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病弱皇帝抢我做替身后》作者:冰乃   文案:   先帝病在宫中,已是风中秉烛,一封圣旨,将皇位传给了二皇子,在宫中引起了不少杂言。   二皇子萧琨玉,常年在外平息战乱,早已立下赫赫战功,可生性薄凉,不近人情,从不参与宫内的尔虞我诈。   可鲜有人知,这位二皇子心里有位挂念多年却早早殒命的白月光,登基后却开始郁郁寡欢,无心打理朝堂之事,对立后立妃之事更是不理会,日夜对着那丹青上的白月光,似是陷入了病疾折磨。   背后虎视眈眈之人擦掌磨拳,皆在盼着他早点死。   本朝百姓痛心疾首,皆在骂着这古怪的狗皇帝再不支棱起来就要亡国了!   结果不知怎的,那幅丹青被盗了出去,在宫外到处流传。   派去抓人的侍卫,犯人没找着,却找着了丹青上的美人——宁安侯府上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嫡孙女白纤。   人如其名,莹白而吹弹可破的肌肤,纤纤盈盈的娇软身子。   差事者大喜,连忙将人送到陛下面前。   一路懵然被带来皇宫不知所云的白纤眼睁睁看着传闻中即将驾崩的年轻皇帝,从病榻上一跃而起,一改病弱画风,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白纤:……这是诈尸了?   小剧场:   某日,已是后宫之主的白纤无意得知了那副丹青背后的真相——画上之人并非是她。   且还得知一直以来,萧琨玉都将她当做那画上人的替身。   于是,每日见到萧琨玉第一面——   “恳请陛下废了臣妾。”   萧琨玉却是始终不为所动,不应允,也不问缘由。   白纤急得红了眼,众目睽睽下踩他朝靴,扒拉他衣襟,娇嗔道:“我不想当皇后了!我嫁个书生都比你强!”   萧琨玉任由她动作,还护着她身子,一声允下,“好。”   结果当日,乾宁殿门口都快要踏烂了。   大臣在外哀苦连连:“娘娘!陛下昭告天下要自废帝位去当一介书生,您快劝劝陛下啊!”   * 双重生,伪替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替身文   * 感情流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纤,萧琨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皇后总以为她是替身   立意: 心中有爱,可抵万千。 第1章 丹青被盗   岁末十二月,京城一片白茫茫,宫内残雪压枝,萧瑟寒冷。   半年前,先帝病危,知悉时日不多,立下遗诏,将皇位传给了常年在边关驻守的二皇子萧琨玉。   二皇子萧琨玉为皇贵妃所生,因生母早早香消玉殒,自小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不多时,愈发不喜宫内争斗风气,便向陛下提出,去驻守边关。   这一去,不问归期,书信也无一封,就连生母忌日将至也因战事不回来一探。   虽立下赫赫战功,但如此薄情的皇子,先帝却将皇位授予他,实属德不配位。   一时之间,宫内掀起一片杂言碎语,朝廷上更是风雨欲来,但圣旨不可违逆,便慢慢平息了下去。   如今新帝登基已有半年载,国丧已过,身为天子的萧琨玉却开始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不立后立妃,朝政之事更是积攒已久,亟待解决。   大臣们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宫外已经有人开始传言——当今圣上不理朝政,不为皇家开枝散叶,无所作为,还染上无解病疾,再不久就要亡国了。   只有身旁近侍人才知晓,陛下心头有位挂念多年却早早殒命的白月光,日夜对着亲手画的丹青,睹物思人。   夜色浓墨。   宫殿外,张公公佝偻着身子守在门前,不多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弦月。   殿内,透过槅扇门薄薄一窗糊纸,铜鎏金宫灯隐隐缀着明。   檀木桌上的沉香在昏暗的寝宫袅袅腾起。   床榻上,玄色衣角垂落,延上,衣襟微敞开,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撑着额。   萧琨玉双目紧闭,眉头紧皱成一道深深印记,额上有汗,似是正在经历梦魇。   少顷,萧琨玉睁开了眼睛,如点漆的黑眸似还残存着梦中场景。   自重生以来,他日日夜夜做着同一个梦,梦中画面支离破碎,唯独那张艳丽娇俏的脸变得愈发清晰。   怔了会,他缓缓起身,颀长身影被光拉长照在地上。   在门外等候许久的张公公早已听到动静,守在两旁的侍卫也掐好了时辰,适时打开了门。   见只着一袭玄色衣袍的陛下走来,张公公忙将备好的御寒裘衣给陛下穿戴上,满脸担忧,“陛下,夜已深,保护龙体要紧啊!”   外头还飘着雪,一行宫女掌着宫灯在前照明。   张公公站在萧琨玉身侧,撑着伞,为他遮着雪,面上的忧虑却不减。   隆冬将至,夜里寒风不减更甚,张公公担忧陛下本就不好的龙体雪上加霜。   奈何陛下每晚深夜醒来都会到南禄阁一趟,直待到天明。   萧琨玉面色隐于夜色,随着步伐走动,清冷俊容忽隐忽现,许是肤色有些许白,衬得唇色如绯。   裘衣披在伟岸身形后,墨发垂而顺,清瘦的手指骨时不时擦过衣袖,面冠如玉,一股禁欲矜贵冷感油然自生。   张公公抬头观望,又是暗自哀叹一声。   那些甫一送进宫的官宦世家之女,想见到圣上一面都难,更别说得到圣上的宠幸了。   些许幸运的,也只能在远处看一眼龙颜,芳心也只能藏着不敢露。   如若陛下能主动些,后宫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冷荒得紧。   到了南禄阁门前,萧琨玉停下脚步,身后侍奉之人也随之止步。   守在前的侍卫刚触上门把手,南禄阁屋檐上陡然出现了一名蒙着面的男子。   该男子脊背笔直,站立在宫瓦上,只露出的一双眼睛淡然注视着下方的人,目光审视,无一丝被发现的慌乱。   身后宫女不甚抬头瞧见,顿时失色。   守在暗处的侍卫也早已护到陛下面前,抽出腰刀,刀片在月色下,寒光渗人。   许是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出现刺客实属是件罕见事,除去萧琨玉及侍卫,其他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琨玉只消抬头扫了一眼,眼底无一丝起伏转而又垂下,缓缓抬起手掸了掸不慎落在裘衣上的雪粒。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将不把人放在眼里且还无一点受到影响的举止展现得淋漓尽致,成功地刺激到了这位深夜探险闯进宫中的男子。   今日一探才知晓,当今圣上竟是一副小白脸容貌,过于阴郁美,实在有些不太像话。   果真是昏帝姿态。   男子心底不屑越发加大,声音铿锵激昂:“身在高位,应当心怀天下,为天下百姓福祉忧心!”   “身为天子,应当励精图治,不该为情爱所缚,心中只有女子!”   此番言语实在是胆大包天,令当场人瞪目结舌,满脸荒唐忌讳。   率先反应过来的张公公怒喝一声:“大胆!”   男子丝毫不惧,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若无这个本事,就不要浪费这个位置!”   这三番话,头一句就足以让他人头落地,株连九族。   但萧琨玉从头到尾像是置身事外的外人,不恼也不怒,缄默不语。   那蒙面男子说完,见人无一点反应,不屑地哼了一声,转眼就消失在了屋顶,侍卫见此,脚底生风追上去。   张公公一脸严肃吩咐手下人严守宫门,定要捉住此人!   一段小小插曲并不妨碍今夜的前行,也不足以将心神放在上面,萧琨玉稍一抬手,身后的张公公躬身站定。   萧琨玉阔步走进南禄阁。   只是还未往里走进几步,萧琨玉身形一顿。   阁内灯火明亮,暖烘烘一片,一眼扫目而去,地上散落着几本书籍。   视线再抬。   只见那折扇屏风后,原本悬挂在中央的画,不见了踪影。   -   次日一大早,昨夜南禄阁失窃一事已在宫中传开。   不仅昨日连夜追人的侍卫连个人影也没扑着,且把守各个宫门守株待兔的官兵也守了空。   还有人传言陛下因此事落得一病不起。   听闻此事的太后陈氏手上杯盏险些拿不稳,“你说的可无半分假言?”   谢嬷嬷微笑欠身,“老奴怎敢欺瞒太后娘娘。”   太后面上顿时春光满面,不一会,又给她强压了下去,放下杯盏,捧着手炉慢身从榻上站起。   谢嬷嬷搀扶着她,在屋里踱着步子。   太后思虑几秒,摇了摇头,“不妥,哀家要去探一探实情。你且随同我去,若是此事是真的,你立马将此事告知景儿,让他进宫一趟。”   -   延福殿。   御医刚从里走出不久,太后娘娘就紧接着来到了此处。   站在殿外的张公公躬身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皇上身体如何?严重不严重?”   太后目光落在紧闭的大门上,神色染上些许焦虑。   “无碍,太后娘娘不必担心,只是昨夜染了风寒。”   “如此,哀家进去瞧瞧。”   说罢,太后身旁的谢嬷嬷走上前,正欲推开门,被张公公抬手阻止。   张公公垂首又是一个欠身,“太后娘娘,陛下刚服下药不久便睡了过去。外头天寒地冻,太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受寒,若太后娘娘想见陛下,待陛下醒了奴才再差人告知您,请太后娘娘见谅。”   闻言,太后与谢嬷嬷一个眼神交流,一会,谢嬷嬷收回手,缓缓退下。   “也好,既然睡下了,哀家也不好再打搅。”   说着,太后眼神突变得犀利落在张公公身上,“你且好生伺候皇上,若皇上龙体再出任何差池,哀家拿你是问。”   张公公低顺着眉眼,“奴才遵命。”   吃了闭门羹的太后在谢嬷嬷搀扶下离开了延福殿。   回去路上,谢嬷嬷适时压低声音开口,“太后娘娘,方才我们来时,御医正走出不久,加上这张公公言辞暗里不让我们进,老奴猜测,陛下这病,绝不只是染风寒这么简单。   老奴觉着……昨夜那画被盗,还是陛下极其珍爱的画像,日夜对着不离,这一下突生事端被盗,难免受了刺激,加上老奴听闻昨夜那小贼出言不逊,顶撞龙颜,陛下定是动了肝火!陛下身体本就欠恙,这一下病了,极有可能……很是严重!怕是……”   太后一记眼风扫过去,谢嬷嬷闭了嘴。   “此话你在别处同哀家讲尚可,隔墙有耳,这道理你该明。此事哀家心里有数,不必多说,回去后,记着交代给你的事给哀家办妥了。”   “太后娘娘教训得是,老奴定不负太后娘娘所望。”   不远处,偏殿,虚掩的窗牖,透出半个身影。   萧琨玉坐在御榻上,将一切收尽眼底,听入耳中。   桌前摆着的药汤冒着热气,模糊了他隐晦不明的目光。   衣袖轻轻一拂,端起药汤,指腹摩挲着精致的瓷杯身,复而浅浅抿了一口。   薄唇沾湿,绯色更浓,两瓣唇张合,缓缓吐出——   “原来如此。”   跟梦里的场景吻合了,哦不,应该是前世。   -   皇宫失窃一事也已传出民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数种版本接连不断,成了平民百姓茶余后饭消遣之乐。   只是议论的点不在皇宫失窃一事,而是在那幅被盗的丹青以及那盗贼身上。   茶坊酒肆里,不少文人墨客聚集在一处,谈论着此事。   “那小贼擅自闯入宫中,只为盗取圣上亲手作的画?那皇宫这么大,你说这能闯入皇宫的小贼还能愚钝到只盗走一幅画?这委实古怪啊诸位!”   “杨兄这你就不懂了,那画上之人可是当今圣上挂念多年的心上人,听闻生得倾国倾城,可惜红颜薄命。”   “我倒觉着这盗贼非贼,且不说这画有什么价值,早有人传言,圣上是因睹物思人变得一蹶不振,这盗贼闯入皇宫窃取这画,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的意思是,这盗贼想让圣上振作起来,好治理朝政?”   “不错不错。”   众人大笑,皆摇头感叹荒谬。   “那这位盗贼实属是位勇士!小生佩服!”   小部分文人拱手附和,表示赞同。   “不过,当今圣上竟如此深情着实令我吃了一惊,让我不由得好奇那画上之人究竟生得一副甚么天仙样,竟能令圣上连嫔妃也不立,朝政也不理。”   此番话落,坐在窗边戴着一顶斗笠的男子听他们调侃了许久,此刻却转过身来,语气颇有玩味之意,徐徐开口——   “我这有临摹的画卷,不知诸位,想不想一探究竟呢?”   ……   不知何时,有关当今圣上爱慕之人的大量临摹画纸在民间肆意流传,谈论之势愈来愈盛,大有盖过一切的趋势。   ——直到临摹画纸传到了宁安侯府上。 第2章 这是诈尸了?   宁安侯府门前正停放着一辆马车。   今日雪已停,天气变得有所暖和,家仆拿着扫帚在府邸周边清扫着雪。   侯府内。   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脸上无不洋溢着喜色。   今日他们家小姐要去京城游玩半日,说来这事实在是太难得。   宁安侯府上男丁兴旺,白纤是府上唯一女嗣,但她从小体弱多病,一直都是在府上好生养着,侯爷不曾让她外出见人。   这么长久下来,侯爷担心她闷在府中,对身子恢复也不妥,加上近段日子她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身子也得到了好转,便准许她外出游玩一看,这实属是件高兴事。   闺房内。   少女半卧在柔软厚实的榻上,肚子下贴着暖炉,乌发披散在后,半遮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纤软腰肢。   白纤单手托着下巴,眼瞳莹润,漾着波光,粉唇微微勾起,神情专注听着下人在外头谈论着京城趣事。   待在府上不得外出那段日子,每日的乐趣之一便是听他们说着外头发生的奇闻异事。   不过近日听得最多的便是当今圣上的事,听得她都有些索然无味,耳朵生茧子。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她总算是能外出游玩一趟了,现在想着,还觉着有些不真实。   思绪正放空。   这时贴身丫鬟秋棉推门掀帘而入,喜滋滋道:“小姐还在赖床呢,车马已经备好,就等您了!”   第一次外出,祖父可是下尽了功夫,派去一班人马跟着,生怕她遭遇不幸。   白纤头次踏出府邸大门,看见外面光景,有种重见光明之感。   此时日光薄,不刺眼,暖洋洋照在身上,令人想伸展腰肢,对天长吁。   秋棉打小在她跟前伺候,深知她的脾性习惯,她家小姐身子娇软,可性子不软,虎着呢。   秋棉干咳一声,在旁小声提醒:“小姐,第一次出门还是注意着点好。”   白纤乖乖收起小动作,冲她微微一笑,颊边漾开一浅浅梨涡,可爱至极。   大片日光洒在她的身上,汩汩杏眼,碎光盈动,耳边明珰闪着珠光,肤若凝脂,白莹如玉,裙摆翩翩如羽,在铺天盖地的冷白之间,一颦一笑,如同在白雪中盛放的艳花,鲜活动人。   在身旁的下人看着不免兀自失了神。   倏然意识到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姐,已然出落成了一名绝色佳人。   -   京城离宁安侯府不算远,半个时辰后,马车已经进入了京城大门。   同一时刻,宁安候府上的一名小厮手拿着一张卷纸急冲冲跑到宁安侯爷面前。   小厮忙将画纸展开,递到侯爷跟前,“侯爷!您快瞧瞧!”   宁安侯爷来不及训斥小厮的鲁莽动作,眯眼定睛一瞧画上的人。   一触及到画上之人,宁安侯爷不禁惊愕瞪眼,怒道:“怎么回事?!哪里来我孙女的画像!何人如此大胆!”   他孙女不曾出去见人,外人也不曾识他孙女容貌,怎会给人画了像?   难不成有登徒子爬墙闯了府不甚瞧见他孙女模样?   越想宁安侯爷越气,颇有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滋味。   小厮用袖子胡乱擦着汗,气都没喘匀,“侯爷,此画是奴才在京城中得来的,奴才初瞧见时也很是疑惑,这画上之人不正是小姐吗!但让奴才更惊讶的是,此画在京城中正盛传得欢,几乎每家每户都手持一份,还说…说这是当今圣上爱慕之人!”   宁安侯爷一听,消化这番话好一会,旋即重重一挥袖,“……简直胡闹!”   紧接着,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宁安侯爷太阳穴突突地跳,颇要当场去世的架势,“快,快命人将小姐带回府!”   -   马车外人声闹腾,热闹非凡。   白纤坐在马车里头,听着外头的声音,心里头有些按耐不住,频频侧目,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纤手掀开帷裳一角,往窗外看去。   今日天气温朗,街上人多了起来。   视线一下触及到如此多不曾见过的新鲜事物,看得白纤一时眼花缭乱。   尽管祖父为她物色许多手头玩物拿来解闷,但这京城里头的,看上去更好玩一些。   眼前不断掠过外头人景,白纤心底雀跃得紧,嘴角扬着久久不落,上了胭脂的朱唇微微张开,露出贝齿,澄澈的杏眸盛满了新奇。   惹得一旁的秋棉忍俊不禁。   马车在一家客栈前缓缓停下,下了马车。   白纤举目四望,扫了一眼热闹的街市。   秋棉知晓她的喜好——白纤平日里喜欢收集精美雅观的小物件,眼光也很挑剔,喜好一切赏心悦目的东西。   所以秋棉特地带她来了京城一家赫赫有名的百货铺子前。   只是刚要踏进去,白纤左肩忽地给人撞了一下。   力道不重,白纤下意识顿住,侧目看去。   “抱歉,是我走路不长眼。”   来人是位男子,灰布长衫,头戴一顶斗笠,腰间系挂着木色方牌,上面竖刻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1]两行字。   男子戴着一串佛珠的手,正拿着一张画纸,看到她侧身过来,他面色一怔,接着抬起画纸,视线落在画上,转而又落在白纤身上。   不知怎的,该男子突然大喝一声:“你就是圣上画上的心仪之人?!”   嗓音洪亮十足,直接在热闹的街道上空炸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过来。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眼前站着的不知是哪家的富家小姐竟长得跟那到处流传的画上人儿毫无二致。   街上一下变得闹哄哄起来,饭馆里头吃着的客人停箸走出,酒楼茶肆窗口纷纷探出人头来,掏出画像,紧接着随手一扔,一窝蜂脚踏木梯而下。   场势相当憾人。   不一会,白纤周边挤满了人。   黑压压一片,夹着聒噪的声音。   待她反应过来,发现秋棉以及跟随的护卫不在了身旁,不知被挤到了何处。   好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惊艳猎奇,恍然大悟,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等等的目光。   而白纤完全不知所云,头次遇上如此大的场面,面上竟也不慌。   一下子,议论声又大了起来。   大家都在讨论着画上的绝色美人竟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实在是恍若梦中,忒不真实。   白纤把下巴埋在披肩斗篷上的羊绒毛上,拉拢两边衣襟,剔透的眼珠子转着,目光搜寻着秋棉身影的同时,白纤发现那个给她招来人群的男子不见了踪影。   白纤一愣。   紧接着,有马叫嘶喊声传开,密不透风的人群渐渐让开了一条空道。   一行官兵骑着马缓缓穿入人群,喧嚷的人声也慢慢减弱直至消失。   正想借此机会逃离人群的白纤给一个下马的官兵挡了道。   那些官兵正是皇宫派来抓拿盗画小贼的,加上京城中有关陛下的临摹画作在肆意流传,便多了双层任务,要将这些临摹画作销毁,并惩戒传画之人。   巡逻间无意看到这边喧嚣得很,空中画纸飞扬,本着查探情况顺便销毁画纸的目的过来,不料迎面撞上一少女面容。   还是那到处在民间流传的画上人的面容。   官兵一下傻了眼。   片刻,眼看白纤就要走出他们的视线,几个官兵骤然反应过来,上前围住。   白纤正琢磨着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两位官兵一人一手就架走了她。   消息传到宁安侯府上,宁安侯爷双眼一闭,背了过去。   -   白纤被送进了皇宫。   她甚至还来不及欣赏辉煌华丽的皇宫,就被带到了延福殿中。   白纤双膝跪在盘龙金丝宫毯上,垂着脑袋,安静待着。   完全陌生的,严谨不容侵犯的宫中环境,令白纤不敢四处张望,她怕一不小心就给掉了脑袋。   尽管不曾外出,但该教的衣冠礼乐,都不会少。   余光中,白纤得知自己面对着的,是一床榻。   层层帷幔浮动中有个人影。   张公公复杂的目光终于从白纤身上离开,侧过身去,伏低身子,在龙榻旁小心翼翼出声——   “陛下。”   ……陛下?   白纤眼睫如蝶翼扑飞扇动了下,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扒拉起了罗裙。   那位即将驾崩的年轻皇帝?   那位下人口中议论的,日夜对着丹青睹物思人从而一蹶不振病倒的深情陛下?   白纤不动声色地悄悄抬起眉眼。   榻上正闭目养神的萧琨玉缓缓睁开了眼睛,层层叠叠的纱幔将光线过滤得柔和梦幻。   他半阖的双眼映着正偷偷抬起头的少女。   某一刻,心脏像是被重重戳了一下,让萧琨玉一下彻底睁开了眼睛。   霎时他撑床而起,大手一下掀开帷幔。   繁复纱幔在空中如楫划开平静的水面,留下圈圈波纹。   白纤眼睁睁看着传闻中即将驾崩的年轻皇帝从病榻上一跃而起,俊美容貌划开神秘面纱——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哪里有一副病倒的样子。   白纤一时忘了收回视线,完全呆愣住。   ……这是诈尸了?   不过,这陛下……好不见外。   衣襟半敞,露出的一小块,白嫩又结实。   白纤霎时脸一热,迅速低下头。   嘴里小声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正当白纤平复完心情睁开眼,萧琨玉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起来。”   白纤愣了下,点头行礼,只是慢慢起身的过程中顿了一下,如画的眉眼轻微皱起——跪太久,膝盖有些疼。   正欲去揉一下,腰肢猝不及防被他温热的大掌一揽,白纤几乎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胸膛。   白纤惊愕地微睁大杏眼,不自觉地从那朱唇发出,“呃……”   从出生起,除家人外,白纤就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男子,也不被允许接触。   这一会,如此靠近这么一位男子,还是当今圣上,她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   萧琨玉的目光如夜里的湖,钉在她身上。   白纤能感觉到他在细细地打量着她,就像在打磨玉石般,专注又仔细。   然后,他开始用他那温热的手抚摸她的脸。   这一刻,白纤终于看到他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直到他带着茧的指腹来到她柔软的唇瓣上。   刹那,胭脂遽然被狠狠一抹,洇开了原色。   一阵痛意袭来,白纤低呼一声,手下意识抬起,一掌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啪”的一声打在了萧琨玉的下巴上。   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白纤睁着无辜的双眸,爽到的同时。她觉着自己脑袋要落地了。 第3章 待在宫里吧   白纤从小身子骨就弱,又是宁安侯府白家唯一女嗣,白家人对她更是百般溺爱,不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又身体缘故,不得不在府上疗养,如今,好不容易能出府游玩半日,结果被带进了宫。   又遭受如此待遇。   唇上传来痛意之时,白纤已然忘了眼前人是当今尊贵的天子,宕机的大脑只知晓得要反抗一下。   白纤凝着那已经开始泛红的下巴,停顿在半空中的小手在抖。   纤瘦娇软的身子也是。   萧琨玉脸微微偏着,锢在那仿若轻易能折断的纤腰上的手,正感受着她的颤抖,上好的锦裙质感,隐隐曼妙的身段。   他的手来到她细嫩的脖颈。   她抖得更厉害了些。   那双汩汩动人、盈满春色的杏眼浮上了惧色。   那么脆弱,易碎。   跟梦中的她一般,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还要鲜活些。   前世他无端丧命,重生在了先帝薨逝半年后,他也登上了皇位。   可前世的记忆似是太过久远,一些零碎的记忆如同散落在雪地上的枯叶,七零八落。   重生不多时,心中空落的感觉更是与日俱增,时不时的悲凉自心底生出更令他疑惑不解,但前世的记忆又在告知他,不可轻易懈怠。   如今梦中那张无比清晰的脸庞出现在眼前,萧琨玉原本是该要警惕的,只是身体比他大脑更快一步反应,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接触,亲昵。   萧琨玉俯下身,额碰上她的额,眼眸半阖。   淡淡的檀香混杂着一丝药香扑入她鼻中。   从脖颈往上,萧琨玉抚摸着她脸上的软肉,温热气息吐出。   “纤纤?”   当萧琨玉试图从她眼中找出重逢的喜悦,可没有。   全是陌生和敬畏。   她的表现是那么的不刻意,如此真实,像是第一次见到他,还因打了他怕遭受惩罚而害怕着,不像这宫里的人。   不像梦中爱依偎在他怀中甜甜笑的她。   萧琨玉缓缓直起身子,手从她身上撤离,浓颜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只是阴郁气息更浓,令人望而生畏。   -   白纤没有掉脑袋,被带到南禄阁时,她还陷入在刚才惊恐的状态中。   如此亲昵的称呼从萧琨玉口中说出,不但没有消除她的恐惧,反而令她更加畏惧了。   白纤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曾在外待过这么长时间,看着窗外日照,已是午时。   不知祖父有没有知晓她被带进宫一事,应当是知晓了的。   再等等就好了。   祖父定是会来带她回去的。   白纤手放在胸口处,在心底安慰自己。   待心完全平静下来,膝盖这会隐隐传来痛意。   白纤垂下头,小手按在上面,揉了两下,不满嘟囔,“我这破身子……”   正揉着,白纤余光似瞥见了什么,她停下动作,侧头望去。   只见御案那边,铺满了贵重的绢画,依稀能瞧见上面的笔墨轮廓。   白纤不禁起身走近,只是走到一半,她步子一顿。   视线定在那绢上,白纤唇瓣微微抿起,杏眼泛着诱人水光,溢满了诧异。   ——这绢上之人,不正是她么?   接着白纤眸光一闪,思路一些捊清,豁然开朗,似是明白了什么。   近日盛传之事,先是陛下画作被盗,接着官兵巡逻,恰好她外出游玩,加上她同这画上人的模样如出一撤,自是……   原来当今圣上不砍她脑袋是这个缘由。   但白纤转念一想,她待在府邸里多年,未尝见过皇上,身在高位矜贵的皇上也未曾来过宁安侯府上,皇上怎么会画出与她一般相像的人?   白纤乌雾般的眉不自觉拧起。   实在是匪夷所思。   南禄阁暖气充裕,这个时辰点也正是她午睡的时候。   经过此事一折腾,身子也感到了困乏,那些古怪疑惑很快被绵绵困意覆盖。   白纤手肘搭在扶手上,不一会便伏桌睡了过去。   不久醒来时,腰身脖颈一阵酸痛,白纤眼睛还未全睁开,直起身子,正欲伸展活动一下腰身,就见那御案前多了个人影。   萧琨玉懒散倚靠在凭几上,眼仁漆黑,正静静注视着她。   白纤被吓得魂都险些没了,堪堪抑住喊叫。   缓过来,一阵茫然过后,白纤忙欠身行礼,嗓音软而细,“……皇上。”   迂久。   白纤抬眼看过去,御案上的绢画早已不见,只余奏折堆积在旁。   果然那传闻不假,当今圣上不理朝政确有此事。   萧琨玉随手拾起一本奏折,翻来一阅。   “宁安侯白闻之嫡孙女,白纤。”   萧琨玉忽地出声,手执奏折,视线一掠,望向她。   白纤怔了会,垂着白皙的脖颈,“……是。”   却未尝想回了此句,后萧琨玉不再出声。   眼看天色愈晚,白纤心底焦灼愈盛,咬着下唇,乌眉拧成了一团。   终于,“……皇上,能否让臣女”   还未说完,萧琨玉打断了她,“来朕这。”   白纤不解,但不得不从,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走过去。   “坐。”萧琨玉眼神一抬,示意在他身旁。   “……”   白纤战战兢兢坐上去,此地不算大,冬衣繁复长身,难免触碰到一起,她悄悄抬起眼尾睨一眼,藏于袖子中的葱白纤指露出几根,轻轻捻起裙裳,往自己身上揽。   做完这些,白纤吐出一口气,好似这辈子的谨慎都用在了这里。   不料这小女家家的举止全落在了萧琨玉的眼中。   白纤迎头撞上他的目光,心头难免一咯噔。   对他的敬畏、惧怕半点不遮掩,全流露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水波盈动的杏眼。   萧琨玉放下手中奏折,镶着金丝边暗纹的长袖不经意地一拂,盖在了她平放双手的大腿上。   白纤霎时惊若兔子弹动了下。   接连被吓了几次,白纤心头有些恼怒,怨自己不够出息。   同时腹诽着这古怪的陛下,老是吓她做甚?   她与他非亲非故,不过天子子民关系,就因一幅画,就将她带进了宫,还让她待这么长时间。   到底要做甚?   沉思间,白纤又闻到了一丝药材的味道——出自萧琨玉身上。   她从小泡在药罐子里,对一些药的味道已是深入骨髓,可这会,她却分辨不出这是哪种药材的香味。   难道这圣上患有病疾也是真的?   不过这不重要。   白纤深吸几口气,一鼓作气开口:   “皇上,请听臣女一言。”   萧琨玉目光平静凝视着她,那无波无澜的眼神如深不可测的底洞,隐晦、神秘,看不透。   须臾,萧琨玉将头转回去,目视前方,颔首应允。   白纤半垂着脖颈,缓缓道来。   “臣女知晓,臣女的容貌与皇上所画之人一般相像,但臣女从未见过皇上,也未曾识得画上之人,而且,实不相瞒,今日乃是臣女第一次见到皇上……”   正说中,张公公双手拿着捧盒,低着头躬身慢步无声走进。   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在空,白纤口中话语如数咽了下去。   折腾快一天,闻到食物香味,白纤这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进午膳。   身子骨本就不好的人,一日三餐更要谨慎对待,缺一不可。   白纤对这些吃食敏感,也是顾着身子不好的缘故。   张公公将御膳摆在了另一桌子上,红枣雪燕、羊奶、各色点心等,冒着浓浓香气。   白纤瞧着,心头蠢蠢欲动。   实在是这宫里的御膳做得精致,还看着富有食欲,连着碗筷也如是,雅致得让人想珍藏。   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白纤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准备继续方才的话,萧琨玉这时却开了口:   “吃。”   “……”   如此言简意赅令人无语回复。   饶是白纤再怎么不谙世事,也看出萧琨玉存了心不让她回去。   但她一介未出阁女子,怎敢与这高高在上的天子对抗?   以卵击石这事实在是吃亏。   眼下吃饱才是正事,方才的话可以留到后边再说。   不管怎么说,身子要紧。   她也相信,祖父定会来,带她走的。   白纤天真地想着,全然不知他祖父白闻早已赶来京城,匆忙进宫求见陛下,让陛下放了她。   张公公候在一旁并未出去,面上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耐不住,出声。   “陛下……”   萧琨玉正瞧她吃得差不多了,转而看向张公公。   得允,张公公继续说下去,“宁安侯早已在偏殿等候多时,陛下您看……”   白纤正喝着羊奶,一听,马上放下杯盏,双眼放光,沾着点奶色的上唇糯动,差点就要出声。   祖父果然来了,她就知道!   那高兴模样如同焉了的植株喝到了水,神采奕奕,一下鲜活了起来。   白纤这般饱含期待盯着张公公,张公公不免感到有些许压力。   毕竟陛下还在看着呢。   见张公公没有继续说出接下来她想要听的话,于是白纤又将那炙热的目光转而放在萧琨玉的身上。   毕竟掌控权全在萧琨玉手上,谁让人家是权倾天下的皇帝呢。   萧琨玉似是没看见,也不出声。   似要将这沉默寡言、古怪难猜这一特性贯彻到底。   如若不是今日才见,白纤都要以为萧琨玉是故意而为之。   不然,为何要这般对她?   白纤的脾性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初见她的人,会将她的容貌身姿等同她的性子,娇且软。   但熟悉之人才知晓,并非如此。   也许是期待太久没等来想要的结果,白纤胸口闷着一股气,也全将顶撞圣上的后果抛在了脑后。   不分由说,白纤一个站起,提起裙摆就要往外冲。   奈何腰带给人一拉,身子不控往后一倒,坐在了萧琨玉的大腿上。   攥着她腰带的手转而来她身子前边,带着骨感、青筋自然凸起的大掌覆在她腹部上。   头顶传来——   “想回府?”   白纤那个气啊,气得两腮鼓鼓,咬着贝齿勉强蹦出:“是……”   “可我不想让你回。”   瞧瞧,多么理直气壮,就因为他是天王老子。   “待在宫里吧。”   怒气已经占满了她整个胸脯,任何人也无法阻挡她爆发。   ——“我不!!” 第4章 “你怎这般娇弱。”   偏殿内。   宁安侯白闻面色焦灼,双手交付在后,不断在殿内踱着步子。   终于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白闻面上一喜,赶紧迎去。   却是没见着陛下,还是张公公一人。   张公公在他面前站定,旋即摇了摇头。   白闻重重哀叹了一声。   “宁安侯爷,不是咱家不帮您,您也知晓,那画上之人,与您孙女模样无一般差别……”   白闻几番解释在喉中转了几转,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哀叹。   他要是早知晓那幅画,他说什么也不让他孙女出去,可造化弄人,偏偏就那么不巧给宫里人发现了去。   沉吟许久,白闻面上恢复了平静。   “陛下可有说些什么?我能否见一见我孙女?”   张公公还是摇头,“侯爷,看开些,陛下能看上您孙女,是您宁安侯府的福气,是件大喜事,侯爷这一副模样让他人瞧了去可不好啊。”   白闻在朝中当官这么久,怎不知晓这些事,他实在是……不想让孙女进宫啊!   且不说这宫中多复杂,白家好不容易有了一女嗣,宠都来不及,怎么能白白拱手让给……   偏偏是当今圣上,这可如何是好。   白闻面上一片愁苦,眉头锁成了一道道深痕,“不行!我就在此处等候,直到陛下愿意见臣为止。”   -   宁安侯府嫡孙女被带进宫一事早已在宫内宫外传开。   朝上两党派更是各抒己见,一党认为陛下终于开了窍,要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件好事。   另一党则担心红颜祸水,把本就不把朝政之事放在眼中的陛下迷得七荤八素,更加昏庸。   刚进宫的萧景听闻此事,行走在路上的步子一顿。   不久,萧景面色不改,“看来朝廷上又要热闹一阵了。”   慈欢宫。   谢嬷嬷正替着太后娘娘按着腿。   本应当欢喜的太后此时却是一脸沉重。   “白家嫡孙女?”   谢嬷嬷垂着腰首,“是,正是那宁安侯府白家的嫡孙女。”   太后冷哼一声,“不是说那画上的人早已不在了人世,怎么这会凭空冒出?”   “老奴也好奇,也觉得此事奇怪得很。”   “陛下刚因画被盗一事病倒,画没找着,反而找到了画上的人,实属凑巧。”   接着,谢嬷嬷压低声音,又说,“太后娘娘,您说陛下会不会因为此事……龙体好转过来……”   太后拂手,示意谢嬷嬷停下动作,些许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下垂的两边嘴角往上努了努。   “哀家正担心此事,你且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宁安侯府,看看这白家背后是甚么人……”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声——“恭迎长亲王!”   在宫人的随同下,萧景迈步踏进了慈欢宫。   见迎面走来的太后,萧景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平身,快快,到哀家这来。”太后面上铺满了喜色,眼尾堆满了皮褶子。   说着太后冲谢嬷嬷递了一眼色。   谢嬷嬷心领神会,便退身下去准备驱寒汤。   “多日未见,你这是又消瘦了。”   “劳母后忧虑了,儿臣身体无碍,只是近日繁事缠身,一时休息不好才导致如此。”   萧景眼睫半垂,心无旁骛地整理着衣袖,“不知母后让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太后哂他一眼,摆正了神色,“你知晓哀家要说什么。”   萧景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似沉思了一会,缓缓道,“母后,且容儿臣一句,此事还有待观望。”   太后面色一变,显然不满意他这番话。   “景儿,如今朝堂、宫外满城风雨,皆是对他的不满之言,前阵子宫里还进了贼,冲着他而来,这些都说明了什么?他不得臣心更不得民心!如此大好时机摆在眼前,你还要继续等?”   “哀家刚让人传你进宫,不久那白家的嫡孙女就被带进了宫,哀家想你也知晓了此事。”   “景儿你莫要忘了,你本是太子,这皇位原本也是属于你的……”   “母后,”萧景打断了她,“不要再提及此事了。”   太后一怔,看着他儿极度忍耐的神色,眼神狠厉,“哀家提及是为了让你记住。”   方才那番神态很快不见,萧景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良久,萧景端着谢嬷嬷送进来的驱寒汤,喝了一口下肚,淡声开口。   “儿臣不会忘。”   太后端正了身子,从谢嬷嬷手中拿过手炉。   “既然如此,来宫一趟不易,也去探望一下陛下吧。”   -   吼完这一句,身后之人不为所动,萧琨玉反而继续瞧着她,打量着她。   面无表情,无一点被吓到的神色。   白纤一腔怒气发泄出来,理智也回了笼。   垂首看了一眼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隔着裙裳布料,萧琨玉的体温渐渐渡上来,他的气味也缠绕上来,似要将她层层困住。   白纤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还未完全消散的怒气在她起伏的胸脯发泄着,夹杂着后怕。   白纤攥紧衣裙,静静等待着凌迟。   萧琨玉却抬起了手,轻轻碰上了她小巧的下巴,稍使点劲,令她转了过来。   四目相视。   便看到她飞红的眼尾,固执坚定的眼神,紧咬的粉唇。   极其不情愿,又像是赴死般的英勇。   萧琨玉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慢慢靠近她。   白纤一个惊动,抬手一下推开了他,同时也从他腿上站了起来,谁知眼前一黑,腿脚一软,半倒在了他的身上。   隐隐的不适感跑出来,好一会,白纤晃了晃脑袋,乌发摩擦着他有力的臂膀,她抓着萧琨玉的衣袖。   胸脯还在不断起伏着。   “陛下请……请你…”   晕厥感来得太快,白纤也不知晓怎么了,她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忍着心底对他莫名而来的畏惧,转而胡乱一说,“臣女有婚约在身,还请陛下放了臣女!”   萧琨玉手肘托着她脑袋,凝着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明动的眼眸也暗了下来。   唯独那紧紧抓着他的手还透露着她的宁死不屈。   良久。   “你可知欺君之罪?”   怀里的人不禁吓,半阖下的眼睫又给她全睁开,眼底害怕、坚定杂糅。   在陌生的环境待太久,眼前人太过有威慑力,一想到可能永远不能回府,白纤心底一下分崩离析。   “我想回去,我不要待在宫里,祖父怎么还不来……”   带着不自觉哽咽的嗓音真叫人心碎。   像那上好的瓷器,不堪一摔。   这会,萧琨玉神情有所动容,墨眉皱起,抬手在她额上一探。   萧琨玉凝着这张与梦中一样的脸,思索半秒,眼神带些许讶异,缓缓开口。   “你怎这般娇弱。”   -   白纤突然病倒了。   延福殿御医进进出出。   听闻此事的宁安侯爷白闻差点没倒过去,赶忙去了延福殿,请求陛下开面,容他进去一看。   许是没想到白纤身子这般弱,竟是给气病了,萧琨玉坐在榻上,沉默很久。   张公公在一旁,长长一声,“陛下。”   “宁安侯爷请求进来一探。”   得了应允,白闻风风火火踏进来,给陛下行了礼,又急冲冲去看突然病倒下躺在床榻上的孙女。   床榻上,白纤禁闭着双眼,小脸一片苍白,嘴唇时不时糯动几番,一瞧便知睡得不安稳。   白闻心头那个悔恨,一下怒意又上来,却又不知该朝谁发泄。   张公公走到一边,安慰道,“宁安侯爷莫要担心,白纤小姐只是一时气急伤了身子,药已服下,醒来便无事。”   无事?!   他孙女的状况他还不知晓吗,平日在府里头都是小心翼翼照顾着,生怕一点不妥就又要遭殃,身子难得刚好转,结果就给带进了宫里,还给气病了。   从刚进宫闷着的气,一下就全被点燃了,白闻霎时扭头看过去,抖着手指头,“我那乖巧的孙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好的就给你们抓进了宫,还给气出了病……”   正要罗列一一“罪行”,正准备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怒气上头的白闻一下对上萧琨玉投来的视线,全身上下腾腾冒起的火焰嗖得一声全灭了下去。   沉默蔓延。   萧琨玉面色寡淡,淡淡一句,“是她太娇弱。”   白闻:“……”   随后白闻扑通一声在萧琨玉面前跪下,重重一声,“陛下!”   “臣那嫡孙女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碰一下更是使不得,且容臣斗胆说一句,那幅画上的人与我孙女没有任何关系!她自小便在臣府中养着,不曾给外人见过,请陛下明查啊!”   言辞明里暗里都说明了让他放了人。   可当今圣上要人又何须理由,放不放人又何须无罪。   可就是萧琨玉这般不明不暗的举止,才教人难捱。   封不封妃是一回事,放不放人又是一回事。   当今圣上的情绪实在是难以捉摸。   这才是白闻最担心之处。   萧琨玉坐在那,压人气息不怒自放,偏偏面上平静无澜,无限放大了压迫感。   “何时朕想要什么,也受你管了。”   明明话语淡然且不甚在意白闻的冒犯,却让白闻顿时惶恐不已。   “臣不敢!望陛下明查!”   白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嗓音浑厚响亮。   见萧琨玉还是这般要理不理的神色,白闻心中却是愈发坚定,开始不断重复着此番话,不断地磕着头。   半晌。   萧琨玉面色不动,还平声道:“你很吵,你孙女都被你吵醒了。”   躺在软榻上刚被吵醒的白纤:“……” 第5章 “恭喜皇兄。”   白纤欲撑床榻起身,发觉双臂无力,喉间也干涩得紧。   得知自己身子又出了问题,白纤挣扎几番便泄了气。   慢腾腾吐了一口气。   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白纤此时也无心猜测自己身在何处,只晓得将脑袋转过去,看到跪在萧琨玉身前的白闻,她面上一喜,“祖父……”   白闻动作一顿,正想起身,却碍于萧琨玉面前,最后还是收起一切,保持着这个动作。   白闻瞧她醒来了,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些,心中石头也落了地,“醒来便好,无需担心祖父,祖父定是会……”说着瞧一眼萧琨玉,随后递给她一个放下心的眼神。   白纤乖乖地点了点下巴,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随后将视线移到了坐在紫榻椅上的萧琨玉。   一侧香几上摆着的沉香无声燃着,在诺大的殿内冉冉飘着缕缕白丝,将萧琨玉的眉眼染上几分朦胧之感。   萧琨玉并没有望向这边,他始终如一坐着,漆黑的眼睛如一汪湖水,水面平静,水下却深不见底。   他身为天子,一身淡淡的尊贵之气天生自带,深邃眉目似那巍峨高耸的青山,白雾环绕,高不可攀。   可他作为天子,本该龙袍加身,自白纤进宫起,她却闭眼睁眼看到他都是着一袭玄色的衣袍。   这当今圣上,看着年龄不大,肤质甚至比女子都要好上几分,肤色苍白却不显羸弱,薄唇似点落在画上晕开的绯色颜料,点缀鲜明,宽阔双肩后的墨发简而半束起,男子气概却丝毫不被美色掩盖,两者完美融合,无一丝违和,气质更甚,反而更加夺目。   正如那上等的点心,不甜不腻,恰到好处,却胜过万千。   白纤眸光微闪,直愣愣将他盯着看,失了神也不知。   许是跟萧琨玉刚接触那会,脑子里只想着要回去,自是没将注意力用在观察他人身上。   当今陛下这般容貌,后宫嫔妃该满盈才是。   他是怎么做到身边无一女子在旁伺候的?   不曾与外人打过交道的白纤陷入了不解。   她时常在府中听到有关萧琨玉的传闻,不见其人,只知其言其行,产生好奇心,多少都会在脑海勾勒那人的模样身影。   此时见了人,白纤却感觉这份神秘感比不见人更甚。   按在被褥上的秀指微微收起,作拢状。   萧琨玉微垂着额,察觉到她的目光,缓而慢转过去。   怔半秒,迟钝了一会,白纤略别扭地偏开了视线。   -   服下了药,白纤感觉好了不少,没了方才那一下呼吸不过来的难受劲。   只是,在她醒来没多久,白闻便跟随萧琨玉离开了此地。   白纤目光略呆滞,看着方才萧琨玉给她递过来的杯盏,里面水光忽闪,还冒着热气。   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白纤将水杯放置一边,准备起身。   在一侧守着的宫女躬身扶着她手肘,伺候她起。   常年待在府中,早已习惯身边熟悉之人在旁,陌生环境令白纤没有安全感,陌生人便更是如此,这一下看到陌生宫女的面容,白纤动作不免怔了下,顷刻摇摇头,收回手,“不必,我自己来便好。”   视线在周遭随处扫了一圈,白纤转身朝外走,推开大门,门外场景顺着敞开的门缝徐徐映入眼帘,外头恰好传来张公公的声音——   “长亲王殿下留步,陛下并不在此。”   倏然推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外头人的交谈。   白纤不经意投去的视线与来人撞上。   萧景一身朝服,长身立在门外,在看到推门而出的白纤时,神色悄然一怔。   白纤推门的动作停顿一时,迎头撞上萧景的目光,想起适才张公公那一句话,再瞧那人不凡的衣着,便知晓眼前的男子为皇室之人。   白纤踏过门槛,往前提几下步子便停下来,朝人行礼一番后,欲走出这里。   张公公见此,喊住她,“白纤小姐,不可,陛下让您在延福殿休憩,您身子刚恢复,莫要再走动。”   说着张公公眼神示意跟出来的宫女将人带回去。   然张公公回头重新面向萧景,垂首道,“长亲王殿下,请随奴才走一趟。”   语毕,迟迟没等来回应,张公公抬起头,再次恭敬出声提醒。   第三次过后,萧景移开视线,颔首的同时出言,“这位就是宁安侯府的嫡孙女?”   张公公微微一笑,“正是。”   萧景了然,抬起眼皮子再次朝白纤投去目光。   被宫女挡在身前的白纤,好看的眉目轻微皱起,纤纤玉脖被几缕乌软发丝贴着,面颊上有丝淡淡的粉色。   手如柔荑搭在腰前,巧而精美的耳珠垂在荡下细细发丝的耳侧,缀着珠光。   “她叫什么名?”   萧景忽地出声,张公公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长亲王会问了这么一句,愣了会,张公公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白纤,旋即收回视线回答——   “白纤。”   -   萧景原为太子,皇位也本该由他继承,只是不知为何病危的先帝突然改了圣旨,将皇位传给了萧琨玉。   已过去半年多,萧景面对他性情时不时就变化的二皇兄萧琨玉,也是诸多不解。   那副丹青被盗后,临摹的画纸在坊间肆意流传,其势之盛,宛如洪水泛滥,自然也传到了萧景的手中。   只是从他知道的情况来看,萧琨玉从未见过宁安侯府那位嫡孙女,那么画上之人又从何得来?   原本萧景猜测那些在民间流传的画乃是粗鄙之人拿来玩乐消遣,信不得真。   可如今在宫中亲眼见到这位宁安侯府的嫡孙女白纤后,萧景感到些许不解。   一来,这位白纤的容貌与画上之人一模一样。   二来,萧琨玉将她带进了宫。   萧景站在萧琨玉面前,垂首行礼。   “臣弟参见陛下。”   萧琨玉保持着缄默,面上无任何表情扫了他一眼。   “陛下龙体可还好?”萧景又出声。   萧琨玉动了动,“你想说什么。”   萧景顿了顿,“无事,三弟只是前来看望一下陛下。”   “我还没这么快死。”   那就是会死。   萧景听他此番不称朕、直白的话语,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后,“皇兄误会三弟了,三弟并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皇兄龙体无碍,那三弟也放下心来了。”   旋即萧景似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   “三弟还听说,皇兄日夜念着的人已经找着了,还留在了宫里,想着皇兄会因此开心,龙体也应当会有好转,这才进宫一探。”   “恭喜皇兄。”   萧琨玉听完此番话,似是沉思了一会,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几番耐人寻味之意。   “你不认识。”   “?”   “皇兄此番话是何意?”   萧琨玉不作回答,回想着刚才两人碰面的场景,他嘴角微微勾起。   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面上的表情极淡,似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致,可偏偏来了这么一句。   “三弟,朝政之事积太久,朕也该收收心思,掌管政事了。”   萧琨玉将萧景所有的反应收进眼中,眼底噙着一丝阴郁之色。   萧景往前拱手行礼,似在感到欣慰欢喜,拖着长长的语调,“皇兄能想明白,便是最好不过了。”   -   转眼就到了翌日。   即将上早朝之际,众位大臣早已聚集在了紫清宫殿前,零零散散地在交谈着。   一位大臣扶了扶官帽,看眼升起的晨日,“嗐”了一声,“这大日头的,在殿里待着还不如在外头晒太阳。”   “日日这般,还不习惯呢?”   那位大臣长吁了一口气,“习惯,早就习惯了。”   他们已经半年多没见着陛下出现在早朝了,每日复一日,聚在紫清宫里各议论各的,也不知议论这些有何用处,决定权还是在陛下那里,但陛下不参与,他们这些做大臣的又该如何去解决?   只能上上奏折,盼着陛下心血来潮看一眼。   几位大臣相视一眼,皆是重重一叹。   早朝时辰一到,大臣们便慢慢挪着步子往紫清宫迈去。   为首一名大臣一脚刚迈进去,怎料一不小心就要往前栽。   身后的大臣忙伸手去搀扶,正要问一句怎如此不小心,这般大的人也能在门前摔着,结果就看到一张惊恐的脸。   “怎的,大早上见鬼了?”   人在前堵着,身后之人也踏不进去,便埋怨了一句。   结果前边几个大臣都转过脸来,同一张惊恐脸。   其中一位老臣嘴角白须颤动着,捉住一位小臣,声音也颤巍巍:“我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快帮老臣瞧瞧……”   小臣一头雾水,正准备俯身下去仔细瞧瞧,老臣推掉他凑下来的脑袋,手往前似有似无地指了下,“快、快瞧,坐在那里的是……是陛下吗?”   坐在正中央的萧琨玉,一改昨日,一身华贵朝服,倚在凭几上,将下方一张张齐齐望过来、骤然瞪大眼睛惊恐万状的脸随意一扫。   衣袖被他轻轻一拂,颓而弱的神色看不清喜怒,嗓音极淡——   “怎么,众位爱卿见鬼了?” 第6章 “想不想当皇后?”   萧琨玉这一席话落地,遽然将所有还在陷入“我莫不是眼瞎了”的自我怀疑中的大臣唤醒了过来。   他们反应极其迟钝,极其不敢相信。   夭折了,陛下竟然上早朝了。   待那阵不敢置信终于过去,诸位大臣纷纷走进来站好,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嘹亮在紫清宫内久久回响。   礼毕,文武百官分别立于两侧。   只是行礼过后,萧琨玉并不发言,安静坐在上面俯视着他们。   大臣们开始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   陛下定是看了他们上的奏折了,不然怎会想到来上早朝了。   但也有人在猜测,陛下有可能是因为找着了画上的人,高兴之际,龙体一下有所好转,这才有心情上了早朝。   宁安侯爷白闻也在其中,他与其他大臣想的不同,他面色严肃端正,瞧着突然上早朝的陛下,高兴之余也感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白闻暗自心想。   底下人各怀心思,坐在上的萧琨玉静静看了他们一会,随后拿起搬来一旁的奏折,翻开。   萧琨玉这般动作落入底下人的眼底,大臣们眼神交流更频繁了。   陛下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一阵沉默过后,终于有大臣“咳”了一声,随后出列跪在御前,开始奏事。   “陛下,边关地区有关粮草的问题愈发严重,亟待解决,请陛下准许臣到边关一探,严肃调查此事!”   萧琨玉视线始终落在奏折上,动作随意翻看着,“准。”   “谢陛下!”   一人开了头,诸位大臣也纷纷出列奏事。   一时之间,大殿内大臣的声音许久不断,时不时夹杂着萧琨玉淡淡的一声“准”、“允”。   不多时,朝政要务得到了解决,大殿又陷入了一开始的静谧,落针可闻。   白闻站在众臣间,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萧琨玉睨一眼下方,将手中的奏折搁至一边,不成想,欲起身离开。   见此。   “陛下!”一位老臣长长一声,走出班列,“臣还有一事要奏。”   萧琨玉动作停下,下巴抬了抬,眼神示意他开口。   那位老臣垂着首目,眼睛往两侧扫了一下,面上辗转几番,终于再次开口。   “陛下,请容臣一句,立后一事已推迟太久,不妥啊!”   此番话落,大殿内身影攒动,有些许动静传开。   在往常,谁敢提及有关后宫之事,都在各位大臣心头压着,不敢轻易妄言。   眼下有人能走出班列提出,实属是说出了大殿内文武百官的心声。   虽说妃嫔暂时不立尚可,但后宫不能一日无主,皇家也须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萧琨玉没有像往常那般无视,倒是换了一下坐姿,神情颇认真,掷下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   “你说的对。”   那位奏事的老臣愣了下,然躬身继续道,“望陛下考虑此事,尽早册立皇后。”   萧琨玉动作很缓慢地点了头,表示赞同。   这一下子,大殿内百臣又回到了刚踏进紫清宫那时候,无人不惊愕于圣上的反常,纷纷都在疑惑,今日这是怎么了?又是上早朝又是应允立后一事的,难不成找到画上的心仪之人让圣上高兴得性子都转变了?   惶恐,实在是惶恐。   相比各位大臣脸上十分精彩的表演,白闻简直在经历酷刑。   又是一番无声的“骚动”后,开始有大臣竞相推荐适当皇后之女。   几番下来,见陛下都没什么反应,在众多大臣口舌相争即将减弱下来,一声“宁安侯府的嫡孙女如何”平平落下。   一瞬,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宫里宫外传得这么开,如今还有谁人不知晓宁安侯府的嫡孙女被带进了宫。   谁人不知晓那宁安侯府的嫡孙女与圣上所失窃之画关系匪浅。   朝廷上自分两党,一党是温和派,另一党便是激进派,各自所站立场不同,利益不同。   谁人一开始反应最大,谁人一开始又不形于色,蛰伏在后暗自观望。   哪些是真正站在他这边的,哪些又是真心假意时刻想拉他下来的。   萧琨玉眼底泛起了一丝很淡的笑意,这让众位大臣又感到惶恐了。   一向寡言不笑的圣上这会竟笑了,虽然这笑淡得不行,但不妨大臣们感到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实在是反常啊。   虽然圣上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可这般言行举止实在是令他们忒不习惯。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又有大臣陆续站出来,表示可行。   萧琨玉似是终于听到满意的了,看了一眼下方的白闻,不留一言,起身挥手宣告退朝。   还在等着说不妥的大臣一个个舌头打上了结,眼睁睁看着陛下就这么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甚至还觉得这次早朝跟没上了一样。   紫清宫门缓缓涌出人群。   白闻的步伐如重千斤。   忍着去找陛下反抗的冲动,白闻恨死了那位推荐他孙女之人。   “恭喜啊宁安侯爷!马上您孙女就要当皇后了!”   背后传来道喜之声,白闻差点没忍住自己这暴脾气,不断吸着气,平复心情,顺到冷笑了一声。   但也有厚道、体贴之臣,“您府上得女嗣也实属不易,这会还未出阁就要进宫了,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这席话可戳到白闻的心窝子了。   “你说到老臣心里去了,我那孙女看着乖巧,但不适合当皇后,不适合不适合,况且我宁安侯府何德何能让陛下照拂啊!”   “这话说的,您老在宫中为官这么多年,功高望重,宁安侯您太谦逊了!这是您应得的。”   白闻连连摆手,“莫要抬高老臣,还请诸位多多向陛下求情,老臣孙女实在不适合为后啊!”   诸位大臣却认为他此番话只是客套话,想着他心里头肯定高兴着呢。   “宁安侯您也不用这样,该高兴就高兴,不用这般客气。”   “何况陛下也没说什么,立后之事哪能就这么仓促定下的。”   其他小臣附和,“说得有道理。”   白闻万般无奈,双手交付在后,仰头对天长叹了一声,想着陛下那一眼。   “你们这些小臣不懂的,”摇头,“不懂的……”   他们哪能知晓,陛下他今日上早朝就是专门为此事而来的,就是冲他孙女来的!   白闻心中郁结,期盼陛下能转变心意,莫要夺了他白家唯一的女嗣。   -   白闻之前所求并未得到应允,还被萧琨玉嫌吵打发走了。   白纤因为见着了祖父,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也不再感到慌乱,即刻想回府。   这是好事,虽然可能要等待一阵,但白纤想着她应该很快就能回府了。   外头已经开始盛传宁安侯府嫡孙女即将为后的事情,但尚在宫中的白纤并不知晓此事。   这几日,经过一病后,白纤被宫里人照顾得很好,气色看上去甚至比待在府中还要好上几分,睡眠也好了不少。   许是这宫里条件好,每样每件看着赏心悦目,御膳也合她口味,加上暖气充裕,待在里头,身子始终保持着暖和,让人舒适。   这日,吃完早膳的白纤不一会给进来的宫女带去了南禄阁。   萧琨玉在里面,坐在御案前,动作散漫作着画。   他好似总是这般姿态,仿若这世间能让他提起兴致的只有心头上那位女子。   御案上那画作已零散铺了几张。   白纤进来时,萧琨玉似是没有注意,专注作着画。   这几日,白纤与萧琨玉共处一室的时间并不长,即便她同那所谓是他心仪之人长得一般相像,白纤却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情意,他似乎也不像传闻那样,每日无所事事,所有举止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传闻中日夜对着丹青睹物思人这事是可以确定的。   但白纤却看不出他的深情。   萧琨玉就像在执行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面无神色盯着那幅画来看,偶尔也会静静注视着她,不经意间,眼神会流露出其他东西,似感伤又似不明,种种杂糅一块,更复杂难懂。   但白纤能感觉到,萧琨玉在透过她思着另一人。   这么看来也是一件好事,萧琨玉定是知道她不是那画上之人。   也许那画上之人如传闻中所说,早早殒了命,萧琨玉一时思念成疾,便将她留在了身旁。   如此想来,只要白纤安分守己,那么离出宫一事就不远了。   毕竟白纤不是萧琨玉心上的那位女子。   所以白纤彻底放心了下来,还隐隐期待着出宫那天的到来。   想着,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撑着桌子,随着时间点点流逝,白纤慢慢阖上眼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睡得有些不安稳。   脑子糊成一团。   全身热得似着了火,白纤呼吸难耐,张着粉唇不断吐着气息。   她好像身置一团炙热的火中,被团团包围住,被粗暴入侵着,抛上云颠,又跌至云浮,反反复复,不得安稳,心仿佛要跳出胸脯。   耳边不断传来模糊的声音,似有人贴在她耳侧,喊她名字。   她很难受,捉心挠肺的难受,可这种难受中又伴随着一阵欢愉,令人想逃出又令人想沉沦。   终于她费劲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寻找那火的来源,只见男人墨发垂在她脸侧,隐隐遮掩了她潮红的面颊。   随着她慢慢抬起眼,眼睛定焦,眼前男人的面容逐渐清晰——萧琨玉。   那火自他身体发出,正通过摁在他结实胸膛上的手,渡来,不断烘着她。   白纤心头狠狠一跳,霎时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看到萧琨玉衣冠整洁,坐在身侧正静静凝视着她。   白纤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只见萧琨玉薄唇微张,问她——   “想不想当皇后?” 第7章 他好像真的有病   当白纤彻底脱离梦境,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   离他远些。   