城的军队也就此而散。 来到军营,吕布步入帅帐。 帐内,高顺、马超、华雄等人见到吕布平安,心中松气的同时,也是起身抱拳行礼。 吕布对此则是大为光火:“你们怎么搞的,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居然让一个小子给缴了兵符!” 将领们只是笑着赔罪,说是疏忽大意。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反抗。要是真的存心阻拦,以帐内将军们的本事,拖住吕骁完全不成任何问题。 当时听得吕布可能陷入危险,将领们心里也多少也有些担心,但在事情没有确切情报之下,他们不敢冒然出兵,由吕骁出头最为妥当。 将领们老老实实认错,吕布一时也找不到话说,便回头过,对两个儿子呵斥起来:“你们两个简直胆大妄为!一个带着府兵家将夜闯皇宫,一个夺取兵符,围困皇城长安,你两眼中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吕家两兄弟这回倒是默契非常,同时跪下认错:“孩儿知罪,请父亲责罚。” 此时,不知何时悄摸入帐的贾诩走了过来,主公给吕布倒上一杯温水,笑着说道:“主公,属下觉着吧,两位公子这回的确是有所不当,但他们出发点至少是好的,都是为了您的安危。即使有所逾越,也情有可原嘛!” “哎,贾文和这话没毛病,我也这么觉得,就算功过相抵吧。”华雄粗着嗓门儿,也就此发声。 “对对对,下不为例!” “主公,您就原谅两位公子这一回吧。” 一众武将纷纷帮腔起来。 吕布仍旧板着脸,他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拿捏稍许之后,沉声说道:“既然有诸位将军替你二人求情,那就暂免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啊,给我将这两个逆子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 对于两个儿子的行事方法,吕布心中其实颇为欣慰,但既然事情出来了,他就必须给世人一个交代,否则,别人会说他吕布管教无方。 “还有,受罚之后,回去给我好好面壁,半个月内不得出府!” “孩儿谢过父亲。” 两兄弟叩谢之后,从地上起来,老老实实的出帐受罚去了。 ………… 之后,兄弟俩被抬回了城内府邸。 眼见两个儿子去时精神抖擞,回来却趴在了担架,严薇心疼得几欲落泪。 “我儿啊,是哪个伤的你!为娘此番定要为你们讨个说法!”一向温柔贤淑的严薇,此刻亦是展露出母亲的刚强。 “还能是谁?老爹打得呗!赏了一百军棍,屁股都打肿了。” 吕骁趴在担架上,神色却是不以为意的说着,这点伤于他而言,跟擦破皮没啥两样。 “来,让为娘看看。” 严薇说着,直接走了过去,检查起儿子的伤势情况。 “哎哎哎,娘诶,这里还有外人,你儿子我也不小了,要脸呐!” “这有什么,就算你将来成了家,娶了婆姨,也还是为娘的儿子。” 严薇对此倒不避讳,掀开裤子,略显粗糙的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吕篆的则相对白嫩许多,但也同样肿得老高。 “他可真是下得了手,你两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严薇看着都疼,想着晚上见到丈夫,怎么也得好好说道说道,哪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此狠手。 “娘亲,这事儿其实也不怨父亲。我和阿弟这回闯下的祸事不小,只挨了一百军队,这都算是轻的。换作其他人,估计砍头、抄家都是在所难免。” “更何况,陈叔他们下手有分寸,只是疼,没有伤到筋骨。” 随后,吕篆向母亲讲述了他和弟弟的‘壮举’,也着实将严薇给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也真是太大胆了些!” 之后,当娘的严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人取来活血化瘀的膏药,亲手替儿子敷上。 只需好好休养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清晨,当朝阳升起的时候,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自皇宫传出。 当今天子于昨夜暴毙于安室殿内,据医官诊断,乃是醉酒服毒所至。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不少地方残余纷纷就此起势,说是吕布谋害天子,号召各地兵马,起兵声讨吕布。 然则,就此事而言,响应者寥寥,即使有个别地方的残党作乱,也尽为吕布麾下诸将所平。 随后,大汉疆域四海之内的官员、士人,皆将目光投向长安,聚焦在了吕布身上。 私底下,闲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不少人揣测说,是吕布野心膨胀,要称帝了,想要改朝换代。更有甚者说,私底下黄袍都已经做好,就等加身的那一刻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吕布对此表示,将会议立六皇子刘敦为储君,并且在月底,举行登基仪式。 刘协葬在了皇陵,与他的父亲刘宏同处一地,吕布亦是在此守陵数日。 到了月底,在一片肃穆的乐声中,身穿白色素服的吕布牵着时年九岁的皇子刘敦,自南宫门外,一步一步迈上通往议政的朝殿。 身后许远,是随行的百官。 到了宣室大殿,吕布将刘敦送至帝位,随后躬身行礼:“臣吕布,参见陛下!” 入殿就位的百官齐齐跪拜,口中高呼‘臣等参拜陛下’。 坐在帝位上的小胖墩儿神色带有茫然,几位皇子之中,他是最笨最憨的那个。他想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就成为了皇帝,成了这大汉天下的新王。 自那夜以后,中常侍韩宣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是给先帝殉葬了,有人说先帝薨逝,他见势不对,连夜逃出了长安。 总之,众说纷纭。 现在站在刘敦身旁的,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宦官,眼见满朝文武皆跪,他轻轻提醒着刘敦:“陛下,该您说话了。” 刘敦回过神来,尽量学着当年父皇的样子,抬了抬手,声音憨绵。 “众卿家,平身。” 后,史书载: 乙酉年,春,天子薨于安室。 是月底,王子敦即位,是为汉愍帝。 第一一一零章 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新的天子登基,意味着之前喧闹沸腾的谣言得到平息,眼下没有了贼乱的大汉朝,至少又能太平很长一段时间。 当新的天子问及吕布这个‘扶龙之臣’要何赏赐时,吕布对此看得极淡,他表示臣已封无可封,人臣之位已到极点,与其赏臣,不如大赦天下,减轻百姓赋税。 天子准其所奏。 之后的事情,就是等先生出关,确立世子人选。 同时,揪出那个暗中部署,敢于行刺小儿子的内鬼。 惊蛰将至,先生出关在即。 关于世子人选,吕布心中早有打算,小儿子虽然武艺不弱,性情也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但吕布知晓,小儿子易躁好斗,恐难以挑起吕家重任。 相比之下,大儿子聪慧成熟,懂得为人处世,诗经子集更是无所不通,治国之策亦是胸中满藏,堪称全才。 所以,世子之位,毋庸置疑。 这一日,吕布将兄弟二人叫来书房。 两兄弟站在父亲面前,老老实实。 看着两个长高长大的孩子,吕布很是欣慰,他同两个儿子说道:“今天叫你两来,是想告诉你两,谁将成为吕府的世子。” 两兄弟听得此话,皆是竖起了耳朵。 “为父渐渐老了,世子之位一直空着,很是不妥。有些人呐,表面上说是为我吕府鞠躬尽瘁,可背地里呢,总是想要投机取巧,来挑拨你兄弟二人的手足情谊……” 说到这里,吕布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缕杀机。 这些年,兄弟两人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 大儿子稳坐后方,调拨有度,从没起过乱子;小儿子带兵征战北蛮,屡战屡胜,功勋卓著。 关于世子人选,支持吕篆的不少,支持吕骁的也同样大有人在。 混杂其中的也有不少人,存有别的心思,想带节奏,搞垮另外一边。 流言碎语听得多了,吕布都有些很不耐烦。 世子之位,还是早定为好。 说到世子人选的时候,吕布先是看了大儿子一眼,然后询问起小儿子:“骁儿,为父准备立篆儿为世子,你意下如何?” “凭什么!” 吕骁几乎脱口而出。 吕布对此微微皱眉,小儿子小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如今倒是开了灵智,但却是不服输的性子,什么都想跟兄长争,想证明自己事事都比别人强。 也正因如此,才总是会被有心人算计,牵着鼻子走。 “骁儿,你要知道,人无完人,守一方家业,不比在外行军打仗。至少在心性和大局观上,你远不如你的兄长。” 吕布尽量和儿子讲起道理。 吕骁却是听不进去,反驳起来:“父亲基业是马背上得来的,您又只有两个儿子,父亲只管叫兄长与我比试一场,输了我就认。否则,孩儿一万个不服!” 小儿子油盐不进,吕布也有些生气,板着脸道:“汝这小子,再和为父抬杠,为父就把你赶至边疆,一辈子戍边塞北!” 此话一出,吕骁也不知是不是怂了,嘴里哼哧一声,再不说话。 小儿子满脸的不爽,大儿子脸上亦是没有过多的喜悦。 当听到从父亲嘴里说出,要立自己为世子时,吕篆心里头是万分高兴的,这意味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父亲十足的认可。 但压抑心中的另一件事,却叫他如何也高兴不了。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说。 吕篆面向父亲,缓缓跪下。 这个举动,叫吕布不明所以,在他想来,这个时候的吕篆,不应该苦着一张脸才是。 良久之后,吕篆重新抬起了脑袋,看向父亲:“有一件事,孩儿欺瞒了父亲许久。今日,孩儿想告知父亲。” 看到儿子如此郑重的表态,吕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目光深邃道:“且说来听听。” 吕骁亦是颇为好奇的看向自己兄长,也想听听是何事情,让他这个倍受外人好评的兄长,这般谨小慎微。 这一刻,吕篆脑海中天人交战,他想了很多,但最后,还是决定如实以告。 “父亲,孩儿之前欺骗了您。其实,戏叔父并没有闭关,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仙逝于府中。”