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书后我被女主抢走了   作者:鹊桥西   简介:本文正文已完结,接下来更新番外。   #预收《穿成纨绔后我娶了假千金》,贫嘴耍贱穿越男主*知书达理假/真千金,求个收藏吖#   本文文案:   秦西穿进一本火葬场古言小说里,甫一睁眼,重伤的渣男在左边,灰头土脸的女主在右边。   然后就被女主带回山脚下的小房子了。   剧情刚开始,十五岁的许莺莺还没被渣男送给老皇帝,双腿还健在,双目尚完好。   就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剧情发展越来越奇怪。   小姑娘话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粘人,左一句“秦大哥”,右一句“别丢下我”,秦西没办法,只能一路护着。   护到最后,连人带心都被强抢了。   *   一切归于安宁之后,小姑娘笑弯了眼睛,抱着秦西的腰嗲声道:“秦大哥……好喜欢你。”   秦西刮她秀气的鼻尖:“昨天不是还说我欺负你,说我不好?”   小姑娘脸红扑扑:“嗯……欺负也喜欢。”   穿书高材生全能男主*原著娇弱乖巧女主   1、1V1,双C,甜文,男女主相差七岁,爱情开始在十八之后,但是前面一样甜!   2、女主不傻,略有心机,跟皇子回京有原因,后半部分解释。(芝麻大的心机,快完结才体现出来,介意慎入。)   3、男主金手指有点大。(武力值)大多数是男主视角,偶有其他视角。   4、文中涉及野味和猎杀野兽,是剧情需要,作者不认同!拒绝野味,爱护动物,从你我做起!   5、所有都架空!!背景私设!!所有机关暗器武器私设!!不可考究!!!   6、如果看得不喜欢,请及时退出,晋江好文千千万,这篇不好就换一篇。   ————————————————   预收:   《穿成纨绔后我娶了假千金》文案:   陈译禾穿越了,成了远近有名的纨绔子弟,当事人表示:生活好像并没有很大变化嘛。   唯一不足的就是亲事做不了主,被硬塞了一个小丫头做妻子。陈译禾看了看刚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娘子几岁了?可断奶了?”   生生把人气哭了。   反正不差钱,就当养个闲人吧。   只是这闲人怯懦,谁都能欺负,陈译禾看不过去了,纨绔就该有纨绔的样子嘛,于是他拳打高门贵公子,脚踹街头小霸王,恶狠狠道:“谁敢欺负我娘子?”   不敢不敢,谁都不敢。   后来京城来人,哭着喊着说:“弄错了弄错了!这个才是真闺女!”   陈译禾:“滚犊子!这是老子娘子!”   ————   苏犀玉做了十五年的高门贵女,一朝被告知自己是被抱错了的农家女,为了迎真千金回来,被匆匆许了人家,嫁给了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   苏犀玉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可是嫁过来之后她才发觉这纨绔似乎和传言里不太一样?   天天惹自己哭,又总是想法子逗自己笑。   苏犀玉:“你可真是个讨厌鬼!”   讨厌鬼不仅不生气,还笑眯眯地亲她脸颊。   贫嘴耍贱穿越男主*端庄秀气假/真千金   1、1V1,SC,先婚后爱,日常轻松小甜文,微团宠。   2、男主视角,富二代穿成纨绔子弟,魂穿。   3、女主会长高的,另外,男主眼中十八岁才算成年。   4、全架空,不可考究!   ——————更多预收《前朝美人落怀中》《男友来自千年前》戳专栏——————   内容标签: 打脸 甜甜文 穿书 复仇虐渣   一句话简介:没有火葬场,只有扬骨灰。   立意:爱是温暖的,不该是伤害。 第1章 撬门 深更半夜,有人夜闯独居小姑娘的……   秦西头晕脑胀,耳边嗡鸣了好一会,才听清怯懦的女声说的话:“你、你还好吗?”   这是许莺莺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话的时候距离秦西近两米远,手中握着一把沾着泥土的成人小臂长的铁铲,指尖发白,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隐约可见几分惊慌。   大概是看秦西面无表情不答话,她有些害怕地抖着嗓子道:“……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还记得吗?”   秦西看了看她的朴素交襟衣着和沾了灰的脸,又看了看一旁胸口上扎着匕首的男人,金冠玉带,污血都遮不住这人身上的富贵。   他闭了眼睛缓了缓大脑的眩晕感,三秒后睁开,道:“记不清了……请问……姑娘……这是哪里?”   然后他和一身血的昏迷男子就被许莺莺带回了她的小房子,小房子伫立在落叶萧萧的山林脚下,距离最近的村落有三四里地,更别提城镇了。   秦西是个孤儿,好不容易考进理想的军校读了研究生,寒假去山区扶贫,遇到地震为了救人死了。   死前在废墟里被困了两天,陪着他的只有一只屏触屏不太灵敏、停在一个小说页面上的手机,等待救援的时间太难熬,百般无聊下,秦西把这本小说看完了,看完更心梗了。   这是篇古言小说,女主是个独自住在山脚下的小姑娘,名叫许莺莺,无意间救了一个皇子,被皇子带回京城报恩,娇养着学了一年的琴棋书画,转头被送进了宫中,成了年近六十皇帝的宠妃。   后来皇子顺利当了太子,成了新帝后又有一番纠缠,如此虐身虐心之后,女主被男主的正牌皇后灌了打胎药,腿废了,眼瞎了,差点被烧死时被人救出皇宫,找到了亲生父母。   接着痛失爱人的新帝遇到了镇北大元帅刚找回的丢失多年的盲女,心惊魄动,一番追妻火葬场之后,两人终于心意相通,成了恩爱帝后。   看了全文的秦西:“……”   这都能和好,说实话,他觉得这俩人脑子都不太好。   丢下了手机,秦西心想与其看这种小说,他宁愿回去跟着部队负重越野……野外生存也行。   地震再次袭来。   再睁眼,秦西如愿了,开始野外生存。   倒也不全算野外生存,最起码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小房子,有锅有碗,有米有面,有男有女。   男的昏迷不醒,满身是血;女的瘦小无力,灰头土脸。加上秦西自己,衣衫破烂,满身污泥。   三个人谁也不比谁体面。   这是秦西穿越进书里的第三天,也是女主许莺莺捡到男主的第三天。   窗外隐约见明时,门外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夹杂在呼啸的北风中几乎听不出来,秦西却还是被惊醒了。   心中暗自算着时间,晚冬时节,天亮得晚,按这里的人的话来说,应当是卯时。   他掀开被褥起了身,摸黑穿好了许莺莺给他找来的粗布棉衣,走到屋内另一张床边,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正是男主荀盛岚,当朝皇帝的四子。   黑暗中看不清脸色,秦西便拨了下他的脑袋,直接搭上了他的颈动脉,皮肤有些烫,搏动还算明显,人还活着,就是发起了热,应当是有了炎症。   这年代可没有消炎药,熬着吧。   反正他是男主,能熬得过来。   秦西对男女主都没什么好印象,人家愿意这么纠缠他也不想插手。   但许莺莺毕竟是救了他的,天寒地冻的,他又无处可去,便打算暂时寄居在这里,回头想法子报答了女主之后再离开。   至于离开后去哪里……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秦西就忍不住苦笑,一朝穿越进古代言情小说里,他能有什么地方可去?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房间外隐约传来几声低沉的动物呜鸣声,接着是许莺莺的声音:“……你别吵呀,听话,等会给你喂食。”   小房子用青砖围了一个小院子,砖墙上面插着尖锐的小石头,除了大堂就只有两个房间,许莺莺一间,秦西与荀盛岚一间,厨房则是在院子里,看样子,许莺莺这是早起去做饭了。   秦西检查了下装容,凭着记忆在黑暗中避开了桌椅推门走了出去。   按书中所说,这时候的许莺莺才十五岁多点,十五岁……秦西好歹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了,怎么可能让一个未成年小丫头给他做饭?   他循着厨房里微弱的蜡烛光芒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听到一声动物低沉的示威声,是许莺莺养的大黄狗,名叫阿黄,她刚才应当就是在和阿黄说话。   许莺莺闻声一扭头,正好看到秦西踏进厨房,整个人瞬间如同被拉满的弓一般蓄势待发,紧张得不得了。   秦西简直怀疑自己大声说话就能把她吓跑。   他有些奇怪,他长得像坏人?不应该吧,以前他还是国旗班升旗手来着……   也许是因为自己装扮奇怪?在人均长发的年代,只有秦西顶着个半长的短发——原本是寸头,因为山里扶贫近两个月没剪头才长长了些。   秦西停在厨房门口,刻意放轻了些声音:“我帮你。”   “不用不用!”许莺莺急忙摆手拒绝,她刚才在淘黍米,一双细白的小手被冰水冻得通红。   秦西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一会,上移落到了她脸上,她五官被满脸的灰尘模糊了,却显得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更加引人注目。   小说里写的许莺莺貌美,怕引歹人起了坏心思,前期一直在脸上抹灰扮丑。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不是因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怎么会刻意扮丑。   秦西轻声道:“去洗漱一下吧,我来做饭就好。”   可许莺莺听了这话更紧张了,慌忙道:“不用……我、我等下要干活,不用洗了……”   听出她这是对自己心怀警惕,秦西也就不勉强她了,两步绕过阿黄,弯腰夺走了她手中的瓢盆,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用这么小心。”   许莺莺在他靠近时退了两步,手上空了之后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秦西见状道:“去弄点咸菜吧,昨天那种就挺好的。”   “哎!”许莺莺像是听到休息哨音的犯人一样,神色略微放松了些,匆忙擦着秦西衣角跑了出去。   秦西无奈,一方面她总让自己想起孤儿院那些失孤的孩子,也是如她这般怯懦胆小,另一方面她又让秦西觉得怒其不争,渣男都那样对你了,你竟然还能原谅他?   秦西安慰自己:没事,等冬天过去,报了恩之后我就和他们没有任何牵扯了,随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两人简单吃完了早饭,天也亮了,秦西去给还昏迷着的荀盛岚换了药,一出来看到许莺莺在院子里劈柴,看得秦西眼皮直跳,怀疑她还没有斧头重,更怀疑她下一秒就要被斧头带倒了。   “我来。”他说了这一句话立马上去夺了斧头。   许莺莺一眨眼手里斧头没了,在一旁茫然地看着他劈了两块柴,被他提醒了一句:“小心碎屑。”   这才连忙退后了几步,呐呐道:“那我去菜园看看了?”   秦西点了头她才往屋后走去,这样子倒显得秦西才是正经主人了。   第三天也是这么平淡无奇地度过了,荀盛岚依然昏迷不醒,只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的人变成了秦西。   秦西也觉得有点好笑,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男主的半个救命恩人?   那回头他会怎么报答自己呢?像对待许莺莺那样,调/教一番献给自己快死的爹?   秦西笑了,摸了摸腰间的飞镖。   许莺莺是被山脚下的许姓猎户夫妇养大的,猎户夫妇半年前相继去世了,秦西身上的飞镖正是用许猎户打猎的工具改造的,只是还没试用过,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第四天夜晚,黑暗中秦西猛地睁开了眼睛,小茅屋远离人烟,冬夜里除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动静。   他仍平躺着,侧耳听着风声,过了几秒,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寒风中夹着几声轻微的碰撞声。   这声音似乎是从许莺莺房间传来的,大半夜的秦西也不好去小姑娘房里,没听出什么异常就准备睡了。   然而不等他合上了眼,又有几声轻微的响动从院门处传来。   秦西皱了眉,轻手轻脚地起来了,摸黑到了院中,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到院门栓被外面伸进来的一把柴刀一点一点地挪开,这是……有人在撬门?   深更半夜,有人夜闯独居小姑娘的家?   秦西脸色沉了下来。   “嗒”地一声轻响,门栓落了下来,院门被人悄悄地打开了。   来人身形不高,躬着身子,鬼鬼祟祟地掩上了院门,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期待的,他搓了搓手,声音猥琐道:“小美人……爷这就来给你暖暖被窝……”   猜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侧身隐在院中晾晒竹架后面的秦西眼里直冒火气。   许莺莺才十五岁多点,放在二十一世纪也就是个初中生…… 第2章 和尚 他开口道:“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秦西没再犹豫,脚步一转绕到那人身后,动作迅如闪电抬手捂住了那人的嘴巴,同时膝盖向那人腿弯狠狠一顶,那贼人闷哼一声跪了下去,还是秦西提了一下,才没让他弄出大动静。   那人被秦西拧着胳膊押在地上,秦西一只脚还踩在他背上,他最无法忍受这种变态,手上脚下都用了六七分的力。   人疼得直抽搐,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几声含混不清地求饶声音。   秦西不想小姑娘知道这种肮脏事情,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把人劈晕了过去。   这个年代,报官麻烦,而且不一定能对这人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相反,还可能坏了小姑娘的名声。   秦西想了想封建社会里名声对小姑娘的重要性,叹了口气,拖着这人出了院门。   等他再回来时,寒风依旧呼啸着,秦西刚才满心怒火,这会倒不觉得冷。他关好了院门,轻轻栓上了门栓,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往屋里走去。   边往大堂屋门走去,边想着原著中的剧情,原著是从入京开始写的,没有细说养伤期间的事情。   只是书中明确提到许莺莺进宫时还是完璧之身,可见这贼人并没有得手。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贼人夜袭时男主还在昏迷中,那许莺莺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呢?   她又瘦又小,连打水都只能半桶半桶地打,怎么对付得了一个成年男子的?   秦西又想叹气了,他是个孤儿,受社会救助长大的,也一心想要回报社会,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人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看到孤苦伶仃的许莺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边想着边轻轻推开了大堂屋门,踏进门内的瞬间只觉得后脑生风,下意识地迅速扭身擒住了一个瘦骨嶙峋的手腕,手腕太过消瘦,秦西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用力折,此时一个东西朝着秦西头顶砸了下来。   秦西动作迅敏,空着的那只手接住砸下的东西,另一只抓着来人手腕的手用力一拽,正要反手砸到偷袭之人身上,就见门后躲藏着的人从板凳上跌倒下来,同时响起一声压抑着的惊呼声。   “许莺莺?”秦西皱眉停了拎着铁铲的手,侧身挡了一下才没让她跌倒在地上。   小姑娘踉跄了一下,双手胡乱抓住了秦西的胳膊才站稳了,抬头看向他时眼中惊恐还未褪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原因,抹了灰的小脸隐约透出惨白颜色。   秦西感觉胳膊上的小手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皱了下眉道:“我刚才出去了一下,是动静太大惊到你了吗?”   许莺莺还微微喘着,越过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抓着他胳膊的双手更紧了,眼睛里也蓄上了泪雾,可怜巴巴道:“我听到有人闯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秦西奇怪,他确信自己制服贼人将人拖出去时没有弄出大动静,不应该会惊动许莺莺的。   “我、我没睡着……”她说得含含糊糊,声音还带着哭腔,追问,“是不是有人来了?”   秦西本来不想和她说实话的,可她语气太过不安,秦西又想着早点让她知道人间丑恶也好,以后也能多有防范。   他开口道:“是有人闯进来了……”   话说了一半许莺莺抖了起来,秦西接了下半句:“没事了,人已经被我扔出去了。”   小姑娘却还是害怕,垂下了脑袋啜泣道:“他还会来的……”   秦西皱眉:“你认识他?你早知道他会来?”   许莺莺噙着眼泪又是摆手又是点头,直到秦西把她拉进了大堂里,又点了蜡烛,才把事情说清楚。   那人是附近村落里的无赖,一年前进山遇到暴雨,被许猎户好心收留了半天,结果这无赖看上了许莺莺,以报答许猎户为借口三天两头地上门骚扰。   许莺莺嗫啜道:“阿翁以前教训过他,他好久不敢来的……可是阿翁和阿婆去世后,他又开始了……”   许阿翁是猎户,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打了一辈子猎,对付一个小混混还是不在话下的。   秦西听得心中一阵复杂,这一家子也是倒霉,老的帮的是个觊觎小姑娘美貌的无赖,小的救的是个恩将仇报的狠辣之人。   他往西面房间看了一眼,那里面躺着的是还昏迷着的男主,不由得问道:“那你还敢随便救人回来?不怕我和屋里那个也是坏人?”   许莺莺低头抠着手指头,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那总不能让你们冻死在山里……”   外面是咆哮着的寒风,屋内她软糯的声音几不可闻。   屋内安静了一会,桌上烛心噼啪响了两下,秦西才开口道:“我把他绑着扔山里了,回去睡吧,没事的。”   他把桌上的烛台推向许莺莺,率先起身往西面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了头,正好看到许莺莺双目微睁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在烛火映照下仿佛漾着波光的夏季潭水一般清澈,对上秦西目光的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垂了下来。   秦西没放在心上,语气平淡道:“你脸上那层灰根本什么都遮不住,明天去洗了吧。”   许莺莺腾地起来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十三四岁开始,许猎户夫妇带她去镇上都会故意给她穿破旧衣裳,往脸上抹旱莲草的汁液,就是怕她因为容貌被歹人盯上。   入了冬之后山里没有了旱莲草,她才开始往脸上抹灰,谁知道现在被秦西一句话拆穿了,她有些害怕。   秦西有点欣慰她对外人多少还有点提防心,又奇怪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还要跟荀盛岚回京?   难道和那荀盛岚对比起来,自己更不像是好人?   吐槽归吐槽,小姑娘已经很慌张了,秦西就没说其他的,只是掀了把有些遮眼的短发,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和尚,红颜与枯骨在我眼中并没什么区别。”   许莺莺刚把他领回来时候就一直往他一头半长短发上偷瞄,他当时随口就说自己是个剃度出家的和尚,只是这几个月偷懒没剃度让头发长了出来。   不管许莺莺信了没有,秦西说完就转身回了屋。   第二日大早,秦西给荀盛岚清洗了伤口,重新换了草药。他对渣男没什么好印象,会帮忙照顾他是因为即便没有自己,许莺莺也不会让他死。   荀盛岚伤在右胸口上,匕首深深刺入,要换药需要脱衣,许莺莺毕竟是个小姑娘,原著是不得已才亲自照顾他的,现在有了秦西,照顾伤员的事就交给了他。   等秦西做好了出去时,天也亮了,许莺莺正在摆碗筷,动作轻巧,听到声响朝秦西看了过来,手脚立马不利索了,局促着低下了头。   一身蓝灰色的粗布衣裳也遮不住她纤细的身姿,乌黑的长发用灰色布条绑成辫子斜垂在胸前,额边有几缕不太听话的发丝垂了下来,覆上了她粉嫩的脸颊。   许莺莺伸手拨了一下发丝,细声道:“可以吃饭了。”   秦西只往她白白净净的脸上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道:“草药快没了,今天是不是得进山一趟?”   他的态度让许莺莺放松了一些,小姑娘偷偷抬眼看他,嗓音细细地道:“那等会去一趟吧,最近几天怕是会有雨雪,正好趁着还没落下,多采些草药回来。”   秦西野外求生是没问题,但是对草药一无所知,还是得许莺莺跟着去。   “嗯。”秦西假装没发现她偷看自己,边往院中走去边道,“你先趁热吃,我去洗漱。”   许莺莺胆小但细心,特意在小陶坛里给秦西留了温水。   温水驱散了脸上的凉意,秦西心底却烦躁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都被渣男送到别人床上了,后来又被渣男强迫,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为什么还能继续爱着他?   这就和他看过的一些武侠剧一样,男主杀了女主全家,但最后俩人仍能继续甜蜜在一起。   秦西疑惑,清明祭祖时,男女主就不会有一丝羞愧吗?   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早饭后俩人收拾了些干粮,背上了竹筐就往山里去了,秦西还顺手拿了许猎户的弓箭。   天气干冷,山脚早已草木凋零,这时候只有再往深山走一些才能采到新鲜药草了。   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越往里走山路越崎岖,许莺莺越走越慢,秦西也就不动声色地跟着放缓了速度,察觉她有些体力不支了,秦西开口道:“歇一会吧。”   许莺莺又偷瞄了他一眼,应了一声,跟着找了块离他不远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小姑娘挑的石头有些高,她坐上去之后两腿半垂着,刚好离了地面,看着心情挺好,两条小腿就这么晃荡了起来,脚尖不时擦着地面扫起一两片枯黄的落叶。   秦西抿了口竹筒里的水,余光追逐着落叶看了过去,恰好看到小姑娘脚上那双几乎磨破了的鞋子,鞋子旧了些,但是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许莺莺。”秦西声音略微沉了些,吩咐道,“脚别动。”   “嗯?”许莺莺没听明白,迷茫地看了过来,但是小腿下意识地收了劲,只有脚尖还微微荡着。   飞镖擦着她的鞋尖射了过去时,她才愣愣地朝脚尖前面看去,顿时“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爬到了大石头上。   她脚尖前不足半尺距离的地方,赫然盘着一只浑身红褐色斑点的尖头蛇,现在蛇头上扎着一只细小的飞镖,蛇身慢慢舒展开来,正缓缓流着暗红色的血液。   许莺莺手脚都缩在了大石头上,脸有些发白,看着十分可怜。   秦西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道:“冻僵了的,咬不了人。”   等许莺莺小心翼翼从大石头另一侧爬了下来绕到秦西身旁时,秦西问她:“你不是经常上山,还会怕蛇?”   许莺莺根本不敢去看那条蛇,侧着脸拎了下腰间的绣花灰布小香囊,怯生生地解释:“我带了驱虫的小香囊的……”   秦西又看了眼那条蛇,应该是冻僵了,所以才没被驱走。   两人歇了一会,又继续往山里走,许莺莺老老实实地跟着秦西,双眼紧盯着地面,生怕脚下又踩到冻僵了的毒蛇。太过专注于脚下,导致她几次撞上秦西背后的竹筐。   秦西侧头看了眼后面小心翼翼的小姑娘,从那个无赖想到原著剧情,再想到刚才那条毒蛇,沉吟了下,他开口道:“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许莺莺被转移了注意力,抬头看了过来,水灵灵的眼中一片迷惘。 第3章 还俗 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根本不……   天气冷,山里的动物少了许多,但还活动着的多少还有一些,秦西林林总总共猎到四只野兔,三只野鸡,还有一只半大的傻狍子,好在竹筐够大,勉强能装下。   许莺莺背着草药篓,踮脚去看秦西背后竹筐里拥挤的猎物,眼睛闪着光一样,又高兴又惊讶,“你真厉害,比阿翁还厉害!”   秦西除了第一箭射偏了,后面每箭都射中猎物后腿,所以猎物都还活着,满满当当地挤在竹筐里挣扎。   秦西把竹筐卸了下来方便她看,活动了下手腕,漫不经心道:“以前学过。”   “和尚还要学弓箭啊?”许莺莺问的时候还扒着竹筐往里看,要不是秦西看到她眼眸迅速抬了一下,可能真就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了。   和尚是不用学,但是他们学校要学。   秦西考的是国防大学,硕士在读,在校期间除了专业技能,还有各种延伸探讨课程,时常参与部队活动,若有重大灾害事件还需要赴前线支援。   秦西所在的小组曾组织过对历史上各种武器的探讨活动,从三皇五帝冷兵器时期到热武器初见端倪的时代,对所出现的武器具体分析并且大多数亲手组装试验过。小组成员共七人,历时九个月,废寝忘食,翻阅无数文献,跑遍各大博物馆,合作完成一篇论文报告,大获赞誉。   学校里有人对其中数据提出质疑,一时间各种说法争执不休,热武器动不得,但冷兵器可以自己制作。由此,学校里掀起一股冷兵器比赛热潮,上报给学校之后,轰轰烈烈了一个多月,最终因为杀伤力过大,大肆破坏校内建筑物被勒令制止。   闭上眼睛,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一睁开眼,却又觉得恍若已过去了千百年。   眼前的许莺莺穿着朴素的交襟衣裳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秦西收敛了情绪,淡淡道:“觉得有趣,就钻研了一下。”   许莺莺“哦”了一声,伸手去拨竹筐里的野兔。   这会已经是午后,草药早已采完,秦西刚想说回去吧,就听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声传了过来。   许莺莺脸刷地红了,捂着肚子不敢抬头。   秦西看了看她,想起她中午小鸡仔一样啃干粮的模样,无声地摇了下头,道:“我有些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   说完看了眼竹筐里的猎物,又说:“烤兔腿吃不吃?”   这几天他们吃的都是杂粮米面,没见一点荤腥,带的干粮是烙的大饼,凉了之后硬邦邦的,很难下咽。   “好呀。”许莺莺低着头答道。   到了小河边,许莺莺拿了小柴刀自告奋勇去杀兔子,秦西原本有些怀疑她会不会,转念一想,她好歹是被猎户养大的,多少应该是会一点的吧,也就由她去了。   这边秦西在附近捡了些柴火,怕她一个小姑娘在山里不安全都没敢走远,正准备生火,忽听河边一声尖叫,精神一凛,立马赶了过去,结果被眼前这幕弄得哭笑不得。   小姑娘正哭丧着脸坐倒在河边,白净的小脸和撑在地面上的双手上都沾了泥巴,一脸委屈地看了过来,秦西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柴刀被甩在一旁,上面还沾了几撮灰色兔毛,本该被刀刃的灰兔正拖着后腿一点一点往草丛里蹦。   秦西:“……”   行吧,毕竟是小姑娘。   书里说许猎户夫妇是把她当亲孙女对待的,不会宰杀猎物也很正常。   更何况,放在二十一世纪,别说小姑娘了,就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也有很多不敢杀鸡的。   他拎起了兔子捡回柴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许莺莺道:“擦擦脸和手……不敢动手还抢着要自己来?”   许莺莺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红着脸爬了起来,低声咕哝着:“你不是和尚嘛,我以为你不杀生的……”   秦西顿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小姑娘没啥心眼,所以给自己随口编的身份说完就抛在了身后,谁知道她还记得,随口瞎扯道:“吃斋念佛的日子太苦,我打算还俗了。”   许莺莺“噗”地笑了出来,两眼弯成了月牙。   对秦西而言,大多数女孩的笑点都让他十分难以理解,就像学校周年庆他作为升旗手训练时,总负责人是个矮了他一头的学姐,绷着脸挑毛病,他低着头认真听训呢,一旁的其他小姑娘们一个个对着他们嬉笑了起来,他至今都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看了眼莫名其妙还在笑的许莺莺,他催促道:“快去洗干净了。”   河水冰冷,许莺莺小心地用帕子沾了水擦手擦脸,动作慢吞吞的,然后又像大多数女孩们每次路过什么反光物体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照一照、理理头发一样,她也对着河面左右侧脸看了看,这才小心地离开了河岸,捂着被河水冰到的双手道:“擦干净啦。”   秦西往她交握着的手上看了一眼,道:“生火会吗?”   许莺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秦西还是不太放心,怕她一个不小心烧了山林,叮嘱道:“能生得着就生,生不着就放那,等会我来。”   “知道了。”许莺莺点头,“这个我真的会。”   等小姑娘离开了河边,秦西才开始动手处理野兔。   兔肉烤得喷香,许莺莺捧着兔腿啃得满足,秦西免不了多看了两眼,看得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阿翁去世后我就没吃过烤兔肉了……”   秦西又撕了条兔腿递给她,被她摇头拒绝了,“吃饱了。”   许莺莺擦了手,坐在枯倒的树干上边等秦西边捧着竹筒喝水,竹筒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小口小口抿着,一边抿一边往秦西身上瞟,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根本不是和尚。”   秦西假装没听到,没理她。   安静了一会,许莺莺又问:“农夫被毒蛇咬死了,然后呢?”   距离秦西给她讲“农夫与蛇”的故事已经过去好半天了,秦西撕着兔肉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什么然后?”   许莺莺盖好了竹筒,小心地放进了草药筐里,说道:“我听阿婆说人死了之后身子会变冷变硬,那蛇没有了人取暖,不就又会被冻僵吗?”   秦西还从没见过人听寓言故事还继续追问结局的,正想随便编两句骗她呢,许莺莺又说了:“再说了,农夫家里人没等到他回去,一定会出来找他,然后就会发现重新被冻僵的毒蛇,毒蛇怎么也跑不了的。对不对?”   好了,不用秦西了,人家自己编完了。   故事续编者还觉得满意,拍了拍手总结道:“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秦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给许莺莺讲这个故事明明是想告诉她要明辨善恶,对未知人保持警惕的,怎么就被她拐了弯变成“善恶终有报”了?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偏离了自己的本意。   秦西停了手中的兔肉,朝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看了一眼,心想她连阅读理解都不会,要是在现代上学,铁定是个学渣,然而面上则是轻轻“嗯”了一声。   “学渣”对自己编的故事很满意,双手撑着树干晃悠起双腿,晃悠了两下想起来时被自己踢出来的毒蛇,急忙又停了脚。   俩人处理完停留过的痕迹,开始往回走,相比较来时的沉默,许莺莺活泼了一点,一会儿停下采两株解毒草,一会儿折一两朵半开的野花。   到山脚下小院时已经是黄昏时刻,许莺莺一进院门就被大黄狗迎了上来,她进山近一天,阿黄也就饿了近一天,这会急忙去喂狗了。   秦西则放下了竹筐去锁院门,门栓上还有几道刻痕,是昨晚那个无赖撬门时留下的印子,他翻动着门栓看了看,忽地顿住。   门栓上有一道细小的凹槽,像是用来卡东西用的,看上去年岁已久。   他看向许莺莺,小姑娘正在院中抱着大黄狗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黄的狗窝就在许莺莺窗外不远,秦西一眼看过去,注意到半合的窗子上搭着一条细长的麻布绳子。   他掂了掂手中的门栓,再回忆下昨晚听到的声响,心里有些欣慰,看来小姑娘还挺聪明。   虽然知道了小姑娘的秘密,但秦西并没有揭穿,默默关好了院门,去看屋内的荀盛岚,男主仍在昏迷,不过身上的热稍退了一些,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了。   秦西又去整理今天打回来的猎物,正思考着怎么能快点赚钱呢,许莺莺端着个瓷碗走了过来,碗中还冒着热气,“水烧好了。”   热水下肚,驱走了冬日的寒凉,秦西叮嘱道:“跟前几天一样,兑点糖和盐给屋里那个喂一点。”   “哦。”许莺莺早习惯了他这做法,乖乖去兑糖盐水了。   秦西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修整了下晾晒架子,没一会天就彻底黑了下来,他正准备去厨房,忽听屋内许莺莺一声尖叫,同时有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   多半是荀盛岚醒了过来。 第4章 醒来 小姑娘发出蚊子嗡嗡一样大的声音……   荀盛岚还在昏迷中,许莺莺便拿了汤匙一勺一勺慢慢把温水喂进他口中,她还惦记着厨房的炉子,喂得稍稍有些心不在焉,冷不防被一只冰冷如鹰爪的手擒住了手腕,腕间一痛,瓷碗落地碎了个稀烂,而眼前面色惨白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   许莺莺吓得一声尖叫差点掀翻屋顶。   “你是什么人?”面前的男子声音嘶哑,神色狠戾地问道。   许莺莺哪见过这世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要挣开钳制在手腕上是铁爪。   动作间拉扯到了荀盛岚胸口的伤,他眼神一狠,直接拽着许莺莺的胳膊把她朝床榻上抡去。   小姑娘后背重重撞上了床边角,疼得一声啜泣,话都说不出来了。   腕间冷冰的手移到了她脖子上,狠狠地掐住,“你是什么人?”   秦西进来时就看到这个场面,面色也不好看了,冷冷道:“她是你救命恩人。”   荀盛岚猛地抬头朝门口的秦西看去,心中惊诧,这人装扮怪异,但是走路无声,到了门口正在警惕中的自己竟然都没能察觉。   他脸色更难看,阴沉道:“你又是谁?”   秦西朝他手下看去,瘦弱的小姑娘被她掐着脖子扣在床上,脸憋得通红,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呼救声,双眼此刻已被泪水淹没。   他心中烧起怒火,看这个所谓的男主更加不顺眼,不问原由直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手,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冷笑一声道:“巧了,我是你另一个救命恩人。”   荀盛岚目光锐利,紧紧盯着秦西,秦西却视而不见,缓缓朝他二人走去,伸手握住了荀盛岚掐着许莺莺的那只手臂,道:“我观阁下人模人样,不会是要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吧?”   他平静地看向了荀盛岚,手下猛地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荀盛岚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右手不受控制地张开,终于放开了许莺莺。   甫一获得自由的许莺莺无力地从榻上滑落在地上,跪在地上捂着脖颈剧烈地咳了起来。   秦西仍面无表情地看着荀盛岚,道:“阁下还有力气欺负小姑娘,想来伤应该好了,就不用我们再伺候了吧。”   说罢,他擒住荀盛岚的手臂缓缓移动。   荀盛岚胳膊施力欲阻挡,然而他重伤中对付小姑娘尚可,对上同年体格的成年男子根本抵抗不了,脸憋得煞白,最终被秦西擒着他他臂狠狠地砸在了他胸口伤口处。   荀盛岚一声闷哼,胸口的衣裳迅速被渗出的血液染红,疼得双手抽搐,但目光仍凶狠,死死地盯着秦西。   秦西懒得理他,拍了拍手俯身去扶跪趴在地上的许莺莺。   小姑娘还一边咳一边淌眼泪,话也说不出来,被秦西扶起时整个人软得像滩泥。   这让秦西想起以前新闻上报道过的一幕,有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暴徒,持刀伤数人,被包围时劫持了一个十多岁的女初中生,最后被警察一枪击毙。后来这名警察还曾受邀去他们学校给他们上了一节射击课程,分享了一些心得。   被劫持的那个小女孩被救出时也是浑身无力,哭得不能自己,接着立马被安排了心理疏导,据说过了很久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秦西没再犹豫,直接把人横抱了出去,他不好进人家小姑娘的房间,就把人放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许莺莺一直的哭,秦西也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一天倒是没有太大的风,是个难得的宁静冬夜。   秦西点了灯,看了眼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想要开口安慰:“不用怕……”   才说出三个字,小姑娘眼泪又啪嗒落下。   秦西有点无奈,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这么怕男主,那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对他爱得死去活来呢?   由着许莺莺哭了一会,他放轻了声音道:“要不是我让你去给他喂水,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和你道歉。”   许莺莺眼睛睁得大大的朝秦西看来,红得堪比他们今天捉到的兔子,还不断地漫出泪珠。   秦西又说:“你坐着歇会,大堂太冷,我去把炉子提过来。”   其实他觉得还好,只是许莺莺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冷得,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他起身往外走去,手刚碰上大门,扭头,看向身后紧跟着他的许莺莺,“不用跟着我,里面那个人现在根本动不了,只要你不主动靠近他,不会有事的。”   许莺莺抽噎了一声,摇了摇头。   摸黑到了厨房,炉子上的水都快烧干了,又重新从水缸里舀了水,秦西提着炉子和水壶,许莺莺端着接了半盆水的木盆,又回了大堂。   水烧得快,没一会就咕噜咕噜冒起了泡,秦西道:“要我帮你倒水吗?”   刚才去厨房一趟,现在许莺莺已经缓解过来了,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音小声说:“不用。”   木盆里兑了点热水,她拿着帕子仔细地擦脸,满脸泪痕都擦去了,只剩通红的眼睛是她哭过的证据。   秦西见她这时候还不忘在水面照一照,顿觉有些无语,这大概就是女孩子吧,不管多大年纪、遇上什么事,都挡不住臭美的。   看她情绪好了许多,秦西递给她一碗温水,道:“你就是那个农夫。”   许莺莺飞快地往西面房间瞟了一眼,放佛那里真的有毒蛇一样,然后捧着茶碗,垂头丧气地替自己辩解:“我也没想到……”   她颈间红了一片,秦西觉着明天那一圈就得变成青色淤痕了,可现在手边没有冰块给她冷敷,就算是真的有,估计她也受不得冷。   秦西移开视线,跟着往西面房间瞥了一眼,问她:“往后怎么办?”   许莺莺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要是把他赶走,他会死的吧?”   男主命硬,多半是不会死的,但是心狠手辣,说不准会带侍卫回来报仇。   “那就救吧,好人做到底。”秦西说完,想起原著那糟心的剧情,补了一句,“这个人很危险,离他远点。”   “嗯。”许莺莺答应了,捧着杯子慢吞吞喝完了半碗水,又抬手倒了两碗,把其中一碗推到秦西面前,细声细语道:“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你先救的我。”   秦西这句话说完,许莺莺就没声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静了一会,秦西想了想,还是把那半碗水喝了,道:“明天去趟集市吧。”   “啊?”许莺莺这才抬了头,迷茫地看向秦西。   秦西解释道:“不是说可能要下雨雪吗,先把昨天猎的野兔山鸡和狍子卖了。”   后面万一落雪了,再要去集市就难了。   “好啊。”秦西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许阿翁穿过的破旧衣裳,许莺莺只当他是要给自己买衣裳,点头答应了。   又伸出一只手指偷摸指了指荀盛岚所在的房间,做贼一样问:“那他呢?”   这一出去,估计又要一天才能回来,荀盛岚之前昏迷些还好,现在人都醒了,没人照看了有点不太合适。   秦西不待见他,无所谓道:“给他备点水和干粮,他精力这么旺盛,应该不需要人照顾的。”   许莺莺想起他掐着自己脖子带来的窒息感,心有余悸地点头,瞬间认同了秦西。   又坐了一会,秦西催她回去歇息,许莺莺“哦”了一声,可是人还粘在椅子上不动,磨磨蹭蹭地喝水。   秦西看着她慢吞吞的模样,想说她这样的在自己学校那是铁定要被训的,不过按她的性子,怕是刚一被点名就得掉眼泪……   难惹。   许莺莺不知道有人在腹诽她,咬着茶碗边缘抿了会水,忽然放下茶碗问:“要是农夫没有家人了怎么办啊?”   秦西:“?”   许莺莺一脸愁苦:“那不就没人去找他了吗?也没人给他收尸了……”   她把自己代入了农夫的角色,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没有亲人,还都遇上了“毒蛇”。   秦西再次对小姑娘的思维感到无语,看着她愁眉苦脸的表情开始瞎编:“农夫当然有家人,他家人把他抬了回去看大夫,又给救了回来。”   许莺莺眼睛一转,刚要说话,秦西抢先总结:“从那以后,农夫再也不敢随便救人了。”   许莺莺张口欲言,秦西又说:“行了,回去睡觉,明天早起……需要我帮你在院门系绳索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许莺莺神色一下慌了,磕磕巴巴道:“什、什么绳索……”   终于把她注意力从“农夫与蛇”上移开了,秦西松了一口气,见她不愿意承认也不逼迫她,道:“那等下自己去,拿着灯,别摔了。”   他起身:“我回屋了?”   许莺莺低着头哼唧了几声,秦西没能听懂,抬步要进屋,身后小姑娘发出蚊子嗡嗡一样大的声音:“……你帮我……”   秦西止住了脚步,回头:“行,绳子拿出来。”   院墙高大,院中几乎没有什么风。   一条麻布搓成的细长绳子,对折着绕在门栓上缝隙里,另一头系在许莺莺屋里,还用绳子打了结,隔着几厘米挂着两块木板,这样门栓一动,绳索就会带动木板发出声音。   秦西掂了掂木板,确认自己昨夜最先听到的许莺莺房中传来的,就是这木板碰撞声音。   他出来时没看到门栓上有绳子,怕是许莺莺惊醒后立马解了绳索,牵着另一头收了回去,难怪她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原著里大概就是靠这个醒来,然后守株待兔打晕了那个无赖。   秦西帮她系好了,又叮嘱一句:“夜里有动静就大声喊我。”   她那小身板,真遇到坏人了,就算是偷袭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许莺莺跟着他绕了一圈,手里又被他塞了烛台,乖乖地“嗯”了声,磨磨蹭蹭回了房间。 第5章 发带 “嗯。”秦西答应了一声,将手中……   第二天一早,许莺莺又往脸上抹了灰,看到秦西的视线,她撇了撇嘴:“这不是要出去么。”   抹就抹吧,也好,省得麻烦。   秦西把她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拿到了荀盛岚床榻边上,毫无感情道:“草药、水、食物都有了,希望我们回来时你还活着。”   荀盛岚因为失血过多脸上还没多少血色,瞥了一旁的草药几眼,垂下了眼眸,再看向秦西时已是一副谦和的模样,道:“多谢,昨日是我误会了,对不住。”   他昨日才刚苏醒,就得罪了仅有的两个能照顾他的人,夜间伤口疼痛又口干舌燥,秦西根本没搭理他。   堂堂皇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只是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伏低做小。   秦西早知他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根本不信他是真心道歉的,又想到刚才看到许莺莺颈间淡淡的淤青,冷漠讽刺道:“你该谢的不止是我,该道歉的也另有他人。”   说罢,不耐看他第二眼,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许莺莺对着背篓愁眉苦脸,见秦西出来了,耷拉着脸道:“我后背痛,背不上去了。”   她昨天被荀盛岚掐着脖子后背撞上了床柱,会痛才正常。   “那就不背了。”后面还有一句秦西没说出来——反正你也背不动多少东西。   “那要多辛苦你了。”许莺莺说完,递了一个斗笠过来,示意秦西戴在头上。“不然等会肯定好多人看你。”   斗笠有些旧,但遮住秦西这一头短发还是没问题的。   两人沿着小路往最近的村落走去,要往城镇上去,得坐村子里的牛车去。   冬天寒冷,村里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出门了,一道去城镇的除了驾车的车夫,就只有两个要去买卖东西的妇人。   妇人显然是知道许莺莺的,一看到她带了个陌生男人过来,眼睛都直了,俩人一阵挤眉弄眼。   许莺莺老老实实跟人问了好,乖顺地主动开口介绍:“这是以前跟我阿翁学打猎的秦大哥,是特意过来祭拜阿翁阿婆的。”   一个妇人一个劲往秦西斗笠下面瞅,看了好一会也只看能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抿着的唇,呵呵笑道:“难怪长得这么高大……怎么戴着斗笠?”   “他、他打猎时脸上受了伤,怕吓着人了。”许莺莺说起谎来有些心虚,说完就垂着脑袋谁也不看了。   俩妇人惋惜地看了看这俩人,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因为脸上有胎记,常年花着脸;一个高个子看身形还挺俊朗,结果脸伤着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妇人们眼神交流了一番,不好提人家伤心事,又一人一嘴说起村里的事,从谁家的鸡蛋被人偷摸了,说到西边哪家小伙子要娶媳妇,一路吐沫横飞。   村里妇人嘴碎,声音又尖利,听得秦西头大,恨不得把耳朵堵了。   蹙着眉掀了掀斗笠去看许莺莺,小姑娘也忍得艰难,但是一看到他的表情,立马抿嘴偷笑了起来。   这些妇人就是闲话多了些,没什么恶意,况且书中的结局也十分凄惨。   书里说许莺莺被人从烧成火海的宫殿中秘密救出时,已称帝的荀盛岚发了疯,不信她真的被烧死了,天南地北地寻找她。   所有曾与许莺莺有关的地方几乎都被他掘地三尺,而曾与她有关的人,都被抓起来拷问。   这个村落里的人就都被抓捕了起来,严刑逼供了七天七夜,最后荀盛岚说了一句:“莺莺在地底下一定很害怕,不如你们去陪她吧!”   将这些人全部处死了。   想到这秦西就觉得心口火气直往上蹿,这个国家的百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个皇帝?   再说,真这么深情的话,怎么不自己下去陪她?   这个男主,确实是脑子有病!   秦西越想原著剧情火气越大,干脆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牛车颠簸,没一会秦西就已经昏昏欲睡了,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   他掀了下斗笠,看到许莺莺一脸惊诧地示意他听俩妇人讲话。   秦西这会火气还凝聚在心口,但看着她一脸的稚嫩懵懂实在对她发不起火,只朝她微微一点头,又压下了斗笠假寐。   到了镇上,几人约好回程时间就分开了,许莺莺才揪着秦西的衣角问道:“她们说村子里的那个无赖前两天被人拧断了胳膊,还被脱光了绑着扔山沟里,现在冻出毛病了!是你上次弄的吗?你怎么没和我说清楚呀?”   那双澄澈的双眸一眨一眨的,带着些许高兴的味道。   秦西不答,催促她:“带路。”   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还把猎物卖给许阿翁经常来往的那家酒楼,秦西人生地不熟,全靠许莺莺带路。   许莺莺眼里盛满了笑意,嘴角露出了小小的梨涡。   镇上人也没多少,她领着秦西走了几步,脚步轻快许多,又拉着他衣角天真地问道:“不能人事是什么意思啊?”   秦西脚步一顿,咳了一声,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许莺莺看他不接话,就自言自语起来:“婶婶说他被冻了一夜就不能人事了,是不是就是脚不能走路的意思?”   秦西没吱声,许莺莺当她默认了,又说:“冬天外面特别冷呢,有一回我在院门口等阿翁从山里回来,才等了一个多时辰,脚就冻得不能人事了。”   秦西:“……”   秦西想求她闭嘴。   “你穿的还是阿翁的旧鞋子呢,等下要去买一双新的吗?不然下雪了要冻脚的……”许莺莺问完,抠着手指心虚道,“阿婆没有教我做鞋子,而且女孩子也不能随便给外男做衣物鞋子的……”   “衣裳也得买,我知道西街那边有个铺子卖的衣裳便宜又结实,就是不太好看,等下去那边买吗?”   “你还有别的想买的吗?我只知道西街的铺子,东街那边都是富人家去的,太贵了,以前阿婆给我在那边买过一件衣裳,花了好多银子呢……”   秦西又开始头疼,前几天小姑娘还害怕他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敢多跟他说,现在不怕了,简直要变成话唠了。   秦西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牛车上被那俩妇人传染了……   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个叫卖糖葫芦的小摊贩,秦西又忍了许莺莺一会,等走到小摊贩身侧时停住了脚步,从竹筐里拎出一只山鸡朝小摊贩道:“一只山鸡,能换几个糖葫芦?”   一旁的许莺莺欲言又止,这是人家秦西自己猎的东西,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出声阻止。   还好镇上民风淳朴,小摊贩也不占人便宜,最终以两支糖葫芦和几串铜板达成交易。   秦西把糖葫芦塞进许莺莺手中,迎着她疑惑的眼神道:“好好吃糖葫芦,专心带路,行不行?”   怕伤了人小姑娘的心,他没说得太明显。——让我清净一会,行不行?   许莺莺对自己的话唠显然是没有一点认知的,还以为秦西是特意给她买的,惊喜又害羞,抿着嘴道:“我吃一个就好啦。”   秦西没接她推过来的糖葫芦,朝着前方一抬下巴,言简意赅:“带路。”   有了糖葫芦堵许莺莺的嘴,果然安静了许多,只是两只糖葫芦她吃不完,最后分了一只给路边的小孩。   后面倒也十分顺利,酒楼老板与许阿翁来往已久,是个好说话的,价格给的也合理,秦西又带许莺莺去了西街,给俩人各买了一双鞋子。   期间许莺莺想推拒,但又怕铺子里的伙计乱说话,只能半推半就地认了,然后拒绝跟秦西往别的铺子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也一直不高兴,嘟着个嘴,话也不说了。   直到回到了山脚下小屋子的时候,许莺莺二话不说钻进了自己屋里,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手往正坐在院中瓜藤架子下的想事情的秦西面前一递,闷声道:“不用你给我买东西,我自己有钱。”   秦西看了看她手中的铜板,仰头对着她气鼓鼓的脸颊,解释道:“你救了我,就当是报答……当然这点肯定不够,再等等,等开春了我多猎点猎物……”   许莺莺扭开了脸,“那你还救了我呢!”   “那怎么能一样?”秦西失笑,即便是没有自己,她凭着自己的警惕和大胆,也是能逃过一劫的。“况且我用的弓箭都是你阿翁留下的。”   许莺莺明显很不高兴,什么也不说,只是倔强地维持着把铜钱递给秦西的动作。   僵持了一会,秦西叹了口气,接过了她手中的铜钱,道:“那我就收下了。但是今日你在牛车上喊了我一声秦大哥,我也应了,就当是做哥哥的送给妹妹的礼物吧,这个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两条发带,是石榴花一样火红的颜色,在清贫的小院中显得格外亮眼。   许莺莺眼睛一下睁大了,这发带是他们卖完猎物在路边小摊子上看到的,她当时被鲜艳的颜色吸引,多看了几眼。   “你、你什么时候买的啊?”许莺莺话都说不好了,结结巴巴问出声来。   她明明记得秦西全程没离开她身旁的。   秦西看到她眼中的光芒就知道她多喜欢这发带,不,不止是发带,她是喜欢所有鲜艳的东西,到底是十五岁的小丫头,正是爱美的年纪。   所以他托店里的伙计帮忙买了这发带,只是当时有外人在,不好拿出来给她。   秦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笑了笑道:“知道你不愿意欠别人东西了,我以后注意。这两条发带不过价值两个铜板而已,你收还是不收?”   许莺莺在他和发带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终低着头咬了咬下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秦大哥……”   “嗯。”秦西答应了一声,将手中发带往前递了递。   小姑娘低着头,慢吞吞地伸手握住了发带的另一端,细白指尖微微用力,将红艳艳的发带抽了出来。 第6章 莺莺 不知道再用哥哥做借口能不能行得……   后面几日,秦西又往山里去了几趟,捉了几只山鸡回来炖汤喝,冬日里喝着香喷喷的野鸡汤,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许莺莺最开心了,每天都得围着秦西问上好几遍:“秦大哥,你怎么会煮饭呢?还比我煮得都好!”   起先秦西还会简单回一两句:   “学的。”——不学不行,孤儿嘛,虽然有社会救助,自己还是要努力的,简单生活技能,必须会。   “被迫的。”——军校生,入校即入伍,不会做饭是会被鄙视的。   后来许莺莺每天都在重复问这几句,秦西就不回她了,反正她一个人也能说得下去。   这一日秦西正在柴房琢磨许阿翁打猎的工具,他打算试着磨几件趁手的兵器,开春后去山里多打些猎物,多卖点钱留给许莺莺。   许莺莺本就胆小,原著中是家中没人不得不亲自去照顾荀盛岚,才会日久生情。   可如今秦西代替她照顾了荀盛岚,她现在不仅和荀盛岚不熟,甚至都不敢跟他讲话,照这个趋势下去,她应该不会爱上男主,更不会和他回京了。   秦西打算在荀盛岚离开后就走,所以计划着赚钱,不管许莺莺收不收,他都肯定要给她留下的。   心里这么想着,秦西手上转了下长矛,长矛需要施展空间又不方便携带,他打算改造成别的。   他正回忆着以前查阅过的资料,有些遗憾材料和工具不足时,一声清脆的“秦大哥”在门外响起,许莺莺挎着一个小竹篮走了进来。   “秦大哥,你又要做什么啊?”许莺莺蹲在了秦西身旁,好奇地看着他摆弄。   她穿着暗青色衣裳,长发半挽垂在身后,侧后方一左一右还各系着条细长鲜艳的发带,倾身看来时一边发带从肩上一荡飘到了秦西胳膊上。   秦西瞟了她两眼,又顺势看了看她的脚,见她脚上穿着的正是那天新买的灰色布鞋,穿了几天了还是一尘不染,心想:这颜色好像不太搭?应该再给她买几件新衣裳的,小姑娘还是穿红色好看。   她肯定又是不收的,不知道再用哥哥做借口能不能行得通。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面上一点都没露出来,把长矛收到一旁不答反问:“不是觉得不太舒服吗?怎么又提了篮子去了外面?”   “没有去外面啊。”许莺莺翻着篮子给他看里面的野菜,说道,“我觉得好多了,就去屋后面挖了点野菜。秦大哥,你会做野菜吗?”   秦西跟她随便唠了两句,怕她生病了,催她回屋里去。   许莺莺乖乖听话,走出简陋柴房时又回头问他:“秦大哥,你等会还要进山里吗?”   秦西答道:“去的,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了,我去看看陷阱里有没有东西,等会就去。院门我会锁好,你别乱动,晚饭等我回来做。”   许莺莺笑眯眯地说了声“好”。   他俩这有说有笑的,屋内的荀盛岚则是陷入了梦魇。   秦西开始进山打猎后,伙食越来越好,他跟着沾了光,伤势也好了许多,只是还得躺着不能有大动作。   秦西不待见他,除了必要的事情不与他说话,许莺莺又特别怕他,从不靠近他,他没人说话,便日复一日回忆着过去。   荀盛岚排行老四,与大皇子荀盛景均为皇帝与先皇后亲子,可惜皇后早逝,后宫之中诞下二皇子的安贵妃独大,连带着一众皇子中二皇子最为瞩目。荀盛景大荀盛岚五岁,兄弟俩失去皇后的庇护却占着嫡子的位置,一直被安贵妃一脉视为眼中钉,不得不相依为命、步步为营。   如今好不容易斗得安贵妃落入冷宫、二皇子被关禁闭,荀盛岚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就请愿外出帮他的太子哥哥荀盛景处理南方私盐的案件,不料回京半途中,来迎接他的却是荀盛景心腹的当胸一刺。   那心腹狰狞着把匕首刺入他心口时在他耳边低语:“太子庇护殿下这么多年了,殿下就当是还太子一个安心吧。”   他能活下来,全靠着被至亲背叛后的愤怒与不甘。   荀盛岚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梦里荀盛景前一瞬还为了他向安贵妃请罪,眨眼后拔刀刺了过来。   他摸了摸心口仍剧痛的伤口,眼底漆黑一片,半晌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窗外响起了告别和叮嘱的声音,他才回了神,顺势看向窗外。   是秦西要去山里了。   这几日他对这俩人也有了些许认知,男的体格健硕,身手很好,但是看不出来路;女的空有一副皮相,怯懦怕事。   想起刚醒那会被秦西制住和后来秦西不屑的态度,他就觉得心口升起一股郁气,憋得伤口几欲撕裂开来。   且再等等……他定要所有人跪地不敢直视他!   他合眼缓解了下情绪,透过纸糊的窗子见院中许莺莺抱着大黄狗说起话来了,便抬手敲了敲窗子。   没一会,许莺莺推开了房门,人就怯生生地站在房门口处,隔了老远躲在门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荀盛岚自认已低声下气与她道过歉了,见她还是这副模样,觉得不喜,眉头一皱,把她当丫鬟使唤了起来:“水凉了。”   许莺莺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蹑手蹑脚拿了桌上茶壶重新换上了热水又给他放回床边,正要退出去,荀盛岚吩咐道:“倒水。”   “刺伤我的那个匕首呢?”   荀盛岚问出这句话时,许莺莺手猛地一抖,滚烫的热水倒在了桌上升起一片白雾,她急忙停了手,低着头道:“我、我看那把刀锋利,拿去挖野菜了……”   荀盛岚是堂堂皇子,成年后被封了勤王,本身就带着位高权重者特有的压迫感,便是躺着也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他微微抬眼,语调淡漠:“拿过来。”   许莺莺颤颤巍巍地把匕首递给了他之后,也没离开,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不对吗?”   “你想问什么?”荀盛岚锐利的眼眸扫了过来,看得许莺莺两股战战,恨不得立马拔腿跑出去,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要去山里再、再挖点野菜……用、用刀!”   荀盛岚之前给她留的阴影太大,光是被他看着,许莺莺水灵灵的眼睛就沁出了水雾。   山水养人,她原本就长得好看,此时年纪尚且不大,也能看出肤如凝脂、眼眸如雾中清泉,鼻尖小巧,樱唇不点而红,妥妥是个美人胚子。   “秦大哥马上就回来!”直到耳边响起许莺莺带着哭腔、色厉内荏的威胁声,荀盛岚才发现自己竟然看她看得入迷,不知何时已抓住了她的手。   “失礼了。”他皱了眉,不敢信自己竟然被一个低贱农家女迷了眼,松开了许莺莺,把匕首随意抛在了桌上,语调缓和一些道:“拿去吧,它是你的了。”   那匕首刀柄上是十分普通的波浪纹,除了刀刃锋利些之外并没什么特殊的,他留着也做不了什么证据,倒不如给这小丫头,算作是刚才自己失礼的赔罪。   目送许莺莺慌手慌脚地跑出去,他又闭上了眼,思索起回京后的复仇之路。   他原本没想要那个位置的,但人人都不想让他得到,他就偏要去争一争!   *   靠山吃山,秦西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把陷阱中的幼崽放了,只提了两只肥硕的灰兔回来。   回来时雨已经落了好一会,幸好临走前许莺莺硬塞了他一把伞,否则大冬天的淋雨,真是有够折磨人的。   他正想着晚上做什么给小姑娘补补呢,手刚搭上院门就感觉不对,门锁被人动过……他眉头一拧,快速开门进了院子。   “许莺莺?”   没人回应。   厨房和东面房间都空着,他直接找到了荀盛岚,虽然心里清楚此时他重伤未愈只能在床上躺着,但在看到他舒适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心生反感,只能努力不带任何情绪问道:“她人呢?”   院门是从外面锁的,里面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可见是许莺莺自己离开的。   可是她胆小没主见,此时冬雨冰冷又近黄昏,不应该会不听自己的话再出门的。   除非是有人对她做了什么,让她不敢待在家中……   尽管秦西努力克制了,荀盛岚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敌意,他暗自咬了牙,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来,道:“她说要去山里挖野菜。”   秦西不信,他一双眼睛如同射击练习时盯瞄准镜一般对着荀盛岚,只持续了一秒就垂下了眼帘,淡漠问道:“你没做什么?”   “呵。”荀盛岚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讽刺,“我能对她做什么?她是长得不错,但我见过的美人多不胜数,真比起来,她还算不得什么。”   刚才秦西那一眼看过来时,他有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让他有一种刀刃在喉的感觉,此刻心绪阴沉,笑脸几乎装不下去。   秦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最好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说完他转身出去,捡起院中还未来得及合上的油纸伞向着山中走去,雨势不大,但雨水夹在刺骨寒风中如细小冰碎一样挟走人身上的热度。   秦西越走越快,许莺莺说这山里没有狼等凶悍野兽出入,但是有野猪,退一步来说,即便是没有野猪,这么冷的天在山里过一夜怕也是要冻出问题的……   “许莺莺——”   他往许莺莺常去的地方走去,边走边喊,然而山中寂寥,哪怕是一只飞鸟都没有。   原著中对他们在山脚下的生活只简单地提了几句,大概就是一个动弹不得,一个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   秦西不知道原剧情中许莺莺是否也是这么惧怕荀盛岚,只知道她随荀盛岚进京后处处小心,从不提什么要求。   直到有一天在假山后听到丫鬟说她是被豢养的玩物,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外人眼中的自己,躲在假山无声地大哭了一场后,她第一次提出要求,想要离开,被荀盛岚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小院里的丫鬟一夜之间全部换了一遍,荀盛岚对她也更加温柔体贴,可是许莺莺知道,关着她的笼子更加坚固了。   想起原著糟心的剧情,秦西心头有些急躁。   “许莺莺——”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的声音在风中逐渐散去。   “许莺——”   还有一个“莺”字没喊出口,他耳边忽地捕捉到一道悠扬的旋律,当即站住不动,侧耳倾听了起来。   这声音仿佛也被雨雾阻隔了一般不太真切,他听了好一会才辨明了方向,循着声音抽丝剥茧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半枯黄的荆棘草遮蔽,他轻手轻脚地拨开了一小簇,便有一缕不知从何处出来细风先他一步进了洞中,吹得洞中蜡烛摆动了一下。   然而洞中的青衣小姑娘并未察觉,她坐在一块低矮的石头上,胳膊肘撑在膝上,两手捏着一片竹叶放在唇边,悠扬的曲调正是从她唇边竹叶上发出的。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摇曳的烛光下那张白净的小脸上似乎有些迷茫,双目也空洞地垂落在边角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季山雨的原因,秦西觉得她的竹音声越来越压抑,好似藏着蛛丝一般纠缠着的不安和困惑一样,他听得心头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双手扒开洞口的荆棘草喊道:“莺莺。” 第7章 背背 算了,她救了我一命,那我就护她……   “莺莺。”   许莺莺被吓了一跳,竹音声骤停,但在看到清来人时眼睛里的光彩瞬间恢复,惊喜喊道:“秦大哥!”   她急切地站了起来,可是因为久坐双膝有些麻木,差点跌倒,还是秦西大步上前扶住了她。   眼前的男人高了她许多,许莺莺扶着人的胳膊抬头去看他,看到他额前的短发染上了雨水,遮住了剑眉,半垂在寒潭一样的眼眸前,他神色有些凝重,应该是一路匆匆找来的。   许莺莺感觉心口像是被火炉包围着一样暖烘烘的,她睁大了眼睛去看秦西,正要开口,胳膊上传来的力气大了一些,被秦西压着坐了回去。   秦西记得男女授受不亲,没离她太近,等她坐下了道:“他欺负你了?”   许莺莺还仰着脸看他,眼神像春光一样明媚,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谁,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秦西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许莺莺有一种被看穿了的难堪感,她眼中光芒消散,垂下了眼睫低声道,“他抓我手……我不喜欢。”   “那你就不回家了?山里不冷吗?”秦西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她霜打的茄子似的可怜模样又骂不出口。   许莺莺低着头没吱声。   沉寂片刻,秦西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松软了许多,“不喜欢就大声说出来,大声呵斥他,他敢动手你就躲远点拿东西打他,他又动不了,你怕什么?”   “我打他?”许莺莺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西。   算了,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又不懂事。   秦西心中自我说服,然后反问道:“你怎么不能打他?你阿翁阿婆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任人欺辱的吗?”   “当然不是!”许莺莺大声否认,然后眨了眨眼睛犹豫道,“可是我不会打人……”   真是笨死了!——这句话是秦西只是在心里说说,说出口的是:“他现在和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你假意屈服然后离远点,拿了竹竿或者树枝往他伤口上抽,他能把你怎么样?”   许莺莺歪了下脑袋,想着自己用竹竿抽荀盛岚的画面,感觉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敛了去,脸颊一鼓道:“那他好了之后找我报仇怎么办?到时候我可就打不过他了。”   秦西刚才循着声音找了她一路,现在满脑子都还是那阵迷茫无助的曲调,他看着眼前天真的小姑娘,她还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这双璀璨双眸最后是被荀盛岚名正言顺的皇后亲手剜下来的,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整日以绢带遮挡着。   十五岁救人,十六岁进宫,十七岁成了废人。   秦西心口郁结,思绪几度浮沉,最终沉声道:“我帮你。”   许莺莺并不知道他这简单的几个字经过怎么样的纠结,也不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样的承诺,她只是觉得有人愿意保护自己,就开心地笑弯了眼睛,拍着手道:“好呀!那我就不怕他啦!”   秦西见她这样就觉得她还是个天真的小丫头,别人随口说什么她都信,更是坚信若是没有人护着她,即便不是荀盛岚,她也会被别人哄骗得很惨。   算了算了,她救我一命,那我就护她三年,把她交到她亲生父母手里以后再走吧。   秦西想通了,深吸了口气,问她:“腿脚还能不能走?”   “能呀,本来就没事。就是……”许莺莺动了动脚,然后朝洞口荆棘草下泥泞的地面一努嘴,嘟囔着,“太脏了,都是泥……”   她脚下一双小灰鞋干干净净,一点泥都没沾到,看得秦西有些头大,“怕沾了泥,你就不打算回去了?要在山洞里过夜?”   秦西刚进来时就看到一旁放着的竹篮和油纸伞了,明明带了伞却宁愿挨冻也不愿意踩着泥回去?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小姑娘爱干净了,但也没想到她爱干净到这个程度。   许莺莺还觉得自己没错,拉着他的袖子兴致勃勃地给他指着山洞里的东西:“这里可以住人的,可干净了!是阿翁以前打猎时收拾的山洞,来不及回去了就将就一晚,秦大哥你看……”   秦西借着洞中烛光扫视了一周,山洞不大,但是胜在干净,甚至还有一张小木桌、一卷被褥和几只蜡烛在。   确实可以将就过夜,但终究比不上正经的房屋,也不太安全。   洞中燃着的烛光微动了两下,许莺莺又说:“我出来的时候怕下雨了就带了伞,可是忘了换旧鞋子出来了,就回不去了……”   她出门时慌里慌张,还记得挎篮子拿伞就很不错了。   说着说着她秀气的柳叶眉蹙了起来,有些为难道:“可是这里只有一卷被褥……”   她偷眼瞧秦西,被抓了个正着,秦西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自己不回去,还要让我一起在山洞里挨冻?”   许莺莺愣了一下,脸颊微红,支支吾吾道:“……你、你出来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秦西冷声说完,许莺莺瞬间蔫了,像是被暴雨打后的秋海棠,失去了精神气。   她全身灰暗,只有乌黑发间一抹石榴花一样鲜艳的颜色,秦西瞥了两眼,没好气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接你回去的。”   雨后海棠重新招摇了起来,明亮的双眸又弯成了月牙,月牙的主人揪着手指犹豫:“可是我就这一双新鞋子,不想弄脏了……”   秦西扶了下额头,无奈道:“知道了。”   他正欲蹲下来,想起这个世界苛刻的男女距离,面向许莺莺道:“你几岁了?”   许莺莺不明所以,老实答他:“十五岁半了。”   她是被捡来的,年纪也是许猎户夫妇猜测的,不过准不准不重要,秦西接着道:“我大你近七岁,也被你喊了好几天的大哥了,哥哥背妹妹回去,总不会被说闲话吧。”   他说完没看小姑娘的脸色,直接把伞塞进她手中,转身半蹲了下来,“上来。”   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窸窣的声响,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竹篮问:“那这怎么办啊?”   “许莺莺,天可快黑了。”秦西好一顿无语,见她嘟了嘴,投降认输,“等天晴了,我再给你拿回去。”   许莺莺这才“嗯”了声,红着脸爬上了他后背。   小姑娘没多少重量,秦西扣着她的腿弯掂了掂,侧头问她:“抱紧了,伞还能撑得开吗?”   “能。”许莺莺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出山洞时被雨水打了几下,冰得“嘶”了一声,连忙把胳膊肘撑在他肩膀上打开了油纸伞,然后乖顺地向秦西报备,“撑好了。”   天色渐暗,秦西背着她走出了几步,察觉到背上的她频频回头,无奈问道:“又怎么了?”   许莺莺在他背上嘀咕:“洞口没挡着,要是进了野兽弄脏了怎么办啊?”   秦西只得调头回去,他背上背着许莺莺,外面小路上都是泥巴也没地方放人,只得让许莺莺抱紧了,腾出一只手去铺荆棘草。   “有刺啊!”许莺莺提醒了他一句,秦西当没听到,迅速挡好了洞口,手掌又在自己身上擦了几下,才重新扣住她的腿弯。   “秦大哥,你手不疼吗?”   “还行。”   冬天天黑得快,秦西怕等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山路不好走,注意力全放在脚下,根本没仔细听许莺莺说话。   “怎么会不疼呢?我铺荆棘草的时候手上扎到了刺就可疼可疼了……连山里小动物都不愿意碰荆棘草的,秦大哥你真的不觉得疼吗?”   秦西随口敷衍:“是吧。”   许莺莺一只手抱着他脖子一只手撑着伞,伞被风吹得有些不太稳,晃动了两下才稳住,口中喋喋不休:“草刺会扎到手心里的,现在不疼明天就该疼了,等会回去我给你挑挑吧,不然明天你的手都不能碰东西了……我可会挑刺了,以前阿翁每次手上扎了刺都是我挑的,秦大哥,行吗?”   “行。”   “那等会回去要先用热水泡一泡,把刺泡软了才好挑……哎,咱们到家天都该黑了,多点两只蜡烛吧,不然看不清楚,秦大哥你说呢?”   “嗯。”秦西盯着泥泞的路面,加快了步伐。   他以为许莺莺该停嘴了,结果她是停了,停了大概就一分钟时间,再开口时语调里带了一点羞涩:“秦大哥……我有没有很重啊?”   直男如秦西也知道女孩子的体重不能乱说,答道:“不重。”   许莺莺明显很高兴,头往他肩上偏了偏想去看他,结果手上一个不稳油纸伞被风吹偏了一下,冰冷的雨水朝俩人打了过来,她“哎呀”一声急忙重新撑好了伞,也不敢乱动了。   她刚才那一偏头,恰好一阵风出来,发丝和头上的红绢带飘了几下糊在了秦西脸上,秦西侧了下脸避开,喊她:“许莺莺,头发。”   “哦!”许莺莺伸手把头发撩了回去,怕雨水淋湿了鞋子,脚尖也往里偏了偏。   长了教训,身子是不敢乱动了,但手还不老实。   许莺莺一只手搭着秦西的肩撑着伞,撩发带的那只手偷摸去碰秦西的短发,碰了几下见秦西没什么反应,又朝他头顶摸去。   秦西一头半长短发沾了点雨水更显得黑亮,看得许莺莺十分好奇,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短的头发。   秦西原本以为她是脑门靠在了自己后脑勺上,过了会发觉不太对,黑着脸道:“许莺莺!再碰我头发自己下来走!” 第8章 生病 果然还是个小女孩,生病了要和家……   许莺莺拖着嗓子“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但嘴巴不闲着,重新抱紧了他脖子又说:“秦大哥,你怎么不把头发绑起来啊?”   秦西,一个即便是中二时期也留着寸头的大好青年,打小就有一颗从军的心,从未想过有一天需要给自己绑头发,既不会也不想,要不是才打定主意要护着许莺莺,他都恨不得找个寺庙把头发剃了,真去当和尚得了。   见秦西没回话,许莺莺自问自答起来:“你以前根本不是和尚,那你怎么头发这么短?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吗?”   “我以前见村子里有个人头上受了伤,他就把头发都剃了,秦大哥,你也是头上受了伤吗?怎么受的伤啊?”   许莺莺说着撑着秦西肩膀往他头顶上看,嘴巴里碎碎念着:“我怎么没看到伤口在哪?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吗?那你现在还疼不疼啊……”   “秦大哥,你怎么不理我呀?你跟我说说嘛,我又不会笑你……”   泥泞的山路没能难住秦西,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险些让他一脚踩空,他狠狠闭了下眼睛,睁开后道:“不会绑。”   “我帮你啊。”许莺莺自告奋勇,说完了觉得这行为好像有些太亲近了,马上又追加上一句,“秦大哥。”   “……行。”   秦西怕她说个不停,故意假装脚滑了一下,吓得许莺莺急忙抱紧了他的脖子,手中纸伞又摇摇欲坠。   稳住后,许莺莺迟疑了下,道:“秦大哥……要不我自己走吧?”   都走一半了,哪有半路把人放下的道理,秦西道:“不用,刚才是你老问我话让我分神了。”   “那我不说了,你好好看路!”   许莺莺终于安静下来了。   到山脚小房子的时候,天刚好黑了下来,院门处正好处在风口,秦西察觉背上的人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直接把人背到了院中堂屋门口才放了下来。   屋门口风势明显小了许多,许莺莺低头踢了两下脚,看她一双鞋子只沾了一点雨水,还是干干净净的,抿着笑去讨好秦西:“秦大哥我去给你倒水!”   秦西脚上全是泥,就没进屋,看她殷勤地端了茶水过来就接着了,催她也喝热水驱寒。   许莺莺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脸颊上透出些微红的颜色,就在一旁看着秦西喝水,等秦西喝完了她马上把空碗接了过来,又说:“秦大哥你歇一歇,我去做饭。”   厨房狭窄又昏暗,秦西当然不会让她去,挥了挥手赶她,“老实待自己房间去。”   天色已晚,他与许莺莺二人沾了一身凉气,冬天不方便洗澡,泡泡脚也是好的,他想着快些吃完饭烧些热水休息,说做就做,捡起立在一旁的油纸伞要往厨房走去,衣角又被许莺莺扯住了。   秦西回头:“?”   许莺莺没吭声,只是小眼神往西面房间瞄了瞄。   秦西心中了然,她还是怕荀盛岚,连单独处在一个屋檐下都害怕。这样也好,省得她错信了恶人,落得那么个凄惨的下场。   秦西询问道:“那你帮我烧火?”   “好!”许莺莺忙不迭地答应了,然后央求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鞋子。”   小院中通往厨房的路上零散铺着几块青石板,许莺莺换了双旧鞋子也还是同样爱惜,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踩着青石板到了厨房,一来一回一点都没让鞋子弄脏了一点,还得意地亮出来让秦西看。   秦西扶额无语,不过爱干净也挺好的,白白净净的看着也赏心悦目。   按秦西的想法,他是想教训下荀盛岚的,可许莺莺说他当时是走神了,况且他已经重伤,万一把人打死了就不好了。秦西一想也是,毕竟自己没办法真的下狠手弄死他,只得暂时放他一次。   只是在给荀盛岚送饭时,态度更加不耐了。   荀盛岚也察觉到了,心知今日他对许莺莺的态度被秦西知晓了,主动开口道歉:“今日我一时精神恍惚,似乎是冒犯了许姑娘……”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秦西冷冷打断他。   荀盛岚略微一滞,动了动指尖轻掸了下身上的被衾道:“一时晃眼,认错了人罢了。”   秦西当然不信他,但抓了一下手,往大了说是轻薄,往小了说无意间一碰,他又并非亲眼所见,无法与他细细计较。   这个认知让秦西觉得有些憋屈,合了眼,懒得再与荀盛岚进行任何交流。   *   翌日,外面不知何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大雪,银装素裹,恍然如画。   秦西去挑了水,回来时见许莺莺房门仍紧闭着,以为小姑娘难得想睡懒觉就没去喊她。直到临近晌午时,秦西有些不放心地去敲了她的房门,半晌无声。   “莺莺?”秦西喊了一声。   在门口等了一会,才听到屋内传来几声虚弱的声音。   秦西怕她出了事,直接破门而入,“哐当”一声,木板门和抵在门后的桌子都被撞开了,只看到床上躺着的许莺莺脸颊通红,她听到声音侧过了脸,双眼朦胧地看了过来,声音落在秦西耳朵里如落雪声一样微弱:“秦大哥,我起不来了……”   说出这么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紧接着就合上了眼睛。   “莺莺!”   秦西顾不得什么礼法,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被惊人的热度烫了一下。   大喊了她一声,她才迷糊地半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再睡一会……等会就能好起来……秦大哥……”   她这一嗓子有气无力,声音轻软又沙哑,像猫爪似得挠在秦西心头,听得秦西手都抖了一下。   秦西暗自镇定了些,没再喊她。   山脚偏僻又是落雪天,秦西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大夫,只得给她物理降温。   便去打了水给她湿敷额头,大概是水太凉了,许莺莺摇着头要躲开,被秦西捏着下巴制止了。   小姑娘躲避不了,十分委屈,闭着的双眼漫出了眼泪,口中也无意识地喊着什么,听不真切,只是看着就很可怜。   窗户也开了条小缝,北风卷着片片雪花飞入屋内,不等落地就化成了水汽。   三个人,两个病号,好在另一个不用上心照顾。   这时候就不顾忌什么男女之别了,秦西在许莺莺床边守了半天,喂水湿敷,就怕她烧坏了。本来就不聪明,再烧傻了那还得了?   又换了一条巾帕给她敷上时,忽地被她拉住了手。   许莺莺眼睛都没睁开,摸着他的手枕到了颊边,万分依恋地喊了句什么。   “怎么了?”粗糙的手掌紧贴着小姑娘柔软的娇嫩脸颊,滚烫的热度让秦西心直打颤。   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秦西低头贴近了些,才听到她口中呢喃着“阿婆……”   她大脑混沌中睁了下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床边,又轻飘飘喊了一声:“阿翁……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这一句就清楚多了,小姑娘声音娇软,尾音拖得很长。   秦西听得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女孩,生病了要和家人撒娇呢。   只是没等一句话说完她就闭了眼,脸颊贴着那只大手眷恋地蹭了蹭,没了动静。   秦西手掌动了动,还是没抽出来。 第9章 秘密 “秦大哥,你有秘密吗?”   到了晚间,许莺莺才浑浑噩噩醒来,五感恢复时,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看着屋内昏黄的烛光,隐约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她浑身无力,感觉骨头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额头的湿巾帕掉了下来,茫然地坐了好一会,才隐约恢复神智,朝着窗外喊了一声:“秦大哥——”   喉头嘶哑,声音很小,根本没能传到屋外。   她又呆愣着坐了一会,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地把手伸进了枕下,摸索出了一把匕首,没有刀鞘,刀刃是用旧衣物缠着的。   细嫩的指尖抚着刀柄处的纹路细细描摹着,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铭记,过了一会,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和匕首坐在床上不动了。   秦西推门进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面,刚要开头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一低眼看到了贴着她脸颊的刀柄,心霎时凉了下来。   那把匕首他认得,正是刺入荀盛岚心口的那把,也是原著中他二人的定情信物,后来许莺莺被困深宫,肢体残破时仍夜夜枕着这把匕首,寸不离身。   秦西心头翻江倒海,他不明白许莺莺现在明明很害怕荀盛岚了,为什么还留着这把匕首,还这么依恋?   “秦大哥——”   许莺莺并不知晓秦西心中感想,见了秦西,立马把匕首重新塞在了枕下,眉眼都笑开了,哑着嗓子把秦西喊回了神。   秦西压住心中的思绪,淡淡地回应了一声,问道:“起得来不?”   “嗯。”她撑着床榻慢慢起身,穿外衫时略有羞涩,看到秦西背对着她才舒了口气,手上加快了动作。   “我是病了吗?”她下床时感觉脚底轻软,跟踩在棉花上一样,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额头,疑惑道,“没有发热啊,但是好像有点不舒服哦,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秦西心情沉闷,不想说话,指了指桌上刚端进来的红薯粥道:“外面冷,就在你房间里吃。”   许莺莺听出他心情不大好了,瞄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坐下了。吃了两口,她吐了吐舌头,“好苦。”   不是粥苦,是她嘴巴发苦。   秦西此时是一点都不想说话了,朝她面前的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苦也得吃下去。   许莺莺哭丧着脸慢腾腾吃着,吃了两口又搅着勺子说:“秦大哥,我梦到阿翁阿婆回来看我了。”   她刚才走了两步,精神回来了一些,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美滋滋接着说道:“阿婆一直在床边照顾我。”   “阿婆”秦西扫了眼她还泛着红的巴掌小脸,敲了敲桌子:“好好吃粥。”   许莺莺觉得嘴巴苦,吃什么都不香,趴在桌子上勉强吃了两口,忽然问道:“秦大哥你怎么进来的?”   “警觉性不错。”秦西因为匕首的事情心情郁闷,但还是夸了她两句,睡觉时知道用东西抵着门,后一句就有些无情了,“可惜没什么用。”   力气稍微大点的人就能直接连门带桌子一起推开。   “我知道啊,可是柜子我挪不动。”许莺莺抱怨完,捏着勺子偷瞄秦西,试探着问道,“秦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秦西沉默着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自己因为匕首的事生气?   许莺莺抿了抿嘴巴,伸手去拉他的衣角,谨小慎微道:“我不是防备你,我就是习惯了……阿翁阿婆去世后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害怕……”   她微红的眼角低垂着,声音还有些哑,带着一股委屈害怕的情绪,听着可怜兮兮的。   然而她所答与秦西困惑的问题截然不同,秦西点了点头道:“做得很好。”   下一句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留着岚四的那把匕首?”   岚四是荀盛岚化名。   许莺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低头吃了一口粥,才回道:“那把刀很锋利啊,挖野菜、割草都好用。”   她明显在说谎,秦西压下心底的失望,不再看她,淡淡道:“快吃吧。”   他不再追问了,许莺莺反倒有些不安,食不知味地吃完了粥,在秦西要把碗筷收走时,忽地出声问道:“秦大哥,你有秘密吗?”   秦西抬眼看她:“有。”   许莺莺脸上表情这才松快了一些,咬了下嘴唇道:“我也有。”   她接着说道:“我的秘密可以告诉你,但是要等等……等到……嗯……的时候。”   话说得遮遮掩掩。   秦西并不在意她的秘密,在意的是她对荀盛岚的感情,沉声问道:“和岚四有关的吗?”   许莺莺似乎吓了一跳,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嘘——”   她心虚地看了眼房门,鬼鬼祟祟道:“别让他听到……”   她说到这时,秦西已经认定她这是已经对荀盛岚动了心,脑内疯狂回忆自己漏掉了什么,她是什么时候动的心,自己又该如何告诉她荀盛岚并非良人……   “……他会杀了我的。”许莺莺接完下半句。   奔腾的情绪如同撞到山崖的激流,蓦然止住,回首荡起千层波浪,秦西猛地抬眼,“你说什么?”   许莺莺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半捂着嘴巴,小声说道:“我的秘密不能让你知道,会很危险的。”   她怕秦西不高兴,补了一句:“等以后安全了再和你说,秦大哥,你不要生气。”   秦西端碗出去时被风雪糊了一脸都没能让他回神,许莺莺的话给他造成了很大冲击,他在这时才彻底认清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不再像书中那样所有想法和情绪都一一展现在他眼前,他们有自己的情感、思想,以及秘密。   然而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许莺莺所谓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说荀盛岚知道后会杀了她。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努力保全她,那就跟着她走吧,如许莺莺所说的,等到安全的那一天,她会主动说出来的。 第10章 文盲 “我不哭了,秦大哥你继续讲吧,……   天早已黑透了,大雪依然纷扬。   秦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屋里时,许莺莺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朝他挥手道:“秦大哥,你快过来。”   “不去睡觉又想做什么?”   秦西话中略有嫌弃,但想到许莺莺今天生了病,还是走了过去。   许莺莺睡了一天了,现在一点也不困,也不怕他,还在那卖乖:“我不困啊,秦大哥,你再给我讲一遍农夫与蛇。”   ……这倒是可以,虽然那个寓言故事已经被她曲解了……   她不介意秦西进她屋里,秦西也没多说什么,反正早已经待了一整天了。   坐到桌边,看了眼桌上罩着纸罩的烛火,秦西道:“给你讲个新的。”   新讲的是《聊斋志异》里梅三娘的故事,具体剧情秦西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把梅三娘往惨了讲,把负心汉往人渣里讲。   外面风雪肆虐,而屋内烛火熏黄,陈旧的木桌旁是取暖的小火炉,上面温着热水正咕噜的冒着泡,许莺莺枕着交叠在一起的手背,歪着头听秦西给她编故事。   秦西声音清雅,语调随意,故事讲得很一般,经常讲着讲着发现漏了什么细节,又皱着眉头回头找补。   许莺莺歪着头笑眼看他,看着看着,眼泪忽然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秦西为了给她警示,直接把许莺莺腿废眼瞎的结局也套在梅三娘身上去了。   他编故事编得认真,好一会没听许莺莺出声了,还以为她是睡着了,漫不经心地一瞥眼,正好看到一滴眼泪从她眼角划过鼻梁落在了她脸颊和手背之间。   秦西心头像是被星火烫到了一样突地一跳,声音戛然而止,沉默了一瞬,对着许莺莺那双水雾弥漫的眼眸轻声问道:“是这个故事太吓人了吗?”   