白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梦到了萧琨玉,这怎么会呢?最要命的是……又为什么、为什么是那样的梦?   白纤觉得自己要被羞赧淹没,她现在无法直视萧琨玉。   否则她脑海会不受控制地自动浮起方才那梦中场景。   可谁能告诉她,萧琨玉刚才说了什么,当皇后?   难道她还在梦里?不然萧琨玉怎么会问这么一句?不是应该说她可以出宫了吗?不是应该说“你确实不是她”这种话吗?   白纤从刚才的情绪缓过来,转而又因为他这一句话陷入了迷茫。   杏眼盈满迷惑,脑袋稍稍往一侧歪,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萧琨玉对于她这般不想与他亲近的举止似是不甚在意,看着缩在角落的她,耐心十足地重复一遍。   “想不想当皇后。”   “不想。”   这次白纤听清了,不假思索脱口就拒绝,还顺着往后退了退。   也许是回答得太快,萧琨玉一时没了下文,还是静静凝着她。   两人之间开始陷入一种怪异的氛围。   白纤却突然意识到祖父做的一切似乎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她想的也都是错的。   萧琨玉从始至终都没有想放她走的念头。   想到这里,白纤又开始难过了,那种一盼无尽头的感受又来了。   “为什么。”萧琨玉突然开口。   他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异样,没有恼怒,没有不解,没有情绪。   “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白纤语速飞快,把头偏向一边,似不想再跟他对话下去。   她巴不得早点出宫,又怎么会愿意留在这深宫里。   即便这宫里的条件再好,但总归不是她熟悉之地,待在这里只会让人觉得在笼里。   白纤见他沉默着,干脆一做二不休,全将心里话说出来,“我真的不想待在宫里,你能不能放我走?”   “我不是她,真的不是她,在进宫之前我就不认识你,也从没见过你。”   萧琨玉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眸色阴郁,“你是。”   白纤一下恼怒,躲掉他伸过来的手,“我不是。”   萧琨玉却还是欺身上来,如同梦中那般,将她团团包围,不留一条活路。   他的指腹扫过她容颜的每一处,最后将她揽过来,指腹摩挲她的软唇。   “你可以是。”   白纤眼瞳微微放大,随之那双杏眼染上几分怯意,定定看着他。   她再怎么生气、不满意,她再怎么冒犯他,他都不会生气。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她与他心上人同般模样吗?   想着,白纤脑中倏忽冒出一个骇人的想法——   萧琨玉他好像真的有病。   -   自白纤进宫,萧琨玉在夜中睡得比从前安稳了些,梦到前世也愈发频繁了。   几乎大部分的记忆都是有关于她。   今夜,他梦到她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萧琨玉,我好像要死了。”   他一语不发守在她身侧,用着热水浸泡过的帕巾一遍一遍擦拭着她开始变凉的身子。   “萧琨玉……”   “你还有江山,还有子民,你要对得起你现在的位子,我困了,我要睡觉了,好了……不要再擦了……”   热水变凉,伊人落幕。   她在他面前永远闭上了眼睛。   醒来后,萧琨玉睁着眼睛看着某一处很久很久。   他重生后,实在太过惘然,他好像还陷在某一深处,一直走不出,记忆混乱,毫无章法。   如果她也同他一般,为什么不来找他。   又为什么出现一个与她模样一样的女子,可为什么又不识得他。   心脏那处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记忆还在受着凌迟,萧琨玉却如安然无恙般,承受着这满室的寂静。   直到外头传来张公公的声音。   说白纤夜里身子突然不适,咳嗽了起来。   萧琨玉像是一下被刺了下,幡然醒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便迎着寒意走了出去。   殿内烛火通明,将她瘦弱的身子照得分明。   白纤见萧琨玉步履匆忙走进,她甚至还来不及躲避,就被他气息包围。   张公公,宫女还在一边。   白纤羞赧不已,推开他。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瞧见他的面容后,白纤动作一愣。   他太会伪装了,以至于暴露任何一点不同,都让人感到惊惧。   他这般眼神,好似她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可白纤很清醒,她不是。   但她可以利用这点,助她早日回府。   对不起。   白纤佯装掩面咳嗽了几下,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缩回暖烘烘的被褥里,翻身过去,用背部对着他。   萧琨玉就这么看着她一会,眼底翻涌的情绪如数给他压了下去。   “纤纤。”嗓音沙哑,透着满满的疲惫感。   他时常在梦中这般喊她。   也许是做坏事的报应,白纤听到他这般嗓音,愧疚间还夹杂了一丝心疼。   她把脸埋进被褥里,声音闷闷的、弱弱的,从里传出,“我要回府。”   “哪里不适?”   “……我要回府。”   萧琨玉今夜不知怎么了,动作分外温柔将她脑袋从被褥里弄出来。   扶着她腰身起来,温热大掌包裹着她的下巴。   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手掌的纹路。   白纤被褥下的脚指头不自觉蜷起。   他的五官是那么的近,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流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仿若轻轻一碰就碎。   原来他也会有这般情绪的。   白纤尽量让自己不被美色所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不作任何反抗,以博得他的同情。   她不想看他的眼睛,她怕会沉在了他的陷阱里。   良久。   萧琨玉松开了她。   “你想回,那便回吧。”   -   萧琨玉没有食言,第二天一早,车马就已经备好在宫外等着了。   在白纤踏出延福殿、踏出宫门之时,都没有见着萧琨玉的身影。   他好似一场梦里的人,醒后便不见了踪影。   可总归是欢喜居多,那些奇怪的情绪便很快被她抛之了脑后。   白闻得知此消息,早已在外边等着,一脸欢喜迎着她出来了。   秋棉也来到了这里,翘首以盼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家小姐走出。   被秋棉扶着上马车之际,白纤动作一停,侧目看向那巍峨宫门。   “小姐,怎么了?可是还有别人要等?”   秋棉还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瞧自家小姐顿在那,没了下一步动作,便循着她的视线,伸长了脖子看过去,疑惑出声道。   白纤回过神,收回视线冲她一笑,“哪里有别人。”说着矮下身子进了马车。   回府路上。   坐在马车中的白纤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被带进宫的那些日子发生在昨日。   明明在宫中待着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   秋棉见她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好几日未见,坊间也不知传了多少闲言碎语。   自那日被人群挤开,见自家小姐被宫里人一声不吭就带走,可别提有多慌了。   但总算是无事,平安出了宫。   但秋棉原本以为小姐会因为念家消瘦些,却不曾想在搀扶她上马车时,无意触碰到了小姐的香软。   手感没记错的话,小姐应当是长了点肉的。   这多稀奇的事呐,侯爷为她能长点肉,可费了不少功夫,可总是收效甚微。   这进宫一趟,收效可不同凡响。   想着,秋棉也不免好奇,试探性问了一句:“小姐,在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可同秋棉讲讲嘛?”   白纤却是摇摇头,“没什么事,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同在府上没什么差别。”   秋棉才不信,“小姐你在府中也这般,可我怎么也不见你长肉呢?”   ……长肉?   她长肉了?   白纤所有思绪回笼,一脸呆呆的,“秋棉……你说我长肉了?”   秋棉郑重其事般地点头,“长了。”   说完,秋棉忍着笑意,眼神似有似无掠过那里。   白纤领会她的意思,顿时无地自容,当即佯装要打她。   “秋棉!”   秋棉咯咯笑开,边躲边说,“长得好呀,就是后边再长些便更好了。”   白纤气结,翻了个白眼,开始解释道。   “是宫中御食好,你要是在那待一段时间,准给你吃成一头小猪。”   秋棉一听到御食,眼睛都亮了。   好奇心也全给她勾起了。   秋棉抓着她手肘,时不时摇几下。   “小姐,你给我讲讲呗!让我也见识见识这皇宫里的趣事。”   白纤却是没有兴致说这些,再次摇摇脑袋。   秋棉不死心,接着说,“小姐你见着圣上了吧?怎么样?是不是传言中那般,玉树临风……光、光风霁月?”   听到“圣上”这个字眼,白纤眼皮一跳。   “……不是。”   这般坊间流传的描述相当不正确,他那般的容貌又怎是这一两句言语就能概括出的。   应当是胜似美人,又独具男子气概,多才多艺……   打住。   白纤甩掉不断浮现在脑海的身影。   秋棉皱眉,停止摇晃她的动作,“啊。”   “不是说当今圣上年轻俊美,容貌相当夺人眼目,令的京城贵女愿抵死一见?”   白纤还是摇头,似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侧目看向窗外。   秋棉瞧着她一时半会,也不打趣她了,过会,关心询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闻言,白纤叹了一口气。   望向秋棉,那张如画的眉眼挂着点点愁苦。   “我也不知晓为什么有些开心不起来。”   白纤停了会,又说,“秋棉,你说人做坏事是不是都会这样的?”   秋棉听得一头雾水,也听得紧张了起来,咽了一下口水,凑近她,只能逮着听懂的字眼小心翼翼发问,“……小姐,你做什么坏事了?” 第8章 祸国祸民的妖精   原先因南禄阁失窃一事,派去抓人的侍卫没抓着人,反而找到了那画上的人。   随后人进了宫,圣上反常举止居多,一改往日颓弱形象,开始管理朝政,还准备立后一事。   京城人士皆津津乐道之。   说这实属妙哉。   这当今圣上终于支棱起来了,可谓让人颇感欣慰啊。   不过自白纤进宫后,那些在坊间到处流传的二手画作,圣上旨令一下,再有敢流传者,格杀勿论,一时之间便无人再敢流传。   京城也因此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但白纤出宫一事无意给人得知,不一会又流传了开来,说圣上本好不容易有了转变,将心思放在了朝廷上,这一会这白纤出宫,又是发生了甚么事?   原本那传言中说那丹青上的人早早殒了命,这会出现个同般模样的白纤,还被带进宫,导致一些民众便认为那传言实属是个幌子,信不得真。   不多时还传言白纤即将为后,时时担忧本朝前景的民众听闻不免感到了一丝宽慰,可这会白纤突然出宫,那便也证明着传言也并非是真,实属白白高兴了一场。   关注朝廷一事的民众不解,便特地去瞧了瞧。   更甚还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跟人马车,想亲眼见一见这宁安侯府养在深闺里的嫡孙女到底长得一副什么仙子样。   可惜人在马车,连帷裳也不曾被风吹翻一角,像被死死钉住,存了心不让他们偷窥。   再者宁安侯爷老当益壮,一身威风凛凛骑着马行走在前边。   眼神如鹰,瞪眼如铜铃,看哪个小鸡崽不要命凑过来,当场用眼神杀死他。   再者还有皇宫里头的人随同护送着,哪里还敢整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一波人失望而归,新的一波又接踵而至,最后无不挥挥袖子摇头叹息失望走人。   白纤不知晓外头的情况,在马车里半阖着眼,似要睡了过去。   秋棉在一旁将她身上盖着的毛毯往上拉了点,护着她怀中的手炉,以防路上颠簸掉了下去。   行了快一半路程,正途径一街的茶楼酒肆。   马车经过时,窗楼里探出人头,都伸长脖子瞧着下头的一行车马。   马车外一时变得如此安静,不像方才那般吵闹,秋棉不免感到一阵奇怪,不自觉地将落于白纤身上的视线移至窗外。   白纤此时正要陷入睡眠当中,脑袋不甚往前点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外头凭空飞来一石子,隔着帷裳,霎时精准巧妙打在了白纤的头上。   白纤登时痛呼惊醒,低“啊”了一声,伴随着那被反弹出的石子落地的声音。   以及——   “对不住了,失手了。”一道略感遗憾的男子声音。   一时间,一行马车骤然抖动了下,停了下来。   白纤一手捂着脑袋,一时懵然,一阵休憩后的杏眼如洗涤般,澄澈动人。   这投来的石子力道并不重,可大抵是娇生贵养的身子,肤质如凝玉,这一碰便留下了道红印子。   秋棉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及时挡在白纤身前,护着她。   外头的白闻听到自家孙女一声低呼,早已注意到了不对劲,再听到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白闻霎时转头过去,视线锁定住在一边站立在酒肆里头的蒙面男子。   “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简直找死。   一行随同之人早已戒备起来,盯住那“刺客”。   说罢白闻便示意手下人:   “快去瞧小小姐有无有事!”   白纤道了一声她无碍,准备掀开帘子出去瞧瞧情况,秋棉阻止了她。   “小姐,外面危险,还是先不要出去的好。”   碍于刚才的情况,秋棉可不敢轻易让她出去。   说着秋棉又看了一眼她靠近鬓侧的红印子,赶紧拿出备在马车上的草药给她涂拭。   “这可如何是好,可别留下了疤痕……都怪我……”秋棉皱着眉眼,看着那道红印子,格外忧心忡忡道。   不是秋棉太过大惊小怪,是白纤身子骨本就弱,自小因为这不知受了多少罪,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可别又因为这点伤前功尽弃,到头来白费功夫了。   白纤倒没像秋棉往差的一处想,毕竟近些年身子骨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没有大碍,不必担心,事发突然,我都顾及不了自己。”   白纤说着的同时,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待秋棉替她涂完,白纤犹豫几秒,最后还是掀了帘子探身出去。   “小姐……”   “没事,我就看看。”   一路眼巴巴要瞧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些还不死心还在暗自跟随的民众以及富家公子可谓是凑巧撞上了,一时惊讶都忘了有刺客一事了。   那蒙面男子并不曾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目露杀气的男人身上,见马车探出了人,一瞧那与丹青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哼了一声。   贺易行双手抱在胸前,身板挺直,眼露不屑瞧着她。   人确实长得不错,比那丹青上还要艳丽几分,也难怪那病弱皇帝鬼迷心窍一心念着她要生要死。   人嘛,也比病弱皇帝看着顺眼多了。   “你就是那位祸国祸民的妖精?”   一副还是少年的嗓音,偏偏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看上去莫名有些许喜感。   白纤对上他的视线,一副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神情。   “方才是我失手,我只想弄开帘子瞧瞧你的模样,无杀人之心。”   他像是解释给自己听,说完就接着下一句。   “你身为侯府贵女,应当知廉耻,遵道义,不该用你那容貌去迷惑圣上。”   “同样,你身为圣上爱慕之人,应当协助圣上,造福天下人。”   一些随同护送之人:此番言语、语气怎在哪听过般?   白纤不识得眼前男子,但他这番话却是听懂了。   不过又是一个将她当做是那画上之人的人。   近来白纤多次听到这个字眼,加上在宫中那几日,不知为何,心底这会产生了点排斥感。   大概是原本没进宫之前,还拿着这事当乐子一听,却不想自己最后倒成了他人口中的乐子。   虽不知他什么来路,但白纤刚被勾起的好奇心的就被他这几番话弄得消了下去。   况且,无端被打了脑袋也是实属无语。   白纤收回手,任车帘徐徐遮下,嗓音软糯,留下一句。   “我并不是那人,你找错人了。”   闻言,贺易行神情一怔,松了松胸前抱着的双手,“……什么?”   找错人?分明长得一模一样,他怎么可能会找错人。   但转念一想,这会白纤出宫,确实有些蹊跷。   且不说圣上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宫里人因为他误打误撞找到了画上人一事,就分外凑巧得很。   本意是想敲醒圣上,无料自己无意间推动了白纤进宫一事,原本他还担心这国就要亡了,却不成想当今圣上反而因此事对朝事积极了起来。   想到这,贺易行看白纤的目光都深了几分,但落入他人眼中,就成了登徒子之举。   无视他人警告。   贺易行直接冲白纤道了一句,“你出来,跟我说清楚罢。”说着,欲要动身前去。   可就在他说出那几番话之后,加上跟随的皇宫侍卫当中,有人已经认出眼前的蒙面男子正是那盗走圣上画作的大胆小贼,不分由说,纷纷手执利剑,大喝一声就逮上去。   “此人正是那闯进宫中盗走画作的小贼,各位快拦住他!重重有赏!”   此言落地,如同在人群中掷下了一颗惊雷,登时炸开一片。   贺易行却是嚣张得不行,直接无视,顺便改掉路线,先躲避一下风头要紧。   听到外头官兵这句话,白纤顶着无辜被伤及的脑袋,定住了一下。   原来那人是害她进宫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外头骚动一阵,白纤掀开帷裳,就见贺易行闪身一过,躲避之际,恰好转首与她对视上。   “你等着,我要你同我说清楚了,鄙人从不伤及无辜!”   “……”   若不是他闪得太快,白纤真想问问他,为什么如此闲得慌去宫中盗画。   如若不是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她又怎么会……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   好在是有惊无险,贺易行一走后,马车便很快再次启程。   此事也传到了宫中。   南禄阁。   张公公站在一旁恭恭敬敬汇报着白纤路上遇那盗贼还被伤了脑袋一事。   萧琨玉视线从奏折上离开,动作微顿了顿,沉吟许久,“她伤得如何?”   “并无大碍,来人说道,白纤小姐看着可精神了,头次遇刺也没被吓着,中途还好奇探头出来瞧呢。”   说完,张公公眉头一皱,琢磨着这话是不是说得有哪些地方不对,方又说。   “这……奴才言语有所……”   还未说完,萧琨玉倒是没什么反应,嗓音淡淡回了一句:   “可抓住那人了?”   张公公稍微怔了一会,摇头,“那贼太过胆大包天,也太过狡猾,还没追上一点,人就不见了踪影。”   萧琨玉没再说话。   张公公瞧着陛下自白纤小姐出宫那会,就一直待在南禄阁批阅奏折。   也不知道陛下对白纤小姐到底有没有那心思,虽说白纤小姐与陛下心仪之人长的一样是不假,可这白纤姑娘瞧着像初次见着陛下。   陛下也不像熟人一般与白纤相处。   抛开这些不讲,白纤小姐入宫那几天,带来了诸多好的现象。   一来陛下睡眠也好了不少,有几次也不在大半夜醒来,一觉天明。   二来陛下终于开始掌管朝事了,三来陛下看着也有精神了不少。   只是张公公有些担心,白纤离宫,这一切又会不会回到原点。   看回专注批阅奏折的陛下,张公公不一会便躬身退了下去。 第9章 圣上来府   白纤回到府中没多久,紧接着皇宫里就派人来到了府上,抬进一箱箱的物品,说都是圣上赏赐的。   白闻皮笑肉不笑在跟前领着圣旨,琢磨着陛下这又是哪一出。   放了人,难不成还要惦记着他家孙女不放。   先前在早朝说立后一事,有意于立他孙女为后一事又是几分假几分真?   这会放了人,又赏赐了这么多珠宝珍稀药材,难不成是当聘礼送呢。   当今圣上的想法实在是难以猜透。   白闻想拒收都不能,原本因为萧琨玉放了人高兴了一会,这会又被打回了原点。   要说这赏赐的东西,还有一部分都是一些精致的小物件,当中竟还包括了仅宫中才能使用的宫碗。   白纤看到时不由得一愣,秋棉更是感到惊讶无比。   “小姐……这碗咱、咱们不能用的吧?”   白纤拿着仔细端详了一番,全新的,无一丝被用过的痕迹,甚至比她在宫里所用的碗还要精美上几分。   “为何不能,既然他如此大方地送,那咱们就大方地用。”   对于这些东西,白纤向来大方接收,相比这些,萧琨玉给她带来的那些不好的回忆,就显得不足轻重了。   再看还有几箱待看的物件,白纤这日回府的美好心情更上了一层楼。   不再说其他,一一拖回自己的”小金库“里。   鉴于白纤被带进宫一事,白闻认为家中是时候该商议一些事情了。   于是当晚便召开了一场议事。   厅堂里,白家子子孙孙都在场。   白闻坐在正中央,白纤祖母李式则坐在身侧。   府上白家住着三代人,辈分最大的便是白纤祖父这一辈。   白纤的双亲皆为镇守边关的将军,也正因此,白纤自小是祖父祖母带大的,很少、也很难得与自己双亲见上一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她及笄那年。   说来也稀叹得很,双亲皆为将军,却生出了这般身子骨的女儿,如若不是白纤那模样集了双亲优越的容貌,恐他人早已议论她不是亲生之言。   此外,白纤叔伯众多,大多都在朝为官,少数从商,到了最小一辈,便是白纤与众多堂弟堂兄这一辈了。   今晚议事的主要内容便是有关白纤的事。   在白府中,白纤是唯一女嗣,因而备受白家重视且珍视,加上白纤自小双亲不在身旁,又时常患病,自是惹白家人心疼又爱怜。   因而有关她的事,白家人都要严肃上几分。   今夜谈论的也无非是她以后出府之事,交代好各位叔伯堂弟堂兄要护好她,以及各位婶婶做好分内之事。   “爹你就放心吧,谁要是敢对纤纤做出那样的事,我定会是让他无形可遁。”   “此事也是意外,以后哪家公子打上纤纤的主意,先让他在咱府前跪几天以表诚意吧。”   “此后要是发现谁擅自闯入府中,我定是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以后咱也尽量不带人进府,万事以纤纤为准。”   出宫一事告一段落。   昨日恰逢一场大雪后,今日天气分外暖和,是适合泡浴的日子。   白纤因为身体缘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泡一次浴。   今日天气正好,恰好又到了泡浴的日子。   浴室内已备好了热水,秋棉抱着要换洗的衣物走进去后,关上门,将手中衣服放好。   一扇屏风遮挡下,白纤正站在里头脱掉外层几件防寒的厚衣。   秋棉朝她道一声衣物已经备好后,往白纤所在方向走了几步,面上欲言又止。   她家小姐不喜人在沐浴之时伺候,每当这种时候总喜欢一人待着,不让人打扰,说喜欢这种静静享受这般放松时刻。   秋棉却不理解,她认为小姐应当是给她伺候才是,万一发生个什么意外,好歹也能及时回应。   虽是如此之想,但秋棉还是不得不听从她的意愿,跟往常般走出门外守着。   白纤身上衣服如数褪去,慢身浸入那雾腾腾的水中。   发尾沾湿紧紧贴在薄而雪白的蝴蝶骨上,她纤手一抬,轻轻拂了一下水面,就这么玩了几下。   软而无骨的手臂搭上壁延,木色映衬下,玉般洁白的肌肤格外显眼,白纤轻阖着眼睫,感受着身子被热水包围的舒服惬意之感。   外头日光洒洒而落,从窗泄进,将她柔软的后背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头顶一层光晕忽闪。   日光照射下,能清晰瞧见那腾腾的白雾徐徐往上冒,最后融于日光,隐匿不见。   一辆昂贵雅致的马车在宁安侯府门前缓缓停下。   马车后还跟随着一行侍卫,看着装,是宫里头的人。   看守大门的其中一名门侍见状,便进府通报了一声。   萧琨玉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宁安侯府的牌匾,随后移开视线,迈步往前走。   张公公紧随其后。   如今陛下不按常理做事,张公公也已习惯了,原以为白纤小姐离宫,陛下多少会受点影响,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陛下心里门路清得很,只怕是早已打算好一切,就等着执行。   白闻一家人听了门侍的一番说辞,正要出去看看是何人,就见萧琨玉迎面走了进来。   也许是来人面容猝不及防进入视线,太过震撼,宁安侯府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下人哪见过当今圣上的龙颜,怔在那也不过是因为那副生得极好的皮囊。   白闻更不用说了,心想着完了,陛下真的惦记上她孙女了。   还是张公公几番眼神示意外加咳了几声才将他们从惊愕中拉了回来。   于是,白闻率先下跪行礼,长长一声,“参见陛下!”   陛下?!   待反应过来,府上上上下下无不跪下,跟随白闻附和了一声。   萧琨玉不作反应,只扫了他们一眼,没见着白纤。   陛下不说平身,他们也只能一直跪着。   终于。   “她在何处。”   萧琨玉口中的“她”自是指白纤,白闻这一刻却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   “她正在屋内,陛下来得太突然,老臣没能及时让下人去告知她,还请……”   “带朕过去。”还未说完,萧琨玉打断了他。   “这……陛下,老臣让下人带她过来便是,陛下大驾光临,老臣实属感到惊喜啊。”   萧琨玉觉得他废话多,眉间微微拢起,“带路。”   白闻不得不起身,尽管心头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得顺从。   只盼着今日陛下不要待太久,不要一时改变心意又将白纤带进宫。   张公公不再跟随,站在宁安侯府上上下下之人跟前等候着。   还跪在地上的白家人,见萧琨玉已离开了此处,白纤叔伯抬起头,皆望向萧琨玉的背影,一时相视无言,甚至觉得打脸。   几位叔伯那日在厅堂上信誓旦旦立下规矩,却不曾想到当今圣上会有朝一日来到府中,并光明正大、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他们府中,走进他们纤纤的闺房。   而他们立下的规矩,如粉末碎裂,正如他们此刻的表情。   时辰一到,白纤便从浴室走出。   刚泡完浴,身子暖和得紧,加上白纤平日泡完喜欢钻进被窝里睡一会懒觉,也因此穿得并不多,只穿着隐隐贴着身的衣衫。   秋棉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瞧她出来了,拿起备好的遮风外衣,给她仔细披上,弄好后便跟随她回闺房。   府上人皆在厅堂上那处跪着,来不及告知白纤一声圣上来了,也因此,白纤感觉到了一丝怪异,想着府上这会怎如此安静,平日忙上忙下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回到闺房后,白纤便让秋棉去看看府上是否来人了。   秋棉出去后,白纤在闺房里,便继续脱着身上的衣衫,只留件紧贴身的绸衣。   刚出浴,肤色白里透着淡淡的粉,鬓侧头发几缕还湿着,坠着水珠。   许是药效上来,加上屋里供着暖气,白纤感觉身子有些暖和过头,隐隐要出汗的预兆。   把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撩至脑后,松了松腰带,对贴的两襟相离松落敞开,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起伏的沟壑边缘侧上点缀着一颗淡淡的痣,随着浅浅的呼吸,时而隐匿,时而显露。   这时门被推开,白纤下意识转身过去,手还放在细细的腰带上,“秋棉你……”   甫一抬头,萧琨玉的身影撞入她的视野。   然白纤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定定懵住了。   “陛下,老臣孙女还在隔壁泡着药浴,要不……”   萧琨玉没听他接着讲下去,眼神示意他继续带路。   陛下这到底是要作甚呐!白闻心中哀嚎不已。   眼看白纤的闺房近在眼前,白闻心头也开始急了。   圣上不会是要进他孙女闺房吧?   但他孙女的闺房何时进过男子,就算是圣上,那也不妥啊,将女子家家清白置于何处?   这不单让他孙女的名声受损,此后出嫁这不得让人……   白闻面上顿露为难之色,踌躇了好一会,直说道,“陛下……这不妥啊。”   秋棉这时迎面走过来,一瞧侯爷带着个年轻男子,身着不凡,气质分外出众,容貌更是惊人的夺目,好似只在宫里头才有的人……   不敢打量太久,秋棉垂低脑袋,提快步子,准备上前行礼一番,怎的听到那男子开口。   “你怎如此婆娘。”   留下一句,萧琨玉目视着前方,看到眼前的屋檐,也能猜测到就是这里了。   抬脚便继续往前走。   剩下被说“婆娘”的白闻,直直楞顿在原地,脸上青一片红一片。   他个大老爷们,一把老骨头了,竟被圣上说婆娘。   再看秋棉定在一侧,白闻瞬间觉得他这张老脸都给丢尽了。   “侯爷……这……”秋棉并不知晓他们对话里头的意思,看到萧琨玉往白纤闺房走,脸上满是不解。   侯爷这是怎么了?怎会带男子前来……小姐的闺房?   白闻却是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胡须翘起,“这什么这,怎么不陪着小姐?”   “侯爷,小姐已经泡好了,就待在闺房里头呢,她让我出来瞧瞧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来了什么人,怎如此安静。”   说着,秋棉还是不太明白,侯爷怎么会让那男子就这么……   闻言,白闻终于从刚才的羞怒中清醒过来了,面色一变,急道,“小姐可有穿戴好了衣衫?”   他孙女平日泡完药浴,身子会发热。   有一次热得整个身子都泛红了起来,误以为她又得了什么病,便请了大夫来瞧,那大夫便说是穿多了衣衫,加上药效所致,还说以后泡完药浴,莫要再穿多衣衫。   “侯爷你不都晓得的,小姐泡完浴……”   秋棉还未说完,眼睛瞧到那男子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白闻视线移过去,顿时眼前一黑,幸好秋棉眼疾手快,搀扶住了他才避免了摔倒。   “侯爷你怎让那男子……”   白闻面上苦不堪言,抖着手指,他孙女……   他面上一片苦色,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那是当今圣上啊!”他做臣子的还能怎么着!   秋棉神情一滞,霎时懵住了。   竟然是圣上……圣上竟然来他们府上了?!   “快……快去!”   萧琨玉推门阔步走进来,屋内摆饰顺着映入眼帘。   旋即眼神再不经意扫去一边,便瞧见白纤这般懵然模样,身上衣衫薄而少,俨然一副要脱衣的举止。   萧琨玉身形悄然一顿。   时间似在此刻特意放慢,还加了点煎熬意味在里头。   他不带任何欲念的眼神从她微湿饱满的额头扫下来,经过出水芙蓉的脸蛋,经过那两根凸起柔细如柳的锁骨,最后停在那半掩春光上的一颗痣。   萧琨玉漆黑的眼仁微微晃动了下。   随后他移开视线,动作自然又坦然坐在了她的闺房内,仿若他擅自闯进她的闺房是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仿若她就是他眼里随时可欺的人儿,任由践踏。   白纤羞愧不已,震惊不已,又怒又羞,两颊粉嫩嫩生红,杏眼饱含不可思议将他看着。   不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这番举止实在是……实在是太令人无地自容了!   可她偏偏羞怒得脑子一下宕机,手脚都不利索了。   待从那股羞人的劲缓过来,白纤赶忙拿过一边的外衣遮住自己,再胡乱拿过另一件揉成一团不分由说朝他脸上重重砸去。   “混蛋!”   无耻!登徒子!   秋棉刚从外头赶过来,半脚还没踏进门槛,就见那端坐着,高高在上无比尊贵的天子,被自家小姐扔了衣服。   衣衫在空中飞来,散开挂在了他尊贵的头上。   衣摆边角垂落在他修长的指间,伴随一件裹肚从里簌簌落下,散开铺在了他的腿上。   秋棉手扶着门框,下巴掉在了地上。 第10章 “只是想你了。”   萧琨玉缓缓抬手将头上的衣物拿下来,然睨到了腿上的裹肚,陷入了迷之沉默。   秋棉完全呆住,在萧琨玉即将抬眼看过来时,秋棉一下感到心惊肉跳,“扑通”一声跪下,颤着身子。   “关门。”   萧琨玉将白纤扔来的衣服轻抓在手中,声音没什么情绪,却是充满了不可抗拒的意味。   秋棉抖着身子,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白纤那边,弱弱一声。   “小姐……”   萧琨玉又将视线移过去,眼神平静外,一种压迫感不自生出,令秋棉觉着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要不保了。   她只能站起来,垂着脑袋,特意将关门的动作放慢再放慢,最后就要关上之际,眼神不忍心,看了她家小姐最后一眼。   这当今圣上这般……气势凌人,小姐在里面可如何是好?   如若是他人还好,可偏偏是当今圣上,秋棉这一刻终于能理解了侯爷的心情,也难怪侯爷这般纠结难做的姿态。   换作是她,铁定也难受。   “侯爷,陛下不让我进去。”   白闻摆手,“罢了罢了。”   他相信陛下不是那般无耻之徒,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公公那边见陛下迟迟还未回来,想着可能是见着了白纤小姐,于是便让他们先起身。   府上人一起身,便往白纤闺房那边赶,只是赶到那后,独看到白闻以及秋棉站在外头,白纤那闺房还紧闭上了门。   不用猜,都知晓发生了什么。   白纤叔伯瞪着眼睛,想冲进去,但顾着里头的人是当今圣上,不得顶撞龙颜,这一下子,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纠结又难熬,最后只能等在外头,等人出来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白闻早已将后面的事都想了个透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想了个遍。   若是当今圣上能好好对待他孙女,他也不是不能……   毕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不想也得接受。   可就算不能,他还能怎么着,顶撞陛下最后落下个不忠的罪名,于她孙女,于宁安侯府没有任何益处。   为官不易,为祖父也不易啊。   白闻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想着这该如何向她爹娘交代是好。   外面白家人的担心忧虑以及痛心,白纤看不到。   只知道自己这一操作直接将自己埋进了不能见人的坑底。   她看着萧琨玉腿上的裹肚,尽量让自己糟糕的心情平复下来,连忙走到一侧,背对着他,将外衣一一穿上。   穿戴后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白纤转过身来,几秒,朝他走去,硬着头皮二话不说拿走他腿上的裹肚,再拿他手中抓着的衣衫。   可这次却没能拿回,还被拉着往他的方向带了几步。   萧琨玉从座上缓而慢站起来。   他伟岸身形一下将她笼罩,不留一丝缝隙。   “纤纤。”   他这般喊她,语气不含任何感情,冷冰冰,还隐隐带有一丝警告的意味在里头,让白纤一个瑟缩。   最后白纤干脆妥协松了手,沉默几秒,勉强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   “陛下不在宫中忙政务,来臣女府中作甚?”   白纤已经尽量将自己那些不满压下去。   明明那日他都松了口,并放了她回府,不过短短几日,这会就找了上来,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他后悔了?   白纤双手不自觉抓紧。   眼前人是高贵的天子,即便她凭着这张脸可以免去不少麻烦,但她不能将宁安侯府置于危险境地。   萧琨玉的情绪难以捉摸,她看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更加需要谨慎些,不可让情绪掌控了身体。   萧琨玉如今能纵容她几次,但不可能一直纵容她。   “陛下究竟……究竟想让臣女怎么样?”   萧琨玉靠近她,视线落于她额头处,无任何的伤痕。   然那双极黑的眼睛重新对上她的目光,那绯唇张开,道——   “你不乖。”   白纤表情一愣,随后看着萧琨玉缓缓俯身下来,那双如在夜间静静流淌并泛着湖光的黑眸近在咫尺。   明明漂亮至极,白纤却只觉眼皮一跳。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么。”   白纤眼睫微颤,闻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就这么放你了?”   萧琨玉直起身,徐徐摇头,“并不。”紧接着,“我会立你为后。”   白纤定定看着他,嘴不自觉抿紧,拒绝性动作迟缓地摇了两下头。   似感到不敢置信。   “让你回府,只是想留你一段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他抬起手,指腹抚上她脸颊,抚上她的下眼睑,触碰到她的下眼睫。   继续淡声打破她之前所有的自以为是,“至于这段时间多长,我说不准。”   说着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做好随时回宫当他皇后的准备。   “但在此之前,我会先解决一事。替你收拾那让你受伤之人。”   “你配合我一些,那人便很快就掉入我设置的陷阱里。”   “到时你想如何惩罚他,都可以。”   明明如此平平的话语,白纤却听着,后背冒出了冷汗。   萧琨玉温热大掌覆上她后脖颈,压着她的衣领,随后他再次俯下身,凑到她脖子处,嗅着她的香气。   他的气息扑洒在她肌肤上,惊起一片瑟缩,高而挺的鼻梁时而触碰上她,令她想往后躲。   他低沉嗓音近在咫尺,微微震动着她的耳膜。   “今日我来,无关他事。”   少顷,萧琨玉从她脖颈间抬起头,指腹摩挲着她脖颈。   “——只是想你了。”   -   白纤外衣全脱了,只剩下一件贴身的,整个身子全窝进了薄薄的被褥中,耳根子红得不像话,恨不得此刻裹成一个粽子,让谁也瞧不见。   就在方才不久,萧琨玉让她脱了外衣,一开始白纤还感到惊慌不已,结果竟是他知道她泡浴过后不能穿太多衣衫之事。   这让白纤大受震惊,也感受到来自权贵的厉害。   萧琨玉说从她出生起,发生的任何事,他都知道。   白纤不解,反道怎么可能,结果萧琨玉回她,他想知道什么不难。   于是她一一反问,结果就是萧琨玉对答如流,一字也没错。   所以这就是当皇帝的好处,能把人家底扒得一件不剩。   变态。   白纤在心底骂了一声。   萧琨玉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但还只是冰山一角,白纤隐隐觉得。   虽然她装病装可怜骗他一事确是有些不太对,但是相比他对她做的,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大概她真是给白家人宠坏了,连圣上也不惧了。   可仔细一想,萧琨玉从未对她有过实质性的伤害。   进宫那几日她还被他照顾得很好,仿若他洞悉她所有喜好,她整个人,吃的用的,就连喜欢收藏精美物件这都让他知道了。   还特地赏给她,毫不吝啬。   现在看来,那时候萧琨玉早已让人去查她了,收集她所有的信息,好精准出击,将她“收入囊中”。   同时白纤也很清醒,萧琨玉做这些不过只因她这张脸,这张与他逝去的心上人一模一样的脸。   想到这里,因他那一句“只是想你了”的话所激起的心动涟漪顷刻烟消云散。   白纤在心底告知自己,绝不可轻易被他迷惑了心智,绝对不要轻易动心。   她只是替代品,仅此而已。   想着,白纤翻了一个身。   萧琨玉还在她房内,坐在中央,偶尔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一口。   安安静静,面容隐于暗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坐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白纤看着都觉无聊。   想着不免又想到了萧琨玉那句要立她为后一话。   圣旨不可违逆,面对这般定下“死刑”的话,白纤暂时无他法去改变萧琨玉的决定。   只能保持冷静,静观其变。   若真到了那天……   白纤不敢想象,但是好像……也可以接受。   想到这里,白纤一顿,随后伸出手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脸蛋,“你可以接受个屁。”   埋在软枕上的脑袋胡乱转了两转,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可以。   进宫就没有自由了,终生也只能待在深宫里,不能去游看这大好河山,不能吃遍这天下美食。   可吃亏了。   就这么东想想西想想,白纤终于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又迷迷糊糊看到萧琨玉起身朝她这边走来,坐在她榻边上。   华贵繁复的衣袖落在她一侧,他的手掌来到她的后背,指骨分明按在她单薄的后背上,稍一用力,轻易将她上半身托起。   她乌黑细软的发丝有几缕钻进了他的指缝间,缠绕着他的手掌心。   萧琨玉用另一手拨开她松松垮垮的衣襟。   白纤向来浅眠,给他这番动作弄醒了。   被打搅好眠的滋味并不好受,白纤想着这皇帝又发什么神经,偏偏在她睡着了才来。   还扒拉她衣服。   她脑子正糊着,起床气又上来,丝毫没意识到萧琨玉这番举止有何不妥。   萧琨玉指腹压上她胸口上那颗痣,眼神意味不明。   “我在梦里见到过。”   白纤不知晓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纤纤,很多次了。你是她。”   我不是——白纤在心里回。   很久很久。   那道流连着伤感的脆弱声音似从缥缈间传来。   “可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第11章 投喂   “可我不是她,又怎会有不记得你一说。”   “你是皇帝,查我都到这种地步了,我不信你。”   白纤半睡半醒,嘟囔完便没了下文。   良久。   “我没有派人去查。”   那边停顿了一会。   “我再有本事也不会知悉你所有的一切。纤纤,我不是神。”   眼前蒙上一层朦胧之境,萧琨玉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又跟一道声音重叠上——“我从不信神说,但你来了,我愿虔诚信一回,许你世世平安喜乐。”   胸腔像是被塞进了什么,酸涨得厉害。   白纤像陷入了一股巨大的悲怮之中,她看到她去见爹娘那年,欢欢喜喜冲到爹娘的怀中。   她又看到因为那时调皮好动的自己,一时走丢了,一人在陌生的环境害怕大哭的场景。   直到她看到一人迎面朝她走来,然整个下巴都被那张大掌握住,哭得泪眼模糊的她被迫抬起头——   “不要再哭了,很吵。”   视线渐渐清晰之时,她又听到,“想回家么。”   愣了会,她点头如捣蒜。   “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抬手抹着眼泪,声音浸泡在悲伤中无法自已,“什……什么事?”   “嫁给我。”   她慢慢睁大眼睛。   这下白纤终于看清楚了——萧琨玉。   她看到他那眼尾轻轻上挑着,淡然目光夹杂着一丝欲念,少年之气分外浓重,好整以暇地凝着她,发出这般强势又意气风发之言。   骤然,白纤整个人像被抛入了无底洞。   以至于醒来时,脑子混沌得让她误以为自己还在和萧琨玉对话。   白纤抓紧被褥,深深吸了几口气。   那画面如此真实,仿若萧琨玉早已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梦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时候。   明明她认识他才不过短短几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去见爹娘的那年里?   真实的记忆里并不存在他,可怪异的是却出现在了梦里,连着年纪、模样都不一样。   白纤从未见过少年之时的萧琨玉,可她在梦中见到了。   那么立体鲜明。   白纤眼睛逐渐定焦,她看到萧琨玉的身影,他还坐在她的身侧。   白纤霎时坐起来,视线锁住他。   她突然想到萧琨玉的那几番言语。   如果他真这般厉害,能对她所有的一切都能够了解透彻,那实属是有些说不过去。   甚至荒谬。   那么那画上之人是她?   可怎么会呢。   但如果他们那时见过,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可为什么萧琨玉没有向她说明他们很早前就已经见过了,或者她忘记了?   但如果事实是这般,为什么萧琨玉不找上她,反而对着画睹物思人?   萧琨玉见她醒来,这会便起了身,道了一句,“穿戴好便出来随我走。”   白纤抓住他的衣袖,“等等……”   白纤唇瓣糯动了几下,仰起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萧琨玉侧身看过来,视线从她脸上又移至她胸前。   一会,他又坐下去,抬手靠过去将她衣襟拉拢好。   白纤盯着他突然放大过来的面容,她神色未变,可心跳却因为他的容颜、他的动作开始不受控制。   他为什么能做到如此这般自然。   许是那一梦,白纤这会面对他没有了一开始的防备。   替她整理好了衣衫,萧琨玉视线移回到她的眼睛。   “问。”   白纤一怔,随后开口:   “我们是否早已见过了?”   萧琨玉凝着她一时半会,“也许。”   也许?原来他也不确定吗?   “既然你不确定,为什么就觉得我就是那画里的人,明明我不是……”   “你是。”   “……”   不知为何,白纤如今也有点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萧琨玉如此坚定地认为她就是,还是她做梦做糊涂了。   “那如果我真是,那为何你说她早已不在了人世?”   萧琨玉:“那不是我所说。”   “?”所以是那传言不实。   “坊间传闻听听便好,勿要信以为真。”   “所以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白纤不禁脱口而出询问。   难不成他一直在偷偷爱慕着她吗?想到这里,白纤突觉得脸蛋微微一热,攥紧他的衣袖,轻轻撇开了视线。   萧琨玉这会却是一语不发了。   他该要怎么告诉她,他重生了,有关前世的记忆还未全恢复,自己在前世又是怎么死去,谁人是好,谁人是坏,他还在观望当中。   包括白纤。   而那所谓的画作,也不过是刚重生之时,梦到她多次,便随手画了下来。   日夜看着,也是在想她究竟是谁。   当白纤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又钻了出来。   她依偎在他怀中的场景,她在他身下气息不稳的模样,她与他亲吻得难分难舍的画面。   他们在前世是相恋着的。   白纤令他感到安稳,而这份安稳是他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且连着前世的记忆也在她出现之后频繁梦到了不少。   他需要尽快恢复记忆,以为接下来的布局做打算。   “如你所说,我们早已相识。”也许也爱得入骨。   闻言,白纤沉思了一会,微微咬住下唇,好久,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   “那你……是早就暗自心悦我了吗?”所以才画了这么多她的画像。   话音落下,白纤看到萧琨玉有一丝怔然,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瞧不出。   他总是伪装得很好,可这次却给她捕捉到了,但也许他也并不在意。   萧琨玉注视她很久,并没有给她答案。   白纤松开捉着他衣袖的手,后悔之意很快便涌了上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实在是羞死人。   一时之间白纤觉着很别扭,很是不喜处于这种情绪当中的自己,也觉着自己这般是自作多情了。   感到气氛变得古怪,白纤正想怎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氛围,不经意回想到刚才他那一句,便道。   “陛下要带臣女去何处?若是现在要带臣女回宫,那恕臣女不能。”   萧琨玉沉默一时,终回。   “不回宫。”   -   白纤穿戴打扮完毕出来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萧琨玉已在马车里头,就等着她。   宁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到了门口,目送着白纤。   走之前,白纤同白闻说了此事,让他放下心来,不必担心。   被扶上马车之际,车帘被掀开,看到里面闭目养神的萧琨玉,白纤提着裙摆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坐进去。   裙裳摩擦发出一些声响。   萧琨玉眼睛缓缓张开一些,“为何坐得这般远。”   白纤不答话,似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别扭着。   “坐过来。”萧琨玉又出声。   此时马车已经启动。   白纤听着他这般语气,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还想问他要带她去哪,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拉不下面子。   所以干脆一路都不说话了。   马车内宽而敞,有着淡淡的熏香,坐垫软而棉实,宫灯亮着暖黄的光色,将两人身影照在了车窗上。   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于是白纤坐着坐着,眼皮子又开始沉了。   在舒适之地,她的困意总能如期而至。   脑袋时不时就往一侧倒一下,摇摇欲坠之感令白纤顿感危险,一下便睁开了眼,随后抬手扶住脸,将手肘搁在窗边,准备就这么睡。   结果又开始吊脑袋了。   萧琨玉就这么看着她一会,然伸手过去直接将人抱了过来。   白纤一下惊醒,迟钝了好一会终于知道反抗了。   “你、你你、干什么!”   说着便挣扎着要下来,遽然间软腰被轻轻掐了一把。   白纤登时像被下了定身符,不动了。   然而也只是一时,不久白纤后知后觉开始炸毛,又挣扎了起来,还开始拉扯他的衣襟。   萧琨玉眼皮轻轻一掀,面上无任何波澜,眼眸瞧着她,转而移下来,到某处停下,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具威胁的话语——   “再动,就是这里。”   白纤顿时羞怒不已,全身上下都紧绷着。   他是如何做到一副禁欲表情行这般登徒子之事的?   无耻!   可他这席话却让白纤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晃动的脚丫子分外不甘心地垂放下来。   白纤那张小脸上一时精彩纷呈,写满了拒绝。   最后眼神反抗无果,干脆躺尸了。   萧琨玉见她安分了,顺手拿过毛毯盖上她肚子。   马车轮子慢慢碾在路上,外头和里头都很安静。   白纤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再没有了任何的困意,尽量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别处,而不是他那张脸上。   然而白纤怎么也想不到,萧琨玉竟开始投喂她点心。   “我不要,你别……”   拒绝没有任何起效,那些点心吃食还是到了她的肚子里。   几次他的指腹触碰上她的唇瓣,让白纤别扭至极。   终于她受不了了,在他再次递过来时,一口就咬了上去。   萧琨玉身形显然一顿,也不急于将手指从她齿中收回来,反而垂下眸,看着她呲牙咧嘴露出的贝齿,以及撞上他目光骤然一缩动的粉舌,缠缠丝丝碰到了被她咬着的指腹。   萧琨玉一动不动,白纤却感知不妙,紧接着松了口,将他手指弄开。   留下浅浅的一圈牙印。   白纤看着他眸色渐深,遽然捏住她下巴,靠过来。   白纤慌乱间将头偏向一边,那吻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外头当空骤然烟花盛放,七彩绚烂充斥整片天空。   亦如她胸腔炸开的心跳。 第12章 “与我同欢。”   从马车下来没多久。   白纤只身站着,微垂着如玉的脖颈。   只是,那脖颈和耳根子都染着淡淡的粉色,透露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被他碰到的那边脸蛋如同在火上烤,烧得不行。   对于自己现在是副甚么模样,白纤再清楚不过,可她却是不喜自己这番娇羞女子姿态。   白纤甚还至意识到一个事实,那便是,她不是萧琨玉的对手,她对他防不胜防,常年待在府中不谙世事的短板就这么直白露出来。   她甚至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加上碍于身份地位,她更不能任着性子来。   可是。   萧琨玉已经开始对她有非分之想了!这次走运给他亲了脸,那下次呢?   白纤苦恼不已,不仅恼于与萧琨玉有了肌肤之亲,还恼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   相比她的胡思乱想,罪魁祸首萧琨玉安静站在一旁,仿若刚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眼睛正望着天边亮开一片的烟花。   很久。   “我同你来这里看过。”   白纤一怔,从方才那情绪抽离出来,抬起头,眼底映着天边烟花的绚烂,闪着疑惑。   萧琨玉侧身看过来,“记得吗。”   他是不是又在胡说了。   她根本就没来过这。   白纤看一眼四周。   时值寒冬,街上人并不多,那街道上却挂满了点着火光的灯笼,明明闪闪,敞亮一片。   上元节还未到来,那天边此刻却盛放着烟花,一点点不缓不慢地放着,连接两岸的石桥底下,河面波光粼粼,时而被点亮一簇烟火,一瞬照映在水面上。   脑中纠结之事不自觉渐渐抛掉。   白雾在空中划开,白纤杏眸如淌着水波,微微张开了双唇。   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不禁往前走了几步,似在为这般动人场景而惊叹着。   素手从衣袖探出,轻轻捉着边缘。   白纤抬着头,看着那天边尽情盛放的烟花,不禁喃喃自语。   “为何今日会放烟火呢。”   萧琨玉视线落在她身上,不久,抬脚往街道中走去,“跟着我。”   白纤迟疑了下,然见他渐渐走远,便拢紧外衣跟了上去。   街道上,人不多,可各式各样的店铺前都有人张罗着。   白纤看迷了眼,也不管萧琨玉了,看到合眼缘的铺子便凑上去瞧一番。   萧琨玉没听到她在身后的动静,便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去,然看到白纤正探着脑袋瞧着那货摊上的物品。   摊上杂物多样,字画、药材、书籍、饰品等等,应有尽有。   白纤正猫着身子一目扫过去,像搜寻宝物般,没留意到萧琨玉已缓缓走到了她的身侧。   萧琨玉视线不经意在那货摊随意一扫,然视线突地停在某处,几秒,他伸手过去将那东西拿起。   萧琨玉拿起的是一簪子,质地为银,样式看似简单,做工却异常精巧,以祥云为簪首,祥云边缘上还缀着极细的金丝,中央还挂着小小一颗珠子,细短如流苏般的银丝自那垂坠下来,闪着银光。   与精致的簪首相比,簪尾却是有些许旧损,银似褪去,暗且黄。   摊主顶着一斗笠,随着萧琨玉的动作,斗笠微微一动。   “客人眼可真巧。”   此话落地,白纤注意力从这一片的物品上收回,然也注意到了身旁的萧琨玉,再到他手上的银簪,眼睛一亮,不免慢慢直起了身子。   萧琨玉手执着那银簪,眼皮掀起,视线落于那摊主上。   斗笠遮挡下,隐隐可见摊主嘴角扬着不大不小的弧度,气质像那出家之人,又似那供人参拜的佛神,一股出尘之神。   他端坐着,双手平放在双膝上,继而道:   “客人可有意要买?如若无意,此后可难遇见本铺子了。”   萧琨玉似在打量着眼前这位摊主,眼神隐晦不明。   不多时,执着簪子的手垂放下来。   跟随的侍卫眼力见极好,不分由说掏出了银子,递给了那摊主。   待白纤将注意力放在那摊主身上,突觉一阵熟悉之感,只是还没来得及搞清那一丝怪异感从何而来,隔着衣袖,萧琨玉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离开了此处。   一行随时严阵以待的侍卫紧紧跟随着。   刚才那一会怪异的感受给萧琨玉这一举止打断,走了几步,白纤便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   萧琨玉对此也无任何反应,任由她的手抽离出去。   走了有一会,白纤看他一直直行着,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朝着一处而去。   但白纤走累了,她脚底传来有些微辣的疼意,让她感觉不太妙,步子便慢了下来。   不甚看到他衣袖中忽隐忽现的银簪,便闪过那惊鸿一瞥的瞬间。   想要的念头便闪在脑中,白纤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懊悔,怎么没能让她早些看到这银簪。   若是比萧琨玉提早看到了,那簪子也就是她的了。   越看越不得劲,越看越想收入囊中。   白纤提着裙摆,两三步跟上去。   “陛下。”   裙边如波浪层层漾开,白纤站在他身侧,抬起头瞧他。   萧琨玉听她喊他,脚步停下,侧目过去,便看到她那双波光流动的杏眸,隐隐期待之中,带丝试探在里面。   看她时不时瞥向他手中的簪子,再听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两瓣嫣红的唇张启,“那簪子你可是要送人?还是想珍藏?还是……”   见萧琨玉一眼看穿她的眼神,白纤也不绕弯子了,踩在地上的鞋子因为脚底隐隐的疼意而磨动着,动作很轻地跺了几下。   “卖给我吧?多少银子都可以!”   萧琨玉凝视她这副豪爽模样,面上风雨不动。   白纤正期待着他的答复,不一会等来的却是——   “不要银子。”   “……不要银子啊。”那这就有些麻烦了。   白纤继续试探,“那你要甚么?”   一问完,白纤突然意识到,自己问的不正是废话么,萧琨玉身为天子,要什么没有?   可是,那簪子真的很适合收藏,能藏在她的“小金库”里最好了。   萧琨玉转身过来,直面她,对视了一会,他也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将簪子给了她。   只是白纤还来不及欢喜,接着就听见——   “许你拿来玩一会,要还的。”   “……”   白纤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皇帝。   拿着细细看了一番,越发觉得可惜遗憾。   这簪子实在是太漂亮了,简直处处合她心意。   但终究不是她的,再看也无用。   不一会儿。   “我走不动了,我想回府了。”说着白纤直接停下了步子,顺带将簪子塞回给了他。   白纤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萧琨玉今晚带她出来究竟是要作甚,但她现在确实是走不动了,脚痛。   萧琨玉见她不走了,便也跟着停了下来,沉吟片刻,道,“这才走了几步路?”   白纤这会不想理睬他,心情不美妙,跟着也烦躁。   萧琨玉却是给了她这么一个眼神——想让我背?还是抱?   白纤脸顿时皱成了包子模样,嗓音软糯带着嫌弃,“你好烦,我爹的性子都没你直。”   这话不知怎的,好似戳到了萧琨玉的敏感处,竟令他神色一怔。   过会,萧琨玉朝她走来,语气染上几分哄诱,“纤纤,接着说。”   白纤一时话卡在了喉咙里,感到莫名其妙,“……接着说什么?”   萧琨玉盯着她,少顷,薄唇吐出惊人话语,“接着骂我。”   沉默。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白纤脱口而出这句,却只是针对他那句“接着骂我”发出的肺腑之言,而不是听他的话照做。   然后白纤给自己这一句说愣住了。   话已说出,收不回,白纤开始在心底哀嚎,她觉着自己脑袋又要不保了。   白纤感到些许畏惧,避开他的视线,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下。   正要低头认罪,头顶上传来一声笑。   白纤呆住。   等她意识到什么,正要抬头去瞧,萧琨玉却是早已将笑容收了回去,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他将手中簪子交给手下的人,接着,视线又回到她的身上,眼神示意她过来。   白纤不明所以,看着他身后的侍卫垂着首目悄然往后一退。   