说出这话的时候,吕篆觉得,那块一直堵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挪了开来。 吕布怔楞了好久,以为是自己听错,恍惚的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孩儿是说,戏叔父在两年前就已经仙逝。” 吕篆重复了一遍。 此时,莫说吕布,连吕骁都长大了嘴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世人都说他这个吕府二公子憨傻得很,现在看来,他的这个亲哥哥才是真正的作死啊! “篆儿,你莫要与为父玩笑,这种玩笑也断不能开!”吕布仍不相信,他直视起大儿子,连口吻都沉重了几许。 此刻,他只希望儿子所说的种种,都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然则,现实往往很是残酷。 吕篆的回答,击碎了吕布所有的幻想:“孩儿没有玩笑,总之,一切皆是孩儿过错。” 听得儿子的再次确认,这个从来没被人打败过的男人如遭重击,身躯猛地向后踉跄了一下,几欲摔倒。 吕骁见状,想要上前去扶。 吕布摆了摆手,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 在此期间,吕布想过无数种可能,譬如儿子有谋逆之心,或者私下豢养了一大批党羽,等等等等。 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但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件事情。 此时吕布的脸上早已没了父亲的慈爱,他面沉如水,抑制着胸中不断升腾咆哮的怒火,仍是不信的询问起来:“之前不是说,有能医好寒疾的高人么?” “是孩儿编的。” “那……那些每月送达我军帐的书信呢?” “是孩儿仿的戏叔父手笔。” “关中的调动后勤,校事署的情报侦查……” “也是孩儿擅自所为。”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时隔两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吕布浑身发抖,眼中凶戾之色大起,看着这个平日里最为自己所器重的长子,咬牙切齿:“你、你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第一一一一章 爆发 这是吕骁头一次见到父亲这般怒形于色,噬人的眼神,就像乌云密布时的天空,蕴藏着呼之欲出的狂风暴雨。 戏策叔父于父亲之重要,他这个不喜欢动脑筋的人都知晓,兄长难道不知? “站起来。” 平静的语气里这会儿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吕篆低着头,老实起身,然则还没站直,便感觉腹部处一股巨力传来。 轰! 书房的大门就此炸开,吕篆的身子如同炮弹飞出,重重摔落在书房门前的庭院。 噗! 张口吐出一口闷血,吕篆倒在地上难以起身,腹部处更是痛得厉害。 “逆子,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从书房显出身形的吕布暴吼,大步朝庭院走来,脸上怒气大涨。 显然,这回他是动了真怒。 “父亲,您且息怒。阿兄这般做法,自有他的道理,您不妨先听听他的理由。”吕骁见状,赶忙从旁劝阻,然后又冲着兄长急道:“阿兄,你倒是说啊!” 尽管两兄弟私下有所不和,但至少兄弟情谊还在。 吕篆闻言,很是费劲的撑着地面,艰难起身,他看向怒不可遏的父亲,诚然说道:“戏叔父走的那年,正值父亲与曹操等人恶战。倘若将此事告知父亲,以父亲的性情,必然班师回朝,关东逆党因此得以喘息,天下一统,不知又要等到何年……” “等上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即使为父老了,也还有你们下一代,天下早晚能够一统。可先生呢,能死而复生吗!” 吕布狂吼一声,此刻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在他眼里,竟变得无比的可憎。 他恨儿子欺骗了自己,也恨自己没能早些察觉,以至没能见上戏策的最后一面。 另一边的吕府别苑里,严薇踩动着织机,正为儿子缝制着世子所穿的锦服。 忽地,有仆人惊慌来报:“夫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不知什么原因,老爷和两位公子闹翻了,大公子受伤不轻……” 嘎~! 听得这个消息,木织机陡然而停,大概料到会是何事的严薇当即放下所有事务,急忙跑向吕布所在的书房。 这大概是她几十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赶到庭院的时候,大儿子吕篆捂着胸口,面白如纸,而庭院中央,吕布和吕骁此刻正大打出手。 眼瞅着父亲还要继续责打兄长,吕骁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父亲下手没轻没重,兄长虽然有两下子,但身板儿根本吃不消父亲的力道。 方才那一脚就已经伤及了筋骨,要是再来一下,估计兄长下半辈子得在床上躺着过完。 逼不得已之下,吕骁只能出手进行制止。 吕布这会儿正怒火上头,见到小儿子也忤逆起自己,更是大为光火,索性将怒火发泄到小儿子的身上,父子两也就此大打出手。 严薇的到来,及时制止了父子二人的斗武。 她本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能够让丈夫如此怒火冲天,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可严薇还是先质问了一句:“夫君,你之前答应过我!不管篆儿做错了什么,你都不会伤他,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看着受伤颇重的儿子,当娘的眼里满是疼惜。 “此事另当别论,你可知道,咱们的好儿子干了些什么?” “不管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儿子,也永远将你视作最英雄的父亲。” 妻子的语气没有想象中的疑惑和惊诧,更没问什么事情,吕布便猜到:“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是,是我叫儿子这般做的,你若想动手,只管朝妾身来就是!”严薇望向丈夫,很是坦然的承认下来。儿子抗的已经够多了,她这个当娘的,也该为儿子将这天撑上一次! “你!” 吕布狰狞的怒吼一声,好在仅存的一丝理智将他拉了回来。 啊! 厉声咆哮,吕布一拳轰在院墙,所有的愤怒倾泻而出。 烟尘散落之时,坚固的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窟窿。 “你们母子俩真是好样儿的,就我一个人蠢,这么些年,一直被蒙在鼓里!亏我还满心期待的等着先生出关,我就是个傻子!” “滚,都给我滚!” 不去看拳头上渗出的血水,吕布指着外边,面容阴戾的大吼起来。 严薇默默不发一言,牵着两个儿子走了。 “娘,我们就这样走了,父亲会不会彻底崩溃?”挨了父亲一脚的吕篆,这时候仍旧为父亲的状态感到担忧。 戏策的死,于吕布而言,无异于信仰坍塌了一般。 丈夫这般模样,严薇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只是,这会儿吕布正处于盛怒状态,说什么都没用的,只有时间才能够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这次,我也伤了你们父亲的心了。” 严薇眉梢低垂,不由的叹上一声,比起当初严家被削时的夫妻争吵,此番她的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儿。 当日,吕布毁掉了整整两座别苑,严薇种植的花草,也惨遭殃及鱼池。 挥使完了体内怒气,吕布在院儿里孤坐到下午,然后从冰凉的石阶上起身,回屋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只带了陈卫一人,便出府去了。 他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戏策的府邸。 戏府门外,每日都候有不少的陌生人物。 尽管戏策宣称闭关不见,但仍有不少外地来客,怀揣各种心思,携有重礼,想要见上戏策一面。 戏策不见,他们也有的是耐心。 然则当瞧见吕布径直步入戏府之时,这些人眼红不乐意了,纷纷嚷嚷起来:不是说戏先生闭关么,这个人凭什么就可以进! “你们瞎眼啦,这是当朝武昭王!” 街道上巡游而过的守卫稍稍科普一下,这些人立马就肃然起敬,赶紧对着那道高大身影连连作揖。 吕布心情不好,自然是没心思搭理这些人的,他迈步走入戏府,府内仆人见了,无不躬身行礼。 没走多远,便望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见到吕布之后,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些许惊慌之色,赶紧把头偏向一边,装作没看到吕布的样子,转过身迅速走去。 吕布见状,虎着脸:“胡车儿,你躲什么!” 第一一一二章 信 被点了名的胡车儿只得转过身来,他看向吕布,厚起脸皮嘿嘿笑着:“大王,您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啊!” “少扯这些,孤有话要问你。” 吕布心情不好,面色并不好看。所以胡车儿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说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 吕布对此视而不见,只是问他:“我问你,先生葬于何处?” 吕府上下几乎没人知晓这个答案,知道的人,吕布又暂时不想见到。所以他来到戏府,胡车儿作为戏府的护卫统领,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果然,胡车儿愕了一下,神情惊诧无比:“您知道了?” “刚刚知道。” 说完这句,吕布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阴沉的落在胡车儿身上,略有怒气道了声:“你也和他们一起瞒我。” 凌厉的目光宛若利钩,让人心头不由的为之一抖。 