许莺莺把脸埋在了臂弯里摇了摇头,顺势在衣袖上擦了擦眼泪,重新抬起头,哑着嗓音笑道:“好久没人这么和我说话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笑弯的眼眸中又蕴出了泪水,她睁大了眼睛想憋回去,却没能控制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许猎户夫妇去世时她才刚满十五,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山脚下,除了一只大黄狗没有人能听她说话,白天夜里还得小心提防着歹人。   大概也是因为一个人真的很孤独,她才会跟荀盛岚去了京城吧。   秦西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想给她换个故事,可是偏偏以前给孤儿院小孩讲的各种小故事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屋内静了一会,许莺莺抬袖抹了把眼泪,吸了下鼻子,声音翁翁道:“我不哭了,秦大哥你继续讲吧,我不害怕的。”   秦西喉头干涩,梅三娘的故事怎么都讲不下去了,这时候他心中生起了一股冲动。   许莺莺亲生父母是声名显赫的兵马大元帅夫妇,按时间算,现在应该还在北方,要等两年后才会回京。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迎山去。   他完全可以带着许莺莺去北方找她爹娘,此时她尚且完好,有了她父母的庇护,荀盛岚也不能奈何得了她。   冲动最终被理智拦下,他没办法解释自己怎么会知道许莺莺的身世,也不确定能不能说服许莺莺跟他千里迢迢走向北方,更无法保证能在途中护得她安然无恙。   他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再和许莺莺说话时语调像是哄孤儿院五六岁的小女孩一样温柔,他说:“我下午听你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是不是读过书?”   “读过!”许莺莺被转移了注意力,脸上带着些许骄傲点头,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就读过一年……我去给你拿我的书!”   她撑着桌子起来,脚步轻快地在角落的柜子里翻了翻,拿了两册书过来。   秦西以前也是个学霸,高校里年年拿奖学金,可惜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还从未见过书,此刻见许莺莺兴致勃勃,也对这世界的书本文化有了些兴趣,眉梢一挑,接过了一本——《春秋》。   书卷有些发黄,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字体则是和隶书相近,秦西只能认出一部分。   另一本是《周易》。   秦西沉默了一下,这个世界大家读书的起点都这么高?   许莺莺面带羞愧道:“这是阿翁花了好多钱从村里秀才那买回来的,请秀才公教了我一年,可是我太笨了,只学会认几个字,看不懂书……”   秦西懂了,这一家老小是又被骗了。   “没关系。”秦西道,“我也不认识几个字。”   许莺莺一脸惊喜:“你也不识字?”   “半文盲”秦西:“只认识几个。”   许莺莺很高兴,乐颠颠地跟他凑一起认起字来。   这边青灯黄卷欢声笑语,另一边则是清冷寂寥,孤独一人。   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笑声,荀盛岚觉得心口奇痒无比,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瘙痒感是伤口处传来的,还是心尖上传来的。   他心中烦闷,试图起身下床走走,然而刚抬起上半身,胸口伤口就撕裂开来,剧痛袭来,他胳膊一松跌坐回床上。   这种不能自己的屈辱感让他憋红了眼。   “……秦大哥,这个字我认得……”   略有沙哑的带笑女声从隔壁传来,听得荀盛岚心头莫名暴躁,他仰躺着听了一会,忽然毫无征兆地朝着桌上一挥袖,把桌上茶壶陶碗尽数打翻。   隔壁的声音停了,过了一会,房门被敲了两下,秦西站在门口往地上的碎片扫了几眼,面无表情道:“伤愈后记得赔钱。”   荀盛岚朝他看去,隐约看到他身后一抹青色的衣角,暗自咬了咬后槽牙,他压下心头的憋屈感道:“这是一定的。”   对着秦西的冷脸他也做不出温和的表情,同样没有任何表情道:“失手打破了茶盏,劳烦帮忙换一下,日后必有重谢。”   秦西还没动,他身后的许莺莺往外走了几步,跟个小跟班一样递了笤帚给秦西,自己还是躲在门口不露面。   等秦西打扫完碎片之后,她又捧来了新的茶碗递给秦西,小声嘀咕道:“秦大哥,你让他小心点,没有多余的茶碗了。”   秦西重复了她的话,带着许莺莺又回去了,徒留荀盛岚几欲咬碎银牙。 第11章 笃笃 “关好院门躲屋里,不用怕。”……   雪下了三天,两人也三天没出门,要么摆弄许猎户的武器,要么在雪地上练习写字。   许莺莺退了热后开始咳嗽,她自己略通药理,找了晒干的草药熬成浓黑的药汁,喝了两天下来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见不了风,这会儿趴在窗台上看院中的秦西在雪地上写字,不时指指点点,捂着嘴偷笑。   秦西瞥她一眼,问道:“笑什么?难道你写得很好看?”   他俩一个学的乱七八糟,一个刚开始学写隶书,半斤对八两,字是一样的丑。   许莺莺下巴枕在胳膊上,显得腮帮子肉呼呼的,笑眯眯道:“就是比你写得好看一点嘛。”   “行吧,你写得好看。”   秦西就当是哄小孩玩了,拿着树枝在雪地里描画出一个简笔小人画,头上发带画得尤其明显,他用树枝在小人头上点了两下,道:“你看,多好看。”   许莺莺踮着脚往外看,伸手捋着头发把发带往后拨了拨,撅着嘴道:“我哪有那么圆啊?”   秦西没回她,在小人旁边写了一个“许”字。   这个字俩人前几天才看到过,都认得,许莺莺“哼”了一声,从屋里跑了出来,裹着衣领蹲在了秦西身旁,也捡了一根枝条学他在地上乱画。   “小心又生病。”秦西提醒了她一句。   “不会的,又不冷。”院墙很高,把风挡了大半,是没有特别冷。   许莺莺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了一会,画出一个鬼画符,可惜“秦”和“西”俩字都不会写,她就指了指鬼画符又指向秦西,说道:“这是你。”   秦西:“……那真是谢谢你了,你不说出来,我都认不出自己是个人了。”   许莺莺脸有点红,又有点忍俊不禁。   “笃笃——”   院门这时候被敲响了。   “咦?”许莺莺有点疑惑,“大雪天谁会来敲我的门啊?”   她站起身来,想去开门又有些害怕,转向秦西迟疑道:“会不会是村里那个无赖又来了啊?”   还没人知道许莺莺家里藏了两个男人,就连那个无赖那天也没能看到秦西的正脸,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打晕他的是什么人。   万一是村子里的人,看到秦西在,怕是会对小姑娘名声有碍。   “笃笃——”   敲门声继续。   “谁啊?”在秦西的示意下,许莺莺扬起嗓子喊了一声。   门外没有回复,只有两道规律的敲门声。   秦西眼眸微动,跟着许莺莺走到了院门旁,侧身隐在门后,院门打开的瞬间,北风涌入,他迅速抬手遮住了许莺莺的双眼。   门外是一个棕色衣裳的大汉,他手中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正架在前些日子撬门的那个无赖脖子上,院门打开的瞬间,他双目炯炯直视着院内,手中大刀却是“唰”得一声,刀刃贴着无赖的脖子划了过去,鲜血喷涌,溅在了院门前的雪地和门槛上。   无赖被他随手丢在了一旁雪地上,人抽搐个不停,双脚在雪地上乱蹬,喉间鲜血如溪流般不断浸入雪中,还发出着“嗬嗬”的粗喘声音,大张着的口中,早已没了舌头。   秦西瞳孔骤缩,捂着许莺莺的眼睛把她往后带了一步,另一只手已经擒住了腰间的飞镖。   开门时许莺莺被风吹得迷了眼睛,接着就被秦西捂了眼,什么都没看到,现在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和野兽般的喘叫声,心下一慌,掰着秦西的手问道:“怎么了?是什么东西?秦大哥你捂我眼睛做什么?”   “别动。”秦西双眼紧盯着来人,低声在许莺莺耳边说道。   来人同样上下打量着秦西,面露失望,开口道:“几天前的夜晚打晕他的人是你?”   许莺莺听到陌生的男声,也是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靠在秦西胸口不乱动了,秦西捂着她双眼的手掌动了一下,无声地安抚着,然后向着来人道:“是我。”   棕衣大汉“哦”了一声,带着血的刀在身前挽了个剑花,若无其事地道:“还以为是我家主人呢,原来是我找错了。”   秦西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这人身上沾满血腥味,绝非善茬。   雪地上的无赖很快没了动静,流了一地的血乍一看去,仿佛是满地的鲜艳冬梅。   “我可不能暴漏了行踪,所以还是要委屈你们了。”棕衣大汉说着一脚踹在无赖尸体上,把人踢出了数米远。   他“嘿嘿”一笑,看着憨厚老实,对着秦西道:“是这个瘪三带我来的,你们要算账就去找他。”   说完,刀身一竖,朝着秦西二人劈来。   他动起手来毫无征兆,好在秦西早有准备,飞起一脚踢上他的手腕,棕衣大汉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脚下力气又这么大,毫无防备之下被踢个正着,手腕一麻,大刀“哐当”落地。   “是个会功夫的?”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他眯起眼揉了揉手腕,似乎被激起了斗志。   “关好院门躲屋里,不用怕。”秦西贴在许莺莺耳边说了一句,把她转了个身往后一推,然后一步跨出了院门。   许莺莺被推了个趔趄,站稳转身时正好看到院门被关上,院中门槛附近是一把沾了血的大刀。   她心口突突直跳,扑到门上想要开门时想起秦西的叮嘱,他把自己推到门内肯定是因为外面有危险,而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许莺莺鼻尖一酸,雾气漫上了眼睫。   然而此时由不得她哭泣,她抹了把眼睛,转身回了屋里,没一会又跑了出来,咬着下唇捡起了地上那把大刀。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用力拉开大门,可大门被秦西从外面带上了,她打不开,心急地使劲晃门。   院门外忽地“砰”一声巨响,同时还有一声闷哼。   许莺莺什么都看不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隔着院门大喊:“秦大哥!”   没人回应,她在门后只能听到外面拳脚相接的声音。   在她急得额头都冒了汗的时候,“砰”地又一声巨响,院门被从外面狠狠撞开,一个人影狼狈地滚了进来。 第12章 周移 “你刚才用的什么拳脚功夫?”……   许莺莺被撞得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身后深吸一口气,握着手中的大刀就朝地上那人身上砍去。   棕衣大汉虽然狼狈,还是有些警觉的,一个翻身躲了过去,眼神阴鸷地看向了许莺莺。   许莺莺余光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外的秦西,见他完好无缺心稍放下了一些,不敢乱看也不敢说话,对上大汉凶狠的视线,握着大刀的手直打哆嗦。   那人也知道小姑娘好对付,脚尖才朝院内动了一下,一只飞镖擦着他咽喉掠过,“铮——”地一声钉在了不远处的院墙上,要不是他及时收脚,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院门外的秦西甩了甩手腕,伸手拨了下眼睫上落的雪花,冲他勾着手指沉静道:“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冲我来。”   刚才门外那番打斗,棕衣大汉在秦西手上吃了不少亏,知道这是踢上铁板了,脸色阴沉得厉害。   三人一时僵持,此时,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周移,不得无礼。”   棕衣大汉蓄势待发的招式立马停了下来,大喊道:“主人!”   抛下许莺莺与秦西朝屋内跑去了。   许莺莺手脚发软,再也握不住大刀了,“哐当”落地,刀身震了几下才停住。   “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秦西走了过去扶着她,看着她满头的冷汗心生不忍,抬手在她湿润的鬓边抹了一下,温声道:“不是让你躲屋里吗?”   许莺莺泪水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我、我怕你出事了……”   “我没事,放心。”秦西安慰道。   许莺莺有点站不住,半靠在秦西身上,袖间藏着的东西被他察觉到了,问她:“这是什么?”   许莺莺把东西掏了出来,正是刺中荀盛岚的那把匕首,她啜泣着但声音坚毅道:“我要是出去了,他肯定朝着我来,到时候我就用这把刀去刺他!”   秦西愣了一下,她要用匕首去刺周移,必须得是近身才行,无异于以身饲虎。   他没想到这个手脚无力又爱干净的小姑娘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和行为,心头有些发酸,摸了摸她的发顶,故意打岔道:“要是我肯定不会对你有防备的,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机啊。”   许莺莺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着头没有说话。   秦西以为自己这么说让她不高兴了,又挽回道:“哦,这不是心机,这是聪明。我没读过书,用错字眼了。”   许莺莺这才绷不住笑抬眼看他。   俩人没说一会话,棕衣大汉——周移走了出来,许莺莺吓得急忙攥紧了秦西的衣袖。   周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右边胳膊看着也不太自然,勉强朝二人拱手,粗声道:“周移有眼无珠,不知道二位是我家主人的救命恩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秦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周,踢了踢脚下的大刀,淡淡道:“知道自己多有得罪就好,外面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大概是荀盛岚交代了他什么,他脸色虽然难看,还是僵硬着捡起了刀,去处理外面的尸体了。   他从两人身旁过去时,许莺莺抓着秦西胳膊的手颤抖了几下,秦西侧身隔开周移,朝她道:“不用怕,你对他主人有救命之恩,再说还有我呢,肯定不让他动你分毫。”   许莺莺小声地“嗯”了一声,还是抓着他胳膊不撒手。   周移,荀盛岚手下一名侍卫,忠心耿耿,原著中是在荀盛岚伤势快恢复的春季才找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因为自己出手教训那无赖的事情让他误打误撞提前找了过来。   秦西心底默默思索着,周移这人,艺高人胆大,说不出善恶,只听荀盛岚一人命令,唯一一次对荀盛岚有所隐瞒,是许莺莺差点在大火中被烧死时,他难得大发善心,偷摸把许莺莺救出送出了宫门——并没有告知荀盛岚,反而帮着制造许莺莺被烧死的假象——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他把腿断眼瞎的许莺莺扔出宫门就没有管了,若不是许莺莺后来巧遇他人,怕是活不过三天。   “秦大哥……”许莺莺摇了摇他的手臂,正要说什么,又被秦西一手遮住了眼睛。   这次她没有去掰秦西的手了,有些紧张地问道:“又怎么了?”   “你刚才用的什么拳脚功夫?”周移肩上扛着无赖的尸体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两人眼前,朝着秦西问道。   秦西一手捂着许莺莺的眼睛,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答道:“山间猎户教的,没什么来路。”   军体拳能怎么解释?况且也没必要告知他。   周移听出他答得敷衍,往他头发上打量了几下,转身背着尸体往山里走去时,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和尚庙里学的?”   等他走远了,秦西才松了手无关院门,借着身高优势挡了许莺莺的视线,连外面雪地上的血迹都没让许莺莺看到。   可是许莺莺还是问了:“秦大哥,那刀上是谁的血啊?”   秦西想了想,还是和她说了,无赖死了,好歹能换她以后的安心。   许莺莺惊得合不拢嘴巴,被秦西带回了屋里时还没能回神。   “秦大哥……”许莺莺声音压得很低,询问道,“要去报官吗?”   秦西倒是也想过,但是细想了下荀盛岚的身份,还是放弃了。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时候真的是个笑话。   最后,许莺莺对无赖是安心了,可是对荀盛岚和周移却是更害怕了,寸步不离地跟着秦西,一刻也不敢落单了。   *   荀盛岚伤得重不好移动,周移也跟着留了下来,便在荀盛岚屋子里打了地铺。   加上许莺莺害怕,夜间也不敢入睡,秦西就把床搬到了大堂里,自己守在两间房中间,许莺莺这才能安心。   有了周移之后,三人都轻松很多,秦西拦住了许莺莺,挑水、担柴、煮饭、修房顶等活计全交给了周移,后者起初还有异议,被荀盛岚扫了一眼只能认了下来。   荀盛岚则是有了精心的照顾,明显比之前恢复得更快,偶尔也能出屋子了。   这场雪过后,气温回升了一些,冬日暖阳让人心情大好,荀盛岚也被搬到了窗边晒太阳。   他伤口正在愈合,每到夜间就痒得厉害,又不能去挠,几夜没能睡好,在太阳下躺了一会便有些昏昏欲睡,正要陷入睡眠,忽听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   然后是秦西的声音:“许莺莺,你不要得寸进尺。”   声音是从后院菜园里传来的,明明是警告的话却被他说得十分无奈,还带着一丝纵容。   “不好看吗?”许莺莺问道。   秦西又警告了一句:“没有男人戴花的,许莺莺,你老实点!”   许莺莺老实了没有荀盛岚不知道,他只知道秦西又气又恼地喊了好几声许莺莺的全名。   他躺在暖阳下,睡意全无,脑中回荡着许莺莺刚才那一阵清脆的笑声,他想不通,论相貌,他不比秦西差,论出身,光是看衣着气度也能看出他比秦西高出不止一截,凭什么许莺莺就偏偏爱缠着秦西呢?   他自认是刚醒来时是恐吓过许莺莺,可那已经过去很久了,并且打那以后他对上许莺莺都是温和有礼的,凭什么她对自己和对秦西差别这么大呢?   他越想心中越不平,如同他的亲皇兄一样,凭什么你可以而我不行?   没过一会,说话声越来越近,是许莺莺跟着秦西走了回来,似乎是见了窗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的荀盛岚,许莺莺瞬间销了声,蹑手蹑脚地拉着秦西溜进了屋里。   荀盛岚悄无声息地睁眼,只看到她纤细的背影、发间的红绢带和鬓边一枝嫩黄的迎春花。   他心道这乡间粗野女子果然毫不雅致,然而心中又有一道声音说这般纯真的山间黄莺不也正是京中难寻的吗?   他闭了眼假寐,心想若是这山间黄莺好生娇养起来,又会是怎样一番滋味呢……   这么一想,伤口处又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第13章 绑发 “就给你用这个绑吧。”   开春时节,秦西想进山一趟,被许莺莺拉扯住了,她说:“秦大哥,阿翁说春季是山中动物生息的季节,最好不要去打猎哦。”   秦西想着照这个趋势下来,她应该不会和荀盛岚回京了,那就可以慢慢赚钱了报答她了,便收了弓箭。   冬天打猎那趟赚的银钱一直没机会花出去,他又和许莺莺去了镇上一趟,托村长帮忙办了户籍,山下偏僻,村长细问了他几句话就帮着办了。   回程时两人各买了两套衣裳,彻底变了穷光蛋。   许莺莺这次没有拒绝他的东西,回去就高高兴兴地换了鲜艳的新衣裳,捏着指尖红着脸问他:“好看吗?”   橘粉颜色的衣裳,衬得人活泼灵动,加上她又抽条了一些,隐约有些大姑娘的模样了。   秦西撩了下遮眼的头发,瞅她一眼道:“好看。”   说完又继续去削他手上的竹节。   因为周移的事情,秦西彻底认识到这是一个强权至上的时代。   所谓律法,皆在皇权之下。   周移从村中无赖口中打听到山脚下许莺莺家中有个人身手不错,他以为是荀盛岚,怕泄露风声,加上无赖口无遮拦,他就直接削了无赖的舌头。   被带到许莺莺家中时,为了遮掩行踪,又直接将无赖一刀封喉。   尸体处理干净,谁也查不到他,就算查到也奈何不了他。   说到强权,秦西是不怕的,大不了一走了之,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可他丢不下这个许莺莺……还是做些防身武器的好。   山上的竹子扛了一个冬季的风雪,竹节坚韧遒劲,倒是能做些好东西。   许莺莺见他只轻飘飘看了一眼,随口夸了一句,心生不满,提着裙摆坐在了他身旁,伸手去拿他刚削好的竹枝,刚碰到就“哎呀”了一声,是竹枝上的碎屑落了她衣摆上,急忙扔了竹枝起身拍裙子。   秦西见状,发出一声哼笑。   许莺莺不高兴了,掸着裙子气鼓鼓地瞪他。   秦西觉得好笑:“又不是我让你碰的,瞪我做什么?”   “你明知道有碎屑都不提醒我。”   秦西拽了一片竹叶丢她,道:“许莺莺,你讲不讲道理?”   许莺莺今日穿了新衣,特意梳了发髻,发髻上缠着火红的发带,难得打扮得娇娇美美,可秦西看她和往常无异,还用竹叶丢她。   她垮着脸甩开竹叶,嘟囔道:“你不分美丑!”   秦西无语,她再怎么装扮也才不到十六,在他眼里就是个留守中学生,哪有什么美丑可言。   不过小姑娘爱俏很正常,瞅着许莺莺眼角眉梢都垂了下来,秦西往她身上又看了两眼,故作惊奇道:“哎呦,原来是莺莺啊,梳了发髻,我都没认出来。”   他造作的语气让许莺莺没防备笑了出声,也不好意思生气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这会儿不去碰竹节了,敛着衣袖和裙角,生怕再沾上了碎屑,问道:“秦大哥,你弄这个做什么啊?”   秦西本来想说要做弓/弩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道:“给你做个发钗。”   许莺莺微微愣了下,嘴角又笑出小梨涡。   现在不怕弄脏衣裳了,抬手拿了一节竹子,抖落了碎屑放在手中细细掂量了下,忽地狐疑看向秦西:“谁家发钗用这么大一块竹子做的啊?”   秦西本就是临时想的,咳了一声辩解道:“我没做过,也没注意过,所以材料没选好。”   “那你早说嘛。”许莺莺神色轻松下来,“你等一下,我去把我的旧发钗拿出来。”   她提着裙子跟个花蝴蝶一样跑进屋里,没一会又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支银簪,簪尾是一支张着翅膀的蜻蜓,做工略显粗糙,但被保管得很好。   许莺莺声音略低了一些道:“这是我及笄前阿翁去集市给我买的……买回来还没戴呢,他和阿婆就相继去了……”   许猎户两人去世后,她即使是在家里也时刻扮丑,再也没戴过簪子了。   秦西削竹箭的手指顿了一下,额前又长了些的头发遮在了眼前,似漫不经心一样道:“你这个簪子是只蜻蜓,那我给你做个……虫子的?”   许莺莺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去伤感了,难以置信道:“哪有人戴虫子的簪子啊!”   “没有吗?”秦西疑惑。   “没有!”许莺莺嘟着嘴大声道。   秦西迟疑:“那……给你做个……”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她发髻上垂着的红色发带上,道:“给你做个石榴花的。”   红艳艳的,多好看。   许莺莺撑着下巴想了想,质疑道:“可是石榴花要有颜色才好看……竹子不好染色的。”   “放心,既然说了给你做,一定就能做好,你等着就是。”   反正也不急,许莺莺笑眯眯地答应了,叮嘱了一句:“石榴花刻小一点,太大了会显得艳俗。”   秦西点头:“知道了。”   他点头的时候,半长的头发又垂了下来遮了眼,皱着眉甩了甩头。   许莺莺在一旁坐着的一会儿功夫,见他撩了好几次头发了,偷偷笑了一下,道:“秦大哥,你头发又长长了些,我帮你绑起来?”   秦西罕见的有些尴尬,半长的头发他绑不起来,风一吹全糊在脸上,经常让他有种自己是野人的错觉。   咳了两声道:“你看能不能绑得起来。”   “能!”许莺莺眉开眼笑,正要松开搂着的裙摆起身去屋里取梳篦,看到裙角的颜色忽然停了动作,她余光瞥着秦西,假意抬手去解头上的发带,“就给你用这个绑吧。”   “许莺莺!”秦西脸拉了下来。   钢铁直男一直觉得红色系都是小姑娘的专属颜色,尤其是大红色,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自己身上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许莺莺简直要笑弯了腰,好一会才止住,擦着笑出来的泪花去屋里找了块灰色布条,握在手里朝秦西扬了扬,弯着眼睛道:“这个颜色总行了吧?”   她站在秦西身后,一手捋着秦西的头发,一手拿着梳篦,三两下给他在后脑上帮了个短马尾,只有最后面和额前的碎发太短了绑不起来,但确实不那么遮眼睛了。   “好了!是不是好看多了?”许莺莺撒了手,推他去院中的水缸里照一照。   秦西去照了下,头发被许莺莺这么一绑,再加上穿的衣裳,确实有了几分古人的感觉。   他对美丑没什么要求,见这样比之前爽利许多,很满意。   许莺莺也很满意,在一旁道:“等以后长长了就可以用簪子和发冠了……”   说着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半晌,一拍手道:“就这样!秦大哥,等过段时间你头发长起来了,我去给你买发冠……”   秦西照完就回去继续削竹箭了,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小姑娘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着养他,随口道:“你有钱吗?”   许莺莺竟然还真的点了头,悄声道:“有的……阿翁阿婆给我留了好多,但是我怕被人盯上,不敢花钱。”   秦西:“……”   好像还真有可能,许猎户打猎厉害,老两口不怎么花钱,还可能都留给许莺莺了。   见秦西没说话,许莺莺凑近他耳朵小声道:“真的,有两千多两银子。”   秦西震惊:“他们哪来这么多钱留给你?”   两千多两银子在原著中不算多,但是在山村里,算是一大笔钱了。要知道之前他猎了几只山鸡兔子还有一只狍子,加一起也才卖个不到十两。   许莺莺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抿嘴笑,压低声音道:“以前阿翁在山里挖到过人参,还有什么名贵的花,卖了好多钱呢。”   秦西原本还想着赚钱养小姑娘,结果人小姑娘是个小富婆,都能反过来养他了。   这下没话可说了,只能感叹:“许阿翁,好本事。”   不声不吭攒了这么多银钱都没让附近的村民知道,还全都留给捡来的小丫头,是真的有本事又心善。   可惜后来小姑娘成了别人笼中逗趣的黄莺,这几千两银子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对啊,阿翁阿婆很厉害的,也很疼我——”许莺莺语气骄傲,说到最后语调陡然低落下来。   “是啊。”秦西好似没察觉一样,还低头认真削着竹节,“所以你要过得好好的,他们才能安心。”   许莺莺吸了吸鼻子,闷声“嗯”了一下。   *   周移带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荀盛岚恢复得很快,柳条长出嫩叶时已经能下地了,除了不能有大动作基本看不出异常了。   这一日傍晚,秦西与许莺莺在院中用沾了水的枝条在青石板上写字,荀盛岚也跟着看了看,识文断字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在一旁提点了他二人几句。   他近日顺心很多,不管何时脸上都带着儒雅有礼的笑,再也没有动过手脚,倒是让许莺莺放下不少防备。   三人之间气氛难得和谐一些。   过了一会,许莺莺丢了枝条,问道:“秦大哥,我去端水,你要吗?”   转脸又去问荀盛岚:“四公子,你也要吗?”   秦西手上的枝条停顿了一下,还没说话,荀盛岚已温和开口道:“劳烦莺莺姑娘了。”   许莺莺难得主动和他说话,即便是不渴,他也是要说要的。   秦西继续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甚在意一样道:“你端得了吗?”   “我不能一趟一趟端吗?”许莺莺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朝厨房走去。   秦西心里有点闷,觉得荀盛岚还是躺着不能动更顺眼一些,心不静,写出的字就乱了。   荀盛岚看了两眼,笑了下道:“秦兄这是怎么了?”   他这模样最让秦西觉得厌恶,偏偏他近日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让秦西想找茬都找不到理由。   秦西沉了眼眸,正要说话,忽听厨房内一声尖叫——   “别杀我——”   心头一震,他立即转身赶去厨房。   “莺莺!” 第14章 白磷 “姑娘可愿与在下一同去往京城?……   许莺莺跌倒在地,被秦西扶起来后攀着他的胳膊带着哭腔道:“秦大哥,他要杀了我!”   她衣袖上沾了水,抓着秦西的胳膊手一片冰凉,显然是吓坏了。   秦西握了握拳头,冷着脸道:“你想动手?”   人高马大的周移衣裳上湿淋淋地滴着水,一脸暴怒,指着他身侧的许莺莺道:“是这个臭丫头先泼我的!”   许莺莺颤抖着辩解:“我不是有意的!”   察觉到许莺莺的害怕,秦西挡在了她身前,面朝周移道:“所以你就要杀了她?”   最近一段时间,荀盛岚表面功夫做得好,对人温文尔雅,也约束着周移不准随便动手。   许莺莺有秦西保护着,一直没再出什么矛盾,渐渐放松了一些,谁知道今天不小心把水撞翻在周移身上,差点出了事。   荀盛岚一行人向来是有仇必报,偏执又狠辣,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今日秦西离得远了,说不准许莺莺真的会被周移一刀砍了。   想到这,秦西怒火更盛。   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就只会对着小姑娘喊打喊杀,实在让人不齿。   周移勃然大怒,上前一步狰狞道:“一个挑事的丫头,我就是杀了她……”   姗姗来迟的荀盛岚出现在门口,正好听到这一句,沉了脸道:“周移,我说过,不准伤害莺莺姑娘和秦西。”   周移话被打断,一张脸被上涌的火气烧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是这臭丫头先动手的,我没有想要杀她,只是要……”   荀盛岚眼皮微抬,波澜不惊道:“周移。”   后者一肚子火气被堵在喉口,脸被憋成了猪肝色,后槽牙磨了几下,恨恨拱手道:“在下失礼了,请许姑娘见谅!”   秦西侧身朝许莺莺点头,许莺莺才探出身子看了周移一眼,但并不敢与周移说什么,略一点头,然后拉着秦西的胳膊低声道:“秦大哥,我们去外面……”   擦身从荀盛岚身侧走过时,荀盛岚微微颔首致歉,许莺莺也同样回应了下。   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许莺莺还惊魂未定,按着心口喘了一会,跟秦西说道:“秦大哥,那个周移真的好凶啊!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那你就离他远点。”秦西顺势提醒了她一句,见她裙角弄脏了都没发现,知道她这是真的害怕,又安慰了一句,“不过岚四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待不了多久了。”   许莺莺垂着脑袋拍着胸口,低低“嗯”了一声。   “那我先出去,你衣裳脏了,看看要不要换。”   秦西说完,许莺莺猛地惊醒一样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去看自己的衣角,她裙摆上刚才泼了水又蹭在了地上,此时橘粉上沾了斑点污泥,特别显眼。   许莺莺气呼呼地一跺脚,说道:“他可真讨人厌!”   这才显了出小姑娘的活泼,秦西被逗笑,笑话她:“刚才怎么不敢骂?”   许莺莺扁着嘴不说话了。   这么又过了几日,一个春日暖阳懒懒地垂在西面天空的下午,秦西不疾不徐地从深山走了出来了。   山中树木和鸟兽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处处都是鸟儿啼叫声,还有一丝悠扬的竹音,越往山林边缘走去竹音越发明显。   秦西隔了一段距离大喊:“莺莺!”   竹音声骤停。   “哎!”一道清脆的声音回道,接着山洞口的灌木丛被扒开,许莺莺背着个小竹篓探出了头,朝他喊道:“秦大哥,你过来帮帮我啊。”   声音里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催促。   秦西叹了一声气,认命地走过去,一点点把洞口的灌木丛扒开,又抬脚踩低了灌木丛伸手去扶她。   许莺莺便借着他胳膊的力道,从灌木上轻盈地跨了过来,然后赶紧左右看看衣摆和鞋子,见没被划破,也没沾上草叶尘土,这才仰脸看秦西,软软地笑着道:“谢谢秦大哥。”   秦西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又一点点把洞口遮掩住,偏头道:“回去了。”   “秦大哥,你找着了吗?”许莺莺踮着脚去看秦西背后的竹筐,秦西没弯腰,她个子又矮,半天没看到里面都有什么。   “找着了,正好这两天去卖掉。”   说的是深山里的灵芝,是早先许猎户在山里找到的,因为还小没有采摘,许莺莺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位置和秦西说了。   山路陡峭,秦西就没带许莺莺一起,让她在山洞里等着了。   “好呀!”许莺莺很高兴。   秦西来了之后,她就没再扮丑了,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开始喜欢去集市,经常买些鲜艳的衣物饰品。   一路上许莺莺都在絮叨要买些什么东西,从两人的吃穿用度说到后院的菜园种子,喋喋不休,秦西时不时回应一两句。   走着走着,许莺莺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扶住了秦西背后的竹筐。   秦西恐吓她:“不好好走路,崴着脚了我可不管你。”   许莺莺才不信他,但是怕摔倒弄脏衣裳,就牵着秦西的衣袖不松了。   走了两步,又朝秦西背后的竹筐瞅了两眼,好奇道:“秦大哥,你背的那都是什么啊?”   刚才秦西顺手弯腰拉了她一把,她也就看到竹筐里被树叶半掩着的竹筒了。看上去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东西。   “是山里找的白磷……”秦西怕她好奇乱动了,叮嘱道,“有毒的,不能乱碰知道吗?”   许莺莺马上连看都不看了,嫌弃道:“干嘛要弄这个东西啊?”   秦西笑了下,道:“许莺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喜欢干净漂亮的东西啊?”   “你自己说的有毒嘛。”许莺莺撇嘴。   “有毒,但是用处也很大。”见许莺莺不以为意,秦西停了脚步,道,“也行,给你看看半成品。”   他打量了下四周,把竹筐放了下来,取出前几日做好的弓/弩,还有一支被苍翠树叶裹住的竹子做的□□。   箭矢架在弩道上,他示意许莺莺看远处的一块半人高的石头,道:“看好了。”   许莺莺踮脚看了看,道:“太远啦,还是竹子做的,肯定射不中的。”   “你看着就是。”   秦西没和她争辩,弓弦拉满挂在钩上,左眼半眯瞄准了石块,“嗒”地一声轻响扣下扳机,箭矢带着破风声呼啸而去。   许莺莺眯着眼睛追逐着箭矢,忽见箭矢尖端似乎闪烁了一下,还未等她看清,“砰”地一声巨响,远处半人高的石块炸成纷扬碎石,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树上栖息着的飞鸟,纷纷扑腾着翅膀飞向别处。   许莺莺吓得一抖,急急拉着秦西退后了两步。   罪魁祸首收了弓/弩,笑道:“隔这么远,怕什么?”   “太吓人了!”那一声爆破声弄得许莺莺心惊肉跳,拉着秦西不让他碰竹筐里的箭矢了,“竹子做的东西也能这么危险啊?”   “这就危险了?”秦西失笑,当初他们在学校做的比这个危险得多了,可惜因为太危险,每个人吃了一个处罚。   看许莺莺还是担心,他笑着解释道:“这弓/弩能产生这么大威力是因为抹了白磷,利用弓弦迅速回弹的动能将箭矢射出,白磷在空气摩擦下迅速升温,高速撞击下短时间内爆发的……”   对上许莺莺茫然的目光,他说了一半的话停住了,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行,得想法子炼铁。”   这个许莺莺听懂了,忙提醒他:“铁是朝廷管制的,只有铁匠铺里有一点可以用,秦大哥,你要做什么啊?”   这就有些无奈了,但是也不急,秦西道:“以后再说,就是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竹筐里的弓/弩等东西,道:“不能乱碰,也不能和别人说,记得吗?”   他就是不说,许莺莺也是不敢碰的,也没人可说,急忙点头。   到了住处,许莺莺也没敢帮秦西收拾竹筐里的东西,还特意离得远一点,生怕碰到沾到了。   倒是荀盛岚眼眸闪动,往竹筐里看了几眼,许莺莺虽然对他态度好了些,但还是心有防备,怕他看出什么了,主动开口转移注意力:“四公子恢复得真快,现在都看不出受过伤了。”   她在荀盛岚面前还嫩了点,轻易被看穿了目的,荀盛岚眼底的暖意淡了几分道:“幸得姑娘照拂。”   许莺莺心虚地视线游移,她除了提供了一间小房子,其他什么都没做,清理伤口、敷药、喂水等等甚至是把人从山里拖回来全都是秦西做的。   一旁收拾竹筐的秦西也眼角一跳,直起身来道:“原是我不配?”   许莺莺又抿嘴偷笑起来,荀盛岚也笑了笑道:“不敢,多谢莺莺姑娘与秦兄弟的照拂。”   谈笑了几句,秦西进屋放东西去了,屋外的荀盛岚看了看还守着竹筐的许莺莺又道:“在下伤口已经几乎痊愈了,不日就将启程回京……”   许莺莺惊讶:“你要走了?”   她表情似乎有些踌躇,荀盛岚看得清楚,嘴角扬了扬,温声道:“姑娘独自一人居住在山脚下,长久下去恐怕不太安全……”   “在下在京城还算有些产业,可护得姑娘衣食无忧,便斗胆问一句……”   他拱手向许莺莺作揖,看上去十分敬重与慎重:“姑娘可愿与在下一同去往京城?”   许莺莺没想到他问出这种话,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话,秦西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你打算带她去京城做什么?以什么名义?丫鬟?小妾?还是外室?” 第15章 生气 哽咽道:“我就是要去京城!”……   荀盛岚没想到他刚才还算友善,转脸就毫不留情面地出言嘲讽,面上有些下不来。   许莺莺则是猛然间面色通红,转身冲着秦西怒道:“你胡说什么!什么丫鬟小妾?”   她这反应让秦西怔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得明白自己刚才那句话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我才不会给人做小妾!我阿婆说了,做小妾的连个自由身都没有,还会被随意发卖,我才不要去!”许莺莺恼急了,声音都提高了许多,继续说道,“我也不会去给人做丫鬟,阿翁给我留了许多钱财,才不会让我去给人做丫鬟!”   这么久以来,秦西一直很照顾她,言语和行为举止上从来没有轻慢过她,很多事情嘴上不说,但做得比谁都体贴。   她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是秦西说出来的,怒目瞪着秦西,气得双眼发红。   秦西刚才是一时气急只顾着嘲讽荀盛岚了,全然忘记顾及许莺莺的感受。   原著中荀盛岚就是这么问的,许莺莺什么都不懂,就跟他去了京城,然后被安置在了别院,成了他见不得人的外室。   第一晚,荀盛岚欺身而上,懵懂无知的许莺莺吓得边哭边挣扎,才让荀盛岚暂时放过她。   然而第二日,荀盛岚就在皇帝的寝宫见到一幅画,画中女子与许莺莺五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大笑着骑在马上,手持长鞭,一身红黑的披风迎风猎猎飞舞,端的是英姿飒爽,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   荀盛岚思索了两日,再去别院时便吩咐人教导许莺莺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歌舞音律,一样不差地教给她。   后来虽夜夜相拥,却始终没有破了她的身。   原著中别院的丫鬟说许莺莺是荀盛岚养的玩物,她初始是信了的,可是后来荀盛岚虽待她亲密却始终留了一步,让她以为荀盛岚这是对她珍惜敬重。   虽没有了自由,但荀盛岚对她处处关怀,让她心中满足,连带着对别人的鄙夷也不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日,荀盛岚让人把她盛装打扮了一番,上了马车进了一处格外繁华的宫殿,宫殿里他万般柔情道:“莺莺,你可愿帮我做一件事?”   她被荀盛岚的温柔小意冲昏了头脑,然后被告知这是他父皇的寝宫。   要送给皇帝的女人,怎么能不是完璧之身?   那一刻她才明白,从始至终,她都不过是荀盛岚掌中可随意丢弃的玩物。   人已至宫中,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万念俱灰之下,答应了帮他,只求他得偿所愿后能放自己自由。   而荀盛岚转眼娶了太傅之女,加上有了许莺莺在宫中帮他周旋传递消息,他确实斗败了太子荀盛景,成了新太子。   之后每日进宫请安时便能看到苍老皇帝身侧的窈窕佳人。   玉露琼浆入樱唇,摇曳薄纱掩纤腰,然而无论是哪一处他都碰不得。   大抵越是近在咫尺碰不得才越让人心痒吧,皇帝驾崩后,他第一件事就是闯进美人宫里,尝尝他日思夜想的滋味。   发现许莺莺仍是处子之身时他欣喜若狂,无视了先帝要他放许莺莺出宫的密令,也忘记了答应放许莺莺自由的承诺,将人困在了自己的后宫之中。   当初看到这段时,秦西被恶心得恨不得提刀砍了荀盛岚,如今乍一听他想哄骗许莺莺和他回京,怒上心头,话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现在见许莺莺一脸屈辱,双目含泪,才惊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得体,解释道:“我不是在说你,只是……”   许莺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瞪着噙着泪珠的双目,难得牙尖嘴利道:“你不是说我说谁,这里还有别的女子吗?我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做小妾和外室?你是觉得我就应该去给人家做小妾和外室吗?”   秦西被逼问得有点语塞,“不是,我是在问岚四……”   荀盛岚是动了这个心思,可这会当然不会承认,开口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秦西拧着眉头去看荀盛岚,心里再次想把匕首重新插回这个人心口里,敢做不敢当的废物,就知道诱骗小姑娘!   差点被诱骗的小姑娘强忍着屈辱的泪珠道:“我自己有银钱,不需要别人养,也不需要别人这么揣测我,我清清白白,才不会这么作践自己……你这么说我,是觉得我不配正正经经地嫁人吗?”   “我没有……我不是……”秦西长这么大,第一次惹哭小姑娘,辩解起来也是干巴巴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无缘无故,凭什么这么说我?”   小姑娘委屈极了,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模样看着坚韧又楚楚可怜。   秦西万分后悔,恨自己嘴快对小女孩说出那种话,想替自己辩解,可是根本说不过她。   连续几次被打断,最终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道歉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   “是我胡说八道!是我错了!”   许莺莺还没见过这么耿直且大声的道歉,被震得一愣,嘴边一大堆委屈的话卡住了,一时间什么说不出来了。   秦西继续认错:“是我口无遮拦,冒犯了你,请你原谅我一次。”   他个子高大,低着头站在许莺莺身前,也比她高出许多。   许莺莺仰头看着他,见他低垂着的眼神诚挚,满是愧疚与懊悔,霎时忘了掉眼泪,不自觉想起他冒着雨去山里找自己,还有初见周移时他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见了尸体也捂着自己眼睛不让看……想着想着,许莺莺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自己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似乎是有点过分了。   她两只手紧攥着拧了几下,低头不敢再看秦西,扭捏着道:“这、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能这么说我,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见她不计较这事了,秦西总算松了口气,哄小姑娘真是太难了,还是以前的室友说得对,不管是对多大年纪的女孩子,不论对错,道歉声音一定要大,一定要果决。   事情勉强算是翻篇了,许莺莺还是因为刚才发脾气的事情有些窘迫,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旁看了半天戏的荀盛岚看了看尴尬的许莺莺,正要说什么,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转眼发现秦西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大有他敢出声眼神就化为利箭刺过来的意思。见状,他不由得缓缓勾了嘴角,话已到了嘴边——   “对了,外室是什么啊?”许莺莺独自难堪了一会,没发现空气中的暗流,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缓解尴尬。   丫鬟和小妾她是知道的,镇上富贵人家有的,可是“外室”她从未听说过,刚才反驳是因为和“小妾”挨着,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身份。   