而萧琨玉一身挺拔身姿立于万千灯火之中,眼眸正静静凝着她,等着她过来。   也许是气氛使然,白纤此刻心底有些微微动容。   鬼使神差的,白纤脚不自觉抬起迈去,等到她即将走到离他不过一步的距离,她却慢慢清醒了过来。   停止了朝他走过去的步伐,不知为何,悲伤之感自心底涌上。   白纤想到了以后。   也意识到此刻也是坦白的最好时机。   白纤往后倒退了一步,开始说。   “陛下,我并无当皇后之心,只因我不想以后就只能待在宫里,不想身边都是不熟之人。”   “……更不想同未来夫君还没有了感情就定了终身。”   “我希望陛下你能好好考虑一番,不要轻易……”   “往后你还能嫁给谁。”萧琨玉打断她。   白纤被他这一句哽住了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然后就见萧琨玉主动迈开步子向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平静而有力,“纤纤。只能是我。”   “你只能同我一起。”   “为什么?”白纤不明白。   萧琨玉没回她这句,沉默了一会,反而说,“你可知刚才我看到了什么。”   白纤听不明他这句话里头含着什么意思,只能顺着问下去,“……看到了什么?”   萧琨玉半垂着眼,手缓缓环上她的腰身,轻轻一收力,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脸不红心不跳说着——   “我看到今夜过后你被我褪去衣衫,”温热大掌包裹住她冰冷的手,“与我同欢。” 第13章 疯子   半晌。   “你做梦去吧。”   留下那么一句,白纤一路逃回了马车上。   隔绝了外面的人景。   白纤攥紧粉拳,咬着嘴唇,脸上再没了方才的八风不动,攀满了羞色。   贝齿缝里时不时蹦出“混蛋”、“无耻”、“登徒子”。   可见被养在深闺中,不曾与外人打交道,不曾接触过杂言秽语,待在自己一隅中被娇生贵养着,骂人词汇更是匮乏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可……可他脸皮怎如此之厚?竟、竟对她说出这般、暗、暗示性的话!   白纤很生气。   尽管她还未出嫁,但这种事情、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也是知晓一些的,虽了解得不够深,但是也不妨碍她明白这种事情是不能拿上台面来说的。   会遭人诟病,特别是对女子来说。   但是萧琨玉不一样,他是天子,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受天下人膜拜。   也许是身份地位使然,萧琨玉说出般话时,不带任何情绪,就跟那寻常人中一声“吃饭了”这般自然,让听者不感冒犯,反而被无端轻轻撩拨了一下心。   酥酥痒痒。   这也是白纤生气之处。   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感受?怎么可以!   最要命的是,先前那一场春.梦因为萧琨玉这一句,在遗忘的旮旯冒了出来,怎么也甩不掉,还反复在她脑海中上演。   白纤越想越羞,羞到无地自容。   最后干脆趴在那毛毯上,将那毛毯当成萧琨玉,发泄般锤了两下。   站在外的萧琨玉回想刚才她那一句,想着这话她倒是凑巧说对了。   他本无那个意思。   只是故地重游,一些记忆又覆上来了。   只是什么时候能拼凑完整,许是还要一段时间。   正想着,这个时辰也应该抓到人了,萧琨玉从那思绪中出来,目光放远。   藏身于某处的贺易行,将两人的互动全收入眼中,品着茶水,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果不其然啊,这圣上还是死性不改,心中只有女子。”   原本他今夜是要闯宁安侯府找白纤问清楚的,不料被萧琨玉截了胡,一路跟随过来,丝毫不知自己已在了萧琨玉的网中。   待贺易行品完了茶,正欲起身离开,脑袋倏地就给摁在了桌上,宫刀寒光森森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贺易行得知来人,低声骂了一句。   贺易行被侍卫带到了萧琨玉面前,被强押着跪了下去。   萧琨玉已等候多时,瞧着他,缓慢开口,“贺家的太史长子,贺易行。”   还蒙着面的贺易行一下睁大眼,惊讶于他怎会得知他的身份,然被侍卫一手拿掉了那黑布。   贺易行还不习惯这般露面,不适应了一下,随后看回萧琨玉,仍旧不解道。   “你怎知晓我的?”   还未说完,那侍卫一掌重重“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脑袋上,警告他的无礼。   贺易行哪给人这么对待过,咬着腮帮子深吸了几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君子动口不动手。   “皇上,皇上总行了吧。”随后又小声说了一句,“这般贪恋女色的男子不配得我尊敬。”   结果就是,贺易行肚子给踹了一脚。   胃里的酸水都要给踹出来了,贺易行面色痛苦捂着肚子,依然顽固不知错,还瞪了一眼那踹他之人。   结果就是又被揍了。   看被揍得差不多了,侍卫也停了下来。   萧琨玉眼神平静,俯视着脚下被揍得快奄奄一息的贺易行,眼神就仿佛在问死了没。   贺易行一下被刺激到,强撑起精神。   “我无错,要杀要剐趁早!”   倒是嘴硬。   “原本的确有想杀你之心。”   贺易行动作一愣。   “但你愚蠢得太明显,朕还不想杀一个脑子有疾之人。”   ……脑子有疾?   这皇帝未免太会侮辱人,贺易行觉着自己被冒犯到了,在地上愤愤扑腾了下,欲要以理据争,萧琨玉这会却是又开了口。   “那画你盗去无任何作用,朕那多的是,你当时应当一把火烧了那南禄阁。”   说着,睨他一眼。   “这样,朕也许会生气,把你杀了。”   “……”   白纤待在马车里头,听闻外面有动静,便掀了帷裳去瞧瞧。   怎料看到如此惨的一面。   也没想到,那盗画的男子竟给萧琨玉抓住了。   毕竟画失窃了多少天,那贼也就跑了多少天。   不过这番折腾看着实属有些闹心,白纤看那盗贼年纪还小,似处弱冠之年。   他们是怎么做到忍心下手的。   白纤不太理解,虽明白盗窃实属该罚,但是也不该这么对待。   他们宁安府也从未这般惩罚过人,上上下下和和谐谐有说有笑,眼前场景显然超出了白纤的为人处世观。   多说无益,萧琨玉也不想细数他犯下的罪行。   原本不想理会,这些琐事交给下边人处理就行,但萧琨玉没想到,贺易行会与白纤扯上关系。   而前世记忆力里还未出现贺易行此人。   萧琨玉视线移到马车上,正与往这边看来的白纤对视上。   白纤像被捉了现行,急急忙忙放下了帷裳。   怎料不多时,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白纤小姐,陛下让您下来。”   白纤犹豫一会,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白纤脸上带些许疑惑,慢步子走了过去。   现场氛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白纤中途还因此停了一会。   观察着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走走停停,白纤终于走到了萧琨玉的身旁,只是还不想离他这么近,留了大概几步的距离。   白纤用余光悄悄看一眼萧琨玉,随后视线缓缓移向跪在地上的贺易行。   贺易行对上她的目光,非常嚣张地从鼻子间哼出了一声不屑。   被教训后,贺易行胆子反而愈大了。   “整日沉迷美色,也好为天子,我看不多时,本朝就要毁在你手中,以及,”贺易行停顿了下,接着看向白纤,郑重其事,“也毁在你手中。”   白纤消化着番话好一会,有些无辜瞧着他,“……我什么也没做,你为何要这么说。”   “装什么,你长成那张脸就是罪过。”   “……”   “你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贺易行被堵上了嘴。   白纤看到那分外手下不留情的侍卫,微微皱起眉。   然又听到萧琨玉的声音——   “想怎么处置他。”   白纤顿了一会,转身看向他,几秒。   “你不是已经处置他了吗。”   萧琨玉朝她走过来,白纤看着他走近,也开始往后退。   “你就站在那不就好了,为何还要……”   萧琨玉停住,看着她再次重问了一遍,“怎么处置。”   说着,萧琨玉抬起手,修长且白的手指骨似有似无指了下头,接着是手,再是脚。   神奇的是,白纤却看懂了他的意思——砍头,还是断手,还是断脚。   白纤完全呆住,没有了任何反应。   最后看到萧琨玉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她听到他缓缓开口——   “还是全部。”   白纤一个激灵,从那恶寒中反应过来,果断回答,“不要。”   这下轮到萧琨玉不理解了,眼睛注视着她。   “他弄伤了你。”   “那只是意外,也只是一点小……”   “纤纤。”萧琨玉打断她。   眼神交流无果,萧琨玉试图说服她:   “对伤你的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萧琨玉拿过侍卫手中的剑,朝她走过去,动作缓慢将剑放入她手中。   白纤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迟钝了会,紧接着,全身无不在抗拒着,她根本就不想拿,便将手躲在了身后。   但这次萧琨玉没有纵容她,语气冷漠仿若变了个人,“他人伤了你,你要加倍奉还回去。”   “你让他们尝到苦头了,此后便无任何人敢欺到你头上。”   “拿着。”   白纤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生大道理,也不理解,也就没有照做,摇头拒绝。   “那只是件不能再小的事,你为什么如此执着?我都说不要了,而且,我并不怪他……”   推着反抗着,那把剑不甚掉在了地上,寒光刺眼,令白纤一下止了口,吓了一跳。   而萧琨玉整个人像处于阴影处,全身蒙上一片阴冷之感,让白纤看着身子一颤。   回府路上,马车内气氛压抑。   白纤缩在一角垂着脖颈,恨不得自己能有隐身神功,哪怕一刻也好。   良久。   “纤纤,我给过你机会。”   萧琨玉的声音骤然响起,白纤攥紧裙裳,抬眼看他。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问题,甚至让人看不出他在生气,或者不满。   可白纤却是莫名觉得此事不会就这么完了。   在她打他、砸他、顶撞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生气,可这次不同了——萧琨玉感到不悦,只因她没有听他的照做。   萧琨玉看着她带着防备且畏惧的眼神,慢身靠过来,随着他的动作,衣袖衣摆摩擦发出丝丝的声响。   他每靠近一分,她便躲几分。   可她越躲,反而越适得其反,他偏不如她意。   他半垂着眼眸,拉过她因感到不安而攥着的手,整个包裹住她的,力度逐渐加大。   “可你不珍惜。”   一阵毛骨悚然之意遽然涌上,白纤脑中闪过逃跑的念头,可下一秒她就被萧琨玉擒住。人,气息,呼吸。   他靠过来,一股诡异暧昧萦绕在两人之间。   眼神对峙下,白纤意识到危险来临。   可躲不掉了。   那软唇就这么被吻住。   然被重重碾压,毫无章法侵占着。   白纤心头重重一跳,开始拼命挣扎,推开他。   可她全身都被他控制着,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   她的后脑勺压在马车壁上,下巴被高高仰起一个极其紧绷的弧度,他的华服压着她的裙裳,无任何缝隙,亦如此刻她整个上半身,被迫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   她的城池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他轻而易举闯进城门,肆意侵略。   一阵窒息之感如泄了的洪水涌来,白纤没有放弃挣扎,咬破了他的唇。   血腥味瞬间充斥在两人的口腔。   可没有任何作用。   白纤开始呜咽,泪珠自那眼尾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疯子……”   被侵犯的羞辱之感以及羞耻之感不断交织,冲撞着她的脑仁。   白纤突然泄了力,放弃了一切抵抗,任由他掠夺。   他好似要将她吻死在这里。   待萧琨玉尝到了她的眼泪,他放慢动作,徐徐从她城池撤离。   他动作温柔拭掉她的眼泪,眼中骇浪渐退,冒着血珠的薄唇艳而红。   “以后这种亲近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别再试图躲我。” 第14章 梦魇   回到宁安侯府时。   白纤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神采,任由萧琨玉抱着她回到了闺房中。   萧琨玉将手放在她还在微抖的背上,一下一下安抚着。   白纤不知道萧琨玉在这里待了多久,直到深夜她睡下的时候,萧琨玉还在身旁。   屋内月光落了一角落,帷幔静静垂着,偶尔轻轻浮动。   白纤又做梦了,这次是梦魇。   她看到宁安侯府淌满了血,整个府上披上一层压抑之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半梦半醒时,白纤听见自己的哭声,睁开眼时,视线模糊一片。   但下一秒被温暖的指腹擦拭了去。   白纤好似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呜咽凄凉的哭声听在耳中只教人的心沉在了酸水之中。   在无限往下坠时,她霎时捉住那唯一浮木。   顿时,萧琨玉的气息让她一下畏缩,可又是莫名地令她感到安稳,最终还是紧紧捉着。   他还没走。   闪过这个念头时,白纤的眼泪也给萧琨玉一一拭掉了。   她看到他五官掩于一片阴影之中,眼眸正凝视着她。   她没说话,萧琨玉也没说话。   白纤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醒来时也不清醒,情绪还沉在那梦中,无意识的,还在哭着。   在萧琨玉一遍又一遍的轻抚擦拭,心中空落的一块慢慢被填满,她的哭声渐渐停下来,不久再次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萧琨玉也不知何时走了。   秋棉踏进来时,瞧她醒来了,一夜的担心忧愁顿时烟消云散,浮满喜色。   “小姐!可是有感到哪里不适?”   白纤缓了一会,摇摇头。   “昨夜圣上在这待到快天明,侯爷可是操心了一夜,圣上走后,我才敢进来看看小姐你……”   秋棉看一眼白纤的神色,然觉着此时这番话似是有些不妥,便停下没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小姐你也无需担心,侯爷已知晓你无事,身体也无恙。”   白纤点点头,“那便好。”   秋棉看着她一副恹恹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地想起昨日小姐回府时的模样。   小嘴不知为何那般红肿,整个人也像是没了生气,就像是……像被谁欺负了一般。   “小姐……”想着秋棉不免又担心了起来。   “我无事。”说着白纤下了床。   秋棉伺候她穿了衣裳,又端脸盆进来给她洗脸。   一切弄好了,府上婆子也将早膳端了进来,在桌上一一摆好。   白纤走过去坐下,眼睛瞥到桌上放着一盒匣子。   正想问秋棉,秋棉也注意到了,便开口,“我也不晓得,不是我放在这的,可能……是圣上的东西?”   闻言,白纤动作一顿,随后将那匣子拿过来,打开便看到了那支银簪。   一怔,须臾,白纤将那匣子盖好,放回了原处。   秋棉在一旁,看她这般,也不免跟着忧虑。   握着勺子几番舀着热粥,待热度不再烫人时,秋棉便放到她的跟前。   直到婆子走出了闺房,秋棉才将心底的疑虑说出来,“小姐……昨日圣上是不是……”   “欺负你了……”   白纤微微抿了抿唇角,舀了一口粥,停在半空。   “小姐心中若是有哪里不快,可跟秋棉说的,秋棉绝对守口如瓶,不与他人说。”   白纤吃下那一口粥,温热的粥顺着喉间到了胃里,不甚觉着暖和了不少。   “他确实是欺负我了。” 又说,“秋棉,我这几天暂时不想提他,也不想听到有关他的话,你也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秋棉听着,重重“嗯”了一声又点头。   “但是小姐如若心里实在堵得慌,也可跟秋棉讲的!”   白纤放下勺子,脸上打破一早而起的沉闷,笑了笑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知道啦。”   -   这几日,白纤都待在府中,哪里也不去,又过上了往常般的日子。   只是,如果没有萧琨玉,没有进宫那一事,也许她今日的心情会更好。   白纤待在屋内,看着窗外正飘着的小雪,原本装在匣子里的银簪被她拿在手中。   白纤垂下头看去。   那银簪看着实属赏心悦目,虽是那讨人厌的萧琨玉看上并买到的,但也阻止不了她喜爱这簪子。   想着,白纤不免也开始猜测萧琨玉到底是故意留下还是真的无意忘了这银簪。   过了这么些天,也不见他来拿回去,是遗忘了还是有再次来宁安侯府的念头。   答案无意是后者。   可白纤又想不明,萧琨玉他想什么时候来不行,留下这银簪在她这里是想做什么。   萧琨玉自那日后也不再出现在她眼前,而白纤巴不得他以后都不要来了。   上元节临近,府上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小厮丫鬟也忙里忙外,脸上皆是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外边街上更是热闹一片,人群熙攘。   在府上待了一些时日,白纤也得了祖父的首肯,今日可以在白日里去转转一番。   吃完了元宵,白纤便带着秋棉出了府。   此次出去也相当去散散步,消消食,走一阵便回来。   但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贺易行。   他那脸上的伤还没愈合,不甚看见白纤时也是一怔。   自他被萧琨玉抓到那日,白纤也知晓了这位贼是那贺家的嫡长子贺易行。   贺家在京城中也颇有名望,太史贺长兴为官清正廉洁,家风也是出了名的严,一家都有着一颗热枕的爱国之心。   因此白纤知晓他的身份时还诧异了一番,实在是想不到那盗窃画之人竟会是贺家的人,还是嫡长子。   不过诧异归诧异,白纤也是没想到,那□□着她要处置贺易行的萧琨玉竟然放了他。   那日他可是因她不听他的话而不悦,还欺……   甩掉脑中不愿再回想的场景,白纤打量了贺易行一番。   手脚也都安在,除了脸上的伤。   不出意料的,贺易行对她又是哼了一声。   白纤心中颇感无语,无交谈之意,朝他简单颔了下首以示招呼后便要离开。   哪料贺易行突然挡在了她面前,身侧的秋棉一时警惕,迅速护在了她身前。   “贺公子,我家小姐与你无亲无故,你这番举止是想要做甚?”   白纤瞧秋棉这副紧张模样,再看一眼贺易行。   “无事,秋棉你别担心。”说着白纤看向贺易行,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贺易行沉默一会,旋即朝她一个抱手,“你救了我一命,既然今日有缘碰见了,那我就在此地跟你道一声谢,欠你的人情我贺易行记下了,我会还。还有先前不小心伤了你,是我的过错,对不住了。”   白纤接受他的道歉,正欲开口说只是小事一桩,无需还,就听见贺易行抢在她先头再次说——   “但我贺易行是非分明,不会因你救了我一命就不咎你的过错。”   贺易行停了下,接着说,“那皇帝对你的贪恋程度我贺易行无法控制,倘若你对本朝未来有考虑,就不该迷惑皇帝,让他一心只念着你,你应当好好劝他要关心子民,管理朝事。而不是,贪图享乐,自私自利。”   白纤:“……”   果真是贺家的人,时时刻刻忧虑着天下百姓的福祉,只是这方式实属有些特别。   “贺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圣上并不……迷恋我,或许你不曾接触过圣上,也不曾深入了解过,一时听信了坊间的传闻,圣上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每日无所事事。”   贺易行却是不以为然,反而说,“白纤小姐,你是要我一一罗列当今圣上做过的蠢事吗?”   “……”这位贺公子真敢说。   “你说我不了解圣上,此话我不赞同,也不服气,这世道上就没人能比我还了解当今圣上,就算是我爹,也比不上我。”   “……”   说着就要跟她争论起来,白纤及时出声制止。   “贺公子,对于谁是否更了解圣上这一事,我并不感兴趣,也不想听,还请你先让开,我好继续走。”   贺易行正说着上头,一肚子的措辞都准备好了,结果人不感兴趣,也就丢了兴致。   “我该惋惜还是遗憾,那讨人嫌的皇帝竟看上了你这么一位没良心的女子,连他的事都不愿一听。”   “哼,那皇帝也是实属活该,错付真心,到头来两边都不讨好,丢了女人也丢了江山,怪谁。”   背后幽幽传来贺易行的吐槽。   白纤步子一停,“……”   这贺易行怎么什么都敢说,大白日里也不怕给人听了去。   而且,她哪没良心了?   白纤转身过去,道,“贺公子你看着这么聪明的一人,怎么没想到当初是自己盗了画,还让人到处传,以致我被宫里人带走,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白纤停了会,接着说。   “倘若你没有盗走那画,我也不会被找到,圣上也不会……也不会迷恋我,要不是你,我还能多藏一会不给发现,结果你倒好,盗走了画还间接帮他找到了我。”   “这么多年不见,他怎么可能不迷恋我,不时时刻刻黏着我,这下好了,我逃不掉了,不久后我还要进宫当皇后,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抬头不见低头见。   春宵苦短,他从此不早朝,退位同我私奔都极有可能,何况是这区区政事。”   说着,白纤煞有其事地拂了拂衣摆,在秋棉愕然的眼神中抛下最后一句。   “说到底,怪你。”   贺易行:“……” 第15章 揉手   “这误会可大了,我贺易行虽是拿了那画不假,可我从未传给他人看过。”   白纤半信半疑将他看着。   “那先前到处传的画又是怎么回事?”   贺易行一脸“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清白的”的神情,“我也很奇怪,当初我还想捉住那传画之人问清楚了,但想做之时那画已经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也自然难找了。我还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损坏我名声,竟如此污蔑我,总之这事不是我做的,要是我做的我会承认,绝不遮掩。”   白纤心想你的名声早给自己损坏了。   不过这事竟然不是贺易行做的,白纤原本也不是很关注此事,今日碰到贺易行便恰好提及到。   现在倒觉着一团迷雾罩下来,让人犹如身处云里雾里。   但这事倒也过去一段时间了,再想也无意义。   在府邸周边转了一会,没多久便回了府。   白纤刚踏进府中没多久,发现府中气氛有些不对,但一瞧小厮丫鬟的脸色,也猜到了八分——萧琨玉来了。   府邸外没停马车,再看厅堂处,也无宫里人。   今日萧琨玉是自己来的?   再听下人的叙述,说萧琨玉正是一个人来的,正在闺房内等着她。   “小姐……”秋棉面露担心。   白纤看着闺房那处,微微捉紧了手指,不一会又松开了来,递给秋棉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白纤站在门口不多时,脸上神情尽褪去,慢动作推开了门。   视线触及到男人的身影,白纤推门的动作一顿。   萧琨玉坐在屋内,微垂着额首,一改往日的形象,半披的墨发全数束了上去,收于玉冠里,一袭暗纹黑袍便服,窄袖紧裹着修长有力的手腕,身段颀长,一半浓颜掩于一侧,静坐身姿如画。   乍一看上去,与京城中的贵公子别无一二,可又不一般,气质斐然,自是夺人眼目。   白纤目光从他身上离开,好整以暇地直接走了过去。   他看过来时,白纤平稳的步伐悄然顿了一下,心也不自觉颤动了一番。   脑中也开始浮起那日他的粗暴对待。   自那日后,萧琨玉的形象在她心里面已经毁了。   萧琨玉并不是表面上同他那副容貌那般美好,他是个……疯子,情绪阴晴不定,脸上永远是无任何情绪,他人猜不透也看不透。   就是这般,白纤才畏惧,但是她也不想就此屈服。   所以白纤选择无视他,继续提步走进去。   如若萧琨玉今夜要长待,那么她也不愿跟他共处一室。   白纤做好了准备,收拾一些东西做好去隔壁厢房睡的准备。   收拾的过程中白纤突然想到了那银簪,停下了动作,过会她拿那匣子朝他走过去。   将那匣子放在他面前,正欲收回手,就被萧琨玉握住了。   白纤下意识想甩开他,可她以为萧琨玉会紧紧握住她不放,起码力道会让她挣脱不开,但并不,他只是轻轻一握。   于是白纤将手用力的一甩不甚撞上了桌角,发出清脆的一声“嘭”。   白纤登时收回手,痛呼出声。   被碰到的那一片肌肤转眼间就泛红了起来。   萧琨玉手环上她腰身,稍一用力,令她坐上了自己的腿。   同时大掌握住她那只泛红的手,她的手太小,他一掌就能轻易包裹住。   薄薄一层茧的大掌与她肌肤相贴,力道很轻,打着圈揉着她的小手。   白纤一时呆住甚至忘了反抗,垂着脖颈眼神呆呆看着他给自己揉着手一动不动。   心头不知何时泛起一阵带着暖意的涟漪,还有委屈。   也正是这感受让她一下清醒过来,霎时就抬起另一手拨掉他的手。   结果没有弄掉。   白纤又像那日一般挣扎了一番,而萧琨玉始终不为所动,缄默不语替她揉着手。   知道此番举止无果,加上也累了,白纤也不费力气挣扎了。   她得留着点力气应付接下来萧琨玉今夜的举动。   待那肤上的红色渐渐消退了下去,萧琨玉这会开口。   “今夜我不会留宿。”   白纤眼睛一亮。   萧琨玉的视线从她的手移到那桌上的匣子,又说,“那银簪是给你的,不用给回我。”   白纤顿几秒,“谁稀罕。”   弱弱的一声,教人听见了又似听不见。   萧琨玉两指捏着她的下巴,使她转过来,面对着他。   “说什么。”   他的容颜一下放大在眼底,能清晰看到他那一根根分明的乌黑眼睫,能清晰看到他皮肤的纹理。   一下如此近距离与他相视,鼻尖都快要触碰到一起,白纤不免往后躲了躲。   他的脸实在有迷惑性,她不能被美色昏了头。   “我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银簪!”   默了一瞬,萧琨玉道,“给你了就拿着。”   “我不要。”白纤坚持拒绝。   但萧琨玉也不在意她拒不拒绝,拿过那匣子,打开,缓缓拿出那银簪,旋即插入她绾起的发间。   “你干什么……”正要炸毛的白纤,目光不经意触及他的薄唇,一下止住了声。   萧琨玉看回她,抬起手,触摸了一下她莫名泛起一丝极淡粉色的脸颊。   结痂的下唇与上唇轻轻一抿。   抚摸的同时,萧琨玉看着那银簪戴在她头上的模样,同脑中的场景重叠。   须臾,再与她相视时,白纤眸光一闪,心弦也预警般跟着一颤。   等意识到萧琨玉在靠过来,白纤一手就摁在了他整张脸上。   他的气息扑洒在她的掌心,眼睫时不时扫过她的肌肤,带起痒痒一片。   透过指缝,萧琨玉注视着她,不因她这一举止有任何恼怒,反而握住她的手腕,垂头,在她腕上落上一吻。   感受到他唇上凸起的痂压在她的手腕上,白纤冷不防地收回手。   “……变.态。”   萧琨玉动作一顿,几秒,缓缓放下她的手。   “纤纤。”   白纤对他的这句称呼已经有了些阴影,开始有些战战兢兢看着他。   “容你做好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再过些时日,待我处理完一些事,我便要带你回宫了。”   白纤定定看着他。   “此后你要习惯我的触碰,入宫后。”   在她腰间上的手逐渐收紧,萧琨玉垂着眼眸,俯下身,薄唇碰了碰她的耳垂,嗓音极淡,“我们会更亲。”   白纤双手不禁收拢捉紧,闭上了眼睛。   沉默很久。   白纤睁开眼,自知逃不掉,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干脆也不再纠结烦恼了。   “陛下。”白纤停顿了会,“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感情,那些事……你不能强迫我。”   “就算我们成了夫妻,虽那些……事、事也是义务,但你要等我接受了,你才能……才可以……”   “……还有,你不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你要尊重我的想法,你不能因为你是皇帝就压迫我……就、就欺负我。”   萧琨玉沉默盯着她。   白纤垂着脑袋,脸上满是别扭之色,推开他,又从他身上离开。   “好了,天色不晚了,陛下你快回去吧。”   萧琨玉凝着她,沉吟许久,道。   “待你睡下了我便走。”   白纤躺在床榻上,双手捉着被褥边缘,睁着眼睛看着罩顶,脑子里还在想着事情。   她跟萧琨玉说的那些,并不代表她已经原谅了那日萧琨玉的举止,她只是不得已,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去同他商量。   既然进宫为后是必然的,那她作为祖父的孙女,宁安侯府的嫡孙女,也无权拒绝以及抵抗。   虽想通了这个事实,白纤心底还是高兴不起来,一想到要再次入宫,并且要在那里就这么待上一辈子,想想就觉得难过。   还要面对萧琨玉,都说伴君如伴虎,她这般性子又怎能在他面前保持冷静。   白纤悠悠叹了一声。   还未离去的萧琨玉听到她这声长叹,走了过来。   白纤余光瞥见,赶忙闭上了眼睛。   萧琨玉掀开帷幔,过会便弯下腰,替她掖了掖被子。   白纤眼睫轻微一动,随后听到帷幔被放下的声音,他的气息也不在,屋内灯火也被熄灭,打开的门也关了上去。   白纤睁开眼睛,感受着安静下来的氛围,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异样的感受——她好像对萧琨玉的离去感到了不舍。   白纤杏眸中含着迷茫,用手揉了揉胸口。   睡吧睡吧,睡过去就什么也想不到了。   白纤闭上眼,就这么开始酝酿睡意,然下一秒,不知何物掉在地上,发出了“哐啷”一声。   白纤瞬间从床榻上起身,今晚月光微弱,只能隐隐看到屋内的陈设摆饰。   正想下床一看,她脖子陡然给一只手掐住。   在那一瞬间,白纤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那声音给那骤然加大的力度掐灭了下去。   “呃……呃……”   白纤开始拼命挣扎,想喊却喊不出,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   一股临近死亡的恐惧开始笼罩着她,白纤已经开始呼吸不过来,像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在今夜被谋杀死去,门倏地被打开。   掐在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一下撤离,脱离束缚的白纤整个脖颈红通通,她双手撑在榻上,面色看上去极其痛苦,她重重咳着,待终于缓过来一些了,她才下意识往前看去。   也就在这时,似有液体飞溅在了她的脸上,令她一时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眼时,听觉也慢慢回来,白纤听到屋内打斗的声音。   白纤当即反应过来,声音沙哑而微弱喊着救命,同时下床逃离。   可她不甚碰到了一男人的身躯,这令她大惊失色,畏惧着后退。   “纤纤。”   白纤动作遽然停下,好一会,才缓慢抬起眼。   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白纤看清了眼前的人。   萧琨玉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还坠着血滴。   萧琨玉扔下剑,缓缓朝她走来,指腹抹掉她脸上的血迹。   在他的身后,地上还隐隐躺着一个人影。   视线被他遮挡,白纤听到萧琨玉带着安抚的语气,说——   “别怕,他已经死了。” 第16章 入宫为后   不知为何,白纤看到是他,紧绷的身体一下松懈下来,带着鼻子传来酸楚,杏眸一瞬蒙上了一层薄雾。   白纤忍着冲进他怀里的冲动,慢步朝他靠过去,抬起手紧紧捉住了他的衣袖。   就像捉住了救命稻草。   白纤脑袋抵着他的胸膛,意识到刚才溅在脸上的是血,双肩一时抖得厉害。   攥着他衣袖的手指骨泛白,白纤带着沙哑的声音颤巍巍传来,好似就要哭了。   “我的脸……脏了……”   夜里突生事端,已经惊动了宁安侯府上的人。   外头火光摇曳,人影稀动,夹杂着交谈声。   白纤已被带到了另一处,坐在床榻上,垂着眼,脸色看上去有些煞白,似还处在方才的恐惧当中。   门外已有人严关把守。   大夫替白纤把了脉,说了一句并无大碍后,在一侧守着的秋棉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大夫离去后,秋棉拿来药膏开始替她涂抹那隐隐还有指痕的脖颈。   许是看白纤一时呆住,保持着沉默,秋棉便轻声安抚,“小姐,已经无事了,莫要再想了。”   随后秋棉又拿来湿热的帕子,准备替她擦擦身子。   “陛下呢?”白纤突然问。   秋棉动作一顿,道,“在外头。”又颇感幸运地说,“还好今夜圣上在此,如若不然……”   白纤往外边看去,门窗上有几个人的身影,其中就有萧琨玉的身影,他的挺拔身段在几个人当中很是显眼。   白纤默默收回视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次陷入了沉默。   秋棉见此,动作停下来,眼神流露担心和害怕,想着她家小姐是不是被吓到了。   “小姐,你别吓秋棉……”   白纤慢慢抬起眼来,杏眼浮上一丝牵强笑意,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恍惚。”   方才就跟做梦一样,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她平日里都是待在府中,不与外人接触,更别说有得罪过他人了。   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她?杀她之人又是何人?   实在是太意想不到了,也太猝不及防。   想到这里,白纤不免又想到另一件事。   在当时,看到萧琨玉出现在她面前时,脑中也无端浮现从未见过的场景,好似就被强行插进记忆里般,分外违和以及奇怪。   难不成这是过度被惊吓到导致的后遗症吗?白纤不免在心中发问。   可那场景又是怎么回事,她还能在意识清醒之时做梦?   “小姐还是快些睡下,莫要再想了,秋棉就在这守着你,哪也不去,小姐可以安心睡。”   “不必,秋棉你也快去歇着。”   白纤这会没有睡意,只是碍着身子不得不躺下。   听到外头细密的交谈声,白纤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人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白纤还没睡,整个人还未从方才那意外中完全脱离出来,一些不曾注意的场景在她躺下来后清晰浮现在脑海。   比如地上的血,萧琨玉背后的人。   房门这会被推开,白纤从那思绪当中出来,扭头看过去,瞧见萧琨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顿了一会,白纤撑起身子坐起来。   “你、你还没走吗?”   萧琨玉慢慢走着,来到她这边坐在了她的身侧。   萧琨玉视线在她脖颈上流连好一会,看回她的眼睛,说,“今夜不走了。”   白纤抿了抿唇,“……哦。”   过了一会。   “那我要睡了。”   说着白纤躺下去,背对着他而睡,眼睛却睁着不闭,看上去心事重重。   其实不然,白纤只是被吓到了,第一次经历这般恐怖刺杀,实属有些后怕。   还有……萧琨玉,一夜之间就成了她的救命恩人,按理来说她对他的态度也要好一些,可白纤却觉着那事她还没原谅他呢,这一下子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也是有些不适应。   放在被褥里的手不自觉抓起,白纤专注听着背后的动静,直到没再听到一丝声音,以为他走了,于是她将头慢慢转过去,结果对上了萧琨玉的目光。   白纤心头一跳,迅速转回头。   好一会。   “……你有受伤吗?”白纤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说完白纤又将脑袋缩进被褥里面了一些。   半晌。   萧琨玉没回她这句,反而淡声说,“明日随我回宫吧。”   白纤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下从床榻上惊坐起,柔顺乌发披在胸前,杏眸盈满了不可思议瞧着他。   萧琨玉伸手去触摸她的脖颈,“纤纤,跟我回宫吧,我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中。”   白纤看着他久久不语。   “你得在我身旁,最好一寸不离。”他继续抚摸着她,“那样,我才安心。”   他知道自己这般说话多会让人自作多情吗。   什么在他身边才安心,这些话最是可恶了。   可白纤这一刻却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也许从他及时出现在她即将要死的绝望时刻时,她就已经开始心软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白纤眉拧成了一团。   她一定是欠了他一条命,才这般的,一定是这样,白纤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萧琨玉始终遵守着承诺,说是再过些时日那便不会是明日。   而因为那晚刺客一事,宁安侯府上把守的人多了起来,夜间还安排了人巡逻。   萧琨玉这几日虽没来宁安侯府,却派了宫里的护卫守在这。   白纤因那日被伤到的嗓子也在日渐恢复,可是这几日白纤觉些日子变得漫长了起来,她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特别是看到那银簪,白纤心底不知为何感到一丝烦躁,最关键的是她也找不到烦躁的缘由,整个人都变得不得行了起来。   直到某日,秋棉步子匆匆踏进来,告知她宫里来人了。   出去一瞧白纤才得知,是立后圣旨来了。   白闻接到圣旨时,虽不敢置信但也在预料之中,长长叹了一声,便接受了事实。   圣上救了他孙女一命,怎么说,也不该疑虑太多了。   虽不舍得,但也得狠心接受了。   于是府上人皆接受了这封圣旨,期盼着白纤入宫能过上好日子,圣上能够对她万般宠爱。   立宁安侯嫡孙女为后的圣旨一事不多时就在京城中传开了一片,议论纷纷之火热,令人叹为观止。   那些关心朝政的子民不知多欢喜了,纷纷道圣上终于开窍了。   但也有不少子民担忧圣上以后沉迷美色,荒于政事。   进宫当天,天色微微泛白。   宁安侯府厅堂上,聚满了白家人。   白闻千嘱万嘱。   “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同祖父讲,千万不要自己受着,你当了皇后,日后身上的担子也会重,祖父和你祖母他们不能像从前那般陪在你身旁,你要时刻注意着你的身子。”   “我知晓你不喜在宫中,但圣旨难违,祖父再大的官也不能抗旨,习惯便好,若是真念家,祖父便去宫里看你。”   进宫路上,白纤一脸郁郁寡欢,不过好在有秋棉同她一起进宫,这么想心里才感到安慰了不少。   一路上也不知叹了几口气,愁眉了多少回,正想看看到了何处,才发觉已经入了宫。   没多久,下了马车,在宫女以及侍卫的随同下,白纤和秋棉进了乾宁殿。   再次回到宫里,白纤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熟悉之感。   从府中带的东西也多,加上明日才进行册封大典,白纤闲来无事便和秋棉一起收拾。   宫里再好也比不上自家的府,虽然这宫里的东西样样齐全,但白纤还是觉得带着自己的东西作摆饰较好。   这样,也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收拾着,白纤不免又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与白纤相比,秋棉倒感觉还好,对皇宫充满了好奇,收拾过程中,还时不时抬头看几眼。   “小姐,这宫里真是大啊。”   白纤收拾累了,在一侧的软榻上半躺着,脸上无半分欢喜。   “大是大,可人太少,无生气,住着怕是要抑郁。”   闻言秋棉“噗”了一声,“小姐那是你以为,别人做梦还不能到这皇宫里看一眼呢。”   但打趣的同时,秋棉也开始担心白纤的身子状况,可不能刚进了宫就得了郁疾呀。   想着秋棉凑到她跟前,“小姐你可要想开一些,既来之则安之,最重要的是身子!”   白纤半垂着眉眼,白净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担心之意,拍拍秋棉的脑袋,“安啦安啦,我晓得的。”   不高兴只是一时,等过去了也就没什么好烦恼了。   许是一大早舟车劳顿,白纤躺着躺着就有了困意,开始昏昏欲睡。   秋棉打理好了一切,看到自家小姐就快要睡着了,一时之间骤然想起了什么,走过去轻声提醒她。   “小姐。”   “……嗯。”   “到了泡浴的日子了,再过些时辰就到深夜了,可不能耽误了呀。”   在宫里,浴室也是相当华丽宽敞,只是让人觉着有些不大安全。   于是白纤便让服侍的宫女拿来屏风,围成一圈。   白纤才敢褪去一身衣裳,走进了那一池雾腾腾的水当中。   泡了好一会,白纤乍一想到,今日好像没怎么见着萧琨玉?   与此同时,照常守在门外的秋棉,正想着其他事情,不经意抬眼时,就看到了萧琨玉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   于是连忙行礼。   “……奴婢参见陛、陛下!” 第17章 “抱抱。”   袅袅热雾氤氲,白纤泡得困意上头,半阖的眼眸波光潋滟,一动不动趴在一边,娇小背影透着安静和乖巧。   浴殿灯火暖黄,将她的影子长长拉在屏风上,侧脸轮廓如剪影映在上边。   里边静谧一片,熏香静静燃着,时而微弱的流水声传入耳边,只教人昏昏欲睡。   萧琨玉步伐缓慢朝这里走近,隔着屏风,看了一眼水池当中的倩影。   男人的身影也被映在了上边,与她的影子只隔一寸距离。   萧琨玉就这么无声站了一会,随后越过屏风,走了进去。   如徐徐开扇般,白纤那如雪般白的婀娜后背就这么映入他的眼底。   衣袍浸水,往上不断洇染,加深了原本的衣色。   等白纤意识到背后有人靠近,那双大掌就轻轻握住了她的腰身。   白纤一下惊醒过来,惊慌躲着的同时扭头过去看。   这番被吓到,因她的动作有水花小幅度地溅开来,几滴还溅到了他深邃的眉眼。   白纤看着那几滴水珠坠落时游经他的鼻梁,挂在鼻尖,游经他优越的侧颜,至下颌滑落,再有水滴正中落上他的唇珠,随之摊开漫入了唇缝里。   “你”字还未说出口,萧琨玉双手缓慢绕到身前,抱住了她的腰身,靠过来,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   白纤简直要欲羞至死,她全身无一遮挡物,唯有那水面为衣。   萧琨玉那两只手的温度比这一池热水还要滚烫,无任何衣物,他如此靠近,肌肤相贴,似要将她烙印。   白纤僵着身体,几乎不敢动,怕一动就不小心……   只能咬着牙,开始骂他,“就会趁人之危……混蛋。”   隐隐水波勾勒着她的身姿,两人身影倒映在水面,层层波纹很细微地在晃动。   白纤往下站了点,直到那水漫过她的双肩,到脖颈,可她大意了,随着往下的动作,他的手也跟着往上。   白纤一时心急,欲要弄掉在他身上的手,可他又靠了过来,不经意间就将她困在了他的怀中。   往前是池壁,往后是他炙热的胸膛。   白纤脸蛋都要烧着了。   几秒。   白纤霎时如惊动的兔子,一下弹跳般扭动了身体。   “你摸哪里?!”   “我没摸。”他的嗓子音淡淡从头顶上传来,吐出的气息混着一丝酒香。   白纤顿了一下,声音弱弱软软,“你别以为你喝酒了就可以乱来,我我明日才是你的皇后,你快给我松开。”   萧琨玉却像是喝醉了般,他的动作很缓慢,用着鼻尖一顿一顿蹭着她的侧脸,嗓音都温柔得像醉了,“抱抱。”   白纤心弦一下颤动,突然间好像被他的气息感染,也一同醉了。   胸腔的心跳在她还未发觉时嚣张地快速砰跳,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耳膜。   白纤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头转过去,双手还放在他的手上,以防他作乱。   撞入他极黑的眼睛,再看到他有些泛白的唇色,白纤抬起一只手,放在他额上,乍一缩回,滚烫得吓人。   “你……你好像发烧了……”   萧琨玉嗓音没什么温度地“嗯”了一声,手突然往上覆上她纤玉的脖颈,垂下头,开始一下一下地亲吻着。   “说好了不能强迫我的……”白纤推开他。   “不会,亲一下。”   他说的话总能让她羞赧得无法自已。   许是他不带任何情.欲的语气,也可能是她开始存了其它的心思。   自那日遭遇歹徒刺杀后,白纤的心境潜移默化地在开始变化了。   待在府中那几日,她会时不时地想到萧琨玉,还会想这日他怎么不来了,会莫名地感到烦躁。   换作以前,萧琨玉要是像今日这般靠近,白纤定是不分由说将他推开,可这会她犹豫了,只是因为他的出现,虽然被惊吓到了,但心底竟有些开心,还扫去了不少今日进宫的烦闷。   她还会想,萧琨玉对她还算得上是好的,加上他的后宫无一嫔妃,当他的皇后好像也不吃亏。   白纤有些出神地想着,身体因为他的亲吻而微微绷紧着。   他薄唇上的痂也没了,软而无一丝合缝压在她的肌肤上。   往上冒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白纤抵着他胸膛的后背开始发汗。   白纤呼吸变得有些快了起来,似是有些难受,乌眉拧起,开始用手推他。   “别……别亲了……”   “你发烧了……不能在这泡,要喝药……”   萧琨玉扶着她的脖子,亲得她不自觉仰起了头,连防备他的双手都撤走了。   萧琨玉从她脖颈上缓缓抬起头,同时在她腰间上的手徐徐往上。   白纤陡然失色,面红耳赤,登时惊呼了一声。   耳边幽幽传来他欠揍的声音——   “嗯,这次摸了。”   白纤一瞬炸毛,拍掉他的手,同时在水中重重踩了他一脚。   软而小的脚丫子根本没有威慑力,反被他一把捞起,大掌开始揉她脚底的软肉。   “……”   “你这么爱摸怎么不给人搓澡!”白纤蹬腿踢他掌心。   诺大静谧的浴殿氛围一下被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怒言打破。   在门前守着的秋棉不甚听见,闹了个大红脸。   宫殿上空的月亮圆而满,时而披上云裳,遮掩它的娇羞。   白纤整个身子缩在热水中,看萧琨玉倚靠在对面。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好似已经没有什么好躲藏的了,再生气也显得她矫情,毕竟也快成夫妻了。   白纤顶着一张红脸想。   见她一直盯着他,萧琨玉撑着额的手放下来,衣袖早已湿了一片,重重垂下,描摹着他有力的手臂线条。   他明明都发烧了,还跟个无事人一样,也不怕那脑子烧坏了。   “明日我不能陪你太久。”萧琨玉突然说。   白纤微怔,随后又听到他说。   “宫里的规矩你不必遵守,想怎么就怎么。”   他这话说得倒是轻松。   一时想到了什么,白纤缩着的脖子伸出来,脸上神情格外认真地说。   “那我、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男人点头,随后又说。   “也不是。”   白纤杏眼闪着疑惑看着他。   “这段时间你不能出宫。”   被戳中心事的白纤白高兴了一场,动了动身体,一脸失望。   “纤纤,等稳定下来,此后你想去哪便去哪。”   闻言,白纤再次抬起头看向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   白纤眉眼不禁舒展开。   两人相视无言,原本只是单纯地看对方,结果不知怎的,变得缠黏了起来,仿佛空中连着一根丝,着附点便是各自的视线。   最后还是白纤受不住偏开了视线。   泡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萧琨玉好像就跟算准了般,身体开始动起。   原本松垮的两襟随着他的动作往两边散开,露出整个胸膛,再渐渐,便是腹部。   白纤眼皮一跳,一下忘了移开视线,呆呆看着,连萧琨玉靠过来了也不知。   他看着她的眼睛,“怕吗。”   白纤不明所以,神色有些愣,摇摇头。   “……你发烧了,你身体现在很热。”白纤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这令萧琨玉微微一怔。   从一开始,白纤就有些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比如没头没尾的一句,以及突如其来的亲昵和带着点黏人的语气。   像突然变了个人。   “你发烧还喝酒……为什么喝酒。”   萧琨玉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沉默半秒。   “你在关心我?”   “关心不是很正常……”白纤一顿,嘟囔了一句,“我才没那么没良心呢。”   而萧琨玉好似却给她这句话难住了,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白纤第一次见他陷入沉思,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难不成她的话很难理解?   “……陛下?”   萧琨玉却转身走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从浴殿出来没多久,白纤坐在梳妆台前,秋棉站在她身后替她擦拭着头发。   见白纤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秋棉想着她这是又念家了。   “小姐,明日可要早起,可得休息好,莫要再多想其它的了,侯爷明日定是会……”   “秋棉。”白纤突然打断她。   秋棉动作一愣,“……怎么了?可是秋棉弄疼小姐了?”   白纤摇头,“陛下他……他身体是不是……?”   秋棉恍然一会,没想到白纤会问到陛下,随后点头,“我听那些宫女说,好似是陛下旧病复发了,昨夜还是今日这个秋棉倒是不清楚,只是从那些宫女听来的。”   “还说原本陛下是想亲自去接小姐的,可因为身体突然欠恙,才不得了之。”   白纤躺下的时候,想着当初第一次见到萧琨玉的时候,那时他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病弱,只是肤色过白,咋一看上去与寻常人不太同。   可仔细一想,萧琨玉身上总是带有一丝隐隐的药味,他真的有什么病疾吗?   想到这,白纤眉头不禁皱起。   白纤用手枕着脸,睁着眼睛,心想着萧琨玉应该会来她这。   结果果真如她所想,不多时,门外传来动静。   门刚被推开,白纤顿住了一会,紧接着就迫不及待起了床,连鞋也不穿,一路光着脚丫飞奔过去。   视线刚触及到萧琨玉,白纤当即就问——   “你吃药了吗!” 第18章 “他不行。”   说着,白纤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手去探他的额头。   感觉没那么热了,白纤放下手来,仰着头看着他。   “你身体可还不舒服?可有御医看过?药可喝下了?”   说完,有风从外吹进,白纤一时冷得抱起了胳膊。   背后门给守在外的宫女徐徐关上。   萧琨玉拦腰抱起她,慢步往床榻方向走。   白纤脸上一时无措,手下意识捉住了他的衣襟。   嘴唇糯动了下,白纤见他沉默,也就没再说什么。   等将她放在了床榻上,萧琨玉手掌握住她已经开始冰冷的脚。   脚心传来他的温度,白纤有些不适应地往回缩了缩。   “我无事。”   白纤动作一顿,接着又听到萧琨玉说,“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他的手还在握着她的脚,随着说话的动作,时不时摩挲着。   看人脸色也没事,人也说无事,白纤满意地点点头,一下缩回在他手中脚,一个翻身,钻进了被窝里。   萧琨玉手还保持着握她脚的动作,似没反应过来她这般快速转变的态度。   萧琨玉缓缓侧首过去,就看到她拥着被褥一副“我要睡了你请回”的表情看着他。   萧琨玉神色不变,安静注视着她。   白纤被他盯得一时毛骨悚然,“你不用睡吗?很晚了,我听人说,你身体好像也不太好,可千万别熬夜。”   作为过来人,白纤忍不住嘱咐一番,旋即心里又在想,萧琨玉好像又变回来了。   良久。   “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白纤刚要闭上眼睛,一听到这句,想着萧琨玉又来了,他人问他,他不回也就算了,还莫名反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不记得什么?”白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语气平平回了他。   萧琨玉将手放在她撑起的双腿,使她平放下去。   “我。”   “?”   白纤稍抬起头看一眼他的手,随后又撑起腿。   萧琨玉瞥一眼,再次伸手过去将她腿放下去。   “……”   “我本来就没忘记你,哪里来不记得一说。”   说着白纤用膝盖顶了顶他还放在她脚上的手,示意他拿开。   萧琨玉一动不动,反而又沉默了。   “我困了……”   “你睡。”   “……”   白纤也不管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眼睛刚闭上,耳边又幽幽传来他的声音——   “有没有梦到过我。”   白纤烦他这般模样,下意识刚要脱口而出“有”,却一下止住,快速回了一句,“没有。”   白纤缩了缩脖子,有些庆幸地想着自己这会背对着他,虽然不知道萧琨玉为何问这个,但她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梦到他,还是那样的……梦。   实在是太羞耻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但白纤不知道,她今夜的回答会令萧琨玉日后对她的态度来一个转变,更不知道日后她在宫里的生活会变得不如意。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白纤就给秋棉唤醒,说要洗漱打扮了。   今日是册封皇后之日,宫内挂满了红绸缎子。   宫外更有甚者,开始敲锣打鼓,庆祝着当今圣上立后。   京城里的酒楼,似是说好了般,聚满了江湖各路人士,无不在讨论着今日圣上正式立后一事,热闹之势堪比过节日。   白纤给众多宫女围着穿衣戴钗。   皇后之服繁复得令人咂舌,头上光一顶凤冠就能压断人脖子。   约一个时辰后,已经穿戴完整的白纤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抗拒这身服饰。   平日里她虽也喜穿好看的裙裳,戴漂亮的首饰,可这当皇后未免太过“沉重”了些。   在一侧的秋棉看出她的所想,拿着梳篦一下一下顺着她的乌发说。   “小……皇后娘娘,今日特殊了些,往后便不用这般繁复,不会一直穿着这身的。”   白纤听到她这句“皇后娘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秀眉微微凝起,说,“秋棉你不要这般喊我,我不大习惯。”   秋棉噗嗬一笑,转而又认真道,“这是礼数,秋棉可不能因为自小伺候小姐就不遵守。”   白纤当然清楚,只是她听着别扭,连摆摆手,“你对外喊尚可,对内就算了。”   时辰一到,钟鼓敲响。   白纤刚踏出乾宁殿,突然想到了什么,步子停了下来,扭头对秋棉说,“秋棉,我好像也不用遵守这宫里的礼数。”   秋棉一脸懵看着她,“皇后娘娘你在说什么?”   白纤微微笑着,杏眼泛动的光泽熠熠,脸颊一边梨涡浅浅,令人不禁想伸手去戳。   “这是陛下说的,所以我可以不用走这大典流程了。”   “可是,这才刚开始……”   “就算是陛下说的,也要走完流程,不然给人说闲话就不好了。”   秋棉说完,锤了一下手,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估摸着今日阳光会刺眼。   又看一眼一身繁复的白纤。   “秋棉大意了,忘了娘娘的身子状况,可这……眼下该怎么办?”   白纤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身子,她只是觉着穿着这一身,还走那么长的路会累死的。   白纤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前边走来了几个抬着轿子的内侍。   轿子一放地,几个内侍躬着身子走到白纤面前跪下,齐齐道——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听得白纤迟钝了会,看人还在跪着,便连忙说,“平身。”   “皇后娘娘,圣上有旨,考虑娘娘的千金之躯,册封仪式从简,请皇后娘娘上轿。”   白纤跟秋棉相视一眼,然白纤神色略得意地说,“瞧吧我没骗你。”   秋棉重重点了一番头,“皇上真贴心!”   说着秋棉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娘娘,如今对皇上可还排斥?今晚可是要……”   白纤听着她越来越不对劲的语气,霎时脱口而出,“他不行。”   秋棉打趣的面色一怔,站在前面的几个内侍同时抬起头来。   白纤给自己这一句呛到了,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钗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她圆场弱声道,“我是说……我不行,我还不愿意。”   秋棉恍然点头。   上了轿子,走走停停了一阵,白纤端坐着,这会脖颈酸痛,便抬起手揉了几下。   中途秋棉从外递过来几个糕点,白纤拿过,边慢慢吃着,边想着待会要做的事情。   大殿内。   诸多大臣站立在中央,一脸肃正。   “陛下,宁安侯嫡孙女不适合皇后之选,望陛下收回圣旨。”   随之这后一句在大殿久久回响,“望陛下收回圣旨。”   坐在龙椅上的萧琨玉一身赤色龙袍,云锦金丝的衣袖面闪着暗光,神色亦如是,渡上一层阴影。   “三弟你认为呢。”   萧琨玉视线一偏,掠向站在一边的萧景。   萧景闻言,答道,“全凭陛下心意定夺,臣无权插手。”   话落,站在中央的大臣分外不赞同,“陛下,立后一事本该谨慎,怎可这般轻率,况且陛下荒废政事半年多,朝廷边关积累了多少亟待解决之事?”   在那位大臣身旁的赵相垂着首目,继而接话沉声道。   “陛下,既然坐在龙椅这个位置,那便要恪尽职守对得住先皇对您的期望,而不是一而再三地用那先前立下的功绩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赵相顿了顿,复而说:   “如若陛下无心政事,大可。”   赵相此话一落,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敢如此直白说起来,无外就是萧琨玉在位半年多,无做一利于子民之事,加上手中权利架空,大多交给萧景处理,这才让某些大臣敢妄言。   众人皆屏息凝神,都等着萧琨玉大发雷霆,但没有,萧琨玉似并没有被他们的话所影响到。   他反而很轻很淡地笑了一声,似那轻轻滴落玉盘的水声,山涧流淌的泉音,清润悦耳。   “你说得很对。”   底下人一怔。   萧景目光幽深看着上面的萧琨玉。   “但听你之言,你倒是比我更想坐这个位子。”   众人脸色皆一变。   赵相面上不动,保持着恭敬的动作,“既然陛下有心怀疑臣的忠心,不如将这份心放在政事上。”   果真是老臣风范,说起话来一针见血却又不失一点铮铮铁骨。   然这位赵相又将先前的话题兜了回来。   “老臣建议陛下推迟立后一事,待百官举荐,皆无议言,方可执行。”   萧琨玉却是没听见般,缓缓站起来,恰好外头传来礼仪仗队的声音。   轿子停下,白纤自然也下了去。   中央一条大道宽而阔,白纤站在上面,视线落无前方。   眼前就是大殿了。   而她只需走上去与萧琨玉碰面就可以了。   白纤拖着一身繁复装饰,身后跟着一行宫女,慢步踏上去。   仪仗队开始敲鼓鸣鞭,声声恢宏大气入耳。   在这一片鼓声之中,白纤隐隐约约看到萧琨玉的身影,他就站在殿内中央的上方,等着她的到来。   不知为何,白纤这会有些紧张了起来。   也许是这仪式太过隆重,营造一种她真的好像一位就要嫁给心上人的女子的氛围。   而她也不自觉入戏,心跳也跟这鼓声般一下一下重重敲着。   只是在她即将踏入大殿之时,诸多大臣站在了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直看着萧琨玉的白纤,像是这会才注意到中央的大臣,双脚完全踏入落地后,只听见整齐迸发的一句——   “望陛下推迟立后一事,宁安侯府嫡孙女不是皇后之选。”   而萧琨玉丝毫未闻,从高位走下。   一群大臣脚底牢牢站在上面,一脸势必不作退步。   萧琨玉就这么站了一会,随之拿过一侧侍卫挂在腰上的剑。   垂手而握走到一位大臣面前,抬起手将带着剑鞘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一侧。   无形之中的压迫感自那冰冷的剑鞘生起,再无声扩大。   萧琨玉那双极黑的眼睛里,冷意如那皑皑冰雪。   须臾。   剑自他手中坠落,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啪”。   一瞬令大臣的双肩一颤。   紧疏的队列渐渐让出了一条通道,萧琨玉自那走出,赤色衣摆拖在宫毯上,如一团火。   白纤看着他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半垂着眼睫,朝她伸出手。   衣袖擦着肌肤徐徐滑落,手腕被他轻轻一握。   周遭人景仿若自动虚化,白纤愣愣看着他,听到他说。   “还不跪下,迎朕的皇后。” 第19章 交缠   秋棉将凤冠摘下,搁在一边,再回身时,瞧到白纤正出神的模样。   “小姐,可是身子不适了?”   白纤摇头,有些喃喃自语说道,“讨厌的人突然就变得不讨厌了,这是为什么。”   秋棉听得一顿,“这要看那个人做了什么了。”   梳妆台一侧上那支银簪正安静躺着,白纤盯着看了一会,随之拿起来,同秋棉道,“帮我戴上吧。”   秋棉眼神略古怪看她一眼,拿过,“小姐,你不是向来喜欢收藏起来的嘛,怎么这会想到戴在头上了。”   白纤不语,唇瓣微微抿着,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姑且算她一时看走眼了吧。   -   册封大典过后,按照礼数,白纤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但萧琨玉走之前跟她说不必去见,白纤也就没再坚持。   萧琨玉只跟她说,要出宫一趟,至于去哪里他并没有透露,要她好好待着,哪也不要去。   宫外一茶楼。   萧琨玉褪去了一袭龙袍,换上了一身便装,只身一人慢步走了进去。   小厮见此,眼睛一亮,赶忙上前迎客。   茶楼间客人零零散散饮茶交谈。   给小厮带着上了楼,萧琨玉在一间楼阁坐下。   上好的龙井呈上,壶口冒着茶香,沁人心脾。   待小厮离去,门紧关上,萧琨玉提起茶壶,斟了一杯,抬起浅浅啜饮了一口。   “大人,近日势头如何?我听闻宫中那位……这到底是真是假,能否给个准信?”   “自然是假的,不用担心,他那边查不到我头上来,放心做吧。”   “实话跟你说了吧,只要你想出这城门,我可以帮你,且我能保证无人能察觉出你是何人,送你安全出去,但我不白白替人做事,至于这价钱是多少,那就要看你的诚意有多大了。”   “宁安侯府的那位嫡孙女,你可知晓她的样貌了?”   “当然,前阵子传得风风火火,我怎可能不知。”   “她现如今可是皇后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只不过她这模样看着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哈哈,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人可是当今圣上的,你敢惦记?”   “你莫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可没同你开玩笑,这事也是真的,我曾在……”   门被推开。   萧琨玉放下手中杯盏,垂着眼睫,脸上神情不明。   来人关好门后,步伐快而无声,在萧琨玉面前半跪下。   “公子,人已经找到了,但他一字也不肯说,属下费劲手段都不能撬开他的嘴。”   “他身后的人查清了。”   “是。”   萧琨玉眼皮掀起,手还执着茶杯,细细碾磨,“让我猜猜。”   几秒。   “可是三弟的人?”   来人低着首目,闻言低了低头,“公子聪慧过人,正是他。”   萧琨玉点点头,“将那人带进宫审查,要是弄死了,哪里来的便扔回哪里。”   “那属下还要接着……”   “继续吧,找到人为止。”   楼阁恢复静谧,唯有茶水倒入杯中的声音。   但楼阁隔音并不好,外头人声尽是入耳。   萧琨玉坐在此地,直到一壶茶水喝了半,复而起身离去。   翌日。   朝殿跪满了一地的人,无不在哀叫着“冤枉”、“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诸如此类的话语。   但他们哀求的人并不在宫中,当天午时他们因走私、受贿等罪被拉到刑台上砍了头。   连着几日,多位身负罪行可至死的官员接二连三被大理寺的人抓去,再而押至刑台执行死刑。   此事一传开,便引发了热议,众人皆在感叹圣上终于有所行动了起来,民间也无不在赞叹当今圣上的英明,惩戒了贪官污吏。   一时间,坊间、朝廷、皇宫都掀起了不少的传言,其中就有人说道,自立后一事后,圣上就雷厉风行了起来,一改往日的颓弱,这主要归功于皇后。   宁安候府门前也因此事,来往人络绎不绝,带上礼物拜访的有,前来沾沾喜气的也有,更有甚者在大半夜爬上墙,只为谢他家对白纤的栽培。   府上状况便是小厮拿着扫帚赶着闯入府中之人,伴随着白闻暴脾气的一声,“我谢你祖宗!”   与啼笑皆非的宁安侯府门前状况相比,长亲王府门前不知何时被扔了一具死尸,吓得府上人心惶惶,不得安眠。   萧景得知后,没说什么,让下人处理后,紧接着便被太后招进了宫。   慈欢宫内。   太后满脸凝重之色。   “太后娘娘,此事还未定下结论,可别气得一时伤了身子,不值得。”   “哀家当然清楚,但哀家能不气吗?看看哀家的好儿都做了些什么!如今他重回朝廷,再几番作为,届时哪里还有机会?”   太后看着站在身前的萧景,一时气得一张老脸都憋红了。   “每当哀家劝你早些动手,可你不听,如今你看到这番场景,可有感到后悔?”   萧景面色无异,沉默良久,只道了一句,“母后息怒。”   瞧他一副不着急的模样,太后勉强平息下了怒气,恢复理智。   “你可是想过之后怎么做了?”   “自然。”   得到他这么一句,太后紧皱的眉头一松,随后又道,“你要尽快些,不能再拖了,他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萧景动了动身体,“皇兄他确实不简单。但他命也不长了,再不简单又能如何。”   太后面色一滞,好一会才消化完他的言语,“……此话怎讲?”   萧景眼神流露一丝笑意,反而问,“母后,那白纤你可见过了?”   太后不明,“你提她做甚?”   说着,太后又想到了那日,面上尽是鄙夷之色。   “那日册封大典她并不来拜见哀家,想着是成为了这后宫之主,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那母后你可有想过,是皇兄不让呢?”萧景回。   太后一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作为女子,遵守礼数最为重要,这般女子,当初你们竟然没能阻止?”   太后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意识到事情有些变得严重起来,“景儿,哀家派人去查过宁安侯府的家底,那位白纤的双亲皆是将军,手握军权,在边关驻守,他立她为后,恐怕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且不说半年后他性情一下古怪,说甚么心中只有女子,现在看来,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萧景听着,保持沉默。   太后看了一眼他,眯了眯眼睛,继而一针见血,“你也别忘了,那几日被砍头的大臣,不少都是我们的人。”   萧景目光沉了几分,“儿臣自是知晓这些,只是,母后。”他突然停顿下来。   “皇兄他开始对我起疑心了。”   “这不是明摆着放在台面上,一眼便能看出的吗,哀家看你是糊涂了。”   萧景笑了笑,“是啊,连他变了也不知,可不是糊涂了。”   “你万事要小心,别给他抓了把柄,有什么难做的,让哀家来做便是。”   太后往前走了几步,遥望着远处,“希望哀家能活着看你坐上帝位。”   -   乾宁宫。   秋棉突然从外抱来了一只猫,一脸笑嘻嘻朝她走来。   这几日下了几场大雪后,外边突变得寒冷了起来,顾着身子,白纤没太敢出去晃悠,只能待在暖烘烘的殿内活动。   瞧见秋棉怀里抱只猫,不免感到稀奇,白纤就这么隔空逗了几番,同秋棉说说笑笑,这天色就这么暗了下来。   沐完浴后,便是准备熄火歇息了,许是白日睡太多,白纤这会没有困意,躺在床上一会,肚子竟是有些饿了。   让秋棉去拿了几颗点心,白纤穿好衣裳便下了床,坐在桌前,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咬着吃。   少顷。   “秋棉,今日见到陛下了吗?”   秋棉摇摇头,“没见着呢。”   白纤淡淡“哦”了一声,也没再说着什么,稍微填饱了肚子,就没接着吃了。   秋棉退下后,白纤一个人坐着,拿着那银簪随意翻看。   想着这几日过得甚是无聊,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又想,萧琨玉这几日出宫都干了些什么,竟然这么久都不回。   是不是这世间的男子都一个样,娶到了就不稀罕了。   白纤用手戳了戳那簪子上的珠子,然又压着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不知何时,那眼皮子渐渐沉了下来,几番就要闭上。   一温热手掌突然覆上了她的腰身。   白纤懵懵然勉强睁开眼睛,一看,萧琨玉的面容映入眼帘。   萧琨玉将她抱起并坐下。   身上传来他的温度,白纤一时清醒了下,眼神有些懵然看着他。   萧琨玉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   白纤一时压不住困意,几次就要闭眼睡过去了,又被她强睁开。   “……你回来了。”   “嗯。”   就这样不知多久,看白纤已经睡了过去,萧琨玉复而抱着她到床榻上,只是还没松手,又看到白纤睁开了眼睛。   杏眼朦胧一片,一番梦中姿态,她往他胸膛处慢吞吞靠过去。   小手抓了他的衣襟。   “我好像有些想你……”   皎洁月光泄进窗,落了一地白霜。   两人身影映照在上,脖颈交缠。   他尝到了桂花香味,蜜枣甜香。   细密的亲吻声在静谧的夜色格外沉醉,白纤的意识似漂浮在那白雾的江面之上。   醉在了他的温柔里。 第20章 “你应当杀了他的。”……   清晨初阳乍现,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积雪。   白纤站在殿门前,看着外头被雪积压的树枝,神色有些微微恍惚。   昨夜萧琨玉好似来过了,又好似没来过,今日白纤醒来不久后去找他时,张公公说他不在。   这是没待了一晚上又出去了?   萧琨玉他每日都在干些什么?   但想起昨夜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声,他近在咫尺洒在肌肤上的气息,白纤耳根微微泛红。   “你应当杀了他的。”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女声,使得白纤一下回了神,四处张望了下,除了在整理床铺的秋棉和她,无任何人。   白纤转身过去,朝秋棉道,“秋棉你刚才可听到一道声音?”   秋棉抬起头,闻言扫了一眼两侧,回道。   “没有,这里就我和你小姐,哪里有什么声音。”   白纤稍感诧异,想着是不是睡糊涂了,竟然耳鸣了。   这日天气好了不少,秋棉给她披上羊绒云肩,准备出外边走走。   待在宫中这些日子,白纤也慢慢适应了下来,日子也开始有了些盼头。   白纤慢步踏在地上,看着巍峨辉煌宫内的场景。   宫里实在是大,却又不似京城中那般到处是铺子茶楼,人头攒动,除了守在宫门的人,人影寥寥无几,乍一看还显得空旷寂然。   除了这宫中植株、宫内建筑,好似也没什么好观赏的。   走了一圈,白纤经过了南禄阁,脚步一顿,转身看去。   似沉吟了一会,白纤提步走进去。   殿门前站着张公公,张公公见到她,欠身行礼,“皇后娘娘。”   白纤颔首,随后又听张公公说,“皇后娘娘可是要进去?”   “嗯,我闲来无事……”   “咳咳咳。”秋棉握拳放在嘴,垂着脑袋斜着眼珠子看她。   白纤一顿,看向秋棉,了然后,重新开口,“本宫闲来无事……”   “噗。”声音出自后边跟着的一行宫女。   “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敢如此无礼,还不快跪下。”张公公喝止。   白纤又被打断,一会没反应过来,眼看那位宫女一脸惶恐哆嗦着双腿就要跪下求饶。   “不用不用,我……本宫不生气,快起来。”   一段小插曲过后,白纤重新踏进了南禄阁。   御案上同她初来这里一般,摆满了画绢,另一边的奏折整齐堆在一边,少了一些。   跟往日还有些不同的是,那墙上挂了一幅她的画像。   那次白纤还未仔细瞧过,这会闲来倒是有心思去观摩了。   越走近,那画也变得愈发清晰。   白纤站定住,抬头去看。   画上的她身着一袭月色罗裙,乌发半绾,只戴一支银簪,杏眼微弯,盈满春色。   那银簪还是他给她的那支。   不看那画上之人是谁,单看这墨迹,松弛有力,看不出一点瑕疵,细节拉满,让人乍一看似真人站在眼前。   那画上之人虽是她,可“她”的神情却是白纤自己都不曾见过的,那淡淡的笑意夹杂着一丝甜,明眸如含秋水,就像在看心仪之人般。   就在白纤出神之际。   “那不是你,不要相信他。”   然后白纤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抚摸着上面的人。   “不要相信他。”   白纤眼神逐渐染上几分骇色,骤然收回手,放在自己唇瓣上。   ……刚才是她自己在说话?!   白纤一下后退了几步,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不是她耳鸣,那声音是存在的。   “你是谁?”   “我同你一样,叫白纤。”   这次声音是在脑海中响起,白纤听到她下一秒就回了,脸上惧色一时不减。   然后白纤听到她接着说。   “你有一张与我同样的脸。”   白纤还是张望了一圈四周,无果,缓了一会,问。   “……那你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到你?你可是那、那鬼……”   她笑了一声。   “我被他杀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也许……你跟我同名同姓,还同一张脸,天意如此。”   ……在她身上?   白纤开始扒拉自己的身子,满脸不可思议,“你怎可能在我身上?明明是两个人……”   等等。   被杀。   那可不就是那鬼魂。   “你别怕啊,我又伤害不了你。”   白纤还是不敢相信,“那你从我身上出来。”   “出不来的,我试过了。”   “你听好了,一直以来萧琨玉所谓的心上人是我,并不是你。”   “接下来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杀了他,那么被杀的人就是你。”   白纤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我就是被他杀的,可他没想到自己后悔了……”   “既然你说是他的心上人,他又怎会狠心杀了你?既然你已经被杀了,又怎会知道他后悔了?”白纤打断她。   她似顿了一下,接着说,“如你先前所见,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之所以知道,因为我在你身体里有一段时间了,你的记忆我都能看到。”   白纤微睁大眼,“你……”   “若你不信,大可接着往下看,我大体能猜到萧琨玉接下来会怎么对你。”   “他会慢慢开始掌控你的一切,穿衣、出行、见人等等。”   “若惹他不快,他便会杀人发泄,其中,那人当中包括你的亲人。”   白纤眼睫轻微地在颤动,那些不好的回忆随着她的话不自觉浮至脑海。   “你还尚未对他情根深种,还有回旋的余地。”   很久。   “那你在我身体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她又笑了,“你警惕性很高,这很好,你不相信我,我也能理解,毕竟任谁都不会平白无故地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接下来你看吧,看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至于我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许是……”   “老天有眼,让我有机会再重来一遍。”   最后她这一句话似在咬着牙说的,语气藏着隐隐的恨意。   再然后白纤再问她时,她没了声响,像是消失了。   从南禄阁中走出,提起裙摆的手放下,白纤看了一眼天际,白雾从微微张开的唇溢出。   “皇后娘娘,怎么停下了?”秋棉跟着停下,问。   白纤这会却是有话却说不出口,只能道一声,“没事,我有些累了,秋棉我们快些走吧。”   回去乾宁殿路上,白纤迎面遇到了正散着步的太后,身后一行宫女停下,白纤和秋棉相视了一眼。   白纤从未见过太后,但能从她的着装、首饰上看出,她就是那位太后娘娘。   没多想,白纤行了屈膝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一手被谢嬷嬷搀扶着,上上下下打量了白纤一番,最后视线停在她的那张脸上。   “免礼。”   白纤站直身子,抬直脖颈,此时没什么跟他人交谈的欲望,正欲道一声回去了,太后出声了。   “真是难得了,还能在这碰到你。”   须臾。   “谁能想到,你待在这宫里也有几日了,今日哀家才见到你人。”   白纤怔了下,不以为然,回以一笑。   秋棉低垂着脖颈,也听出了太后的言外之意,便出声替她家小姐打圆场道:   “容奴婢一句,皇后娘娘进宫没多久,有些水土不服,加上身子骨弱,这才一直待在乾宁殿里养着。”   哪料,这一句惹来了谢嬷嬷的掌掴,重重“啪”的一声落在秋棉那张嫩生生的脸上。   身旁白纤被这一声吓到了,再将这一切落入眼中,霎时拉过秋棉护在身后。   “贱婢也敢讽刺说这皇宫是晦气之地,老奴看你是没见识过这宫里的规矩。”   白纤看秋棉那已经开始红肿起来的脸颊,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给打出了眼泪,心疼之时,一时心头怒火也起,眼神掠向那位谢嬷嬷。   “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本宫的人?”   声音软而带上一丝肃意,听在他人耳中却是不觉有任何的威慑力。   谢嬷嬷面上不动,朝她福身,“谢嬷嬷这是在替皇后娘娘教她识规矩。”   白纤气得胸脯小幅度地起伏着,她自小与人和善相待,哪里曾遇过这般针锋相对,也不晓得怎么反击,只能同她讲道理。   “你曲解她的意思在先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能出手打人?”   “你……”   “哀家听着,也是那个意思,怎么,你在哀家面前护上这么一位不讲规矩的奴婢,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我并无……”   “好了,扇她一掌还算得上轻的了,尝到一点苦头,才长记性。”   说罢,太后目不斜视带着一群人浩浩汤汤离去。   白纤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勉强压下去,转身扶住捂着脸的秋棉。   “秋棉,可是很疼……”   秋棉低着头,无声掉着眼泪,摇头,弱声回,“……秋棉不疼。”   刚回到乾宁殿,白纤就拿出膏药为秋棉轻手涂着脸。   那脸肿得起码高了一倍,摁在上面,还火热着,摸着都觉着疼。   白纤心中又心疼又难过,想着秋棉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   帮秋棉涂着涂着,眼眶变得红通通,泪珠也跟着滚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哭了,秋棉不疼的!”   许是常被人温柔相待,内心也柔软。   白纤心疼又愧疚,又气自己不够出息,泪珠一颗一颗不要钱地往下坠。   进宫离家她都没哭,可这会,进宫才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像块石头压在上面,让人喘不过气,再有秋棉无辜被打一事,那些被她压下的负面情绪、念家思绪这会通通冒了出来。   白纤帮她擦拭着,任由眼泪落下,声音哽咽只教人心碎。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秋棉,我不想待在宫里了,我们回府好不好……我想祖父他们了,我想回去……” 第21章 想同你亲嘴。   白纤除了从爹娘那边回来那年哭过, 此后在宁安侯府上一直都是欢喜活泼的,就算身子一下变得不好,或是哪里疼了, 都不曾哭。   可今日, 在宫内才几天, 因为她被挨打, 小姐就因为心疼她为她掉了眼泪。   秋棉看着她哭得鼻尖泛红,泪珠就跟那断线的珍珠, 一时揪心得不行,也忍不住落泪。   “小姐……不能的, 你已经是皇后, 可不能这么任性啊……”   秋棉边说边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两人就差抱在一起哭了。   “秋棉,如果我同你说……这一切可能是欺骗, 我该怎么办……”   “小姐你在说什么……莫要胡思乱想, 也不要哭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我不管了,如果是真的, 那我绝不要在这里受委屈, 也不要连累秋棉你。”   “小姐……秋棉真的没事的,就挨一下打没什么的, 是秋棉不会说话,让人捉了把柄去,都是秋棉不好……小姐你可不要因为秋棉就这般想,说什么连累秋棉的话,秋棉就想一直跟着小姐你……你这样……这样会让秋棉愧疚的……”   白纤抬手抹了一下眼泪,眼睫毛因沾了泪水而粘连一起, 眨了几下眼睛,继续为她擦着药。   “不哭了不哭了,膏药碰水可不好了。”   秋棉破涕而笑。   张公公听闻此事,亲自过来一趟询问发生了甚么事。   秋棉不好说,白纤便同张公公说明了事情来由。   “皇后娘娘,这事咱家不能做主,但您放心,等陛下回来……”   白纤闻言,打断张公公,“这倒不用……”   “不必告诉陛下,我同你说这些,只是你问了,我才同你说的。”   张公公安静垂着眉眼,缓声说,“皇后娘娘,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跟咱家说的,皇后娘娘身躯尊贵,咱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娘娘大可吩咐咱家,咱家能做到一定会做到。”   ……   经历今日一事后,白纤终于深刻体会到在宫里与在宫外的区别了。   只是这太后对她的敌意又是来自何处?她与太后娘娘这才初次见面,怎么太后娘娘好像不喜欢她?   这么一想,就联想到了萧琨玉的母亲。   但好似太后并不是萧琨玉的生母……先皇贵妃才是。   这么一件事下来,白纤顿觉身子累得紧,脑袋像铅般沉重,哭过的眼睛更是酸涩。   秋棉伺候她睡下后,便急匆匆下去叫宫里人准备熬一些汤水,想着小姐今日伤了心,怕是对身子有不好的影响。   不久回来后,秋棉轻手轻脚走进来,刚要关上门,就瞧见床榻那边,帷幔映着白纤上半身的身影。   秋棉一时疑惑,想着小姐刚睡下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莫不是做噩梦了。   关好门后,秋棉提快步子走过去,走近便抬手掀开帷幔。   看到白纤坐着,侧颜上半部分陷入阴影,在秋棉掀开帷幔后,白纤慢慢将头侧过来。   秋棉看到她,顿了下,关心询问道,“小姐怎醒了?可是做噩梦了?”   然秋棉看到白纤嘴角往上微勾了勾,旋即她伸手过来,轻抚她那边红肿的脸。   “打得可真狠,这谢嬷嬷还是这般狠心。”   秋棉微微一愣,眼神闪着些许疑惑,“……小姐?”   -   前几日众多贪官污吏被挖出来后,京城可是热闹了好一阵,而朝廷上却是安静得与那深宫有的一比。   某宅院,亭子里坐着几位穿着常服的官人,各自相对端正坐着,其中赵相坐在正中央,官帽两侧鬓白一片,眉毛胡须垂翘着,面目慈和。   “圣上这般突然开始积极了起来,各位怎么看?”   “不过是杀鸡儆猴罢。”   “虽是如此,我们这边也要先收一收了。”   “我可是足足损失了万两黄金,圣上这般可真当是不留情面啊。”   “国公爷说得这般轻松,倒不是很遗憾的样子。”   几人摸着胡须皆是一笑。   “诸位莫要侥幸,依我看,圣上可不是杀鸡儆猴这么简单,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你也太高看圣上了,他那般无非就是做给我们看,等过了一阵子,一切都会变回从前,届时我们亏的都会回来的,放宽心呐。”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劝各位还是不要把圣上当做那般昏庸无能之君。”   话落间,几位大臣不以为然,反倒认为他这是在杞人忧天。   “当今圣上是什么人,你莫非会不清楚?好了,不要担心,圣上还不一定有命活到那天。”   沉默蔓延。   赵相咳嗽了几声,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双手放在膝盖上,抬起下垂的眼皮。   “说话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不要这般露骨。”   几位大臣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了一番,拱手道,“相爷说的是。”   “现如今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圣上接下来的举动,如若有必要,各位还是减少碰面。”   “是。”诸位回。   “相爷,长亲王今日怎没来?”有人问。   “他有事正忙着,今日就先到这,回吧。”   说着赵相正欲起身,一侧屋檐骤然坠落一瓦片,“啪啦”一声摔在了地上。   几位大臣闻声皆抬头看去。   赵相眼神一抬,浑浊的眼珠子闪过一犀利的光,霎时沉声吩咐道,“追!”   大意了大意了。   贺易行身影飞速如光影,衣袂翻飞,穿梭在各府邸间。   今日出来本着探探风口,怎料给他看到了几位眼熟之人聚在一块,原本还觉无趣准备闪人,然就给他听到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   这才吃惊不甚滑了脚。   “胆子比我还大,竟敢在背后盼着圣上死。”   “这几个老头深藏不露啊,可惜被我抓到小辫子咯,这就送你们进大理寺蹲蹲。”   贺易行一身跃下,轻巧落地,摘掉面罩,再脱了外衣,一路辗转绕了几番,瞧身后无任何异样后,步子慢下来,拐进一巷子,走进了人流当中。   前几日,京城中的传言贺易行听了个遍,得知萧琨玉支棱起来了,顿感欣慰了不少。   原本还想着找到了白纤,还被带进宫当了皇后,萧琨玉定是会沉迷美色,更加荒废政事,结果没想到,萧琨玉反而开始重振了起来,还会捉贪官了。   不得了不得了,贺易行开始掰着手指头,掐着算着也快一年了,萧琨玉他终于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了。   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望他能保持下去,为民造福。   想着贺易行也觉着自己无意间立了一大功,算是间接替本朝子民造福了。   心情顿时美好了一个度,想着先将那事告知萧琨玉再回府跟他爹邀功。   去宫路上不久,贺易行脚步缓缓停下来,似发觉有些异样,一下警惕了起来。   刚要撤步离开这,电光火石间,一行人突然就凭空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包围住,不留一丝缝隙。   -   白纤醒来时,头沉得紧,许是睡了太久,睡了反而更累了。   秋棉一直在旁守着,注意到她醒了,“小姐?”   白纤抬手掀开一边帷幔,眉微微拧着,压着眼睛。   “怎了?”   “没,醒了便好,秋棉让人熬了汤,这就去端上来。”   白纤兀自坐在床上醒了一会神,再看一眼窗外,天色还未暗下来。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后,白纤便掀开棉被,下了床榻。   没多久,秋棉便端着汤上来了,放在香几上,站在她身侧。   汤香味浓郁,冒着热气,白纤看了一眼,随之又看向秋棉那边脸颊。   “消肿了不少。”   “是呀,秋棉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先前还是火辣辣的,上了药了便慢慢好了,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小姐,秋棉定是沾了小姐的福气,才好得这般快。”   白纤不禁杏眼一弯,“你少来,是这宫里的药好,我哪有什么福气,身子骨这般弱,恐怕还活不长呢。”   秋棉忙拍嘴,“呸呸呸,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姐定是会长命百岁的。”   白纤拿起汤勺,吹了吹那冒着的热气,“借你吉言行了吧。”   “秋棉可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秋棉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姐能长命百岁。”   “好啦,我知晓了,你也不要总为我忙活,脸还未好,也要多加休息。”   “——参见陛下。”   外头传来一声,白纤喝汤的动作一顿。   秋棉倒是喜出望外,还小声在她耳边,带着隐隐的打趣说,“陛下又来了。”   白纤嗔她一眼,一下恍然大悟,惊道,“原来昨晚你这么晚没睡?”   “秋棉只是……不小心听到……”   白纤:“……”   萧琨玉的身影逐渐出现在眼前,秋棉朝萧琨玉行礼了一番,便慢步退了下去。   白纤舀着汤,没有看向已经在她身旁坐下的萧琨玉。   也没问他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琨玉也不说话,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仿若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白纤喝不下了,放下汤匙,转首对上他的视线。   “……你有事吗?”   萧琨玉拿过她喝了还剩下一点的汤,抬起一点,露出汤底。   片刻。   “我回来了。”   白纤不以为然,移开视线,再点点头,看不惯他这般动作,便将碗从他手里拿了回来。   怎料。   “你还有些想我么。”   白纤差点要给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脸蛋一热看向他。   这男人为什么说这般话还这副淡然寡欲表情啊!!!   许是以为她听不懂,萧琨玉那润如墨玉的眼睛注视回她。   “我是说,”   “我想同你亲嘴。” 第22章 替她出气   白纤唇瓣张了又张, 抿了又抿。   一时不知是羞还是惊叹萧琨玉的直白,毕竟昨夜她的确是主动的那方。   白纤也知晓,她对萧琨玉产生了好感。   经历这么多日的接触和相处, 她甚至还对他产生了一些依赖感。   在他出宫这几日, 她会时不时想到他, 好的坏的都有。   白纤在对待感情上也不是那般扭扭捏捏之人, 若是真喜欢了,会大方表露自己的真心。   可是身体里骤然出现了个人, 还说萧琨玉的喜欢都是骗人的,这让白纤不得不开始变得有些谨慎。   如果自己的一颗真心是被骗来的, 那她的后果又将是什么?   手腕被萧琨玉握住。   可即便如此……   白纤看着萧琨玉慢慢靠近, 那双眼睛好似一汪深情水, 倒映着走神的她。   他的手抚上她坠着珠子的耳垂。   “不可以。”   萧琨玉动作一停。   “现在不行。”白纤再次说。   白纤拍掉他的手,眼神躲闪, 底气不足, 弱弱说着,“大白天的,怎么可以……”   边说还边瞟他。   萧琨玉像是默认了她的意思, 身躯靠回去, 神色如往常那般,无任何起伏变动。   他安然注视她的眼睛, 沉吟一会,缓缓开口,“眼睛为何有些肿。”   白纤闻言,眼皮跳了下,撇开看他的视线。   “睡久了便这般。”   “是么。”   “……嗯。”   白纤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对着他。   “……你这几日出宫都做什么了?”   关于近日朝廷上有些变动之事, 白纤也听闻了解了一些。   等了一会没听见答复,白纤便转身过去。   萧琨玉看着她,“你想听些什么。”   白纤一脸懵,随之意识到他是不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便说,“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问而已,若是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可以……”   “再等一会。”   “……什么?”   萧琨玉却是不再对这个话题继续复述下去了,修长指骨从桌上收回,长身而立。   “我命人给你做了些新衣裳。”   话落,槅扇门被推开,走进两行宫女,手中皆端着叠好的裙裳,一一在白纤的面前站好。   萧琨玉扫一眼,便看回她,“若有哪件不称心,让他们再做。”   白纤一一看过去,瞧见那华贵的金丝线流动着光,光看那面料就觉着是一件珍品。   走过去,将那裙裳拿起一点,指腹轻轻摸着,神情专注像是在研究甚么东西。   这般精细缝制的裙裳,面料摸着都觉着舒服,穿在身上也定是漂亮极了。   白纤看着看着开始有些跃跃欲试,嘴角都不禁扬起,带着浅浅的梨涡。   女子家家最是喜欢漂亮的裙裳了。   但看这般精致、华贵的锦缎,穿出去会被歹人打劫的吧?   漂亮的东西还是收着比较安全。   正想拿一件试穿一番,白纤就听到萧琨玉淡淡的嗓音——   “日后,你穿这些就可以了。”   白纤动作一顿,手还拿着那裙裳,侧目看向他。   萧琨玉的神情没有任何异样,相反,有异样的是白纤。   “怎么。”萧琨玉问。   白纤回过神,放下裙裳并摆弄回原来的样子,垂着眉眼,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没。”   -   萧琨玉今日好似得空了,还跟她一起进晚膳。   虽然待在宫中有些许闷,但不得不说,这宫里的菜一个比一个好吃。   合胃口了,白纤自然也吃得多了。   萧琨玉出身皇家,定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慢嚼细咽,倒是吃得慢。   白纤还发现,萧琨玉好像不喜甜食,每次夹菜的时候,都会越过,一点也不沾。   最后,白纤吃得肚皮都有些鼓起了,便放下筷子,一下一下摸着肚子。   白纤吃饱后都会习惯性摸摸肚子,以缓解那饱撑感。   原本白纤还想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可经历了秋棉被打一事后,白纤反倒有些不敢轻易外出了。   这宫里不比在府中,人心复杂多了。   还是在殿内走走罢。   擦擦嘴巴,白纤正欲要站起来,放在肚子上的手被他的手覆上。   白纤动作一顿,他身上的气息无声无息洒过来。   有一种令人的心平静下来,能深切感知到胸腔心脏跳动的魔力。   萧琨玉的手代替了她的手,开始轻轻为她摸着。   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多了,一下一下缓慢打着圈,时不时碰着她的胯骨。   每当白纤吃完东西,身子会热便会出薄薄一层汗,此时因为他这般不经意又自然的动作,白纤心口一时比身子还热得慌。   那心像被捧在手中轻轻揉着,也像泡在温水中,轻柔浮着,暖意一一从那头渡来。   这让白纤想起了多年未见的爹娘,在很小时娘还在府上的时候,一次她因耳朵不甚进了水,夜里疼得不行,她娘就整夜摸着她的耳朵,为她缓解疼痛。   白纤一时怔着不动了,任由萧琨玉替她揉着。   “他不值得你喜欢,你再这般动心,此后你会后悔的。”   脑中传来她的声音,白纤一下惊醒,她骤然与萧琨玉隔开了一些距离。   “那什么……我自己来就好。”   萧琨玉始终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能看出她的异常。   但想起她昨夜黏着他要亲亲的姿态,萧琨玉便没有问她为何这般,保持着缄默。   白纤这般突然的动作并非是听她的话而照做的,而是想到自己身体还有一个人,在观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白纤也很是苦恼,自己的身体里怎会藏着另一个人?如若不是亲耳听见,白纤都要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疾病。   况且,身体里的她,是人是鬼都不知,这才教人害怕。   “你不开心。”萧琨玉突然说。   白纤从那思绪当中出来,看着他,摇摇了头,“我没有不开心。”   好一会,萧琨玉牵起她的手,道。   “随我走走吧。”   白纤却是有些抵触,撞见太后娘娘一事已给她留下了一些阴影。   但是……   白纤看着牵着她的萧琨玉,想,有他在,应该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毕竟萧琨玉才是这宫里权力最大的人,谁敢惹。   但又想起萧琨玉送她裙裳一事,白纤又将手抽了回来。   白纤走在萧琨玉身侧,也不知走了多久,萧琨玉这时突然停了下来。   白纤回过神,也跟着停了步子,面上有些迷茫瞧着他。   萧琨玉垂下眼,侧过来看她一眼。   “怎么不走了?”白纤问。   萧琨玉缓缓抬起她的一只手,指腹抚着她的手指。   那触感传来有些痒,白纤一时想缩回去,却被他牢牢握着。   “待会你会开心。”   萧琨玉刚说完了这句话,白纤还未来得及琢磨他这话里头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两个侍卫押着谢嬷嬷走了上来。   白纤望着一身有些狼狈的谢嬷嬷,一时哑然止住,接着又恍然发现,她如今站着的地方是今早碰见太后的径道。   谢嬷嬷被粗鲁地押着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陛下!饶命啊!”   “老奴可不曾伤害过皇后娘娘,请陛下莫要冤枉了老奴啊!”   萧琨玉面上纹丝不动,揽着白纤的腰肢,淡声开口,“开始吧。”   谢嬷嬷登时哀叫了一声,吓得白纤一个激灵。   萧琨玉轻手抚着她,继而没什么情绪开口,“堵上她的嘴。”   “太后娘娘!太后……唔唔……”   谢嬷嬷被侍卫封了口。   白纤看着此番场景,视线一下从谢嬷嬷身上收回,看向萧琨玉,“……你要做什么?”   萧琨玉却是轻捏着她的下巴,使她转回去,耳边传来他沉而淡的嗓音——“看着。”   几秒后,侍卫就当着他们的面开始抽谢嬷嬷的耳光,声音一下比一下大,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光是听那声音,都教人的心高高揪起,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萧琨玉知道今早的事了,他在为她“报复”。   白纤看向身后的张公公,眼神询问为什么,张公公却沉默,朝她欠了欠身。   白纤开始摇头,“不……不需要这样的……”   她不是善良,只是在她的为人处世观里,“报复”是没必要的,发泄有很多种方式,这种方式在她看来并不值得提倡。   加上从小祖父就教她待人要和善,要是遇上无礼之人,无视便好,若是真给碰了底线,那就适当还击。   白纤有着自己考虑,她不会让秋棉白白被打,只是她没想到萧琨玉早了她一步,提前替她做好了决定。   白纤看向萧琨玉,抬起手抓他的衣袖,“好了,已经够了。”   萧琨玉握住她的手,摇头,“还不够。”   不知被连续扇了多少掌,谢嬷嬷人瞧着都快不行了,这会又上了拶子。   十指一下被用力夹着,谢嬷嬷一时被痛醒,开始“唔唔”地乱叫。   白纤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到这般声音,转过身去,又捂上耳朵。   “纤纤,你看着。”萧琨玉将她身子转回来。   白纤却是一下没由来地对他的触碰感到排斥,躲开他的手,“我不要,你别碰我!”   萧琨玉顿住。   一时沉默带些许隐隐压抑的氛围开始笼罩住两人。   意识到熟悉的气氛,白纤整个人定住,开始有些后怕,不免想到那次萧琨玉生气的后果。   “你还不信吗?他是个疯子,他迟早会杀了你。”   白纤定定站着。   良久。   “为什么他会杀我?”   “因为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更了解他的为人,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他不会的……”   她叹了一声,“……你真固执啊。”   白纤觉得脑袋疼,心口也疼。   她抬起眼眸,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带丝乞求看着他。   “……我们回去好不好?”   萧琨玉对着她那般目光,可他似乎没有心软,反而说——   “纤纤,你的表现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一刻,白纤听到了那颗曾为他鲜活跳动的心,高高摔在了地。 第23章 “我不想喜欢你了。”……   “住手。”   太后步伐略快从一处走来, 出声喝止。   太后匆匆扫一眼狼狈不堪的谢嬷嬷,看向萧琨玉。   “陛下为何要这般处置哀家的人?”   只是那侍卫并没有因为太后的到来而停下动作,继续罚着谢嬷嬷。   “哀家叫你们住手!”太后再次喝止, 随之再次看向萧琨玉。   萧琨玉缓缓抬起眼, 视线落在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太后身上。   “陛下不给哀家一个缘由吗?随意这般处置哀家的人, 哀家老了, 经不住这般对待。”   萧琨玉移开视线,看回身旁的白纤, 良久,薄唇轻启, “尝到一点苦头, 才能长记性。”   太后神色一僵, 耳侧还充斥着谢嬷嬷痛苦的“唔唔”声。   气氛死寂了一阵,太后闭了闭眼, 再睁开之时, 适时开了口。   “这般苦头也受够了,既然她顶撞了陛下,那便由哀家来罚, 哀家不会手下留情。”说着太后看向白纤。   闻言, 萧琨玉往前迈了几步,走到谢嬷嬷的面前, 几个执行刑罚的侍卫见此,停下了手上动作。   萧琨玉拔出侍卫的刀,扔在太后的脚下。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母后断了她两只手,那朕便不计较了。”   话音一落,太后霎时瞪大的眼眶露出些许老态, 乍一看还有些惊悚,下巴微微颤着。   “何至于此?!”   萧琨玉似不打算给太后任何的退路,没有回应,颀长身影落于地,他静静站着,等待太后动手。   太后紧紧咬着牙,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嘴角扯了扯,无声冷笑了一番。   “你不是想知道你生母死前说了些什么吗?这般逼哀家,可想过哀家会给你逼死,此后便无任何人告知你真相?”   萧琨玉侧目过来,那脸上久违地出现了情绪,似在哂笑。   “你是想死吗?”   此话落下,在场人无不跟着心颤了下。   太后眼神与他对峙着,狠狠掐着藏于袖子当中的手。   气氛一下如紧绷起的弦,即将断的那刻,萧景出现了。   萧景走到众人面前,先是朝萧琨玉行了礼,再是太后。   太后眼神与萧景无声交流了一番,旋即萧景移开视线,看向地上那把刀光寒寒的剑。   “既然皇兄执意要此,那便由臣弟来做吧。”   说着萧景捡起地上的剑,“皇兄可要离远一些,莫要被血溅了脏了身。”   说着在太后逐渐瞪大眼之下,挥剑落下。   谢嬷嬷面上一下惊恐万状,眼看着那剑直直往她挥下,尖叫登时从喉咙间破开。   “呲!”   白纤看着那倏忽变得血腥的场景,像是被狠狠刺激了下,前所未有的陌生恐惧一下笼罩上来,就要淹没她。   白纤顿觉浑身变得难受,有些压抑紧紧捉住了胸前的衣襟,那手指骨因用力抓着,泛着苍白的骨色。   萧景握着淌满血的剑脊,转过身看向萧琨玉,“皇兄,可还满意?”   那话传入耳中,白纤身躯险些站不稳。   侍卫收回刑具,朝萧琨玉躬身行礼了后,默默退了下去。   萧琨玉扫一眼地上的血迹,不语,转身回去,直到看到脸色不知何时煞白一片的白纤,身形一顿。   白纤眼里的恐惧以及难受的模样全落入他的眼中。   萧琨玉赶在她即将倒过去的时候扶住了她。   白纤却是万般嫌恶推开他,“别碰我啊!”   说完,她眼前一阵黑,萧琨玉及时靠过来,她本能举手往一边捉,捉到了他的衣衫。   “你应该为此感到开心,而不是可怜她。”   又说。   “你不该是这样的。”   “听到了吗白纤,从始至终你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白纤死死捉着他,萧琨玉的话,还有身体里她的话,一遍遍在耳中回荡着。   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她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   白纤捉紧他衣襟的手渐渐松开,萧琨玉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然萧琨玉就要带她回去之时,他听见她带着弱弱的气息,些许哽咽的嗓音。   “……萧琨玉,我不想喜欢你了。”   -   夜色如墨,层云片片压着下方。   秋棉站在乾宁殿外,有些惴惴不安。   方才小姐被陛下带回来时,脸色是极差的,秋棉便担心小姐是不是身子又不好了,可陛下在里头,她此刻也不好进去瞧瞧一番。   “莫慌莫慌,陛下对小姐很好的……不要胡思乱想。”   殿内。   一场无声的对峙在无限蔓延着。   白纤被萧琨玉抱在腿上,两人脸上皆是一片压抑之色。   方才被他强迫抱着摸脉搏,如今就是被他单纯强迫抱着,她一有挣扎的动作,萧琨玉便抱得她更紧。   她娇小的身躯紧而又重贴在他的怀中,她感到喘不过气,呼吸困难。   可白纤铁了心憋着,就是不开口,不示弱。   直到憋到她脖子通红,眸泛上了水光,萧琨玉像是终于有所察觉,松了力道。   他不放她下来,她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把脸偏向一边,唇瓣紧紧抿着,唇缝被她抿得发白。   就这般僵持了半晌,萧琨玉开始倒茶水,也终于开口。   “渴不渴?”   等了一会,没等来她的答复,萧琨玉将那茶杯递到她唇边。   白纤偏开,见那茶杯还在眼前,她将头转回去,眼神带丝决定过后的坚定。   “萧琨玉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萧琨玉将茶杯搁在了桌上,听到她接着说。   “——我不想当你的皇后了。”   “——我讨厌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耳边骤然响起“啪啦”一声,白纤一时惊顿住,下意识循着声源看过去。   只见那茶杯被他徒手握碎,破碎的杯片全被他握在掌中,只零星一点碎沫蹦出,散在桌面上,伴随着淌出的茶水。   然有血自他掌底慢慢溢出,与茶水相融,蜿蜒在那紫檀木上。   白纤定定看着,一时懵住。   萧琨玉一语不发,似也感受不到痛意,眉眼都不带跳一下。   一会,就在白纤以为他就要发火之时,甚至她已经随时准备从他怀中逃离的时候,白纤就看到他松开了掌中的杯盏碎片,任由血流着,用那只已经受伤的手拿了新的一茶杯,又开始倒茶。   这次他不问她了,他自己仰起头一口喝下,那血液也因他的动作从他掌心顺着手腕滑落,没入衣袖。   一开始白纤以为他这是渴,直到看他喝完了还继续倒,一直不断地在重复这个动作。   白纤不解,但同时她也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坚守自己做下的决定,她不能心软,一定不能。   他从一开始就将她当做替身,欺骗她的真心,她一开始的判断也是对的,是后来受了他的“蛊惑”才选择相信他,是她傻。   可他怎么就任由那血流着,是不是就是想让她心疼,好让她原谅他?   是不是就是抓住她易心软的缺点才将她欺骗到手?   可他是天子,尽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什么?   白纤感到疲惫,好累好累,她明明还没那么喜欢他,可她为何还这般伤心,甚至委屈想哭呢。   她明明就是喜欢他一点点而已啊……他那么残忍,这般惩戒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心是不是铁石做的,才这般无情?   “我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你,我困了,我想睡觉,你快走吧。”   萧琨玉终于停止喝茶了,杯盏被他搁在桌上。   沉默好一会,他突然抱着她起身。   他将她平放在床榻上,那只受伤的手隔着衣袖压在她一侧,他的眼睛注视着她,眼神是她熟悉的。   白纤避开他炙热的视线,他的另一支手来到她的腰身,握住,身躯矮下,慢慢靠近她。   “你别靠过来!”   她这般强烈的语气一声落下,白纤看到他的漆黑的瞳仁似颤了一下,动作顿住,一向无任何情绪的脸上出现了多种复杂的神色。   好似是怕着什么,又好似在乞求着什么,像犯了错想讨好却被爹娘一声喝止缩回去的孩子。   白纤从一开始的排斥,再到眼神呆呆整个人愣住,就这么与他四目相视好一会。   最后萧琨玉还是靠了下来,在她脖颈处重重压上一吻。   白纤知晓自己又被他蛊惑了,她使劲推开他,骂他混蛋。   “你要不要脸!不要碰我!以后都不能了!”   “你以后都休想!”   “你要是在今夜就逼迫我,那我就……就死了算了呜……”   她还是不争气流了眼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推他打他。   最后。   “萧琨玉,你最讨厌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讨厌过谁……不要你给我擦!你出去啊!”   他好似妥协了,缓缓将身躯撤了回去。   白纤哭成一张花猫脸,不想因此减弱了自己的气势,便将身子翻过去,背对着他。   白纤胡乱用手擦着脸上的泪水,同时听着背后的动静。   萧琨玉开始离去了这里,脚步缓缓往外走着。   白纤脑里乱糟糟的,同时全身上下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气,想着他终于走了。   然下一秒她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中途秋棉去净手,回来时瞧见御医急匆匆正往这边赶,神色更是紧张得不行,秋棉心中登时大惊,想着不好了不好了,定是小姐出事了!   秋棉赶忙提起裙摆一路跑过去,待御医就要经过她时,秋棉连忙喊住他,边喘着气,道。   “可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御医匆忙摆摆手,神色满是沉重的担忧,忙道——   “是陛下出事了!”   秋棉:……啊? 第24章 “他可是生气了?”   原本黯淡的乾宁殿, 这会因为萧琨玉骤然倒下,灯火缀满。   白纤披件外衣站在一处,眼睛一直望着床榻那处。   秋棉是跟着御医同时进来的, 这会站在白纤身旁, 不敢望向那处, 原本想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瞧见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便小声道。   “小姐,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闻言白纤思绪收回,看向秋棉, “我没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御医从里头走了出来。   早守在旁的张公公迎了上去, 忙问,“陛下龙体可有大碍?”   御医眉头紧皱, 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情况不大好。”   话落,张公公看了一眼白纤,“你随咱家到别处讲。”   “……为何不能在这说?”白纤站在一边, 将他们的话全听入耳中。   张公公欠身, “皇后娘娘,陛下曾吩咐咱家, 不能……”   张公公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分外感到抱歉。   白纤抿了抿唇,眉眼微微蹙着,袖子中的双手抓着边缘,一下一下揪着。   “那他……他可是有性命之忧?我先前……对他说了一些不好的话,会不会是我……”   “皇后娘娘莫要自责, 陛下自小龙体本就疾病缠身……”   “咳咳……”   御医一时止声,与张公公对视了一眼,方而继续道,“不会有性命之忧,是陛下近日劳累过多,又不注意多加休息,再加上一时伤了……心肺,才导致如此。”   萧琨玉近日确实是没怎么休息,大半夜也不睡觉,跑来她这边,然第二天又不见了人影。   “皇后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让陛下好好睡一觉,若是陛下半夜醒来,喝下臣留下的药便好。”   “还劳烦皇后娘娘今夜待在陛下身旁,好照应一番。”   张公公与御医走后,白纤兀自站着一会,一时没有出声。   “小姐,你还是先早些睡下,身子要紧,今夜秋棉来守着便好,莫要再担心其它的了。”   白纤却是想着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回想当时萧琨玉本来还好好的一个人,下一秒就倒在了地。   实在是……   “秋棉你下去睡吧,有我在这就可以了。”   “可小姐你……”   “我心中有数,有事我会叫你,好了,去吧。”   张公公将御医带到了偏殿一处。   四下无人寂静。   张公公敛了神色,缓声朝御医开口,“陛下龙体状况到了哪一步了?”   御医似是有些难为,斟酌了一番,“即便我医过无数人,经验颇丰,我也不敢确保能治好陛下、确保万无一失,我只能尽力而为……”   “留给陛下的时日不多了,张公公还是要抓紧一些,让陛下莫要再操劳,必须得开始好好治病了,要是再落下一段时间,后果定是严峻的。”   张公公叹了一声,“咱家也想,可陛下不愿,咱家能有什么办法?”   “自从陛下遇见了皇后,看着也精神了,咱家还想着,陛下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可咱家怎么也没想到,陛下这会怎就突然倒下了?”   原先还未立后前,陛下龙体尚且说得过去,只是那药,陛下自登基半年后,便不再喝了,一时变得郁郁寡欢,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每日坚持的事,便是夜里待在南禄阁。   想到这,张公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便说,“莫非是陛下不再喝那药才导致这般?”   御医闻言诧异了一番,“……陛下没有每日喝那药?”   张公公回想着,“断断续续地喝,但经常都是不喝。”   张公公这一说,御医面上一时有些急,“这可怎么能停下呢!我说怎就!原来问题出在这!”   “那药定是要日日喝,方可见效果,张公公你定是要多加催促陛下啊。”   “是咱家的失职,但陛下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咱家也实属……”   御医略沉思了一番,随后说道,“我瞧陛下对皇后娘娘甚是喜爱,不如就让皇后娘娘来做此事。”   张公公面露犹豫之色,“你不常在宫内,不曾看过陛下与皇后娘娘两人的相处,陛下虽对皇后有喜爱之情,但今日,两人关系闹得有些僵……咱家怕……”   御医倒是不以为然,“夫妻吵架也实属常事,说不准吵吵感情更好。”   “咱家倒希望如此。”   两人聊了一番,张公公突然说道。   “如今朝廷上……看似协和,背地里多少阴谋诡计等着上演,陛下都知道的……都知道的……”张公公语气惆怅,想到最近陛下的繁忙便说道。   “正是这般,咱家才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陛下再不出手,那么他日人就能拿刀到自家门口挥。”   “上下皆退不得,举步维艰,陛下这般如履薄冰,还坚持了这般久,咱家看在眼里,心里头也不是一般滋味。”   御医听了此番话,一时无言。   最后。   “张公公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忠心,令我实在惭愧,我只能尽微薄之力,尽早找出药方,早些根治陛下的病。”   “你也不容易,还要时刻提防着长亲王那边的人,但也无需担心,身后总归有陛下护着。”   御医颔首,“能为陛下办事,是我的荣幸。”   -   慈欢宫。   太后目视着已经包裹好伤口的谢嬷嬷一会。   谢嬷嬷的手并没有真正砍断,萧景挥剑时留了力道。   但是伤口也并不浅,留了不少血,才堪堪掩盖了过去。   “今日你受罪了,哀家替你记下这一笔了,该有的赏赐也不会少,在此之前,你先养好伤再来伺候哀家吧。”   谢嬷嬷行礼道谢,“老奴谢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嬷嬷退下后,太后随之看向坐在一侧的萧景。   萧景正品着茶,看上去无任何一点担心之色,淡定得很。   “你怎知晓此事的?”太后开口。   萧景端着茶杯,吹了一口,“宫中有我的眼线。”   “那你此番讨好他的举止又是为了甚么,哀家觉着多此一举,他早就不信你了。”   “表面功夫总得做好了,后续儿臣才好展开。”   太后一顿,几秒,急道,“你可是打算动手了?!”   萧景动作停下,将茶杯放下,“母后,儿臣一直都有在动手,只不过……儿臣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   白纤坐在床榻上,背后萧琨玉安静躺着,那双眼睛此刻也闭着,只剩下那胸膛起伏着。   白纤一时不习惯这般的萧琨玉。   她也一直以为萧琨玉身体是没什么顾虑之忧的,结果没料到,他竟同她一样,都是自小身子就不好的人。   可是……   白纤侧头过去,目光落于他的容颜上。   他的身躯明明这般精壮有力,看上去一点也不羸弱,甚至还有些习武之人的特性。   怎么会……有疾病缠身呢?   萧琨玉平日给她的形象实在让她联想不到他会与疾病挂上钩。   即便听过那传言,接触下来后也就当那传言听听就好。   再看向他那已经被御医包扎好的手,白纤伸手过去,抚了抚那白色的布料。   “如果是我的话伤到你了,我跟你道歉。”   “对不起。”   白纤垂着眉眼,那上方蒙了一层温柔之色。   “我其实……是喜欢你的,但是……你让我很失望,也很生气,所以我才说出了那些话。”   “我不知道你会放在心上,更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待你身体好了,我再好好地同你说一番,但同样,你也得好好地听我讲,若是你、你还强迫我的话……我同样还是会……”   说着说着,白纤又开始觉得难过。   好似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了,谁能想到,她竟是他人的替身呢。   原本她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了萧琨玉,甚至有了与他携手一生的想法,可世事总是无常,也总是不如人意。   白纤头次失眠了,直到薄薄日光乍现,她枕在榻侧,睡了过去。   等她霎时一下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榻上,而原本躺着的萧琨玉不见了人影。   香几上的药还摆着,一丝封口也未拆。   白纤从床榻上下来,这时秋棉也推门踏了进来。   “陛下呢?”白纤见到她就问。   秋棉面上不知所云,意识到什么后,道,“……陛下不在了?”   白纤又去问了张公公。   张公公先是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陛下他不让奴才跟你说他去了何处。”   白纤一愣,“……他可是生气了?”   “可他身体不是……”   “娘娘,容奴才说一句,您那些话兴许是真伤到陛下的心了,陛下一大早醒来,脸色也不大好,只吩咐奴才一句照顾好娘娘您便又走了。”   白纤久久不语。   她总不能说萧琨玉一直只是将她当做替身,那些所谓的真心对待也不过是另一人的而已。   最后只道一句,“……那药还留着。”   张公公躬着腰身,语气无奈,“陛下不愿喝,留着就先留着吧。”   白纤却是认为不妥,身体不好更是要严谨对待,他这是在置什么气。   顿几秒,白纤蹙着眉道,“可御医说,他醒来后可是要喝的。”   张公公又叹一声,“可陛下坚持不喝,奴才也……”   “那我去找他,让他喝下药为止。”白纤语气略强硬地说道。   张公公眉目悄然一松,嘴角微微上扬。   “那皇后娘娘便随奴才走吧。” 第25章 “我身体很好,你可以试试。……   宫女在身后端着熬好的药, 张公公在前引着路。   秋棉在她身侧,时不时抬起眼看白纤。   “皇后娘娘,你一夜没睡, 可感到身子有哪里不适?”   白纤心思都在想着萧琨玉为什么不喝药上, 此时听到秋棉的话, 怔了会。   “我没事, 过后补一觉便好。”   其实太阳穴有些刺感,但白纤尚且还不认为有多大问题。   今日风有些大, 吹在脸上有些刮,一路秋棉时不时替她整理戴着的羊绒云肩, 以防那风往她脖子处钻。   终于前面的张公公停下了, 白纤抬头看一眼, 发现此处正是在南禄阁的偏殿。   外头有侍卫把守,见张公公带着白纤来了, 正要行礼出声一番, 被张公公一个暗自的眼神阻止了。   侍卫皆是一顿,随后便是无声朝白纤躬身行礼。   张公公转过身来面向白纤,“皇后娘娘, 陛下就在里头, 您进去便好,如若能让陛下喝下药, 那再好不过了。”   说着,张公公一脸期许地看着她,大有目送人上战场的热血澎拜。   白纤接受这一重任,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随后张公公眼神示意门前的侍卫,侍卫了然,伸手推开了门。   “你将药放好, 便出来吧。”张公公朝那端药的宫女说道。   “是。”   宫女跟随白纤的步伐垂着头走了进去。   秋棉原本也想跟进去,给张公公一手拦下,“先待在外头。”   秋棉疑惑了下,随后也似明白了什么,退了回来,双手拢在前,垂着头,瞟了一眼白纤的身影,嘴巴往上抿了抿,回张公公一笑。   秋棉知晓昨日陛下和小姐闹矛盾了,张公公这是在为两人和好制造机会呢。   不过昨日的事也是吓到她了,看陛下和小姐的脸色都这么差,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说不出来的怪,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昨日她听说谢嬷嬷一事后,还心有余悸了一番,虽然陛下的做法确实有些极端了,但是秋棉也没想到陛下会知道谢嬷嬷打她一事,毕竟在如此大的皇宫里,这也不过是一桩小事,上不了大台面。   