胡车儿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这不是我要瞒您,是他们不让我说,说此事干系极大……” “谁不让你说的?” “是先生。” 胡车儿摸不准吕布心态,这会儿可不敢撒谎。 听到‘先生’二字,吕布眉间凝聚的怒气渐渐舒缓了下去。 见吕布没有作声,胡车儿回忆起当天的情景,神色落寞,叹了口气:“唉,先生他啊,在最后一刻都惦记着大王你呢!回光返照,先生就靠在我的肩头,把我当成了您,以为您已经凯旋归来,他笑着欢呼,眼神里满是重生的喜悦。整个府里,只有先生在笑,其他人啊,眼泪都止不住的向下。” “我胡车儿这辈子大字不识几个,是个粗人莽夫,但对先生,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学本事,更是因为他的坚持与执着……” 说着说着,胡车儿自个儿先红了眼眶。 吕布从旁听着,同样是揪心万分。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些回来。 此时,一个身穿布儒裙、头上扎有两个小发髻的小姑娘欢快跑了出来,见到胡车儿时,小姑娘满眼都是开心,过来缠着胡车儿,要他带自己去玩。 吕布站在一旁,尽管多年未见,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女孩。 “念昭,你还记得我吗?” 吕布轻言细语。 戏伊抬头看去,是一个好高好高的陌生男人。 她下意识的拽住了胡车儿的衣襟,躲在他的身后,不敢靠近眼前这个身负戾气的男人。 尽管这个男人脸上露出笑意,但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格外的可怕。 “不认识了么?” 见到小女孩怕生的模样,吕布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也难怪,孤东征的那会儿,你才三岁…… 中庭里,巨大的樱花树枝头盛开,长满了樱花。 偶有清风吹来,白色的花瓣随风起舞,纯洁如雪。 不多时,寻找女儿的董妍也到达了庭院中央。见到吕布之后,她同样也怔愣了一下,然后才上前施福见礼:“妇人见过大王。” 吕布点头,很是歉意的道了声:“是孤来得迟了。” 听闻此话,董妍脸上略有诧异,当看到胡车儿向她示意之后,才为之了然。 她知道,从此刻开始,有些事情,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终于可以真相大白。 随后董妍返回屋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长匣子,她将此交到吕布手中,坦然说道:“这是先夫留给您的书信,这些年一直尘封没动,如今大王归来,妾自当遵循先夫遗愿,将它交予您的手中。” 吕布郑重接过,里面盛放着的,是一把已经破旧的雨伞,还有就是一封用皮革写好的书信。 吕布如获至宝,轻轻将书信展开,上面是戏策亲笔所书。 “将军,好久不见。” 当第一行字落入眼中时,吕布浑身一个激灵,仿佛看到从书卷里走出一道身影,带有一股书生气,穿着长衫,面容和煦,嘴角微微上扬,尽管相貌平常,气质却不是一般的风流潇洒。 “先生!” 吕布激动得大喊了一声。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自顾的笑说起来:“将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我早已分隔阴阳。对此,你也不必太过感伤,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人先走。 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此乃策生平之憾。 遥想当年初见,并州塞北,抗击鲜卑;我游历天下数载,见过世人无数,你不是我见过最有野心之人,但却是我见过的情感最真之人,所以,我留了下来。 此后,我为将军设谋,将军持戟跃马,纵横天下。 在此期间,我们有过数不清的大胜,也有数次,被人逼入险境,不得不狼狈逃生。我们共同承受着外界所带来的压力,却又无比的快意人生…… 然——人生匆匆,有时回想起来,恍若一枕黄粱。 还有,有一事我得向你说明,隐瞒死讯,皆是策的主意,好在大公子懂事,知晓事情轻重,你知晓之后,勿要怪他。 要问我为什么? 呵呵,哪能为我这个废人,而放弃一统天下的时机。 这是天意。 至于将军凯旋之后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了。 如今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将军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凡事都要问计于我的青涩小子,吾也再无东西可教将军。 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将军已有雄主之姿,手握天下重权,四海归心,汉王朝气数已尽,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将军若是不愿,也决不能放权于外人。 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我那二弟子司马懿,天资聪慧,可惜心术难辨。时至今日,我亦难观其心,可以用其效命,但绝不可委以兵权,将军若不放心,可使人杀之。 昨夜,曹性和魏木生来找我喝酒,他两念叨着,说是想我了…… 我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写下此书,当年将军为我撑伞,策亦铭记于心。 越写越多,想说的写之不尽。 罢了,不写了罢…… 最后,望君珍重。 ——策,留。” 那人说完,双手作揖,向吕布躬了一礼。 意识到什么的吕布急忙想要伸手去抓,却见先生化作云烟,随风而散。 第一一一三章 祭 夕阳沉下山坡的黄昏,一条曲径通幽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胡车儿在前面带路,吕布跟在后头。 此处距长安城有些远,两人先是骑马到了山脚,由于山路崎岖,马匹难行,故而下了马,改为步行登山。 走至半山腰处,前方领路的胡车儿忽地顿下脚步。 “走不动了?” 见到胡车儿停下,吕布问上一声。 胡车儿摇头,只是道:“大王,我们到了。” 到了? 吕布为之狐疑,他举目四顾,前方仍旧是不见尽头的山道,道路两旁皆是树木、灌丛和杂草,根本不见墓地。 “先生的墓呢?”吕布问。 胡车儿向旁边跨了过去,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道了声:“这里便是。” 吕布看去,哪有什么墓地,胡车儿所指的地方,只有稍微隆起的小土包,上面还长满了深深野草。若不是胡车儿特意指出,几乎可以忽略。 没有墓碑,没有陵地,甚至连块灵牌都没有,墓主人的身份无从可知。 他的先生,就这样埋在了荒山野岭。 “胡车儿,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这样荒芜的地方,一看就是穷凶险恶之地,先生熟知阴阳,怎么可能将自己葬于此处? 吕布打心底不愿相信。 “当初先生出殓下葬,我是抬棺人之一,不会有错的。”胡车儿找了处空地,将手上祭奠用的东西放下,很是确信的说着。 “这两年,都没人来打理的么?” 看着杂草丛生的墓地,吕布心中为之一酸。 胡车儿摇头,先生说不能走漏风声,为防被人怀疑,一直都没人来此扫墓祭奠。即使是忌日,胡车儿也只是在深夜里出来,悄悄的放些祭品,不敢有太大举动。 获悉缘由之后,吕布更是面带愧疚,先生这辈子为他付出了太多,生前如此,死后依然如此。 “先生,布来看你了。” 站在小土包前,吕布郑重无比的躬身弯腰,带有无限的感慨和缅怀。 回答他的,除了山间清风,就只剩下深林里布谷鸟的咕咕回荡。 山野间,安静得无声。 吕布将袖袍缠上两圈,撸卷起袖子,露出略显黑黝的小臂,亲自动手拔起坟头四周的杂草,想要给坟地营造出一片干净的环境。 胡车儿过来帮忙,却被吕布制止,先生不在了,他想自己一个人为先生做些事情。 拔完时,已是夜幕降临。 拜祭用的香烛点燃,照亮了坟前的很小一片。 随后,吕布砍断大树,去其外皮,将中间一截削成长方形的墓牌。 坐在坟前,吕布将祭品摆好,一边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刻字,一边同土包讲着:“先生,布这次带了猪头和羊肉,以及你生前爱吃的小吃点心。还有,从冀、徐两地带回的美酒。” 也不管长眠地下的人能否听见,吕布只是自顾的言语不停。 时间流走,戊时将尽,此时的月色已高挂天际,山间刮来的清风,都带有阵阵寒意。 戏策的墓牌总算做好。 吾之挚友,戏策讳志才之墓。 看着拿在手里的墓牌,吕布轻轻抚摸,心中悲伤之情,油然而生,将其立在了坟头。 “大王,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胡车儿看了眼天色,低声同吕布说起。 毕竟这里离长安还有好一阵子的路途。 “你走吧,我今夜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着先生。” 吕布说得很是淡然。 “这怎么行,大王,这山间多猛兽,你留在这里,叫我怎能放心!”胡车儿连连摇头,表示吕布若是不走,他也一定要留下。 “人且不惧,何惧猛兽哉?” 吕布略显霸气,这些年厮杀过的猛将,哪个不比猛兽厉害! “胡车儿,你走吧,我有许多话想对先生说,你留下来,反倒徒增尴尬。明天来时,再多带些酒来,还有,知会我府上一声,这些时日,我不见任何人……” 吕布吩咐几声,胡车儿点头应下:“大王,那您自个儿多加小心,我明日再来。” 之后,胡车儿拜别了吕布,朝着山下走去。 整个山野,只剩下吕布一人。 他也不怕,先是将燃完的烛火和清香续上,然后拎过一坛酒,倒上满满两碗,一碗洒在坟头,一碗大口饮下。 “先生,你这一走,留下布一个人,实在好生寂寞。得知你撒手而去,我起初是不信的,如今却不得不信……” 吕布又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敬向坟头:“来,先生,布敬你!” 又一碗灌下,吕布接着道来:“先生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更没多少学问。我这一生,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这些年东征西讨,打鲜卑、打黄巾、打董卓、打诸侯。现在整个大汉都臣服在我的脚下,我想着,咱们终于可以能够和先生共享太平盛世。可先生,你怎么就走了呢!” 说到这里,吕布眼中泛起了几许泪花。 