她眼中泪水已经消了,眨了眨泛红的双眼,问道:“秦大哥,外室是什么啊?我怎么没听阿翁阿婆说过。”   秦西本来不想回答她的,她知道后大概率又会生气,可是她原本的人生轨迹就是被荀盛岚带回京做了外室的,只是自己不知道也没法选择。   还是和她说了吧……秦西微微吸了口气,心道,完了,她肯定又要生气了,早知道应该趁着她刚才生气时候一起解释的。   没法子……做好了她要生气的准备,秦西道:“外室就是被人偷偷养在外面的女子,不愁吃穿,但见不得人,连小妾都不如,专供男子泄欲,可以随手转赠的女子。”   他每多说一句,许莺莺脸色就惨白一分。   然而秦西还在继续:“当然,也许主人家新鲜劲还没过,或者的确是真爱,也会把人留在身边,只不过最终没有自由和身份,去哪全凭主人家一句话,便是被正室当街打杀了,谁也说不得一句不是。”   秦西目光如炬地看向许莺莺:“若是有人要养你做外室,金钗珠翠,锦衣玉食,你会答应吗?”   “你、你!”小姑娘脸色红白交替,气得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指尖颤抖。   科普完了,见她这个反应,秦西就知道她这次如论如何都不会再轻易地被哄骗了。   接着就该自己道歉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许莺莺蓦地抬手扯下头上的发带,发髻扯歪了也不管了,哽咽道:“我就是要去京城!”   一句话震得秦西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许莺莺又接了下句:“我都说了我自己有银钱,我去京城偏偏不去给人做小妾和……”   她觉得脏,说不出“外室”俩字,“……你看我能不能活得下去!”   说完,把发带揉成一团朝秦西身上砸去,转身跑进了屋里。   发带轻飘飘地砸在秦西胸口,他下意识地接住,有一角从他指缝滑落,眼看将要落地,他连忙扯了回来。   可不能沾灰弄脏了。   被无视了半天的荀盛岚忽地笑了,道:“原来莺莺姑娘是心有所属了,秦兄还是快去哄哄吧。”   一句话说得秦西汗毛直立,收了发带扭头严肃道:“不要胡说。”   许莺莺在他眼里就是个孤苦伶仃被人欺辱的小姑娘,年纪太小,两人绝无可能。   荀盛岚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眼眸微动,心中有了计较,提高了声音道:“莺莺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她既然想去京城,那在下自当护送,不敢有任何不敬之意。”   秦西眼神凌厉地看向他,觉得他不仅是人渣,更是网上常说的绿茶婊!   荀盛岚并不惧怕秦西,还朝他挑眉,依旧高声道:“麻烦秦兄帮忙转告莺莺姑娘,三日后启程回京,请她收拾好行囊。”   说罢,扬唇一笑转身,转过身的瞬间眼神冷了下来。 第16章 道歉 “那你也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秦西在许莺莺门前赔礼道歉了一晚上,没能得到她一丝回应。   说的也是,他问出那种话,不仅是对荀盛岚的质问,更是对许莺莺的侮辱。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出那种话,确实是他口不择言了。   许莺莺不肯搭理他,小房子里只剩下三个大男人了,两两之间要么互看不顺眼,要么恨不得大打出手,要么是主仆关系,只能相对无言。   鸟鸣遍地的春天里,山脚下的小房子就像被掐了嗓子一样,寂静无声。   隔了一日,许莺莺仍是不肯出房门,也不搭理秦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秦西只能继续低声下气地在她房门口道歉。   可他也没有对小姑娘道歉的经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不说许莺莺听腻了没有,反正隔壁的荀盛岚是听得够够的。   周移到了之后,荀盛岚是不缺钱的,锦袍和金玉配饰重新挂在身上,手中还摇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他也到了许莺莺房门口,一副温润有礼的模样对秦西道:“说起来秦兄一句话不止侮辱了莺莺,也同样玷污了在下对莺莺的感激之情,秦兄就没什么要对在下说的吗?”   秦西看到他就觉得恶心,再听他悄悄把“姑娘”二字隐去了,心中骂了一句“人面畜生”,冷冷道:“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   “罢了,在下不比姑娘家,被冤枉几句也无关痛痒。”荀盛岚摇头叹息,然后合扇叩响许莺莺的房门,“莺莺,我看秦兄不像是多情的人,应当只是见多了这种事情才会这么猜测,定然不是有意折辱你我,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一句暗示秦西是花心大萝卜,一句影射秦西心思不纯正,再把他自己与许莺莺划分到同一处境。   几句话听得秦西火冒三丈,阴阳怪气是吧?   行,那就来算算账。   秦西站直了些,按下心中的厌恶,双目锐利地看向荀盛岚,冷静道:“你口口声声说许莺莺是你救命恩人,为了报答她愿意护送她去京城?”   荀盛岚只觉得秦西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如同出窍的利剑一般锐不可当,在他剑光一样的视线下不自觉地跟着警惕起来,如同受到威胁的野兽一般浑身竖起屏障。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好。”秦西接口道,“你要带人去京城,总要先说清楚准备如何安顿她?她一个小姑娘人不生地不熟去了京城做什么?被人欺辱了又当如何?”   荀盛岚自负皇子身份,养一个闲人不在话下,张口就道:“在下自然会安排妥当,绝不会让莺莺受到半点欺辱。”   闻言,秦西冷笑出声:“公子好本事,承诺得倒是爽快,那有没有想过以何种名义照看她?她在别人眼中又会沦落成什么?”   荀盛岚神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秦西绕了进去。   秦西不等他狡辩,继续道:“岚四公子,你真的为她考虑过吗?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承诺负责任的,你确定自己所做的承诺真的能兑现吗?”   这话问得相当不客气,荀盛岚一张温和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秦西影响到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升起一股浊气,迅速膨胀,撑得他伤口隐隐作痛。   他忍了忍,“唰”得打开扇子转移注意力,故作轻松道:“秦兄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依秦兄之见,在下该怎么做呢?”   他不开口拒绝许莺莺同行,把问题抛给秦西。   秦西根本没在怕的,张口道:“这还不简单?四公子一看就是有权有势之人,真想庇护一个姑娘,又不扰人清白,那便认个义妹吧,救命之恩换得兄长的庇护,也算合情合理?”   荀盛岚对上秦西仿佛洞悉一切的冷漠表情,心中一沉,握着扇子的手紧了下,又蓦然松开,轻笑一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转向许莺莺的房门道:“莺莺,那你便……”   “等等。”秦西挑眉,一脸恶劣的表情道,“我忽然想起,四公子似乎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没有表明,还是算了吧,万一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再连累了莺莺就不好了。”   荀盛岚此时重伤初愈,满心回京复仇,不可能会轻易暴漏身份,不然当初周移也不会一刀抹了无赖的脖子。   秦西知道这点,所以故意这么刺激荀盛岚。   荀盛岚再也端不起笑脸来,扇子也摇不动了,冷淡道:“迫不得已,见谅。   “迫不得已,那就算了。”秦西讽刺一笑。   他与荀盛岚身高相仿,然而因为多年的部队化生活精神气更足,与养尊处优的荀盛岚对比起来,似乎高出了一些,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道,“仔细算起来,你的伤口是我清理的,药也是我换的,我算不算是你救命恩人?”   荀盛岚也觉得自己隐隐有被他压迫着的感觉,凝了下心神,道:“救命之恩不敢忘,金银宝器、珠宝美人、翡翠锦绣,任君挑选……”   “那倒不必。”秦西看了看跟前紧闭的房门,声音提高了些道,“我只要许莺莺有的我也要有,去京城是吗?我还从未去过,劳烦四公子一同护送吧。”   他也学着荀盛岚刚才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道:“同样是救命恩人,四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荀盛岚表情僵了一瞬,然后面上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来,“那是自然……还有两日就要启程,秦兄也快些收拾行李吧。”   他说罢感觉伤口处疼痛难忍,但不愿在秦西面前露了怯,仍一派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看向许莺莺房门道:“有秦兄一路同行,莺莺应当不会觉得路程遥远乏味了。”   明知秦西与许莺莺吵架了,还这么说,表面是关怀,可代入一下许莺莺的感受,谁不想回一嘴——“谁稀罕他跟着了。”   屋内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门外秦西与荀盛岚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紧闭着的房门缓缓打开,许莺莺脸色微红,看也没看秦西一眼,朝着荀盛岚道:“麻烦四公子了。”   荀盛岚脸上重新带了笑,温尔道:“莺莺客气了,唤我一声岚四哥便好。”   许莺莺笑了笑,似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看这两人一派融洽的样子,秦西心头压抑,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拳头不自觉地绷紧了。   他感觉胸口仿佛压着一座几欲喷射的火山,灼热又沉闷,又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眼看着女儿被渣男哄骗的老父亲一样,想把女儿打一顿,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不行。   错的是渣男,不是她,她只是幼稚无知,被渣男的花言巧语哄骗了而已。   秦西心中默念了几句,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在许莺莺发顶扫了一眼道:“那就这样吧。”   他转身欲进山冷静冷静,可才动了一下,身后就传来了阻力,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   秦西这会只想进山发泄心头火气,没理会那点小小的阻力,继续往前走,可身后人也拽得紧——   “撕拉——”一声,衣角被撕掉了一块。   秦西没理会,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后传来许莺莺哀怨的声音:“刚才还跟我赔礼道歉呢,说得好听,现在直接不搭理我了。”   这就又让秦西想起自己口不择言说出的那番话了,也对,是自己先说错了的。   再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较什么劲,她什么都不懂,没自己看着肯定要被骗得惨不忍睹。   而且自己不是才下了决定要护着她的吗,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反悔了?   实在不像是一个成年稳重男人该做出的举动。   他心里自责了一下,胸口的火山迅速熄了,只剩下对许莺莺满心的愧疚。   秦西愧然转身,对上小姑娘怨气满满的小眼神,迟疑开口道:“是我说错了话,你别气了……”   “哼。”许莺莺嘟着嘴撇开了脸,只剩下光秃秃的发髻对着秦西。   道歉的话已经说了几百遍了,秦西也不好意思再重复,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两条发带递到她跟前,低声道:“还是戴上好看一些。”   许莺莺这才转过脸来,却并没有接发带,道:“那你以后还这么说我吗?”   秦西想辩解说“我这次也没这么说你的意思”,可一想到她好不容易松了口,还是别再提会让她生气的话了吧,当即保证:“再也不会了。”   许莺莺捏着手中从他身上撕下的碎布抬头看他,求证道:“那你也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秦西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健全地交给她亲生父母,自然是她要去哪就跟着去哪的。   见她眼睫弯弯,水光潋滟的眸中隐约带着期盼和喜悦,秦西点头道:“是,我也跟去见见世面吧。”   许莺莺这才露了笑,仍是不接发带,却上前两步牵住了他的衣袖,娇声道:“秦大哥,我刚才不小心把你衣裳撕破啦,你过来我来给你补补。”   她拉着秦西往屋里走,路过一旁的荀盛岚时对他微微一笑,笑得温婉客气。   孰远孰近,有目皆知。   秦西这次没再反抗,任由她牵着,也对荀盛岚扬唇一笑。   笑得十分绿茶。   *   两天后,许莺莺把大黄狗送到了村子里和善的人家,而周移也带了数十人驾着马车过来,个个威风凛凛,吓得许莺莺拽着秦西的衣袖不敢离开他半步了。   带头的是个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名叫林茂之,是荀盛岚的幕僚。   原著中荀盛岚称帝后,他是第一个察觉到荀盛岚对许莺莺动了真情的人,一直在劝荀盛岚杀了许莺莺,在他眼中,一个强盛帝国的皇帝不该有软肋,如果有,那就毁了。   差点烧死了许莺莺的那场大火,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被荀盛岚知晓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周移与林茂之说了几句话,后者便眯着眼睛向两人看来。他眼睛不大,但泛着精光,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把人看透一般。   秦西见他目光不善,挡住了许莺莺,被林茂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   距离有些远,林茂之和一旁的侍卫说了几句什么,就没再理会两人了。   许莺莺待他与周移都移开了视线,才敢侧着脸低声说话:“秦大哥,那个人好吓人啊,和周移一样。”   “对,也很危险。”秦西见她这会知道怕了,想让她长长教训,就翻了旧账道,“看你还敢随便跟别人走。”   “秦大哥……”许莺莺可怜巴巴地哭丧了脸。   秦西一看她这样就心软了:“算了,以后记得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知道吗?”   许莺莺蔫了吧唧地垂下头:“我记住了。”   不过回京也好,秦西想,两三年后皇帝病逝不久,兵马大元帅谢必诚夫妇就会回京。   直接在京城守株待兔倒也不错,只要在这段时日里护得她无恙就行。   他正想着,许莺莺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秦西就低下了头。   许莺莺踮着脚凑近他耳朵,“秦大哥,我知道你气我跟他去京城,等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就不会再生气了。”   秦西挑眉,许莺莺却只是笑。 第17章 黄莺 所以你也要千万珍重自己。   荀盛岚身为皇子自然是自己一辆马车,更何况他还有事要与心腹商议,当然得避开两人。   秦西则是二话不说挤上了许莺莺所在的马车,侍卫见状上前去问了荀盛岚几声,隔了一会回来,也没说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起来,许莺莺在封闭的小空间自然了许多,正要和秦西说话,被他制止。   秦西指了指外面的车夫,摇了摇头。   许莺莺看懂了他的动作,也跟着在鼻尖竖起一根食指,“嘘”了一声,然后倾过了身子,做贼一样小声道:“我说的这个秘密不怕人听的,反正到了京城他也会知道的。”   这样子有些让人无语,又有些可爱,秦西点了头:“坐好了。”   许莺莺坐了回去,双手搁在腿上,表情看着有些慎重。   秦西眉头一锁,也跟着严肃了一些,就见她双目熠熠生辉,开口道:“秦大哥,昨日你送我一起去拜祭阿翁阿婆的时候,有没有偷听我讲话?”   许猎户夫妇埋在山脚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许莺莺昨日前去拜祭,在两座小坟堆前待了一整天,回来时眼眶通红。   秦西虽然和她同去,但离得远了些,特意避开,让小姑娘好好道别。   “……”秦西又一次自我怀疑,自己看着就这么像会偷听小姑娘讲话的变态?   感觉自己一腔温柔被当成了狗肺,他眼一闭,靠在车壁上装睡,不打算搭理许莺莺了。   他不理会许莺莺,许莺莺反倒笑了,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秦大哥,你才没有偷听呢,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秦西不做声,抱着胳膊假装生气,心想我之前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你气了一整天,现在轮到我生气了吧,让你也紧张紧张。   这么想着,感觉一旁的许莺莺撑着坐垫凑了过来,接着察觉到她的手攀上了自己胳膊,细小的呼吸声就贴在耳边,还能闻到她身上清新的皂角味道。   她低声神神秘秘说道:“秦大哥,其实……我是被阿翁阿婆捡回来的。”   许莺莺说完,凑在他身旁等了一会,见他听了这么大的秘密都没有一点反应,有些不满地推了推他,“秦大哥?”   秦西心中好笑,正要故意猛地睁眼去吓她,却听到她低声下气道:“秦大哥,别生气啦,我跟你说,其实我去京城是想去找我爹娘的……”   秦西心头一惊,倏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你爹娘是谁?”   这不可能,原著中她只知道自己是被捡回去的,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他惊讶的样子让许莺莺很满意,小姑娘嘴角笑出了小梨涡,回答道:“不知道呀,但是我知道他们在京城附近。”   “以前南边闹水患嘛,阿翁阿婆跟人一起逃难,就是在京城附近捡到我的。”许莺莺说着,两只手比划了几下,“就是这么大的一颗枣树下面,阿婆说他们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可干净啦,还有一股香喷喷的奶味……”   她说到这里有些脸红,和秦西解释道:“那时候我很小嘛,只有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呢。”   “……他们就猜测应该是我爹娘不慎把我丢失的,原本是想在原处等我家里人找来的,可是那时候难民很多,怕我被人抢走吃掉了,就把我带走啦。”   秦西年幼时也曾想过自己父母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丢下自己,也曾想过努力寻找,可是最终在得知自己是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既然是被抛弃的,那多半是不被期待的吧,何苦再纠缠呢。   如今听到许莺莺的身世,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又酸又涩。   他动了下指尖,努力把纷杂的心绪按下,往事不可追,还是着重于眼下吧。   原著中许莺莺从未与荀盛岚提起过自己父母,更遑论找人,秦西作为读者也以为她是对荀盛岚动心才会跟着回京的。   如今这么一看,她与荀盛岚一起回京是为了找父母?没把这些告诉荀盛岚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从一开始就对荀盛岚心有防备?   这个真相让秦西惊诧,但同时心中好受很多,小姑娘有点心机总要比恋爱脑好吧?   “把我带走时,阿翁撕了我的小包被系在树枝上,还托路边的乞丐带话,说万一有人找来就说他们把我带去北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人找来。”许莺莺有点沮丧,但是很快打起精神,继续说道,“后来稳定下来了,阿翁阿婆几次想带我回京城的,但是太远了,还要攒银两,阿婆身体也不好,就一直拖着……”   秦西听到这里,以前隐隐的一些疑惑慢慢变得明了:明明是猎户家,却一点腊肉腌肉都没有,农家常养的鸡鸭也没有,就是因为许莺莺原本就不打算长留在山脚下……   原著不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事情都写出来,很多被忽略的细节只有亲自接触过了才会知晓。   他蓦然低笑了起来,笑自己虽是看过原著,还是被个小丫头瞒骗,也笑荀盛岚,自以为从一开始许莺莺就对他一往情深……   “你笑什么呀?”许莺莺不满,皱着眉去推秦西,“秦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笑了,我很认真的。”   她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秦西了,他怎么能笑话自己呢?许莺莺有点生气。   “我是觉得高兴。”秦西带着笑看向许莺莺,伸手往她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一下,道:“许莺莺,你可真聪明。”   不知道是因为被夸了,还是因为被捏脸,许莺莺脸红了一下,抓着秦西的手臂道:“岚四公子看着就有权有势,咱们跟他去京城,肯定比自己去要安全得多,秦大哥你说是不是?”   秦西又要笑了,敢情你跟他进京只是想蹭一下马车和护卫?   他心中好笑,又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眉梢一挑,捕捉到重点:“咱们?你一早就打着我的主意要让我一起进京了?”   许莺莺急忙捂了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尽显天真。   秦西眯着眼睛想了想,狐疑问道:“那前几天你生气也是假的?就是想让我愧疚,主动提出跟你一起去京城?”   被问的人提着一口气闭了眼睛,往后靠在车壁上,也开始假寐。   秦西:“……”   秦西看着她卷翘的眼睫投下的阴影,忍不住感慨:好家伙,一通操作下来,不仅如了她的意,还骗得自己满心愧疚。   但自己好像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还有几分欣慰。   秦西抬手敲了下许莺莺的额头道:“下次有话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许莺莺飞快地睁了下眼睛,见他不像是生气了,小心地问他:“秦大哥,我知道你那天是为我好才会那么说的,我不该生气的,可是我自己害怕,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秦大哥,你真的不生气我骗你吗?”   得了秦西一声轻哼,她眼睛又笑弯了。   秦西看她一脸傻笑的表情直摇头,小聪明对上心狠手辣的厉害人物,能有什么用?不护着不行。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春日灿烂,鸟鸣遍地,往前走了不远,许莺莺忽然拉了秦西的衣袖,兴奋道:“秦大哥,你听!”   她说着,掀开了车帘往外看,正对上马车外一脸冰冷的侍卫,吓得手一抖立马松了车帘,回身睁大眼睛看秦西。   秦西往她脑门上拍了一下,把人拍得往后一仰,探着身子掀开车帘,冲外面的侍卫道:“让一下。”   侍卫扫视他一眼,勒马后退了两步。   “看什么?”秦西回首示意许莺莺靠过来。   许莺莺这才挨着他向外看去,外面正是林荫小路,两边山花烂漫,鸟鸣声响成一片,左右看了看,许莺莺失落地缩回了脑袋,“没有了。”   对上秦西疑惑的目光,她嘟囔道:“刚才外面是黄莺的叫声啊。”   “黄莺怎么了?”   “哎!”许莺莺叹了口气,开始翻一旁的包袱,过了会儿,神秘兮兮地跟秦西道:“秦大哥,给你看个东西。”   她把包袱放在腿上,小心地掀开一角,给秦西看里面一抹深红色的锦缎,上面是菱形重叠的纹路,被撕裂的边缘处还有一个古怪的绣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阿婆当时就是听到黄莺啼叫才顺着声音找到我的,那时候有一只黄莺在我身上蹦跳着,所以给我取名叫莺莺。”许莺莺眼带笑意,轻轻摸着锦缎道,“这就是当时包着我的那块包被,秦大哥你摸摸看,是不是很软?”   锦缎看着华贵,入手绵软,十分舒适。——原著中她可从未拿出过这东西。   许莺莺面上带了点羞涩,双眸似有水波荡漾,小声道:“阿婆说这包被一看就很贵重,我爹娘一定很疼爱我……又说我是大家小姐,所以要识字,特意请了夫子教导我,可惜我们家太穷啦,只能学了一年多。”   说完吐了吐舌头。   秦西被她的小动作可爱到,心中附和,是,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是堂堂兵马大元帅的女儿。   许莺莺没能得到他的回应,脸上羞赧,似乎也有了些不确定,凑近了些悄声问:“秦大哥……真的是这样吗?你也这么觉得吗?”   秦西眼神温柔,点头道:“是,你父母一定很爱你,所以你也要千万珍重自己,这样在他们找到你的时候,才不会因为曾不慎弄丢了你而悔恨终生。”   许莺莺笑弯了眼睛,重重点头:“嗯!” 第18章 入京 秦西便含笑去点她鼻尖。   车摇马慢,但是荀盛岚一心回京复仇,一路并没怎么停留,入夏时节就已经到了京城附近。   越是临近京城,许莺莺越是紧张,每天都扒着车窗往外看,生怕看漏了一个人以至于错过她的父母。   可偏偏又害怕荀盛岚的侍卫,不经意与侍卫对上视线就立马缩回马车里找秦西壮胆。   秦西有点看不过去了,路过京城外的城镇上时对许莺莺道:“要不咱们不跟他们进城了?先在城外找一找问一问,实在找不着了再进京城?”   许莺莺仰着下巴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外面范围太大了,还是先进城去布庄打探下吧,秦大哥你说呢?”   秦西自然是没有异议的,谢必诚夫妇驻守北方,多少年不曾回京了,任凭她磨破了鞋底也是找不到的。   京城热闹,人群熙攘,两边叫卖声不断,路边更是随处可见碧瓦朱甍、飞檐翘角,许莺莺看得惊奇,拉着秦西的衣袖也让他看。   秦西被她吵得心累,又不能直说伤了人小姑娘的心,勉强打起精神附和了几句。   演技不太好,被许莺莺看穿了,她歪着头去看秦西昏昏欲睡的面容,奇怪道:“秦大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啊?这可是京城。”   秦西手长腿长,在马车里缩了这么长时间,整个人都没怎么舒展过了,现在是腰酸背痛,有一种要步入老年的错觉,听了许莺莺的话依旧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点头道:“好奇啊,太好奇了。”   他进城后看了几眼,觉得和电视上的京城并没有太大差别,甚至还没有他想象中的辉煌壮阔,根本吸引不来他的兴趣。   同为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许莺莺眼神狐疑:“秦大哥,你真的没有来过京城吗?”   秦西正抱着胳膊靠在车壁上,闻言懒洋洋抬手朝她脑门轻弹了一下。   “干嘛呀!”许莺莺瞪他,眼睛乌黑,脸颊白嫩,看着灵动可爱。   秦西看她生气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又去弹她脑门,被她捉住了指尖抱怨:“不要欺负我嘛。”   “这就欺负你啦?”   “对呀,你不是说要是感到为难和不舒服就是对方不怀好意吗?”许莺莺用来时路上秦西教她的话堵他,“那你就是不怀好意在欺负我嘛。”   秦西怕她重蹈覆辙,一路上跟她灌输了好多理论,她倒是记住了,只是没成想都用来怼自己了。   “行吧,伶牙俐齿的,怎么说都是你占理。”秦西从她手中抽出手指,“就跟我会计较是吧,跟别人怎么不敢?”   许莺莺被问住了,吭吭哧哧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秦西便含笑去点她鼻尖,点一下吐出一个字:“欺、软、怕、硬。”   被周移等人冷眼的时候她别说怼回去了,跑得比谁都快。   许莺莺也是想到了,朝秦西委屈:“那是他们太凶了……”   原著中周移等人虽看不上这个对他们主人有救命之恩的小丫头,但也没有多加为难。如今大概是因为秦西的出现,他们是越发看两人不顺眼了,都是荀盛岚压着才没闹出事情。   剧情出现偏差,就是不知道荀盛岚还会不会再见到那张画像,还会不会再打起许莺莺的主意。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早做好准备的好。   这么想着,秦西打起了精神,叮嘱许莺莺:“京城凶悍的人更多,不能轻信别人,更不能随便跟人走,知不知道?”   他一动未动,许莺莺却觉得他身上好似倏然间焕发出一股蓄势待发的斗志,之前的懒劲已浑然不见了。   虽不知所以然,但依着她对秦西的信任,还是点头:“我知道了。”   荀盛岚回京低调,马车虽然舒适,但外在并没有多奢华,混迹在街头并不显眼,一路顺利地停在一处小院落处。   小院名字也简单,就叫“梨花院”,因为里面栽种了几颗梨花树,每年春天都开得繁茂,很是别致。   荀盛岚这么给秦西二人介绍完,转向许莺莺道:“莺莺先住进去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让人给你换个住处。”   许莺莺答话前先看秦西,见他没什么反应,道:“多谢四公子,这就可以了,够我和秦大哥住的了。”   荀盛岚听了后半句去看秦西,笑道:“秦兄觉得呢?”   秦西觉得梨花不好看,惨白惨白的没有鲜活劲,更何况原著中许莺莺也是被安排在这里的,他对这里是没有一丝好印象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言简意赅道:“不错,多谢。”   “应当的。”   这几句话的功夫,不远处的林茂之频频看来,眉头紧皱,荀盛岚也未多留,叮嘱了丫鬟护卫好好照顾人就走了。   梨花院的丫鬟护卫不算多,个个姿态顺从,唤二人“秦公子”“许姑娘”,喊得秦西一身的鸡皮疙瘩,又不好阻止,只能僵着脸认了。   院子虽小,但也分了两个院落,按规矩该他二人一人一个院子的,可这院子里都是荀盛岚的人,秦西不放心,打着兄长的名头住进了许莺莺隔壁。   屏退了下人之后,许莺莺憋着笑喊他:“秦公子——”   她一路紧跟着秦西,把秦西的不自在全部看着眼里,这会儿故意使坏呢。   秦西跟她没什么可客气的,随便她怎么喊,脸色不带变一下的,没一会许莺莺就没了趣味,老老实实喊回了“秦大哥”。   到京城的第一天,一切都还顺利,就是俩人被丫鬟伺候着都不太习惯。   临睡时许莺莺又胆怯了,不敢去睡觉,秦西便问丫鬟要了个铃铛挂在自己床头,另一头绳子穿过窗缝系在她床边,再三保证她一扯绳子自己马上就会过来,才哄得她睡着了。   第二日,怕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害怕,秦西一早就去隔壁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就听到自己房间传来了铃铛声,嘴角一挑,在她房门敲了几下道:“大早上就喊我做什么?怕我一个人偷溜了吗?”   铃铛声止住了,过了一会,房门被推开,许莺莺绷着张小脸出来了,道:“秦大哥,你可不能丢下我走了。”   秦西跟着进京就是为了她,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虽然想逗她玩,但不想让她不安,点头道:“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   许莺莺满意了,这才跟着丫鬟去洗漱。   后面又闹了个小插曲,也不知道荀盛岚手下人怎么想的,都说了秦西与许莺莺二人是救命恩人来这里暂住的,管家还是让人送了些女子衣物首饰送了过来,丫鬟们围着许莺莺就要给她换上。   许莺莺不愿意,但又躲避不开丫鬟,急得都要冒眼泪了,大声喊来了秦西,一见秦西就抱着他的胳膊低声告状。   之前因为进京城的事情他俩还吵了一架,许莺莺是宁死也不愿意做别人养在外面的女人的,当然也不肯接受别人的衣物首饰。   秦西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厉声喝退了丫鬟。   进京时他与许莺莺商量的是找牙人租赁房子住的,但对地方和流程都不熟悉,便应了荀盛岚的邀,暂时住进了这梨花院。   也是因为知道京城算是荀盛岚的地盘,除非有更大的靠山,否则便是搬出去了,只要荀盛岚想,俩人的一举一动就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没想到才住了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俩人心情都不愉快。   许莺莺掂了掂包袱与秦西道:“秦大哥,咱们还是搬出去住吧,这里不舒服。”   秦西想着搬出去也好,最起码自在些,只是京城复杂,得先打听好了才行。   俩人花了几天的功夫熟悉了下京城的环境,才第一天去打听许莺莺身世的消息,就又出了乱子,这回是出在了秦西身上的。 第19章 千金 秦西故意问她:“不是什么?”……   这天秦西与许莺莺去了京城最大的绸缎庄打探许莺莺手中那块小包被的线索,京城里的掌柜的见多识广,见他二人着装朴素也不怠慢,看了几眼,神色凝重了一些,道:“这是冰蚕绒锦,千金难寻,除了达官贵人,其他人想买都买不到。上面的绣纹看着像是蜀绣,除却边角处,都十分精细,一看就是用了十足的心思。”   许莺莺听得脸颊飞红,高兴地去看秦西。   这小包被越是用心,就越是证明她亲生父母对她的爱意越是浓厚。   掌柜的眼毒,见许莺莺容貌姣好,再看了看一旁身姿挺拔的秦西,猜测这俩人身份不太一般,又朝着许莺莺说着好话:“绣的还是方胜纹,寓意着长命康健,这是给小婴儿用的?”   “是!”许莺莺急切地承认了,追问道,“能看得出来路吗?”   掌柜的笑了两声,“姑娘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冰蚕绒锦对咱们小门户来说难得,但对上面的大人物来说……”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天,“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包被看着年代久远,要查起来恐怕不容易。”   听他说完,许莺莺神色失落了几分。   两人朝掌柜的道了谢,准备离开时恰好有个大户人家的妇人带着小姐被丫鬟簇拥着走进来,一行人边说边笑,并未主意周遭,秦西便护着许莺莺避让开来。   后面有个伙计正扛着三四匹锦缎往外走,不巧有人喊了他一声,便转了下身往回看,这一转身,肩上锦缎绕了半圈恰好打在了刚进门的贵妇头上。   “哎呦!”一声惨叫,紧接着一群女眷惊叫了起来,铺子里瞬间如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铺子很大,奈何人都挤在了门口,秦西怕碰着许莺莺了,把她往里带了带。   刚安顿好许莺莺,那头伙计不知道是碰到贵人吓傻了还是怎么的,急急往后退了几步,一下摔倒,猛地撞上一旁的高大货架,货架上满满当当地挂了一堆锦帕、披帛等小玩意,摇晃了几下就要朝着门口女眷砸下。   小玩意砸下来倒是无妨,最多碰几个淤青,可那货架是楠木的,看着就结实,怕是要把这些女眷砸出个好歹来。   掌柜的一看这趋势,脸色煞白。   京中贵妇与小姐的银钱最好赚,但也最不能得罪,谁知道她们背后能有多大势力?   要是这贵人在他店里受了什么伤,他这店也甭想开下去了……   正绝望,忽见一道人影箭矢一般迅速上前,宽厚的肩膀撑住了倾倒下来的货架,粗布衣裳下的双臂一震,便把那货架抵回了原处。   他心中一喜,刚要上前道谢并安抚贵人,就听一声焦急的“秦大哥”响起,先前那个容貌昳丽的小姑娘已经先他一步上前了。   许莺莺被秦西这一动作吓到了,急忙拉着他上下查看,就怕他受了伤。   “没事。”秦西揉了下左肩抚慰道,“没多重的。”   “怎么可能没事!”许莺莺回想着刚才那货架砸下来的样子就心有余悸,皱着脸去捏他的手臂。   秦西看她脸色不好,就由着她了。   一旁掌柜的已经在训斥伙计了,才知道原来和秦西也脱不了干系。   秦西个子高,伙计扛着东西出来时只看到他了没看到秦西后面的女眷,秦西带着许莺莺避开,他可不就是直接撞上了进门的女眷吗。   闹哄哄地过了半晌,伙计灰头土脸地退下了,女眷们也勉强熄了怒火,只有许莺莺还耷拉着眼角一声不吭地给秦西捏肩膀。   “刚才多谢这位……”   穿戴华贵的妇人额角有些发红,但礼数还是周全的,带着丫鬟上来道谢,只是话没说完,许莺莺就一个侧身挡在了她和秦西中间,后脑勺对着别人,明显很不待见对方。   “莺莺,别闹。”秦西拍了下她的脑袋,把她拉了回来,朝妇人颔首抱歉,“见笑。”   妇人打量了他二人几眼,笑道:“真是兄妹情深。”   姿态亲密,但姑娘看着年纪尚小,她便猜测是兄妹了。   秦西也未否认,她便继续道:“多谢这位公子了,不胜感激。”说罢,招呼了一旁的丫鬟送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道:“公子收下吧。”   秦西正要拒绝,还未开口,一旁的丫鬟便把荷包往他身前递了一把,差点抵上了他鼻尖。   这举动看着有几分强迫人收下的味道。   面前的贵妇人笑得温和,然而眼底带着疏离和警惕。   秦西眼底笑意消散,抬眼打量了下周遭的丫鬟,便见几个丫鬟后撤了几步,遮挡住后面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一身富贵,发间簪着鲜艳珠翠,虽看不清容貌,但看这架势也能猜出身份、容貌都不一般了。   这是被人当成癞蛤/蟆了?   若是大男人这么对他,秦西肯定得冷言讽刺一遭,可对面是女子。   秦西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接过了荷包,然后转身朝许莺莺道:“走了。”便目不斜视地带着许莺莺出了铺子。   出了铺子没多远,许莺莺就甩开了他,怒声道:“让你多管闲事,人家谢你了吗!”   她刚才被那贵妇人和丫鬟的态度气到了,想要理论时被秦西拉了出来。   许莺莺生气时喜欢睁大眼睛去瞪人,秦西一看她这样就觉得可爱,躬下了腰身掂着荷包逗她:“怎么没谢我了?人家可是给了银两的。”   许莺莺一巴掌拍在那个荷包上,“那哪是谢你,分明是看不起你,怕你借着这个由头纠缠不休!不然怎么连你姓甚名甚都不问?”   “还特意隔着后面那个小姐,就好像你一定会赖上她一样!”许莺莺越说越气,夺过他手中的荷包扔在了地上,还在上面踩了几脚,怒道,“京城里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三两句把贵妇人的心思都说了出来,秦西挺高兴她能看出这些的,又见她替自己不值,觉得心口发暖,低声顺着她道:“莺莺可真聪明啊,我都没看出来,不然肯定得故意纠缠上去,吓一吓她们。”   许莺莺原本就在气头上,闻言一扭脸道:“那你去啊。”   秦西哪能真去为难女孩子,故作担忧道:“还是算了,万一人家小姐真看上我了,不放我回来就不好了。”   许莺莺“哼”了一声,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不放我回来可不行,我还得跟着一个走丢的小千金帮她找到爹娘呢。”   他说“小千金”三个字时,在许莺莺身后弯下了腰,话中带笑,是一个字一个字贴着她耳边说的,一下让许莺莺红了耳朵,转过身时脸颊也带了红晕,声音里都没了底气:“……我才不是……”   秦西故意问她:“不是什么?”   许莺莺红着脸,“小千金”三个字烫嘴一样说不出口。   正羞赧着,有人喊着“公子等等”就追了过来,是绸缎庄里的伙计。   伙计气喘吁吁,看样子是找了有一会了。   “掌柜的让我来跟公子道声谢,多亏公子相助才免了一通大麻烦……请问公子大名?”   秦西本就是顺手一帮,无意留名,伙计也不勉强,又转向许莺莺道:“听说姑娘在找善蜀绣的人?十多年前京中最善蜀绣的冯绣娘如今在住在城外,姑娘或许可以去询问一二……”   他说着指向了西面,道:“就在云月庄附近的村子里。”   意外得来的消息让许莺莺惊喜不已,忙与人道了谢。   伙计走之后,许莺莺忙拉着秦西往城外去,秦西止住了她,指着地上被她踩脏了的荷包道:“就这么扔这里?”   许莺莺看都不想看那荷包一眼,赌气道:“才不要她们的银子,咱们自己有!”   秦西还是笑着将荷包捡了起来,对着气鼓鼓的许莺莺道:“不要就不要,我记得进城时在附近看到几个小乞丐,拿去给他们吧。” 第20章 竹箭 “回去歇着吧你!”   京城城外也十分热闹,两人一路打听着,冯绣娘的事没打听到多少,倒是把云月庄弄清楚了不少。   据说是四五年前建成的,占地广阔,是富贵人家的享乐之处。   具体怎么玩乐,路人就答不出了,只说常听到有歌乐声与猛兽嘶吼。贵人们的消遣,百姓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秦西与许莺莺是搭的百姓马车出城的,到了云月庄附近,赶车老伯把人放下,见许莺莺容貌出众,劝道:“那庄子近日似乎往外扩了些,来往的像是官宦人家,小姑娘不要离太近,被纠缠上了可不好摆脱。”   俩人道谢,然后绕着隐在繁盛苍木的云月庄找了起来。   冯绣娘住处并不难寻,问了几个路人,很快便找到了。她年近六十,鬓发雪白,摸着绣纹缓缓眯起了浑浊的双目,半晌才开口道:“是蜀绣,但不是我绣的。”   许莺莺脸上的神采淡了一些,像是一朵瞬间枯萎的花儿一样。冯绣娘继续道:“但确实是京城的绣法。”   她翻了翻手中的包被道:“蜀绣讲究针脚平齐、绣面精致,这绣法传到京城后,便被改了改,绣法更灵活了一些,你这上面确实是京中绣法没错。”   再接着便看着撕裂处皱眉,职业病发作,嫌弃道:“只是这处乱糟糟的纹路,完全看不出绣的是什么,针法也十分蹩脚,实在不像是个正经绣娘绣出来的……就是刚上手的小丫头都能比这绣得好!”   许莺莺不乐意人家说她的东西不好,瞄了秦西两眼,见他不说话,就小心地把自己的小包被收了回来,低声嘟囔道:“我觉得很好啊,一点都不丑。”   冯绣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没听到她说的什么,知道她是要找人,道:“这么丑的刺绣,说是大男人绣的我也信,你还不如打听谁家大男人会刺绣来得快呢……”   许莺莺又去看秦西,秦西就笑了,朝冯绣娘道:“知道了,多谢阿婆。”   离开后,秦西问她:“不失望吗?”   许莺莺答道:“本来是有一点的,可是她不是说了这是京城的绣法吗?最起码咱们找对了地方,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秦西也笑道:“你倒是乐观。”   得了冯绣娘一句准话,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许莺莺又逼着秦西夸了几句包被上的刺绣精美,两人就准备回城去了。   只是走了没多远,秦西忽然停了脚。   许莺莺刚摘了路边的狗尾巴草编了兔子给他看呢,见他不动了,不由问道:“秦大哥?”   秦西没答话,抬头往树林中看去。   云月庄建在一处低矮的山上,山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再往外才是村落人家,此刻秦西与许莺莺正在林外的官道上,天已初见暮色,路上行人渐少。   许莺莺跟着他往林子里看去,只见树影随风微微摇摆,越是往里树木越是葱郁,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似乎是过于安静了,许莺莺四下看了看,有些忐忑地靠近了秦西,此时忽听一声浑厚的长啸声自林中传来,惊起阵阵飞鸟。   “秦大哥,这是什么声音?”许莺莺有些迟疑,“怎么听着像是野兽?”   秦西眉头紧锁,若是他没听错,这应该是老虎,可是京城外面怎么会有老虎?   他想起来时赶车老伯所说的话,心头隐隐不安,摸了摸袖间的竹筒对许莺莺道:“跟紧我,等下看到什么都不要慌,知道吗?”   许莺莺不明所以,迷茫点头。   天色渐暮,许莺莺跟着秦西走了不远,就听嘈杂的呼救声传来,人似乎不少,脚步杂乱,不多时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打头的是个锦衣公子哥,跌跌撞撞地从林中跑出来,见了两人惊得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过去,挥着手大叫道:“快跑!快跑!老虎跑出来了!”   紧接着五六个奴仆装扮的人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手中皆有着弓箭与大刀,却松垮地半拖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是吓得手脚发软了。   许莺莺一听这话也慌了,攥住秦西的衣角去看他,秦西却面色凝重朝几人身后看去。   那公子哥见他没有反应,顾不得别的了,屁滚尿流跑过来时还不忘朝秦西肩上一撞,叫嚷道:“你是傻子吗!还不快跑!”   一下没撞动,反倒撞得自己头晕眼花,一个不防手中弓箭被人夺了过去。   秦西一手拿了弓箭,一手掐住了公子哥的衣领,把他往回拧了一圈,抽出了他背上的箭矢,道:“你们跑了,把老虎引到山下百姓家中怎么办?”   他们或许能跑掉,但这老虎不除了,多半会祸害无辜百姓。   公子哥一路跑过来早已累得喘不过气来,再被秦西这一拎一转脑子都不清楚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一旁惊慌失措的奴仆忙跟着围了过来,他们倒是可以继续跑,可是做奴仆的,主子出了事,他们也是活不了的。   这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几人蜷缩着挤做了一堆。   “那、那怎么办……不跑等着被吃了啊?”锦衣公子恐慌得牙齿打颤。   秦西蹙眉:“你们这么多人,还有兵器在手,不想着把它解决了,反而要把它引去山下?”   这时候可没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   公子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啊?”   