可更没想到陛下知道后还亲自为小姐出头,当面惩罚谢嬷嬷。   秋棉虽然被谢嬷嬷扇了一掌,虽当时也有委屈埋怨,但过后小姐对她关爱有加,也就觉着此事也没什么了。   再说此事也给了她一个教训,此后在宫内可要好好说话,这也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也更是为了小姐。   不过,秋棉看着原本端着药的宫女此刻走了出来,带上了门。   陛下对小姐是好的。   秋棉也在宫内有一段时间了,作为旁观人,能看出陛下对小姐的喜爱。   原本初次见到陛下的时候,还觉着陛下有些可怕,光是一个眼神就令人不自觉产生畏惧感。   但陛下看小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但秋棉形容不出陛下那般隐隐含蓄的眼神。   秋棉进宫后也发现,即便陛下不在小姐身旁,但给小姐的关心照顾一点也不少。   张公公每日都会来询问她小姐的状况,小到一丝情绪变化,都要如实说,吃喝穿的也都是上等上的,以及那次册封大典,必要遵循的礼数也因为顾及小姐的身子而免了去。   可能……就是陛下在这方面上的方式上有些不妥,她自小伺候小姐,小姐的脾性她再熟悉不过,两人若不闹矛盾也就怪了。   白纤走进来时,并没有看见萧琨玉。   药也给宫女放在了一旁,身后门也关上了,白纤正要转身往一处走,就感到有风带着熏香从另一侧吹来。   白纤动作顿住,目光往那风源看去,那边,香炉上氤氲着雾气,隐隐能见男人的半边身影。   白纤站定一会,便将那药端起来,朝萧琨玉走去。   萧琨玉半卧在美人榻上,宽阔双肩对着她,面朝着窗口一处,一手撑着侧额,墨发一绺绺垂在一侧肩后,一角衣摆垂落悬空,随着风轻轻晃荡。   白纤慢慢走近,将那药搁置一边,与那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白纤沉默很久,垂着眸子,唇瓣微微抿着,终于开口,“你该喝药了。”   萧琨玉却是身形不动,似没听见般。   白纤刚跟他闹矛盾不久,这般主动已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白纤才暂时将那事抛开,让他喝药治好身体再说。   他不回她,她也不气,也没什么好气的,她心中已有了决断,即便再难过也要割舍。   “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后谁还会爱惜你,你跟我置气,也不该跟你的身体置气,御医可说了,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醒来后要喝药的。”   白纤凝着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身躯,一会。   “……你听见没有?”   那窗不断灌入冷风,令白纤注意力一下分散。   眉不禁拧起。   这男人……病了怎么还吹风?不要命了。   想着,白纤矮下身子,双手撑在美人榻上,身子凑过去,举起手将那窗关上。   那距离有些远,木窗也沉重,白纤关得有些吃力,朱唇微微张开,露出贝齿,终于成功关上后,白纤松了一口气。   双手再次撑在榻上,跪着的膝盖开始往后挪,不自觉侧目回头看的时候,就撞上萧琨玉盯着她看的目光。   白纤先是一顿,然注意力放在他敞开的胸膛上。   愕然之余,白纤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你不要命了吗!”   竟敢穿这么露,还吹风!   说着,白纤忙不迭弯下腰,伸手过去将他的衣襟拢闭。   萧琨玉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拿开她的手。   “不想见我,又为什么关心我。”   “我……”   白纤一时哑然,随后又说,“你身体突然这般,有我的责任在里头……”   萧琨玉视线从她身上离开,头偏向一边,“你想多了,并不是因为你。”   白纤顿住几秒,稍垂下头,“那你喝药罢。”   “不喝。”   “要喝。”   “不喝。”   “……”   白纤看完那放在一侧的药,要是再拖沓,可就凉了。   重新看回他,十分不满道,“那你想怎么样?”   萧琨玉转头过来,“我想怎样就怎样么。”   “你别钻空子,你喝不喝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是……”   萧琨玉遽然拉下她,白纤一手突然失去支撑,整个人往他怀里扑。   大掌及时挡在前,避免她脑袋受到磕碰。   待缓过来,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压在他的腿上,白纤一时恼怒,抬起头瞧他。   萧琨玉垂着眼,眼神平静,凝着她。   几秒。   “你是我的皇后。”他说。   “……可我不想当了。”   “我是皇帝。”   言下之意——不是她不想当就可以不当了。   白纤这会却是理智回了笼,意识到这种时候跟他说这些毫无意义,而且她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喝下药的。   白纤撑手欲起身,被萧琨玉握住了手肘。   白纤身子定了几秒,看回他,说,“你这般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举止,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萧琨玉眼底浮起一丝不明情绪,他看着她,语气带丝难以察觉的卑微,“你应当是喜欢我的。”   沉默一时蔓延。   “你不曾对我说过这般话,也不会。”他又说。   白纤那明澈瞳仁轻微晃动了一下,心中失落难过盘踞。   因为她不是她。   白纤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涩,抬起眼眸重新看回他,一会,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伸手过去拿过一边的药,放在他的面前,平声说。   “陛下,喝药吧。”   萧琨玉注视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后落声。   “不喝。”   白纤咬了几番唇,“喝药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萧琨玉这会放下撑着额的手,缓慢直起身,身躯开始笼罩着她。   “我身体很好,”他俯身下来,双眼淡然注视着她,“你可以试试。”   白纤却是不解,想着他这是哪门子的不喝药借口,眉轻轻蹙起,“……怎么试?”   指腹抚着她的耳垂,他看回她眼睛。   他的眼神在很认真地提示她。   白纤与他对视了一番,过会,等意识到了什么,一时睁大杏眸,手上的药也险些给她翻溢出。   “……你、你……谁要试!”   “你可以要。”他语气颇认真。   “我才不要!”白纤脸颊开始热得慌。   他简直就是……无耻!混蛋!登徒子!   不能给他带偏了,白纤不断吸气呼气,待终于缓过来一阵了,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复而有些艰难开口:   “这是两码事,你生病了就得喝药。”   萧琨玉摇头。   白纤简直就要给他弄抓狂了,天王老子都没他难伺候。   “我可以喝,但前提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突然松了口,令白纤一时呆住。   说着萧琨玉拿过她手中的药。   回过神来,白纤心想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也不妨先答应了,届时再反悔逃掉便是了。   这么想着,开口也就容易了,“你说。”   萧琨玉半垂着眼眸,看着那棕色的药汤,慢声道来——“我喝几口,我亲你几口。”   “……”   “你当我傻,你要是喝上了百来口,那我就得被你亲上个百来回,你就会欺负我!”   萧琨玉却是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答应了。”   白纤撇开脸,攥紧裙裳,颇不甘心道,“……是!”   反正等他喝得差不多了她跑人就是了。   萧琨玉颔首,随后他起身,将药放在一边,朝她道,“稍等。”   白纤不知他去做了什么,双脚从榻上放了下来,但很快他就回来了。   萧琨玉重新拿起药,坐在她身侧,便开始喝药了。   他先是抿了一口,看她。   白纤瞪他一眼,“不准抿,要大口的喝!”   于是萧琨玉喝了一口。   白纤看着没什么问题,示意他继续。   第二口。   第三口。   第四口。   第五口。   第六……等等,怎么还没喝完?白纤伸长脖颈去瞧,发现才喝了一半,她愕然不已。   “……你是不是耍赖了?接下来你不能超过十口,超过十口你就是耍赖,先前的都不作数。”   最后估摸着还剩下最后一口,趁萧琨玉喝药之际,白纤消无声息站起来,然就是撒开了脚丫子一路奔向门口。   结果一推门,发现推不开,有些着急小声呢喃道。   “门怎么推不开了?”   萧琨玉喝完了整碗药,动作缓慢放下碗,碗底触上桌面,发出轻微一声。   然白纤就听到他的嗓音淡淡传来——   “我让人锁了。” 第26章 “你骗我。”   萧琨玉不疾不徐走过来, 白纤站在门前,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白纤怔在那,还陷入在方才他上那一句话中。   ……他竟然让人锁门了?他竟然……他怎么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意识到什么后, 白纤一时心虚但又不甘愿就此屈服, 捉着那门边缘, 看向他。   “我是答应了你不错, 但我、我如今想反悔了。”   萧琨玉沉默一时,最后, “……你骗我。”   白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良久, 道。   “……我是为你好,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 我只是因为愧疚才这般催你,你不要误会了。”   说完, 白纤垂下头, 手脚皆缩着,仿若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要躲着。   然而萧琨玉没有再靠近她, 而是静静站在那, 没有任何动作。   萧琨玉面上看不清喜怒,白纤抬眼看了他几眼, 一时气氛又僵持住了。   “你还想说什么。”萧琨玉突然说。   白纤唇瓣糯动了几番,眼神带些试探望着他。   “……你真要我说?”   萧琨玉颔首。   白纤双手双脚皆放松下来,往前走了几步,面上犹豫几番,最后说,“等你身体好些了, 我再同你说。”   萧琨玉没有再说话。   白纤观察一番他的神色,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正欲再说些什么,萧琨玉开了口,只是不是对她而说,而是守在外头的侍卫。   “将门打开。”   白纤微微怔着,又看着萧琨玉转首回来,眼睛凝视着她,道,“你该回殿内休息了。”   白纤原本应当巴不得立刻就走,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却是有些犹豫了。   看萧琨玉这副模样,让她觉着自己确实不该轻易答应下的,况且既然已经答应也该说话算数。   这事确实是她的不对,但是……   不要想了,早些割舍对谁都好。   两人之间的氛围在此刻也似回到了原点。   好似方才那一切只是梦一场。   门已被侍卫打开,白纤不再犹豫,提起裙摆踏了出去。   张公公和秋棉站在一侧等着,瞧她出来了,便迎上去。   “他已经喝下了药,张公公可以放心了。”   张公公闻言面上一松,“还是皇后娘娘有法子。”   “只是……”张公公又瞧一眼里头,并没有看见陛下的身影,于是又看回白纤。   “我先回了,张公公你好些照顾陛下,他穿的衣衫太少,记得给他拿件大衣披着保暖。”白纤说完便和秋棉一同离开了此处。   张公公面上染上几分疑虑,然躬身行礼,“奴才遵命,恭送皇后娘娘。”   回到乾宁殿后,白纤独自坐着想了很久,最后熬了一夜遗留下来的影响上来了,太阳穴一阵一阵的刺痛,不久她便睡了下去。   偏殿外。   张公公拿来外衣刚要进去瞧瞧陛下,萧琨玉就走了出来。   “陛……”   “准备车马,朕要出宫。”   -   暗沉沉的木屋内,贺易行浑身是血躺在茅草堆上,眼睛半睁着,嘴张着,不断喘着气。   自那日被抓来审讯了一番,他就被打得奄奄一息。   还是失策了,被那群老贼抓住了,若是今夜他死在这,那可对不住这天底下的人了,说什么也得坚持一会,先逃出去再说。   贺易行咬咬牙,一鼓作气勉强撑坐起来,然而外头这会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不得已,他又躺了回去,闭上眼。   看守的人解开了锁,“嘎吱”一声打开了门。   “去看看死透没。”   察觉他们在靠近,贺易行精神一时紧绷了起来。   两人在贺易行面前站定,一人先是探了探贺易行的鼻息,诧异道,“还活着呢。”   “相爷吩咐说不留他性命了,动手吧。”   剑“铮”一声被拔出,贺易行霎时睁开眼,眼看那剑就要朝他挥下,他一个翻滚躲避。   那两人见此皆是一惊,料不到贺易行竟然已经醒了,几秒后,皆握剑朝他走去。   贺易行强撑着站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抄起一边的木棍。   那两人一句未言,一脸凶狠就提剑朝他刺去。   大抵是一身的伤未痊愈,占了下风,贺易行勉强与他们打斗了一番,不久便被刺了一剑。   还以为就要死在这里了,贺易行就见那两人腹部被剑从后一下刺穿,登时咽气倒了地。   贺易行视线放在不知何时出现的人身上,随后便瞧见萧琨玉一身行衣走了进来。   外头灯火隐隐泄进木屋,萧琨玉整个人几乎融于夜色当中,唯那侧面轮廓被外头火光轻微照明。   贺易行怔住一时半会,萧琨玉的随从侍卫就一手提着他领子,将他带到萧琨玉面上。   贺易行也不管萧琨玉这会怎么会出现在这,从那侍卫的手脱离出来,捂着伤口脚步踉跄往前走了几步。   不过正想开口时,贺易行却突然想到萧琨玉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并且救下了他,那想必也得知了什么。   看来这圣上的心思是真放在了朝政上,竟然亲自出宫来了此处。   贺易行拍了拍了衣衫,“难得,在这夜里都能遇上。”   说着扫一圈眼前的人。   “陛下此行夜里出宫不会就是来救我的吧?”贺易行佯装一副惊讶的神情。   萧琨玉身躯动了动,没答复他的话,扫了一眼侍卫,便转身离去。   哪料贺易行一下举起手中的棍子,骤然往萧琨玉冲去。   萧琨玉却像是身后有眼,敏锐且迅速夺走了他的棍子,继而棍身在空中凌厉划开一道,眨眼功夫,那棍子就架在了贺易行的脑袋上。   贺易行不惧反笑,“早听闻陛下在边关驻守多年,如今一看,这身手并无退步啊。”   萧琨玉扔掉手中棍子,不发一言,最后转身离去。   侍卫拔出刀横架在贺易行脖子上,“你不想要命,早些自行了断!”   说着便推他,“走!”   哪料还没碰到人,贺易行陡然就倒了过去。   “……?”   -   乾宁殿。   秋棉提着晚膳从外头走进来,关上门后,轻着步子走到里处。   将菜一碟一碟摆放好后,秋棉估摸着小姐这会也醒了,便抬头去瞧,然就看到白纤坐在铜镜前,正拿着梳子一下一下顺着发梢。   秋棉走过去,喊道,“小姐,该进晚膳了!”   白纤动作停下,后将梳子放至桌上,她看着铜镜上的人,举手摸了摸头上戴着的银簪,嘴角微微上提着,而后缓慢起身。   吃着的过程中,白纤突然看向她,道,“你替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秋棉闻言不免顿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姐……你这会怎么想出宫了?”   白纤嘴角挂着笑意,“这宫里太闷,我需要出去透透气。”   “……可是陛下下过旨令,这段时间都不会让小姐你出宫的,小姐你莫不是忘了?”   白纤夹菜的动作一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秋棉有些不明所以,想着小姐怎么就提及此事了,明明都已经适应这宫里的生活了。   “秋棉不知晓,这要看陛下。”   说着秋棉看一眼桌上的菜,又道,“小姐这可都是你爱吃的,怎么今日吃得这般少?”   白纤放下筷子,“我今日胃口有些不大好。”   秋棉一时疑惑,想着平日里小姐吃这几样菜可是都会吃光的,今日胃口竟不好了。   “小姐你身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怎的胃口不好了?”   白纤却似有些不耐烦,“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将这些都拿下去吧,回来便随我到外头走走。”   秋棉再次回来后,便见白纤正在挑着裙裳,秋棉站定住一会,想着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补完觉醒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还主动提出到外走了。   实属是反常。   但秋棉也没多问什么,想着白纤可能是真的闷坏了,这才这般。   “小姐,秋棉已经好了,咱们走吧。”   出去没多久,白纤朝她吩咐,“带我去太后那一处吧。”   秋棉步子顿住,满脸震惊,“小姐你……你要去太后那?!”   “惊讶什么,先前我都没有去过,这成何体统?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拜访一下,免得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可是……”先前刚发生那一档子事,小姐避太后还来不及,这会怎么就……?   “小姐,还是不要去了,这种时候不适合去。”   白纤看她一眼,语气不容违抗,“我说去便去,带路吧。”   秋棉面上为难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不得不服从。   同时也想着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换个人似的,小姐可是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秋棉心中感到些许委屈,走在前引着路。   然走到半途,不甚迎面撞见了长亲王。   萧景见到前面的人,便停了下来,行礼的同时道,“参见皇后娘娘。”   而白纤似是呆住了,一动不动站在那,脸上一片复杂神色,几秒过后,眼底的惊喜呼之欲出。   “萧景……”   然秋棉就看着自家小姐经过她,带起一阵风,眼睁睁看着小姐步伐快速朝那长亲王的方向走。   萧景刚抬起眼,猝不及防就给迎面走来的白纤一个重重抱住。   萧景神色一顿,“……皇后娘娘?”   秋棉见此一下大惊失色,登时顿在那一动不动了。   萧景看着扑向他怀中的人,一时也没有推开她。   白纤抬起头,眼眸竟蓄起了泪,分外楚楚可怜将他望着。   “皇后娘娘?”萧景望着她这一副表情,顿了顿,再次出声。   随后不知怎地,秋棉急匆匆走上来,眉皱成了一团,握住白纤的手,眼神不断暗示。   “娘娘……陛下……”   萧景闻言,抬起头,就见萧琨玉站在前方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 第27章 “不喜欢。”   白纤却是没听见般, 眼中只有萧景。   视线收回来,萧景往后退了几步,欲要与她隔开一些距离。   然白纤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唇瓣几番糯动, 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最后她将眼底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松开了他。   “明日子时, 榭庭阁,我有话要同殿下讲。”   白纤压低声音靠近他, 说完了这句,便收回手, 重新握着放在前, 并往后退了一步。   萧景鼻间还萦绕着女子骤然扑过来的软香, 他余光却注意着前方的萧琨玉。   今夜月圆如盘,高高悬挂在皇宫上空, 照亮一片大地。   “皇后娘娘夜里行路还是要多加小心, 臣就先走一步了。”   萧景拱手朝她行了礼,旋即便迈开步子往前离了去。   白纤站在此地,转身欲要目送萧景离开, 然她撞上了站在前方, 萧琨玉的目光。   白纤顿了下,然而她目不斜视, 与他直直对望着,继而嘴角缓缓提起,眸中一片翻滚,无声说道——   “别来无恙,萧琨玉。”   -   白纤睁开眼,醒神半会, 从榻上起来,刚掀开帷幔,就见殿内烛火还燃着——天色还未亮。   望向窗外天际,白纤微微诧异,头次在这个时辰醒来。   她好似睡了很久,一觉过后精神了不少。   “秋棉。”白纤下了榻,目光寻着秋棉,然发现殿内只有她一人。   平日里秋棉还会在这守着,可这会却不见人。   白纤穿好外衣,打开了门,看向守在外的宫女,问,“秋棉去了何处?”   宫女支支吾吾好一阵,才开口,“她在……在被陛下审讯……”   白纤一愣,“……发生什么事了?陛下他审讯秋棉作甚?”   宫女怯生生抬起头看她一眼,那眼里有疑惑,但很快被她垂头掩了过去。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晓……”   白纤看向别处,一时有些担心,又问,“在何处?”   “在、在延福殿。”   延福殿外,秋棉跪在外头,撑在地上的双手微微颤栗着。   张公公从里边走出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棉,轻声一叹。   白纤赶过来时,一瞧见秋棉的身影,步子提快走了过来。   “你怎在这跪着?快些起来。”   说着就要去扶她,秋棉却是摇头,“皇后娘娘,没有陛下的准许,秋棉不能起身……”   白纤动作一顿,面上困惑,“为什么?你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秋棉却是不再说些什么,还是摇摇头,过会抬起头,讪讪看了她一眼。   秋棉这般眼神与方才那宫女的眼神如出一辙,这白纤更是疑惑不解。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这般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但白纤不再多想,站在延福殿前,抬起眸子便看到守在外头的张公公。   又看回不知在这跪了多久的秋棉。   在夜里,还是在地上,秋棉这般跪着怎么行。   白纤走上去,想要问张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张公公却是预料到她的想法,提前开了口。   “皇后娘娘,陛下在里面,您进去吧。”   白纤也没多犹豫,提着裙摆便踏了进去。   然殿内却是异常的昏暗,以致白纤看到萧琨玉的身影,有些吓了一跳。   白纤走过去,直接开门见山,“陛下,秋棉做了什么,你要罚她?”   然白纤没能等来他的答复,等来了他的无声靠近。   萧琨玉半垂眼眸盯着她,“你不应该来问我。”   白纤不明,“可这是你……”   “为什么换了我给你的衣裳。”   “……什么?”   萧琨玉靠近她,那层外衣的带子给他解开,顺着重力掉落在脚下。   “你宁愿与他人触碰也不愿同我亲近。”   他继续靠过来。   一阵无形的压迫感罩下来,让白纤不自觉往后退,鞋子不甚踩在了那柔软的外衣上。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你是为了今日之事而在生气,那我向你道歉,你让秋棉先起来行不行?”   萧琨玉停下来,目光落在她这身裙裳上,须臾,“你道歉的诚意在哪里。”   他的手掐住她的腰身,将她往前一带。   细细的一条腰带转眼就给他解开,衣襟自双肩开始松落,白纤反应过来,欲要挣扎,就被他锢住了手。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琨玉不应,继续脱着她衣服。   “很碍眼。”   “……什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衣衫一件件簌簌落下堆在脚下,她的手腕因在他掌中不断地挣扎,泛起了一圈红色。   直到只剩贴身的衣物,他的指骨若有若无触碰到她裸.露出的锁骨。   “你喜欢他那样的?”   他又说。   “讨厌我?”   白纤脸上一阵羞耻以及难堪,她忍着情绪,“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先冷静下来……”   那件贴身的衣物被他轻轻一挑,如绢帛飘落,暴露在空中的肌肤,没有感到满殿内的暖意,而是寒冷。   他终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那雪白的香肩映在他眼底,是这昏暗的殿内唯一的亮色。   “冷吗。”萧琨玉眼眸沉沉,薄唇泛着冷色。   白纤紧咬着下唇,杏眸盛满不屈,她抬起眼看着他,终究还是说出了那气话,“我确实讨厌你。”   他的大掌一下收紧,锢疼了她。   “你生气要罚就罚我,别罚我身边的人。”   白纤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楚,“今日是我不对,你喝了多少口,那便来吧,我接受,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也没什么……”   “你冷都没有抱我。”   白纤一下止了口。   白纤想不明白萧琨玉为何会这么说,如果仅仅是为了她赖账一事儿生气,那么她确实是不在理的那一方。   可也不要心软,尽早结束这一切吧,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脱不了身,还可能白白赔进一颗真心,到头来苦的不还是自己。   可她好似已经深陷其中了,随之变化的,想要的也多了。   欲念一重,再割舍那便是千斤重,万般难。   “你抓着我手,我怎么抱你?”白纤嘴角带些苦涩。   被束缚的力道松了,白纤双手得到了自由。   然而她并不是去抱他,而是弯下腰身去捡地上的裙裳。   她这般动作被他阻止,转而被他抱在怀中。   白纤闭眼又睁开,最后似对他妥协了,也似对自己妥协了。   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伸手过去,缓缓抱住他的腰身,同时踮起脚,在他薄唇上轻轻一碰。   “你放秋棉回去,可以吗?”   半晌,白纤终于看到他点了头。   外头。   张公公走了下来,朝秋棉说,“起来吧,陛下准了,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秋棉慢腾腾站起来,走之前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那皇后娘娘……”   张公公递给她一个放松的眼神,踌躇了一番,秋棉这才转身离去。   殿内。   萧琨玉一动不动盯着她,接着她软而无骨的手开始搭上他的手肘,手指轻微捉起他的衣袖。   “还有多少?我今晚都还你。”   白纤半垂着眼睫,遮住那盈盈的眼波。   他的大掌从她脖颈一路延上,最后停在她的耳侧。   薄唇似还残存着她的香,丝丝缠缠着他所有的感官。   她被他披上一件厚厚的绒毛外衣,整个人被他身躯包围。   而萧琨玉在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她的主动。   在此之前,白纤在心中喊她,在不在,最后没有得到回答。   内心挣扎了几番,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捉着他的衣领。   在她亲上去之际,脑中却骤然闪过一些片段,令她霎时顿在了那。   两人面容近在咫尺,各自的呼吸交缠成一团,分不清是谁的。   白纤来不及捕捉那片段是什么,眼神躲闪了几番,便继续凑了上去。   只是轻轻一贴,整个身子又放下来。   这一番举止看似无比轻松,白纤的后背却是冒出了薄薄一层汗。   心跳在胸腔加速跳动着,翻滚着全身的血液。   等白纤再次鼓起勇气,她听见他说。   “不是这么还的。”   长夜漫漫。   白纤的脖颈高高仰着,身子不断往后一点一点退,直到抵在那檀木桌上,最后双手不自觉撑在了上面。   就一晚,就放纵一晚。   白纤在心底提醒自己。   他温热的大掌紧紧锢着她纤软的腰,力度愈来愈重。   那厚软的外衣从她肩上落下几番,萧琨玉便几番重新替她披起。   白纤大脑空白一片,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手心摁在他的胸膛,轻推开他。   她杏眼蒙上一层云雾,嫣红唇瓣张着,喘着气。   “……够了吧?”   在她望入他那浓黑眼眸的同时,先前来不及捕抓的画面这会清晰浮在了脑海中。   万家灯火中。   她与他站在在无人的街角,背后是斑驳的墙壁,上面攀长着鲜艳的喇叭花。   她两只手捉着他的衣襟,仰着脑袋将脸凑过去,眉眼弯弯,却调皮味十足,一点也不矜持,在他唇上“啵”了一口。   然而他一点也不为所动,惹她气得恼恼的,不满嘟囔道。   “殿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给我个准信好吗。”   那少年却是始终一张冰山脸,八风不动,撇开视线,却红着耳根说——   “不喜欢。” 第28章 “恳请陛下废了臣妾。”……   白纤看着萧琨玉的容颜, 摁在他胸膛上的手,正同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她恍惚了好一阵。   她在自己的身体里,连着她的记忆也能看到了吗?   她的模样当真与她一模一样, 换作是她, 她也会认错的吧?   可是……   白纤收拢手指, 方才与他亲昵而愉悦的心情这会全被酸涩覆盖。   她垂下眼, 嘴角往下撇了撇。   许久。   “陛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两件事。”白纤突然说。   萧琨玉没再继续方才的动作, 他凝视她,不说话。   “我希望你能按时喝药, 养好身体来。”   说完, 白纤沉吟了一会, 手从他身上离开。   窗上映着两人的身影。   萧琨玉听到她带丝怅然却不失坚定的语气,说。   “还有。我不想当皇后了, 你废了我吧。”   -   “皇后娘娘。”   张公公站在乾宁殿外, 躬着身子,透过门喊道。   秋棉打开了门,面色为难, 回道, “张公公,皇后娘娘她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张公公看一眼身后端着药汤的宫女, 复而转回来,“你转告一下皇后娘娘,陛下他又不喝药了。”   秋棉顿住一会,与张公公同样的面色,各自都是无声一叹。   两人还以为昨夜白纤在延福殿待了这么长时间,两人定是和好了, 谁知第二天两人又回到了从前。   秋棉接过了那药,目送张公公离开后,关上了门。   “小姐。”   进去后,秋棉双手端着药走到白纤面前。   看一眼手中的药,又看一眼她。   白纤抬起头来,眉目微微拧着。   “秋棉你不该拿的,他不喝就不喝,我管不着了。”   秋棉心中有很多话想问,但到了嘴里又说不出去。   好一会。   “小姐,你若是因为秋棉和陛下闹了矛盾,那才真当是不该。”   白纤摇摇头,“没有闹矛盾,只是在一些事上我与他意见不同罢了。”   秋棉将药放在桌上,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抬头看着她。   “小姐,你是喜欢陛下的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昨日小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白纤感到困惑,“什么我故意的?”   秋棉凑了凑过来,“昨日你抱长亲王那事啊。”   “小姐你是故意这么做让陛下生气的是不是?不然你为什么要怎么做,唯有这样秋棉才能理解……”   “等会。”白纤打断她,脸上布满不解,问,“我什么时候抱长亲王了?长亲王又是何人?”   “秋棉你在说些什么?”   秋棉惊讶地睁大眼,也换上一脸疑惑,“小姐那是昨日刚发生不久的事,你怎就忘了?”   “你昨日醒来用完晚膳后,便跟秋棉说要去外头走走,走到半路又说,去太后娘娘那,秋棉不想你去,你还有些生气了,然后在路上就遇见了长亲王……”   白纤却是听得一头雾水,缓缓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并没有印象……”   “怎么会,当时小姐你看到长亲王,就跟见到、见到亲人一般,二话不说就跑过去抱住人家了!”   “当时秋棉发现陛下就在不远处,可把秋棉吓坏了!”   白纤拧着眉头,似在回想着昨日的场景,最后还是摇摇头,“秋棉我真没有做过此事,你是不是……”   白纤忽地顿了下,回想着萧琨玉的反应以及话语,还有秋棉这几席话,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难道是她?   白纤一下站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见状秋棉也跟着站了起来。   “是不是身子不适才导致这般的,昨日的事都记不清了……”   白纤转头面向秋棉,问她,“秋棉,昨日我是什么时辰醒来的?”   “……太阳落山不久。”   “我明明……”白纤又止了声。   倘若真是那样,那不意味着身体里的她可以掌控自己身体?   几秒,秋棉见白纤脸色有些不对,有些担心开口,“小姐你……”   “秋棉你先出去。”   “那小姐你……”   “我无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先待会。”又吩咐,“那药你送到陛下那,不然凉了。”   秋棉有些不放心,几番欲言又止,看着她好一会,这才端起桌上的药慢身退了下去。   白纤在殿内定定站了一会,随后她走进另一侧,坐在了铜镜前。   深吸了几口气,白纤看着镜中的自己,慢声开口。   “你可是在?”   “在。”   白纤怔了会,还是有些不适应,随后又问,“昨日你是不是……?”   “是。”   她半分无遮掩的语气令白纤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能掌控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   “你……”   “就算你能掌控,你也不能用我的身体去做任何事情。”   “我不知道你什么目的,但你要用他人的东西前起码要说一声,而不是……”   “你也不用太过生气,我只能偶尔在你睡下的时候出来,但你的意识会不在,看不到也听不到,我无法解释为何会这般,但昨日我确实是有所冒犯了,为了表达我歉意,如若下次我出来时,你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解决很多事情。”   她的声音在脑中停顿了下,随后白纤听到她接着说,声音一字一顿。   “比如,出宫。比如,逃离萧琨玉。”   白纤眼睫一颤,手不自觉抓紧,抿了抿唇。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我只希望你出来的时候不要做任何事情,直到我醒来,这点你可以做到吧?”   “可以。”她语气轻松。   白纤面上也随之一松,“我会找到办法的,让你从我身体里出来。”   她轻声一笑,似在笑她的天真。   “恐怕不行,我已经死了。”   白纤沉默了一会,她的视线从铜镜上离开,“我能否问你一些问题。”   “你问便是。”   沉吟几许,白纤唇瓣糯动了几番,辗转了好一会,再次开口。   “他为何杀了你?”   “对不起,我无意看到了你们的过往,你们很相爱……”   她似乎怔了好一会,才回她。   “……你看到了?”   “嗯。”   她又笑了,语气笃定,“你开始信我了。”   她反问白纤,说,“白纤,一个疯子杀人还需理由吗?”   “我们曾经是很相爱没错,但人是会变的。”   “我从一开始让你杀了他不是没有理由的,秋棉被罚你也亲眼看到了,我无须再对你说什么,你只需接着看就是了,到底是我在撒谎还是萧琨玉就是那样的人,事实会证明一切。”   “他知道的,白纤,他知道我已经死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你而已,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萧琨玉如今这般宠你,表面上的深情,也只不过是在祭奠死去的我而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闻言,白纤一时沉默,她双手轻微抓着,垂着眼睫,有些生硬地眨了几下。   最后。   “我明白了,我也早已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我……我都不要在他的身边了。”   “那就杀了他吧。”   白纤眉拢起,对她这番话感到些许不适,用力摇头,“不,我不会,我对他没有恨意,我也不会去杀人。”   “那你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   ……   秋棉端着药来到延福殿时,发现张公公并不在此,唯那原本端药的宫女在。   秋棉便走到她身前,问她。   “陛下可在里面?”   宫女摇头,“不在,陛下此时在南禄阁。”   “你将药端过去吧。”   秋棉回去乾宁殿的路上与白纤迎面一撞。   “小姐你……”   “我不大放心,我还是去瞧瞧吧。”   秋棉怔了下,眼看着白纤往延福殿的方向走去,便着急提醒道。   “陛下在南禄阁。”   那药辗转又回到了秋棉手中,两人来到南禄阁后,无意外地看到了张公公。   白纤将秋棉手上的药端过来,不说什么就走了进去。   萧琨玉在里面批着奏折,她进来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白纤脸上神情平淡,她将药放到他面前,执行任务般开口。   “陛下,该喝药了。”   他不喝,她就一直站着。   不知何时,萧琨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拿起一侧的药,一口喝下。   白纤见此,动了动有些麻的腿脚,朝他屈膝,道。   “恳请陛下废了臣妾。”   这声落下,回应她的是无限的沉默,亦如昨夜。   白纤也不着急,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于是说完这句不久后,便转身离去。   桌上的药碗孤零零放着,萧琨玉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薄唇缝里徐徐溢出了鲜红的血,顺着下巴,掉在了奏折上。   萧琨玉垂下眼,看着那晕开的血迹。   张公公适时进来瞧见此番场景,差点喊出声,缓过来后,朝外慌忙叫,“御医!传御医!”   那原本端药的宫女,被赐死抬出了皇宫。   然而此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   临近子时。   殿内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烛火,火舌摇摇曳曳,映在窗上,只显张牙舞爪。   “白纤”从榻上起身,慢步走到妆台前,拿出妆奁,开始为自己细细化着眉眼。   随后她站起来,几番挑挑拣拣,最后终于挑了件满意的裙裳,便徐徐换上。   装扮好后,她侧着身,视线描摹着铜镜上的人。   “当你的感觉也不赖。”   镜中的她目光逐渐分散,似是想到了远处。   “倘若我真是你就好了。”   然她开始拿出纸张,用笔在上面迅速写着什么,写了满满两三张后,她收笔放在一侧,拿起来折好放在袖口。   “白纤”看一眼外边,随后轻声走到门前,动作很轻地开了门。   门外守着的侍卫听到动静,看过去。   “皇后……”   “本宫要去见陛下。”   此时夜很深了,周边静谧一片。   “白纤”娴熟地穿梭在一条条弯绕的道上,眼看目的地就在不远前,她身后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要去何处。” 第29章 你终于记得我了。   白纤步子一顿, 再而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萧琨玉,张公公则在他的身旁掌着宫灯。   他安然站在那,漆黑眼眸映着宫灯的火亮, 沉而冷将她望着。   身侧平静的湖面倒映着点点粼粼, 底色是这浓墨的夜色, 看不透。   白纤身子稍稍一顿, 面上无任何异样,反倒回之笑意盈盈。   “不去何处, 我正要去找陛下。”   萧琨玉慢步朝她走过来,盯着她, 淡声说, “你不是要去榭庭阁?”   白纤脸上表情一滞, 随后她缓缓垂下眼,须臾又抬起看他。   “榭庭阁?我何时说我要去了?陛下你莫不是……”   “你要见谁。”萧琨玉忽地打断她。   白纤直直与他对望, 一会, 敛了笑意,她走向他,扬起那如玉脖颈。   “既然你都知晓了, 何须再来问我?”   萧琨玉缓缓抬起手, 掐住她的脖颈,“我要你说。”   白纤又笑了, 那上了胭脂的唇瓣显得格外娇嫩,扬起的眼尾似扑了粉,晕红艳艳。   “确实不是去见你,所以你失望了?伤心了?我说的对吗?陛下?”   察觉他的力道在加重,白纤看他的眼神带上些许狠厉,继而说, “怎么那碗药没把你毒死?”   萧琨玉动作一停,“不是你做的。”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做的?那要真是我做的你会不会也给我赐一死?”   “纤纤,你在生气?气什么?气我不答应你的要求?”   萧琨玉指腹擦掉她唇上的胭脂,“你打扮成这般去见他,可是为了气我。”   他力道分外重,惹得她不适皱起了眉。   她余光注意着周边的环境,同时收紧了袖子中的纸张。   不一会,白纤一下用力推掉他的手,“你未免想得太多。”   “至于你口中说的是谁,纤纤不知道,还请陛下不要过多猜测,白给自己心里添堵。”   萧琨玉继续走近她,却是没在意她此席话,反而说,“我说过什么,不要换掉我给你的衣裳,你为何不听?”   “怎么,我换了让你怎么了?难受?”   同时她在心中冷笑:你连我是不是她都分辨不出,还装什么痴情?   白纤往后退了几步,那被他抹去的胭脂飞扬在唇角,似那鲜艳的血痕。   她盯着他,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有笑也有一丝狠意在里面。   “好了,既然陛下深夜也睡不着,不如来陪纤纤来玩一场游戏如何?”   萧琨玉看着她,“你想玩什么?”   白纤嘴角高高扬起,笑着,同时开始大步往后退,站定一会,身子霎时往那深不见底的湖仰去的同时——“玩一场落水的游戏。”   紧接着。   “——扑通。”   “陛下!!”   藏于榭庭阁附近的萧景听到动静,后悄然离去。   那冰冷的湖水灌入全身,白纤任由那湖水漫过自己,笑着目视萧琨玉跟着跳了下来。   果不其然,真当是同曾经般,主动掉进坑里。   但一回想到过去的种种,她突然就改变了心意。   如果就让他这么死去,岂不是便宜了他,前世的怨,她应当要好好同他算账才是。   “我要你尝遍前世我所有的痛苦,让你也体会一番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快感。”   她全身开始浸入湖水,同时也闭上了眼,但紧接着下一秒她便被有力的大掌一下捞起。   白纤没由来地感到窒息,肺就像被堵满了棉花,呼吸不过来。   在她霎时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萧琨玉泛红的眼眶。   他像是在极度忍耐着什么,脖颈有青筋凸起。   所有知觉感官回笼,冰冷彻骨蔓延全身,呼出的气都是冰雾。   只剩下冷。   白纤全身抖着,剧烈咳嗽着,咳出口中的水后,而后紧紧抱着他,“萧琨玉……”   她冷得脑子都不清醒,冷得全身难受,眼睛无神看了一圈四周,她甚至来不及疑惑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身体在水中悬空浮着,乌发黏在头上、身体上,又湿又冷,耳朵因寒冷而在嗡嗡地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感到一阵心慌,她下意识贴近他,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说话牙齿都打着颤。   “我好冷……”   上面不断有太监宫女赶来,惊慌的同时,一个个来不及犹豫纷纷跳下来营救。   寂静的夜晚不断响起“扑通”的落水声,人声交杂,脚步紊乱,影子密密麻麻不断堆砌,在地上扑扑闪闪。   这一夜因为此事,宫内灯盏一下全都亮起。   白纤因为落了水,一夜之间发起了高烧,昏睡不醒。   秋棉在殿外担心得快要掉眼泪。   直到御医从里走出,秋棉急问,“皇后娘娘可有大碍?!”   御医却是摇摇头,有些难言,“皇后娘娘已服下了药,后面……还有待观望。”   接着御医又说。   “倘若后半夜的情况要是加重那可才是要担心了。”   秋棉咬着手指头,眉头紧锁成了一团。   另一边御医也在担心着圣上的状况,加上圣上刚解毒不久,这会又落了水,定是受不住的。   几番说辞总算是喝了药,又让张公公随时注意着点。   但又想着今夜这都是什么事,这会两人都让他不安心,偏偏两位还都是病秧子,这一夜注定是无眠了。   御医想着一会,不久便吩咐秋棉道。   “你去端一盆热水来,记着,要时时刻刻替皇后娘娘擦身子,直到那烧退下去为止,若是在半夜,皇后娘娘有任何的不妥,及时告知我。”   “好!”   殿内。   张公公看了一会坐住一动不动的萧琨玉,又开始劝道,“陛下,娘娘不会有事的,您也关心关心您的龙体啊。”   “方才您不该怎么冲动的,那些都是奴才做的,您龙体尊贵,怎可……”   陛下从小身子骨并不弱的,只是后来经那事一折腾,便落下了病根。   也是自那以后,除去沐浴那些,陛下也不再敢下任何的河湖。   张公公看着始终默不作声的陛下,也就不忍心继续说了下去,怕又勾起陛下那些糟糕经历的回忆。   直到秋棉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气氛才稍稍回暖了些。   秋棉不敢多看,小心翼翼端着盆热水往白纤那处走,放好盆子后,浸湿帕子又拿起拧干了些,掀开一点帷幔,弯下腰开始为白纤擦拭着。   白纤整个人烧得有些迷糊,泛白的唇时不时呢喃着什么。   秋棉看着她这番难受模样,不免想起在府中小姐与疾病作斗争的日子。   多少年不曾发过烧了,这身子难得刚好过来,就出了这样的事。   “小姐你为何要想不开……”秋棉替她擦着擦着,不免开始用另一边手抹着眼泪。   好好的,怎就在大半夜想不开去跳湖呢。   秋棉越想越不明白,她家小姐这般乐观,怎会如此?   难不成入了这宫,这人的性子也会跟着变不成。   她家小姐明明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偏偏不是这样的人就偏偏做出了这样的事。   “再怎么不喜这宫中,也不要想不开……若是、若是真……侯爷他们可怎么办……秋棉又该怎么办……”   一顿擦拭过后,秋棉停了下来,在旁守着她无声抽泣。   夜里,换了多少回热水已经数不清了,秋棉强撑着不断压下来的困意,准备再次替白纤擦拭的时候,手中帕子给萧琨玉拿了去。   秋棉动作一顿,忙站起来说,“陛下,照顾娘娘这事奴婢来就好,夜已经很深了,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萧琨玉不语,拿着帕子坐在床榻边上。   秋棉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稍稍退去一边。   背后帷幔覆在身,遮住了外头的一切。   萧琨玉握起她的手,从她的脸开始,一下缓一下拭着。   然后再是她纤细的胳膊,小巧的手指,再而是她的身子。   他手穿过她薄薄的背,将她托起来,手再透过她的衣襟,经过起伏的沟壑,平坦的小腹。   那小小的肚脐眼给他打着圈擦拭了几番,正要移开,她滚烫的小手就握住了他。   白纤半睁着眼,唇瓣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而又闭上了眼睛。   那句很小声很小声再平常不过的话,却令萧琨玉的动作一下顿住,整个人僵在那。   白纤在模糊的意识当中梦到了好多人和事,爹娘、祖父,还有他和她相恋的场景,开心的,难过的,栩栩如生在她脑中上演,仿若她就是她。   可不是。   她从头到尾只是个旁观者。   为什么要给她看到这些,她不要看。   她好难过,好难受,沉重一片迷茫混沌的大脑,带着眼皮也掀不起。   心口,胸口像被什么重重压着,口舌干燥,难受至极。   她开始拼命抓着什么,没有任何意识地在抓。   终于捉到了,她也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却又发现,梦中,眼前,看到的都是萧琨玉。   都是他。   他什么时候在自己心中有了一席地位,有了不轻的分量。   她吐着滚热的气息,瘪着嘴巴,眼神委屈,“我不要当你的皇后了……”   萧琨玉将帕子放在一边,拿过准备好的水杯,递到她干巴巴的嘴上,喂她喝下。   “不要当了……”   身体又开始不断被湿热的帕子熨帖着,很久很久,那股难受劲也终于熬了过去,混沌也跟着散去。   彻底沉沉睡过去之际,她好似听到萧琨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你终于记得我了。” 第30章 禁足   原本榭庭阁周围遍布了人影, 这会全都离去,只剩风吹,草动。   萧景身影悄无声息出现, 影子映在地上, 被淡淡的月光拉得狭长。   他在一处停下, 脚边是覆了一层雪的草丛。   而在草丛下, 有一份已经湿透的书信,正躺在不易察觉的一角落。   萧景弯下身, 将它捡了起来。   掸去粘在上的沙粒,他扫一眼上面的封面, 不久便动身离去。   乾宁殿人进进出出, 烛火一直燃着。   直到天光大亮时, 整座皇宫像是刚开始陷入沉睡,一片静然。   “烧已经退了, 如今暂时没什么大碍, 但也不要放松,接下来好好养着才是至关重要。”   闻言所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秋棉看着睡得正安稳的白纤,也是重重吁了口气。   御医吩咐完注意事项, 然走向坐在一处的萧琨玉, 行礼的同时发出长长一声。   “——陛下。”   顿了会,御医还是顶着压力说出了口。   “您如今的龙体……还是不要再强撑着了, 再这样下去,喝什么药也抵不住您这般折腾,龙体安康比什么都重要,望陛下还是多加注意些,不为天下,也为陛下自己着想。”   萧琨玉不发一言, 静坐了一会,随后离开了乾宁殿。   张公公与御医对视一眼,几秒过后,皆跟着走了出去。   不久,白纤醒了。   烧了大半宿,在几个人轮番照顾下,终是在天快亮时,烧退了下去。   白纤这会醒来,脑中一片空白,她静静躺着,缓了一会,随后昨夜的记忆浮在了脑中。   她不知为何落水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也一点都不知晓。   回想着。   白纤脸上闪过惊愕,然动作有些仓促,撑着床榻起身。   但身子传来的不适让她半途停了下来。   她额头满是汗,身上衣衫也不多,被褥刚从身上滑下来,就感到了一阵冷意,这让她霎时想到了昨日在水中冷彻骨的感受。   身体也不自觉颤了起来。   视线触及枕在榻边睡着的秋棉,白纤动作顿住。   她坐着,视线落在前方,眼睛没定焦。   秋棉没睡多深,在白纤醒来不久,她便预料到似地一下惊醒过来。   看到小姐已经醒来,独自坐着,脸上有些恍惚,秋棉面上登时喜笑颜开,赶忙凑上去,问,“小姐!可感到好些了?!”   白纤刚想开口,却发现嗓子一片痒意,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秋棉见此,忙将水拿过来,给她喝上几口。   润了喉,白纤推开杯盏,看着她。   “秋棉,我问你,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嗓音沙哑,透着病后的疲惫。   秋棉拿着杯盏一时呆在那,过后才找回了神,“小姐……你怎又……”   “你先回答我。”   秋棉压下心中疑惑,放好杯盏,神情认真又带丝后怕望着她,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   “小姐,你昨日大半夜一人外出……跳、跳湖了。”   “幸而陛下遇见,小姐才得以相救。”   说完,秋棉握住她的双手,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解,“小姐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可是近日遇上了什么难事?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可以同秋棉讲的,同秋棉讲出来好过一个人放在心里憋着,再怎么样也不能一时想不开就去跳湖啊……”   白纤消化她这番话好一会,脸上神情有些沉重,她抿着唇,收紧了手。   看回秋棉,白纤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该怎么跟秋棉解释,她身体里有一个人,昨夜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她。   可她又是怎么回事?明明都说好了,答应了她的,昨夜她这般又是想干什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被逼的。”她突然出声。   白纤一怔,几秒,她安抚性摸了摸秋棉的头发,“没有想不开,你辛苦了,也别太担心,过后我会同你解释。”   “小姐……”   “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拿些吃的吧。”   白纤目送着秋棉走出去,直到秋棉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白纤移开视线。   “是萧琨玉逼我的。”她又补充说。   白纤拧眉,她的话与秋棉所说的有些出入,她不明白,“他怎么逼你的?我好好睡着你为什么要出去?”   “他昨夜来了。”   白纤顿住。   她这一句给人的想象空间实在是大,让白纤一时止声,久久不应。   “秋棉当时并不在,她说遇见萧琨玉也只不过是宫里人传的罢了。”   “白纤,你可知他昨夜怎么对你的吗?后面我不想细说了,我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再做什么,可昨夜实在是迫不得已,抱歉。”   白纤没有目睹昨日全程的事,对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他逼我,我不会做到这份上,投湖也是为了保身,保你而已,而且我很清楚,我如今是在你的身体里,多少我会注意。”   白纤回想着昨日萧琨玉与她在水中的模样,以及夜里她时不时睁开眼看到他为她擦着身子的场景。   她不禁抓紧被褥。   萧琨玉……   秋棉这会端着吃食走了进来,两人的对话也中止于此。   许是昨夜照料得当,及时更换了湿透的衣衫,擦干了身子,又服下了药,白纤这会没多大难受,只是唇瓣容易干,喉咙也时不时有些撕扯的疼意,还有小腹那头……   白纤垂下头,手抚上去。   平日里她连洗手都不敢用冷水洗,每每癸水来时,碰到一点冷水都觉着腹部的疼痛加剧,就算过了这种时候,洗冷水时,腹部都会感到一阵不适,这才导致她此后都不敢碰冷水。   昨日她落水,还是那冰冷的湖水,这会腹部倒没多大不适。   这倒让她稍感诧异,而后又不得不感叹这宫里的药真当是神仙做的,药效这般好,有些不真实了。   秋棉放好后,又连忙走过去伺候她起床,穿了厚厚的裙裳,又披件裘衣,怀中还抱着手炉。   白纤就这般坐着慢慢舀着白粥喝。   这会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看着也有些恹恹的,没得精神气。   秋棉看着她慢慢吃着,想到了什么,便随口一说,“小姐,昨晚陛下在这守了一夜。”   白纤动作显然一顿。   “后半夜都是陛下在替你擦身子,来回不停,一直在给你擦,揽下了所有的活,秋棉在一边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陛下同你落水,只是喝了药也没休息,一直在这待到天明,也不知道龙体有没有大碍……直到御医说你烧退了没有事了,陛下才走了。”   白纤咬着汤匙,沉默了好一会,后抬起头,说,“御医可有说些什么?”   秋棉双手撑着下巴,“御医说,要陛下注意龙体,听话里头的意思,秋棉感觉也有些严重……”   一会,秋棉顿时放下双手,双眼放光看着她,说,“对了小姐!今日侯爷他们会进宫!”   白纤一愣。   “可是我昨夜的事……”   “自然是如此,昨夜小姐想不开跳湖一事在宫里可是一下传开了……侯爷得知后差点没晕过去,还准备连夜赶过来,最后得知你无大碍,考虑种种后才决定今日一大早就过来瞧你。”   又提及这一事,秋棉不免还是不能理解她昨夜的举止,加上她醒来后也没一点轻生过后的表现,这更令秋棉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姐你到底为何想不开要跳湖呢……你日后可还是……”   “此事说来复杂,日后我……不会的。”   喝下了一整碗热乎的粥,又喝下了药,这会整个身子变得暖和起来了。   白纤感觉要出汗,便脱了一件衣衫,目光放在外边,想着祖父他们何时会到,也想着该怎么对他们解释昨夜的事。   但此时内心也不知为何乱糟糟的,没法平静下来。   过会她正要起身,准备再去躺一会,外头传来一道人声——“参见陛下。”   白纤顿住,复而抬头望过去,隔着门,萧琨玉的身影映在上,她凝着一会,听见宫女平声叙述着。   “皇后娘娘已经醒了,用了早膳也喝了药,身子没有多大问题。”   “是的,没有任何的不妥。”   然萧琨玉没有进来,过了会,他似乎要走了,缓缓转了身。   还未反应过来,手脚已经替她提前做了回应,在他转身之际,白纤提快步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动静从身后传来,萧琨玉转身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但他也没有转回去,保持这个动作安静站在那,背对着她。   白纤也不知怎的,这会觉着原本要说的话好像也没必要讲了,但既然她做到这个份上,还不如一起讲了算了。   可怎料,那些话到了口中就变成了这般——   “……你可是有按时喝药?”   白纤不知道昨晚在还没落水前,萧琨玉逼她做了什么,只是如今她听到的看到的,都是萧琨玉的好。   少顷。   萧琨玉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有些许憔悴,他注视着她很久,也没有回她这一句。   最后他还是转身走了。   见此,白纤怔住一时半会,而后下意识抬脚,欲要追上去,哪料殿外的侍卫挡在了身前。   白纤视线从萧琨玉的身上撤回来,眼神带着不解看向他们,正要问一句为何挡在她面前,然她就听到他们说——   “皇后娘娘,陛下有旨,往后您不能踏出乾宁殿一步。”   白纤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还望皇后娘娘恕罪,属下也是听指令行事,若是皇后娘娘有任何的疑问,待陛下下次过来,亲自问陛下尚可。”   白纤定定站着一会,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白净的脸色染上几分不可思议,杏眼微微睁大。   好一会。   “他这是禁我的足了?” 第31章 “我嫁个书生都比你强!”……   南禄阁。   槅扇门紧闭, 殿内檀香袅袅燃着,贺易行站在一处,环视了一周, 最终看回坐在凭几上的萧琨玉。   自那日昏倒后, 贺易行被萧琨玉带进了宫, 任他自生自灭了几日, 醒来后就被告知要见圣上。   料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重新回到这, 还是从正门进来。   也是自那日后,贺易行觉着这萧琨玉好似也没有那般沉迷美色, 反而对朝事确实有些许上心了。   贺易行观察着他, 不动声色地揣摩着。   萧琨玉坐在那, 半垂着眼,脸上不带情绪, 保持着默然好一会, 这才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有一事要你做,不知你敢不敢答应。”   贺易行一听,一下来了精神气, 但他面上保持不动, 回,“不如圣上详细说说, 是什么事?”   萧琨玉却不急着说,反而来一句,“你很大概率会死。”   “……”   贺易行冷冷笑了一声,一副“你也太小瞧我了”的神情,接着重重掷下一句,“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萧琨玉面上神情隐晦不明, 手指在几上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   “那便由你去做了。”   “自然!”   等会。   贺易行神情一顿,看向已经起身的萧琨玉,经过他时,贺易行朝他侧身过去。   “圣上你还没说是什么事。”   “有人会教你该怎么做。”   “……”   他又不傻,“圣上你还是同我讲比较好,我这人从不做……”   “吧嗒”一关门声传来,贺易行一下止声愣在那。   这圣上真当是一点话都不多讲,讲多了仿若要了他的命一样。   贺易行暗暗腹诽。   直到那侍卫进来,还给他塞了满满一盒黄金,眼神示意他,边说,“这是你的赏金。”   贺易行却是直接炸了毛,像捡到了什么烫手山芋,遽然丢回给他,一脸愤懑,沉声道,“你这是在羞辱我!”   “你看我缺这身外之物吗?”   “?”   侍卫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点了点头。   贺易行看自己一身行头,几日未换,有些破的衣衫,还有因打斗而凌乱从而显得不修边幅的装头。   