他伸手抹去眼角,又仰头闷下一碗,酒水冰凉,却烫得他心口和嗓子尤为灼烈。 “先生你说,值得吗?” 吕布陡然大吼了一声,依旧无人作答。 他自嘲一笑,自问自答:“我猜,你肯定会说,值得。”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吕布拎起酒坛,这回连碗都省了,酒水顺着张合的嘴,就这样直接的往喉咙里灌去。 咳咳、咳咳咳。 直到呛得连连咳嗽,吕布才将空去大半的酒坛放下。 他站起身来,冲着天空,像是宣泄情绪般的大吼:“可我今天就是要说,值得,值得个屁!” “去他娘的宏图霸业!去他娘的天下苍生!” “要是可以,老子宁愿回到当年,那时候的我们,虽然没有权位,但至少,大家伙儿都聚在一起。现在呢,曹性、魏木生、薛兰、李封…… 当初的兄弟们啊,一个个战死疆场。” 先生你,也因此长眠地下。 “你们都不在了,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吕布怒吼向天,浑身气势激荡。 山野间的野兽听见,无不退回各自洞穴,再也不敢出来。 那一夜,吕布喝光了所有的酒。 醉酒之后的他趴在隆起的小土包上,像是拥抱着最为亲密的老友知己。 在半醉半醒间,他隐隐看到有无数的荧光织成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朝他走来,如是春风。 “先生,我好想你。” 吕布喃喃,咧嘴笑着,仿佛回到了当年。 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一一四章 惊蛰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明灿的朝阳透过树林间的斑驳,落下点点阳光,格外舒惬。 吕布从坟头醒来,昨夜喝了太多的酒,脑子这会儿还有些肿胀,他伸手轻轻揉按起来,缓解起脑子里郁积的疲劳。 “大王,您醒了?” 胡车儿从旁轻声说着,他今天一早就来到了这里,见吕布睡得正沉,所以一直也没敢打扰。 清晨的山间,很是清凉。 “孤昨夜梦到先生了。” 看向坟头,吕布眼中满是缅怀。 胡车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当一个最为忠实的听众。 “先生与我说了很多,有不少都记不得了,但总归,让我明白了。”吕布说的很是平缓,昨夜醉酒之后的狂躁,此刻已经随风消散,写在脸上的只有淡淡的释然。 “我本想为先生大葬,但想到先生性情,他应该是最不喜这些繁琐仪式。” 昨天的吕布还想着表奏朝廷,为戏策追赠谥号,风光大葬,叫满朝文武都前来祭拜。但今天想来,也许埋骨青山,平平淡淡,才是先生想要的最好归宿。 “胡车儿,去把铁锹拿来。” 吕布吩咐一声。 胡车儿不明所以,将铁锹递了过去。 吕布接过之后,开始在坟地旁边铲起泥土。 胡车儿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大王,体力活我来就行,您可是金贵之躯,哪能干这些下力的活。” “你在旁边呆着就行,不用你来掺和。” 吕布直接拒绝了胡车儿,埋头苦干起来。 挖出的泥土越来越多。 直到下午,太阳西斜向山下沉去,吕布才终于停手,他挖了一个丈长的大坑,深有四五尺。 这可将胡车儿吓了一跳,急忙从旁劝道:“大王,你可不要想不开啊!先生走也就走了,你可不能撒所不管,这个天下还指望着您勒!” 吕布懒得和胡车儿废话,没好气的道了声:“少聒噪,你下山一趟,去将我的方天画戟和甲胄取来。” 胡车儿不晓得其中意思,却也不敢忤逆了吕布,领命而去。 上山的时候,胡车儿身旁多了好几道身影,郭嘉、徐庶、司马懿、郭淮,还有吕家两兄弟搀扶的娘亲。 “胡车儿,谁让你叫他们来的!” 吕布沉着脸冷声质问。 胡车儿这会儿早就躲到几人的后面去了,他是真的怕吕布有不好的念头,所以才把郭嘉他们给请上了山来。 “老爹,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要实在憋屈得慌,就跟我再打一场。”吕骁直咧咧的说着,他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拐弯抹角。 “大王,节哀。” “戏志才走了,主公心中悲痛在所难免。但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也请您一定要好好活着。”郭嘉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抚摸,这是许多年前,戏志才送给自己的礼物。 如今,故人已逝,他也只能睹物思人。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吕布心中感到温暖的同时,也很是笃定的说着:“放心吧,孤不会死的。我与先生经营多年,才有眼下之局面,我若就此死去,那才是对先生的不敬。孤会好好的活着,带着先生所有的希望而活!” 众人听得这话,总算是放下心来。 “那你叫我拿方天画戟和甲胄作甚?”胡车儿对此表示很是疑惑。 吕布答道:“先生一个人长眠于此,该很是寂寞,所以我准备用泥土烘制成真身,挂上甲胄,埋入地下,以守护先生……”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于是便跟着一起动手帮忙。 男人们忙得大汗淋漓,不如他们力气的严薇则跪坐坟前,她拿出佛经,轻声诵读,希望可以抚慰长眠地下的先生亡魂。 经过两天的努力,一樽和吕布同等身高的陶俑终于制成,他身披战甲,手握画戟,端的是威武不凡,若是从远处看去,竟和真人一般雄武。 几人见陶俑置入棺材,然后抬着慢慢放进墓坑,随后,一起挥动起铁锹,填上泥土,擂成一个很小的土包。 土包前面,吕布同样给自己刻了一块墓牌,上面写着:大汉边塞百夫长吕布之墓。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吕布下了逐客令:“这里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也暂时不需要你们了。忙活了好几天,大家都不眠不休的,你们也累了乏了,该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谁都别来打扰,就让我再单独陪伴先生一些时日吧! 真想拜祭,也请以后再来。” 众人皆是熟知吕布脾性,他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很少能够改变,遂也不强留于此,纷纷与吕布道别。 “父亲,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孩儿等您回来。”吕篆恳求的说着。 看着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的儿子,吕布心中愧疚,过去将手搭在儿子肩头,很是认真的道了歉:“篆儿,那天的事,是为父不对。” 吕篆只是摇头。 随后,吕布唤住了郭嘉,与他吩咐:“对了奉孝,你回去之后,记得帮我写封信转告伯符,先生最喜白色的樱花,叫他去那名为‘倭’的地方再取些回来,我要在这里植满。” 郭嘉点头应下。 ………… 很快,到了惊蛰。 惊蛰这天,大雨倾盆,雨水从夜里起,就一直没有停过。 山野间,吕布穿着守灵的素服,跪坐坟前,瓢泼的雨水淋湿了他的脸颊,湿漉了头顶的黑发。 纵使大雨倾盆,他也不曾挪动半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要来打扰吗?” 吕布没有回头,声音里透出一股霜寒,心中满是烦躁。 来人并不作声,只是撑伞走来,替吕布遮住了从天上落下的雨水。 啪嗒啪嗒! 大雨落在伞面,响起一连串的音符。 吕布并未因此领情,他这会儿心情极差,回头准备叱骂之事,却发现替自己撑伞的女子,早已浑身湿透。 “夫君,该回家了。” 她轻声说着,一如这些年来的温柔。 大雨滂沱之中。 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不复往日里的霸道和强势,此刻如同失去最好玩伴的孩童,将头发湿漉的脑袋依靠在妻子腰间,大声嚎啕。 “薇娘,先生,先生他……走了啊!” 泪水和着雨水,滚滚下落。 第一一一五章 真相 惊蛰之后,吕布病了一场。 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方才下得来床。 推开房门,惊蛰的那场暴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雨过天晴。 万丈高空之上,金灿阳光洒下,落在大地,为万物平添了几许生机。 守在屋外的陈卫见到吕布推门出来,心中这些时日的担忧总算落下。可当他看清吕布面容时,心头却又是一紧,这个曾无敌于天下的男人,脸色竟有些疲乏,身上也少了以往霸气,额发中生出几缕灰白,夹杂在那黑色发丝间,很是显眼。 “主公,您……没事儿吧?” 陈卫忐忑问道,看来先生之死,对主公的打击的确不小。 吕布有些神伤,脸上露出的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苦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枯哑:我很好。 走出房门,吕布推开了想要过来搀扶的陈卫,独自在门前的花坛旁,找了个位置,坐在边上。 阳光落在发丝、肩头,吕布吸上一口长气,然后缓缓吐出,不觉间,身体中有了些许暖意。 “父亲!”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语气中满是惊喜。 目光望去,是女儿玲琦和儿子吕骁。 吕布笑着招了招手,一对儿女立马飞奔到他近前。 在吕布身旁坐下,吕骁倒是胆大,什么都敢问,也什么都敢说:“老爹,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吕布愣了一下,有些失神。 醒来之后,他还未见过镜中的自己。 倒是吕玲绮捅了弟弟一下,瞪了他一眼,让他别乱说话。见父亲仅仅只穿了内衫,到底还是女儿懂事,贴心问着:“阿爹,您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再多添两件衣裳?” 吕布摇头,他的一身本事,早已是风寒不侵。 “我是怎么回来的?” 吕布出声询问。 吕骁对此手脚并用的比划了一番,口中说道:“老爹,你那天突然倒在雨中,可把娘亲吓坏,要不是我们就在附近,娘亲一个人可驮不动你。” 回想起那天父亲昏迷不醒的样子,饶是没什么心肺的吕骁,也有过一阵后怕。 他怕父亲就这么倒了。 所以当时他背着父亲一路狂奔下山,披荆斩棘。 好在,老天开眼,终于让父亲醒了过来。 “青童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吕布对此有些好奇,他很清楚自己大儿子的秉性,不仅沉稳懂事,而且最为孝顺。 