秦西没再理会他,掂了掂弓箭,眉头皱了一下,余光看到许莺莺脸色发白,扭头轻声安慰小姑娘道:“没事的,怕就捂着眼睛……”   许莺莺还未答话,又一声虎啸声伴着山风传来,在林中层层回荡。   秦西收了表情,循声凝神望去,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搭箭瞄准了不远处的灌木丛,草丛无风而动的瞬间,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噗”地一声刺入血肉的声音和猛兽怒吼声同时响起。   一只遍体黄棕夹着黑色道纹的吊睛老虎翻压着杂乱灌木蹿了过来,它一只眼睛里扎着利箭,正往外滴着血,对着众人就是一声嘶吼——   秦西第二支箭已经搭在了弓上,弓弦拉满——   “咔”得一声脆响,弓柄断为两截。   秦西:“……”   当机立断夺了一旁奴仆手中的大刀,秦西迎着暴怒的老虎冲了上去。   许莺莺已经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他横刀朝着老虎额面砍去,老虎却猛地偏了一步避了开来,一人一虎相擦着过去时,老虎以一个扭曲的飞扑姿态朝着秦西扑了过去。   许莺莺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嘴唇颤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在秦西身手敏捷,一把大刀横在身前,抵住了老虎的血盆大口。   便是隔了老远,许莺莺也顺着风闻到了老虎口中的腥臭味道,她慌得手足无措,冲着地上数人喊道:“快去帮秦大哥!”   地上的人恍惚是被她喊醒了,却是一脸惊慌地往后爬去,许莺莺气得脸涨地通红,捡了一旁的弓箭,学着秦西把箭搭在弓上。   她未曾学过箭术,双手也仿佛不听使唤一样,颤颤巍巍的,怎么也搭不住。   试了几下不成,她丢开弓箭去捡一旁的大刀。铜浇铁铸的大刀十分沉重,她咬着牙费劲举起却掌控不住,别说去帮秦西了,怕是靠近都难。   她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这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秦西,心头自责与担忧齐齐迸发,牙关紧闭,樱唇渗出了血色。   “等、等等!”那富家公子哥忽地出声。   许莺莺心头直跳,以为是秦西出了事,慌忙抬眼,正好看到秦西一手握着箭矢用力朝着老虎眼睛插下,霎时间血浆四射,溅了他满身。   近八尺长的老虎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吼,壮硕的身躯压着秦西倒了下去,巨大的兽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随着剧烈的猛兽喘息微微起伏。   一行人都被惊呆了,也不敢有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   唯有许莺莺手中还拖着大刀,踉跄着上前了几步,凄声喊道:“秦大哥……”   半晌没有声音回应,也不见老虎有什么动作,锦衣公子和奴仆仍是不敢上前,只有许莺莺脸色苍白地走近了,一边迷茫地喊着秦西,一边被野兽身上蒸腾的热气骇得直打哆嗦。   她刚到跟前,老虎下面传来沉闷的声音:“莺莺别过来,离远点。”   “愣着干什么,去帮忙!”锦衣公子这才回神,一声爆喝命令下去,几个奴仆均是一惊,这才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推搡着靠近。   等秦西终于挣脱出来时,他衣裳已经全部被血津透了,脸上手上均是猩红血水,除了一双眼眸仍旧温和,完全看不出人样,简直像是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许莺莺憋着眼泪去碰他,被他避开:“不嫌我身上脏啦?”   见她满脸惊惶,秦西低声安慰她:“没事,我没受伤,我身上有暗器的你忘啦?”   来京城之前,他把之前做的小玩意都整理了一遍,有些轻便的就带在了身上以防万一,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一旁被吓呆的锦衣公子这时才敢靠近,一脚狠狠踹在死去的老虎身上,又急忙躲远,见老虎确实是死透了没有反应,才恨恨道:“把这个畜生给我抬回去!今天非得扒了它的皮做成大氅!”   说完朝秦西看来,眼神崇拜又惊异,连连问秦西姓名,又请人去云月庄做客。   秦西现下一身血,确实不好进城,听了他的姓名见不是原著中提及的人物,略一思索,便带着许莺莺去了。   锦衣公子名叫李栖楠,是云月庄的主子。   趁着秦西被带去洗漱的功夫,下人已经把死去的老虎剥皮拆骨了,管事的一脸为难地找来道:“少爷,真要用那虎皮做大氅啊?”   李栖楠想起差点丧生虎口就来气,一脸怒色:“你舍不得?这么替它说话,它是你家亲戚还是怎么的?”   管事的无语,再怎么威猛那也是畜生,谁家能有畜生亲戚,但是惹不得大少爷,低声道:“当然不是,是那虎皮被捅了好些个窟窿,就算缝好了,做成大氅也是不好看的。”   李栖楠狐疑,他只看到秦西把箭矢深深刺进虎目,以为是那箭矢穿透了老虎头颅才让它丧命的,想了想道:“把虎皮拿过来我看看。”   虎皮很快被送来,被下人摊开的地上,只经过简单的洗刷,上面还泛着野兽味道。   李栖楠捏着鼻子看了几眼,见虎腹处数道利刃划开的裂口不像作假,猜测是秦西随身带了匕首,点了点头恨恨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它!先收着,回头找人给做成脚垫,不能披在身上,我就把它踩在脚底!”   管事的听了这话有些头疼,对着李栖楠欲言又止,看得人十分烦躁,皱着眉道:“又怎么了?做成脚垫也不行?它真是你家亲戚不成?”   不等管事的回答,他继续嚷嚷:“我今日可是差点被它给活活吃了!你就是找到我姐姐也没用,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   “我的少爷啊!”管事的无奈叹气,也不绕弯子了,引导道,“下人们剥虎皮时候在那畜生身上见着好多支刺入脏腑之内的尖锐竹箭,畜生皮厚,匕首刺进去都难,更何况是竹箭。那个秦公子是怎么把竹箭刺进去的,少爷就一点都不好奇?”   “是哦。”李栖楠在管事的期盼的目光下搔了搔下巴,想了一会,忽然一个白眼扫了过去,“你管别人怎么弄的,天天就知道眼红别人,明个我就去找我姐姐告状去说你要教坏我,非得把你调走了!”   管事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被下人扶下去时还一步三回头,哀声道:“少爷你就是不好奇,也多长点心眼啊,不然何至于被打发到城外……”   “得了,回去歇着吧你!”李栖楠不耐烦地挥手,招了丫鬟问,“秦西他可好了?” 第21章 听话 “傻不傻,许莺莺?”……   秦西足足换了四五次水才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一出来,就被许莺莺拉住上下观察。又被她左右转了两圈,确认没受伤之后才被松开,秦西忍着笑道:“还不信我啊?”   许莺莺睁着乌黑的眼眸去看他,眼神看着可怜兮兮的。   “不是给你看过那个机关匣子吗?匣子里那么多竹箭呢,远程可能不好射中,但是近距离肯定没问题的,别说是只老虎,就是更厉害的野兽都抵挡不住。”   秦西被她看得心里又暖又烫,这种感觉怪怪的,于是伸手去遮她眼睛,掌心被她颤动的纤长眼睫带起一阵酥痒感,笑道,“莺莺你是不是经常吃葡萄?怎么这双眼睛又黑又亮?”   许莺莺没有回答他,只是捉住了他挡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握住,眼巴巴地看着他,低着嗓子细声道:“秦大哥,你不要出事啊……”   秦西笑不出来了,小姑娘的双手温热细软,像冬天的温水一样裹在他手背手心上,他也低了声音道:“我当然不会出事,你傻不傻,许莺莺?”   他把手抽了出来道:“好啦,别哭丧着脸了,这样可一点都不好看。”   这时丫鬟轻步进来了,道:“我家少爷请两位前去用膳,公子、姑娘,这边请——”   云月庄占地广阔,来时他们也是走了好久才进来的,跟着丫鬟七拐八绕好一会才到了宴客厅,李栖楠一见秦西眼睛就亮了,急忙招呼人落座。   桌上玉盘珍馐铺满,李栖楠学着许莺莺的叫法,财大气粗道:“秦大哥不用客气,咱们庄子里别的不说,吃喝玩乐管够!”   秦西这一天没歇过了,也不与他多客气。   酒足饭饱,李栖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大哥,你身手这么好,是哪里学的啊?”   “和山间猎户学的。”   “哦,你以前是猎户啊,那难怪了。”这借口轻而易举被李栖楠接受了,他不住点头,满面羡慕,“我要是有这身手就好了,到时候秋猎就能给我姐夫好好长长脸了。”   秋猎?秦西脑内开始搜寻,似乎原著中也有这么一次,荀盛岚与太子荀盛景已经闹翻,皇室贵族在城外举行秋猎,荀盛岚一举夺得头筹,风光无俩,荀盛景则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有他哪个亲信在围猎中坠马伤亡?   秦西有些记不清了,仔细打量了下李栖楠,问道:“自家人秋猎,不是玩玩就好吗?哪里用得着什么身手?”   “嗨,你不明白……就是自家人才争得更凶狠,不然我哪用得着偷偷先练一练。”李栖楠摆摆手,叹了口气。   秦西不确定他是不是和荀盛岚等人有关系,正要再去试探,李栖楠又腆着脸开口了:“秦大哥,身手我是学不会了,但是你箭术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怕秦西拒绝,他道:“今日我算是看清我自己了,根本就不是射猎的那块料,我也不去想着猎什么豺狼虎豹了,最起码射箭射得准一点,能猎到三五只猎物不至于太丢脸就行……”   听到这,秦西拧眉打断他:“这老虎是你故意放出来练习射猎的?”   听出他口气变冷,李栖楠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怎么敢,我姐姐知道了会打死我的……那只老虎是前段时间别人送来养着玩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我让人放的明明是山鹿。”   “我是笨了一点,可不是真的傻。”   秦西脸色这才好些,听他一直提到自己姐姐姐夫,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姐姐与姐夫应当是明理人,怎么不让他们给你找师父教导?”   李栖楠蔫了,摆手道:“别提了,我姐姐老说我脑子不好使,只想让我做个富家公子哥混吃等死,我姐夫呢,他倒是想教导我,可他太忙了,毕竟……哎,他是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现在他弟弟回来了,天天跟他对着干,哪里还有空管我……”   秦西眼眸动了下,能有云月庄这么打眼的一处庄园,李栖楠身份必定不一般,再听他说的这番话,秦西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只是还有些不确定,但看他本性应当不坏,便道:“你若是当真想学……”   “想!”李栖楠忙不迭地应了,想到秋猎时候他一手箭术震惊四方,简直要笑出声来,“想的!多谢秦大哥!”   李栖楠看着还有些感动,拍着胸脯保证道:“今日你不但救了我性命,还愿意教我箭术,钱财不必说,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秦大哥,以后你在京城遇到什么事就报我的名字,没人……基本没人敢招惹你的!”   秦西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了,心说那就教教吧,反正也不费事,就当是做个陪练教练赚点零花钱,说不定还能给荀盛岚添堵。   第二日大早,李栖楠就带人去了后山的靶场,一旁刀枪剑戟、弓矛斧钺林立,秦西挨个掂了掂,转头问道:“你这些兵器都是哪里来的?”   “就是军……嗯……”李栖楠说了俩字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闭了嘴,挠了下脑袋呵呵一笑道:“别管哪来的了,是不是很厉害?什么样的都有,不是我吹,你去哪都找不着比我这更精锐的兵器了。”   秦西扫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弓箭掂了掂,这弓箭是用松木做的,上面有着精铁防护,还悬挂着小巧配饰,与先前李栖楠所用的如出一辙。   秦西弓步而立,箭未上弦,做出引弓的动作,不待弓弦拉满,便听“啪”地一声清脆声响,弓臂再次断裂。   “就这?”秦西侧目。   昨日他就觉得那弓箭只是虚有其表,不用力还好,真的用力了根本就撑不了几下。   “这、这……”李栖楠目瞪口呆,先前秦西拉断了一张弓,他还能说是巧合,第二张还是这样就有点问题了。   但他不信邪,重新捡起一把递给秦西:“我不信,你再试试这把。”   又断了一张。   李栖楠被这一声脆响震到了一般,目光呆滞了片刻,招了侍卫过来:“你来试!用最大力气!”   换了两三个侍卫,拉断了六七把弓箭,李栖楠有些傻眼,喃喃道:“这不可能……这可是……这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最后一脸慌张地让人备了马车,叮嘱了声下人好生伺候着秦西与许莺莺,他就匆忙走了。   “他怎么了?”许莺莺奇怪。   她先后两次见秦西遇险都只能束手无策,现在看秦西要教别人箭术,也跟着要学,已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了。   秦西笑了下,道:“多半是这弓箭来路不小,现在发现有问题得赶紧解决。”   许莺莺有些忐忑:“秦大哥,那会不会对咱们有影响啊?”   “没事,就算不是我发现,也会有其他人察觉,早晚的事。”秦西不想让她多想,挑了一把略小一点的弓箭道,“这弓箭虽然有问题,但给你用还是绰绰有余的。来,先教你一点,回头我给你做一把小巧灵活的,比他这些个好用。”   许莺莺闻言放下了心,乖乖跟着他学了起来。   俩人没人管,一个学一个教就过了半天,午后许莺莺就开始不舒服了,左手虎口破了一处,拿东西都觉得痛。   秦西问丫鬟要了药酒给她擦着,问她:“还学吗?”   药酒刺痛伤口,许莺莺瑟缩了下,手被秦西抓着没能缩回去,忍着痛道:“学。”   “你阿翁不是会吗?以前怎么没教你?”   许莺莺盯着他的动作让他轻一点,解释道:“我小时候想学的,可是阿翁的弓太重了,我拉不动,后来就没机会学了……”   秦西一想,也是,许猎户那把弓十分沉重,她小姑娘哪里拉得动。   李栖楠这的弓箭也没轻多少,都是给成年男子用的,许莺莺用确实不合适。   再低头一看小姑娘原本白白嫩嫩的手掌被磨得发红,秦西觉得这样未免有些不像话了,便道:“下午不学了,先给你做张弓去。”   “不用,我不怕疼,先学吧。”许莺莺不愿意。   她说不怕疼,秦西手上就施了点力,沾着药酒的棉布一下压在破裂的伤口处,许莺莺疼得“嘶”了一声,缩回了手。   秦西这回压根就没施力按牢她,见状笑道:“不是不怕疼吗?”   他以为许莺莺该生气瞪自己了,可是等了半天她也只是垂头不语,秦西有些纳闷:“真生气啦?”   好一会儿,许莺莺才带着鼻音道:“我怕疼的,可是眼睁睁看着你有危险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太难受了,我不想再那么没用了。”   秦西怔住,似乎有道暖流从心脏开始蔓延,沿着血管伸展到全身每个细胞,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感觉他从未体会过,一时心头沸腾一般,感觉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闯过去一样。   半晌,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心中的悸动,轻声道:“那也还得再等等,你可是个小千金,不能有哪里伤着了,不然你爹娘肯定饶不了我。”   许莺莺抬头反驳:“或许我根本不是……”   正对上秦西带笑的眼眸,她话说不出口了,耳尖也泛上了红,听到秦西肯定道:“你就是。”   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发顶,秦西道:“听话,许莺莺。” 第22章 制弓 “去梨花院。”   李栖楠回来时还愁眉苦脸的,刚进了庄园就听下人汇报了秦西的事情,好奇心顿起,跑去找了秦西。   秦西不喜欢借他人手,一应物品都是自己亲手去找的,许莺莺力气小,便给她选了柳木制弓,剥了树皮削成弓柄,又用火燎了好久,怕有倒刺伤了手,打磨后特意给弓柄刷了层桐油,之后便是晾晒了。   他自己的弓/弩机关都是竹子和荨麻树皮做的,打磨得十分简单,但是给许莺莺的,得用最好的。   李栖楠找来时,秦西正在给许莺莺讲注意事项,见了他就想起弓弦的事,反正是他欠自己人情,便直接开口了:“可能弄到牛皮?”   “啊?能啊,趁着老牛病牛宰杀时候能弄到的……要这个做什么?”李栖楠疑惑。   一听他是要自己动手做弓箭,李栖楠来了兴致:“你会做弓箭?做弓箭还用得到牛皮?教教我,我也要自己做!”   做一个也是做,做两个也是做,再说还得需要他帮忙,秦西便妥协了,把给许莺莺画的简单弓箭图解拿了出来,上面画了各个零件简笔模样,旁边用炭笔标注了尺寸规格,看得李栖楠一愣一愣的,他原本以为直接上手就行了。   “直接上手也行,你自己心里有个标尺衡量就可以。”秦西道。   弓箭简单,他只是出于个人习惯了才画了图解。   李栖楠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有些犯嘀咕,人都是这样嘛,总觉得麻烦一点的东西更好一些,他也想要带图解的。   可惜自己不会,大少爷也懒得自己动手,厚着脸皮央求秦西帮他画。   小姑娘撒撒娇也就算了,他一个大男人这样,让秦西直皱眉。   李栖楠被他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也觉得不满,嚷嚷着:“你不是都给莺莺姑娘画了吗?怎么就不能给我画了?”   大少爷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理所当然地提了要求。   “你和莺莺比?”秦西看他眼神更嫌弃了。   李栖楠被嫌弃得明明白白,大少爷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和她比了?我差在哪了?”   那差得多了,秦西心想,人家一个小姑娘遇到危险也知道提刀反抗,不像你,一个大男人毫无担当,只知道埋头逃跑。   秦西本不想再理会他的,爱做不做,可余光看到一旁的许莺莺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忽地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道:“帮你做也行,不过你得再帮我个忙。”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李栖楠拍着胸脯夸海口:“成!你想要什么?你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   “回头再说。”   按他的要求给他画好了图纸,李栖楠兴头上,招呼下人连夜给他做好了弓柄,仿着许莺莺那把小弓箭也刷了桐油,连晾晒都要在一个地方。   他兴致勃勃,做起事情来三分钟热度,热度上头拉着秦西不让他去睡觉,非要立刻准备其他材料。   秦西开始还顾及着他大少爷的身份,给他留几分面子,勉强应付一两句,后面被缠得烦了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李栖楠没法,扭头去找许莺莺。   许莺莺就住在秦西隔壁,房门响了两声,没等许莺莺开了门,秦西已经冷着脸出来了,面色阴沉道:“大晚上你敲小姑娘的门想要做什么?”   整个庄园是都李栖楠的,在他的认知里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不是许莺莺拴了门,他可能就直接推门而入了。   被秦西这一质问,他才明白过来,大喊道:“我冤枉啊!你想哪去了!我就是想问问她想不想快点做成弓箭……”   “别嚷嚷了。”秦西看他精力旺盛,想了想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道,“你要真没事可做,就来帮我。”   话音刚落,许莺莺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姑娘披着衣裳探出了头,“怎么了?”   她长发披着,有几缕贴着脖颈微微蜷在了胸前,皎洁月光下整个人透漏着一股子女孩子家特有的秀气与娇美。   秦西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对上她清澈明亮双眼,脑子还没动,脚就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抬手在她额头敲了一下道:“谁让你开门的?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了?外面要是坏人你怎么办?”   许莺莺只开了条门缝,漏出半个身子,还被秦西挡了个严实。月色正从秦西脑后照来,把许莺莺完全笼罩在他高大身影下。   小姑娘捂住额头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听见你声音才出来的,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开门。”   秦西心里舒服了点,然后背后传来李栖楠哀怨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秦西才不理他,叮嘱许莺莺道:“没事了,回去睡觉,门拴好,有事就大声喊我。”   “哦。”   在外面听着许莺莺拴好了门,秦西才斜了李栖楠一眼,道:“行了,跟我过来。”   院子里,秦西斟酌了一下,问道:“有能用的铁匠吗?”   李栖楠惊讶:“啊?应该是有的,我给你喊管家问问,你找铁匠是想干嘛……”   反应了一下,他惊道:“你想冶炼兵器?这不行,本朝禁私炼兵器的!一两把弓箭也就算了,其他的不行!”   秦西神色轻松道:“不是炼兵器,我之前答应给莺莺做个小玩意的,还差几个小零件……小轱辘,有点难做。小姑娘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兵器?”   李栖楠似乎被说动了,神色犹豫了一下。   秦西再接再厉:“你要不信,我把图纸给你,你自己看看能不能算得上是兵器。”   反正已经被扰得睡意全无,秦西干脆就挑了灯笼画了起来,李栖楠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迷糊,道:“这什么奇怪的东西?”   秦西笑道:“给小姑娘的发钗,我在里面加了个小机关,一碰就会开花的,等做好了给你看看。”   李栖楠对小姑娘的东西毫无兴趣,摇了下头道:“那还是算了,女孩子家的东西,除了好看没啥用。明天我带你去找铁匠吧,这玩意看着太复杂了,还是你自己和他说吧。”   “那也行。”秦西收了图纸,又问,“你今日不是去城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得在那待上个两三天呢。”   “别提了。”李栖楠唉声叹气,“我发现那弓箭有问题了就赶紧去跟我姐夫说,等了半天才等到人,不夸我也就算了,还把我一顿训让人押送了回来,说最近一个月都不准我回去。你说过分不?”   “一个月不准你回城里?”秦西沉吟了下,目光从李栖楠衣襟上的回形纹掠过,“我看你身家富贵,必定是京城官宦人家出身。”   李栖楠嘿嘿一笑。   秦西也笑:“若是你家中不准你回去,那恐怕是京中近日要有变动,怕你被牵扯进去吧。”   “嗨,你想多了吧。”李栖楠不信,“你不是一个猎户吗?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秦西淡定应付:“山里见得多了。风雨欲来时,山中可从不见幼崽出没。”   李栖楠本想反驳“幼崽”的,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还真属于没用的“幼崽”,于是决定先说正经的。   他挺直了些身子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你不了解我家情况,暂且不提我爹,我姐夫他可是……身居要职……就算京城有变动也牵扯不到我的,他不让我回去,多半是我姐又吹了枕头风,想让我在城外吃苦头。”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庄子,这也叫吃苦头?”秦西觉得好无语。   “无聊啊!都是些丫鬟下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李栖楠抱怨完,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总而言之,什么京城变动,都是你想多了。”   “希望是吧。”秦西道,然后站起身,月光下俯视着他道,“可还有事?没事我去睡了?”   消磨了这么长时间,李栖楠也有了些许困意,便各自回房了。   第三天,弓柄晾晒好了,弓弦、羽箭也都成型了,秦西特意去请教了下老铁匠,把弓角处加固了一下,组装好了才递给许莺莺。   成人小臂那么短的一张弓,许莺莺也能拉得开,试了几下后,她笑着说:“这个不磨手的,也不重。”   “那不是当然的吗?弓柄上都裹着鹿皮了。”李栖楠觉得不太满意,他的弓箭比许莺莺的大上许多,上面还有防护的铁具,举起没一会就累得小臂发疼。   秦西充耳不闻,倒是许莺莺看了他一眼,马上被秦西点了下脑袋:“不准耸肩,手腕又偏了,我前两天怎么跟你说的?”   许莺莺立马回了神好好听他说话。   瞅着秦西没搭理他,还是只绕着许莺莺打转,李栖楠感觉自己被差别对待了,大少爷脾气上来了,弓箭一扔,怒声道:“爷不练了!”   要秦西说,那就是不练拉倒,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还好意思发火?   但毕竟还有事要他帮忙,秦西忍了忍,捡起了地上的弓箭,却还是没理李栖楠,而是对许莺莺道:“莺莺看着,我给你做个示范。”   李栖楠这把弓箭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防护也是精铁做的,连羽箭都是漆着红色油彩的艳丽模样。   秦西竖起一根箭羽感受了下风向,这才问李栖楠:“那边树上是谁的风筝?”   李栖楠眯眼看了过去,靶场外近百米处高大的树枝上挂着一只孔雀风筝,正随着清风悬空摇摆着,他恹恹道:“先前我姐姐弄的,丝线缠在树梢上,太高了弄不下来。”   “嗯。”秦西示意许莺莺看箭羽观察风向,然后引弓对着树梢上的风筝。   “你要把那风筝射下来?”李栖楠来了兴致,三两步走到秦西身旁,眯眼看了看,他说道,“那你得射中系风筝的线才行,那线连看都看不清楚。我赌五百两银子你绝对射不中……”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羽箭带着风从他眼前划过,他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树梢的风筝猛然挣脱了一般,轻飘飘地往半空中荡去,又缓缓飘下,落在了远处院墙外。   许莺莺已经拍起了手,“秦大哥好厉害!”   秦西跟着笑:“原来京城赚钱这么容易?”   输了银子的李栖楠则呆滞了一下,回神后,连忙喊了下人:“去把风筝捡回来!”   吩咐完扭头去看秦西,满脸迫切,行了个不三不四的拱手礼道:“师父!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我一定好好学!”   *   宫门口,繁华的马车正要起步,有人大喊着从宫内追出,边碎步走着边高声喊道:“留步!勤王殿下,殿下!太子有事请您去东宫一叙!”   马车内荀盛岚眼皮子动了动,还是没有睁开。周移的声音传来:“殿下?”   “让人过来。”   宫内追来的是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马车旁,道:“殿下,太子有请。”   好一会马车内都没有任何声音,在小太监忍不住想要抬头往马车里窥探时,才有清冷的声音传出:“你回去转告他,就说我也有事要和他谈,但是是在朝堂上谈。”   说完,马车就动了起来,小太监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驶远。   马车行至大街,外面叫卖声不断,吵得人心头烦乱,荀盛岚思考不下去,皱着眉头敲了车壁问道:“周礼仁的罪证可齐全了?”   外面跟着的周移道:“万无一失,这次肯定能让太子断了这一臂!”   “盯紧点。”荀盛岚嘱咐了一句,又仰头闭眼休息。   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外面太吵,就是静不下心。   在马车外一声孩童啼哭响起时,他“唰”地掀开了车帘,正好看到街边有系着红绳的女子走过,心头一动,他对着周移道:“去梨花院。” 第23章 香香 小丫头不能惯着。   马车悠悠停在梨花院门口,管事的收了消息立马出来迎接,对着荀盛岚询问的眼神,冷汗几乎要从额头冒出。   “他二人第四天出门一趟就没回来了,属下是有派人盯着的,可是出了绸缎庄咱们的人就被甩开了……”   “那个秦西好像知道有人跟着一样,刚开始还慢悠悠的,可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瞒!”   荀盛岚不耐听他说些没用的,道:“把他们住进来的之后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说一遍。”   他回京后就开始部署着与太子作对,早先护送侍卫就把许莺莺进京是为了找爹娘的事情报给他听了,他想着许莺莺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找到,就没有注意梨花院这边,没想到半月不到,人就没了影子。   听管事的说到秦西绸缎庄出手相助,他眼睛一抬,管事的立马躬身细道:“被救的是孙太傅家的长媳和嫡孙女,许是怕被纠缠,给了秦公子一笔钱财……很是折辱人。”   他说完小心地观察荀盛岚的表情,什么都没能看出,他心头打鼓,只能继续道:“出了绸缎庄许姑娘和秦公子似乎是起了争执,后来布庄伙计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咱们的人就被甩开了……”   “我让人去问了伙计,许姑娘在那打听的是冰蚕绒锦和蜀绣,那伙计给他们指了城外绣娘那里,属下也派人去询问了,他二人确实是去过……”   管事的感觉额头汗水要挂不住了,颤颤巍巍道:“可是后面就又不见踪迹了,咱们的人特意去城门处出查了,也没见他二人回城。”   高坐上的荀盛岚一声不发,只是冷冰冰地看着管事的,把人看得两股战战。   “但是他们行李还在!”管事的壮着胆子抹了把汗,卑躬屈膝道,“主人,属下特意去查看了,他二人的行李都还在,只是秦公子叮嘱过不准下人们动他们的东西,所以属下不敢擅自查探。”   荀盛岚摩挲着指尖,眼底阴沉,道:“带我过去。”   两间房挨着,行李都很少,各自只有一个包袱静静躺在枕边。   秦西那边的包袱很简单,只有一两件衣裳,许莺莺的包袱略大一些,荀盛岚看了几眼,想起侍卫说的她是为了寻亲才来的京城,还带了幼时信物……   ……寻亲……荀盛岚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然后伸手去解包袱,解开包袱的瞬间,“咔”地一声低响,一支木箭猝不及防地从包袱中射出,直直对着他的心头打来。   这一下来得迅猛又出人意料,周围一堆人一个都没反应过来,荀盛岚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他伤口刚愈合不久,被这一下打得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殿下!”   荀盛岚在周移搀扶下站稳了,视线落在地上的木箭上,与其说是木箭,不如说是一截木棍,两端皆是圆柱形。   “我来!”周移把荀盛岚交到一旁丫鬟手中,上前去掀包袱,与之前一样,刚动了一下,就又有木箭射出,他早有准备,一把将木箭擒住。   他不服输,丢了木箭要继续动手,被荀盛岚止住。   “第一支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一个警告。”荀盛岚示意他看手中的竹箭,“第二支箭头尖锐,若不是你躲避及时,按这个力道,很可能会受伤。后面,只会是更厉害的东西。”   周移浓眉倒竖,怒道:“我怎么会怕这小小机关,主子且等着,我这就把它拆了!”   “不必了,他们还会回来的,不要做得太过了。”荀盛岚说罢,扫视了一旁管事和丫鬟一眼,道,“换下去两个丫鬟,就说打扫时不经意碰到被伤着了。”   下人喏喏称是。   *   秦西从铁匠打铁房出来时,许莺莺正在不远处的竹椅上捧着一本书看,书是李栖楠书房里找的,他不学无术,但是好做表面功夫,书房里堆了满满一屋子的书,听说俩人不怎么识字,还特意带人去炫耀了下。   许莺莺听到声音立马迎了过来,只是还没靠近就停住了,皱了皱鼻子道:“秦大哥,你身上怎么臭臭的?”   秦西被她说得一愣,扯着领口闻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沾了一身的煤火和汗臭味道。   他今日被李栖楠带来找了铁匠,本来不想带许莺莺一起的,可是许莺莺粘人得很,非得跟着,就让她在院子里等了。   秦西则是跟着铁匠在里面围着高大火炉待了一整天,天气本就炎热,更何况是炼铁的屋子,一身衣裳早被汗水浸透。   “咳。”秦西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继续朝她走来道:“走了,回去了……”   说着就眯了眼。   因为他走近一步,许莺莺就往后退一步,就差捏着鼻子以示嫌弃了。   有这么难闻吗?秦西不信。   两步跨了过去,大手一捞就把许莺莺摁住了,按着她肩膀靠近了过来道:“一点都不臭,许莺莺你鼻子是不是坏了!”   许莺莺挥着胳膊去推他,又笑又叫着:“别靠近我呀,臭死了……”   “你好好闻闻,老实说话!”秦西扣着她后颈非得让她说一句好话,心里想着:我辛苦给你做小玩意,你还敢嫌弃我?小丫头不能惯着,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不臭了、不臭了!”许莺莺被他按着挣脱不得,缩着脖子仰着脸,不知道是憋气憋得还是笑得,脸上红了一些,勉勉强强认了输,违心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抬着眼睛去看秦西,鼻尖一耸一耸的,“真的不臭了,秦大哥快松开我。”   秦西半信半疑地松开了她,她马上蹬蹬退了几步,隔了一段距离大口喘了两下。   秦西:“嗯?”   他又要去教训人呢,屋子里的老铁匠出来了,这才暂时放过了许莺莺。   老铁匠把布袋递给了秦西,道:“这几个算是做好了,还有的得晾上一段时间再淬炼下,明日可还过来?”   “来的,多谢老伯。”秦西礼貌与人道谢。   这老铁匠是云月庄里的人,据说是专门给庄子里做农具的,手艺很不错。   老铁匠带了他一天没见他有什么烦躁和不耐,对他印象也挺不错,往他手上看了几眼,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话。李栖楠好哄骗,他可不好骗,那图纸上画的东西他虽认不全,但凭着经验也能看出是伤人的东西。左右秦西弄的不多,就暂且作罢了,日后再说吧。   秦西又朝他笑道:“老伯放心,这就是做着玩的,不用来伤人。”   不用来伤人,前提是对方是个“人”。   老铁匠也听说了庄内老虎跑出去被秦西弄死的事情,思忖了下,点了点头,放人回去了。   云月庄很大,李栖楠把人送过来之后,自己没耐心,待了一会就溜走了,只留了个小厮在门口等着。回去路上,因为有小厮跟着,秦西就没再故意逼迫许莺莺服软了,看着她离自己远远的,恨不得捂鼻子的样子,一路没好气地哼了几声。   进了住处,秦西头也不回地去洗澡了,狠狠洗了一顿出来,许莺莺又是一副乖巧模样了,还给他倒了茶水,好声好气道:“秦大哥,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她走近一步,秦西就后退一步,冷哼了一声学着她道:“别离我太近,我可是才洗过了的,不像你,身上臭烘烘的。”   许莺莺憋不住,咯咯笑了两声,“我才不臭呢,我从小就香香的。” 第24章 事变 小姑娘还是天天笑着好看些。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上前,秦西继续往后退,退了几步就到了墙边,被她堵住了,许莺莺踮着脚往他身上嗅了几下道:“秦大哥你现在是真的不臭了,可干净啦!”   秦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可是很记仇的,再敢嫌弃我,我就……”   他停了几秒,想了想该怎么威胁小姑娘,接着道:“我就把你也拉进打铁房里,让你也出汗变臭。”   被威胁的小姑娘没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秦西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被人抓住了手腕。   许莺莺不笑了,眼角也垂了下来。   “哦,我就想和你说呢,我手好像烫伤了。”秦西见手背上的破裂的水泡瞒不住了,狡辩道,“刚才手上全是灰,我都没注意烫着了,现在才觉得疼……这怎么办?要看大夫吗?”   早先不小心烫伤时他立刻就用冷水冲洗过了,看着只是红了一些就没太在意,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起了水泡。回来时候正好许莺莺离他远了些,他也就顺势遮挡了下没让她看见。这会儿逗人玩呢,一个不察就暴漏了出来。   许莺莺没吭声,又去捞他另一只手,见另一只手完好才放开了他,然后扭头出去了。   过了一会被丫鬟带了回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大夫模样的老人。   老大夫看了看,留了几贴外敷的药。   许莺莺一言不发,重新给秦西清洗了伤口,晾干时怕秦西疼,不知道在哪学的,鼓着脸颊小心地往他手背上呼了两下,见秦西想缩回手,水汪汪的眼睛这才看了他一眼。   秦西不动了,等她给敷好了药,才笑着说道:“我都没觉得疼,怎么感觉你要受不了?”   许莺莺还捧着他的的手不松,耷拉着脑袋轻声说了一句话,秦西没听清,低下头靠近了只听到后半句,“……不想你受伤……”   “这算什么伤……”秦西说到这里还在笑,又被许莺莺看了一眼,这才改口,“是我大意了,真是太不应该了,哎,伤得太重了,感觉头有点晕,快、快扶着我!”   说着就要倒下。   许莺莺终于被逗笑了,推了他一下道:“装得一点都不像!”   秦西看她笑了,也跟着笑,说道:“我可没装,等下真倒了你可得把我扛回屋里。”   笑着闹了一会,才把这事掀了过去。   晚间秦西躺在床上时,忍不住又看了看被缠了纱布的手,脑海里浮现出许莺莺往他手上呼气的模样。   他翻转着手掌看了看,心道,小姑娘真是心软,一点儿小磕小碰就大惊小怪。   但是想起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秦西又觉得不顺心,小姑娘还是天天笑着好看些。   于是暗暗下了决心,往后还是再细心点吧,不能让个小姑娘因为你担惊受怕的,是不是?   *   这天,李栖楠风风火火地跑来找了秦西:“出事了!城中真的出事了!”   秦西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户部周大人家被抄了!”李栖楠看着很着急,额头隐隐冒汗,“说是在家中查到了里通外国的罪证……这怎么可能,他家祖上三代皆为文官,不曾远至边关,又是高官厚禄的,怎么会想不开勾结外敌?更何况还是那等不守诺言、毫无礼教的胡人?”   秦西原本正在回忆原著中可曾提及什么周大人,还未理出头绪,就听他提到了胡人,胡人是北面的游牧民族,尤其擅长马背作战。早年朝堂动荡,胡人欲趁虚而入,被谢必诚率兵击退,狼狈地递了和谈书,愿俯首称臣,每年向大周献礼。可才安分了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谢必诚夫妇近年才会一直留守北方。   秦西转脸去看许莺莺,对方并不知道胡人与她父母有何联系,正坐在一旁托腮听着他二人说话,面上好奇又天真。   察觉到秦西的视线,她投来疑问的目光,被秦西示意了一下,乖乖给他倒了盏茶水推了过去。   茶水被李栖楠半路拦截,他一口吞下,抹了下嘴巴继续道:“这分明就是诬陷!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周大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恨!那荀盛岚莫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   “荀盛岚是谁?”秦西问完,食指点了点桌子,示意许莺莺听着。   李栖楠怒笑了一声道:“还能是谁?当今陛下的儿子呗!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好的,谁知道出去几个月回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回来就莫名其妙找茬,可恨陛下还让他掌管刑部,这下好了,不知道得弄出多少个冤案!我姐姐还常说我不如他,我哪里不如他?我虽然贪图享乐,但最起码不糊涂,不会做的事情也不去揽……”   李栖楠大概是平常做对照组做多了,心里积攒了不少了怨气,这一开始抱怨几乎停不下来,最后怒骂了一句,“……亏我前几个月以为他死了还为他惋惜了好几天!”   秦西做出好奇的模样:“他前几个月怎么了?怎么就‘死了’?”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我爹娘和姐姐都不和我说,就是听说吧……”李栖楠想了想,道,“听说是被人暗杀了,不知怎么的没死,他勤王府的侍卫找了几个月才找到,上个月刚回了京城。”   说着他就来了气,怒气冲冲道:“回来了就发疯,一直在跟我姐夫对着干,也不想想我姐夫护了他多少年,整个一白眼狼!”   许莺莺也隐约听出了点什么,眨着眼睛看秦西。秦西又问了:“能护得了皇子,你姐夫一定也不是一般人?是……当朝太子?”   李栖楠愣了下,有些惊讶他猜得这么准,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确实说得挺明显的了,他也不再隐瞒了,点了点头道:“是,我姐姐六年前与太子成的亲。”   他叹了口气道:“秦大哥,你猜的都是对的,现在荀盛岚发了疯,专逮着我姐夫麾下的人撕咬,我姐姐应该是怕我被他盯上了才不准我回去的……哎,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我姐夫这会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秦西安慰了几句,他仍是不住地唉声叹气,接着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样,他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恍然道:“男眷都被发配边关了,女眷被送去了教坊司,对!我先帮着把女眷给要过来,也算帮上一点忙!”   他急匆匆要让人备马车回城,被老管事拦住了:“少爷你可不能回去,太子妃说了,不准你回去……”   李栖楠急着救人,但是坳不过他,被拽着衣裳走不了,气急败坏道:“那我不去了!我让人送信去提醒我姐夫行不行!”   这才得了自由,匆匆去找人送信了。   老管事的掬了一把汗,被秦西喊住了,他倒是对秦西心有提防,但近日以来不见他与许莺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也逐渐放下了警惕,真当他是有奇艺的山间猎户了。   一听秦西问的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就答道:“陛下共五子,如今成年的尚健在的只有两位,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和四皇子勤王了。”   见秦西没别的要问的了,老管事的也离开了。   而屋内在许莺莺已经是面色苍白了,在人都离开后,惶惶不安地跟在秦西身侧喃喃道:“荀盛岚……四皇子……岚四公子他是皇子?是个王爷?他、他怎么会……”   她神色迷茫中带着惊惧,像只受了惊无处逃窜的兔子一样。 第25章 心软 “你总是对姑娘家心软!”   秦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道:“那又怎么样,你不一样是他救命恩人?”   许莺莺闻言咬了咬唇,打量了四周一眼,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抓着秦西的衣袖低声道:“秦大哥,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一个秘密吗?”   秦西当然记得,凝目望着她, 等着她说出来。然而许莺莺犹豫了一下, 还是咬着唇摇了下头道:“他是个王爷……不能说,再等等……”   秦西有些失望, 但并不勉强她, 道:“那就等能说的时候再说。”   许莺莺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沉思了一会,忽地抬眼道:“秦大哥, 咱们回去一趟,把行李都拿出来吧, 我不想再回那个梨花院里了。”   他俩已经在云月庄住了数天了,重要物品都随身带着。现在许莺莺主动提出要离荀盛岚远点,秦西自然是求之不得, 当即答应了,准备第二天就回去收拾行李。   现下京城内风波不定, 权势之争虽与二人没有一点关系,但谁知道荀盛岚哪天会看到那副画打起许莺莺的主意?秦西觉得还是暂避云月庄比较好一些, 正好李栖楠箭术未成,还不肯放他离开。   与许莺莺商议好,第二日,俩人便借了马车回了城内。   户部周大人被抄家的事情对偌大的京城似乎并未造成什么明面上的影响, 城中仍是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   梨花院奴仆见了秦西与许莺莺急忙上来迎接,以管事的最为激动,引着两人进去时口中念念道:“公子与姑娘这几日是去了哪?可叫老奴好一顿忧心……”   秦西可不信他是真的忧心,与他绕了两圈太极,直言道:“前些日子多有打扰,现如今我兄妹已有去处,就不多做打扰了,今日回来只是为了取行李。”   管事的一怔,感觉又要流汗了,对着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忙道:“可是下人们有哪里伺候的不周?”   说罢怒目向一众下人呵斥了起来。   “与他们无关。”秦西说完,带着许莺莺朝她房里走去,他自己房中东西简单,不要也没关系,回来主要是为了取小姑娘的东西。   可刚远远看了一眼许莺莺的包袱,他就察觉到不对,停了脚,转身去看管事的。   