沉默一时。   最后,贺易行大步踏出去的同时,留下愤愤一声,“肤浅。”   -   乾宁殿。   白纤坐在榻上,面上有些分神,似在想些什么。   秋棉得知她被陛下禁足一事后,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小姐你也别想太多了,也许就是陛下怕你再……这才这般。”   白纤昨日烧了一宿,这会想着事情,顿觉疲惫,只能等身子好些了,她再同萧琨玉讲。   不多时,白闻带着府上人入了宫,得到圣上应允,进了乾宁殿,对着她就是一通说教。   最后白纤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掉了湖才得以休止。   近段时日不见,这会见到亲人,白纤也忍不住倾诉在宫内的不如意,说说心里话。   “祖父,如若我说……我不想当这皇后了,你可是会生气?”   白闻听着一愣,随后面目染上几分严肃,“如今你身为皇后,大多数事情不能任着性子来。”   白纤垂下眉眼,似有些失望和难过。   白闻端正坐着,放着腿上的手拍了两拍,想着她投湖一事背后的原因,叹一声,又说,“但你在这宫里实在受了委屈,实在是不愿意待在这宫里,那祖父也会尽力……让你从这宫里头出来。”   白纤抬起头,杏眼含水。   “但纤纤呐,祖父老了,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爹娘在边关守着也快大半辈子了,你入宫被封皇后一事都回不来,若是你一个想不开做傻事,你要你远在天边的爹娘可咋整?要祖父咋整?”   白纤听着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我并没有……是我不小心……”   “我已经向陛下请求,在这宫里待几天,陪陪你,等你身子好了,我再回去,倘若那时你还是想离宫,不如跟祖父回府,先住几天,想通了想明白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白纤眼睛一亮,表示很赞同,点点头。   说着,白闻看向她,“但这事还得跟陛下说一说,要是能准了,再好不过。”   白纤眸光暗淡下来,似有些不愿提及他,转过身去,不满嘟囔道,“祖父你有所不知,他今日禁我足了,不让我踏出乾宁殿一步。”   白闻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多多少少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大抵是你落水一事让陛下担忧了。”   白纤却认为不是这个缘由,拧着乌眉,“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他就是这般性子而已。”   “你和陛下已是夫妻,夫妻间有不和再正常不过,闹过就好,不需要想太多。”   白闻知晓她的性子,便又嘱咐道,“待陛下来了,可要好好同他讲,不要耍性子。”   白纤却是不认同,她心中有气,恨不得打他一顿,想到这,白纤倒为自己这一念头愣住了。   不一会,却又想到,这是近墨者黑,她何时变得这般小气,一定是被他感染的。   祖父入宫也给她带了不少爱吃的点心,可惜初愈,不能吃。   跟祖父聊了一通,白纤心底也好受多了,许是亲人来探望,人看着也变得精神了不少。   白闻又嘱咐了她一通,便起身离去了。   不久白纤又喝下一顿药,一番悉心照料下,她转眼又睡下,醒来时便感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可白纤等了一下午,也没等来萧琨玉半个人影。   她心意已决,这会萧琨玉迟迟不出现反倒让她有些急了起来。   白纤迫不及待地想要同他说明自己的意向,这样便能快些离开这宫里。   可白纤眼巴巴等了两日,都没能等来他人。   这几日她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会在殿内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腮帮子有些鼓鼓的,显然心情不大美妙。   秋棉看着她这般反反复复走着,觉着有些头晕,劝道,“小姐你先歇会……”   白纤终于停了下来,小幅度喘着气,想着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她看向秋棉,说道。   “秋棉,你去叫张公公过来,说我有话想问问他。”   秋棉却是有些为难,“小姐,我去问过了,张公公说陛下近日繁忙,没得空过来。”   白纤却不信,反而更气了,她一屁股坐上凳子,手搭在桌面上,“他就是故意的!”   秋棉抚着她背,给她顺顺气,“陛下近日确实是繁忙,连着几日都上早朝了,怎会是故意的。”   “秋棉你不了解他,他先前可是大半夜不睡觉都要来我这一趟……”白纤止声,又不说下去了。   因为太羞人。   秋棉看她这般姿态,却是误以为她这是想陛下了,想着这可得转告给张公公,让陛下好快些过来。   两人先前闹了不少矛盾,几番周折都不见和好,这会小姐倒是难得对陛下产生了思念之情。   秋棉暗自想着,殊不知白纤实则是在苦恼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宫,离开萧琨玉。   白纤也不知晓要被禁足到什么时候,只是她等不及了,她想赶紧见到他,赶紧把话说完,赶紧收拾东西出宫,她一秒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也不想再看到……   白纤这几日这般急,也无非是祖父离宫的日子快要到了,她也想跟着一起走。   可见不到萧琨玉,这事情也没法做主。   这日,白纤打听好了一切,也算好了时辰,殿门敞开着,就等着瞧着萧琨玉什么时候经过这里。   也幸好,他上早朝要经过乾宁殿,否则白纤真不知道要该怎么办好了。   守在外的侍卫时不时瞟眼白纤,估计也想不到白纤一大早摸黑起来就是为了逮萧琨玉的。   白纤定定站着,视线锁住一处,也不知过了多久,看得眼睛都有些累了,然就在她放松之际,萧琨玉的身影就出现了。   白纤心中登时一紧,目光灼灼盯着他,萧琨玉也与她对视上了,只是很快,他仿若没瞧见她似的,视若无睹般移开了视线,继续阔步往一侧走。   终于见着他一面,白纤怎会错过这个机会,趁守在外的侍卫不注意,她飞快地踏出了乾宁殿,跑到了他的面前。   萧琨玉的脚步随之一停。   心在胸腔内跳得正欢,白纤把手放在胸口上,给自己顺了一口气,缓过来后,她朝他屈膝行礼,道:   “恳请陛下废了臣妾。”   萧琨玉面上不为所动,凝着她不语。   白纤抬眼看他,又说,“你可是答应了?你若是答应了我现在就消失在你眼前。”   萧琨玉还是不应,看向后知后觉赶来的侍卫,眼神正要示意什么,白纤却一下反应过来,朝他凑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你不要让他们带我回去,你也不能就这么、就这么禁着我不让我走动。”   “我有话要同你说,你老是不来我这,我也没办法同你讲。”   萧琨玉任由她捉着自己,垂眼看着她,那眼神仿若洞察她的一切,一会。   “我不答应。”   白纤抬起头,与他对视,狠下心来,语气颇有些强硬以及无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不想当你的皇后了!”   说着,还愈抓愈紧,生怕他让人带走她,语气又软下来,“你先听我说,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我也不想一直违背自己的内心,而且、而且是你欺骗我在先的……我提出这个要求没有任何问题。”   萧琨玉站定一时,旋即目光从她身上离开,迈开步往前走。   他走,白纤也跟着走,抓着他衣袖走,边走边说。   “倘若你没有欺骗我,我还不会如此,但是并没有,反正我、我不可能就这么一直给你耍着玩,我不是你的心上人,更不是她。”白纤咬着唇,语气隐隐带着委屈。   “所以你也清醒点,别再把我当成她了,我根本就不是她,我和她就是两个人,不一样的。”   “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把我绑在你的身边,我不愿意,也不会乖乖就此听你的话。”   周边悄然换了一副场景,而白纤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抓着萧琨玉一步一步走上阶梯。   “如今你要是愿意放我走,便是最好的结果,我欠你的人情,我也会还你的,还清后,我们……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这会萧琨玉停了下来,白纤也不再说下去,这会全神贯注看着他,目光带着期望,就等着他开口答应。   然而白纤看到他没有任何一丝反应,没有应允,也不问缘由,没有一点松口的迹象。   白纤呆住一两秒,随后乌眉、小嘴齐齐皱起,脸上神情翻天覆地地开始变化。   说了这么多,口都渴了,她那么真诚的态度,那么示弱般讨好主动,盼了几日眼巴巴就等着同他商量,结果好不容易见上了,却换不来他一句松口。   白纤内心崩了,也彻底被惹急了。   急得红了眼。   她开始发泄般踩他朝靴,扒拉他衣襟,以为他听不懂人话,娇嗔道——   “我不想当皇后了!我嫁个书生都比你强!”   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紫清宫殿,萧琨玉任由她动作,还护着她身子,须臾,一声应下,“好。”   白纤愣了瞬,随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过会,她将头缓缓转过去。   才发现。   底下都站着一片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都在看着她。 第32章 昭告天下自废帝位   白纤仿若被下了定身符, 从脚底开始往上慢慢石化。   良久。   白纤霎时松开了萧琨玉,慌慌张张要从他身上下来,结果脚下一个不稳, 她又抓住了萧琨玉的衣襟。   另一手还抓了他的腰。   还不自觉捏了捏。   白纤神情微微一愣, 又摸了摸。   萧琨玉望向她, 几秒, 他抱着她一起坐在了龙椅上。   下方弥漫着微妙的气氛。   白纤反应过来,第一秒就是从他身上下来, 结果脚丫子在空中扑腾了几下,还是没能争过他锢在她腰上的手。   碍于这么多人面前, 白纤不敢明面跟他打闹, 只能暗戳戳瞪他, 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   “我跟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我不想当皇后了, 你要是再不答应……你别怪我、别怪我……再次跳湖!”她语气凶凶威胁道。   似是这句话起作用了, 萧琨玉眼神终于开始有了变化。   他的眉眼深邃,生得一副极好的骨相以及皮囊,近看还有些美得不真实感, 令人思绪微微恍然, 然不带情绪的五官时常罩着一层阴郁之色,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不会了。”他回, 随后抬起眼看向下方。   白纤不知晓他在说些什么东西,知道同他商量无果后,她也不想对他有什么好态度了。   下方大臣开始陆续上奏,白纤安静听了会,随后又开始对他动手动脚了。   萧琨玉似也没在听,任由她在他身上作乱一会, 随后他一只手握住她两只乱动的手。   挣扎了几番,白纤忽地定定看着他,这会也全没了方才的闹腾,神情变得认真也严肃了起来。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我不是在同你开玩笑,我心意已定,我说的是真的。”   萧琨玉默然凝着她。   “你放我走吧,我求你了好不好了?”   “不好。”   “……”   白纤气结,久久无言,不一会他俯下身来,与她额对着额,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她的软腰。   两人亲昵模样落在下方大臣眼中,没眼看的有,生气的有,不动声色的也有。   沉默诡异在他们之间蔓延。   白纤反应过来,不知道萧琨玉面当着这么多人对她这般是要干什么,她只当他又阴晴不定发神经了,不再多想,她推开他。   深吸了几口气,白纤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再次说。   “我们各退一步。”   “你让我回府住几天,这总可以了吧?你之前可是说过过段时间就准许我出宫的,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也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   萧琨玉放她下来了,白纤以为他就要答应她了,哪料她听到他朝人吩咐,说。   “送皇后回去,没朕准许,不得让皇后外出。”   白纤一时怔住,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他,再是脸上闪过失望,眼中眸光黯淡了下来。   “你果真是要将我困在这宫里了。”   白纤离开后,早朝才正式开始,一套流程下来,萧琨玉不发一言,自始至终都是下方大臣在上奏,张公公主持。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萧琨玉缓身从龙椅站了起来,下方几个上奏的大臣正等着他发言准许,随着他的动作凝神屏气,不料萧琨玉却淡声宣告,留下了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   ……   早朝结束,走出的大臣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陛下都说了些什么?老臣耳朵一定是出问题了!”   “果真是昏君啊昏君!怎可为了女子就不要了这天下!”   “还去当书生!当什么书生!这都什么时候了?前几日不都好好的?今日怎就又变了?啊?”   “红颜祸水啊!你们不可都听到了,陛下定是因为皇后娘娘那句话才如此!”   “简直就是胡闹啊!”   “这下该如何是好?劝也劝不住,看陛下的样子是铁了心要这般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陛下这般任性!”   “我看各位是杞人忧天,陛下怎可能为了女子就不要了帝位,都散了吧。”   横插进一句不同意见的话语,让原本喧嚷的一角倒是稍稍消停了下来。   一瞧是另一党派的人,几个大臣各自相视一眼。   “国公爷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陛下的态度我想你也看到了。”   “你这是不相信陛下?诸位有那个时间来猜测陛下,不如多上几本奏折,也不至于这般闲地讨论这些不实际的事。”   这席话实在是让人语塞,但萧琨玉方才在早朝上的态度也实在令他们感到惶恐,于是众位大臣齐齐去见了张公公,询问陛下究竟是想做甚,是真的无心打理政事,还是因为皇后娘娘。   张公公却是回答不上来,只能说一句,“咱家也不知晓陛下的心思。”   连圣上近侍都不晓得,这反而令他们更担心了。   “张公公你可要好好劝劝陛下,千万不可冲动行事,天下苍生可不能无主!”   张公公叹一声,“但若是陛下执意如此,咱们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这话可是让他们更觉惶恐了,“张公公听你这话里头的意思,陛下是真要自废帝位了?!”   张公公摇头,“咱家不知道,你们也别问咱家了,咱家手里头还有事情忙,就不跟你们说了,先走一步了。”   “欸张公公留步啊。”   -   自被送回乾宁殿后,殿外的侍卫加强了看守,白纤一旦靠近门边稍微有一点动作,他们就跟面墙堵在前,生怕她迈出半步。   就连秋棉也不能进来了,只能待在外头。   白纤原本倒还没觉着有什么,这会却是真真切切感觉到萧琨玉要将她困在这宫中了。   白纤生气,可又无可奈何,她又能怎么样呢,她一介小小女子与天子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萧琨玉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禁足也就算了,不让秋棉进来又是做甚么。   白纤不明白他此番举止是因为她跳湖一事生气还是其他。   总之不想待在他身旁的念头愈发强了。   她是喜欢他,可她也爱自己。   白纤兀自坐着想了很久,最后正想去告知秋棉让祖父来一趟,哪料外头突兀传来了人声。   “皇后娘娘!臣恳请见皇后娘娘一面!”   多位大臣站在乾宁殿门前,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那侍卫竟然不让他们进去。   还说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能进乾宁殿,不能见皇后娘娘。   大臣搞不明陛下这一出又是想干什么,但无疑给他们的担忧又浇上了一把火。   陛下定是猜到他们会如此才下了旨令,那么反过来想,陛下自废帝位去当书生一事也八九不离十了。   不然为何要这般。   于是多位大臣开始哀怨,进不去就开始扯着嗓子喊,期盼白纤听见好出来一见。   可他们哪里想到,白纤被萧琨玉禁足了不能走出乾宁殿一步呢。   白纤听着听着,心头也郁闷烦躁。   她又开始在殿内踱着步子,最后还是朝殿门走出,隔着门与外头的秋棉说。   “秋棉你让祖父来我这一趟,我有事同他商量。”   话落,那外头传来的人声一声比一声大,此起披伏,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   白纤听到。   “——娘娘!陛下昭告天下要自废帝位去当一介书生,您快劝劝陛下啊!”   秋棉听着不免往后看了一眼,随后又同白纤说,语气弱弱的,“小姐,如今侯爷也不能进……乾宁殿了。”   白纤顿住,有些没能接受这个事实,“……连祖父也不能进了?”   “是啊。”   白纤一时气得抓住了那门把手,这动作让殿外的侍卫一时警惕起来,正要说什么,殿门就被白纤打开。   “娘娘,不可——”   白纤不管,她就是要出来,她要去找萧琨玉,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挡哪里,她就往另一边走。   最后两个侍卫实在没办法,只能双双围住她。   “娘娘不能再往前走了,陛下得知会怪罪的。”   白纤已经气上头了,哪里还管什么陛下,他们围着,她就从底下钻出去。   她要去讨一个说法。   两个侍卫见此也不敢碰她,只能一路半挡半走着。   “娘娘,饶了属下吧!别再走了。”   秋棉也跟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小姐,你先冷静一会……”   白纤却是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自从落水后,她脑中时不时就出现他们的画面,这无疑让她更加崩溃。   “——娘娘!陛下昭告天下要自废帝位去当一介书生,您快劝劝陛下啊!”   白纤脚步一顿,视线放在不远处,殿外大门前簇拥着的,伸长脖子哀苦连连的大臣。   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哀苦。   这阵势仿若要天崩地裂了般。   许是这般,引来了不少宫内的人,其中就有长亲王,萧景。   白纤这会像是一下泄了力,她咬着唇看着门外那群大臣一会,随后她慢步走过去。   “娘娘……”   “别拦我。”   那群大臣一见到白纤的身影,登时停止了喊叫,然后齐齐行礼,道。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是话音刚落,那群大臣一下移了视线,看向不知何时已来到此地的萧琨玉。   “——陛下!” 第33章 杀。   白纤顿了顿, 随后看过去。   萧琨玉他身置于那群大臣之间,与她遥遥相望。   看到他终于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了,白纤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伴随更多的是委屈。   白纤撇开脸, 袖子在空中划开一弧度。   “就算你去当了书生, 我也不会嫁你这样的书生!”   萧琨玉走到她面前。   那两个在她身前的侍卫这会忙退下。   白纤头转回来, 沉着张小脸道,“你不要怪他们, 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说完又将头转过去,两条雾眉拧着, 紧紧抿着唇瓣, 一脸你不要惹我。   “既然知道, 为什么还要出来。”   白纤神情一滞,再次看回他。   萧琨玉的身影慢慢笼罩下来, 带些一股压迫感。   萧琨玉凝着她, 片刻,“还要等朕说?”   两个侍卫额间冒汗,讪讪躬身垂头行礼, “属下这就自行去领罚!”   白纤回神, 看着那两个侍卫快步退了下去,她霎时看向萧琨玉。   “你何必如此?要罚就罚我好了, 不要伤及无辜!”   萧琨玉一手揽住她,力道有些重,一下撞得她鼻尖生疼。   他带着她转身,走向乾宁殿。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何不听?你可知我现在有多讨厌你?”   “别以为你说那般话我就心软了,你想都不要想,你就是个大骗子, 就会欺骗人,就会欺负我!”   原本准备对萧琨玉来一通说辞的大臣皆是怔了怔。   突然明白过来。   陛下这是跟皇后娘娘打情骂俏呢。   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陛下还真当是心中只有情情爱爱了?   白纤给他带回了乾宁殿,带回了床榻上。   白纤懵了一会,然下巴被握住,往他的方向送。   意识到什么,“不行……不可以……”   白纤连连往后退,可哪里还有逃的机会,那唇就这么被他的覆了上来。   他的气息一下子入侵而来,她防都防不住,整个身子都被他掌控着,动弹不得,更挣扎不得。   一番挣扎无果后。   渐渐的,她被他亲得有些意乱情迷。   她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脖颈被迫高高仰着,屈起的脚趾一番松开又蜷起,揪起被褥,陷开密密褶皱,她甚至不禁开始主动回应了他。   他大掌紧覆在她背上,那里似也灼烫了她的手掌,烫出了一层汗。   然白纤霎时惊醒了过来。   萧琨玉这会放过了她嫣红的唇瓣,但又没全放过,炙热大掌辗转游离。   白纤羞臊得红了整张脸,更羞得一时懵住没了反应,那艳艳泛着水光的唇微张着,杏眸如淌秋水。   直到她抑制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喘。   萧琨玉的动作顿住。   白纤也顿住。   几秒,白纤羞愤欲死,再次从那迷离的情绪当中清醒了过来,一下抓住他作乱的手,“你、你干什么?!你快拿开啊!”   可她又怎抵得过一名男子的力道。   萧琨玉漆黑眼眸望着她,面上不带任何情绪,不听还反而揽紧她,还开始慢慢加重了力道。   白纤开始用手捶打他,并躬下腰身,企图逃脱他的触碰。   她两只手开始无措地乱抓,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紧紧咬着唇,胸脯却不断起伏着。   “不行啊……你别这样……”   “不能……”   白纤快要哭了,她快要被他这般折磨死了,不断无力推着他的手。   再然后。   白纤开始哼哼唧唧了起来。   她的衣襟被他弄得有些许凌乱,渐渐敞开露出了锁骨。   然白纤眼神涣散看着萧琨玉靠下来,俯下身,亲上她那颗小小的痣上。   他离去前,替她整理好了裙裳,还在她红得欲滴血的耳侧留下一句——   “今夜我会来。”   萧琨玉抬脚刚走,秋棉便以送药的缘由得以踏了进来,放好了药,却不见她家小姐。   秋棉疑惑一时,便往里走进,然她就看到自家小姐双腿屈着坐在榻上,小嘴红艳艳像抹了胭脂,整张脸上都透着沐过朝露的花色。   只是一副愁得要哭了的模样。   白纤捉着被褥,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   秋棉赶忙走过去,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白纤抬起头,一看到是秋棉,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堪堪欲坠。   “我恨我自己!”   秋棉一脸担忧,“……啊?”   这一番折腾,天色转眼就暗下。   用了晚膳也服下了药,秋棉在旁也适时开了口。   “小姐,侯爷让我转告你,他明日就要离宫了,不过小姐你也别担心,侯爷已知晓陛下不允你回府一事,离宫也是陛下的旨意,迫不得已,侯爷还说,你不想当皇后一事他会想办法,还让你不要过多忧虑,以免伤了身子。”   秋棉说完,看白纤面上没什么反应,又问,“小姐,秋棉想知道,你为何不想当皇后了?可是因为陛下……”   白纤这一日也是被折腾得慌,这会没什么精神气,脸颊枕着手心。   “他心悦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宫里当这皇后,还要被他困着,哪也不能去。”   秋棉:“……啊?”   “不是啊小姐,你怎会这么想,陛下他可是心悦小姐的!只是陛下的方式不对……”   白纤叹一声,想到今日她同他亲昵,心中竟也没多大排斥,可就是如此她才更恼,但也不自觉地感到难过。   “秋棉你不知晓……我无法同你解释。”   一想到他今夜要来,白纤就有些无所适从。   她连出宫都不能,更别说,说不当皇后了就可以不当了。   萧琨玉不会就这么放她走的,除非……   如若她偷偷走了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中,白纤没由来感到一阵寒噤。   倘若她就这样暗自逃走,以萧琨玉的性子,恐怕也不得安生,还可能会连累到他人。   白纤甩甩头,此方法不可行,不可行。   可祖父会有什么法子让她离宫呢,她总不能这般依靠祖父,一想到祖父年纪也大了,她还这般不懂事,她就开始后悔这般任性了。   可她还能怎么办,要她当着这替身一辈子吗?   几番辗转费想都不能有解,最后白纤对着正为她准备衣裳的秋棉说。   “秋棉,你告诉祖父,让他不用再为我一事操心,这段日子我定是出不了宫的,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秋棉弄好,朝她走过来,看着白纤一脸忧心忡忡,她心中也不好受。   自小姐入宫后,秋棉也很少见她笑了。   如若再这般下去,小姐这副身子骨又怎么熬得过去。   可明明两人两情相悦,为何就是闹得不开心呢。   但出宫一事,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能帮小姐做些什么呢。   “小姐……你可要想开些,秋棉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在沐浴时能走出这乾宁殿,只有在这种时候白纤才觉着是自由的。   只是身旁又派了几位宫女,专门看着她,生怕她逃走。   穿好衣衫的时候,白纤走出去,脑中正想着事情,一宫女就迎上来,然她手掌心就被塞进了甚么东西。   白纤怔了会,看向那名宫女。   那宫女垂着头,也没有话要同她讲。   白纤收拢手指,也没有说些什么,在秋棉的陪同下又回了乾宁殿。   秋棉出去后,白纤坐在床榻边上,摊开一直握在手中的纸条。   上面写着——子时,老地方。   白纤琢磨了一会,也没能琢磨出什么意思。   谁给她写的?约她见面又是做甚么?   她记着在这宫里,她可是没有熟人的。   可是送错了?   白纤将这纸条搁去一边,想着她都被禁足了还怎么出去见人,况且她连对方都不知道是何人,不可能冒着这个风险出去。   还是在深夜。   将这段小插曲抛在脑海后。   白纤又想到得在萧琨玉来之前早些上床榻睡下,睡着了就不用面对萧琨玉了。   但她这时候出声了。   “你若真想要出宫,去找长亲王萧景吧,他会帮你。”   白纤动作一顿,又听到她接着说。   “只要你开口求助,他就一定会帮你。”   白纤沉吟好一会。   “我与他不识不熟,为何你就觉得他一定会帮我?”   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白纤微微睁圆眸子。   “你和萧景……”   “他会帮你的,相信我。”她又说。   白纤却是沉默了。   回想之前她用她身体做过的种种,白纤觉着她同那个萧景定是有什么渊源。   但白纤不想深入探究,那是他人的事,与她无关。   可白纤不想用这张与她同样的脸去为自己做事,那根本就不是她。   即便她想出宫的心思很是强烈。   白纤躺在床上,半分睡意也没有。   大抵过了很久,白纤一直没听到外边有动静传来,想着萧琨玉今夜是要不来了。   就这么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可等她再睁开眼时,白纤发现她站在了一条长廊上,乾宁殿外,唯外宫殿燃着的烛火点亮。   然她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萧琨玉,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唯身上华裳暗纹闪着面料的光泽,其余全是黑暗。   白纤再回头。   身后便是堵了一排,严阵以待的侍卫。   白纤霎时转回头,那纸条悠悠转转在她不自觉松开的手心飘落。   萧琨玉朝她走来。   每一步都带上了无形的压迫感,压得白纤频频往后退。   那纸条被他捡起,复而又放下,连着苍白的手指骨一同掩于衣袖之下。   白纤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动作迟缓地摇头。   “不是……不是我……我没想逃的……”   床幔掀飞,夜影抖动。   白纤整个人被萧琨玉压在床榻上。   他一遍一遍地亲吻她,动作粗暴而重,让白纤畏惧,拼命抵死挣扎。   衣衫被一层一层的剥开。   裸露在空中的肌肤感到了寒意,白纤开始瑟缩发颤,被他锢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在被褥上一阵无果挣扎。   她拼命摇头,泪珠一颗颗冒出来,没入鬓间。   “不要这样对我……萧琨玉……”   “求求你……”   可萧琨玉却是像看不见她的痛苦,她的抗拒。   他整个人布满阴郁,似要与她同归于尽。   白纤内心一点点开始崩裂,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随后意识变得涣散。   她开始呜咽。   凄惨又令人心碎。   听到她细碎微弱的哭声,萧琨玉停了下来,他凝着她,松了她,指腹摩挲着她被他弄红的手腕。   “不要求我。”他眼底卷着阴霾,暗沉阴郁没有光。   他垂下头,抽出压着的腰带,开始一点一点缠她的手腕。   “就这么在宫里吧。”   “陪着我,永远。”   “——嗤。”   胸口传来被刺穿的痛意,萧琨玉整个人顿住,望入她发狠的眼睛里。   白纤眼角还挂着泪,此刻却是笑着的,带着凉意。   她握紧那支刺入他胸膛的银簪,动作缓慢而用力地碾入。   血珠一滴一滴顺着那簪首滑下,坠入被褥,坠上她的裙裳,染红一片。   痛意顺着神经末梢上来,他定着,望着她的同时,脑中霎时闪过万千场景,所有记忆重整拼凑,完整地在他脑海中上演,直到最后,画面定格在她刺入他胸膛的一幕。   亦如此刻。   他看着他心尖上的人,眼底带着刺人的嘲笑,在他恍惚的时间里,刺他的力度一下一下加大,说——   “萧琨玉,这一幕,熟悉么?” 第34章 离宫。   绿枝挂芽, 春风拂过整片殿群,携来草木花香,虫鸣鸟叫。   鼎和元年。   太延殿。   “你可是想好了?”   皇帝高高坐在上, 俯视着站在他面前, 稚气未脱却一派老成的二皇子。   少年眼眸半垂, 宽阔肩背映着初晨的朝晖, 只身立在中央,身躯微微一动。   “想好了。”   皇帝叹气几番, 最后朝他挥挥袖。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殿门徐徐打开, 萧琨玉从里慢步走出。   “殿下!边关地区冷暖无常, 您的身躯怎可受得住!”   “殿下啊, 千万不可冲动行事啊,您再考虑考虑一番也不迟……”   “您想想啊, 那边关地区岂是人待的?缺水又缺粮, 还有那吃人的野兽狼虎……”   “说来也骇人,咱家听闻那边有人半夜睡着不知不觉就给那闯进的黑面郎吃了去……”   张公公一边紧跟着他的步伐,一边观察他的神色, 只是少年面上半分不为所动, 显然一副左耳进右耳出。   张公公面色焦灼。   “殿下……”   “闭嘴。”   “……”   回殿路上,一行随从跟着脚步匆忙的萧景迎面走来。   张公公正欲再劝几番, 见来人,忙行礼,长长一声——“太子殿下。”   萧景眼中只有他的皇兄,他推开张公公,急忙忙走到萧琨玉跟前,站定, 问他。   “皇兄你可真是要去驻守边关了?”   萧琨玉脚步停下,一会,“是。”   萧景面上顿时流露失望之色,但又不死心,再次问,“可是真真的?没有骗我?皇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萧琨玉摇摇头。   萧景看他这副俨然已下定决心的模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不要,我不要皇兄离开……”   “你要是走了,那就没有人陪景儿玩了……皇兄一定是骗我的,一定是……”   萧琨玉面上终于有所动容,他拍拍萧景的肩,言简意赅道。   “皇兄只是想换个地方待,宫里太闷。”   “可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皇兄若是不想待在宫中,可以去京城或者周边附近玩,为何要去这么远的边关……到时景儿要是想见皇兄可怎么办……”   “皇兄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你走……”   “不行,我已经决定了。”   萧景快要哭了,他抓住萧琨玉的手,连连摇头。   “不要……皇兄你再想想,不要离开……”   拉扯着,萧景给迎面走来的皇后一手拉走,她出声训斥他:   “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   皇后用着蛮力将萧景拉过来,与萧琨玉隔远些距离。   “本宫同你说过的话,你忘了是不是?!”   随后她扫一眼萧琨玉,强行拉着萧景离开。   “走,跟本宫回去!”   “……母后我不要!”   萧景推开她的手,一张脸皱着了包子。   皇后却是不允他,几番将要跑去萧琨玉的他拉回来。   “不要什么,听话!”   萧琨玉在原地站定,神情寡淡,就这么看着互相拉扯的母子渐渐走远。   张公公看回他,面上一番愁苦,良久,再次问道,“……殿下你当真决定要去了?”   萧琨玉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随后继续迈步往前走。   -   出发前一晚。   萧琨玉站在长贤殿前,驻足许久,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殿门被宫女缓缓打开,殿内场景映在他的眼中。   开着门的宫女眼神怯怯,还带丝不安瞧着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二皇子。   “殿下……娘娘她今日情绪不大好……”   萧琨玉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没有任何停顿,迈步踏了进去。   视线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靠在榻上的女人身上。   她一动不动,仿若死了一般。   萧琨玉往前走上几步,站了很久。   “母后,儿臣要走了。”   不知何时,她终于动了动,将头缓缓转过来,瞧见是他,先是顿了顿,随后她撑着榻慢慢起身。   下一秒就有个东西砸在了萧琨玉的额头上,发出“咣”的一沉闷声响。   萧琨玉捂住额头,抬起眼看着她一路踉踉跄跄走过来,再而掐住他的脖颈,掐得他脖颈以上全是通红一片。   殿内一时响起”嗙啷“、”哐啷“的杂音,守在外的宫女脸上皆是一吓,颤着双肩,也不敢踏进半步。   直到萧琨玉终于走出来了,宫女急忙将殿门关上,看一眼头留着血的的二殿下,又迅速垂低腰身,行礼恭送。   出发当日。   皇帝为送二皇子离宫,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   锣鼓声起,号角吹响,旗帜扑飞。   万千宫人跪在地,为祈福,一路顺遂。   自小看着长大的殿下,如今也要离家。   张公公看着俨然开始抽条长大的少年,背脊宽阔开始乘江海山峦,慢步离他远去。   眼眶酸涩,鱼鲠在喉。   “殿下……保重身体。”   萧景给禁了足,可今日是皇兄离宫的日子,他怎么样也要见皇兄最后一面,于是他背着皇后偷偷跑了出来,可他太慢了,眼看时辰就要到了,他一边着急一边大哭起,边跑着边擦着眼泪。   最后气喘吁吁,带着一脸眼泪鼻涕来到了目的地。   可是时辰已经过了。   他的皇兄已经走了。   他登时悲伤不已,拼命在原地懊悔大哭跺脚。   “三弟。”   他动作顿时一停,缓缓转过去。   然他看到自己的皇兄站在一行整装待发的车马前,背对着他,似在望这巍峨的宫墙。   在他看过来时,侧身过来与他相望。   萧景情绪霎时就崩了,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皇兄。   口齿都不清。   只能一遍又一遍。   “皇兄……皇兄……”   萧琨玉缓缓推开几乎要黏在他身上的萧景,垂眼看着他。   随后朝他摊开手掌,说。   “拿着。”   萧景用袖子擦着眼泪,哭得一顿一顿,动作迟钝地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他伸手拿过来,泪眼模糊看着那东西。   那是一块麒麟玉石。   萧景抬起头,脸上带着茫然看他。   “可是……可是皇兄亲手做的?”   “嗯。”   萧景收拢手指,将那块玉石紧紧握在手中,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泪这会又源源不断冒了出来。   又开始哀求他。   “皇兄你别走了好不好……”   “景儿一定听话……”   一同前往的侍卫这会走上前,“殿下,该要启程了。”   萧琨玉看回他,最后留下一句,“日后会再见。”   萧景看着他慢慢离去,心中不舍愈盛,“那我也要跟皇兄一起走!”   只是被赶来的皇后及时阻止,抓着他不让他跟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兄离去。   挥鞭落下,马蹄声起。   萧琨玉坐于马车中,视线落在前方。   马车行了一时,即将出宫门,萧景的声音从外传来——   “皇兄!三弟等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萧琨玉垂下眉眼,那薄唇缓缓张开。   “不会回来了。” 第35章 入营。   日夜不停歇, 行了五日,边关地区的面貌也初显山水。   不似寻常人对边关的刻板印象,这里草木繁盛, 野花遍布, 一片生机盎然。   萧琨玉下马车时, 踩了一朵正盛放的野花。   他目光放远, 看着不远边插入土中的军旗随风飞扬,行兵一队又一队经过。   迎接他的是驻守在此处的将军——白路。   此将军生得一副浓眉大眼, 正气十足,浑身上下透着厮杀战场的血性, 一派正义凌然, 是京城不曾有过之人。   但他似乎并不待见萧琨玉, 即便他是皇子。   见到他第一面,白路就给了他个下马威。   营前。   白路一身盔甲, 慢悠悠抬脚勾住一边的长木凳, 一把利索拉过来,接着大喇喇敞着腿在他面前坐下。   在身侧,那一同前往呵斥他们无礼大胆的太监被白路随从单手摁在地上, 层土飞扬。   白路拿过一把通体已攀满铁锈的剑, 再拿一把刀柄,在上面磨着。   白路就着这个动作抬起眼瞅他, 看这个长得一脸俊俏、显然没体会过人间疾苦的皇子。   想着真是好样的,给他带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贵家小公子。   移开视线,白路直接说。   “殿下,这里不比京城,若是想体会民间之乐,那你可是来错了地方, 我这不收纨绔子弟,也不管你甚么身份地位,要想在这待着,那就给我拿起武器上战场,只管杀敌。”   萧琨玉并不在意他的无视以及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无礼之举。   他看一眼被摁在地上的人,再看回白路,几秒,他点点头,简单一句,“好。”   紧接着,白路手中那把剑就扔了过来。   猝不及防,萧琨玉差点没拿稳。   “耍把来瞧瞧。”   感受着这把剑的重量,以及陌生的触感。   萧琨玉神情顿了几秒,润泽浓黑眼眸看着他,“我不会。”   白路动作停下,皱着眉毛,站起来走向他。   “不会来这里干什么?以为这里是什么好玩地方吗?”   “不是。”   “那你来这干什么?我劝你啊,还是回去吧!你这样的,还是适合在宫里待着。”   “白将军如此对待殿下,可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白路睨一眼那太监,直接将手中那短短的一截刀柄扔过去。   “咻”得一声精准插在了那太监的脸侧,只差毫厘之距,就能削了他的脸。   太监瞪着眼,冷汗涔涔。   萧琨玉将手中那把钝剑细看了一番,换了个姿势,紧接着手垂下来,身躯挺拔,立如白杨。   “我从未试过,但你若想看,我可以试试。”   白路头转回来,盯着他一时半会,又重新坐下,抬手一摊,“来。”   少年的身影在逐渐升起的太阳底下舞动,剑似天生就该给他拿在手中,动作流畅不似初次舞剑之人。   那力道隐隐带些狠,划破空无,余下阵阵劲风,令人看着只觉热血上头,想同他比一把。   白路看着看着,眼中不禁流露一点讶然,随后笑了。   有些天赋,还算过关。   “啪”地一合掌。   “行了,说说你来这的目的吧。”   “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为国杀敌。”   太阳已高高照在顶,热得人心渐渐燥热。   萧琨玉将剑收起,额上有汗,他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剑尖抵在地,少年眼神不带任何情绪,身躯往一侧小幅度地顿了顿,掌心按着剑柄。   “我想杀敌。”   “好!”   白路刚站起来,准备带他进去,就听见“扑通”一声,看着萧琨玉倒在了众人面前。   太监登时在地上扑腾着脚丫子,大喊,“还不放开我!殿下倒了!倒了!”   谁他娘都知道殿下倒了。   可谁他娘知道这殿下是如此不禁晒呢!   白路“嚯”一声,吐出一口气,双手撑着腰,一时语塞望天。   了解这位二皇子所有的情况后,白路眉毛都能皱成中国结。   他看着躺在榻上的萧琨玉,按耐住一把将他拍醒的冲动,语气凶得要杀人似的,跟那小太监说:   “既然身体不好,还让他来这,是不要命了吗?”   那小太监瑟缩在一角,声音抖成一段一段的,“……是殿下坚持要来的。”   “圣上就这么允了?!”   小太监点头。   白路觉着这事超过他的处事范围,他有些不太想理,这会又改变了注意,只想赶人走。   出去之际。   “他醒了就赶紧带他回去吧,我这不伺候病号!”   原本想着来了一个有天赋的,还挺开心,结果身体却是这般弱,实在是可惜。   白路连连摇头。   萧琨玉醒后,那小太监给他递药,他却别过头,不喝。   “殿下,得喝药才行啊。”   “拿开。”   看萧琨玉坚持不喝,那小太监也没法子,最后向他转告白将军的话,他才有所动容。   只是,萧琨玉似一点也不担心,还说。   “我不会走。”   这话传到白闻耳中,他直接一个踹门上来,一手揪起在床榻上的萧琨玉,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往外走。   “啊呀白将军!你怎可如此对待殿下!殿下还病着呢!白将军你下手轻些啊啊!”   白路将他扔到初到时的地方,“要想活命就回去!”   萧琨玉脸上半点神情也无,回,“不回。”   白路“嘶”了一声,“小兔崽子,你不要命老子还要,你要是出了一点事,老子就得给你连累,老子还想上几年战场杀敌!别碍了老子的路!”   “不碍。”   “放屁!”   “赶紧回宫!”   “不。”   白路扫一眼四周,直接抄来一把扫帚,倒着抓着,举起,面上凶狠狠威胁。   “不回就打断你的腿。”   萧琨玉一点也不害怕,还伸出腿,面无表情说。   “打断就是了。”   “……”   他奶奶的,白路忍不住啐了一口。   身后是驻扎的营地,马蹄声、兵器相碰声,炊烟点着上空。   和谐的一面不断传来白路骂骂咧咧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少年简短的一声。   最后白路搞不过他,直接给他撂下一句话。   “行啊!你留在这也不是不行,但你这命给我揣好了!出事了别赖我身上,你还要听我的话,不准违抗!要是坚持不住了就给老子乖乖滚回去!”   说着,白路拿过一直在旁站着的小太监手中的药,“嗬”一声放到他面前,那力道就差将那碗盖他脑袋上了。   “给老子喝!”   “养好身体了再说!”   萧琨玉抹了抹额上的汗,定定看着眼前的药。   很久,他抬起头看着白路,那漆黑暗沉的眼睛久违地带了些光彩。   在那小太监震惊的眼神下,萧琨玉拿过那药。   “好。”   此后,萧琨玉就开始养身体,白路就按照他的身体状况为他安排训练。   但在训练头几天,萧琨玉的身体就有些熬不住了,即便他都能坚持完成今日的任务,可身体到底是弱了这么些年,病根摆在那里,要想一时除去还得好长一段时间。   这些时日,萧琨玉反反复复发病,大半夜里也不安生。   恰好这日营中来了一批附近扎营的士兵,因昨夜下暴雨,起了山洪,那地段住不得人了,便连夜回到了白路的阵营当中。   萧琨玉混混沌沌间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云婧吩咐好下头的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向早已迎在前的白路。   两人视线交缠几分,白路大手敞开将她一抱。   “辛苦了。”   云靖下巴埋在他怀中,无声抚摸着他的背。   两人虽同在边关守着,却不在同一个区域,各自守着一处,这会难得无战争发生,两人也得已暂时喘了一口气。   也难得见一面。   两人难分难舍拥着。   “近日都做了些什么?”云婧松开手,与他隔开一些距离,抬起头看着他。   白路却是叹了一口气。   云婧难得见他此番神态,挑起眉梢,笑了笑。   “什么事把你给难倒了,这般叹气,少见哪,白将军。”   “你应该知晓的,那二皇子来我营中了。”   “嗯,怎地了?他给你惹事了?”   白路摸着她的脸,摇摇头,最后有些幸运地说道,“媳妇,还好咱生了个女娃,要是个男娃,我不得给他气死。”   云婧诧异,随后跟随白路去了账中,看到了躺在榻上一脸苍白的萧琨玉。   “还这般小呢这二皇子……”   “可不是吗,当时我一瞧他这年纪,想着他就是来玩的,我要他回宫,他就是不肯,身体这般弱,还来这受罪,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云婧扫一眼四周,大概了解了情况,她走过去,坐在榻上,探了探萧琨玉额上的温度。   又探了探一侧盆中的水。   凉的。   得了,她要是指望这一群大老爷们能照顾人,那母猪都能上树。   “你赶紧把那窗关了,这水也换成热的。”   白路走过来,皱眉,挥了挥空中飞进的虫子,“要什么热水,这大热天的。”   云婧拍打了一下他,“要你换就就换,哪这么多废话。”   云婧转头又看向萧琨玉,看着他的脸色,“这孩子……”   待白路端进一盆热水,就瞧见他媳妇逮着萧琨玉这瞅瞅那瞅瞅。   白路“咣”一声放下水盆,“你搁这做什么呢,让他睡一觉明早起来就行了。”   云婧白了他一眼,又换回正经,说,“这孩子怎么一身都是伤痕?可是你训练他导致的?但又不像……”   白路动作一顿,看过去,“倒不至于……我这才刚开始训练他。”   “帕子拧干给我。”   云婧开始为他擦额擦胳膊,又问,“药可是有给他服下了?”   “服了。”   “你先停一日吧,我看这孩子似有些难受,看看明日的情况如何再说吧。”   萧琨玉意识模糊,耳边时不时就响起人声。   身上也不断传来暖意。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他身侧,神情关心看着他。   萧琨玉连着病了三四天。   这三四天里,云婧都在照顾着他。   一次夜里,云婧看他没什么问题,便想出去看看,然这孩子就抓住了她的衣袖,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她。   “你是母后吗。”   云婧一愣,随后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哦,你可是想你母后了?有哪里不舒服要说出来哦。”   萧琨玉抓着她,看着她几秒,闭上了眼,将头转过去。   “没有。”   云婧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回去,看着他还抓着她袖子的手,一时也想起了家中的女儿。   她无声一叹。   ……   大病初愈后,萧琨玉的身体一时比往日更好,白路对他的训练也逐渐走上了日程。   在这般训练、按时喝药下,萧琨玉的身体素质也渐渐变强了。   天还未亮,白路就开始每日将他从床上揪起来,拉他去晨跑,蹲马步,挑水。   营中能干的苦活都给他轮了个遍。   训练强度也一点点加大。   白路看着他那张小白脸日渐变得黑了些,不免感到满意露出大白牙笑开。   原以为还想让他知难而退,怎料他竟然坚持了下来,还有了不错的成效。   这般一日复一日,歇下来的时候,他们就站在营外长满绿草的小山丘上,吹着夏日傍晚的风。   那落日余晖在西边的天际黄橙橙一片。   萧琨玉看着白路双手交付在后,眉眼褪去严肃,换上了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许是这落日场景太过美好,令人不免触景生情。   白路遥遥望着那头,似在思乡,他突然跟萧琨玉说——   “我有个女儿。”白路看他一眼。   “也同你一样,身子骨不好,自小就受了不少罪,年纪……比你小一两岁。”   白路好似叹了一声,“我已多年未回家中了,也不知她如今长多高,身子有没有好一些,过得开不开心。”   萧琨玉同他望着这片天,沉默听他讲着。   然云婧从另一头走了上来。   她摸着他的脑袋,“殿下近日身子可还有不适?”   萧琨玉摇头。   云婧又拿出刚摘下、清洗过的新鲜果子,塞到他手中,“吃吧可甜了。”   萧琨玉又看着她扑入白路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腰,同他欣赏着绚烂落日。   萧琨玉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果子,几秒,拿起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果汁在口中炸开。   是真的。   萧琨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慢慢嚼着果肉,他开始抬脚,一步一步靠近他们。   直到他的影子与他们的相近无比。   最后他抬起眼,也一同看向那落日。   他以为。   他也希望。   就这么过下去。   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   后来发现。   并不是。   他们的女儿来了。 第36章 初见。   萧琨玉的母后在他来到这里的半年后逝去了。   萧琨玉在这边待了快一年多, 陆陆续续跟着白路东跑跑西跑跑,真正上战场那年,是他待在这的第二年。   面对从未见过的场面, 萧琨玉有史以来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刺激的感受。   在斩杀敌方领头头颅时, 身后千万士兵发出震耳嘶吼。   萧琨玉也觉得自己在狂欢。   他从未觉着这么快乐过了。   或许, 所谓愉悦的情绪就从不会主动造访他的内心。   于是, 那段日子,他杀敌入了迷, 但凡一有战事,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   他好似入魔了。   白路是最先看出他不对劲的, 过后便以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为由, 将他从那厮杀中强行拉了回来。   萧琨玉是不愿的, 谁也想多干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那是第一次,萧琨玉冲人发脾气。   而白路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 管他生气还是不愿意, 直接撂下一句“不听就滚回去!”   萧琨玉是不听的,他还计划着下一场该怎么打。   结果没等他迈出一步门,白路就差人看他, 阻止他, 不让他走。   萧琨玉跟那人打了起来。   刀剑相撞,满地狼藉。   最后还是白路亲手收拾了他, 直接将他绑在凳子上,绑成一个粽子,再一怒不言转身离去。   再而,往往来收尾的便是云婧。   那个总让他感到温暖的女人。   她就像娘亲。   不,她就是。   只是不是他的而已。   她会关心他,照顾他, 在很多方面,胜过他自己。   她会耐心地同他讲,语气平缓而不失亲和力。   让人的心不自觉平静下来,专注去听她的话。   直到他答应下来暂且不上战场了,云婧就替他松绑了。   而白路就站在门口边上看着云婧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再而凶狠狠看着他,骂他小兔崽子。   可他又没办法。   萧琨玉就爽到了。   想着不上就先不上吧,以后又不是不上了。   这样类似的“吵架”发生过很多次。   白路人粗狂,跟萧琨玉有很多不对付的地方,平常也跟他吵得最多,但好像白路也将他当成了儿子对待。   萧琨玉暂且这么自恋地认为,儿子。   白路也可以说是他在这边的师傅,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可白路就这么一个粗糙的大老爷们,原来也有多面。   他面对云婧时,萧琨玉总能看到他眼中的柔情。   但萧琨玉那时还不明白,那是出自一种怎样的感情。   在他出生,乃至在宫内生活的日子里,萧琨玉从未见过,一对男女可以这么相处。   一个简单的拥抱便可以胜过万千言语,简单又纯粹,真挚得令人艳羡。   他时常疑惑,是皇宫限制了他,还是他限制了自己。   他看不懂宫外的一切。   好像。   并且,他被他们无声无息俘获了,他起初到这里的初心也一同随之消散,再不复想起。   在她还没来之前,萧琨玉都在天真地以为,他会一直就这么过下去,有白路,有云婧。   够了,足够他可以原谅老天了。   但事实证明——他又错了。   ……   出发那日,白纤刚及笄不久,这会宁安侯府上上下下忙里忙外。   白纤戴着帷帽被一群下人簇拥着上了马车。   自爹娘在小时在府上待过一阵,此后便是再也见不到。   白纤对爹娘的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们离去的那日。   幸好,她还记着爹娘的模样。   此次能前往爹娘那边,也实属不易。   一来,白纤这段日子身子好,二来,那边的天气温度也适宜。   在出发前,也是与他们几番商量过后得了同意才决定要去的。   一开始她爹娘还不同意,最后时间恰宜,两人也得空,加上他们确实多年未见了,也想念得紧,于是经过一番考虑,最后也应下了。   一路上,白纤精神得很,即便行了一日也不觉累,坐着一会便又掀开车帘看外面。   即便不知道是何处,叫什么名,白纤也要看看到了何处。   仿若下一秒她就能看到她爹娘站在她面前,笑着迎接她。   终于抵达那日,一路满心期待的白纤倒是紧张了起来。   几番擦掉手心的汗,被秋棉扶着下马车时整个人都是有些发抖的,还差点摔了。   连着几日,脚终于沾了地。   透过一层薄纱,白纤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身影,那一刻,再也没有紧张,也没有忐忑。   白纤直接摘掉帷帽,两手提起裙摆,那纱裙在空中荡漾,划开波浪的弧度,亦如盛放的花苞,一路绽放。   白纤朝他们跑过去,再而张开双臂一下扑入他们的怀中,确定以及肯定,没有任何犹豫,抬起头,甜甜一声,“爹娘!”   一番亲昵,再多的话等到了真正见到的那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各自望着,傻笑着。   只是白纤脑袋都要给她爹薅秃了,还弹出了几撮小毛。   白纤捉住她爹的大掌,张着眼睛认真又专注地看着。   她爹的手掌又大又糙,还黑。   再拿她娘的。   嗯……还是娘的手掌好看些,比爹的可小太多了,也白一些。   再看自己了,更小了。   进去时,白路乐呵呵的,一把抱起她,往里走。   “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云婧一边笑他不正经一边护着她,生怕她摔下来。   白纤抱住她爹的脖颈,倒是好奇地环视了一圈。   这里的环境倒是很好,还有很多士兵大哥哥。   这让她感到有些许腼腆,不免埋到他爹肩膀上,只露出一双清澈杏眼。   接着白纤似感到了什么,往一处看去。   什么也没有。   白路和云婧为迎接她的到来,可是做了一桌的菜。   大多数都是她爱吃的。   她忍不住拿起筷子伸过去夹的时候,云婧抚着她背,在她耳边轻声说,“纤纤,先等会,还没齐人。”   白纤愣了下,然后乖乖放下筷子。   “娘,还有谁吗。”   “二皇子。”   说着,云婧端起汤,递到她嘴边。   “你先喝口汤,这汤可熬是了好久,很补,快喝。”   白纤张开嘴,喝了一口。   云婧看着她喝下,目光柔和,揽着她在怀中,摸她头发,又抚她的手。   她的女儿被爹养得很好,长大了,像个小姑娘了。   “二皇子?”   “是呀。”   白纤眼神闪着疑惑,她并不知晓也不曾见过皇室之人。   她点点头,继续“吨吨吨”喝着汤。   直到白路沉着张脸走了进来,看到他乖巧又可爱的女儿,面上顿时如沐春风。   他就不该浪费时间去叫那小兔崽子,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跟女儿好好吃一顿饭。   白路大喇喇坐下,“吃吧!不等了!”   云婧看向他,揪了一下他,“怎么回事?”   “他不想吃,不吃就算了,别想我端到他面前伺候他。”   “你是不是又惹他了?”   白纤从碗中抬起头。   “那我可冤了,是他不想吃,我好声好气跟他说,还给我甩脸色,我要真是他爹,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吃吧,咱们纤纤肯定饿坏了。”   云婧扶着怀中的白纤坐直,“纤纤你吃着,娘出去一趟。”   白路放下筷子,拉住她。   “吃完再说,先别理他,他就是给你惯的,不晾他一会,还真当自己是宝了。”   云婧拍掉他的手,又推他脑袋,“看你这张嘴,少说两句就不行。”   用完晚膳后,白纤摸着鼓鼓的肚皮走出来。   这会吃得饱饱的,有些犯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会云婧也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白纤见她似要去哪里,便跟上去,抱着她胳膊,问。   “娘你是要给那位二皇子送饭吗?”   云婧腾不出手摸她脑袋,只得贴着她,笑着点点头。   “那我也去。”   这是白纤第一次见到萧琨玉。   她跟在云婧后头,随着门缓缓打开,云婧慢步走上去,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她看到那位二皇子遗世独立般,气质斐然,安然独坐着,在漫不经心擦着那雪亮的剑身。   在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娘亲身上时,他的整张面容也随之映在了她的眼底。   白纤脚步一顿。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听不清母亲说了些什么,听不到外头激昂的呼喊声,听不到任何一点除了她自己心跳声呼吸声以外的声音。   白纤根本没想过这位二皇子的模样。   也没想到这二皇子会是这样。   他同外面的那些士兵大哥哥截然不同,肤色比他们白,身段修长不相上下,他有一种浑然自成的矜贵气质,外加无可挑剔的容貌,能在第一时间就能把人的目光给勾了去。   这还是白纤第一次看到比她爹爹还好看的人。   她直直盯着他,眸光熠熠忽闪。   一秒两秒。   她走上去,揪了揪云婧的衣角。   云婧看向她,摸着她小手,“怎么了?”   白纤看眼萧琨玉,又看回她。   云婧恍然,随后牵着她来到萧琨玉面前。   白纤低着下巴,一副安静乖乖模样等着娘亲开口。   “纤纤,这是二皇子,喊殿下便可。”   白纤顿了顿,侧身过来,双手放在腰侧,朝他屈膝,伴随软软糯糯的一声——   “殿下。”   在此番动作下,白纤稍稍抬起眼,然她就看到萧琨玉缓缓将视线移了过来,最后在她的身上停留。   白纤听到娘亲语气含笑,接着说——“殿下,这是我女儿,白纤。” 第37章 送花。   “啪。”   白纤坐在一张小木凳上, 眉眼拧着,双臂抱着腿,时不时就抬手拍几下。   她快被蚊子咬熟了。   秋棉在旁掀开她衣袖, 看到她胳膊上到处都是红红点点, 不免一阵心惊。   又是拿出药给她涂。   可这里头的蚊子对这药膏似也不怕, 防都防不住。   这边的天刚黑下来, 白纤就看到许多飞影一团团地罩在门口,密密麻麻看着都有些可怕。   虽然白纤被咬得有些难受, 但此刻她好像在想着别的事情,有些呆愣愣的。   直到云婧掀了帘, 站在外喊她出去准备沐浴。   白纤思绪这才拉了回来。   连“哦”了两声, 白纤起身走出去。   那烧水的地方是露天的, 白纤经过时就看到他爹白路正用着那瓢舀着正冒着滚滚热气的水。   白路瞧见她,冲她一笑。   “马上就行咧!”   白纤抱着裙裳, 小跑过去, 正要看着那烧水的锅,她的余光就瞥到了一个身影。   她动作一顿,抱住裙裳的手拢起, 侧目看过去。   萧琨玉就安静站在一侧, 他沉默地看着白路一瓢又一瓢舀着热水。   