这个时候没见到他,吕布难免生疑。 吕骁接过话来,说得有些漫不经心:“他啊,每天忙得很。有时候睡觉都不出门,各种各类的奏折情报堆成了山,我看着头疼,也懒得插手。” “我说过他的,可青童说,这些全是父亲和叔伯们用命换来的太平,他要将这份太平,传承保持下去。”吕玲绮似是怕父亲有所误会,从旁补充起来。 “倒是辛苦他了。” 吕布喃喃一声。 和儿女闲聊至将近晌午,吕布又命陈卫去将王政叫来。 得知吕布召见,校事署的一把手当即放下所有事务,以最快速度赶来吕府参拜。 “属下王政,拜见大王,大王千秋万岁!”这个令百官闻名丧胆的男人‘扑通’就跪倒在吕布面前,五体投地,拜行了一记大礼。 看着眼前的卑躬男人,吕布眼神有些恍惚。 当年的年轻顶尖剑客。 到现在,也是胡子蛮长了。 “你随我,多少年了。” “回大王,整二十年了。” 主臣一问一答。 二十年啊,好似白云苍狗,弹指一挥间。 简短的寒暄过后,吕布问他,当初交代的事,可有眉目。 王政自然知道此事所指,这也是吕布的一块心病。 他压低了声音,倒是有一些眉目,只是…… “只是什么?” 吕布语气一沉。 不怒而威的气势让王政后背发寒,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走到吕布近前,低语了一番。 “是他?” 获悉答案的吕布眉头一皱,似是有些出乎预料。 ………… 未央宫城以北,临近玄武大街,豪府大宅鳞次栉比,这一代的府邸不是普通朝官所能居住,只有天子亲信,或者地位显赫的大臣,才有资格居住于此,所以此地又名‘北阙甲第’。 丁府就在其中。 老太傅丁宫几年前就已经故世,如今执掌丁家大权之人,是丁宫的长子,丁鸿。 丁鸿为人心思缜密,和他父亲一样,深谙为人处世之道,与谁都相处得宜,除了有些遭人鄙夷之外,倒也没有树立过太多仇家。加上早些年丁宫对吕布的帮助,以及这些年的效命,丁家位置一直很稳。 不出意外,只要再熬上几年,三公的位置,他早晚能够坐上一坐。 可最近,丁鸿却总感觉心惊肉跳。 也谈不上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就是有所不安。 他也想过,会不会是那件事情暴露,可转念想想,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当事人也全都死无对证。就算校事署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查到自个儿头上。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他刚接任丁家的第二年,某一个深夜,他在书房养神,之后有人翻窗而进,说是奉命送来书信,信上是二公子的返程线路图,并且明确标注了可以在哪些地方进行截杀。 为打消丁鸿疑虑,那送信之人在完成任务之后,在书房当场吞毒自杀。 显然,也是别户人家所豢养的死士。 如此一来,选择的权利,完全交到了丁鸿手中。 对此,丁鸿也是犹豫过好一阵子。 他是坚定的大公子支持者,虽然父亲在世时,屡次警告,让他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但丁鸿却自作聪明的觉得,与一个傻儿相比,大公子优势明显。若不趁早纳下投名状,到时叫别人捷足先登,他丁家地位可能不保。 所以,丁鸿私底下与吕篆手下的其他文官,时常走得很近。 而眼下能够知晓这份地图的人,绝对少之又少,照丁鸿估计,知道可能就只有吕布、戏策和吕篆三人,即便是校事署的王政,都未必可能知道。 吕布是吕骁的父亲,所谓虎毒不食子,此事应该不是他的意思;戏策一直闭关,大小事务都在大公子吕篆手中。 所以丁鸿大胆揣测,这极有可能是大公子的意思。 为什么? 因为二公子平定了鲜卑、匈奴之乱,亲手砍下了单于头颅,用来悬于腰间,战功赫赫,深得军中将士拥戴,加上手握北方兵权,这极大的威胁到了大公子的地位。 故而,大公子为了不暴露身份,才遣人前来,借此试探自己忠心。 丁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索性决定赌上一把。 他安排了这些年在外地豢养的死士,下令途中刺杀吕骁。 只可惜,几番出手,皆未能杀死吕骁。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好在死士重义,没有透露任何字眼。 丁鸿也仍旧像没事儿人一样,每天按时出勤,校事署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如此过了几年,丁鸿就选择性的淡忘了此事。 晌午之后,府外响起一声宣报:“武昭王,驾临丁府~” 丁鸿心头一惊,这个时候,吕布怎么会来自己府上? 前几日还听说吕布在祭拜之后,昏厥过去,至今未醒。 怎么忽地就来了自个儿府上? 丁鸿来不及多想,带着一家老小以及府中仆、婢,到府外相迎。 “下官光禄大夫丁鸿,拜见大王。” 丁鸿躬身行礼,身后的一大家子也是跟着见礼。 吕布下了车辇,沿着府前石梯,拾级而上。 随行的五百虎贲卫士并未随之入府,而是挺直身躯守在府外。 走到丁鸿面前,吕布伸手轻拍他的肩膀,面带笑意:“丁大夫,在家做得好大事情。” 听闻此话,丁鸿心头猛地一突,将身子躬得更低了,急忙回道:“下官近几日只看过几篇古文,并未有越权之事,请大王明鉴!” “读书还不算大事?” 吕布意味深长的反问一声,笑容愈发和善。 他扶起弯腰九十度的丁鸿,一同步入府内。 之后,丁鸿本要在大堂接待,然而吕布却说想去书房看看,看他所研究的古文是否值得一观。 丁鸿自然不敢拒绝,亲自领路,带着吕布来到平日里写作的书房。 陈卫守在外面,屋内只有吕布和丁鸿两人。 “大王,这便是下官这几日所看之古文。” 丁鸿将书卷从书架抱来,放在吕布面前的案桌上,然后老老实实站着,心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总感觉吕布意有所指。 吕布随意翻看了几卷,便将书卷搁下,笑了笑:“孤乃武夫出身,这些文人墨客的东西,看不懂,也看得头疼。” “大王神武盖世,威震四海,这些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看。” 丁鸿不失时机的拍上一句,既给了台阶,又给吕布长足了面子。 “你父亲的本事,你倒是学会不少。” 吕布笑说一声,当年的丁宫,也是这般左右逢源。 “有件事,我想问你。” 吕布顿了顿语气,目光郑重的看向丁鸿。 “大王请说,只要下官知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鸿语气笃定十足。 唔~ 吕布托起下巴,沉吟了稍许,似是在想如何措辞,但话到了嘴边,他还是直接问了起来,很是云淡风轻:“派人行刺骁儿,是你的意思吧?” 丁鸿正准备开口,可当他听清问题之后,眼中瞳孔骤然放大,继而浑身猛地一个寒颤,吓得三魂七魄全无,噗地跪在地上,大呼冤枉,砰砰磕头,一边磕一边喊:“大王,您就是给下官一百个熊心豹胆,下官也绝不敢对二公子出手啊!” 看着额上殷红、渐露出血迹的丁鸿,吕布叫他起来。 丁鸿还以为吕布是有所动容,然而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又是叫他心中一寒。 “孤是念在老太傅的情分上,才没让王政过来提人,你要是不说实话,孤就只能让校事署的人来招待你了。”吕布淡然说着,眼神间未有任何波澜,同时也提醒了丁鸿一句:你知道的,孤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丁鸿张了张口,似是想辩解些什么,只是当他看到吕布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时,心中所想之词,就忽地没了底气。 到最后,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此事全是下官一时糊涂,险些酿成大祸,大王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只是此事家中人一概不知,还请大王宽容!” 丁鸿面色苍凉,言语中除了认命,更多的还有恳求。 他缓缓跪下,双手交叠,将头磕在手背,整个身躯匍匐,没再抬起。 吕布问他,你是如何得知的行踪? 丁鸿便将那夜之事,一五一十的全与吕布说了。 当吕布问起那卷地图时,丁鸿说,在行刺失败之后,就已经烧了。 如此看来,线索似乎到此断了。 不过吕布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从袖袍中掏出一张布帛,上面写有诸多文字,他招呼丁鸿过来,问是否与这上面的字迹吻合。 丁鸿细细审视,脑海中又是一番回想,对比之下,最终确定无疑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吕布将布帛收起,眼中的怒火被他藏得很好。 随后,他瞥向丁鸿,问了句:“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丁鸿仍旧跪着,即使吕布叫他,他也不敢起来。 听得吕布问起打算,丁鸿自知难逃一死,长叹一声:“大王走后,下官今夜大概率会失足落水,绝不会给大王添任何的麻烦,只求大王仁慈,能够放过丁家老小。” 见丁鸿确实萌生了死志,吕布对此一笑,起身来到丁鸿面前,轻轻拍着丁鸿的手,言语间又温和了许多:“老太傅在世时,明里暗里都帮助过孤许多,孤还是念老太傅情分的。你也别着急死,这样,明日朝会时,你上书一份奏折,就此告老还乡,孤保你荣归故里,平安一生。” 丁鸿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外,神情中更多的还是感激感动。 安抚了丁鸿,吕布从书房的门槛迈出,只留下一道高大的背影。 丁鸿再次伏首,重重磕了头,似是诀别般大声长呼。 大王保重! ………… 出了丁府,吕布坐上王撵,同陈卫交代一声。 去,把杨修叫来。 不多时,杨修就随同陈卫,来到吕府。 吕布问他,德祖,可知孤唤你何事。 在得知吕布去过丁府之后,杨修就已经释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吕布又问,为何不逃? 杨修说:“可以逃,但没必要。我若逃,大王势必会怀疑大公子通风报信,父子之间,又将有所隔阂。”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简单明了。 一个敢问,一个敢问。 “此事除了你,还有何人知道?篆儿……知道吗?” “此番行刺,皆是我所谋划驱使,外人无从得知,那地图也是我当初趁您不在,临摹所得,只可惜棋差一招,还是未能得逞。” 说起这事时,杨修非但不觉有愧,反而有些觉得可惜。 要是刺杀能成,死又何妨! 