管事的还在训斥下人,见秦西这神色,一瞬间以为自己被看穿了,暗自镇定了一下,他挤出笑道:“说起来都是丫鬟们粗心,前几日打扫房间时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东西,姑娘快看看,可碰坏了什么?”   秦西挑眉:“不慎碰到?”   “是……是。”管事的点头应道,指了指一旁桌上那一钝一尖锐的竹箭道,“公子莫气,那两个丫鬟先后被这东西打中,现如今正躺在床上起不来,因此不能亲自来赔礼……”他转向许莺莺,“姑娘见谅。”   许莺莺点了点下巴,朝秦西靠近了一点。   他这话秦西是不信的,出门前他就说过不准动两人的东西,结果还是动了,一次可以说是不小心碰到,被暗器打了还能再不小心碰到第二次,这就有点扯了。   许莺莺包袱里其实也没是什么特殊物品,也就一点银两、户籍证明和几件衣物罢了,可是女孩子家的东西,少不得贴身衣物……   秦西脸色难看地把管事的请了出去,三两下挑开包袱取出了个竹匣,朝许莺莺道:“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说完就转过了脸。   直到许莺莺把东西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缺少,秦西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两人东西本就不多,很快收拾好,刚出房门,管事的又凑了上来,脸上挂着笑道:“二位对我家主人有天大的恩情,若是有哪里不舒适的可千万要说出来,就这么一走了之,下人们不好交代啊……”   他拦住两人面前,又道:“便是要走,那也多少和我家主人说上一声啊,我已派人去请了,我家主人稍后就来,两位且再等等。”   这态度倒也不算很强硬,原著中关着许莺莺,那可是丫鬟步步紧跟,周围还环着一圈的侍卫。   秦西站立着,身躯像白杨树一般挺拔,他说话时又习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因此便是俯视着与管事的说话。   沉声道:“你要硬拦着不让我们走?”   管事的看着他沉寂的表情不敢承认自己是这么打算的,一方面他觉得秦西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小子,没什么可怕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沉着脸时气势逼人,让人不敢放肆,他心中不爽与畏缩交替,最终是不爽占了上风。   不过是个野小子,何惧之有?   便笑着微微展了下双臂,将两人前路拦住道:“不敢,只是想说公子好歹与主人家打了招呼再走,似乎才更和礼数一些……”   秦西不理会他的话,垂下眼睫看了看他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抬眼问道:“你家主人让你这么做的?”   荀盛岚积威甚久,管事的不敢借着他的名头乱来,只是含糊道:“公子不要急躁,再等等就是。”   秦西已经不耐听下去了,一手拎着包袱,另一只手迅速一抬,贴着管事的胳膊一缠一旋,不过眨眼功夫,就听“咔”的一声脆响,管事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腕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垂了下去。   “这是我们可以走了的意思吗?”秦西朝他垂在身侧不断抽搐着的手上扫了一眼问道。   管事的面色有些扭曲,唇边的胡子也跟着抖动,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时外面有人迈着碎步走进来了,来人是丫鬟模样,在秦西看去时恭敬道:“我家主人听说莺莺姑娘在寻人,也帮着打听了下,倒是有些头绪。”   “只是主人有事在忙,请二位再多住一晚,明日我家主人自会亲自来见二位。”   秦西就感觉衣袖被扯了两下,侧头看了许莺莺一眼,见她双眼闪亮,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荀盛岚不该有任何许莺莺身世相关的消息的,毕竟谢元帅夫妇在京时他尚且年幼,并且人在宫中被安贵妃压制得动弹不得,所以后来他在宫中见了元帅夫人的画像也只是觉得与许莺莺相似,并未认将人认出。   现在说有许莺莺身世的线索,很大可能是在说谎。   秦西不信,可是许莺莺信了。   丫鬟在他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笑道:“之前二位几日不见人影,我家主人还以为二位出了事,这才命人追查二位的下落,不想意外得知姑娘在找人,还恰好有了些线索。姑娘救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又帮着姑娘找到家人,也算是因缘际会吧。”   这丫鬟说话比管事的好听得多,也会拉进距离,秦西便多看了她几眼,问道:“你叫什么?”   丫鬟低眉答道:“奴婢银花,见过公子。”   秦西了然,银花便是原著里梨花院丫鬟嘴碎被遣走之后,来伺候许莺莺的贴身侍女,性情温和,每每许莺莺有焦躁不安时,都被她安抚下去。   她倒是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不过就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罢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许莺莺没有一丝秘密。   “那就再多待一晚。”秦西转身去看许莺莺,“再多住一晚,明日见一见四公子再说。”   许莺莺忙不迭地点了头。   好在他们原本就打算再在城中打探下许莺莺父母的线索,进城前就与李栖楠说过还有别的事情,不用让人来寻他们。   待人都散去,许莺莺满面惊喜再也遮不住,也坐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攀着门框往外看,看起来恨不得荀盛岚立马出现在跟前。   见她这样,秦西有些愁闷,忍不住开口道:“只是有消息,不一定就真的能找到,你冷静一点。”   许莺莺笑:“我知道啊,但是有线索总比盲目去找要好啊。”   秦西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你怎么就知道他那线索一定是真的?”   “我猜的,也是直觉。”许莺莺坐在了秦西身旁,仍是笑着,“秦大哥,他那肯定有我爹娘的线索,我敢确信。”   你确信个屁!——要不是她看着是真情实意地高兴,秦西就要这么怼回去了。   算了,山里长大的小孩,没见识,没心机,不知人心险恶。   秦西忍了又忍,堪堪忍住了,许莺莺又来拱火:“秦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四公子,我也不喜欢……但是我是真的觉得他可能和我爹娘有点关系,毕竟他是个皇子,手下人也多,消息来源广……秦大哥你去哪?”   秦西听不下去了,腾地起身往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透透气。”   院子里的梨花树枝叶繁茂,在夕阳下缓缓摇摆,撒下一地破碎的光点。   秦西靠着树干抱臂而立,心里想着荀盛岚为什么要编出谎言骗他们留下?是对许莺莺起了兴趣,还是已经看到了宫中那幅画?他会编出什么谎话来,自己又该如何揭穿他呢?   思索间,许莺莺又从门口冒了头,傻乎乎地对着他笑。   秦西撇开脸,心说这小丫头实在过于天真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得让她吃点亏才行。   接着又拧了眉头,她能吃什么亏?腿断眼瞎还不够惨吗?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然而只是多住的这一晚,就又出了事情。   这天晚上,秦西洗漱好刚一进屋就感觉哪里不太对,起先以为是丫鬟进来动过什么东西没太在意,进了里间往床上一看,刹时汗毛直竖。   他床上隐约可见肉色,似乎是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秦西立马收回视线,当即就意识到事情不妙,正要退出去,有丫鬟鱼贯而入,正好堵着他的退路,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出声的,惊叫声连成一片,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引了过来。   此时秦西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不喜欢别人跟着伺候,更是极力避免与丫鬟们共处一室。怎么临睡前忽然几个丫鬟一起进来了?还这么巧地堵住了他的退路?   看来是有人见不得他清闲,特意给他的小日子加点料。   “这是谁?”闻声而来的许莺莺也愣了,看着床上的女人,她脸上一片赤红,震惊又恼怒。   秦西眼神冰冷地扫视了一众丫鬟,眼看外面管事的等人也要进来了,朝许莺莺道:“莺莺,去给那人盖上被子。”   他说话时候目光清明,连余光都没有向里间偏一下。   许莺莺这才忍着羞愤,咬着唇过去把床上的人遮了个严实,连脸都没给她露出来。   这时院里的管事已经进来了,听丫鬟说了这事就要上前去看床上女子,被秦西阻拦:“先让人给她穿好衣裳。”   他说完,管事的就笑道:“看来秦公子与这女子情谊不浅啊,若是两情相悦的事,那倒是府上丫头们多事了……”   “你胡说!”秦西还未出声,许莺莺已经大声反驳出来,她受了莫大屈辱一般愤恨地看着管事,“秦大哥才不喜欢她!根本就不认识她!”   管事的看着许莺莺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丫头一般,“姑娘先冷静一下吧,依老奴看,秦公子分明是对这女子多有照顾……”   许莺莺当然不信,但秦西出言庇护也是真的,她转过脸看秦西,脸上委屈、不安、愤怒几种情绪交织。   秦西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看向管事的道:“我不认识她,只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别是出了事,先让丫鬟给她穿戴好唤醒了再说。”   “还是秦公子会体贴姑娘家。”管事的手已经去找大夫看过了,此时正托在身前,说话时笑呵呵的,放佛之前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一样。   秦西拉住了恼怒的许莺莺,俯身在她耳边安慰道:“没事,咱们先出去。”   想起床上的女子被褥下的身躯还是赤/裸的,许莺莺愤恨地瞪了眼管事的,怒声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连给她穿衣的人都是你们府上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赶走了管事的,她忙拉着秦西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还在生闷气,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西初时是被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现在已经静下心来,并不觉得这算多大的事情,就是想不通荀盛岚弄这一出是什么用意。   你说你想当皇帝那就好好夺嫡就是了,做什么非要来招惹自己?哦,或许是来招惹许莺莺?人小姑娘招你惹你了?   要是真的喜欢对人好也就算了,非得折磨人家,折磨完再做出深情的模样说是爱。贱不贱呐?   秦西现在是完全把许莺莺纳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了,越想原著里荀盛岚的行为就越觉得他脑子有病,转脸去看许莺莺,才看了一眼,心中郁气瞬间就消散了,对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笑着道:“刚才胆子那么大,敢跟别人发火啦?”   许莺莺已经暗自委屈半天了,闻言也不搭理他。   “你也不信我?”秦西问道。   “我没有!”许莺莺这才大声回他,然后扁着嘴道,“你才不会要碰那个姑娘,肯定是她自己跑你床上去的!”   “那你不搭理我?”   许莺莺张口欲言,又合上了嘴巴,被秦西挑眉看了一下才抿了下唇道:“你总是对姑娘家心软!”   先前犹豫着不说,现在一句话说出了口,后面的也就接着来了:“先前对四公子也好,对周移也好,你都是毫不留情的。可是自从入了京,绸缎庄被人侮辱你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别人都名明目张胆地在诬陷你了,你还帮着她,要给她留脸面……”   “你就是偏心!你就是对姑娘家好!”   秦西没懂她在恼什么,思考了下道:“难道你要我对荀盛岚、周移也既往不咎?周移之前可是想杀了你的……”   这是哪沾上的圣母病?   “我哪有这么说!”许莺莺气得跺脚,“我是说你干嘛对上姑娘家,不管是什么事都轻拿轻放?”   秦西莞尔道:“不然呢?跟人家大吵大闹?把人姑娘家打一顿?”   许莺莺抿着嘴巴不答话了,他便继续道:“之前在绸缎庄我的确觉得有被冒犯到,但说起来别人也没做什么,只是过度警惕了些。再说她们该道谢的道谢了,也给了银钱,算不得什么大事。”   “今日这姑娘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多半并非自愿而是被弄晕送进来的,会被人当成物件一样摆布,或许本身就是孤苦人家的女孩,我又何必再去为难呢。”   “人生在世,姑娘家总是比男子容易吃亏的,我一个大男人,让一两步算的了什么。”秦西说完,问她,“你说是不是?”   许莺莺垂着眼眸,过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第26章 偏心 “你不要偏心别人啊。”   那姑娘被穿好了衣裳, 大夫也来了,看过之后说是被人打晕的。   这话一出,秦西又成了目光焦点。   银花声音温和道:“这姑娘家中犯了事, 刚被主人买了出来,我就自作主张把人安排到这边来了,没想到她是个没脑子的,竟然想攀惹秦公子, 都是银花没安排好, 请公子处罚。”   旁人想的都是秦西贪恋姑娘美色,把人打晕了弄回房中, 可到了银花口中就是那姑娘自甘下贱了。   明明大夫都说姑娘是被人打晕的, 这时候秦西要是顺着银花的话认了,那可就是明晃晃的指鹿为马了。   “说笑了,我一穷二白, 连个宅子都没有,谁会对我起心思。倒也不必一句话下定论, 先把人弄醒再说。”秦西道。   银花就不再多说了,低眉道:“听公子吩咐。”   那姑娘很快醒了,似乎还在混沌中, 被拽出之后跌跌撞撞地伏在了地上。被银花一声质问后,她茫然抬头, 面色发白,眼中惶然, 似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晓。   “周姑娘,可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   地上的周姑娘被银花直直地盯着,过了一会才嗓音沙哑道:“不记得了。”   银花又问:“当真一点都不记得?”   周姑娘不再抬首,跪在地上沉默摇头。   “秦公子, 你看这该如何是好?”银花转向秦西,语气恭敬。   秦西听她问了几句话,跟着打量了下这位周姑娘,见她虽穿着丫鬟衣裳跪在下首,但身形姿态柔韧,气度很好,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丫鬟。   秦西也就看了这一两眼,忽然感觉有道强烈的视线盯着自己,一偏头,见许莺莺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   秦西无奈,对银花道:“等你家主人明日来处理吧。”   他是挺想说“反正也没事发生,就这么算了”,但不用想也知道,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干脆不发表看法,就等明日荀盛岚来,看他要怎么做。   然后又笑着对许莺莺意有所指道:“看到了吧,这么多丫鬟护卫守着,也不见得就很安全了。”   一旁的银花带着一众丫鬟默不作声。   事情暂且搁下,天色已晚,便各自回去歇着了。   只是秦西与许莺莺反了过来,以前都是秦西在她房里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了叮嘱她锁好门窗,现在反过来成了许莺莺先去检查秦西的屋子了,秦西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翌日,荀盛岚午后才来,与二人寒暄了两句,就命人将周姑娘,也就是周并莲,押了上来。   周并莲似乎是被关了一夜,神色更加憔悴,看着有些弱不禁风,然而所说的话与昨日无异,很快又被带了下去。   荀盛岚蹙眉,看着似乎是觉得棘手,“秦兄觉得该怎么处置呢?”   秦西才不信他没有想法,道:“你的人,你自己解决。”   荀盛岚面露为难,过了会才道:“我是不信秦兄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既然已经被秦兄……名声既然已经不在了……”   旁边许莺莺在,他就没说得太明显,含混道:“……那就送给秦兄吧,就当是个伺候丫鬟也好。”   “不要!”许莺莺已经先一步拒绝,怒声道,“秦大哥不用丫鬟的!”   荀盛岚朝她笑了下,转头去看秦西,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秦西也挑着嘴角笑,顶着他二人的目光缓缓开口:“我可不要来路不明的人。”   “倒也不算来路不明。”荀盛岚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笑道,“她本是官家小姐,是家中犯了事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秦兄若是有意,我这就让人把她的身契送过来。”   看出许莺莺不高兴,他补上了一句:“这样以后莺莺也好有个人一起说话,不至于太闷。”   他越说许莺莺脸色越不好,瞪着眼睛看了秦西两眼,还是忍着了,没再说话。   秦西也没再拒绝。   下人动作迅速,很快把周并莲的卖身契送了过来。荀盛岚接过,含笑递给了秦西,秦西又转手递给了许莺莺。   许莺莺晾了他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收下了。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荀盛岚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把茶盏放了下来,对着许莺莺道:“之前听下人说你们几日不曾回来,我怕你们人生地不熟出了事,冒昧让人去查了你们的行踪。多有得罪,请莺莺见谅。”   这事银花已经说过一遍了,理由也得当,许莺莺还得跟他问父母的线索,强忍着不适答道:“没事。”然后迟疑道:“你……你真的有我父母的消息?”   荀盛岚怔了一下,面带懊悔道:“并没有……怕是下人传话传出了差错……”   许莺莺原本对他手上的消息抱有很大期待,听他这么一说,顷刻愣住,面上一片无措。   “并非是有你父母的消息,只是……”荀盛岚再次开口,引得许莺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这目光让荀盛岚觉得舒服,语气也愈发亲和,他说得很慢,似乎是一边思考一边说的:“是工部侍郎范无镇范大人早年丢失了一个女儿……”   许莺莺蓦然起身上前一步,满目期盼地看着他,一双眼眸里潋滟生辉,急切问道:“他家女儿是何时走丢的?在哪走丢的?走丢时身上可带着什么?”   “莺莺你先冷静。”荀盛岚带着歉意道,“范大人已命人寻找多年了,始终未曾寻得一丝音讯,所以近年很少提及,我也是偶然得知的。你所问的这些细节,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晓了。”   “我去找他!秦大哥,我们去……”许莺莺说着急急扭头去看秦西,见他一脸淡漠,心中一沉,稍稍冷静了一些。“对,不能着急……”   “是不能着急。”荀盛岚笑道,“范大人前几日领命去了南边督查水利,至少要两个月后才会回来。他夫人当初因为女儿的事情优思过滤已经故去,现在持家的是继室。你想要找他也至少要等他回来之后才行。”   许莺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呆立了一会才倒退了两步,缓缓坐回了原处低低“嗯”了一声。   荀盛岚眼神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移开,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莺莺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万一不是……”   “我知道的,多谢……”许莺莺礼貌回复,“多谢”后面卡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继续喊他“四公子”,还是喊他“勤王殿下”。   荀盛岚一堆话早已透漏出他身份不一般,但他不明说,许莺莺也不知道该不该拆穿,于是去看秦西,后者依然一副淡漠模样,许莺莺也就跟着假装不知道了。   加上她看秦西这模样,察觉出他是情绪不好,但不确定是什么原因,想着等会再问他。   心下思索片刻,许莺莺再度转向荀盛岚道:“四公子和范大人很熟吗?”   “仅仅是认识罢了。不过届时倒是可以递帖子带你过去,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说到这里,荀盛岚仍是带着笑的,心中猜测话他二人该察觉出自己身份不一般的,这会该直言相问了吧。   他转眼去看秦西,秦西一脸冷漠。   等了一会,也只听到许莺莺回道:“那我先谢过四公子了。”   俩人竟然谁也没有问一句。   许莺莺也就罢了,秦西的攻击性荀盛岚是知道的,此时见他不发话,心中也知晓多半是自己身份早已被识破,但是他不明白秦西为什么不拆穿他,拆穿后秦西能理所应当地挟恩图报,他也能在许莺莺那博几分好感,可秦西偏不。   他一直觉得看不懂秦西,倒也没有多惊讶,只是越发奇怪他带着许莺莺去了哪里,又是怎么知晓自己身份的。   荀盛岚开口道:“与救命之恩相比,这算不得什么。”   又说了几句范大人的事,荀盛岚恍若忽然想起一样道:“听银花说,你们打算搬出去住?搬去哪里?”   许莺莺瞄了一眼秦西,没吭声。   旁听了半天的秦西一心二用,一边心中暗骂荀盛岚不要脸又想骗小姑娘,一边听他俩说话,这时答道:“是要搬出去。”   “搬去哪里呢?”   秦西答得简单:“朋友那。”   “那倒也不错,住得舒适就行。就是这范大人回来后,我去哪找你?”这是对许莺莺说的。   许莺莺又去看秦西,后者道:“到时候我会带她来找你。”   几句话中若有若无的提防堵得荀盛岚没心思继续和他说话了,他心底算了算工部侍郎返程的时间,知道这两人一时半会不会分开,迟早还是要找上自己的,便不再多说了。   脸上挂了笑,道:“也行,期间若是有别的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就到这里来找我吧。”   又待了没一会,周移寻了过来,在荀盛岚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起身后朝二人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在他告辞时,一旁的周移飞速地扫了秦西与许莺莺二人一眼,然后垂着头跟着他走了。   秦西有些想不通,指尖碰了下茶盏,道:“我寻思着最早把周移揍了的人是我,他朝你凶个什么劲?”   刚才周移那一眼凶神恶煞,是朝着许莺莺去的。   明明原著中他虽然对许莺莺没好感,但也没什么厌恶,只是视她为无物而已。   许莺莺一脸懵懂:“他是不是还记恨之前我不小心把水泼到他身上的事?我都说了不是有意的……”   按理说,许莺莺与周移的交集并没多少,除了初见面时许莺莺朝他砍空的那一刀,就只有不慎泼水到他身上这件事了。可这鸡毛蒜皮的事那比得上秦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来得严重?   “难道是他小心眼,觉得被一个姑娘家泼了水丢人?”许莺莺猜测。   “算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离他远点就是了。”秦西说完,许莺莺一想也是,就“嗯”了一声。   俩人离开时,银花把周并莲带了过来,又说要派人送他们,被秦西拒绝了。   从云月庄借来的马车还在,周并莲看着病怏怏的,秦西就干脆让她在马车里待着了。   不放心许莺莺单独跟人待着,就让她跟着自己坐在外面了。   因为这一趟的遭遇,两人心情都不好,闷闷不乐地走了一路。   到云月庄山脚下时夕阳已经将落未落了,秦西眺望了下远处天边的晚霞,正好看到天边几只飞鸟掠过,找话题问道:“那是什么鸟?”   许莺莺抬眼看了下,恹恹道:“不知道,我又不如你眼力好,哪里看得到那么远。”   秦西纳闷:“怎么说话酸溜溜的,我得罪你了?”   许莺莺气恼地横了他一眼,撇开脸嘀咕了一句,秦西有些莫名,问她:“什么事?大点声。”   许莺莺不吱声,鼓着腮帮子偷偷往后面车厢里瞟,这下秦西明白了,道:“是为了她?这姑娘带回来可不是因为你我,而是因为李栖楠。”   许莺莺疑惑不解。   “她姓周,又是落难高官家的子女。”   荀盛岚说要把人送给他时,他听人姓周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竟然真的是李栖楠想要救的人,这才顺水推舟把人收了下来。   见许莺莺还是一脸不解,秦西抬手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然后无视了她的恼怒,勒停了马,回首在车门上敲了敲,问道:“姑娘可方便说两句话?”   车厢门被轻轻打开,周并莲跪坐着,上身依然挺直,双手交叠握于膝上,一副端庄的模样,低眉道:“主人。”   这一声喊得秦西蹙了眉,忍住了不适道:“你可认识户部尚书周礼仁?”   周并莲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他。   秦西向许莺莺伸手:“她的卖身契呢?”   接过卖身契递给了周并莲,秦西朗声道:“不知道你是否认识一位名叫李栖楠的公子,他目前正在想法子寻你,想要帮你。现在卖身契还你,你仍是自由人,要接受他的帮助或者是去往别处,都随你。”   周并莲怔愣住,卖身契就在她身前,她却指尖颤抖了几下不敢去接,犹豫了一下,她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放我自由?”   “确实是素不相识,但并不是我放你自由……是我们……”秦西笑着看了一眼许莺莺,又转向周并莲道,“我们莺莺看不得姑娘家受苦,所以想帮你一下。”   许莺莺被秦西这话说得一脸茫然,见周并莲向她看来,急忙学着秦西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看得秦西偷偷挑起嘴角。   许莺莺不明白秦西为什么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但还是顺着秦西的话往下说:“嗯……但是现在是在城外,你一个小姑娘恐怕不太安全,就算要走,也等明天天亮后再走吧……”   她看着比周并莲要小上一点,还说别人是小姑娘,听得秦西又想笑。   不过两个姑娘都没发现他不合时宜的表情,互看着对方,周并莲想了想道:“李栖楠……李公子,我并不认识,但是好意我心领了,他日姑娘若是再见了他,还请帮我向他道声谢。”   “你不去见他?”许莺莺惊讶,“他是个好人,是真心想帮你的。”   “我还不起这个恩情的。”她说着,伸手接过了仍递在她身前的那薄薄的一张卖身契,然后对着许莺莺盈盈一拜,把人吓得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周并莲起身,温和道:“我兄长被发配到了北方边关处,我想去寻他。多谢姑娘今日相助,他日若是再有缘得见,并莲再报姑娘大恩。”   她声音坚定,但话说出来却让人觉得心酸,许莺莺听得不忍,劝她道:“那么远,你怎么去?要是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如今我家已经凋零,京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本就无处可去。”她凄惨一笑,“京城中喜好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了,我真的没有勇气待下去,还不如壮着胆子向北走这一遭……”   话正说着,忽地一声闷响,周并莲软软地倒了下来,许莺莺下意识把人接住,惊讶地去看秦西:“你干嘛打她?”   “不然就由着她现在下车走啊?”秦西反问。   他之前也想过带许莺莺去北方找谢元帅夫妇来着,但是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若是行至人烟稀少的地方说不准还会有盗匪,他一个大男人都不敢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上路,一个姑娘竟敢这么想。想法是挺好,但是可行性太低。   这姑娘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性高,但是有点不谙世事。   秦西道:“她想法不切实际,让她走了八成活不了多久。而且这人看着就很不好劝,还是直接打晕了带回去交给李栖楠去,反正他正想着帮人。”   “那……她醒了怎么解释啊?”许莺莺踌躇。   秦西上下前后看了看,道:“就说,就说是枯树枝掉下来砸到她了。行了,就这样,看她不太聪明的样子,应该很好骗。”   许莺莺疑惑了一下,还是选择听他的,扶着周并莲要进马车时,忽然停住,转头道:“那你刚才干嘛要让她自己选?”   秦西等着她把人弄进去好继续驾车回云月庄呢,催促道:“快点进去,马上天黑了不好走。”   又说:“让她自己选是尊重她,谁知道她选的和我预想的不一样,这么多条路偏要冒险选最危险的。”   周并莲身形比较瘦,但许莺莺也好不到哪去,好不容易把人弄进马车了,她从车厢探出身子道:“好像也有道理哦。”   停了一会她又问:“秦大哥,那要是以后我做的选择跟你预想的不一样的话,你也会这么打晕我吗?”   她就是纯粹想听秦西说好话才这么问的,内心笃定秦西才不会也这么粗暴地对她的。   秦西被她问得一时无言,想了想,要是以后她脑子进水跟荀盛岚走……   “当然不会。”   许莺莺得到想要的回复,心情好了许多,嘴角一弯,小梨涡若隐若现。   “得把你打晕了再绑起来装进麻袋里扛走。”   “啊?”许莺莺大惊,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她不高兴了,握拳往秦西后背上敲了一下,大声道:“你偏心!”   这一下打得不痛不痒,秦西连头都没回,道:“许莺莺你是不是叛逆期了啊?”   许莺莺听不明白,但隐约觉得不是好话,扒着他肩膀让他回头,质问道:“你自己说是不是偏心周并莲?”   秦西被迫转身去看她,想了一下道:“行,那我也把你打晕了,你俩一样的,行了吧?”   许莺莺更气了,“你不能打我!”   “许莺莺?”秦西语调扬高,一只脚踩上了车架,一手背过去点了点自己后肩刚才被她打到的位置,不可思议道,“许莺莺,咱俩到底是谁打谁了?”   许莺莺刚才还理直气壮,现在被秦西看着也觉得自己有点心虚,毕竟他只是说了一下,自己已经动上手了。   支吾着说不清话,眼睛往他肩上看看,又往前面的马儿身上看,最后生硬地转移话题:“秦大哥你好好赶车,别走偏了。”   秦西哼了一声,放过了她。   走了一会,许莺莺又偷摸地坐到了秦西身旁,小声道:“秦大哥,你不要偏心别人啊。”   这话听得秦西一阵无语,道:“我只听说过‘不要偏心’,还是第一次听‘不要偏心别人’这种要求,不偏心别人,那偏心谁?偏心你啊?”   许莺莺低着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嗯。”   “你还真好意思承认。”秦西忍不住笑了出来,捻了她垂下的一缕发丝去挠她的脸,“说这种话,你羞不羞啊?”   许莺莺躲了下,双手捂着脸颊道:“你说嘛。”   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于是秦西便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那好吧,不偏心别人,只偏心你,行了吧?”   许莺莺一下笑开了花,笑眯眯地点头。 第27章 绘图 “给弄乱了小心她马上哭给你看。……   周并莲不认识李栖楠, 可是李栖楠显然是认识她的,慌里慌张地让人把她安顿了下来之后,大晚上跑来找秦西, 听秦西说人是从荀盛岚手中弄回来的,那是出奇地愤怒。   “我才让我姐夫帮忙把人弄出来,后脚人就到了荀盛岚府上?他这是就盯着我姐夫,处处与他作对呢?”   李栖楠恨恨骂了好几句, 最后啐道:“就是一个白眼狼!”   骂完了又忧心忡忡问:“周姑娘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晕过去?她现在这么消瘦一定吃了不少苦……等等, 是不是荀盛岚对她做了什么!”   说着人就暴怒了起来,捋起袖子, 看着恨不得要去找荀盛岚拼命。   秦西正在看一本工艺杂记, 先前他看到李栖楠箭羽上的红漆觉得颜色不错,就是闻着有点味道,仔细一问, 才知道原来是朱砂染的,顿时就放弃了, 现在特意寻了书找找其他做染料的方法。这时候的工艺相关书籍很少,他一共也就找出了这么一本稍有涉及的。   这会儿一边看书一边听李栖楠抱怨,随口道:“你喜欢她?”   “你、你别胡说!”李栖楠一张脸爆红, 结结巴巴地反驳。   秦西瞟了他一眼,他脸红得更厉害了, 大声道:“是我在问你话呢!”   梨花院那晚其实秦西啥也没清,更多的是凭着警觉避开了视线, 但那种事毕竟对人家女孩子名声有碍,还是不说了。   想来当事人自己都不清不楚,是不会乱说的,莺莺更不是好嚼舌根的, 也没问题。   想了想,秦西面不改色道:“她在荀盛岚那不听话,被人在头上打了一下,大概是有什么遗症吧?大夫怎么说?”   李栖楠抬手在脸庞边扇了两下,妄图扇走脸上的热气,怒声答道:“说是被人打的。对姑娘家下手,荀盛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刺刺不休地又说了一堆荀盛岚的坏话,听得秦西不住点头称是。   过了好一会,李栖楠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猛地一拍桌,高声道:“不对!你怎么会认识荀盛岚?他又怎么会把人交给你?”   秦西对他这反应时长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把人安抚下来后,删删减减给他讲了怎么捡到半死的荀盛岚又把人救回来的事,梨花院的事改了下,只说荀盛岚是想把人送给许莺莺做丫鬟用的,听得李栖楠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质问道:“那先前我提到他的时候你还装作不认识他?”   秦西装无辜:“他用的化名,我哪知道‘岚四’就是他啊?说起来,这人还真是心机深沉,对着救命恩人都遮遮掩掩……”   “就是!”李栖楠立马与他同仇敌忾起来。   秦西跟他提了几句周并莲想去边关找亲人的事就想赶他走呢,结果不知道又戳到了他哪根筋了,在这跟秦西唉声叹气起来。   “……她兄长读书可厉害了,以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一直很得先生们的青眼……”   “你知道周姑娘为什么叫做并莲吗?因为他她与她兄长是双胎,花开并蒂,所以一个叫并莲,一个叫并华……”   “……他兄妹二人感情特别好,周姑娘还时常去国子监给她哥哥送东西,我以前偶尔得见过几次……”   秦西对少男春心不感兴趣,要不是杂记上的一些字还认不全,早赶他走了。最后还是一心二用,留下他勉强当个字典了。   第二日开始,李栖楠就绕着周并莲打起转了,箭术也不练了,秦西也没管他,带着许莺莺练了一会,跟着下人去找会染织的阿婆了。   在那边问了一堆问题,还铺了宣纸,不时用炭笔写写画画。   临走时,许莺莺已经听得脑袋晕沉了,出门都差点被门槛绊倒,站稳后晃了晃脑袋问道:“秦大哥,你问这些东西干嘛啊?”   秦西又想敲她脑袋了,“不是说了要给你做发钗吗?”   这事久得许莺莺都快忘了,此时秦西提起,大脑瞬间清醒,又惊又喜,然后问他:“那直接去找染料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要问得这么细?”   “怎么?给你做得精细一点,你还嫌弃啦?”   许莺莺带着笑摇了摇头,鬓边一缕绒绒的短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挂在了卷翘的眼睫上,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给眨下去。   秦西觉得她这模样傻气中带着一丝可爱,手指尖蠢蠢欲动,很想把那撮头发再给她架回去。   怎么想这举动都太幼稚了,他咳了一声道:“我习惯了,总要把材料和步骤都弄清楚了心里才能有个底。”   主要是因为朱砂有毒,谁知道外面买的颜料里会不会掺了。   看许莺莺一脸不太明白的样子,他道:“你等着就行,别的不用管。”   顿了一下又说:“不是除了练箭就没事了吗?那就读书识字,等见了你爹娘吓他们一跳,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在山里长大,那也是不输大家闺秀的。”   想了想秦西说的那画面,许莺莺脸上飞起红霞,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于是乖乖点了头,准备回去就好好看书。   说到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就出现了,周并莲找了过来。   这时候秦西就无比庆幸当时说是许莺莺要放她自由的了,反正周围有丫鬟下人跟着,他就留了两人说话,自己先回住处去了。   时间还早,他问下人要了个竹篓就往林中去了,按那个阿婆说的,林中有种叫番红花的植物,叶茎都是红色,最适合用来染色。   番红花好找,没一会就摘了满满一竹篓,就是这林中安静得有点过分,让秦西觉得奇怪。   回去后就找了人来询问,这才知道紧挨着那那片林子的地方养了一群狼,听得秦西直皱眉,敢情那是李栖楠的动物园?都差点被老虎啃了还敢继续养?   李栖楠对此的解释是:“那都是我以前养着打算用来练射猎的,现在我是不想继续养了,但是没法处理啊。难道全都杀了吗?有十好几只呢,都杀了,得流多少血啊……”   秦西无语吐槽:“懂了,差生文具多是吧。”   刀枪剑戟一大堆,猎物也十分充足,就是箭术不怎么样。   “什么?”李栖楠没听懂。   “夸你呢。”秦西敷衍,然后叮嘱道,“让人多看着点,十几只,万一都跑出来了,一个庄子里的人都不一定够野兽吃的。”   “放心,上次那事之后,我特意让人加固了牢笼,一点事都出不了。”李栖楠一脸自信。   他越是自信,秦西越是觉得不放心,亲自往养野兽的地方去了一趟,这一趟耗了大半天的时间,把那些个野兽牢笼挨个检查了一遍,再回去时天都黑了。   许莺莺半天没见他了,正对着烛灯看书,见了他立马起身想走近,忽地停住,秀气的眉头微微一蹙,张口欲言:“秦大哥,你——”   她这反应秦西隐约觉得什么时候见到过,在她要说出口时,电光火石之间,想了起来上次她这个反应是什么情况了,瞬间冷了脸,冰冷道:“说。”   “你——嗯——”许莺莺不敢说了,屏住了呼吸,目光游移,小心翼翼接了下去,“——你饿了吗?”   秦西维持着冷脸,“不饿。我要洗漱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哦……”许莺莺拖着嗓子回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气绕着他走了出去。   听着门外明显的大口呼气声,秦西黑着脸关了门,拉着领口闻了两下,顿时也皱了鼻子,好像真的沾染了一身异味……   在野兽堆里待久了,之前竟然一直没能闻出来……   *   秦西问下人要了捣药的石臼,把浸泡好的番红花枝叶都放了进去,捣成细碎的浓汁后,用细软薄纱裹成团,把残渣过滤了一下之后,又按阿婆说的往里加了些杜鹃花的汁水和橡树胶,拌匀后沉淀了一会就得到了微微粘稠的红色染料,闻着还带有一股杜鹃花的清香。   许莺莺看得惊讶,追问秦西这是什么道理。   秦西也曾问过阿婆,但是阿婆也说不清,反正都是这么做的。秦西便猜测多半是有什么酸碱中和化学反应,但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就拿阿婆的话来回许莺莺了。   染料弄出来之后,秦西也不着急,在自己手背上画了几道仔细感受了一会,对许莺莺道:“手伸出来——掌心向下。”   许莺莺翻了下手背,不明所以地看秦西。   秦西也没和她说什么,把她手按在了桌面上,用软毛狼毫笔沾了染料往她指尖上一点一按,再慢慢拖离,成功地把她指尖上的小月牙遮模糊了,只留下一道水红色的印记。   “这是做什么呀?”许莺莺觉得惊奇,指尖紧贴着桌面,一动不敢动。   “玩的。”秦西也不知道这朝代这时候有没有染甲的说法,他就是忽然想起以前见到的女孩经常在指甲上涂各种颜色,就突发奇想给许莺莺涂上一个了。   他把许莺莺指尖微微分开,一点点给她涂抹均匀,完了叮嘱她等晾干了再动。   许莺莺老实听着了,等手上颜料干了,这才翻着手指左看右看。   她手指白皙纤细,指尖圆润,被水红色衬得是玉指如兰,越看越高兴,一高兴脸上就泛起红晕,把指尖递到秦西眼前给他看。   秦西已经拿了笔在给竹子雕的石榴花发钗上色了,看了一眼觉得也就一般般吧,颜色有点浅了,但是还挺衬人,就点了点头,继续给发钗上色了。   “不好看吗?”许莺莺非要追着他要一个夸赞。   “好看。”秦西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   许莺莺不满意,见他眼里只有发钗,往他旁边一坐,努力吸引他的注意,“这么浅的颜色抹在发钗上不好看的,而且水一冲就没了。”   秦西依然淡定,不过总算是抬头了,扫了她一眼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这可是我的东西。”许莺莺嘟囔着。   “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   秦西继续不慌不忙地给发钗上色,口中道:“我怎么不记得了。要我说,这可不一定是你的,说不定是给人家——”   这庄子里现如今秦西认识的姑娘,除了许莺莺就只有周并莲了,不是许莺莺的,难道要说是周并莲的?还是哪个小丫鬟的?   许莺莺也是想到这了,一脸不高兴地盯着秦西,就看他要说出谁的名字来。   “……是给人家——人家自己戴的呢。”秦西接着说了下去。   许莺莺一下笑了出来,眉眼带笑道:“你是‘人家’啊?”   秦西前脚说了人家,下一秒就觉得太不男人了,矢口否认,见许莺莺笑个不停,没好气地赶人,“练你的字去吧。”   许莺莺不肯走,想到周并莲了,就连带着想起之前的疑惑了,问道:“你之前干嘛说是我要把卖身契还给她的啊?”   秦西刚才脑子一时短路在她面前丢了脸面,根本不想再理她。   “跟我说下嘛,你说谎之前都不和我打个招呼,下次我要接不上了看你多难堪。”   “秦大哥?”   许莺莺没完没了地追问。   她毕竟是第一次远离长大的地方,到了京城之后虽基本不离开秦西,但始终是有些不安的,说说笑笑照常,但是话少了许多。   现在终于觉得安稳一些了,又从荀盛岚那得了自己父母的消息,轻松了一些,话就又多了起来。   她缠着秦西问个不停,秦西忍不住了,道:“不是你说我总对姑娘家心软吗?”   “啊?”   秦西道:“我想了想,这样好像是不太好,所以就说是你要帮她的。心软的是你,她要感谢也好,给银两也罢,都是给你的,与我无关。”   他说完了,笔杆微微一倾,在许莺莺手腕上轻敲了一下,赶人:“说完了。回去练字去,你那一手字写出来,自己好意思看吗?”   许莺莺看起来是好意思的,还抿着嘴笑,挨着他软软地喊了声“秦大哥”。   秦西很嫌弃:“又怎么了?”   “我就在你旁边练吧。”她说完也不等秦西回答,起身脚步轻盈地去拿笔墨纸砚了。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就是那染料确实不怎么着色,许莺莺指甲上的颜色一碰水就掉了,发钗上的稍微好一点,但是晾干后颜色就淡了,看着不太好看。   这几天秦西试了好多法子,暴晒、阴凉、蒸煮等等,留色效果都不太好,又去找了善染织的阿婆询问一番,换了材料、调了比例重新捣制染料,终于稍见成效。   而李栖楠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暂时把周并莲留了下来,许莺莺多了个能说话的姑娘,也挺不错的,秦西很满意。   秦西往老铁匠那里去得愈发频繁了,也时常看书,只是看的书都是一些山川游历之类的,连李栖楠都不知道自己书房里竟然还有这种书。   见秦西就对这类东西感兴趣,还让人特意去给他搜集了一些过来。   秦西顺道要了一些地志及河道相关的书籍,每日除了教许莺莺射箭,就是研究他找来的那些书,再不然就是去找庄子里的老人们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久而久之,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李栖楠有这么一位奇怪的客人了。   只有许莺莺不觉得秦西奇怪,弄不懂秦西打造出来的小玩意,她就去看秦西画的那一沓地形图,对着地志书和游记一张一张比照,指着上面的图标道:“秦大哥,这里是不是画错了啊?《裴公记》里说这条河在明州县外有条分支的,你没画啊。”   秦西写字是学着用毛笔写的,但是画图还是习惯用炭笔,在宣纸上又标注了一个城镇的标志,抬头看了一眼,道:“那篇游记时间有些久了,我去问了几个老人,都说那条分支已经干涸很多年了,就没加上去。”   “哦。”许莺莺恍然,继续慢吞吞翻着书对比。   秦西心中默算了下比例,把官道稍稍延长了一些,然后又看了一眼许莺莺,严厉道:“坐直了。”   许莺莺挺了下背,坐直了一些。   两人一个画,一个核验,不时说上一两句话,倒也惬意。   然后李栖楠又来了,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道:“周姑娘还是想去北方找他兄长,这可怎么办啊?秦大哥,你帮我想想主意,怎么才能留住她……”   秦西想都没想道:“打晕了。”   “什么?”李栖楠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西朝着偷笑的许莺莺投去一个警告的目光,对李栖楠解释道:“我是说……让她知道路上有很多拦路打劫的坏人,很危险。”   “我说过的啊,从豺狼虎豹说到贼寇山匪,可是她说她不怕,怎么说都不听……”   提到贼寇山匪,秦西问道:“我听庄子里的老人说蕲州盘牛山上有一伙狠辣的贼寇,那里不是往北去官道的必经之处吗?朝廷怎么没派人去解决?”   李栖楠想了一会,茫然道:“蕲州是哪?”   秦西:“……”   差点忘了,这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富家公子哥。   