好像很久,他才注意到白纤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缓缓对上去。   他那点漆的瞳仁映着摇曳的火苗,她就置身其中。   各自视线连上时,白纤就像那陡然蹦出的火星,“惊”了一下。   在白纤心中,这段时间像被拉长的面团,无比漫长。   可事实上, 也不过才几秒钟时间,萧琨玉就移去了视线。   冷漠又置身事外,一副生人勿近。   但白纤看不到,她还提步朝他走过去,脆生生地喊他一声“殿下。”   但萧琨玉没再看她,转身离去。   白纤沐完浴走出来,被蚊子咬的难受劲这会也被冲洗掉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这回难得来了外头,全新的环境令白纤时刻保持着兴奋,除去被蚊子咬的不快,大多数都是开心。   如果她的身子能够出息些,她就能在这待长一些,同爹娘一起,即便这里的条件不比在府中。   新的环境也总能引起人的好奇心,白纤在府中待了这么久,这会出来如同在笼中得以自由展翅飞向天际的鸟儿。   在营里,她到处走着,观着,时而看到野花野草就蹲下来,仔细看一番。   但白纤不知晓她到了何处,听到声音时,她才抬起头来。   士兵的声音,泼水的声音。   白纤微怔的时候,另一侧又传来了声音,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扭头过去。   那边竹竿横挂,唯一袭黑色衣袍挂在上面,垂下的衣角随着晚风轻轻晃着。   忽隐忽现出少年的身影。   白纤站起来,绕过那衣衫挡着的另一方向,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殿下”这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在视线触及到萧琨玉时,白纤却顿时止了声。   一瓢水给他自头顶倒下,流经他的眉眼,宽阔有力的双肩,窄腰,最后没入腰腹。   他头微微垂着,睫毛挂着水珠,有水滴从他鼻尖滴落。   唇色如绯。   萧琨玉双手撑着那缸的边缘,指骨修长又有力量,精瘦而又白的后背,隐隐显着几道伤痕,随着他呼吸,淌着水光的肌腹崩起。   与初次见到的他,多了层人烟气,也多了威慑力,但更多的,是男子特有的魅力。   但光萧琨玉光着上半身就足以让白纤完全呆住。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看到男子的身体,不同女子的柔软,硬朗、有致,力感、悦目。   萧琨玉慢慢直起身来,撑在缸边上的手来到了腰腹,就在他要解开腰带时,他似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而后侧头过来,恰好那衣角被一阵风吹起,他就看到白纤蹲在那,那双汩动的杏眼直直看着他。   萧琨玉转身过来。   他那白嫩紧实的腹部就这么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萧琨玉看着她那张小小的脸一瞬间通红,从脖子到耳根,相当精彩纷呈。   他走过去。   白纤定住的身体也随着他走动而开始动起。   正准备站起来,然下一秒白纤就看到萧琨玉将那衣袍“唰”的一声拉过,完整地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   白纤发现,每一日早晨,她爹都会带着萧琨玉外出。   她感到好奇,提出也想跟着去,这令萧琨玉头次主动朝她看了过来。   但他始终不说话。   结果当然就是不被允许了,白路带着他出去是训练的,不是玩的,为以防万一,白路也就没让她跟着去。   白纤还发现,萧琨日每日的作息都是有规律的。   除去不用训练,每日太阳刚出来,他都会准时从帐中出来,练剑。   然后练几个时辰,又去士兵居住那区域,同士兵切磋。   切磋回来歇半个时辰,便又出来,开始新一轮的练剑。   白纤觉得他好厉害。   于是她每日的乐趣便是坐在帐前,算着时辰,看着萧琨玉出出进进。   一日,她终于忍不住了。   在萧琨玉出来时,她跑过去,站在他面前,眼眸水亮亮的。   “殿下,我可以同你一起玩吗?”   萧琨玉看她一眼,停了一会,接着抬脚就要走。   他往哪边走,她便往哪边移。   眨巴着那双无辜大眼。   “殿下,可以吗?”   然而她始终没能得到他的回应。   白纤不由地一愣,想,她好似就没听见萧琨玉开口说过话。   她站在他面前,仰着脑袋看着他很久。   在萧琨玉就要推开她之际,她语出惊人——   “殿下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   白纤手中揪着一朵小花,又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殿下,你要是个哑巴,你就点点头。”   萧琨玉抿了抿唇,垂下眼,目光又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带些冷,扫视着她。   “不是。”   白纤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   一时有些激动,她将手中的花递给他。   带着真挚的笑容和眼神。   “这是我在这里找到的最漂亮的花,送给你。”   见萧琨玉没一点接受的意向,须臾,白纤握起他的手,将花放在他的掌心。   然后像羞答答的害羞草垂下脑袋,小手揪着裙裳一会,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他手中的花,嗓音小小的,又软的像糯米团子。   “殿下你知道吗。”   ——“你比花还漂亮。” 第38章 小聋子。   但白纤不知道, 在她离去后,萧琨玉就随手将那花扔在了地上。   那小小的一朵花在空中辗转几番,最后孤零零落在了草丛上。   白纤发现, 每当她同爹娘在一块的时候, 萧琨玉总是站在一侧默默注视。   每次她看过去, 他也会一直保持一动不动跟她对视。   而白纤每每都是那个率先败下阵来的人。   她揪着手指, 面颊热,耳根子也热。   会想, 二皇子为什么老看她呀。   不知从何时开始,秋棉发现她家小姐好像跟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有时一大早起来, 就一个人在对着铜镜捣鼓着脸。   每日就坐在门口, 守着萧琨玉出来。   一旦见到萧琨玉了,步伐欢快, 像那摇曳翅膀的蝴蝶。   整个人像泡在蜜罐子里, 眉眼甜甜,眸光熠熠,嘴角弯弯。   秋棉觉着……   她将此事同云婧讲时, 云婧了然地笑了笑, 擦着兵器说。   “她喜欢便好,随她开心。”   这日, 萧琨玉也准时从帐中走出来了。   白纤也像往常般追上去,跟在他的身后。   这日萧琨玉没有拿剑,也没有去那士兵帐中,他这次走出了营中。   等萧琨玉在她面前突然停下的时候,白纤才发现自己跟着他不知走到了何处。   白纤脚步顿了顿,随后提起裙摆跑上去。   “殿下!”   白纤环顾四周, 最后看回他,“你要去哪里呀?”   萧琨玉沉默不语,看她一眼后又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地段有些陡,一地野草还铺着沙和碎石。   白纤走着没一会,期间脚底咯到了石子,一丝疼意隐隐传来。   白纤停下来,双手提着裙摆,眉眼微微拧起,看着自己的脚,想着脚底好像破皮了。   白纤抿了抿嘴巴,复而又抬起头,看到萧琨玉的身影这般远了。   她一个心急,登时加快步子。   怎料脚下一个不甚,整个人实实摔在了上面。   白纤小声痛呼着,吐出粘在唇瓣的沙,慢吞吞地费力爬起来。   看一眼有些脏的裙裳,以及膝盖、手掌传来隐隐的不适,白纤乌眉拧得更厉害了,杏眼含着水光,有些想哭的模样。   “殿下!你等等我!”   白纤忍着浑身的不适,又追上去。   萧琨玉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听见她的呼唤,一个人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白纤好不容易追上他了,她气喘吁吁,面颊淌着汗珠。   准备去拉他的袖子,看到有些脏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殿下……”   萧琨玉这会停了下来,他侧头看过来,语气疏离。   “为什么跟着我。”   白纤微微一愣,随后那双波光流转的杏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又定在他的身上。   “我想跟你玩。”   萧琨玉缓缓把头转回去,“我不想。”   说完又迈步往前走。   白纤定定在原地站定一会,随后又跟上去,呢喃道,“那也没关系。”   前面是一汪澄澈的湖水,白纤跟在萧琨玉的身后,看到时眼睛亮了一下。   白纤赶忙走上去,将裙摆衣袖撩起来,蹲下去,双手伸进去那凉凉的湖水,搓洗着。   但一看到倒映在湖面上的自己,脸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有些脏兮兮的。   白纤动作放缓。   原本精心打扮的一身,这会全给方才那一摔直接摔没了。   又把脸擦了擦,白纤歇了一会,等注意到身后的萧琨玉早已消失不见了,她一下站起来。   “殿下?”   白纤走上去,环视几番,都没有看到萧琨玉的身影。   她又往一处走了下,还是没有看到。   面颊还沾着水,挂在那下颌上,顺着滑到下巴,最后滴入衣襟。   白纤开始有些着急举目四望。   这会全被忽略的疼意跟着置身陌生环境的茫然害怕全冒了出来。   白纤开始一声一声地喊他,可是没有一句等来回应。   最后白纤按着熟悉的路线摸索着,走回营中已是傍晚。   而她一身狼狈。   原以为她不见的白路和云婧正急急忙忙要去找她,这会看到她走了回来,不由地走上去,抱着她,满脸担心。   “怎弄成了这样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云婧擦着她额上的汗水,看着那有些破了的裙裳,忙叫白路去烧热水。   白纤一时感到委屈,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摇摇头。   “没人欺负我,是我出去玩,不小心迷路了。”   “殿……”白纤刚抬起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琨玉,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   他没有看她,少顷,他转身进了帐中,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仿若没出现般。   当晚,白纤病了。   这一下子,惹得白路和云婧一晚围着她转。   萧琨玉站在外面,整张脸埋在阴影里,注视着他们很久。   她膝盖、手掌都擦破了皮,渗着血丝。   云婧一边给她上着药,一边心疼呢喃。   白路站在一边,看着看着,转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萧琨玉这,看着萧琨玉跟个没事人坐在那,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我女儿是跟着你出去的,怎么她比你还晚回,你给我解释一下。”   等了一会,萧琨玉不发一言。   “小兔崽子,老子问你话呢!”   萧琨玉站起来,欲要往外走。   白路直接挡在他的面前,牛高马大的,只是原本比他矮一截的少年,这会噌噌长上来了,与他不相上下。   “是她跟着来的,不关我的事。”   说完这句,萧琨玉就绕过他,走了出去。   火气在胸膛滚了一番,白路大手掀开帐帘,“我看你是皮痒了。”   白纤躺在榻上,眼睛有些睁不开,她乖乖任着娘亲为她涂抹着。   直到听到外头传来细微的打闹声。   云婧的动作一顿,看一眼外面,眉眼皱起。   她看回白纤,摸着她的脸颊。   “纤纤,再过几日你便回去,好不好?”   白纤一下睁开眼睛,抓着她手,摇头,“不要……我还想待几日,娘你别赶我走,我身子只是、只是……没事的……”   “你在这待久了,对你身子也不好,你看,你才来了几日,原本好好的身子这会又闹出了病,你让娘怎么放心,终究是我们没考虑周全,不该如此冲动的。”   白纤眉头拧着,一副可怜模样。   “……我会注意的,今日是意外,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谁能想到、想到又变成了这样了呢。”   “娘我还不想走……”   云婧叹一声,“那你便好好待着,要是闷,我让你爹带你去走走。”   “不闷的,有爹娘在,我一点也不闷。”   云婧走出来时,看到白路跟萧琨玉站在一处,刚要走过去,就看到萧琨玉转过了身,嘴角带着伤看着她,复而又转回去。   云婧看一眼罪魁祸首,白路却是不以为然,还隐隐有些准备再次收拾这臭小子的冲动。   “你做什么这是,拿孩子泄什么气!”   “不收拾他一顿,他就不知道自己错了!我这下手都还是轻的!”   云婧走过去打了一下他,“少说两句吧!”   云婧又看向萧琨玉,刚要走过去关心询问一番,萧琨玉就掉头走了。   云婧微微一怔。   “你回来!跑什么!”   云婧拉住白路,“行了!你跟孩子计较什么?疯了你。”   “纤纤病了有他的责任在里面,我不计较那才是愧为人父。”   “好了,你这把嗓子,让纤纤听到了怎么办。”   “听到了才好,我就是给她出气呢。”   云婧简直不想跟他说了,只能拉着他走远一些。   白纤感到好些后,她兀自下了床榻。   外面火把已全都点起,照亮着营中面貌。   她顾着脚,小心翼翼走到萧琨玉的帐中。   微微探身,那披在身后的乌发顺着肩膀垂下来。   透过那被风掀开的一角,白纤能看到萧琨玉正坐在凳子上,眉目垂着,手上弄着什么。   白纤撑起脚尖,在地上有一顿没一顿地点着。   盯着看一会,白纤倚靠在一边,双手放在身后。   她咬着下唇,似在犹豫些什么。   再一次探头去看时,那帐帘一下给掀开,萧琨玉的眉眼霎时映在她的眼底。   “殿下……”   萧琨玉带些冷冽的眼神看向她,“还没看够?”   白纤一时哑然,随后忙解释,“不是……”   但看到他嘴角的伤口,又止声了。   萧琨玉移开视线,似乎并不想跟她有任何的交流,走出去。   白纤反应过来,有些急跟上去。   然就是撕扯到脚底的伤口,脚一时崴,令她一下往前扑,直直扑上萧琨玉的后背。   白纤几乎是下意识往一处抓,抓住了他的腰侧。   他身上有一股松香混着药香的味道,腰腹也很硬,抓着的时候稳稳的。   等鼻子那股酸痛劲过去,白纤半垂着眼眸,随后眨了几番眼。   白纤甚至能透过他宽阔的后背感知他的心跳,他肢体的一动一静。   他抬起手了。   他的手触碰到她了。   她连他的指腹都敏感到不行,指纹似都烙印在了上面。   他拿起了她的手,随后又放开。   他缓缓转过身来,垂着眼看她,看这张属于他们结晶的脸,冷冷说——   “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   萧琨玉再讲了一遍。   白纤却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微微偏头,用耳朵对着他。   “什么?”   萧琨玉盯着她,抬起手,虎口卡着她的脖颈,微微用力使她抬起来,然稍稍俯下身——   他那丝质的衣袖垂下来,贴着她的衣襟,手掌温热烘着她。   他的面容近在咫尺,无任何表情,很冷很冷。   “我说,”   那双黑润的瞳仁映着她,气息很轻地扑洒过来。   “你故意的。”   “听见了么,小聋子。” 第39章 未来妻子。   白纤觉得萧琨玉好像有些不太喜欢她,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热情。   这种热情在萧琨玉对她愈发冷淡变得愈发强烈。   他越疏远她,她便是越亲近他。   每次云婧进去的时候,白纤也跟着进去, 然后云婧走了, 她不走, 她就坐在凳子上, 双手伸直交叠放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她也发现, 萧琨玉会做好多东西,窗边就摆了几个用草制成的小人, 有时候会是树枝, 有时候还是经雕刻的石头。   她偶尔会瞧见他独自坐在账中, 垂着眼,专注着手头上的东西。   好像所有东西在他手中都会变得好看悦目,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微微侧目看向一边, 那挂着纸张,上面的画迹很轻,大概的轮廓能瞧得出来是什么东西。   白纤又看回他, 眼睛亮亮的。   “殿下原来你还会作画啊。”   萧琨玉并不理会她, 而白纤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纤开始变得越发黏他, 像个小跟屁虫,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念叨。   ——“殿下,我想要你做的玩具。”   ——“殿下,你能不能也给我画一幅?”   ——“殿下,我脚好痛,你等等我好不好?”   ……   去城中玩那日, 中途,边关战事突发,白路和云婧不得不赶回营中。   萧琨玉原本也想跟着去,白路却是不让,千叮万嘱,让他照顾好白纤,少一根头发丝也不行。   白纤看着空荡荡的马车,一时思绪难掩,不一会她掀开车帘,看着萧琨玉所坐的那一辆马车。   喊了一声殿下,没应,唯独那帘子随风轻轻晃着。   再看那城中繁华的街道,也没了玩的心情。   失神之际,萧琨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见此,白纤连忙走下来。   “殿下你要去哪?”   “殿下你等等我。”   可走着走着,白纤眼神就走到身旁的摊子上了,等她一回神,才发现跟丢了。   她顿时停了下来,左顾右盼一番,周围都是陌生路人,时不时经过她,投来一番探究眼神。   白纤面上茫然好一会,她双手慢慢揪紧裙裳,嘴角也慢慢瘪了下来。   原本今日是可以开开心心玩的一天,可突发事端,爹娘不得不走了,原本的计划也跟着泡汤,现在又再一次跟丢了。   “小姑娘,别站在那啊,挡着我卖东西了!”   还被人凶。   白纤挪去一边,终于忍不住开始无声抽噎了起来。   紧接着嘴巴一咧,嚎啕大哭了起来,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过来。   好丢人啊。   可还是想哭。   白纤哭得更厉害了,用着胳膊肘子挡着脸,也挡不住那凄惨的哭声。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你哭什么?”   萧琨玉的声音一下传来,令白纤立马止住了哭声,她下意识放下胳膊,但是骤然想到自己定是哭成了一张花脸,她就停下了。   于是又哭了起来。   萧琨玉皱着眉眼走近她,“上次的教训还没吸取?走这么慢不走丢就怪了。”   白纤哭得更大声了。   “不要哭了,很吵。”   静止几秒。   “是你不等我!还不让人哭了!”   她这声娇嗔,让萧琨玉微微一怔,疏离的语气,“是你走太慢。”   “胡说!就是你不等我!”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白纤现在就是哭个没完没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一顿一顿,隔壁摊子哇哇大哭的小孩都停了下来,就看着她。   萧琨玉走过来,欲要把她挡在脸前的胳膊弄下来,白纤抵抗没多久,就被他弄了下来。   那她就低着头哭,就是不看她,就哭,就不听他的话。   就是要他不快,谁叫他……   萧琨玉直接握住了她整个下巴,让她一下抬起了头。   被泪水包裹的杏眼闪着茫然,面颊上泪痕斑驳,被他握得嘴嘟起,像条鱼吐着泡泡,“唔唔唔”着。   “泥嘬申……”   萧琨玉就这么握着她下巴,注视着她,道。   “还哭吗。”   白纤闭上眼,这个姿势让她有些难受,她抓住他的手,想弄掉。   眨了几番眼睛,一阵晕厥感上来,让她差点摔下去,好在她捉住了萧琨玉。   萧琨玉察觉她的不对劲,他缓缓松开她的下巴。   “殿下我难受……”   萧琨玉凝着她一会,没说什么,一手直接揽住她的腰,如同提件物件将她带到了马车上。   而后他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到一半,想起白路的交代,停了一会,又掉头回来,拉过她的手,把了一会脉。   最后萧琨玉闭了闭眼,又睁开。   “哪里不舒服?”   “肚子。”白纤眼神可怜兮兮,又说,“我头还有点晕晕的。”   “能不能自己解决。”   白纤愣了下,“好像不能呢……”   “……”   白纤摸着肚子,看着他。   然后萧琨玉沉默了很久,最后在外边买了糖给她吃。   “吃糖就好了。”   萧琨玉很敷衍地将糖塞给她,刚要走,白纤就拉住他的袖子。   两人对视上,“殿下,你能不能摸摸我肚子,我自己摸它还是疼。”   萧琨玉直接用行动拒绝。   白纤拉住他,继续哀求,“就一下下。”   “求你了,我很疼。”   然又转变了威胁,“要是你不摸,我就告诉爹爹说你又……”   萧琨玉身影忽然笼罩下来,黑润眼睛盯着她,隐隐带些压迫感,“我又怎么。”   “别威胁我,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扔下去。”   “……”   “你摸摸我嘛!我疼!”   “你让我伺候你,你是我谁。”   白纤怔了一下,似乎认真想了一下,一会。   ——“我是你未来妻子。”   周遭安静几秒,一声很轻的笑落下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感觉糟糕的心情都一下变好了。   白纤面颊热热的,“你笑什么?”   萧琨玉似乎意识到什么,一下敛去了笑意,恢复了那张冰山脸。   “我可不会娶你。”   “我嫁给你就好了。”她无理回着。   萧琨玉不想跟她辩论下去,转身就要走,可衣袖还给她抓着。   “放开。”   “不要。”   猜到他强要弄开她的手,白纤直接两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萧琨玉看过来,白纤丝毫不怕对上去。   “我现在是病人,你不能打我。”   萧琨玉看她几秒,似乎真的拿她没办法,最后说一句,“那你等下别后悔。”   白纤坚定,“我才不后悔。”   白纤直接给他抱在腿上,他大掌丝毫不温柔摁在她肚子上搓着。   白纤忍着一会,最后受不住了,“你轻点就不行吗?”   萧琨玉不语。   白纤将手覆上去,试图让他慢点轻点。   她肚子是真的疼,疼得她开始冒冷汗了。   “殿下……我是真的疼……你别这样了……”   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腹部开始下坠钻心的疼。   白纤疼得没了脾气,一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靠在他的肩上,两条乌眉拧着,唇色泛白。   肚子的大掌缓了力道,一路上,白纤就这么忍着不适在他的怀中慢慢睡了过去。   直到马车一个颠簸,直接将她颠醒了,萧琨玉抱着她,手臂横在她的腹前,紧而稳地揽着她。   正要抬起头,一把锋利的剑骤然穿透车帘,寒光剑身映着怔住的她。   还未来得及反应,萧琨玉就霎时抱起她,迅速下了马车。   外边刀剑相碰声惊人,血色满目,白纤完全懵住,而后便是陌生的惧怕涌上来。   萧琨玉将她带到安全处。   跟随的护卫护着白纤,看着萧琨玉拿着剑,慢步走上去。   “殿下!”   萧琨玉脚步一顿。   “那里危险!你快回来!”   萧琨玉没有回头,他看着这突袭的一群“山匪”,没再犹豫,加入了打斗之中。   ……   一切结束,安全回到营中后,白纤发现萧琨玉好像受伤了。   急得她扒他的衣裳。   萧琨玉推开她。   “你让我看看……”   萧琨玉拒绝。   白纤急得红了眼,“你让我看一下怎么了!”   哪料萧琨玉冷冷一声,“你在趁机占我便宜。”   白纤一口话堵在嗓子眼,“我、我、我才不是那种人!”   萧琨玉眼神平静注视她,似在说,那天她就是那样人。   白纤撇开视线,脸上一番欲言又止,有些难堪。   “又不是我故意的……”又说,“那么多人,你肯定受伤了。”   萧琨玉却是不想跟她对话下去了,直接下了逐客令,让她出去。   白纤不肯,萧琨玉就起身,一副要拎她出去的架势。   “我出去……出去还不行吗。”   萧琨玉刚要收回视线,神情一顿,瞧见她身后裙裳晕染了一片暗红。   “你流血了?”   白纤一顿,回过头,“……什么流血了?”   在萧琨玉的眼神示意下,白纤扭头看向身后,最后用手把裙裳往前扒拉,终于看到了那所谓的血迹,还是渗透了几层裙裳的血迹。   懵了一会,白纤又抬起头看他。   “我流血了?”   萧琨玉点头。   怎么会,她一点伤都没有,哪来的血。   白纤双手抓着裙摆,开始往上提起,欲要找出原因。   那双白又纤细的腿渐渐裸露出来,直到快要到臀部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   白纤停下动作,反应很迟缓,就这个动作与他对视着。   有风吹进。   身下还凉凉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第40章 离别。   白纤放下裙摆, 以为自己好像是真的流血了,站在那似乎不敢动。   只能弱弱向萧琨玉求助,“殿下……”   萧琨玉是不想管的, 但出于白路, 他又不得不管。   眼神示意她过来。   白纤一板一板地走过来, 萧琨玉将她身子转过去, 看着那一块凝固的血迹。   微腥混着一些花香的气息。   萧琨玉垂眼凝着好一会。   “我肚子又疼了……”白纤头扭过来,眉眼又拧成了一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无从下手。   这流血部位实在是不方便查看,最后还是秋棉解答了这个难题——白纤来癸水了。   洗了身子又换了衣裳, 白纤趴在软塌上, 一脸难受, 看上去脆弱极了。   好在秋棉给她熬了姜汤,又给她揉肚子, 很快便熬了过去。   “殿下怎么都不来看我的……”   不怎么疼了, 白纤又开始呢喃了。   秋棉看着她这副模样,又心疼又好笑。   “小姐,你这般, 殿下也不方便过来呀。”   白纤看一眼自己的着装, 又郁闷地把脸迈进了枕头里。   想着来癸水可真难受,一会冷一会热的, 快要被折腾死了。   待恢复了精力,白纤又跑去萧琨玉那了。   萧琨玉看她一副“病”后的虚弱模样,眼睛看向他时,却是水亮水亮的,他没说话。   ……   此后萧琨玉好似也默认了她的存在。   她会借此靠近他的机会给他送饭,坐在那, 神采奕奕,看着他吃。   练剑时,她也会坐在小凳子上,给他“捧场”。   不小心受伤时,她比谁都难过担心,好似他就要死了般。   他也习惯了她时不时的突然造访,习惯了她的“突袭”,夜里睡不着就蹲在他榻边,白日里趁他不注意就坐在他的腿上,像只猫要蹭蹭,要摸摸。   她给他的特殊胜过了白路和云婧。   他开始习惯并接受——她眼中全是他,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渐渐,萧琨玉觉着——她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   白路和云婧归来不久,白纤回府的日子也快了。   白纤为此还闷闷不乐了好久。   想着她日后再也不能像这段时间般,可以随时随地陪在爹娘身边,可以随时随地见着殿下,她就难过。   还令她更难过的是,萧琨玉对她就要离开没半点不舍以及任何表现,她好像就是他人生里的一个过客。   为了补偿上次的遗憾,他们又去往了城中游玩。   可白纤还是高兴不起来,明日她可就要离开了阿。   她闷坐在马车上,半分游玩的心思也没有。   最后还是萧琨玉站在外喊了她一声,才有反应。   白纤掀开车帘,看着他好一会,低着身子出来。   “殿下,我要你扶我。”   萧琨玉不应,也不伸手。   白纤闷闷地“哼”一声,最后还是秋棉扶着她下了马车。   爹娘陪着走了一圈,也买了不少吃食,可白纤一路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哪去了。   云婧早就看穿她的小心思,揪了揪她的小耳朵,轻声说,“有殿下就不要爹娘了?”   白纤脸蛋一热,“哪有。”   云婧笑她一会,抚摸着她的后背,看着走在面前的萧琨玉,“去吧,你爹娘也要独处一会。”   白纤眉眼一展,二话不说就屁颠屁颠地朝萧琨玉跑了上去。   白纤走在他的身侧,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上面一颗被咬了一半。   “殿下。”   “嗯。”   过好一会。   白纤时不时抬眼睨他。   “我明日就要走了。”   “嗯。”   “……”   白纤用另一只手抓他袖子,“日后我们还会相见的!对吧?”   “应该不会。”   “会的!”   萧琨玉看她一眼,“不会。”   “会!”   “不会。”   “会!”   “……”   原本到处看看的白路,视线回到前方,看着他女儿和萧琨玉走在一块的身影,越看越不对劲,刚要“嘶”一声,云婧就拉着他到了别处。   白纤似乎是被他这般不在意伤到了,一时停下了脚步。   察觉她没再跟着,萧琨玉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转身看过去。   就见她垂着脑袋,咬着嘴巴,一手紧紧抓着串糖葫芦的棍子,一手则攥着裙摆,看上去要哭的样子。   “你又哭。”   “才没有!”白纤抬起头,杏眼明显有泪花在闪。   萧琨玉注视着她几秒,“过来。”   白纤迟钝几秒,慢慢挪过去。   萧琨玉目光落在她的糖葫芦上,问,“好吃吗。”   白纤抬起头看着他,“你不是应该问我……”   “甜吗。”   哼!   白纤跺了一下脚,知道他很讨厌吃甜食,于是便气凶凶回,“可甜了!甜死人了!甜掉牙了!”   哪料萧琨玉会俯下身,把她咬了半颗的山楂吃到了嘴里。   白纤缓缓睁大杏眸。   萧琨玉神色不动,慢慢嚼着嘴里的山楂,随后喉结一个滚动,给他咽了下去。   他盯着她,面无表情给出评价。   “不错。”   白纤整个人快热着火了。   天色暗下来,万家灯火徐徐点亮,长长的街道上空,吊着满满的灯笼,夏日夜晚的人声总比白日鼎沸,热闹。   白纤因为萧琨玉白日的一个举动,暗自欢喜了一下午,意识到天色全然暗下来后,她正和萧琨玉并肩走在繁华的街上。   明日就要离开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又冒了出来,一下就驱逐了她所有的开心。   白纤抿着唇,侧头过去看着萧琨玉。   她似在思考着什么,眉目都在生动而认真地传达着。   随后她又环视了一番四周,然看回来时,她一下握住他的胳膊,在萧琨玉还没看过来,她就将他拉到了无人的街角。   背后是斑驳的墙壁,上面攀长着枝繁叶茂,已凋零却还鲜艳的喇叭花。   白纤站在他的面前,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明日就要离开了,殿下。”   她的眼里,有难过,有不舍,但更多是期待。   她期待他的回应。   但萧琨玉好似看不出,他只是“嗯”了一声,又说,“我知晓,你不必多次告诉我。”   但不是她想听到的话语。   她心中有太多想要说的了,可是看着他这般神情,那些话又找不到了倾泻口,只能堵在胸口里。   失望了一番,最后她还是鼓起了勇气。   “殿下。”   顿几秒。   “你知道我的心意吧。”   萧琨玉静静凝视她。   “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这般言语很浅薄,表达不出她内心真正的爱意,但她只能这般直白地说出来,她怕他不明白,又怕他装不明白。   在此之前,她想过很多很多,但是那些不重要,她如今就想知道——他对她,是否也怀着同样的心情。   “我就问殿下一句,”她接着说,“你可对我有一点心悦之情?”   萧琨玉还是不说话。   白纤看着他,“……有的对不对?”   很久很久。   “也许。”   胸腔像是那骤然盛放的烟火,他的一句话驱散了她先前所有的自我怀疑。   可还是不够阿,她还想要更多,请原谅贪心不知足的她吧。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走上前,两只手捉着他的衣襟,拉着他往下的同时,仰着脑袋将脸凑上去,做了一个她很早就想做的事——   她亲了他的嘴巴。   她明眸潋滟,眉眼弯弯,“殿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给我个准信好吗?”   他却是始终一张冰山脸,八风不动,撇开视线。   “不喜欢。”   她又去亲他的下巴,“啊,你喜欢。”   她双手架在他的脖颈上,拥着他的姿势。   “快说你喜欢,不然我就亲你眼睛,亲你鼻子,亲你耳朵……”   萧琨玉看回来。   一个是红着脸蛋一点也不矜持的她,一个是红了耳根还面色不动的他。   两人看着对方,空气像是变得黏丝丝的糖衣,连着各自的视线。   谁也没想到,白纤也没想到。   萧琨玉会主动亲回来,带着他有些大的力道。   她被他的亲热,弄得喘不过气,有些吓人,可她又好喜欢。   一些从未涉足的领域,被他开拓,并甘之如饴被他侵入。   啊。   会感慨。   原来亲亲还可以是这样的。   -   离别当日。   营前车马备齐,白路和云婧站在一处,为她送行。   白纤自小最讨厌的便是离别,可越长大越发现,离别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一道坎,往后只会多,不会少。   她抱着自己爹娘好一会,一动不动听着他们的嘱咐。   愿来年岁岁可相见,年年常相望。   最后便是萧琨玉。   “殿下,你说以后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啊?”   他回。   “以后。”   “那以后会是在哪啊?”   他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们总会再见的对吧?”   “对。”   她笑了。   踏上马车,她看一眼辽阔的天边。   其他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再相见。   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中途下来,朝他跑过去,裙摆飞舞,一把抱住他。   “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嗯。”   “你真讨厌阿,我走了都不给我送点东西,以后我念你了怎么办。”   有什么东西在插进她的青丝。   “给了。”   白纤怔了几秒,随后从他身上下来,在头上胡乱摸着。   “你给我什么了?”   最后她摸到了,拿下来。   是一把手工制成的银簪。   如果不是看出他的手艺,她还会以为这是买的。   他亲手做的啊。   白纤惊喜看回他,一时哑然,最后又埋怨看他一眼,嘟囔,“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刚才我都要走了,要是我不下来,你是不是就自己藏着了?”   萧琨玉摇摇头,静而安然地注视她。   ——“你会再回头的。” 第41章 是陛下。   立冬日。   外边飘着鹅毛大雪。   白纤端正坐在闺房内, 裹了一层厚厚的外衣,神情专注,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字。   ——殿下, 你那边冷吗?我这边可是好冷, 我如今都很少出门了, 就窝在房中给你写信。   白纤停下来, 抬起头思忖了一会,又开始提笔写。   写完后, 白纤呼出一口气,将信整理好放进信封, 又拿过一封给爹娘写的, 给秋棉, 差人送去。   做完这些,她慢吞吞走到一侧, 推开一边的窗。   有零星的雪粒飘进来, 落上她的发梢。   白纤垂下眉眼,双手握着在前。   自从收到过几封他的回信,此后便再也没有收到了。   他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日, 京城中传来消息, 当今圣上已驾鹤西去,举国哀悼。   那日过后雪连下了五天五夜, 白纤不甚给冷到了,不得不在床榻上躺了足足三日。   夜里她发烧,醒来就问秋棉,“殿下来信了吗?”   秋棉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   白纤想起身,秋棉拦着她。   “小姐……”   “嗯, 怎了?你快说。”   秋棉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但她又知道小姐的急切,最后犹豫几番,还是告诉了她。   “小姐,殿下……回京快半个月了,而且……殿下也不再是殿下了,他如今是当今圣上,是陛下了。”   -   白纤每日按时喝药,活动身子。   信也不写了,像是蓄了一股力。   秋棉看她这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日她将萧琨玉已回京一事告知她,白纤爹娘的信也回了,说萧琨玉早已回了宫中。   白纤什么也没多问,就问了秋棉一句他来找过她吗。   然后秋棉便是摇头。   白纤感觉身子就要好之际,她向祖父请求去宫中一趟,她要见萧琨玉。   白闻不同意,此行也就落空。   等身子完全好起来,白纤又是向祖父哀求,说她只是想出去瞧瞧,太闷了。   可她太傻了,她应该一开始就这般说的。   她以为祖父会答应她的,毕竟祖父这么疼她。   可没有,祖父还是不同意。   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正急到不行,她就想到可以偷偷翻墙出去。   可执行起来也有些难度,加上京城离府邸还有一段距离。   想着想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每日她就蹲着下人的闲聊,欲从他们口中得到有关萧琨玉的消息。   可是……   还是太少了阿。   夜里也不知偷偷抹了几次眼泪,终于在某日,祖父允许她可以到府邸周边逛逛了。   她一时激动在榻上打滚了好一番,又下榻坐在铜镜前精心打扮了一番。   最后她摸了摸头上的银簪,看着镜中的自己,傻傻一笑。   只是在她还没趁机往京城方向走,前方就给一辆偌大的马车挡了道。   那马车前撒了一地的狼藉,蔬菜、筐子遍布,还有几个人俯首跪在地上,抖着身子。   站在马车前的人一身宫中侍卫的着装,握着挂在腰侧的剑柄,一脸杀意。   而令周遭气氛骤然凝结的主人,似正坐在马车中。   那车帘轻轻晃着,时不时露出一点衣角。   白纤赶时间,也就没有多在意,正准备绕过去,就听到一声——   “拖下去吧。”   刹那她像是那遽然结冰的湖面,完全定在原地。   那车帘又被风吹起,男人坐在里面,垂着眼,脸上神情不明,只清晰看见那手指骨白得分明。   然那车帘被马夫慢慢掀开,男人不疾不徐从里走出来,至地。   那求饶的几个人连哀叫到吼,也没能喊回自己这条命。   周围一瞬变得嘈杂起来。   白纤定定看着他,在他下马车的那一刻,有陌生的感觉扑上来,令想上去同他相见的念头稍稍压了下去。   他变了。   变得好深沉,浑身周遭都带着一股阴郁之色,让人不敢上前,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对视。   可他是殿下啊。   她日日夜夜都想着的殿下。   可是,为什么她却迈不开步子,只能看着他慢步经过她。   一定是太久没见了。   一定是。   终于。   “殿下!”   她的声音淹没在人声当中,然下一秒她拖着身上沉重的冬服,一步一步跑向他。   他是来找她的吗。   是的吧。   最后她终于费力追了上去,人就在眼前了,她不禁笑开,雾气从口中呼出,刚要抓他的袖子,一把剑就横在了她的面前。   “想做什么!”   白纤怔几秒,她急急忙忙看向毫无察觉的萧琨玉,他没有转身过来。   这人又挡着她。   白纤鼻尖红红的,再次朝他喊,只是这次不是殿下了。   “萧琨玉!”   这次她使出了吃奶的劲,他要是还听不见……她就、就再也不理他了!   但这次,他停了下来。   白纤释然般松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看着萧琨玉定住好一会,又看着他慢慢转身过来。   这种时候,她应该是要朝他笑的,可不知为什么,对上他的目光,她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为什么变了这么多,连带着眼神也变了。   他……是殿下吗?   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白纤一时走了神,她又重新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她看着他就这么站在原地,隔着几个人与她相望。   久违的殿下风格,这一刻竟让她感到了亲切。   眼前人是殿下啊。   他总是这样。   等着她来主动。   可当她想走上去,那侍卫也没放行,就这么挡在她面前。   而萧琨玉也好似没看见般,漠然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   他不是来找她的吗。   为什么转身走了。   他不是要娶她的吗。   她一直在等他阿。   他现在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当做没看见吗?   “你再走!再走此后我都不要来找你了!”   “你停下来!萧琨玉你停下来啊!”   “放肆!”   白纤也不知怎的,似是给气到了,她一下躲开了挡着的侍卫,跑上去,裘衣不甚从她肩上滑落,在空中扑开,又落了地。   他的衣袖时隔多年再次给她抓住,抓在手中,像在梦里一样。   白纤连喘了好几口气,然她抬起头,真真切切地看着他,带着浓浓的委屈,“殿下……”   “你忘记纤纤了吗?”   “你说话啊!”   “你想我说什么。”   他终于开了口,可这一句像盆冷水直直从她头顶上泼下来,让她一下冷静了。   两人目光对峙不知道多久。   “……你不是来找我的。”   萧琨玉像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他看着她,“为何你会认为我是来找你的。”   白纤咬着唇瓣里面的肉,还不死心,“难道不是吗?”   “不是。”   吸进的空气仿若都结了冰霜,冷得她不自觉发抖。   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他却回,“什么话。”   她忍着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发出抽泣一声。   一个眨眼,那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她一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他身上传来的暖意一下包裹住浑身发冷的她,让她打了个寒颤。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她大声哭着,“我这辈子就赖定了你!你别想跑!”   “你想都不要想……”   “你休想!”   白茫茫一片中,人在他怀中不断打骂着他,哭得一声比一声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何时。   他抬起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   “别哭了。”   他摊牌。   “我没忘。”   -   马车中。   白纤坐在他的腿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   眼睫还挂着泪水,人却是笑着的。   “殿下。”   “嗯。”   “殿下。”   “嗯。”   “殿下。”   “……”   白纤用脑袋蹭他下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吗?你都回京多久了。”   萧琨玉没应。   白纤便抓着他衣襟,摇了两下。   “忙。”   闻言,白纤突然意识到,萧琨玉如今是当今圣上了,该喊陛下。   “你如今可是那皇帝了,我是不是……”   “无事。”   算了,不纠结此事。   过了一会,白纤又问。   “那你有想我吗?”   萧琨玉垂下眼,“如果我说没有,你会哭吗。”   “……”看来是真没有阿。   好吧,有点小难过。   但看在今天难得重逢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这回萧琨玉沉默了。   白纤仰起脑袋看他一眼,“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开口。”   “好。”   白纤靠在他的肩上,“但你别让我等太久了。”   许是太久没见,两人之间有些疏离感以及对对方早已变化的身体感到些许陌生。   他变得比从前更高大了,眉眼也更深邃了,少年气还尚存,只是男人气息更重了。   “殿……陛下,你对我可还有从前的感受?”   这个问题令萧琨玉面色一怔,他再次看过来,似有些不解她这番话的意思。   “我是说,有没有觉得我哪些地方变了,或者让你感到陌生了?”   她握着他的手在她脸上摸着,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萧琨玉视线最后停留在她发上的银簪,摇头。   “真的吗?”   “嗯。”   怎么会呢。   连她都觉得……   算了不想了,她有些累。   她整个人软软靠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马车平稳驶着,渐渐困意上头。   在阖上眼之际,她突然又醒过来,似想到了什么,抓着他的手,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她直接将脸凑过去——   “要亲亲。” 第42章 嫁他。   他变瘦了。   下颌线条绷着, 肤色也白了几许,有些许病态。   白纤搂着他,仔细观察他面容的每一处。   她从下人口中得知他在宫中的消息。   妃嫔不立, 朝政不理。   这么些年来, 他过得可是不开心了?   白纤用额头碰上他的额。   两人像是互嗅各自身上味道的猫, 增加熟悉感。   “殿下……”她还是习惯这般喊他。   萧琨玉那沉而无澜的眼眸望着她, 慢慢那里有了丝波动。   他像是久违地感到了什么,以致他的神情蒙上一层雾蒙蒙的云色。   他碰了碰她的唇, 以示回应。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腰间,力道有些大, 让她感到些许不适。   她动了动身子, 却被他握得更紧。   接下来主动权都被剥夺, 只有被蚕食的份。   他力道好大。   她感觉嘴唇都要被他咬破了。   不免让她感到一丝害怕。   可每当这种时候,白纤才会觉得, 萧琨玉是在意着她的。   也是这种时候, 他才会热情回应她勇烈的爱意,给她一种他爱惨了她的错觉。   因此,她很喜欢, 很喜欢。   即便是那么地不真实。   两人分开时, 萧琨玉指腹抚摸着她的唇瓣。   似乎过了很久。   她听见他说。   “想不想当皇后?”   白纤怔了一会,她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如今是陛下了, 要是嫁给他,那必定是要入宫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当然阿。”   “但是我有个条件。也许你会觉得我很任性,还无理。”   他摸着她脸颊的软肉。   “是什么。”   白纤撩着那帘子,声音小小地说——   “你的后宫只能有我一人。”   -   白纤等这天等了快三年了吧。   她歪着脑袋抱着暖炉,站在厅堂前想。   如果真要细数的话,应该是三年零一个月。   而宁安侯府因为这道圣旨, 热闹了不久,准确来说也不是热闹,而是惊异。   她的亲人反复来到她的面前,问她——“你可真的想好了?真真真想好了?”   白纤不厌其烦,乐呵呵地回他们,“当然了!我盼这天可是好久了呢!”   是啊。   从边关回来时,就日日夜夜盼着,吃饭想,睡觉也想,发个呆也想,可不是好久了吗。   祖父不想她入宫,就跟她说宫中有多不好,人心复杂,关键还不能时常出来。   可祖父真是糊涂了,圣旨还能违抗吗。   于是她抱着祖父的胳膊,拍着他的背,让他放宽心。   “祖父,纤纤要嫁人了,你不要舍不得我,我又不是不在京城了,只是不能时常在府上陪着你老人家了。”   “但你放心,纤纤有分寸的,既然决定要嫁给他,那就不会再想其它的啦。”   哪怕进去她不喜欢的宫里。   白路和云婧在边关得到消息,却是遗憾不能回来亲眼看她出嫁。   白路更是憋屈了,想不到那如今是皇帝的小崽子萧琨玉竟然要娶了他的女儿。   有气不能撒,最后还是白纤一份书信抚平了他“痛失女儿”的心情。   信中说。   ——爹爹,女儿就要嫁人啦!   嫁的人是殿下,想必你也知晓了,但你不要生气,纤纤可是万般愿意,绝对不是被迫嫁给他的。   所以你放心啦,殿下对我很好的!就像你和娘一样。   这是我小小的一个心愿,如今就要实现了,我是真的很开心呀!   白路望着家中的方向,一手背在后,长长信纸给他拿在手中,他揽着云婧的肩,对着天际长长一叹。   欸。   她开心便好。   ……   出嫁那日,宁安侯府前鞭炮声不停,红色的纸屑洒满了一地。   白纤头盖着喜帕,给一群人欢欢喜喜拥着走了出来。   女大不中留。   这道理还是在他孙女身上灵验了。   白闻同他的子孙儿媳一同站在府门前,目送她离去。   在踏上轿子时,白纤转过身,一手掀起喜帕,露出娇俏脸蛋,她笑得很灿烂,扬起手,同他们道别。   此番举止实在是……但白闻也任由她了,时常板着脸的缘故,这会抬起手同她照应,动作不免有些生硬滑稽。   “新娘子不能掀盖头哟!”   从小娇生养着的孙女如今是真的要嫁人了。   活了一把老岁数,也不禁红了眼。   白闻转过身,“走了走了还看什么!”   谁道下人转眼就见他们侯爷一个人偷偷抹着眼泪。   当皇后的流程很复杂,但是皇帝是萧琨玉,所有对她身子有影响的礼仪他都让人给去掉。   可白纤不肯。   她想要一个完整的仪式,嫁给他的仪式。   皇宫真的很大,走得她好累。   可是这些累在嫁给他面前都不算什么。   他给了她一个盛大的成亲仪式,十里红妆,漫天喜色。   最后她顺顺利利地进了乾宁殿,坐在榻上等着他。   今日活动了太多,松懈下来,那疲倦感便是慢慢地涌了上来。   她脖子、双脚酸痛,繁重的装饰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坐着坐着,不知不觉就靠在一边,睡了过去。   殿内喜烛静静燃着,熏香慢悠悠飘着。   大抵知道自己今日出嫁,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醒时,萧琨玉已坐在了她的身侧,正替她揉着脚。   身上那沉重的头饰也给他摘下,放在了一边。   她乌发红唇,傻了般看着他不知多久。   红色的喜服,妖冶而瑰丽,艳丽而动人。   她的双足似那圣洁的白玉,被他握在手中,轻轻揉捏。   她的素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脸上轻轻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印子。   她便看着那红印子傻傻地笑。   “殿下你再揉,天可就亮了。”   萧琨玉停下动作,去看她的眼睛。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啦。”她又亲一口他的下巴。   握住她作乱的下巴,又握住她试图要脱去他喜服的手,萧琨玉与她静静凝望。   白纤看着他一会,感到疑惑,两条眉微拧起,说,“殿下你不急吗?”   他不语。   白纤一下扑进他怀里,呲牙佯装生气,“我急!”   好了,她终于如愿以偿被萧琨玉压在身下。   就这么躺在榻上,压着红艳艳的喜服。   一层一层像掰花瓣似地剥开。   白纤以为,这种事情应当是快乐的,毕竟比他们还早些的老祖宗,为此可研究出了不少的东西。   图本啊话本啊。   可她没想过,这种事情也会分人的。   因此,当她切身体会到的时候,她在呜咽着,在颤动着。   揪被褥,抓床幔,捏他硬硬的手臂肉。   还想逃。   可他的手像是烙印在了她的腰上,一举一动都被他察觉,再拖回来。   他力气还大T^T   她的眼泪掉了好多,萧琨玉看见了,可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将她翻来翻去。   喜服被压着堆出了层层的褶皱。   床幔摇晃,像那晃动的水波。   他的墨发随着动作不甚滑下来了些,垂至她的脸颊边。   他好像在喊她。   纤纤。纤纤。   她意识模糊,像坠入了一张无名状的情网,她被紧紧包裹着,荡啊荡。   最后在奄奄一息的弥乱气息中,她终于尝到了欢愉。   她平躺在软软的塌上,慢慢呼出一口气,眼睛定焦时,她软而无骨的小手抱住萧琨玉。   说。   “古人诚不欺我。”   -   宫中生活是无聊的,即便有那山珍海味,富丽堂皇的宫殿,精致的衣裳和无比悦目的用具。   但总归来说,有萧琨玉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都可以忽略。   所以白纤在宫中过得很开心。   更开心的是,萧琨玉今日要带她出去看烟火。   他们来到了城外的最佳看烟火之地。   今日是上元节,在这里能将方圆几里的烟花一览无余,堪称一绝之地。   临近时辰,那游玩的人群像一团又一团的蚂蚁,密密实实,热闹喧哗,气氛相当喜庆,沿路敲锣打鼓,鞭炮霹雳吧啦声响。   她拉着萧琨玉沿着一路,将能玩的都玩了个遍。   一起吃元宵,送花灯,踏歌。   最后站在高高的灯楼上,时辰一到,万盏火花绵延一路盛放。   烟火漫天,将那黑沉的天缀得满满当当。   还有的,在那光滑的瓷器上,在湖面上,但最多的便是在天上。   还有萧琨玉的眼睛。   “殿下,这种时候我们应该亲亲,还要亲久一些,不然,多辜负这良辰美景阿。”   白纤看着他,双手背在后,身子往前拱,朝他眨了眨眼睛,还噘了撅嘴巴,示意他快些。   于是他们便在这漫天烟花下,亲了个一开始还好后来呼吸不过来,再后来似乎要被吃掉,反转再反转的一个吻,最后她开始反省人生。   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不然,殿下真的可能将她吃了。   游玩了一日。   他们今夜在家客栈住下。   白纤大喇喇躺在榻上,玩累后沐完浴,这滋味别提多好了。   被褥香喷喷的,她,也香喷喷的。   白纤眯了一会,然她看着萧琨玉慢步踏进来,衣襟微微敞开,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锁骨。   她家的殿下真好看。   她等着他慢慢朝她走过来,等着他坐下,然后她慢慢撑着身子起来,明明一脸困乏,眼睛却还是亮亮的。   萧琨玉刚想躺下,就见他的小姑娘一把握住他的手掌,摊开。   看着她将自己细细软软的腰带放到他的手中。   并说——   “殿下,来吗。” 第43章 昏君。   在入宫之前, 白纤觉着待在宫里的时间应该会长的。   可能还会比待在府上的时间还长。   但事实相反。   入宫为后没多久,萧琨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她去游山玩水,尝遍每个地方的美食。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玩, 在吃, 他在一侧看。   然玩够了, 他们便在夜色中相拥缠绵。   在宫中。   除了身旁侍奉的宫女, 张公公,白纤几乎没有接触宫内任何一位皇室之人。   太后她也不曾见过。   萧琨玉好似不愿意让她接触这些人, 甚至不让他们出现在她的眼前。   白纤也知晓,萧琨玉的生母早早去世了, 加上先帝不久也薨逝了。   她不知晓萧琨玉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或者不喜提及这些, 他从没有同她说过有关他的事,有关他亲人的事。   好像一直以来, 都是她在说, 他默默地听。   她一直以为,就这么下去了,他若不想她便不问, 她能理解。   却是直到某日, 萧琨玉同她准备用晚膳时,萧景出现了——萧琨玉的三弟。   萧琨玉头次向她介绍萧景, 还一同共用晚膳。   虽然言语不多,但白纤能感觉到,萧琨玉对萧景是有一些感情在里面的。   萧琨玉同萧景虽是兄弟,但两人容貌却大不相同,性格也相差万里。   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大方健谈。   也是那日, 白纤从萧景口中得知了不少萧琨玉小时的事情。   萧景说得很有趣,甚至让白纤生出一种,明明萧琨玉自小生活在宫中,小时这般活泼好动,怎长大就变成了另一种人的不真实感。   也是自那时,萧景同她接触也渐渐多了,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白纤想听萧琨玉小时的事,偶尔在宫内的荷亭,偶尔在用膳时,与他一聊。   也因此,她还无意结识了那国公府的嫡女——梁妍。   两人性子也是出乎意料的相当投合,有源源不断的话题,能聊上一天。   一开始萧琨玉还限制她和梁妍的来往,但慢慢的,他好像开始忙于政务,或者其它,这些他没有同她细说,过后也许为了她在宫中不那么无聊,也默许了她同梁妍的结交,以及梁妍主动找她玩的举止。   在萧琨玉不在身旁的日子,她便同梁妍一块在宫里逛花园,喂金鱼,像老友一样唠嗑。   在宫中的日子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甚至她还觉着——还不错。   梁妍也格外稀罕她这位好友,两人一熟悉起来了,知晓她身子骨不好,每日都会来乾宁殿看她,会给她带上宫外好吃的点心,还会给她带来一些不曾听过却对身子格外有好处的药方。   还会询问秋棉,她的每日状况,生怕她有个不适。   比萧琨玉对她身子还要更加“热络”。   “纤纤,陛下多久没来你这了?我来这么多日就没见上陛下一回。”   梁妍坐在殿中,正剥着果皮。   “他有事忙。”白纤摆弄着她收藏的小物件。   “什么事这么忙,神龙不见摆尾的。”   “我也不知道,他没同我说。”白纤心不在焉地回。   “啊。”   梁妍停下动作,看向她。   “你和陛下这般恩爱,不应该。”说着,过了会,梁妍将身子转向她,略小声说道。   “纤纤,你想不想出宫?”   白纤一顿,眨了眨眼。   “想的吧?那我们出去游玩一会?宫外有个地方,很好看,而且离京城也不远,看完后一日内也可以回到宫中。”   “但殿下不在……”   “没事,我让人同张公公说,让他转告陛下。”   见她犹豫,梁妍又说。   “一直待在宫里,你不闷吗?连我都觉得闷了。”   闻言,白纤的确是有些,加上近日萧琨玉都不在……   “还好,不过你说的那地方叫什么?说不准我先前同殿下看过了。”   梁妍却是摇头,笃定说,“你同陛下肯定没看过。”   看梁妍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倒勾起了白纤的好奇心。   她凑过去,“到底是什么地方?”   梁妍却是不说,保持神秘,往她嘴里塞了几瓣果肉,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去不去?”   白纤认真想了想,最后,松了口,“可以,但是要告诉殿下一声。”   “这简单,我现在就让人去找张公公。”   梁妍是个说便做的性子,说要去玩当日便去,绝不含糊。   不多时,等她说萧琨玉已经知晓,也同意了,她们便准备一番就出发了。   那地方确实也不错,地不大,却五脏俱全,还是避暑的好地方。   就是人有些少。   白纤打量一番,想着这般地方没去过也不难怪了。   只是没玩多久,白纤感到一阵筋疲力尽,这场短暂的出宫之旅也因为中途她的疲惫而早早结束。   “抱歉阿,我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要道歉的人是我,是我不该一时兴起就……”   “好啦,我玩得很尽兴,这一趟也不白来。”   回去途中,白纤坐在马车中,困倦像海潮般一阵一阵涌来。   她也不知晓今日怎么就这般容易乏了,又想着,大抵是他不在身旁的缘故。   想着想着,白纤坐在马车上睡着了。   惊醒时,是因为额上传来一阵疼意,以及外边突然嘶叫的马声。   “方才是失手了,抱歉。”   “还请皇后娘娘出来吧。”   白纤缓了一会,随后掀开了车帘。   视线在周遭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站在酒楼一侧的男子。   他正在看着她。   街道所有的行人都停驻了下来,连在那酒楼里喝着茶水,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士也纷纷停下来,往外看。   贺易行正要开口。   一条水焉焉的青菜就直直朝白纤扔了过去。   同时人群中有人一声大喊,“是皇后娘娘啊各位!”   像是一下触及了雷区,街道上轰然炸开,嘈杂骂声一片。   紧接着是洋芋,再是各种的蔬菜果子。   ——“妖女!”   ——“蛊惑皇上,该死!”   ——“皇后娘娘难得这般大驾光临,让我们这些小民好好伺候你一番吧!”   其中混杂不少粗言秽语,有的甚至还让她去死。   白纤完全呆住。   耳边“嗡嗡嗡”作响,她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直到一鸡蛋正中砸在她的头上。   “卡啦”一声。   她浑身一惊,汗毛倒竖,无措又可怜无辜,那自上淋下黏糊糊又腥的蛋液就要入眼,她下意识闭上眼。   紧接着又有东西砸在了身上。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停下来!”   贺易行见状况霎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没多想,顿了几秒,便出声阻止。   但白纤就像是个“香饽饽”的物件,吸引了一大片一大片赶着来的人群,并加入了扔东西的行列。   状况实在转变得太快,贺易行的声音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一丝效果,反倒被他们的怒声淹没了去。   