吕布知道杨修不怕死,于是问他:“德祖,年轻一代里,数你和仲达、伯济几人最为聪慧,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的下场。” “我当然知道,只是大公子强那蛮儿百倍千倍,大王却迟迟不立世子!如今,二公子的身后,已经聚集了一群心怀不轨的牛鬼蛇神,我若不出手,大公子早晚为他们所害。我不过是想帮大公子提前铲除道路上的阻碍罢了。” 一旦沾染权力,兄弟也不亲。 这种事情,杨修见得多了。 “孤知道你与篆儿交心,但此事孤无法原谅。” 吕布在位置上吐纳一二,平息静气之后,才又说道:“但念在你祖父旧日与孤有恩,孤今日不杀你。不过,孤会将你放逐西域,永生都不得踏足汉家疆域一步!” 杨修对此一句话也没说,拱手向吕布作了一礼。 之后,一路大笑出了府邸。 翌日,丁鸿果然上书辞官,杨修也因出言不逊,与杨家决裂,遭到流放西域。 后不久有消息传入长安,据说是丁鸿一家,在返乡途中,死在了一伙劫道的贼寇之手。 而校事署派去追击杨修的杀手,却是无功而返。 是一个老头儿出的手。 准确的说,是剑圣王越。 第一一一六章 老卒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吕布罕见的没有大动肝火。 因为在此之前,他的儿子,就已经主动前来认错,称自己忤逆了父命,甘愿受罚。 兴许是觉得自己亏欠儿子太多,吕布对此未作苛责。 之后的某个清晨,吕布叫来两个儿子,明确表示会立吕篆为世子,同时也会将整个吕家交到他的手里。 得知此事,两个儿子皆是一愣。 立世子的事情,吕骁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将吕家交到大哥手中,这又是什么意思,父亲不还好好的吗? 吕篆同样也不明白。 吕布将两兄弟的手叠放在一起,语重心长:“以后,就别争了,你们俩是永远的骨肉兄弟。” 看着仍然有些发懵的两兄弟,吕布伸手抚在他们头顶,如是小时候一般,温和的嘱咐起来。 “骁儿,你以后少些鲁莽行事,凡事多听听兄长意见,相信为父,他不会害你。” “篆儿,骁儿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多多包涵。” “总之,这个家,今后就靠你们两兄弟撑了。” “那你呢父亲?” 两兄弟异口同声。 我啊! 说到这个,吕布笑了起来,也不准备瞒着两个儿子,反正他两早晚是要知道。 “我已经和你们的娘亲商量好了,下个月就回并州,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这些年,我总在四处奔波,南征北战,和你们娘亲聚少离多,从没好好尽过丈夫应有的职责。而你们娘亲呢,从未有过抱怨,这么多年,一直温柔娴淑。” “当年,你们娘亲敢爱敢恨,能够勇敢的为了还是混小子的我抛弃一切。如今,为父总不能输给她了才是,权力地位,我也一样可以放下。往后余生啊,我就陪着你们娘亲,在山野间,一起慢慢变老。” 似是憧憬着未来,吕布眼神中添了几分柔和。 吕骁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如是见鬼般的说着:“老爹,现在的你,可一点儿也不像我心目中的英雄。这些话,简直太肉麻了!” 吕布闻言,把脸一板,抬起手准备要打。 吕骁见状,咧嘴憨笑,直接一溜烟的跑了。 “父亲,您不在,孩儿怕压不住阵。” 吕篆有些忐忑,怕让父亲失望。 以前大刀阔斧,八方调动,因为不管怎样,天都塌不下来,哪怕塌下来了,也会有父亲撑着。 如今父亲起了隐退的心思,吕篆只怕自己撑不起吕家的这片天。 “之前为父没在的时候,你不也一样做得很好吗?” 吕布笑着说道,并且郑重拍着儿子肩膀,头一回以父亲的身份正式鼓励他:“篆儿,别怕,以后想做什么,你尽管放手去做。如果天真的塌了,为父再回来给你补上。” “是,父亲!” 吕篆大声说着,眼神里迸发出了耀眼光芒。 之后的某一天,吕布闲游去了郊外。 芳草青青,万物在阳光和春雨的滋润下,正勃然生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盎然。 田野间,一群农家孩童胯骑竹马,手里拿着木棍、木剑,在田野上追逐打闹,嘴里喊着我是将军之类的豪言壮语。孩子嘛,从父辈们的口中听了些英雄故事,就天真的把自己也当成了故事里的英雄。 不远处,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背靠田坎,拢着双手,眯起眼睛,惬意享受着阳光落下的暖意。 吕布往前走去,似是想与老人攀谈。 “这位老爷,我父亲是个聋子,听不见的。” 一名身材壮实的农汉放下手里农活,先一步走了过来,微躬着身子,神情有些拘谨的同吕布说着。 潜意识里,他将吕布当成了县里下访的官吏。 他父亲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卒,据说当年还跟着大王打过兖州,退伍之后,每年也都会有官员前来慰问。 这也说明,当今大王,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老人打盹儿正香,吕布也不便打扰,便和老人的儿子闲聊起来。 说到生活景象的时候,汉子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停过。他告诉吕布,父亲这些年在战场立了不少功勋,他家也得以分到许多田地,加上近几年大王减轻赋税,他家不仅顿顿能吃饱饭,有时候还能存些余钱。 经历过战乱动荡的人们,无不感慨,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世道了。 “以后,会更好的。” 吕布气韵绵长。 儿子身上,承载着他和先生,所有的期望。 临近晌午,汉子在河沟边上洗了手,轻轻摇醒了还在打盹儿的老父。 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到哪儿都能睡着。 老汉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儿子与他说起方才的事情,老汉听不清,却也能从儿子的表情中看出大概。 他微微张开耷拉的眼皮,抬头看去,前方的身影已经走得很远。 有些模糊,却又有些熟悉。 应该见过,只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老汉在原地想了稍许,最后无奈叹了口气,人老了,记性总是差得很。 之后,走了许远,已经快到家的门口。 忽地,老汉似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整个身子都微微的有些打颤,一双浑浊眼中陡然迸发出的耀眼神采,满是不敢置信。 “父亲,您怎么了?” 孝顺憨实的农汉从旁担心问道。 老人什么也没说,亦或是不想浪费丝毫的时间解释,他挣开了儿子搀扶,一个劲儿的往回跑,像是要用光所有力气。 “父亲,你慢些跑,别摔着!” 儿子跟在后面紧追,然而已经年迈的父亲,在这一刻好似重获了新生,其奔跑的速度,居然叫他这个年轻力壮的汉子,都有些望尘莫及。 哪怕之前面见县中吏员,他也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激动。 汉子想不明白。 一口气跑回到田野,老汉举目四下眺望,目光可及的人群中,却并没有他要找的身影。 于是,他又往前跑上了好一阵子,当目光落到前方远处的背影时,老汉停住了脚,神情因激动而满脸通红,尽管这道身影比起当年有所佝偻,但老汉仍旧能够确定,这就是他所追随并肩过的将军。 看着前方身影,老汉眼眶红了,挺直了身板,立着最为标准的军中站姿。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风中的呼啸。 听见了千军万马,听见了袍泽们山呼万岁,听见了一次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 可那面染血无数的吕字大旗,它就是不倒。 他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站在人群里,跟着放声大吼起来。 吕字旗下,所向披靡。 长安城东,三匹骏马低着头在青草幽幽的河畔饮水。 它们的主人正沿着河岸散步,三人皆是穿着英姿飒爽的干练装束,虽是女子,却也腰间佩剑,束发戴冠,远远观之,颇有一股锦绣公子闯江湖的风气。 说起名讳,她们三人可以说得上绝对的大名鼎鼎。 左边的那个,是征西将军马超唯一的妹妹;右边穿红衣的那个,乃是江湖虎威侯孙策的小妹;至于中间的灵俏少女,则是当今武昭王最宠爱的长女。 长安一带的痞子混混瞧见她们,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惹她们,老寿星吃砒霜还差不多。 “玲琦姐,你真的要离开长安城了吗?”孙尚香偏过头来,没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急劲,相反的,眉梢间还添了几许淡淡忧伤。 吕玲绮对此不作隐瞒,微微点头。父亲有白头发了,两个弟弟要镇守家业,她这个当姐姐的,总该替他们陪在父母身边,多尽些孝心才是。 “可是我舍不得你,你走之后,这里肯定会很无趣的。”孙小妹颦蹙起眼眸,砸吧砸吧,似乎就能落下泪来。 吕玲绮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好笑的说着:“我走了,不是还有云禄陪着你么?” “别提我,你走之后,尚香小妹至少还有吕蛮儿陪着,我呢?我才是真正的一个人孤独伶仃”马云禄撇了撇嘴,心里不是滋味儿。 “切,别把你说得这么可怜兮兮,你可是征北将军唯一的亲妹妹,想攀你家亲的人,门槛都能踏破,是你自己眼光太高,谁也瞧都不上。” “哼,要我嫁给凡夫俗子,我宁肯一辈子不嫁。” 马云禄昂扬着脑袋,英气的脸庞上毅然决然,说得很有骨气,我要嫁的人,必须是武双全,盖世之才! “好啦,总有一天,你能遇上的。” 吕玲绮笑说起来,然后牵拉起两个姐妹的手,走在河畔,回想起以前一起路见不平、惩凶除恶,不由感慨,那才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没走多远,马云禄就像是发现了惊奇的事物般,挣脱了吕玲绮的手掌,朝两个姐妹说了声去去就回,然后翻身上马,朝着前方疾奔。 远处,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在大道上缓缓前行,从它躯体上数道肉眼可见的伤痕来看,显然是一匹久历战场厮杀的老骥,左腹斜侧挂有一杆长布,里面裹着杆许久未见天日的神兵。 牵马的是个中年男子,白衫紧袖,脚下一双漆麻布鞋,相貌俊朗温和,携有几分儒气,只是眼神里却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 来此之前,他想了很久。 