富家公子哥见秦西没回话也不在意,继续唉声叹气,目光一低看到了秦西正画着的一张图,好奇地看了几眼道:“这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那上面官道最为明显,用的红色染料描绘,河流标注成了蓝色,高地是用等高线画的,加上中间错落的城镇村落符号和森林山谷的位置标注,花花绿绿又密密麻麻。   要不是秦西画的时候是一边画一边和许莺莺讲解的,许莺莺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这地图画得粗糙,有好几处留白的地方,但这朝代并没有什么地图,做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   秦西并不与李栖楠解释,张口就道:“莺莺画着玩的,别乱动,给弄乱了小心她马上哭给你看。”   许莺莺:“……”   啊?   李栖楠果然立马丢了那地形图,又看到了秦西画的各种小零件,左右看了看,想起了之前做的那把弓箭,灵光一闪道:“秦大哥,我看你好像很会做这些兵器之类的东西,有没有兴趣去军器监?”   顾名思义,军器监就是军队武器制造部门,在那里面做什么都是合法的,铜铁矿石用之不竭。   秦西心头一动,但并未表现出来,也没一口应承,反问道:“你不是说你只是一个公子哥吗,还能在那说得上话?”   “不瞒你说,我爹呢,主管工部,我这的兵器全是那里弄过来的,所以才说跟你说别处是绝对找不到比我这更精妙的兵器了。”   李栖楠说得眉飞色舞,对上秦西似笑非笑的目光,倏地想起被拉断的弓弦,脸上一僵,讪讪地笑不出来了。   秦西是挺想去看看学学的,但也知道那属于军事机密了,进去不一定好脱身,有些遗憾地放下了这个想法。   但是提到工部,他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工部有个叫范无镇的官员,你可知道?”   这话一问出,许莺莺也凝目望了过来。   李栖楠想了想,在秦西以为他要问“范无镇是什么”的时候,开口道:“知道的,我爹部下,他家里养了一只雕,我去年去问他讨他不肯给我,还往我爹那告了我一状,忒小气了,不值得来往。秦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他一番话,秦西默然了一下,然后道:“没什么,就是看地志的时候对水利有了点兴趣,听说他主水利就想向他请教一下。”   “那不简单,我带你去……”李栖楠保证的话说到一半想起自己现在被禁止进入京城了,停了一下,“等京城安宁一点,我带你去找他问问,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秦西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连人家离京的事都不知道呢,点了点头道:“行,多谢你了。”   李栖楠大大咧咧道:“客气什么。”   秦西又诱着他说了些范无镇的事情,所得信息除了早年丢了女儿这条之外,其余与荀盛岚所说无异。   秦西倒是有些奇怪了,按李栖楠的话来说,范无镇是他爹的部下,那不就意味着是太子这边的?可他又偏偏是荀盛岚选中用来骗许莺莺的人物,那这人的立场就有点让人琢磨了。   且等他回京之后见上一面后再做判断,若当真是荀盛岚的人,那倒是可以想法子给太子递个消息,刺荀盛岚一下也好。   有仇可不能不报,先前没动手是因为他之前所做都还勉强可以解释为防范过度行为,可现在人都明目张胆地陷害自己了,再不报仇就不是秦西的风格了。   思绪转了一大圈,秦西脸上仍是一副认真画图的模样,似随口一问道:“你也别天天想着情情爱爱了,好好练练你的箭,不是还想秋猎出口气吗?”   他说的重点是练箭,可是李栖楠明显只听进了前半句,脸猛地涨红,恼羞道:“什么情情爱爱!你别胡说!”   等他气急败坏地走了,秦西“啧”了一声,转身叮嘱许莺莺:“看到了吗,脑子里只有情爱就会变成他这样,不能跟他学,知道不?”   许莺莺飞速地看了他一眼,“哦。”   然后继续核对地形图去了。 第28章 认错 “只是在告诉我他跟过来了。”……   秦西学会骑马的第三天开始, 就经常一个人早出晚归,许莺莺对此很不满,可不管她怎么说秦西就是不带她一起。   如此过了几天, 他忽然不怎么出去了,又开始埋头写写画画,这次画得比较细,也比较形象, 条条道道一目了然, 李栖楠认出来了,疑惑道:“你这画的是京城的布局图?画这个做什么?”   秦西想了一下回他:“没见过世面, 打算记下来, 以后回乡下了好跟人炫耀。”   这次搪塞得太假了,连李栖楠都察觉出他这是在忽悠自己了,往那一沓图纸里翻了翻, 终于给他找着了一个,抖着宣纸问道:“谁会带布局图回去跟人炫耀的?还把京城里的死巷胡同都标上了, 京城的小巷子还能和外面的不一样吗?”   “是不太一样。”秦西道。   京城很大,道路四通八达,城内小巷胡弄、商铺摊贩比比皆是, 又有酒楼与高大宅院林立。城中住宅又多有前门、后门、侧门等,他在城中逛了好几天才摸清了其中布局, 然后又去城外摸索了一圈,城外就简单许多了, 不用多久就摸熟络了。   李栖楠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他的后半句,狐疑道:“我总觉得你在酝酿着什么事情。”   秦西停了手上的动作,笑了下,道:“我还能杀人放火不成?”   他笑的时候略微偏了下头, 笑声很轻,似乎带了点戏谑,李栖楠又多看了他两下,沉默了一会去问许莺莺:“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有点奇怪?”   许莺莺早就察觉出来了,但是想也不想就给秦西打掩护道:“没有啊,你感觉错了吧,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李栖楠三两句话被打发走了,但许莺莺不好打发,缠着秦西问个不停,非要听他说真话。   秦西敷衍了她几句,直接把人弄得不安了起来,她眼角一垂,闷声道:“秦大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要抛下我走了?”   “什么东西?”秦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搞不懂她怎么忽然问出这种话来。   “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那些书里明明各处地势都有提及,可是你只着重描画了京城以北的路径,其他的都是粗略带过。”   她攥紧了衣袖,“你是不是想要去北面?”   她问完也不敢抬头,房间内静了片刻,秦西平静的声音响起:“所以呢?你又是怎么得出我要抛下你的结论的?”   他没否认,许莺莺就以为自己猜对了,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手指也不自觉地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她正难过着,忽然头上被打了一下,这一下有点重,打得她懵了一瞬。   秦西打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够出气,又卷着书册去敲第二下,还未落下就见她抬起了头,小脸发白,眼眶微微泛着红,他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就轻了下来,跟片落叶一样落在了许莺莺额头上,冷声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很记仇的?”   许莺莺思绪一半沉浸在被抛下的悲伤中,一半还在被打的迷茫中,停了一会才道:“没有。”   秦西放下了书,弯腰用食指去点她的额头,把人点得脑袋直往后仰,“那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可是很记仇的,你要是再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的猜测安在我头上,我可就生气了。我生起气来,特别可怕,别怪我没提醒你。”   被他这么点了几下,许莺莺脑门红了一些,秦西这才停了手,背过手去在身后捻了下指尖,道:“说吧,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他这动作“凶狠”又亲昵,许莺莺心又一点点回到了原处,不确定地看了看他,踌躇道:“那你现在是生气了吗?”   秦西觉得他俩的对话简直是陷入了迷宫,一直在答非所问,板了脸道:“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是真的生气了。”   许莺莺松了被攥皱了的衣袖,脚尖蹭着地面一点点靠近了过去,伸手去扯他的衣角,“明明是你先不好好说话。”   秦西:“嗯?”   她耷拉下了头,小声道:“刚才是我先问话的。”   “许莺莺,你可真是……”秦西被她气着了,脑内搜寻了一下形容词,道,“你可真会得寸进尺!”   秦西以为她要反驳了,结果她脑袋一点,“嗯”了一声,后面还接了句:“我就是啊,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秦西是彻底没话说了,“……行!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他往桌边走了两步,许莺莺步步紧跟,挨着他坐了下来。   想了一想最开始她问的什么来着……秦西道:“第一个问题我的答复是,在把你完整地带到你父母身边之前,我不会抛下你。”   “第二个问题,说来有些复杂,你就当我是在未雨绸缪就好。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就这么安宁地待在京城。”   目前看来,荀盛岚不会轻易放弃许莺莺,他们在云月庄也藏不了多久,早晚会暴露,还是先留一个退路比较好。   秦西承诺道:“但你可以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京城不再安全,我要离开,也一定会带上你。”   “只带我一个吗?”许莺莺仰着脸跟他确认。   “不然你还想带谁?”秦西反问。   许莺莺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下来,两只手抓着秦西的小臂摇了一下,嘴角带笑道:“谁都不带,就我们两个。”   轮到秦西问她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时,她十分不好意思,指尖一下一下挠着桌面,好半天才说道:“周并莲才说了要去北面,你就开始研究那些东西,我还以为你要带她走呢……”   秦西被她的脑回路震得头皮发麻,难以置信道:“我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是不是?”   自己与周并莲话都没说过几句,更没打过几次照面,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是。”许莺莺猛烈摇了两下头,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可是万一你觉得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呢……”   “你还敢点头?”秦西气极了,道,“你以为我有多少颗心能这么动来动去?我知道了,许莺莺,是你脑子不好使。”   说完一把将许莺莺提了起来道:“我生气了,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许莺莺急忙认错:“我瞎说的,我现在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了,秦大哥你不要赶我出去……”   她在秦西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两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被推到门外了,房门“啪”地一声在她眼前合上,屋内传来秦西的声音:“回去写个认错书,明天早上拿给我看,到时候我再考虑原谅不原谅你。”   许莺莺在门外纠缠了一会他也没理,还被路过的丫鬟看了几眼,报给了李栖楠,李栖楠好奇赶来发问:“你惹他生气了?你做了什么?”   许莺莺尴尬得不敢和他说话,羞耻地低着头跑回自己屋里写认错书去了。   *   近日北方战事有变,半个月内已经打了四五仗了,胡人狡诈,擅偷袭,撤退又很迅速,这几仗打得有些艰难。   文臣武将经常深夜被喊到宫中商议对策,荀盛岚也是每日早早入宫,直到深夜才驾车离去,已经连续好多天了。   这日荀盛岚出宫时已是深夜,刚出宫门,身后就传来呼唤声,他停了脚,转身淡淡道:“见过太子。”   荀盛景脚步似乎是被他冰冷的话语冻住了一般,顿了一下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是我要这样的?”荀盛岚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也对,我若是没有活着回来,确实不至于这样,这还要多亏太子的人手下留情。”   荀盛景听他提起那件事就焦急起来,奋力解释道:“不是我让人做的,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荀盛岚嘴角带起一个轻蔑的笑,讥讽道:“你敢说你从未提防过我?你的心腹也从未规劝过你什么?”   荀盛景脸色一僵,握了下拳,迟疑道:“我……”   他的话被打断,荀盛岚冰冷道:“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必遮掩了,既然都想要同一样东西,那就各凭本事。夜深了,太子请回吧,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这做弟弟的,不好解释。”   话说得薄凉,荀盛景欲再说些什么,又怕宫门口人多眼杂传出闲话,只能含糊道:“你跟我来,我和你解释清楚。”   “不敢。”荀盛岚又嘲讽道,“谁知道去了之后我还能不能出得来。”   荀盛岚会这么说,是因为早先他一心助为荀盛景铺路,幕僚们也曾提出过:“同为嫡皇子,殿下难道就不想争一争?”   那时他严厉呵斥了幕僚,不准他们再提这事。   如今看荀盛景这表情,想来他那边也是一样的,只是到底是自己比不上兄长,没有人家那股狠劲。   他闭了下眼,把过去多年相依为命的记忆压在心底深处,道:“太子快回宫去吧。”   说罢,他转身朝马车走去。   此时已近子时,宫门口挂满了灯笼,不远处只独独停了勤王府一辆马车。   下人刚才见他二人说话就离得远了些,见他准备离去,立马提了灯笼上前带路,领他走了几步,忽有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灯笼顷刻熄灭。   宫人正觉奇怪,荀盛岚已经一把夺过灯笼,借着宫门口的光亮看到灯笼外破了两道口子——是有人用暗箭灭了灯笼。   他心中一凛,立马喊道:“来人——”   话刚出口,又一道相似的声音响起,他猛地抬头望声源处看去,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便听周移大喊道:“殿下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残影从他眼前掠过,带着风声直入他跟前的马车,“轰”得一声,铺着柔软垫子的马车如同被浇了桐油一般快速燃了起来,眨眼间就掀起了迅猛的火浪。   荀盛岚和一旁的下人均被热浪扑了一脸,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宫门口众人怔愣了片刻,登时哄闹了起来。   “有刺客!保护太子!”   “保护殿下!”   侍卫持着刀剑从宫内涌出,将他二人团团护住。   荀盛岚现在还能感受到火浪贴面的灼热感,他猛地转身看向一旁的荀盛景,恶声道:“是你的人?”   “不是!”荀盛景也顾不得别人会说什么了,快速辩解道,“不是我,即便是我想要对你做什么,也绝对不会是在宫门口。”   荀盛岚接受了这个说法,脸色微微好转,遥看向深夜中的长街。   宫门口一片开阔,越往前延伸出越多的街道巷子,道路两旁的商铺与人家均是一片寂静,而明月隐在云后,这一切都沉陷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荀盛景劝道:“今日这人应该是冲着你来的,你别冲动,先和我回宫,在宫内住上一晚,我马上派人去查探……”   “不必了,多谢太子。”荀盛岚冷漠说完,朝着周移道,“走。”   从侍卫手中接了缰绳,他上马就要走,听到一旁的荀盛景吩咐宫中侍卫一路护送,他垂下了眼睫,冲着自己的人手道:“回府途中一旦发现有他人跟随,格杀勿论。”   勤王府侍卫近十人,齐声道:“是!”   马鞭一扬,向着夜色朦胧的长街而去。   周移跨马紧随在荀盛岚身侧,低声道:“两箭均来自同一个方向,刺客应该是孤身一人。殿下且慢一些,属下先带人去探路。”   一行人警惕万分,然而一路并未再发生任何意外,顺利到达勤王府。   门房已经打开了大门恭敬迎着,荀盛岚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下人,一只脚刚迈进大门,忽觉背后发凉,尚来不及躲避,便听“铮”得一声,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擦着他胳膊直入雕刻着瑞兽的红色楠木大门,箭头几乎全部没入,只留了一抹隐约的银色露在外面。   荀盛岚迅速回头,见周移已经带人向箭矢来处追去。   勤王府内灯火通明,所有侍卫、幕僚、下人均胆战心惊 ,谁也不明白这是哪来的刺客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路从宫门追到王府,还没让人察觉到一丝一毫。   林茂之已经听下人把宫门口的事情说了一遍,眼眸闪动,道:“殿下当真相信不是太子所为?”   荀盛岚明白他的意思,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在京城出了事,他的嫌疑最大,他不会这么做。况且……”   他心中思索了一下,确定道:“他手下没有箭术这么精准的人。”   又有其他人道:“我看这人箭术并没有那么好,先前射灭灯笼或许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是碰巧,他故意的。”荀盛岚脸色阴沉,声音里带了一丝狠劲,“他在耍我。”   第一箭射灭烛心,是在向自己证明他箭术精准。   第二箭射燃了马车,是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和危险,以及表明他的目的是自己。   在周移等侍卫的提防下还能一路紧跟,在自己的地盘上射出第三箭……   荀盛岚眼眸冒火,心中的屈辱几乎要冲破胸膛,“那一箭原本就不是为了伤我,擦着我胳膊射来,只是在告诉我他跟过来了。”   屋内众人被他说得寒毛直竖,静了会儿,有人问道:“关于这人的身份,殿下可有头绪?”   荀盛岚摇头,半响,握着茶盏的手倏地用力,茶盏碎裂,碎瓷扎进他掌心,染上了鲜红的血液。   众人惊呼,急忙叫了大夫来,一阵慌乱过后,屋内更加沉寂。   不多时,周移带人手回来了,脸色铁青,跪地请罪道:“周移无能,没能抓到人!”   幕僚问道:“一点线索有没有?”   周移脸色涨红,难堪地磕头认罪。   屋内气氛压抑,一群人想要商讨却没有任何突破点,最后只能吩咐府中侍卫严加防守。   林不知试图缓解气氛:“王府守卫森严,他绝对进不来,殿下放心。”   荀盛岚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耻于告诉任何人他看懂了这刺客的目的——对方在等着自己提高警惕、加派人手。   对方如果真的要伤自己,一定会选在王府内动手。   直到寅时,月亮已经升起,高高地悬挂的西面的天空,勤王府内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放佛藏着伺机而出的野兽。   怕人混入王府,周移已经带人将王府上下搜查了一遍,并未查到什么特殊之处,正准备回去与荀盛岚汇报。   议事厅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猛然回首,正对上疾射而来的弩/箭,手中大刀猛烈一挥将弩/箭打偏,同时又有风声贴着他的耳朵擦过,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残影,口中大喊道:“殿下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负手立于堂中的荀盛岚只觉得大腿上猝不及防地一痛,膝盖瞬间扭曲了一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狠狠砸在了石板地面上。   满堂大惊,纷纷惊叫起来,荀盛岚疼得面如金纸,愤恨挥开围过来的众人,忍痛怒声道:“滚开!”   人群让开,他顺着大门方向往外看去,只看到远处院墙角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似乎在等他,在他看来时冲他偏了下头,然后飞速地隐入了黑暗中。   荀盛岚此时还半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落在他颤抖着的双手上。而大腿处剧痛无比,鲜血汩汩流出,已经染红了下摆和地面。   然而他心中的屈辱感压过了疼痛,他盯着人影出现的地方,眼珠漫上了红血丝,几乎要崩裂出眼眶。   周移已经再次带人追了过去,杂乱的脚步声和怒吼声像是一把把利刃,一下一下剜在荀盛岚心口。   便是幼年在安贵妃手中时,他也从没像今天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成耗子一般耍着玩。   愤恨交加中,他喉口一阵腥甜涌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   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时,秦西已经到了云月庄附近,轻手轻脚地下了马,抚摸着马儿油光水滑的鬃毛道:“好马儿,今天辛苦你了,先回林子里待一晚上,明天给你拿糖块吃。”   红棕色的高头大马歪着头在他掌心蹭了几下,被他推了推,才踏着皎洁的月色向林中走去。   山下农户家中传来了几声嘹亮的鸡鸣声,秦西没再浪费时间,看了看眼前高大的院墙,后退一步,猛地往上一蹿,手脚快速攀爬了三两下,两秒钟的功夫,人已经到了院墙的另一侧。   越往住处走,碰到的早起下人越多,秦西一路避让,到住处时悄无声息地进了屋,换好了衣裳鞋子稍稍歇一会,门外就有了响动。   侧耳听了一会,他忽地笑了,理了理衣襟,确认没有疏漏的地方了,施施然地去开了门,做出一副不耐的模样道:“许莺莺,一大早的不好好睡觉,做什么扰人清梦?”   外面天已见亮,许莺莺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这才低声道:“秦大哥,你小声一点,好丢人的啊。”   秦西挑眉:“你要做什么?”   许莺莺低着头磨了磨脚尖,递给了他一张纸。   “认错书?”   许莺莺点头。   秦西接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结果差点被呛到,咳了两下,再开口时说的话充满了威胁,“许莺莺,我可是被你气得一夜没睡,你就写了五个字充作认错书来敷衍我?”   纸上只有五个字:我错了,秦西。   “还把我的名字写在最下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给你写的认错书呢!” 第29章 开花 “你、你管这叫开花?”……   许莺莺心虚, 瞄了瞄他的脸色,感觉他不像是真的在生气,就软了嗓子道:“秦大哥,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猜你了。”   秦西昨天原本就是故意找借口赶她走,好偷偷溜出去的,根本就没生气, 但是架子端起来了, 装也得装一下。   装模作样地为难了她一会,然后看了看许莺莺写的那几个字, 嫌弃道:“你最近真的有在好好练字吗?”   许莺莺忙道:“有的, 每天都有。”   说完偷眼看秦西,又小声说道:“我好像还比你写得好看一点?”   秦西眯着眼睛去看她,她立马低声下气道:“没有没有, 还是你写的字好看。”   说了一通好话,秦西勉强原谅她了。等到午后秦西继续琢磨京城以北的地形图时, 许莺莺正在核对他做的标记,突然嘀咕道:“还是我的好看。”   “你的什么好看?”秦西完全忘了早上俩人争的事情了,随口问道。   “我的……”许莺莺往他刚落笔的图纸上一看, 翘起嘴角道,“我的什么都好看。”   秦西搁了笔看了她一眼, 见她乌发上缠着红色发带,脸颊粉嫩, 眼眸清亮,再加上她今天穿着粉白色的衣裙,腰间的水红色腰带系成漂亮的双耳结,整个人粉粉嫩嫩的, 越看越觉得她就跟桃花化成了人形一样。   早就知道她爱漂亮,以为她这会是忽然自恋起来,就点了头道:“这倒是。”   说完就见许莺莺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奇怪道:“就夸你一句,开心成这样?往常少夸你了啊?”   许莺莺摇了摇头,还是在笑。   “憨憨。”秦西觉得她莫名其妙的,吐槽了一句,继续去翻手边的书册。   傍晚外面稍稍凉爽一些了,秦西带着人继续去练箭了,李栖楠也跟着去了,练了一会就扔了弓箭怒道:“不练了!”   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么长时间下来准头还不如许莺莺,连续几次被比下去就发起少爷脾气。   秦西向来不惯他这些臭毛病,理都没理他一下,抬了抬许莺莺的手臂,道:“这一下要是射中靶心了,明天就把发钗做好给你。”   许莺莺一听,眼神一下亮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放出了这一箭,正中靶心,立马欢呼起来,转向秦西道:“你要说话算数啊。”   秦西道:“明天一定给你。”   这边越高兴,李栖楠就越生气,自暴自弃道:“我算是知道了,你们都是眼力比我好才能射中靶心的,我眼力不好,再努力都没用!”   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呢,他毕竟是帮着两人隐藏了行踪,给俩人省去了许多麻烦,秦西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担负起教练的责任。与他道:“你不如莺莺勤于练习,当然比不过她。”   李栖楠还在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眼力不行,上回你射风筝我连线都看不着,上哪射去!”   秦西就笑了道:“其实我也看不太清。”   这下不止是李栖楠,许莺莺也跟着看了过来,奇怪道:“那你怎么射中的?”   反正没事,秦西就取了一支羽箭比划道:“其实是巧合,当时风筝落在树梢,恰好被风吹得飘荡在空中,这就说明只有一根线缠在树枝上连接着风筝,再看下风向和风筝的偏向,不就能知道线与风筝的连接点在哪里了吗?冲着那个连接点射过去就行。”   旁听的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秦西想了想,举了个简单点的例子,用手掌遮住了羽箭道:“就比如说这支箭,你们现在虽然只能看到箭身,根据箭身也能猜到箭羽的位置对不对?”   等人点了头,他道:“风筝线也是同一个道理,只是要发现的那个‘线’变成了‘点’。”   两张脸再度茫然,这下秦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犹豫了一下,他道:“总而言之就是多观察……”   “好吧,或许确实需要一些天赋。”   得了这个的回答,李栖楠舒了一口气嚷嚷道:“我就说吧,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你们学吧,我先不学了,过两天再说。”   他没心思学下去,秦西也没办法,摇了摇头转身去和许莺莺细说。   李栖楠也没走远,往靶场边的椅子上一坐,呷了口茶水,下一秒就吐了出来,呵斥下人道:“这是什么茶啊,一股子霉味?今年的新茶呢?”   下人忙道:“少爷,咱们带过来的茶都喝完了,现在只有去年的了,少爷将就一下……”   李栖楠本就不是会将就的人,再加上心情不好,推开了茶盏怒道:“没有了不会回家去取吗?我不能回去你们还不能回去了?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犯了懒,干活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下人解释道:“去了的……少爷,今天城里出了事,城门封得严严实实,咱们的人进不去啊。”   “咱们府上的人也进不去?”李栖楠疑惑,见下人点了头,他担心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会牵扯到家里人,急忙问,“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是发生了什么事?快点说!”   下人就是个跑腿的,除了封城了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跑着去请来了老管事的,老管事的早就接到了消息,见李栖楠一脸着急的模样,心里还是有点欣慰的,孩子是不太聪明,但知道担心家里人,还是个好孩子。   李栖楠急得不行,看着他不慌不忙的模样差点要动手去揪他胡子了,好在老管事的及时开口了:“跟咱们府上没多大关系,太子那边是受了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好歹这几句话先让李栖楠镇定了一下,老管事压低了些声音道:“是勤王昨夜出宫时遇了刺客。”   “刺客?”李栖楠大惊,“什么人做的?这么大胆!”   管事的摇头,“人要是抓到了就不至于要封城了。据说那刺客一路从宫门跟到王府内,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勤王,昨天大半夜的被勤王府的侍卫满城追杀,因为这个事情把京城搅得鸡犬不宁,动静闹得挺大的,结果没追几条街,就把人跟丢了。”   “那荀盛岚人现在怎么样?”   管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道:“人受了伤,据说是流了不少血,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具体的太子妃那边没说,但是依着现在京城这个戒备程度看,应该是伤得不清,估计得躺个几个月。”   听到这,李栖楠乐了,道:“活该,就让他躺着吧,省得再发疯出去乱咬人。”   转念又问:“那封城干什么?人刺客得手了肯定立马离开了,还能躲城里等着他搜捕吗?”   “守城士兵已经确认过了,夜间并无人闯城门,今天一早城门连开都没开,要不是咱们的人递了府上的信物,估计是一点消息都得不到。”老管事的抚了下胡须,好声好气地哄着他道,“现在城内是乱哄哄的,人人自危,所以少爷咱们就委屈一点,等风声过去再……”   “不对!”李栖楠没听进他的话,自顾自担忧起来,“荀盛岚受了伤,他要是把这事算在了我姐夫头上,那不是得更疯?”   老管事的摆了摆手,道:“少爷放心,太子妃说了这事随便怎么查,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刺客那刺客明显是冲着勤王去的,旁边那么多人,一个都没动,多半是他自己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   接着叮嘱道:“少爷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咱们顾好自己,不去添乱就行了……”   李栖楠想了一想,觉得也确实是这个理儿,他得了想要的消息就听不得其他的了,挥手赶人,一侧脸见秦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一旁了,抬眼看了他下道:“你们不练了?”   “歇会儿,等会再继续。”秦西答道。   他听了城内的消息还是十分淡定,仿佛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倒是一旁的许莺莺神色怔愣,追问道:“刺客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索性老管事的还没走远,又被喊了回来道:“那倒没有,说来也是巧了,那刺客用的也是弓箭,现场留下的有箭矢,可是那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就是十分普通的样子,怕是不好查。”   许莺莺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失望,看得秦西疑惑不解,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吓人。”   李栖楠也道:“是挺吓人的,秦大哥,还好你是跟我们待在城外,不然就凭你这箭术,多半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他这两句话说得无心,许莺莺听了却是神色一顿,看了秦西两下低头不语了。   后者笑了笑道:“那还得多谢你收留我了。”   李栖楠摆手:“见外了不是?”   人都散去后,许莺莺看着秦西欲言又止,犹豫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临睡分开时,秦西把她送回房间,要关房门时,她才扒着门框偷摸道:“秦大哥,你昨天晚上是早早地睡了吗?”   房门半合,只露出一条半人宽的小缝,秦西低头看着只门缝中的许莺莺,还以为她不会问出来了呢,见状笑道:“我不是说了,被你气得一夜没睡?”   许莺莺眼睫颤动了几下,脸颊贴近了一些又问:“那昨天晚上我喊你,你怎么没回我?”   “你喊了吗?”秦西抬手在她脑门上一点,把人推得后仰了一下,接着道,“你根本就没有喊。老实睡觉去吧,整天胡思乱想,小心变丑了。”   说着从外面把门合上了。   第二日一早,秦西果然把发钗送了过来,石榴花瓣红艳艳的并且十分轻薄,迎着光望去似乎还透着亮,花蕊带了点鹅黄,星星点点地挤在中央,花蒂旁边还缀着一片绿叶,看上去竟然真的有些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石榴花。   把发钗交给她时,秦西叮嘱道:“轻一点,别弄坏了。”   许莺莺很喜欢,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回道:“我知道,这是竹子做的,不能使劲碰。”   立马拿着回了房间,对着铜镜簪上了,出来时步子小了许多,低着头捏着指尖小声问秦西:“好看吗?”   秦西看她脸颊红红的,觉得果然还是红色衬人,满意点头道:“好看。”   被夸的人笑得眉眼弯弯,一整天都老老实实跟着秦西,让干嘛就干嘛,听话得不得了。   隔壁周并莲依旧是整天唉声叹气的,李栖楠也撑不住了,又捡起了弓箭有一下没一下地练着,看着许莺莺高兴的模样,心理有些不平衡,多观察了几眼才发现端倪,喊住了她道:“你这花不是已经开着的吗,还要加什么开花的小机关?”   许莺莺愣了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大少爷对许莺莺的印象就是话少爱笑,长相不错也很乖巧,就是反应太慢了,觉得她确实如秦西所说,傻乎乎的。   于是指了指她头上的发钗又说了一遍道:“挺好看的,给我玩玩。”   许莺莺瞬间不笑了,后退了两步道:“这个不能玩,很容易坏的。”   李栖楠不耐烦:“坏了赔你一个就是,赔你一个更好的。”   许莺莺当然不答应,这发钗从雕刻到上色抛光都是她眼睁睁看着秦西一点点弄的,哪能给他玩,摘了发钗握在手里,转身跑去找秦西。   “不准去告状!”李栖楠虽好玩乐,但终究是个大男人,三两步就追上了许莺莺,动手就是抢。   许莺莺怕他把东西弄坏了,不得已松了手让他拿去了。   李栖楠就是不想练箭,手一沾弓箭周围所有东西都开始变得有趣了,以前还对小姑娘的东西嗤之以鼻,现在拿着发钗左看右看,就是想要找出秦西藏的小机关。   “别弄坏了。”许莺莺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不时扭头往一边看秦西回来了没有。   李栖楠充耳不闻,抠抠这,掰掰那,不知道碰到哪了,忽然“嗖”得一声,一个东西从钗尾里射了出去,他惊得手一抖,发钗差点脱了手掉在地上。   靶场两人都吓了一跳,顺着动静望去,就见一枚银针正刺在不远处的大树上,针尾上有一点嫩嫩的鹅黄色。   秦西刚才掂了几下一旁的花枪,觉得挺有趣,就找庄子里的侍卫探讨去了,回来时见他二人都呆愣愣的,纳闷道:“怎么了?”   被人指了指树干上的银针,他恍悟,笑道:“开花了啊?”   “你、你管这叫开花?”李栖楠结结巴巴。 第30章 野兽 除非是……野兽跑出来了。……   秦西坦然地点头, 从李栖楠手中拿过发钗,往花蕊里看了看,道:“还好就弄出来一支……莺莺的东西, 怎么跑你手里了?”   一旁的许莺莺立马大声道:“他硬抢的!”   然后朝着秦西迈了一步扒着他的胳膊道:“你又不在,没有人帮我。秦大哥你快看看,他有没有给我弄坏了。”   “没事,好好的。”秦西和她说完了, 立马绷了脸, 朝李栖楠严肃道:“大少爷你怎么回事?欺负小姑娘啊?”   李栖楠还没从“开花”的震撼里反应过来,“我、我……”   “你不会是射箭比不过莺莺就搞小动作吧?”秦西怀疑地看着他, 觉得这事他还真可能做得出来。“你什么?好好说话。”   李栖楠结巴了几下, 盯着他手上的发钗深咽了下口水,终于道:“我也想要!”   “不行!这是姑娘戴的,你戴着不好看。”许莺莺也是没想到, 光防着秦西别把东西给别的姑娘家了,现在冒出个男的和她抢, 立马拒绝了他,还拉着秦西求证,“对吧, 秦大哥?”   秦西心知她是臭美,想要的多半只是发钗, 李栖楠这样子应该是对暗器感兴趣,但是看许莺莺护食的模样就想逗一下, 故意道:“还行吧,他打扮打扮戴花应该也不错。”   许莺莺不可思议地看他,他马上改口道:“那也不行,他又没有射中靶心, 不能给他。”   李栖楠眼馋,从他话里捕捉到有用的信息,立马道:“那我射中靶心就有了?”   秦西想了一想,他射中荀盛岚腿上的那一箭大概只会让他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默算了下,他问:“秋猎什么时候?”   “一般来说是十月天,还早呢,我慢慢练,到时候肯定能一鸣惊人!”李栖楠相当自信。   到十月,那时候估计人伤势能好个大概,又能作怪了。   秦西还是没能想起原著里荀盛岚在秋猎里设计害死了哪个人,但是心里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李栖楠,他是没啥用,但是他家里厉害,多少能对太子身边的人有点影响。   李栖楠看着傻不愣登的,贪玩、会犯错,还没有毅力,但是心好,更何况还帮了两人这么多忙,秦西便道:“行,秋猎之前你要是箭术能有小成,我就给你也做一个。”   “说话算数!”李栖楠很高兴,兴奋劲上了头,捡起弓箭去练习了。   秦西这才把发钗递给了许莺莺,许莺莺接过了,问道:“秦大哥,我怎么感觉你一直惦记着他说的秋猎呢,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让你看出来啦?这么聪明?”秦西依然从容不迫,笑道,“我听说京城冬天干冷,这边的人都喜欢用动物皮毛做成大氅,他们官宦子弟的秋猎肯定有很多猎物,到时候让李栖楠多猎些,我才好问他讨一点,也托人给你做些衣物好御寒。”   他这一说许莺莺就想起还在山脚下时,那时候秦西猎了猎物也说给她做东西呢,可是俩人都不会,最后还是卖给了别人。   想起冬季初相识的情景,许莺莺高兴又怀念,抿着笑道:“我不怕冷的。”   秦西逗她玩,“你还不怕冷?那去年冻病的是谁啊?是我吗?”   许莺莺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秦西又说:“不过说起来去年冬天还多亏你把我捡回去了,不然我晕在大山里怕是要被冻死。”   一说这个事情许莺莺就低下了头,看着情绪低落了些,呐呐道:“秦大哥,你不要提这个事情了。”   “怎么不能提了?”秦西又不懂小姑娘了,救了人还不让提了啊。   许莺莺磨磨蹭蹭不回答,等了一会,把手中的发钗朝前递了下,道:“秦大哥,你怎么不跟我说里面藏了东西啊?”   秦西看出她在转移话题了,也没为难,顺着她的话道:“我想着你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又不出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先没跟你说。”   这话不知道哪里又让许莺莺高兴了,她眉眼弯弯道:“嗯,那我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秦西觉得她傻乎乎的,往她鼻尖点了下道:“这么傻,就不怕哪天自己不小心碰到受伤了啊?”   许莺莺摇头,头上发带跟跟着晃动,肯定道:“刚才李栖楠玩弄了好一会才碰到机关的,肯定没那么容易就能让我碰到的。秦大哥,你才不会让我受伤呢,是不是?”   大概是被人全身心信任的感觉太好了,秦西心里暖得跟三月的太阳的一样,点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也得照做了,当然不能让你有一点事。”   许莺莺就笑,秦西也笑,接着说道:“反正都知道了,我就跟你说说怎么用,万一以后遇上坏人了,就拿这个去刺他,知道不?”   “嗯。”   俩人才说了没一会,靶场中央李栖楠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什么破箭!根本就射不中!”   秦西一转头,见那边靶子旁边七零八散地落了一堆的箭,李栖楠又在朝旁边的下人嚷嚷:“我怎么可能每一箭都射偏,肯定是这箭有问题,赶紧重新送一批过来!”   秦西看得直摇头,朝许莺莺道:“完了,就他这样的态度,秋猎多半是没希望了,回头还是去买吧。”   许莺莺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跟着点头。   *   京城足足封了三天才重新开了城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李栖楠就命人进城去打听消息了,下人很快回来汇报:“勤王殿下人没事,就是得好好修养,最近一个月怕是不好出门了。太子妃和老爷都说了,这会勤王一脉的人火气正旺,让少爷你还是在庄子里玩,千万别往他们跟前凑……”   李栖楠不乐意听这个,打断了下人问道:“行了别说了,谁稀罕去找他们玩了吗?我问你,刺客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下人道:“说是勤王殿下与刺客打了照面的,就是没看清相貌,找了画师也画不出来,城内搜捕了三天三夜,审问了不少人,可到头来没一个真的符合的,算是白白浪费这么多功夫。老爷说这事情闹得有点大,甚至有人怀疑刺客是禁军里出来的,让少爷你千万……”   “没完没了了是吧?我问这个了吗?”李栖楠火大,怎么个个都觉得他很想去凑热闹一样。   他只是想看荀盛岚的笑话而已,又不是真的傻到跑人家跟前去嘲笑。   挥退了下人,他喝了口水才幸灾乐祸道:“这下好了,白白被人耍了一顿到头来连人家一点消息都没查到,白眼狼估计得气死了。”   秦西也觉得还算满意,对付这种心高气盛的人,受伤不算多大事,让他吃亏憋屈才是最难忍的。   况且这么一来,至少这一个月内荀盛岚行动受限,就算再想弄出些幺蛾子也得顾及下自己的腿。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京城确实安宁许多了,秦西先前听李栖楠提了军器监,后面又和李栖楠多打听了一些,这才知道先前那批弓箭原本是准备送往北方战场补给的,幸好被发现了异常,及时换了下来。为了这事,李栖楠还被夸了几句。   这倒是出乎秦西的意料,他又追问了几句北方战场上的事情,把李栖楠难倒了,“战事我哪能知晓,就是我爹都不一定知道,不过我姐夫让人送了信来催我读书,他有空管我了,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发生的。”   秦西点头,顺便又跟他要了一些书,这次要的是一些律法相关的。   他这些时间要了许多书,从地势到气候,从农耕到律法,还有一些史书,有些李栖楠还是找了他爹才要到的,搞得他家里以为他开始勤学上进了,特意写了信来夸赞他。   李栖楠一点都不心虚,还乐颠颠地接受了。   平静了不久,一个夏虫争鸣的夜晚,一声野兽长啸打破了庄园的宁静。   秦西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眼睛,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又一声嚎叫响起,他才确信是出了事。   动物牢笼离他们住处很远,不应该能听到野兽吼叫声的,除非是……野兽跑出来了。   他心中凛然,来不及多想,披了衣裳拿了弓/弩就去敲隔壁许莺莺的房门。   许莺莺睡得迷糊,听着他的声音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过来给他开门,刚走到门边,外面又是一声长啸,还有几声隐约的尖叫声响起。   秦西怕守夜的下人被野兽袭击了,大力在许莺莺房门上拍了几下,快速道:“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听到没有?”   许莺莺原本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被这几下被震醒了,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手还是搭在了门栓上。   “砰砰——”又是一阵拍门声,外面秦西厉声道:“不准开门窗!不准出声!许莺莺,回话!”   “秦大哥?”许莺莺从未见过秦西这么严厉对她,终于彻底清醒,手也从门栓上收了回来,忐忑回道,“我知道了。秦大哥,外面怎么了?”   见她终于彻底清醒了,秦西飞速叮嘱:“有野兽跑出来了,我去帮忙,你待着别动。我有弓/弩,不用担心。走了。”   说罢转身朝着野兽长啸的方向疾步而去。   屋内的许莺莺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野兽声音不是在做梦,之前遇到的那只老虎凶恶的模样又映在她眼前,心中一慌,大声喊道:“秦大哥——”   然而秦西早已走远,无人回应她。   只有悠长的狼嚎声和突兀响起的惨叫声在偌大的庄园上空回荡。 第31章 残忍 “你是什么人!”   此时正是月中时节, 圆月高悬,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却间断有嚎叫声和尖叫声响起, 已经有几个下人被吵醒了,还有人恍惚出来观望,就见一道人影朝西面而去,那人身形健朗, 脚步飞速。   下人还未出声, 那人就回首高声道:“有野兽跑出来了,快回屋里去, 也不要让别人出来。”   