不幸的是此次出行随同的护卫并没有很多,那些护着她的人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涌入了人群当中。   无序而乱,吵闹而杂。   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什么妖女?什么红颜祸水?什么本朝就要毁在她的手中?   他们为何要这般说?   为何还如此恶毒地诅咒她,诅咒她的亲人?   她现在好脏。   白纤眼神茫然,将那些狰狞的面容全都看在眼中。   她仿若不小心踏入虎穴的猎物,一动不动被狂撕咬着。   那些从他们嘴中说出的,不是言语,而是一片片的刀子。   而她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就这么站在那,无端受着他们指责、咒骂。   最后萧琨玉来了。   那混乱的场面才得以休止。   而白纤,已是满身狼狈。   她拒绝萧琨玉的靠近。   萧琨玉却是没看见她的推拒,他将她揽在怀中,拿着手帕一点一点替她擦掉,又一点一点拿掉她身上的菜叶子。   地上跪了满满一地的人,其中就包括梁妍。   为首的侍卫将参与这场混乱的人,一个一个都带了出来,带到萧琨玉和她的面前。   现场的氛围如同坠入冰窖,一呼一吸都好似要绞着脖子。   “为何出宫不同我说?”   白纤似还陷在方才的混乱当中,她微微抓着他的袖子,面色有些发白,眼神恍惚。   萧琨玉明明在看着她,然这却让在场人都提了一口气。   正要松懈的下一秒,那带上来的人就给锋利的剑削了脖子,霎时血流如注,如那洪水一下喷出,洒出血腥一片。   人群中发出尖叫一声。   哪料那人下一秒也给杀了。   白纤像是一下受到刺激,清醒过来,她缓缓扭头看向萧琨玉,“……殿下?”   她又摇头,“我说了的……”   然接下来的“杀缪”才是真正的开始。   那些已是“罪犯”的百姓就这么跪在街上,陆续被斩杀。   哀嚎声,哭喊声。   都是血。   还有。   ——“昏君啊!!!”   那是白纤第一次跟萧琨玉闹了矛盾。   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萧琨玉的另一面。   即便那后大半的斩杀,因为萧琨玉,她只看到了一点。   但那场景足够血腥,足以令人背寒胆颤,她夜里开始睡得不安稳。   她好似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外边什么消息,她都不知道,就算想知道,萧琨玉也不会让她知道。   自这件事后,梁妍也因为愧疚不断前来道歉,解释都是她的错,只是都被挡在了殿外。   无论白纤怎么说,萧琨玉也不再让梁妍靠近她一步。   萧琨玉每日来陪她,只是两人还在冷战,白纤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她这般态度,却是让萧琨玉比以往主动了。   他会主动同她亲热。   会缠着她好久,一点都不想放过她。   她明明该开心的。   可是她不知道怎了,她的情绪有些高不起来,还有些感到疲惫。   “殿下,此后你去哪里,做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见她终于愿肯同他说话了,萧琨玉点头,应了声好。   “那你告诉我,宫外那些人为何这般说我。”   “我可是有哪里做错了?或者做不好了?”   “你无错。”   “纤纤你没有任何错,不要多想。”   萧琨玉抱着她,垂眼凝着她,似还有想要说的,被她慢慢靠近的动作打断。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抬起头,与他额碰着额,“那你不要杀了他们……不要再杀了……”   “我只是有些不开心……很快就好的。”   微弱的月光通过窗格洒在她的脸上。   白纤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同你说话的,你也不要不开心。”   “殿下要多笑一笑,纤纤喜欢看你笑。”   萧琨玉指腹抚着她的嘴角。   在她继连多日睡得不安稳,此刻却慢慢在他怀中安然睡着时。   “你也是。” 第44章 朝变。   经那一事没多久, 白纤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这段时间萧琨玉一直在她身旁,只是出宫游玩的次数渐渐少了。   白纤没有说什么,她还是像往常般, 每日都会出殿内走走看看。   只是近些日子来, 白纤变得嗜睡了些。   每当用完早晚膳, 她靠在萧琨玉怀中, 他替她揉着胀胀的肚子,她便会不甚就这般睡着。   夜里的时候, 还未等到萧琨玉进来,她便早早睡下。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   白纤觉着可不能继续这般下去了。   于是她便同萧琨玉说, “殿下, 你以后来早些。”   这日, 萧琨玉刚踏进来,白纤就跑去迎接他, 一把将他抱住, 手往他衣襟里伸,眉眼弯起。   “殿下,我们快些。”   两人上了榻。   外边安安静静, 殿内灯火明亮。   白纤两手抓着他的手臂, 脖颈后出了一层汗,几缕发黏在上边。   “殿下, 你想不想要孩子……”她语气透着些艰难,突然出声。   萧琨玉吻着她的后背,“不想。”   “为什么?”   萧琨玉没有应,他动作着让她又分了神。   可她中途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今夜她还罕见地做噩梦了,惊醒过来时一阵后怕,她搂紧萧琨玉。   她用脸慢慢蹭着他的胸膛, 小声地喊他。   “殿下。”   萧琨玉没有睡,他抚着她的背,平复她的情绪。   白纤便越发搂紧他,同他呢喃着那场梦有多可怕。   后半夜白纤睡得迷迷糊糊,天还未亮,她隐约察觉到萧琨玉起身。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   缓缓睁开眼时,外边似乎有些吵。   “睡吧。”   没多久。   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萧琨玉回来了。   外边也没了声音。   他坐在她的身侧,兀自看她一会,随后他抚着她的脸。   白纤被他摸得痒痒的,便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他便吻了上来。   身上的被褥不甚滑落,露出她的香肩。   他的吻遍布全身,像羽毛轻轻扫过。   她双脚抵着他的肩膀,不清醒的意识中,她听到自己的喘声,从断断续续到愈发紧密。   被弄了几番,她有些吃不消。   “有些疼……”   他便放轻了力道,又将她转过身,她双膝跪在柔软暖和的被褥上。   不知晓过了多久。   “纤纤。”   “……嗯?”   她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他的声音似从远方飘来。   “我要离开一阵。”   听到这句,白纤渐渐清醒过来,定住一会,她握住他的手。   “你去哪?要离开多久?”   萧琨玉静静凝着她,“去西城,政务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在那的时间,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个月。”   “你待在宫里,哪也不要去,等我回来。”他缓缓说着。   白纤抱住他的腰身,“这么长么……我同你去不就好了,反正我一人在宫中也无事做。”   萧琨玉手轻轻覆上她的后颈,“不妥。”   “怎么不妥了……”她声音闷闷的。   “听我的,我会尽早回。”   一会。   “那好吧听你的……”   又一会。   “殿下,要是你真这般长时间不回,那我、我要是想你了,就给你写信,你可一定要回我,知道吗?”   “嗯。”   ……   她实在太累了,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枕着他的手臂,再次睡了过去。   天似乎有些亮了,微睁开一点缝隙,有微光晃眼。   萧琨玉在她耳旁,喊了她一声。   “纤纤,我走了。”   “这么快吗……天才刚亮……”   “睡吧。”   ……   萧琨玉离去后,白纤发现,守在乾宁殿的护卫多了很多,夜里偶尔听见他们巡逻的脚步声。   她抿着唇,无声看着。   她在宫内活动的范围也给限制了,即便萧琨玉同她讲过,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每日都有好多双眼睛看着她。   好在秋棉还能同她说说话,不至于无聊得紧。   每到夜晚,她很想他时,便一人趴在桌上,给他写信。   白纤写着写着,就觉着有种回到了从前那般的感觉,盼着能快些同他相见。   他在离开没多久,她就写了三日份的信。   白纤看着,托着腮想,再攒一攒,到时全给他送过去。   到时候他收到时,肯定感到惊喜。   萧琨玉离开了几日后,一日走出殿外,白纤碰巧遇见了萧景。   许是为了得知萧琨玉在西城的状况,她热络地邀请他一叙。   即便萧景看上去亲和健谈。   但白纤同萧景始终保持着距离。   可白纤怎么也没料到,询问完他在西城的状况,她会从萧景的口中得知——宫内宫外皆在讨伐萧琨玉的不作为、沉迷情爱。   皆在传他的不好。   还是传了有一段时间。   但白纤不知晓。   她一点也不知晓。   以至于她一时急着同萧景解释,并不是如此。   他作为萧琨玉的三弟,也应当知道他的皇兄不是这样的人。   可萧景摇头了,他说。   “皇嫂,皇兄的确是如此,他同你……”   萧景停了会,又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自从你入宫后,皇兄他日日同你待在一块,什么也不管,时常将政务交给我去解决,他就同你去游玩。”   萧景看她陷入沉思,继续说着:   “上次你出宫一事,应当还记得吧?”   “那些平民说得并无道理,因为你……皇兄变得越发,昏庸。”   白纤微微抓紧衣袖,眼里流露一些不置信。   萧景沉默了一会,“恕我直言,话可能是有些难听了些,但作为皇兄的三弟,我还是认为有必要同皇嫂你说的。”   “你上次出宫遭遇意外一事,皇兄为了给你出气,杀了太多无辜之人,皇兄为了不让你烦恼,他定是没有同你说,此事过后,又发生了什么。”   “既然皇兄不愿说,那只好我来说了,还望皇嫂听后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此后便好劝劝皇兄。”   白纤微微抿着唇,看萧景一脸严肃,她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萧景喝了一口茶,“自那日皇兄在街上处置那些人,一时引发了民怨,紧接着各地开始出现骚动,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声势有些大,当地官府派人去控制,才暂时得到了平息。”   “可终究是压不住,没多久,便又开始了。”   萧景看向她,“皇嫂,你可知皇兄去西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是政务事。”白纤回。   “不错,但皇兄没有告诉你,他去西城,是为了解决叛乱之事。皇兄他原本可以不用去,但事到如今,他若再不做出些什么,恐怕。”   萧景停顿了会,一脸肃穆,“如今,我朝失去民心,全国各地开始有人揭竿而起,企图颠覆皇权。”   萧景看回她,“而你被皇兄保护在宫内,见不到外边的腥风血雨。”   “外边如今乱成了一片天,怨声一声比一声迭起,还有那匪徒趁变乱,开始为非作歹,滥杀无辜。”   “皇嫂,你若出去一看,便知道我说的仅仅是皮毛。”   “我是不想再看到皇兄这般下去,才忍不住同你讲了这些。”   “倘若再这么发展下去,后果定是愈发严重的。”   白纤沉默着,须臾,她又听见萧景说。   “皇嫂,如今你还能这般冷静地待在宫里吗?”   “你可知,因为你,皇兄做了多少蠢事?”   “你可知,因为你,天下百姓受了多少苦难?”   因为她。   白纤完全呆愣住,她眼眸微微睁大看着他。   “你又可知,因为你,皇兄在西城,为此还可能失去性命?”   她心弦重重一颤,一下站起来,“……什、什么?”   原本那些写好的书信给她搁至一边,白纤又开始重新写。   她要问萧琨玉,为何瞒着她,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同他去的。   可写着写着,那纸上便落了她的眼泪。   白纤也不知怎了,她本该不会哭的,可她的情绪说来就来,心口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那次经历的意外这会又给她想起。   妖女。   不得好死。   去死吧。   她写着写着,手上便没了力气。   他如今怎么样了?可是有经历危险?   万一有危险了又该如何是好?她如何是好?   秋棉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忙过去扶起她。   秋棉缓了一会。   “……小姐你怎么了?!”   “秋棉,你快去叫张公公过来……我要问他……”   秋棉将她扶起,让她坐在榻上。   白纤的脸色极差,不同以往,完全没有血色。   不知为何,这让秋棉有些瑞瑞不安,扶着她的手都有些颤。   小姐怎么了?怎么了?怎一下变得如此?   “好,但小姐你的身子要紧,我先去喊太医,你先躺会。”   “不要!你快去叫张公公过来……”   “好好,秋棉这就去。”   哪料秋棉刚踏出去,就被守在门前的侍卫挡住。   “没有陛下准许,不得出殿。”   秋棉怔住好一会,“你是不是搞错了?”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第二句,就被侍卫强制推了回去,秋棉重重摔在了地上。   殿门也一下被关上,还上了锁。   秋棉一脸不可思议,她正要站起来,就看到原本坐在榻上的白纤,这会倒在了榻下的毯上。   秋棉仓促跑过去,扶起她,不断喊她。   小姐小姐。   可白纤没有任何的反应。   秋棉慌乱,后背一阵发寒,她重重拍着殿门,哭喊着。   “皇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太医最后还是来了。   道白纤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有些不足,才导致昏迷。   白纤没多久醒了过来。   秋棉不得已同她讲,她们好像给禁足了。   听完秋棉的陈述,白纤亲自走过去。   然而殿门已上锁,无论白纤说什么,那侍卫都不打开门,一遍又一遍说这是陛下的吩咐。   白纤沉默了一会,便让他们将写好不久的信给萧琨玉送去。   但秋棉不觉得是陛下的旨令,陛下不会这么做的。   秋棉平日里会给白纤熬药,陛下是知道的。   可如今,她一个小小的婢女也给禁足了,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会那太医说无碍,却又不留下什么药。   这让秋棉很急。   她自小在小姐身边侍奉,小姐的身子状况她一看便知,这会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要喝药才行。   可如今出不去,秋棉也只能干着急。   可谁也没料到,梁妍竟然来了。   她能进来。   白纤瞧见是她,如同看见了救星,可这会被禁足一事,又让她打消了一开始的念头。   如果真是萧琨玉吩咐的,那他定是不想让她参与其中。   这么一想,那被禁足一事也说得过去了。   于是她同梁妍讲,让梁妍告知她宫外的事情,告知她西城那边的事情。   梁妍一一答应下,走前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送梁妍走时,秋棉急忙拉住她。   “梁小姐,皇后娘娘如今要喝些药,我给你药方,你下次如若能进来,能否熬制带过来?”   “太医不是说无事吗?”   秋棉摇头,“不是的,我觉着有事,还请梁小姐帮帮忙,麻烦了!” 第45章 羔羊。   那太医明明说没有大碍, 可一日了,白纤的脸色还是那么差。   “小姐,你如今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白纤摇头。   她在想着现如今她该要做些什么, 宫外如若真如他们所说, 那她又该怎么?   一时她想到了远在边关的爹娘, 倘若天下开始动乱, 那么爹娘也应该会第一时间知晓。   还有祖父。   白纤开始盼着祖父能来宫里一趟,她好问他, 现如今她要做什么。   是等萧琨玉回来还是……   可是他有没有遇到危险都不知。   那信也应当送出去了,期盼他能早些回信, 让她心安。   没多久, 梁妍端着药走了进来, 秋棉欲要拿过,被她拒绝。   “我来吧。”   梁妍端过去给白纤。   喝完后, 梁妍便放在一旁, 并朝秋棉说,“这碗待会我拿下去就成。”   秋棉看一眼那空碗还剩下的药渣子,躬着腰身点了点头。   白纤晃神一时, 看到梁妍还在这, 一时想到了什么,便问, “你怎可进来的?殿下什么时候允许的?”   梁妍顿了一会,随后看着她,说,“陛下在去往西城前就允许我来找你了,看来他没同你讲。”   白纤拧眉一会,“……这样。”   又想着, 他为何什么都不同她说的。   “你看你,老待在这里,都闷出病来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说着梁妍就要去挽她的手。   “如今我不能出去了,你忘了?”   “可以的,我带你出去便可。”   秋棉守在一旁,闻言有些诧异抬起头。   愣了一会,秋棉连忙开口,“不妥不妥,皇后娘娘如今身子不适,不宜出去吹风。”   梁妍默了一会,有些恍然,“是我疏忽了。”   白纤没有闲聊的心思,她便让梁妍早些回去歇息。   梁妍走后,白纤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呆。   夜里也开始睡不着。   秋棉担心她的身子,一直在身旁守着她,夜里看见她起来,惊了一下。   “小姐怎起来了?天还未亮。”   “我睡不着,你快去睡吧,不用守着我,我没有事。”   秋棉没有听她的,怕她着凉,拿披肩给她盖上。   白纤拿出纸笔,斟酌一会,又开始提笔写。   今夜过得分外漫长,白纤觉着自己写了好久。   “小姐,莫要再写了,你得休息了,明天再写也不迟啊。”   “我睡不着,秋棉,你让我写吧。”   “怎会睡不着?小姐你是不是又多想什么了?”   “我担心殿下。”   “怎么会,陛下可是上过战场的人,你怕不是又多虑了。”   白纤放下笔,叹了一声,“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   “我都知晓的,可我还是睡不着。”   ……   每日,梁妍都会亲自给她送来药,白纤知晓要养好身子才能去做其它事情,便每日按时喝下。   这日,白纤喝完药,这么些天,她似乎也想通了,脸上不再是一片愁苦,有些心情同梁妍说说话。   秋棉见两人走到了另一侧,又看回放在桌上的药碗,便想着拿下去。   端起来,秋棉看了看那沉在碗底细碎的药渣,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怎么……味道有些不太像……   “我来吧,你去给纤纤揉揉肩膀,她近日写这么多信,定是有些吃不消的。”   秋棉手中的碗给梁妍拿去。   秋棉怔了怔,随后应了一声,朝白纤走过去。   很奇怪。   她家小姐明明每日按时喝药,脸色也看似一日比一日好,可夜里失眠的次数多了。   好几次在夜里,秋棉看到白纤因睡不着而起来给陛下写信。   秋棉知晓小姐对陛下情深意重,几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想念得紧。   可小姐怎么能坐到天亮还没有困意呢?   小姐从前可从未有过这般迹象,这般作息实在让秋棉为她担忧。   可每每秋棉劝她去睡,白纤便回睡不着。   问她怎么了,怎会睡不着,白纤摇摇头,继而写着。   秋棉便开始到处找原因。   这日,梁妍送药过来,秋棉走上前。   “梁小姐,让奴婢来吧。”   “不用,我来便好。”   秋棉站定在原地一会,她看着梁妍慢步朝白纤走过去,压下心头的古怪。   想着梁妍可是多次拒绝了她。   没多久,一次秋棉无意发现,那药好像不是她给的药方。   秋棉连忙问梁妍。   梁妍说是的,一开始她用了秋棉的药方,后面就换了一个药方。   “这个药方比你那个还要好一些,你无需担心,这药方可是从那名医得来的,别人求都求不来。”   “可是……”   “没有事的,你看皇后娘娘的脸色不是越发好了吗?人也愈发精神了。”   但梁妍不知道,自小为照顾白纤,秋棉对一些药材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秋棉觉得梁妍对小姐身子状况不了解,一些药方也是要看人的,她家小姐就不适合她那一药方。   于是秋棉同白纤说,叫她不要再喝那药了。   白纤先是怔了会,知道她的顾虑,过后也同梁妍说了,她身子已恢复,不用再送药过来。   但梁妍坚持要送,秋棉就不得已找个时间单独同她说。   “梁小姐,这药不适合皇后娘娘,还是先别送了,停一会。”   秋棉没想到梁妍会生气。   “你作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竟然不让娘娘继续喝药?你可是有什么居心?”   这话让秋棉惶恐,忙解释,“并不是,奴婢自小跟在娘娘身侧,对娘娘……”   “那你的意思是我多此一举了?”梁妍打断她。   “不是……奴婢不敢!”   “你也知你是一个奴婢,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别教我做事。”   秋棉有些不敢置信望着她。   “怎么了?我这副模样吓到你了?”   秋棉迟钝地摇头。   怎料梁妍走近她,摸了一下她的脸。   “吓到也没什么,我就是这样的。”   “既然你这么有心,不如去为太后娘娘做事吧。”   秋棉睁大眼。   “梁小姐……?”   “别怕,同你开玩笑呢,瞧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   虽然身子看似恢复了不少,也停了药,但白纤也能感觉到,这些日子她有一顿没一顿地感到疲惫。   明明没有做什么,可还是无力的累。   即便她看上去脸色好了几许,秋棉还是觉着,她家小姐的状况并没有比先前好多少。   “陛下快回来吧!快回来吧!”秋棉也开始祈祷,盼望着萧琨玉能快些回来,小姐能够恢复往常。   那日同梁妍小姐的对话,让秋棉还历历在目,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白纤。   秋棉还想出去,给白纤弄些汤药,可过了几日,那侍卫还是不放她出去。   说是给白纤弄些吃的,也不让。   实在是……   陛下不会这般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   秋棉无可奈何,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好白纤。   不用再送药,梁妍每日还是会准时造访。   自从那一日的独聊后,秋棉开始重新审视了这位国公府的嫡女。   加上那药方一事,凭借一名婢女的眼力以及直觉,秋棉隐隐觉着这个梁小姐有些奇怪。   秋棉开始有些忌惮她,一旦她要对小姐有什么动作,秋棉都会去亲自替她做。   白纤察觉了秋棉的异常,一次夜里她便开口问了秋棉。   秋棉便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以及心中所想全都告知了她。   白纤消化了好一会,按她对梁妍的了解,梁妍不会是那种人,可秋棉总归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她相信秋棉自然比相信梁妍要多些。   可也只是秋棉的猜想。   加上白纤心思都在西城那边,她好似也没有精力去猜测这些。   这几日,白纤都想着萧琨玉走前同她说过的话——要待在宫里,哪也不去。   既然他这么说,那她也是要信他的,就待着,等他回来。   可那信他这时候应当也收到了,为何这般久了还不回她?   西城那边她看不到,她只能通过他人口中得知他的一点消息。   加上现如今,因为秋棉的顾虑,她也尽量减少同梁妍的接触,并让梁妍不用每日都来。   可这般疏离,也让梁妍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梁妍问她怎么了,白纤没有多说什么。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我如今想一人待着,你也不必每日这般辛苦,跑来跑去,待殿下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那日梁妍沉默了很久,也头次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陛下他可能回不来了呢?”   ……   秋棉没有放弃,她每日都去问,能否出去。   这日,秋棉刚说一个字,那殿门就给打开。   侍卫没有说什么,眼神示意她可以出去。   秋棉怔住了好一会,而后不免感到一阵惊喜,来不及同白纤说,就连忙踏出去,一路想着煮些什么给她家小姐吃。   直到秋棉迎面撞上了几日不曾来过乾宁殿的梁妍。   “……梁小姐?”   “去哪?”梁妍问。   “奴婢正准备给皇后娘娘……”   “不用了。”   秋棉抬起头。   “往后你就不用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去路,”梁妍停下。   随后梁妍一步一步走近她。   “就那日我同你说的,抱歉,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从今日起,你就去伺候太后娘娘吧。” 第46章 叛变。   秋棉自出去后便再没回来。   天逐渐黑下来。   白纤走到殿门前, 她问侍卫,“秋棉去了何处?”   “属下无可奉告。”   白纤微微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没了回应。   白纤正感到奇怪间, 她忽然意识到, 外边守着的侍卫好似换了人, 声音都有些不同。   又想着秋棉可能正为她弄吃的。   近些天来, 白纤胃口不大好,秋棉一直想给她弄些在府上吃的那些吃食, 让她开开胃。   奈何不能出去。   就这么想着,白纤又去做其他事情。   但没想到, 这一等就是一夜, 秋棉还未回来。   白纤开始有些担心, 她又去问,可这次还是没有回应。   白纤渐渐感到了不对劲。   她是后宫之主, 也不该被这般态度对待。   萧琨玉更不会如此。   本来想通的思绪这会因为侍卫的不耐烦对待以及秋棉还未回来一事, 又变得一团糟。   第二日,殿外传来声响,正坐着等待的白纤听到动静站了起来。   殿门给打开, 梁妍走了进来。   她手上端着药, 缓缓朝她走过来。   白纤看着她,沉吟一会, 她问。   “秋棉呢?”   梁妍将托盘放在紫檀木桌上,复而又将药碗端起来,放到她的面前。   “她去伺候太后了。”   白纤神情一顿,没有接过那药,盯着她,“……什么?”   “她去太后那边了, 说伺候你太辛苦。”   白纤不可思议看着她,“你在说些什么?”   “秋棉好好的,怎会去太后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不是都已经不信我了?还问我做什么。”梁妍又说,“喝药吧。”   白纤拒绝,“你先说清楚了,秋棉到底去哪里了?”   “纤纤,我可都告诉你了,是你不信,再追问下去又有何意义。”   白纤有些看不透她,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梁妍,你似乎有些变了,你先前……”   “因为那都是我装的阿。”   白纤愣住。   “喝吧,可是熬了很久呢。”   梁妍将药递到她嘴边。   白纤恍惚了好一会,她好似才明白过来什么,她推掉梁妍的手。   “难不成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梁妍面露不耐烦,“已经迟了白纤,你怎这般单纯呢。”   说着,又将药递过去。   白纤一下推开,那药水不甚晃出,地上溅湿了一块。   “我已经说了不会再喝了,你为何这般……”   说着白纤又看回她,两人眼神对峙一番。   “梁妍,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次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梁妍嘴角勾了勾,她直接将药放回去,坐下去,整理了一番裙角,才抬眼看她。   “你还没看出来吗?你不傻,应当能猜到,如今……”   梁妍又停下来,面上带笑看着她,“萧琨玉。”她笑了一声。   “如今朝堂已换了一番面貌,这天下也很快不再是他的了。”   “这宫里的人自然,也不再听从他的。更何况是被他藏在宫里的你呢?”   “好了,其他的我不想再多说,你就待在乾宁殿吧。”   ……   平日里,有秋棉在,还能说会话,这会没了秋棉在身旁,白纤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殿内,头次感到了害怕。   从前,夜里巡逻的脚步声还给她些许安全感,现如今,变成了噩梦。   她被人囚禁了。   是梁妍?不是。   那会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权利?   难道真如萧景所说,她做错了什么,所以那人要惩罚她。   对……萧景……   她应当去找萧景的。   可自那日后,白纤便在没有见过萧景。   加上送信一事,一定是没有送出去,不然殿下定是会回她信的,他答应她的。   到底谁要这么对她。   白纤感到很无措,她现如今又陷入了不解当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她好似一点用处也无。   明明一切都很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秋棉去了哪里,梁妍又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殿下在西城又如何。   她通通不知。   她好没用。   她每夜失眠,直到天亮她才勉强睡一下。   梁妍又来了,她好吵,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而她始终一句,“秋棉在哪?”   “你若答应我,每日乖乖喝药,我就告诉你。”   白纤想了一会,“好。”   她听梁妍的,每日喝药,持续了几日,梁妍带她出去了。   如今这宫里好似真的变了,她好似不是那尊贵的皇后,他们也不曾将她当做是那皇后。   “秋棉在哪?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们来到一处小径。   白纤停下了脚步,面上带着乞求看着梁妍。   她已经不能再等了,她现在就要知道秋棉的去向。   梁妍面上平和,她下巴微抬起,侧身过来,没有说话。   直到那拐角处走来人。   谢嬷嬷扶着太后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梁妍及时行礼。   太后颔首示意她快快起身,旋即她敛起笑意看向白纤。   须臾。   白纤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摁着双肩跪在了地上。   那是白纤第一次触碰这冰凉的地上。   又硬,硌她的双膝泛疼。   也是第一次,在这么低的角度里,任由他人的眼神践踏。   而她。   “秋棉在哪?”   不远处,有两个太监抬着一草席包裹的东西走了出来。   “那贱婢不会伺候人,哀家让人处置了。”   太后轻飘飘的一句传来,让白纤当场定住。   她好似没了任何反应,呆呆地望着。   直到那两个太监消失在了眼前,她被带回了乾宁殿。   梁妍离开时,白纤拉住她。   “秋棉在哪?”   梁妍眼神流露同情,但更多的是冷血。   “死了。”   ……   白纤的身子开始不好了,她开始咳嗽,往日夜里没有的困意,这会通通像是找了回来。   她躺在榻上的时间开始变得长。   她开始不知道今日是何日。   她还时常回想着从前的事。   他们派了宫女来照顾她,可她们对她一点也不好。   她们不让她写信,还夺走她的信封。   她只能偷偷写,写下他们的罪行。   夜里她难受起来,她抬起头,掀开床幔,喊“秋棉”。   喊了一声又一声。   秋棉没来。   她不在了。   整颗心开始揪起来,夹着丝丝抽痛。   白纤开始无声地掉眼泪,最后像是终于受不住,她垂着头,双手抓着被褥,在夜里哭了起来。   泪水一点点晕湿被褥。   她用手背不断擦着眼泪,好似这样能勉强维持住自己最后一点的自尊心。   可秋棉怎么没了?   那些宫女被她的哭声吵醒,从外走进来,她们粗鲁地捂住她的嘴,又大声呵斥她。   她便咬她们,一下挣脱她们的束缚,赤着脚往外跑。   她要出去。   她开始大声求救,只管往前跑。   即便最后她摔倒在了地上,没有任何人回应。   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看到了萧景。   还有梁妍。   她怔了一会,随后她有些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他的面前。   当视线触及到他脖颈处的伤口,白纤被吓了瞬。   “萧景……他们将我锁在乾宁殿,你快让他们……”   “皇嫂。”萧景打断了她。   白纤满脸泪痕。   只是她的杏眼还是那般纯澈,天真又愚蠢。   萧景看她一会,随后又看向后边的人,说。   “你们连个人都看不住?是嫌活得不够长是吗?”   “还不快将她带回去!”   ……   白纤又回到了牢笼里。   她不哭了。   她学乖了。   可她的身子日渐不好了起来,她能感觉得到。   多少日了?   殿下离去多少日了?   殿下知道萧景叛变了吗?如今宫中皆由他掌控。   如若殿下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来……   那就是还不知道对不对。   秋棉也不在了。   白纤像是失去了支撑,靠着盼殿下能早些回来的念想,撑到了现在。   她从不是悲观之人,可她的情绪好像已不能由她自己控制了。   她的身体好像空了一块。   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下床榻。   那些宫女每日给她灌药,有时候她看见殿下站在了她的面前,可再一眨眼,便是什么也没有。   她知道。   有人想害她。   可她没有任何一点反抗的力气。   终于,她听见外边兵器相交的声响,震震的踏步声,火亮的光。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直到她听见了爹爹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殿中,如一片光洒进深不见底的深洞。   “受圣上旨令,尔等大胆造反之人,杀无赦!”   她爹来了。   她脸上久违的有了笑容。   她动作着急,从榻上起来,却又不甚摔在了地上。   最后她艰难地走到殿门前,无力地拍打着门。   “爹!纤纤在这!”   “纤纤在这里!”   白纤以为,她就要得救了。   可当那殿门一下被打开,萧景的面容映在她的眼底。   他突然一把将她捞起,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带出殿外。   外头火光如昼,格外刺眼。   白纤在一片黑压压的禁军中,看到她的爹正站在中央,一派正义凌然,临危不乱。   原本该高兴的时刻,在看到她被萧景带着走出来时,白路那凛然之气有了似破裂。   白纤还未来得及欣喜,她就被他人拿来当筹码,胁迫她的亲人。   最后白路终于忍不住,从咬紧的牙缝里迸出一声怒喝——   “萧景!”   “你真是胆大包天!!!还不放了皇后!!”   “白将军,我不跟你多说废话,我限你半柱香的时间,扔了你的剑,并撤了你的人,从我说完便开始算,你好好考虑。”   那时白纤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她也是个祸害。   害死了所有爱她的人。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不可一世、大杀四方的爹爹,为了她,丢下了手中的宝剑。   因为她。   原本处于上风的形势一下被扭转。   “白将军,不如你先自刎,以表诚意吧。”   “若是觉得不行,你女儿先死也可以。”   气氛死寂了一瞬。   “萧景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束手就擒,放了皇后,陛下或许还能留你全尸!”   萧景却笑了,笑了一会,他眼神霎时变得阴鸷。   “是,我承认,我败了。”   “但你们也别急,你们一个一个,都不会少。”   他一字一顿,仿若死已经威胁不了他,阻止不了他最后的反击。   “你告诉皇兄了吗?他如今还困在西城,脱身了吗?他知道现如今白纤就在我手中吗?”   萧景开始一点点用力掐着她。   “你给我住手!”白路怒目走上前。   “我还没允许你过来,回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梁妍这会出现,她走到萧景的身旁,面色有些慌乱,“阿景,我们得快走了,萧琨玉他带兵回来了……我们要快点离开,快……”   举着的火把蹦出些火星,火光在每个人眼中跃动。   萧景推开梁妍,一时笑了。   “正好,正好。”   随后他扫了一圈,最后视线回到白路的身上。   “那就开始吧。今晚谁也不用走。”   “就从你开始吧。”   “白将军,你过来。”   所有人面色一紧。   “爹……别……”   白路没有第一时间听他的话走过去,然萧景下一秒就拿出刀柄,在白纤身上划了一刀。   白纤尖叫了一声。   “你敢!!!”   “还不过来吗?”   最后白路不得不走过去。   萧景将刀扔给一边之人,随后抽出长剑,“白将军,你若躲,那这剑就刺入你女儿,你是要被我刺,还是刺你女儿,你好好想想。”   气氛仿若凝固。   “你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噗嗤!”   血溅在白纤的脸上。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箭从暗处射来,穿透了萧景的肩膀。   白路徒手握住剑,来不及拔出就去揽住即将倒下的白纤。   身后大门被打开,涌入士兵。   萧琨玉从外踏进。   萧景倒在地上,他看着萧琨玉阔步走来。   又听见白路倏忽倒在地上的声响。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宁安侯府上的人如今应当全死光了。   萧景闭上了眼睛,兀自笑开。 第47章 前世-终   渐渐入秋, 白日里起风不断,吹起一地的落叶,剩下一片萧瑟之意。   乾宁殿内。   榻边站了两行的宫女, 御医正为白纤把着脉。   白纤躺在上面, 面容苍白, 她半阖着眼眸, 安安静静如一座雕塑。   那帷幔又被放下,她纤细的素手又被遮掩。   御医慢身退下, 来到站在一处的萧琨玉的面前。   御医抬起头,面色沉重。   “陛下。”   这声似夹杂了秋意的萧瑟, 又带了些回力无天的无力。   御医面上欲言又止, 最后又叹了一声。   “你先退下吧。”   最后还是张公公出声, 这场你我心知肚明的对话得以结束。   随后殿内下人皆退了下去,萧琨玉独自站着很久。   很久, 白纤头转过来, 她看着他的身影,随后她慢慢伸出手,还未伸出一半, 就给他握住。   萧琨玉坐在她的身侧。   白纤同他相望一会, 又闭上了眼。   几秒,白纤又慢慢睁开, 透过帷幔,看向那投进的日光。   隔着帷幔,那光也有些刺眼,她头转回去。   想着,她多久没外出一看了。   距离那事又过了多久。   她闭上眼,泪水滑过眼角。   ……   听闻宫外有座佛昭寺, 寻常人去那虔诚跪拜,便可实现心愿。   萧琨玉来到了此处。   那台阶连着高陡的山,一望无垠,高而远,令人望而止步。   萧琨玉一步一步走上去。   直到那佛寺的面貌渐渐显山露水,萧琨玉在踏入寺庙之际,一道声音从一侧传来——   “施主,慢步。”   萧琨玉停下,侧目望去。   只见那寺庙门右侧,站着一位身披红缎袈裟的和尚,他拿着一串挂着方牌的佛珠,慈目善神,面容平和望着他。   “施主前来,有何所求?”   萧琨玉缓缓转过身,面对他。   “求生。”   那和尚手捏着佛珠,面容如一平和。   “何人生?”   萧琨玉沉默一时,“所爱之人。”   和尚停下动作,他似冥想了一会,随后他看向寺庙里去。   “进去吧。”   “会有人教你如何做,你只需按照他们所说的,认真完成便可。”   “但要想实现心中所愿,不是一拜即可,艰难困苦你必须熬得,倘若你半途而废,所求事便不得善终,施主,你可要慎重。”   萧琨玉看他一会,朝他颔首,不再言语,只身一人便踏入了这片佛门圣地。   和尚看着他走进,在他即将消失在眼前时。   “今世无法还愿,来世尚可。”   在萧琨玉停下之前,和尚复而转身离去。   ……   萧琨玉一向不信佛神,这一趟也印证了他的所想。   白纤的身子并没有因为他此次前往寺庙祈福就有所好转,反而愈来愈糟糕。   延福殿时不时抬出人,那染上血的金砖也被一次次擦去。   ……   夜里。   萧琨玉将她抱起,走出了乾宁殿。   白纤无心猜测他要带她去哪,只能被他抱在怀中,静静地看着周边场景走动。   但白纤没想到,萧琨玉会带她来暗无天日的牢狱。   那里早已有人安置好了一切。   萧琨玉抱着她坐了下来。   白纤只是扫了一眼,一脸疲惫,闭上眼。   “纤纤,看看。”   萧琨玉将她扶起来,使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听到他的声音,白纤又睁开了眼,一入眼的便是被侍卫押着的萧景,还有梁妍,太后。   他们被押着跪在了面前。   他们的面容着装不再华贵,一身血淋淋以及肮脏,容貌也早已看不出。   萧景就这么跪着的动作拖着地被侍卫拽到萧琨玉的脚下。   那垂落的衣袖随着动作,露出了无手腕的手臂,红黑的血色露出一点森白。   站在萧琨玉一侧的护卫抽出剑,递到萧琨玉的手中。   “你要干什么!!”   “啊!萧琨玉我迟早要杀了你!!啊!!!”梁妍剧烈挣扎嘶喊。   萧琨玉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握起白纤的手,让她握住剑柄。   “纤纤。”他唤她。   “他杀了你的亲人,你便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你会感到开心的,也会好起来。”   萧琨玉握住她的手,带她慢慢将剑指过去,即将抵上萧景的心脏处,白纤动作一下有些抗拒。   她摇头,再摇头,虚弱的嗓音如即将断开的丝线,“不要。”   “杀了他,一切都会好。”   剑尖刺入萧景的□□。   白纤用力地摇头,那空洞失去神采的杏眼渐渐溢满了泪水。   随着剑身深入萧景的心脏,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萧景挣扎的动作,痛苦的神情映在她的眼底。   最后那剑一下刺穿了萧景的整个胸膛。   白纤情绪一下失控,她在萧琨玉怀中不断动作,发出难受的呜咽声。   “殿下啊……殿下……”   她终于将手抽了回来,伴随着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抱着头,肩膀剧烈抖动,不断发出“啊啊”声。   萧景倒在地上,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滚落。   萧琨玉看过去。   看着那块麒麟玉石,沾了血迹还闪着玉石的光泽,破开了一道裂痕。   “纤纤。”   他安抚她。   “萧景死了。”   可他的纤纤为什么不开心。   他手放在她脸颊,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看着她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眸,“你已经报仇了,你杀了他,纤纤。”   “你要快些开心起来。”   “我会带你出去游玩,往后都做你喜欢的事,无论什么。”   “快些好起来啊。”   ……   萧琨玉守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终于安然睡下。   坐着不知何时,他又替她掖了掖被衾,手刚收回去,白纤一下睁开了眼。   她似茫然了一会,随后她猛地起身,抓住他。   “……萧琨玉!”   她复而又变得很急,匆匆扫了一圈周围,随后又在头上乱摸着什么,最后摸到了头上的银簪,霎时拔了下来。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握紧簪子就直直插进他的胸膛。   “去死吧!”   那血一滴一滴顺着簪身掉落,染红他的衣衫。   随后她一下松懈了般,眼神又一变,她怔住一会,慌乱地松开手。   “你可是怪我?”   他握住她的手,好久才出声。   白纤摇头,她又慌忙用自己的裙裳为他捂着伤口。   “殿下……殿下……不是……我没有想要……对不起……”   她又哭了。   “不要哭,纤纤,你要笑,我好久没看你笑了。”   “来人……快来人!陛下受伤了!”   她喊完,待看到有人进来,直到萧琨玉包扎好了伤口,她似撑了好久,因为自责一直在哭,最后抵不过,倒下了。   ……   那日乾宁殿整夜灯火通明。   跪在殿内的宫女垂着头,开始不断用着袖子抹眼泪。   御医站在一处,静默着。   皇后娘娘的身子越擦越凉了。   白纤躺在榻上,想着今夜她难得有了精神,不再像往日,眼皮沉沉只想睡个昏天暗地。   她转过头,握住他的手。   “殿下,我很热,别再擦了。”   她浑然不知她的手有多凉。   萧琨玉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停,不断重复着浸热帕子,拧干,擦的动作。   白纤头转回去,她目光落在前方。   “我们应当早些生一个孩子的,但以你的性子……你又不喜。”   “此后可怎么办呢。”   “殿下,别擦了,抱抱纤纤吧。”   ……   她独自说了很久,热水都凉了。   “殿下。”她喊他。   那烛火快燃到了底,明明灭灭。   “你还有江山,还有子民,你要对得起你现在的位子,我困了,我要睡了,好了……不要再擦了……”   萧琨玉的动作终于停下。   那薄薄天光已破开云雾,照亮方寸大地。   呜咽啼哭声开始笼罩整个乾宁殿。   ……   兴贞十年十月,皇后薨于乾宁宫,享年二十三,谥为温惠皇后。   ……   她为他写的书信被找了出来。   萧琨玉坐着,看了一张又一张。   ——殿下,我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你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你知道吗?你才离去半个时辰,我就想你啦!   ——殿下,没有你在,我好无聊,你如今在做什么呢?我在给你写信。   ——殿下,过去三个时辰了,我怎么还在想你,你定是没有想我,是不是?算了,我不同你计较,说说今日的事吧,我用完膳同秋棉出去走动,你猜怎么着,我碰见了好几只肥猫!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喂的,竟喂得如此之胖,肚皮比我还鼓。   ……   ——殿下你为何要禁我足?我能理解你的用意,但我不太能接受,你快让人别这般了。   ——殿下你为何还不回我信?   ——殿下,有人想害我。   ……   ——秋棉被他们杀了,我不会忘记这一日,梁妍还有太后,她们应该得到惩罚。   ——萧景叛变了,他要造反,我身子状况愈发不好了,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快坚持不住了。   ——我有些撑不住了,我好累,殿下我好像就要死了,你为何还没来?倘若我真走了……你应当,也不会太伤心吧,毕竟我对你的情意比你的还要多,这么一想,我还有些许幸运,这样我就不会看到你离我先去的那一天了……   长长的信纸自他手中飘落。   萧琨玉坐在那万人敬仰的龙椅上,抬起头,看向那大敞开的殿门外。   黄澄澄的夕阳,即将就要归山。   殿内金霞披饰,大有宁静归程之意。   而这位年轻的皇帝就这么坐在此上,在无人的殿内,长眠于世。 第48章 终章。   ——“萧琨玉, 这一幕,熟悉么?”   几秒过后。   白纤眼中的恨意一点点褪去,染上迷惘, 然是慌乱。   她遽然松开手, 那沾上血液的银簪跌落在被褥上。   她又仓皇拿自己的裙裳为他捂住伤口。   那血流得快, 很快渗湿了她的裙裳。   她又转过头, 朝殿外急声喊:   “快来人!陛下受伤了!”   喊完的一刻,白纤霎时顿了下来, 她像是被什么震住,眼神定在那, 随后她被萧琨玉猝不及防抱住。   他紧紧抱住她, 似要与她融为一体。   他嗓音沉而沙哑, 似穿透了漫长的岁月,来到她的耳边。   “纤纤。”   纤纤, 纤纤。   他不断地喊她。   白纤眼睫陡然颤动, 她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呆呆的,最后她很轻地“欸”了一声。   萧琨玉止声, 他缓缓松开她, 双手捧着她的脸颊。   同一时刻,同一场景。   他的纤纤没有病倒在榻上, 身子安康,脸色红润,眸光熠熠。   白纤眼睫还挂着一滴泪,眼眸湿漉漉的。   太多场景在脑中冒现,像是过去的灵魂融入了如今的她,矛盾又融和, 她一时怔着,久久没有反应。   过去了多久。   她在梦里吗?   但是过去的一幕幕实在像是在梦里了,醒后一阵心悸后怕。   但如今的场景,又梦幻得不真实。   这世间还真有重头再来的好事吗?   他们各自相望着彼此很久。   最后白纤破涕而笑,露出贝齿,随后眉眼又拧成一团,瘪起了小嘴巴。   委屈又可怜。   她气息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殿下。”   这让萧琨玉霎时僵住。   继而她又哽咽着说,“我……我如今是什么模样?”   “我的爹娘……祖父……秋棉可都还在?我是不是在做梦阿?倘若不是梦,可你怎么又给我弄流血了……”   她又摇头,按住他的伤口。   “……不是……不是我,我绝不会这么对你的,我爱你还来不及……对不起。”   往日萧琨玉维持的冷淡,全都在此刻崩解,他的眼眶染上了红色,捧着她脸的手轻微颤着。   他似是很艰难地开口,“纤纤。”   “一切还来得及。”   “这不是梦。你的亲人都还在,”   “……你也是。”   “可你怎么……如今才记起我?”   “我独自念着你好久,可你怎如今才想起我?”   张公公同秋棉匆忙踏进来,原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然就看到原本又闹矛盾的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忘我地亲吻着彼此。   ……   秋棉觉得有些奇怪。   她家小姐最近老是盯着她看,还时常看着她不一会朝她露出笑容,可过一会又泛起了泪光。   一会笑一会又要哭。   怪让秋棉摸不着头脑的。   她还想小姐最近身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以致小姐这般反常。   于是她每日都要问上个千百遍,“小姐哪里不舒服了”、“不适要说阿”、“此刻小姐感觉如何”……   小姐还有一处反常的是,她突然就跟陛下情投意合了,甚至整日同陛下黏在一块,脸上笑意不断,让旁人看着也不禁感到开心,一看就是……   糟了!秋棉一拍手掌,定是谁给她家小姐下了迷魂药!   于是她霎时推开殿门,大声一喊——   “小姐!你可是……”   秋棉一下止住声,睁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陛下摁着她家小姐,白纤小小白白的脚丫子在他腰间晃,面容被陛下的身躯遮挡着,看不见,陛下则亲吻着她家小姐的……   可他们被她这般突然的动作打断了。   “……奴婢不是故意的。”   秋棉立即风风火火退下,并关好殿门。   她缓了一会,跟站在一旁的张公公说。   “张公公,奴婢觉着……皇后娘娘和陛下……这……嗯……”   张公公表情十分淡定,似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言语。   “这还不算什么。”   又看向她,“你还没见过更……咳,放宽心,”张公公表情一换,斜着眼瞅了秋棉一眼,又眯起眼睛,面上乐呵呵,搓了搓手。   “咱们皇宫也应当快要迎来喜事了……”   -   自从答应为萧琨玉办事后,到此之前,贺易行觉着还没什么问题。   直到他们来到了西城。   他们要让他穿上女子裙裳,涂那膏泽脂香,贺易行不干了。   “你们这是在羞辱我!”   贺易行觉得他堂堂八尺男儿,化为女装实在是……不堪入目,不是羞辱他是什么。   那萧琨玉的随从抱着剑身,面无表情睨他一眼。   “贺公子,现在你反悔可来不及了。”   “在进城前,你务必要打扮好,不然。”   “我就帮你穿。”   贺易行义愤填膺,“你总得有个理由说服我,不然,我绝不屈从!”   随从冷哼一声,非常不屑地上上下下扫他一眼,然晃了晃手中的剑。   “你好像没那个本事不屈从呢。”   “……”   欺人太甚。   他贺某誓死不从!   ……   半炷香时辰后,贺易行站在一家茶楼前,过了会,他步伐略别扭地迈了进去。   茶楼客人满满,小厮穿梭在众桌间,招待着客人。   还没落座,那小厮就到了跟前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客人,您……”   “不用管我,做你的事去吧。”   贺易行看着那小厮慢慢睁大眼睛,随后又慌忙掩饰了过去。   “那行,客人您要有什么事,喊我便成。”   贺易行颔首,“好,你可以走了。”   小厮目送着贺易行走上楼后,忙将肩上的抹布拿下来,转身“噔噔噔”上了一边的楼。   拐了几处弯,小厮放慢了脚步,最后来到一扇门前,同站在外的丫鬟一个眼神对视。   丫鬟便推开了门。   半敞开的门缝隐隐可见坐在此房中的人。   苏琅坐在圆凳上,外头日光透过窗,洒进几许,她面容柔和,正专心品着茶。   这会因为小厮的到来,头侧了过来。   小厮端着手,低着腰身,忙道。   “掌柜的,你要找的那般奇人出现了!”   “那人,一身女子装扮,身材却魁梧,声音似男子,男子气概直冲鼻的,这般女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苏琅放下茶杯,挑起眉梢,“当真?”   “可不!真真的!”   苏琅当即起身,“带我去瞧瞧。”   贺易行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来,他看了一眼散在茶楼的随从,又扫视了一圈楼下形形色色的客人。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使着力,捏着茶杯一口喝下,脸上分外不痛快。   他就忍那么一会,一会!为了家国大业,此举又算得了什么!   性命他都可以不要,此举又算得了什么!   ——“你就等着那人来找你。”   ——“有什么暗号?”   ——“你就说……”   贺易行又喝了一口茶,就这么敞着双腿,将那裙裳撑得绷紧。   随后他又意识到什么,蹙眉,收回,夹紧。   眼看一双双带着奇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变得愈多,贺易行终于看到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来人是名女子,她直直盯着他,那眼神带着坚定以及肯定。   就是她了。   在她即将来到面前时,贺易行站起来——   “么西么西?”   苏琅脚步一停。   “……滴古滴古?”   -   贺易行万万没想到,在他以女子身份待在西城数半月,即将就要开展他的卫国大业,揪出叛乱贼子,哪料萧琨玉直接派了人过来,提前将那贼子抓了出来。   贺易行分外痛心疾首,他觉得萧琨玉在耍他玩,他一滴血也未流,还白白忍受着装作女子的姿态数半月!还当那名为苏琅的女子的镖师数半月。   贺易行一拍而起,他质问那随从,“合着你们耍着我玩呢?”   “?”   “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没做,这就完了?”   “你什么也没做?”那随从惊讶反问。   “不然?”贺易行再反问。   “你来到此处,又是喝茶聊天又是嗑瓜子,又是看戏又是约会的……”   “稍等,你说的这些都是苏小姐一人之举,那约会又与我何干?”   “你没和苏小姐……?”   “什么?你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随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板正脸。   “陛下说你可以回去了。”   贺易行终于知道他原本要说些什么了,“我正疑惑此事,你同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随从看向京城的方向,徐徐道来。   “我们在西城的数半月里,陛下整顿朝廷,长亲王太后等人皆因叛变被抓拿,原本该就地伏法,可陛下因皇后怀了子嗣,大赦天下。”   “陛下也一改从前,勤政为民,励精图治,天下也已太平昌盛。”   “如今陛下同皇后娘娘已前往白路将军所守的边关区域,陛下将在那里与皇后娘娘再次成亲。”   说完,随从慢悠悠拿出圣旨。   “——贺易行听旨。”   贺易行怔了会,随后一掀长袍,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才子贺易行,武德兼备,心系天下,为民行事,特封为一品宰相,钦此——”   ……   他们从边关地区回来时已过了一个月。   这日,白纤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身体里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她身子也丰腴了些。   白纤皱着眉眼,捏了捏肚皮。   都怪殿下,把她喂得像宫里的那些小肥猫了。   白纤转而又开始揉肚子,又想到宫外皆在传她怀了子嗣,这个假消息到底是从那开始传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外边倒是传得风风雨雨。   她倒想给殿下生个孩子,可殿下又不答应,她又有什么法子。   “唉。” 她叹了一声。   今日萧琨玉忙碌得紧,夜里来她这时,躺了一会便睡了过去。   他这般努力治理朝政,都没有殿下的风格了呢。   但总归是好事。   身在这个位子,总得担起责任。   她家殿下这么努力,她也不能落后才行。   于是她在夜里,趁他闭上眼,放松下来,她看着他染上疲惫的眉眼,在他耳边轻声说——   “殿下,我们生个孩子吧,我想要孩子。”   萧琨玉半睁开眼,揉了揉她肉肉的脸颊,“不行。”   “……”   “你同我说过什么,我喜欢的你都会去做,现在你这般,是赖账还是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已?”   “除这件事外。”他解释。   “可你同我说的时候并没有这一句。”白纤不服。   “是。”   “…你还有有理了?”   萧琨玉点点头。   可恶!   白纤一下坐起来,也不管他累不累了,转而跨坐在他胯上。   “我不管,我就要,我管你想不想。”   说着就扒拉他的衣衫,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萧琨玉任由她在身上作乱,然闭了闭眼,复而又睁开。   “纤纤。”   白纤呲牙咧嘴的,“做甚?”   “不困?”   “我精神得很!”   “好。”   “?”   还未来得及反应,她转而就被萧琨玉压在了身下,腰带被他徐徐拉出。   他抬起她一条腿,俯身下来。   “来吧。”   “你答应了?”   “不是。”   “……那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他吻她的额头,黑沉沉的眼眸凝着她,“我只是单纯想做这件事,无关孩子。”   白纤愣了瞬,随后推开他,“那我拒绝!”   萧琨玉握住她的足,放在肩上。   “那不行。”   “我要睡觉!”   “你睡,我动。”   “……”   “或者,你同我一起动。”   白纤捂住他的嘴,“殿下,我从前怎没发现,原来你这般无耻呢?”   萧琨玉拿下她的手。   “往后会更无耻,你可以期待一下。”   “谁会期待阿……”   剩下的话都被他如数吻去。   她被萧琨玉折腾了一宿,她半挂不挂地在他身上,喘着气,发出大大的疑问——   “不是……殿下你到底为何不想要孩子啊……”   ……   某日天刚刚亮,她还在睡着,意识模糊间,她看到萧琨玉正为她穿着裙裳,不久后又被他抱起,往外走。   “……去哪里?”她微微睁开眼睛。   “待会你便知,继续睡吧。”   他们又坐上了马车,白纤在他怀中睡了一路。   到了目的地时,萧琨玉唤醒她。   他们下了马车,开始往那台阶上走。   走累了,他便背着她走。   歇一会走一会,目的地的面貌也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中。   那是建在山间的一座寺庙。   白纤稍感诧异,“殿下,你怎会带我来这里?”   萧琨玉牵着她的手,回,“来走走。”   他们来到寺庙门前,往里看去,有和尚在那打坐着。   萧琨玉牵着她,踏了进去。   走了没多久,一位披着红绸袈裟的和尚走了过来。   和尚单手立起,微微低首。   “施主前来,有何所求?”   白纤定住一时,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这不是……”   萧琨玉握紧她的手,带她往前迈了一步。   萧琨玉望着她一会,随后看向他的恩人。   那初阳渐渐攀上山峰,山雾散去,辉辉日光洒向大地。   有古朴的钟声从远方传来,伴随他的声音——   “我来还愿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