最后还是决定来这里走上一遭,看看关中百姓是否如玄德公所说的那般水深火热。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与印象中大相径庭。 没有残暴施政,更没有草菅人命。 他心中甚至有些感到高兴,这不正是他理想中想要去追逐的世道么? 至于是谁当权,于他而言,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想着去长安转悠一圈后,便牵着老马回到常山,然后守着故去的父母坟垒,从此老死山林,再也不出世间一步。 心中这般想着,前方却有急促的马蹄传来,一路飞尘溅扬,掠至近前。 男子微微抬头,待看清来人相貌之后,神色中略微流露出一丝诧异。 相比之下,马背上的少女倒是毫不拘束,单腿一抬,从马背上轻松滑落下来,举止大方得很,笑容灿如春花,冲他喊了声。 赵子龙,好久不见。 第一一一七章 这天下,没什么意思了 万里之遥,徐州下邳郡辖内的某个村邑。 时值春日,天气大好。 七八名顽童团聚在一块大石旁边,石上有一名头发半百的男人正襟危坐,双手平放大腿膝盖,神色看起来极为肃穆,穿着却是颇为荒诞滑稽。 只见他头上戴着一块矩形长方的木板,身穿的长袍也破了好几个大洞,腰间系着麻草编成的腰带,脚下的鞋履破了个大洞,露出了两个光溜溜的脚趾 在他身后,还有个提着果篮的男人,高高大大,只听得他轻咳一声,这些孩童便有模有样的躬身朝拜,面向石头上的男人,口中喊着:“拜见皇帝陛下!”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从外地新迁来的这对主仆,主人是个傻子。 坐在石头上的男人抬了抬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言行举止间皆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他高声说道:“尔等免礼,平身。” 随后,陈到打开一卷布帛,宣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朕继承大统,乃尔等尽心辅佐所至,故封义弟关羽为车骑将军,忠武侯;张飞为卫将军,恒侯;公孙瓒为司徒,其他众人,皆有封赏” “皇帝万岁万万岁!” 孩童们显然不是头一次扮演这种大臣角色,在宣诏完毕之后,默契十足的齐呼起来。 石头上的男人笑得愈发开心。 陈到看在眼里,神色百味杂陈,心中无奈的长叹口气。那日逃亡战中,主公刘备的性命虽然得以保全下来,但心智却是彻底的疯了。 他从篮子里取出水果,发给那些伸手来要的孩子。 得到水果的孩子们啃得津津有味。 忽然,一声惊恐的尖叫从旁边传来:“伯珪,二弟、三弟,你们原谅我,不是我,不是我!” 孩子们看去,只见石头上的男人神情大变,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透着一股子的惊慌和害怕,如同见鬼了一样,连滚带爬的从石头上跌下,踉踉跄跄不顾一切的向远方跑,想要逃离一切。 “主公!” 陈到见状,赶忙放下手中果篮,急追了过去。 哒哒哒 远方,几匹快马由远及近,待发现有人跑过来时,马背上的几人也及时勒马,停驻在刘备面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本该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却有着一丝不相吻合的成熟。 少年从马背滑下,看着一路疯疯癫癫跑来的刘备,父亲二字还未出口,反而是刘备望见到他们所佩兵刃阴寒,以为是来向自己索命,心中一悸,打嗝似的抽抽一声,两眼一阵翻白,直挺挺向后晕厥过去。 好在陈到及时伸手,才将刘备的身子接住。 “陈叔父,好久不见。” 少年向陈到拱手,主动见礼。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则是无动无衷,表情冷漠。 “大公子,您怎么来了?”扶着晕厥过去的刘备,陈到略微皱眉,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位少年。 天下已成定局,朝廷也已经宣布了刘备的死讯,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在此隐姓埋名、踏踏实实的过完一生。可这位长公子却偏想搅动风云,近两年不断的结交豪强,四处招兵买马,妄想东山再起。 “今日我来此处,是特意来向你和父亲辞行。昨日,我遇高人指点,知有不世之贤能,卧于南阳,我此番南下,必将卧龙请出山来!” 少年信誓旦旦,眼中流露出曾几何时,像他父亲一样的野心。 陈到对舞刀弄枪之事,早已没了兴致,他现在只想守着主公,安安稳稳的过完一声,所以在听得少年的豪言壮语时,只是叹息了一声,有些劝阻的意思:“大公子,算了吧!” “哼,你能忍,我不能!” 没能得到陈到支持,少年冷哼一声,重新翻身上马。 几匹快马,疾驰向南,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仿佛,从来也没有来过。 陈到则将目光收回,把晕厥的刘备放在自己背上,背着他,缓缓朝村邑走去。 相较于刘备的落魄,另一位存活于世的枭雄日子则好过不少。 败北之后,曹操带着一众残兵败将不动声色的侵入豫州,随后屠了几个偏远地区的村落,他和手下就此冒名顶替,并用重金收买了地方官员,若不层层盘查,根本不会有任何破绽。 占据村落之后,曹操表面上不问世事,老老实实的开始种田,实则细嗅蔷薇,静观天下。 他常常在深夜里和谋士们密会,如今虽说大局已定,但仍有诸多不安定的因素蛰伏暗里,譬如孙策打下荆州之后,荆州上交给了朝廷,江东诸臣对此颇有怨言;刘表的两个儿子刘琦、刘琮,各自封侯,而荆襄一带的世家却抵制朝廷所颁下的新政,其中就有曹操的老同学蔡瑁 听说,江东孙伯符的弟弟,也是个不安分的家伙。 只要孙策一死,孙权肯定不会再甘心受制于朝廷,届时,江东可以引为外援。 而曹操想要重新举事,仍需要静待时机,等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出山路线他已经想好,先联合蔡瑁袭取荆州,团结当地士族,坐稳荆州之后,进而向西拓展,占据巴蜀,巴蜀刘璋孱弱,必不能守,正好取而代之。 到时,拥两州之地,就有了和朝廷正面叫板的资本。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曹操还能不能等到这个机会,如果等不到,那他这辈子就只能老死在这山野之中。 这天。 熙熙攘攘的长安城中,一辆普通寻常的马车缓缓驶出城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待到马车出城许远之后,车驾的竹幔被人掀了开来,身穿布衣的吕布将头伸出回望,脸上不见喜怒,那座承载了他无数辉煌的巍峨长安城,在视野之中渐行渐远。 他特意没有让两个儿子来送,就是想离开得平静一些,以后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云游天下去了。 两个儿子渐渐成熟,前些时日也已经完婚,吕篆娶了戏策的女儿,吕布为此还特意提醒过,将来若是生下儿子,要首先过继给戏家,不能断了香火。小儿子吕骁则是娶了孙策的小妹孙尚香,这也在意料之中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但若真是细说,恐怕七天七夜也是说不完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件件事情都要吕布来说,可能他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回头看了长安城的最后一眼,吕布放下帷帘,他的眼神也随之黯然了许多。 他,厌倦了。 卑微时,在泥尘里摸爬滚打。 后来,也曾踏足山巅,览万里河山。 只是,少了许多故人。 这天下,没什么意思了。 此后。 元和九年,汉帝刘敦禅位,武昭王、大司马吕篆取而代之,改国号为“鼎”,年号太武,史称鼎武王朝。 太武元年,各地郡守长吏入京朝贺,江东虎威侯孙策在返程途中,为刺客所袭杀。 有人趁此散布流言,说是鸟尽弓藏,是新天子想要重新集权,故而开始打压这些封疆大吏。 于是,江东诸臣拥立孙权为新主,据领江东六郡八十一县。 除此之外,隐匿于豫州的曹操在得知吕家替汉后,以匡扶汉室为旗号,起兵反抗,并且在蔡瑁的里应外合之下,迅速占据荆州。 未能请出卧龙的刘禅意外得遇庞统,使人唆使北方的乌桓、高句丽,撕破之前所定的合约,向南侵袭汉境,从北方向新王朝施压。 消息一经传入朝廷,吕篆当即以亲弟吕骁为大将军,郭嘉参任军事,率军二十万出关向南,平定叛乱。 太武三年,张辽于阵前斩杀乌桓大人踏顿,汉军一路势如破竹,大败乌桓。 初秋,韩龙刺高句丽大汗于辽北,高顺趁此大破高句丽部,斩获无数。 太武四年,吕篆兵出益州,吕骁与曹、孙、刘联军决战安丰津,联军大败,刘禅被俘。 太武六年,曹操病逝于荆州桂阳郡内,穷途末路之下,其子曹丕率城中部众投降。 太武六年冬,孙权上书受降,朝廷使孙权入朝觐见,并遣使节走马江东。 天下至此,重归一统。 第一一一八章 塞北飞将的故事(全书完) 一转眼,时光已过许久。 某个初夏的早上,露水还挂在绿叶的梢尖,去往有溪村的山道上,来了一行外客,两男两女,还有三个孩子。 几人穿衣普通,身上却流露出一股说不明的气势,叫沿途的乡野村民见了,有些不敢直视。即使是偶尔间的攀谈问话,乡民们也是恭恭敬敬的低着脑袋,以示尊敬。 倒是三个孩子比较活泼,在山路上一直向前跑,每隔一会儿还会特意停下来,朝着落在他们身后的父母大声催促喊着:爹、娘,你们快点儿! 然后,又一骨碌动身,继续往前跑。 进入有溪村后,这里的村民,其中不少都认得这几人,有的还在田里笑着打起招呼:“吕老爷,又来看望老爷子啊?” 已是鬓发半白的男人温和笑着点头,很有礼节的向农夫回礼问好。 几人走远以后。 “老刘,方才那几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像很不一般啊?”一些个农夫借着歇息的间隙,将手臂趴压在锄杆上,很是好奇的询问起方才主动打招呼的农汉。 关于吕家的事情,老刘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他记得自己还是孩童的时候,吕老头就带着夫人来到了这里居住,他的父辈甚至于祖辈们似乎有些人还记得这位吕老头的夫人,说是很多年前就在这里定居过好一阵子。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搬了出去。 至于他的两个儿子,老刘知道的就更少了,有人说是在城里当差,也有人说是某个地方郡守的亲信。总之,比他们这些只知道在田地里翻耙锄的农汉,不知要高了多少地位。 喊上一声吕老爷,肯定不会有错。 其他农汉对此深信不疑,甚至很是笃信的点着脑袋,再想想方才两人的走路姿势,龙骧虎步的,原来是当官入仕的老爷,怪不得感觉格外的威风。 这些话后来也传进耳中,兄弟两人自然不会与这些农汉辩解,要是真说出身份,估计能骇破这些农夫的胆,更何况,他两也不想扰乱了老爷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宁生活。 很多话,笑笑也就过去了。 再往前走上不远,就是自家的田土。田地里,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正躬着身子除草驱虫,搞得满头是汗。 吕篆喊了他一声,青年回过头来,见到来人之后,很是喜出望外,随后放下手中农具,在小溪边洗了把手,打着赤脚就从田里出来了。 “二舅父,小舅父,你们怎么来了?” 看得出来,青年很是高兴。 “一年没见,你小子好像又长高了些。” 蓄着黑色短胡的吕骁拍了拍这位侄儿肩膀,哈哈大笑。相较于当了皇帝的兄长吕篆,他这个做弟弟的看起来明显年轻很多,身强体健,头上甚至于找不到一丝的白发。 “老头儿呢?” 简单寒暄之后,吕骁开门见山。 青年自然知道所指,他先是望了自家院子方向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两位舅父,近来外祖父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大动肝火,这会儿估计正在院儿里晒太阳呢,两位舅父可要小心些。” 对于这位侄儿的好心提醒,吕骁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小时候他挨的打还少了? 沿着黄泥垒筑的大道前行,道路两旁栽有许多翠竹,绿荫荫的,令人心旷神怡,格外的神爽气清。 爬过一小段山坡,便是一处农家别院,外围没像其他村落围起长长的院墙,从马路口直接就能走进,里边盖有四处房屋,以中间的那座最高最大,黄泥夯实的墙壁上,以白灰石写下四个大字:吕家大院。 院子的后面竹林,有一处墓地,里面葬着一匹马,老爷子亲自拿锤子和凿子刻的石雕,上面还有他亲自题的赤菟追风,碑上面这样写着: 烈火卷雄风,红云映碧空。 莽原好驰骋,烽烟天边涌。 骐骥有良种,宝马待英雄。 长驱疾如电,真堪托死生。 院子里,老爷子双目微眯,躺在女婿做的摇椅上,舒舒服服的正晒着太阳。 相守多年的妻子严薇坐在旁边不远的胡凳上,手里拿着针线,纳起鞋底,只是视力大不如从前,即便是简单的穿针引线,都要消磨好长一段时间。 但她也不急,一切都有条不紊。 “老爹,我们看你来了!” 还没走到这边的院子,远远的就听见了吕骁的雄浑喊声。 当娘的严薇先是一愣,继而自然是万分的欢喜,将针线、鞋底全都放在凳上,起身前去招呼着儿子儿媳们。 老爷子躺在摇椅上,依旧纹丝不动,嘴里却是不满的回了声:“喊这么大声作甚,我又没聋!” 不一会儿,两兄弟带着妻子儿女来到老爷子面前,老老实实的见了礼。 一名系着布围裙的妇人从灶屋出来,见到两个弟弟,吕玲绮脸上笑容灿烂,只是当目光经过吕篆时,眼里又有了许多的心疼:“青童,你怎么头发都白了?” 吕篆笑了笑。 家国大事,不敢有一日倦怠。 之后,两名儿媳陪着母亲和姐姐去屋里说话帮衬去了,两个儿子则留在院儿里陪老爷子谈天。 “最近,还有战事吗?”老爷子躺在摇椅上,看似不关心的问着。 “两年前就不打了,北边的胡族,西边的西域诸国,还有西域以西的贵霜,都被我们给打趴了。整个鼎国的疆域地图,比起之前的汉王朝,扩大了一半不止” 吕篆起身,给父亲空去的杯子里续上了茶水。 老爷子嗯了一声,端起杯子呡上一口,徐徐问道:“听说除了贵霜,西边还有罗马、安息等大国并存于世,今后还打么?” 吕篆微微摇头,似是有些累了:“我这一朝,应该是不会打了。这些年,由我坐镇京师,阿弟四处征伐,虽说一直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战争始终劳民伤财,许多儿郎到了外地,就再也没能回到故土。我还是想给下一代,多留些家底,即使不能拓土开疆,也至少可以保证天下安稳,没有饥荒” 老爷子点了点头,道了声也好。 随后,他又问起了吕骁:“老二,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不打仗了,这天下还有什么意思?简直无趣得很!” 吕骁抓起果盘里的果子大啃了一口,汁水顺着嘴唇流进茂盛的胡子里,他满不在乎的说着:“兵权我已经交还给了老大,交兵权的时候,私下还有不少人怂恿我篡位谋权。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瞅瞅,老大头都白了,我可不想天天困居在宫里,面对着一摞比一摞高的奏折” “我啊,婆娘儿女都带来了,这回就不走了,不管老爹你想耍刀还是射箭,也都有个陪练不是?至于今后要是还想打仗,就让老大再调我回去就是。” 听完二儿子的打算,老爷子很是欣慰。 “好了,不跟你们闲扯了,眼看就到晌午,书塾里快下学了,我也该去接卿儿了。” 说着,老爷子从摇椅起身。 “老爹,还是我去吧。” 吕骁将手里的果子啃完,先一步说道。 卿儿,也就是他姐姐的女儿。 老爷子最是喜欢这个小外孙女儿,小姑娘不仅活泼可爱,简直和姐姐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小姑娘的父亲却不太受老爷子的青睐,兴许是初次见面时的那一句奇变偶不变问得老爷子一头雾水,亦或是后来的行为思想过于怪异偏张,让老爷子难以接受。 老爷子不高兴,板起脸,没好气的道了声:“我又不是走不动路了,哪里用得着你替我前去。” 随后背着手儿,扬长而去。 有溪村东,有间不大的书塾,里面有个温儒的教书先生,负责教乡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每逢上课期间,无论是地里耕作的农夫,还是河边洗衣的妇女,远远就能听到,从书塾里传出的郎朗书声。 到了放学时间,老爷子接到小外孙女儿后,牵着她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小姑娘沿着大路一个劲儿的在前边跑,同时天真烂漫的喊着:“阿翁,你快来追我呀!” 这也是她和外祖父之间常玩的游戏。 然而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跑着跑着,她忽然发现后面没了影儿,于是又折返回来,头发花白的阿翁正靠在一棵大树下,喘着粗气。 “卿儿,阿翁有些走不动了,我先靠着歇会儿。” 老爷子抬了抬手,喉咙很是发干。 “那阿翁你多歇会儿,今天夫子在课堂上给我们讲了塞外飞将的故事,我将给你听,好不好?”小姑娘也不急着回家,有了新的故事,她总是喜欢第一个向阿翁分享。 听到飞将二字,老爷子的眼中猛然一亮,脑海里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片段闪过,一幕幕,一重重。 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手持大戟,骑坐在高大的骏马上,大手一挥,身后的千军万马如铁甲洪流,轰轰隆隆一往无前,摧枯拉朽。 画面转动得很快,老爷子的眼皮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耷拉下垂。 最后闭合上的一瞬,他看见有一个愣头青的家伙站在树底下,手里拿着捧鲜花,面前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那个青年将花递了上去,声音里怀揣忐忑:薇娘,我,我喜欢你! 先生在替他抚琴,曹性那几个家伙则在身边起哄似的大声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那个女子脸上的羞红,可真好看啊! 此时,小姑娘站直了小小身板,手势做武指状,身躯盈盈一挺,稚嫩青涩却又格外响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并州飞将吕奉先,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中一杆方天戟,就是天下无敌 完本感言 终于完本了。 打出全书完三个字的时候,情绪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从2015年发书至今,四年多的时间,终于还是熬了下来。 总得来说,作者君很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可能有人会说烂尾,但对我而言,还是比较圆满,因为吕布的故事在我这里,差不多就该是这样落下帷幕。 期间,有人来,有人走。 但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书友,几乎从开书就一路支持着我。可如今,她失望攒够了,就走了。 也是我唯一心怀愧疚之人。 这些年,我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长了很多见识。 我要很真挚的说声:谢谢! 除了她,还有很多人陪我走至今日。 叫我头儿的黑枫少,一个不大的男孩,我也很庆幸见证了他的成长; 前期很喜欢戏策的hp最爱sev,也帮了我很多,梳理人物故事线; 还有,来找我面基的黑白无锋,喜欢在章节说里说骚话的阿狸,以前天天催更的解放军之鹰,投票狂魔森林狂魔,还有给出很多建议的子不语、吕蒙 翻看粉丝榜, 雨天祥子、逗逼请留步、簪君七爷、翔龍炎翼、逸仙青樓君、好想胖十斤、天野扉、九阴业余、泪ぢ蔷薇、卫宫士织、鳕玥、风萧my、天神东皇太一、骑着猪爬山、莫泽寒、远方的毛毛、血藏泪、ftttttt、9月24日、何以执念、灵荼zs、秋风V587、小楼6听春雨、官兴望、滢浢淉、拾字营吕蒙、银松森林、寸金笑道、神之亚里亚、心微凉夜、幕夜初晨、陆千羽、碗里有糖、ACE手套、五十三赫兹、奥利维尔朗海姆 这些人的名字啊,都曾是那么的清晰。 书城的书友们,虽然我看不见你们,但我知道,你们也一直在支持着我。 在此,衷心的感谢。 年关将至,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新的一年里,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好事成双万事如实,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最后, 愿你我皆安好。 如有缘,再相见。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