关野兽的地方在庄园最西面的角落里, 秦西一路循声赶了过去,沿途已经劝阻了好几个下人。   他喊完继续往西,途径校场附近又喊醒了一些守卫, 顺手拿了一杆长/枪。   “啊——”   没走几步就听隔壁院落传来惨叫声,秦西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 正见一只浑身棕灰色的野狼扑在一个人身上张口欲撕咬,白森的獠牙在皎洁月光下十分明显。   那人应当是夜间听到动静跑出来的,穿着的白色中衣上已经染了血, 被狼爪死死钉在地上,此刻满脸惊恐, 眼看尖锐的利齿迎面而来,绝望地闭上了眼。   忽觉肩上一痛, 他下意识睁眼,就见近在咫尺的狼一声呜咽,身躯像是被重物击飞一般向右边摔去,利爪在他两肩留下几行血印。   秦西用的是弓/弩, 力道更大,弩/箭直接穿透野狼的脖子,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把它带飞了几米,狠狠摔在了地上。   朝着地上的人道:“起来,回屋躲着或者上房顶。”   受伤的是李栖楠身旁的一个小厮,劫后余生,手脚齐齐打颤,借着月光认出秦西,忍着痛爬了起来道:“我、我上房顶……”   惨叫声越来越近,秦西原本已经抬步继续往最近的声源处去了,一听他这么说道:“行,那你跟我来。”   小厮原意是地面上太危险了,还是爬屋顶安全一些,没想秦西忽然让他跟着,正犹豫见秦西已经阔步向外走去,连忙跟上。   他手脚不太听使唤,身上还负了伤,跌跌撞撞地跟着秦西走了两步,忽地被秦西回首拦腰扛起,接触间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差点痛得叫出声来,慌乱间有些怀疑秦西是不是要把他扔去喂狼,然后就听到秦西道:“你经常跟着李栖楠是吗?我记得你,你很机灵。”   秦西扛着一个人健步如飞,边走边道:“等下你爬上围墙,沿着围墙绕着庄子高声大喊,把情况说一遍,让所有人不准出房间,听懂了吗?”   小厮结结巴巴道:“懂、懂了!”   转了一个弯,秦西原本快速的脚步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住,小厮被惯性一带,又碰到了伤口,还未问出声,秦西已经大步一跨继续往前走了。   他倒垂着秦西身后,正好与那具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打了个照面,骇得鸡皮疙瘩霎时间爬满全身。   惨叫声从四面传来,小厮听得直抖,心中有些后悔,应该回屋好好躲着才是,这时秦西止了步子把他放了下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围墙边上,他正要去寻梯子,见秦西一个助力攀着墙壁爬了上去,惊得合不拢嘴。   “我拉你上来。”   他颤抖着把手臂抬起,很快被拉了上去。   “记得大点声,务必让更多人听到。”秦西叮嘱完,一跃跳下了围墙,如来时一般快速朝着有响动的方向而去。   小厮伏在围墙上打颤,想了想秦西之前的嘱托,他吞咽了下口水,眼一闭,大喊道:“野兽跑出来了——所有人关好门窗——”   第一声喊出来了,后面就好喊多了,他鼓起勇气沿着围墙爬了几步,继续大喊道:“不要出屋子——关好门窗——”   来到声源处的秦西一箭又解决了一只野狼,俯身见被撕咬的人已经断了气,心中一沉,火气几乎要从眼中冒出。   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按下怒火,耳尖一动,忽听到屋中还有声响,见房门大开,他放下尸体快步走去,未进屋内就见里面桌椅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残破的尸体,鲜血满地,有两具还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正震惊中,忽有风声从身后袭来,飞速一扭身,手中长/枪一横刺了过去。   偷袭他的是一匹黑白相杂的野狼,身长接近成人,凭空一转身就躲了过去,轻盈地落在了门槛附近,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阴森地盯着秦西。   秦西与它相距四米左右远,呼吸间满是血腥味道。野狼在他面前缓慢踱了两步,大张着的口中不住有血水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看得秦西握着长/枪的手指咔咔作响。   对峙间,不远处又有狼嚎声响起,秦西双目一眯,抡着长/□□了过去。   这匹狼比向前几只灵敏许多,轻盈一跃向着窗台边躲了过了,待秦西收枪回身时,它已经踩着窗台旋身朝秦西肩上飞扑了过来。   秦西任由它扑来,被冲击力撞倒在地时干脆地丢了长/枪和弓/弩,左手扼住野狼的脖子在地上翻滚一圈,右手腕顺势在腰间一转,一抹寒光在月下闪烁了一下,在野狼张口朝着他脖颈撕咬时,狠狠地从它后脑刺入。   野狼一声痛苦的呜咽,奋力挣扎起来,尖锐齿间的碎肉清晰可见。   月色下秦西满目阴沉,拿着匕首的手腕狠狠一别,匕首在野狼脑中九十度转弯。   野狼擒在秦西肩上的利爪猛地一收,接着力道便松了起来,秦西粗喘了几下,这才拔出了匕首,拎着没了动静的野狼狠狠甩在一边。   再出了屋子时,不远处有守卫拿着刀剑打着火把寻了过来,领头的方才就是被秦西唤醒的,此时见了秦西忙道:“我们从东面过来,那边闯进了三只已经尽数砍杀,我家公子与许姑娘、周姑娘正在一处,有护士守着,公子尽管放心。”   秦西脸色稍缓,守卫继续搜寻逃窜的野狼,秦西则是朝着笼舍而去。   这一趟走去,又射杀了两匹狼,秦西身上脚上早已沾满鲜血。   到了笼舍,发现这边更加惨烈,负责饲养的下人均是死无全尸,满地都是血水。   秦西忍着不适去看笼舍大锁,又去翻看了破碎的尸体,怒火越来越盛。怒火越盛,他染了血的脸上表情就越是冷静,抬眼看了一眼高悬着的圆月,转身离开了笼舍。   庄内守卫已经全部成群结队地四下搜寻起来,再见秦西时慌忙汇报道:“已经让人清算了一遍了,共被放出十一只狼,现在已经斩杀十只,还有一只正在找。”   秦西“嗯”了一声,叮嘱他们当心,转身的时候忽然心口狂跳,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抬手朝胸口按了一下。   领头的见状忙问:“秦公子,可是受伤了?”   秦西这才看了眼肩上方才被狼爪抓出的伤口,衣裳已经被抓烂了,隐约露出几道狰狞的伤口,他不欲多言就点了下头,道:“没事,快点找出最后一只。”   这边人手已经足够,他便转身一路朝主院走去,打算再仔细搜寻一遍。   快要到主院时耳边隐隐听到嘶哑的声音在喊“有野兽——别出来——”,才想到是李栖楠的小厮,听得人声音嘶哑,他便去找人,准备将人喊下来。   快到围墙边正准备出声喊人时,却听那小厮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朝着墙外高声喊道:“你是什么人!”   秦西心中一震,立马大步奔去,小厮原本正朝墙外大喊“站住”,听到脚步声一回头看到秦西,立马大喜道:“秦公子,墙外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看着不像是好人。”   他话说完秦西已经翻到了围墙之外,外面就是茂密的树林,天还未亮,月光被树林遮挡,只偶尔透漏出一两点光芒映在林中,林中灌木与树影交错,阴森又安静,只隐约可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秦西架上了箭矢,凝神望去,仔细听着脚步声,箭矢缓缓移动,在人影出现在斑驳月色下的瞬间,箭矢破风冲向密林,就听林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呼痛声。   秦西收了箭快步寻去,围墙上的小厮也已经大声呼喊守卫前来抓贼了。   人很快就找到,是一个穿着暗色衣裳的健硕男人,肩上中了一箭,见到秦西找到时还要拔刀相搏,被秦西拧着胳膊一个擒拿制服,“咔咔”两声直接卸了两只胳膊。   守卫很快打着火把寻来,将人押了回去。   *   秦西走后,许莺莺坐立不安,耳边不时传来缥缈的嚎叫声和若有若无的惨叫,她自己的东西习惯放在身边,想了一想,便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取了弓箭和箭矢。   不能开窗开门,她便从窗子上开了个小洞向外看去,她所在的小院只有他和秦西二人,并不能看到什么人,也听不到什么消息。   心神不定地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有守卫与李栖楠的声音传来,她这才敢开了门,一堆人关了院门,全挤在秦西屋里了。   李栖楠又怒又怕,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笼舍里的狼会跑了出来,还不止一只。   周并莲也被人护了过来,看着惊惧交加的样子,他越发觉得面上无光。   灯笼火把渐渐点起,大半夜的整个庄园亮如白昼,野兽吼叫声和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少,人心渐渐沉淀下来,只有许莺莺还是忐忑不安,不时在院门口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李栖楠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安慰道:“秦大哥那么厉害肯定没事,你放心吧。”   许莺莺点头,还是坐不住,担忧地在等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有几声窸窣的声响,许莺莺心中一喜,连忙隔着院门喊道:“秦大哥?”   半晌没有回应,李栖楠也挪了过来,透过门缝往外张望,什么都没看到,道:“你是不是听错了?别急了,刚才不是有人来说了吗,秦大哥没事的,不用担心。”   许莺莺有些失落,又往外面看了几眼,这才回去屋里继续等着了。 第32章 奇怪 “你还不奇怪啊?”   从子时一直等到圆月半坠, 天光可见时,院门被人敲响了,来的是几个守卫, 在门外高声道:“少爷,院中可还安全?”   “安全的。”李栖楠回道,到了院子里隔着门缝见守卫身上沾着血,满面疲惫, 他有些愧疚, 毕竟那些野兽都是他养来玩的,现在这结果他要负主要责任。   他想让人进来休息, 守卫连忙拒绝, 隔着院门道:“不急,属下就是来确认一下少爷的安全的,还有一只狼不知道藏在哪了, 属下这就继续去搜寻了,少爷有事大声呼喊就行。”   守卫转身要走, 许莺莺连忙喊住,问道:“见到秦西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外面答道:“都是一身血看不出有没有受伤,不过秦公子精神看着很好, 还抓了一个贼,应该是没事的。”   守卫走后, 院中许莺莺、李栖楠、周并莲,再加上五个保护的守卫, 面上均放松了一些。   乍一放松,人就觉得累了起来,守卫主动到了院中,正好两间房, 给三人先休息一会。许莺莺带着周并莲回了自己房间,她是无心休息的,坐在桌边等秦西回来,周并莲就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许莺莺心不在焉的,没一会俩人就聊不下去了,房中一片安静。   过了会,许莺莺忽然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周并莲也听到了,迟疑道:“好像是院子里的,是不是老鼠?”   “应该不是,我没在院子里见过老鼠啊。”   隔了一会,声音又没了。   许莺莺看着手边的弓箭陷入了沉思,总感觉好像自己练了箭,也是没什么用的,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越想情绪越低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忽然一声惨叫声响起,声音凄厉,两人陡然清醒。   许莺莺快了一步,已经到了窗边,隔着先前开的小孔,还未看清什么,就听到一阵野兽的低吼,心神一震,见院中一个守卫正被一只灰毛野狼压在地上,脖颈处血淋淋的,已经没有了动静,而另外四人手忙脚乱,拿着武器与狼僵持着不敢上前。   周并莲也看到了,惊呼道:“院门不是锁着的吗?它怎么进来的?”   这时候来不及想这个了,院中守卫已经开始呼救,外面有人闻声赶来匆忙敲门,趁着这一分神的时间,那只狼冲着最近的一人飞扑了过去。   守卫还算警觉,大刀一挥挡了上去,刀刃擦着狼爪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另一人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去开院门,冷不防野狼一个空中跳跃往他身后扑去,守卫一个不察被扑个正着,往前一个趔趄撞在了大门上。   带着腥臭味道的獠牙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守卫毛骨悚然,然而紧接着耳边突兀地响起狼痛苦的悲鸣,刺得他双耳一阵嗡鸣,下意识猛烈甩开后背的野狼,狼竟然也真的被甩开了。   他这一回头才发现狼背上扎着一支利箭,顾不得感谢是谁救了他一命,连忙趁着机会同另外三个守卫将野狼乱刀砍死。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秦西带人大步踏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地上刚断了气的狼,第二眼就是大开的窗边仍举着弓箭的许莺莺。   许莺莺一见他眼睛就亮了,往窗台上倾着身子急切喊道:“秦大哥!”   见他满身是血,又觉得心酸,急急跑去开门。   不等人到跟前秦西就提醒她:“不是我的血,没事的,我身上脏,别碰我。”   这些狼身上脏得很,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毒细菌的,不能脏了小姑娘的手。   他刚才听人说这边有呼救声时,还以为许莺莺出了事,现在看她完好无损才安心。   虽然因为今天的事情心头压抑,还是温声与她道:“那匹狼身上的箭是你射的吗?真厉害,都可以出师了。”   许莺莺刚才是急了,见那守卫要出事才壮了胆子开窗射出那一箭,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西心里还惦记着统计伤亡人数和审讯捉到的那个小贼,哄着许莺莺回去,道:“你去帮我找一身干净衣裳出来,等会我得洗漱一下,可以吗?”   许莺莺“哎”了一声往他房间跑去。   李栖楠听到动静早就已经出来了,他还不如许莺莺见得多,乍一看涌进来的守卫都身上带着血,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干脆让人都听秦西吩咐了。   秦西便分别安排了人手,以救治伤员为主,其次是为亡者敛尸,然后便是让人把死去的恶狼统统捡到后山去,一把火烧了干净,也省得有什么病菌传染。   下人们无异议,按他说的去做了。   待人井井有条地各司其职后,秦西又听守卫说了院中忽然出现那只狼的事情,略一沉吟,他绕着小院走了一遭,这才发现屋后栽种着装饰园艺的角落被挖了一个洞,想来那只狼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还好莺莺是在屋内。只是可怜那个守卫……   庄子里上上下下忙碌了一上午,才算把事情整理好了,死亡共计二十一人,伤者数十人。   庄内气氛压抑,丫鬟下人脚步都轻了许多,也不敢独自一人待着,均是三三两两一道。   秦西瞒着人让丫鬟送了烈酒过来,洗漱好了之后给肩上被抓出来的伤口消了毒,简单包扎了一下,衣服穿好了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接着便去审问抓到的那个贼了,怕那人死了,还特意请大夫给人看了看,人还挺有骨气,死死咬住自己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   最早看到他的那个小厮身上也受了点轻伤,处理后跟着秦西去审讯,闻言怒道:“你放屁!我明明看见你从庄子里跑出去的!”   秦西先前已经去看过了,负责饲养的人身上没有笼舍钥匙,而笼舍门锁又是完整的,明显是有人抢了钥匙故意放出狼群的。   那人继续狡辩:“我一时好奇就翻进去了,一看这么危险当然得赶紧跑。”   这人一看就是死鸭子嘴硬,秦西懒得与他废话,直言道:“你掌心和虎口处有茧子,胳臂上有肌肉,一看就是武夫,应该是为人办事。”   那人张口欲言,秦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不用说什么,反正你现在所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信。”   他转身朝着一边的小厮道:“他身上的箭伤给治一下,不能让他死了,至于双臂,就这么废着吧,然后找人轮番盯着,随便是殴打还是炮烙,一刻都不许他合眼。”   他不太明白这人是冲着他与许莺莺来的,还是冲着李栖楠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庄子里的其余人是无辜的,二十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查出幕后主事人,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又道:“他满嘴谎言也不必听了,直接堵上。”   小厮先前被他救了一命,现在对他是唯命是从,急忙应下。   秦西出去时就见许莺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安静地等着,听到动静了抬眼望来,大概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等他走了过来才轻声问道:“没问出来吗?”   秦西不想她担忧,有意做出轻松的姿态道:“没关系,过两天就能问出来了。”   两人并排往回走,许莺莺边走边侧眼看他,被秦西察觉了,问道:“我脸上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许莺莺停了脚步,道,“觉得你有心事。”   秦西也停了步子,看着眼前只到他下巴的小姑娘。   他有些犹豫,过了片刻,才深叹了口气,道:“是有一些,我不太确定要怎么做才好了。”   “我……”他向来孤身一人,在不违法乱纪、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做事全由自己的喜好来,没人管束,也很少向别人吐露心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许莺莺看出来了,将双手背在身后,倒着走了两步,笑着道:“不说也没关系的,秦大哥,反正我觉得你怎么做都是对的。”   小姑娘明眸皓齿,笑起来和暖春枝头绽放的桃花一样好看。   秦西看着她笑,心里轻快了一些,缓慢跟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先前咱们知道荀盛岚的身份了,我还是不拆穿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莺莺摇头。   秦西道:“不想给他行跪拜礼。”   这下许莺莺懂了,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嘛。”   她还是倒退着走路,没注意踩到一颗石子,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被秦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好好走路。”秦西不温不火地训斥了她一句,继续之前的话题,“跟这个没太大关系,男女膝下都有黄金。我只是不觉得平民的身份低贱,不太能接受向他人跪拜。”   更何况那人也不配。   许莺莺不太能理解,想了一会低声道:“我也不觉得咱们身份不好,既然不想,那咱们就继续装不知道好了,反正也不怎么和他见面。”   “等过段时间去问了我爹娘的消息之后,咱们就再也不和他来往了。”   她现在是正着走了,可还是不好好看路,一个劲歪着头看秦西。   秦西心道,你不去找他简单,让他放过你可就难了。   秦西一边想着事情,一边余光注意着她防着她摔倒了,道:“还有一个事情。今天庄子里死伤了这么多人,李栖楠家中一定不会再让他继续住在这里了,多半会接他回城中。一方面,我想跟着查出今天这事的幕后主使,另一方面我却不想进城中,不想踏进他们权势的纷争里。”   他没有明说,第一点的原因其实是他怀疑的是荀盛岚察觉到了自己就是那个刺客,所以故意行凶报复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二十一条人命就是间接地由他导致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沉重。   他说话语速很慢,许莺莺也听得认真,想到了之前封城查刺客的事情也觉得还是不要进城的好,便道:“秦大哥,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啊?”   秦西侧脸垂首看向她:“什么?”   许莺莺道:“不想进城那咱们就不进了,想查出事情原由,那就去查呗。而且出了这事就算咱们不查,李栖楠家也不可能不去查的,大不了咱们从李栖楠那打听一下,他不至于这点事都不告诉咱们吧。”   也许是她不知道秦西的顾虑所以想得简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番话确实让秦西心里轻松很多。   秦西思考了一会,觉得确实是自己想得多了,人都抓住了,等问出结果直接去找人算账不就行了?   要真是荀盛岚,那就大不了再来一次,这次直接把他弄残废了,看他还敢再作怪?   许莺莺还在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想进城,感觉京城里面的人都怪怪的,每次去都要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西被她说了几句,心绪开阔了起来,听她这么说,问道:“京城里的人都怪怪的吗?”   许莺莺听他声音里带了笑意,也开心好多,不住点头道:“就是啊,每一个都很奇怪。”   “是挺奇怪的。”秦西笑眼看她。   许莺莺被他看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争辩道,“我爹娘还不知道是谁呢,所以我不能算是京城里的人,我可不奇怪。”   “你还不奇怪啊?”秦西调笑她,“小小的一个,说你胆子小,你比李栖楠还厉害,敢开窗对着恶狼射箭;说你天真不懂事,你还会偷偷对我耍心眼,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个。”   好话坏话参半,许莺莺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反驳,还是先表示赞同。   秦西把她脸上表情看得清楚,开怀笑着大步往前走了,四五步就把她甩在后面了。   许莺莺顾不得纠结了,连忙小跑两步追上。 第33章 抓包 “我抓到你了,秦大哥。”……   庄子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城中果然有人来接李栖楠回去,人来时秦西正在被许莺莺按着看肩上的伤口,是下面的守卫不小心说漏了嘴, 才让许莺莺知道的。   秦西再三和许莺莺保证了不疼,才理好了衣服,就听说有人来了,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外面丫鬟道:“是我们家老爷亲自来的, 听说了公子的事, 特意请公子去前厅一叙。”   秦西斟酌了一下,问许莺莺:“你想去见吗?”   李栖楠父亲官至工部尚书令, 与周并莲父亲同级, 主管营造工程之类的事宜,如水利、屯田、军械制造等等,算着年纪应该与谢元帅夫妇相近, 或许也曾相识呢?   抱着这一丝想法,秦西问了许莺莺的意思。   “之前荀盛岚说的那个范无镇大人不是隶属工部吗?正好今天工部的头头在, 咱们去跟他打听一下这个范大人的消息。”   许莺莺登时紧张起来了,点头与他一同前去了。   李大人这一趟是想接李栖楠回京城的,可是被李栖楠拒绝了, 说要留在这里跟秦西学弓箭,学有所成之后才肯回去。李大人没法, 这才让人将秦西请来,想要看看人是否可靠。   他早已把秦西的出身、习性问了一遍, 知道他先后救了不少人,又听下人说他多次劝导李栖楠上进,所以对秦西印象还挺好。   提及范无镇时,李大人有些疑惑, 回忆了一会才道:“他早年确实曾有个走丢了的女儿,但是我记得他那女儿与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说着指了指李栖楠,“差不多大,他女儿走丢时我还感慨了好一阵子……”   李栖楠年近二十,这么看的话,许莺莺怎么都不会是范无镇家走失的女儿了。   许莺莺有些失落,安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李栖楠的父亲亲自去审问了那个贼人,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见秦西已经安排妥当了,点了点头,又留下了数十个守卫,将人好好叮嘱了一番,准备离开。   就是走的时候忽然又看向许莺莺,有些疑惑道:“我总觉得这位姑娘有点眼熟,姑娘当真是第一次来京城?”   此言一出,许莺莺瞬间忐忑起来,紧张不安地回话:“是,我是来找我爹娘的!”   等秦西把她的身世说了一遍,李大人再次看向了许莺莺,不确定道:“我这会也记不起来了,就是有那么一瞬觉得有写眼熟……大概真是老糊涂了。”   李栖楠接话道:“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帮帮人家就是了。”   李大人对自己儿子十分无奈,好声好气应下了。   他走后,秦西不解问道:“你之前不是还念叨着回城的吗?怎么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李栖楠挠了挠头道:“庄子里的事闹得这么大,我要是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说成是屁滚尿流地逃回去的,太丢份子了……”   “我想了想,还是在这好好练箭吧,等秋猎时候好好出个风头再风风光光回去,到时候看谁还敢用我下我爹面子!”   这天之后,他倒是真的奋发图强了一些,练箭认真了许多,秦西觉得欣慰,教得也认真许多。   第五天的时候,秦西再次去审问了那个贼人,李栖楠也一起跟着。   贼人整整五天没有合眼,现在已经是满脸青黑,神色萎靡了,见到秦西就拖着软蹋的双臂挣扎着跪下了。   他口中还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秦西冷着眼看他,一声不发。   小厮得了秦西的嘱咐,这几日都没去伺候李栖楠,专门盯着这个人了。   此时靠近了道:“第三天起他就撑不住了,喂饭喝水时嚎着要睡觉,咱们的人盯得紧,按您说的,一刻都没让他合过眼。”   贼人此时是真的撑不住了,两眼遍布血丝,口中抹布被拿开时,他大喘了几口气,磕头道:“我说!是林大人让我来的!”   李栖楠见了这人恨不得上去踹上几脚,怕他真的死了才勉强忍住,一听林大人,怒声道:“哪个林大人?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林大人!”   “是林茂之林大人!”   “林茂之”三个字入耳,秦西心倏忽一沉,林茂之是荀盛岚的幕僚,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人真的是冲自己和许莺莺来的?   “林茂之又是什么东西?”李栖楠追问。   一听说是荀盛岚府上的人,李栖楠火气瞬间冲到头顶,暴怒骂道:“他想害死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怒骂了一会,见秦西仍是面色沉静,他才喘着粗气压下了怒火,又道:“我以前虽然看他不顺眼,可从来没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那人直磕头:“小人只是听命办事!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李栖楠听得脑子疼,又怒又躁,一脚踹了上去把人踢翻,招招手就要让人把他拖下去弄死,被秦西阻拦了。   “送去给太子吧,也让人跟你爹娘说一声。”   秦西会这么提醒他,是因为知道荀盛岚一旦真的有机会做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许莺莺的,那就干脆让他与太子的矛盾更激烈一点吧。   更何况就算他不去激化矛盾,荀盛岚与太子之间也早已非死既亡了。   原著中荀盛岚坚定不移地认为荀盛景要杀他,斗翻了他之后将人关了起来质问,荀盛景反复辩解是手下擅自动手的,他不信。   最后荀盛景苦笑,只求他放过自己妻儿。   荀盛岚更加确信他是在打亲情牌,一剑解决了他之后,很快让人把太子妃与两个幼儿一并送去了黄泉。   他俩之间的恩怨秦西并不在乎,他只知道,如果一定要在这俩人中选一个人做皇帝的话,他更倾向于荀盛景,至少人家脑子正常,不曾滥杀无辜。   当晚,秦西把这事也告知了许莺莺,许莺莺听完脸色发白,呆滞了片刻,愣愣地问道:“当初咱们是不是不该救岚……荀盛岚?”   当初不救荀盛岚,或许就不会有这件事了,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秦西与她说这些并不是想让她内疚,解释道:“救人本身并没有错的,是这个人心性有问题。”   他看出许莺莺自责,又说:“再说了,明明是你先救了我,咱们俩再一起救的他,你要后悔救他是不是也连着救我一起后悔了?”   许莺莺自责的情绪缓了下来,抿了下唇,挽上了他的手臂道:“秦大哥,你又在胡说……”   秦西看了看她细白的指尖,觉得她最近小动作越来越频繁了,但也没多说什么,又提醒了她一句:“现在知道荀盛岚那一堆人都不是好人了吧?他说的那个什么范无镇也是骗你的,以后万一再碰到他,一定记得离远点。知道吗?”   “知道的,可是,秦大哥……”   她喊了秦西一声就不继续说了,直到秦西去看她,她才抬着水润的眼眸对秦西道:“秦大哥,我不用担心这个事情的,因为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不对?”   秦西一脸迷惑反问道:“我还得一直守着你啊?”   “对啊。”许莺莺点头,搭着秦西的手臂仰头去看他,说道,“你又没有地方去,也没有其他亲人,就一直和我一起嘛。”   然后摇了下秦西的手臂,“秦大哥,你快点说好。”   秦西觉得这对话模式莫名耳熟,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次一样,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问道:“你提了要求,还要催促别人快点答应?”   许莺莺被他说得脸热,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在秦西面前这样了,厚着脸皮道:“你答应我,以后你要是对我提要求,我也答应你。”   秦西有点心动,确实如她所说自己无处可去,而且平心而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是越来越放心不下许莺莺。   万一她回到爹娘身边仍是被荀盛岚骚扰呢?原著里她都那么惨了,还傻到荀盛岚淋一场雨、生一场病就原谅了他,这么傻,万一哪天再被人哄骗了呢?   更何况还能交换一个条件,一点都不亏。   心中衡量了一番,他点头道:“那行,我这边要求还没想好,等我想到再说。”   许莺莺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了,被秦西嫌弃:“我记得来京城前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看着越来越傻了?”   心里藏了一句:难怪会被骗得那么惨。   “我不傻的。”许莺莺反驳,得了秦西敷衍的一声“哦”做了回应。   见他这样,许莺莺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道,“秦大哥……其实……我骗了你一件事……”   秦西漫不经心,“那你出息了,都能骗到我了。”   自信又不以为意的语气让许莺莺笑了一声,她脸上的忐忑消失不见,眨了两下眼睛道:“那我不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聪明,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等秦西赶她回去睡觉时,她叮嘱秦西:“秦大哥,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要信守承诺的,知道吗?”   “学我说话?”秦西每次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时,都会在最后加一句“记住了吗?”“知道吗?”“明白吗?”,她这是完全学会了。   把她推进她自己房间里,秦西给她关上房门的时候也学着她说话,“知道的。”   *   夜深人静时,秦西悄悄起了身,轻手轻脚出了房门,转身将门缝中的细线轻轻一拉,“嗒”地一声轻响,门栓从内部插上了。   这样哪怕是他回来晚了,有人来找他,也只会以为他是还在屋里睡觉。   这天晚上倒是没什么月亮,院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秦西眼力好,又对这小院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感觉不对劲,猛地扭身朝一旁檐下柱子后抓去,那里躲着的人反应很慢,被他抓个正着,一拉一扯就朝他撞了过来。   他正要反手将人制服,猛然听得一声熟悉的低喊,急忙收了手上的力道,可是对方已经止不住了。   他怕人摔倒不敢避让,被人一头撞进了怀里。   秦西只觉得怀中人身子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清香,心口蓦然抖了一下,急忙将人拉开,低声道:“莺莺?你不去睡觉躲这里干什么?”   黑暗中模糊看到许莺莺揉了揉鼻尖,他刚要问是不是刚才撞疼了,人就又扑了上来,双臂环在他腰上抱得紧紧的,得意道:“我抓到你了,秦大哥。” 第34章 画像 “什么画?”   秦西被她抱着, 感觉一阵酥麻从腰间扩散到全身,呼吸都不太顺畅了,推了推她的胳膊粗声道:“快松开!”   许莺莺不仅不松开, 还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他胸口上,仰着脸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会偷偷出去,上一次你肯定也是这样……”   她正说着, 秦西忽然看了眼院外, 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先别说话。”   许莺莺听话地点了头, 他急忙把手拿开背在了身后, 手心里的灼热感久久不能散去。   没一会就见外面有光亮和脚步声经过,是夜里巡逻的守卫。   自从上次有狼被放出来之后,庄子里就开始安排守卫夜巡了。   许莺莺偏着头去看向外面, 目光跟着光亮移动,但是手还是死死环在秦西腰间, 这样子看着像是侧着头依在秦西胸口一样。   她抱得舒服,秦西却像是被绳子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一只手还背在身后, 另一只手压住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想使劲推开她, 可是怕她出声又怕弄疼了她,只能拘束地直挺挺地站着, 感觉她身上又软又香,还不断传来烫人的热度,带得自己身上也越来越燥热。   他不自在地偏了下头,下巴从许莺莺发顶擦过, 带起一阵酥痒感。   好不容易等巡逻守卫走远了,他低着声音训斥道:“赶紧松开我!”   “松就松嘛,凶什么。”许莺莺声音听着一点都不怕,慢悠悠地松开了他,悄声道,“秦大哥,你身上好热。”   秦西在黑暗中退后了一步,用手背狠狠擦了擦下巴,恶声道:“那就离我远点。”   他感觉身上沾了姑娘家的气息,像是细小的蛛网一样,黏黏糊糊的,看不到也挣不开。   许莺莺还在说:“我就猜你今天还会去,秦大哥你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教训他?”   秦西又挠了挠下巴,粗声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想说得凶一点,可是声音压得太低,听不出一点凶悍。   许莺莺道:“我就是想确认下自己猜的对不对,秦大哥,你去吧,好好教训他。”   秦西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了,呆站了会,正要转身走,许莺莺又上前半步,切切道:“但是你要早点回来,也不要受伤哦。”   秦西回她:“知道了,回去睡觉去!”   说完快步向院门走去,很快融入夜色不见了人影。   翻过围墙,外面棕红色的马儿已经在等着了,秦西掏出两块饴糖喂给它,又捋了捋它的鬃毛,低声道:“今天也辛苦你了。”   策马向城门而去,吹了一路的夜风终于把他身上的燥热感吹散,使劲甩了两下头清醒了一点,他这才停下。   停在最高的城墙不远处,把马儿藏好了,他便悄悄到了城墙下,精铁冶炼的弩/箭“铖”得一声刺入城墙内,垂下一道麻绳,又在外面仔细听了一会,秦西才借着绳索飞快地攀爬了上去。   这处城墙最高,守卫也最稀松,黑暗中依稀还能看到远处守城兵跟前的火光。   勤王府的路径秦西记得清楚,轻车熟路地就混了进去,进去了才发现主院外面守卫森严了不止一倍,里面灯火通明,还不时有丫鬟奉茶。   秦西有些奇怪,大晚上荀盛岚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在与人商议?   可惜现在三步一守卫,不好靠近。   秦西侧身隐在拱门旁的一簇竹子中,奉茶的丫鬟出来时提着灯笼从他身旁走过,最近的时候距离他不到一米远。   不多时,主院里传来零散的脚步声,几个幕僚模样的人前后出来了,待人都走开了,秦西遗憾地看了眼还一片明亮的主院,悄悄跟在了其中一人身后。   勤王府侍卫增加了一倍不止,秦西追踪林茂之的这一段路就遇到了五次,因此耽误了点时间,跟到林茂之住处时对方已经准备更衣睡觉了。   秦西就在外面多等了一会,等屋内呼吸声平稳了下来,才悄悄别开门,内心不住唾弃自己,做贼的手法是越来越熟练了,不枉他之前进城摸地形时特意找地痞流氓学了一学。   林茂之熟睡中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迷糊中感觉到异常张口就要大喊,然而喉间一痛,声音瞬间被掐断,只能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声音出来。   身后人将他的头按在床榻上,一只手擒住他的双手困在背后,一手掐住他的咽喉,他发不出声,只能努力扭头去看身后的人,刚动了一下,抵在他后心的膝盖倏地用力,他疼得一阵抽搐,软趴趴地不敢再动了。   “你们在说那副画?”秦西压着嗓音问道。   此言一出,林茂之身子随之颤了一下。   秦西锁眉,他不知道荀盛岚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那副与许莺莺相似的画的,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可林茂之现在这反应恰好就证明了荀盛岚已经看到了那画。   这让秦西心情瞬间跌到低谷,掐着林茂之喉咙的手微微一抬,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看到的?”   问完他就松了下指尖的力道,感受到林茂之喉间明显的骨骼移动,顷刻又收紧了,林茂之一声大喊声被堵了回去,憋得脸色涨成了紫绀色。   秦西见他不老实,冷笑一声,膝盖再次抵着他后心窝用力。   林茂之只觉得那膝盖像是玄铁一样坚硬,压得他肩胛骨几乎要碎裂,痛得想要大喊,可是发不出声,只剩双脚猛烈地蹬了两下,然后耳边就听人哑声道:“动静太大了。”   下一刻腿上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腿骨被踩裂般的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差点疼晕过去。   “好好回答问题。”   林茂之疼得身躯不断颤抖,身上也冒了冷汗,感觉喉间力道略有松弛,吞咽了下口水道:“你、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这人狡猾又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时候还在绕圈子试探,秦西想了一下,道:“这次就算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一个问题不回答好,我就断你一截骨头,没关系,人身上的骨头很多,你可以慢慢答。”   林茂之又是一阵寒颤,这才道:“今日、今日宫中来人接了王爷去赴宴,在陛下寝宫见到的。”   “什么画?”   “一个女子骑马的画,画中人与我们王爷的一个朋友有些相似。”   “朋友?”秦西嘲讽一笑。   “是、是王爷落难时交的一个朋友。”林茂之被掐着喉咙,只能发出轻微的嘶哑声。   秦西略一思索,问道:“她叫什么?人现在在哪?”   “叫许莺莺,人不知道在哪……”林茂之才说了几个字,喉间力道又开始收紧,他急忙道,“真不知道!不过再过一个月,一个月左右,她会自己找上门来!”   秦西边逼迫着边问,连带着把范无镇问出来了,果然是荀盛岚座下的人。   同时秦西心中好受了一些,荀盛岚不知道自己与许莺莺的踪迹,那就说明云月庄纵狼的事情不是冲着他二人去的,那二十一条人命不用由他来背负。   另一方面,荀盛岚今天才见了宫中那副画像,这么晚了还在和幕僚议事,连他用范无镇欺骗许莺莺的事情都与幕僚说了,多半是已经在打着送许莺莺进宫的主意了。   把十六岁的小姑娘送给一个糟老头子……   秦西心头直冒火,继续问道:“你们刚才在商议的还有什么?”   林茂之似乎是疼得厉害,抽着气道:“在、在谈王爷的婚事……陛下有意赐婚王爷与孙太傅的孙女……”   孙宁慈,原著中荀盛岚的正妃,在孙家倾尽全力助他登上帝位后被册封了皇后,不出三月,就因为剜了许莺莺的眼睛被荀盛岚亲手杀了。   荀盛岚给孙家的回复是刺客所为,然后暗暗动手脚把孙家一并铲除了个干净。   自此,朝中大臣都知道了他的狠辣,无不兢兢业业,对他不敢有半分违抗。   “侠士还有什么事情吗?”秦西还在想着后续发展,林茂之主动问了。   “你想套我的话?”秦西反问,然后擒在他背后的手迅如雷电地一松一旋,“咔”地一声折断他一只手臂。   林茂之鼻腔发出痛苦的喘气声,鼻翼一张一合,额头冷汗滑落。   秦西感觉手上被冷汗沾得黏腻,恶心得皱起了眉。忍着不适继续压着嗓音问:“你们最近还谋划了什么?”   林茂之喘了一会才答道:“……王爷伤势未愈,并未进行什么谋划……”   察觉秦西又要动用暴力,他急忙接上,“只有我们做奴才的给太子造了一点烦心事……”   “太子妃的弟弟不成器,在城外养了一群狼……”   秦西心情跟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说到底,这事其实还是和自己有点关系。要是自己不曾打伤荀盛岚,说不定他现在仍忙着和荀盛景争权斗势,怎么会有空顾及李栖楠这个废物小喽啰。   但罪魁祸首是这个林茂之没错了,荀盛景麾下谋士以他为首,即便不是他提出的,那也是他应允的。   “还有呢?”   如此逼问一番,后面又问出了一些荀盛岚在朝堂上做的小动作,见他实在说不出什么了,秦西这才停止了逼问。   接着就觉得为难了,该怎么处置林茂之?   杀了他?秦西不敢,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许。   放过他?可是原著里他一直想要杀了莺莺,也差点就成功了。要是他再想些阴毒的法子对应莺莺呢?   秦西很纠结,犹豫了好一会。   林茂之见他半天没有任何动作,试探性地开口道:“侠士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王府,看来不是第一次来了,有这么好的身手,何不留下为王爷效力?”   秦西还当他是有什么高明的猜测,一听这招揽的话,压声冷笑道:“他也配?”   然后就想到了处置林茂之的法子,说道:“我不杀你,只是今日你对我说了这些,你觉得荀盛岚知道后还会信你吗?”   林茂之跟随荀盛岚多年,自然知道他最厌恶背叛,干笑两声道:“这就不劳侠士费心了。”   秦西低笑了一声道:“确实。”   然后一掌将人打晕了过去。   回到住处时天还灰蒙蒙的,但好歹有些亮度了。   无声无息地遛了进去,开门时就觉得房门有被动过的痕迹,秦西猜测多半是许莺莺动的。   进了屋一看,果然人正趴在他房间的桌子上,双臂交叠着枕在下颌,侧着脸睡得正熟。 第35章 十六 “我都十六岁多了……”……   秦西见状好气又好笑, 正准备喊醒她,衬着窗子透过的微光见她嘴巴微微动了下,口中含糊喊道:“秦大哥……”   一看就是在说梦话, 秦西起了好奇心,这是梦到自己了吗?   往她身旁一坐,凑过去轻声问她:“喊我做什么?”   许莺莺纤长的眼睫颤了几下,但是并没有睁开, 口中呢喃着:“别受伤了……”   秦西为了能听清她说梦话离得很近, 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轻笑了一下回她:“没受伤, 我好得很——”   “也别丢下我……”   她好似没听到秦西回她, 又含混接着说了下去。   几个字听得秦西心头蓦然升起一阵酸楚。   小姑娘太没有安全感了。   也难怪,她年纪这么小身边就没有了亲人,费尽心思来了京城找爹娘, 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结果对方是骗她的。   更别提现在还有人想算计她把她当成夺权的工具。   秦西心底的怜惜简直要漫了出来, 食指在她鼻尖温柔地点了下道:“不是说过了会一直守着你吗?还不信我?”   许莺莺脸颊微微在手臂上蹭了一下,还是没醒。   “还偷偷进我房间?老实说,在哪学的撬门?”   睡着的人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秦西又去点她鼻尖, 轻声道:“这是在等我吗?明明自己都睡成了小猪。”   “小猪”没回应,于是他轻轻把人抱了起来, 抱起来之前想的是把人送回房间好好休息,抱起来之后鼻尖却又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顿时身子一僵,那丝丝缕缕的蛛网缠绕的感觉又来了。   想把人放下,可被抱起的人睡得很熟,不仅没醒, 还顺势把脑袋靠在了他肩上,鼻尖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扑在他颈间。   秦西偏头躲了下,努力忽略了异常的感觉,对着人轻声威胁道:“许莺莺,我要把你卖掉了!”   人依旧没反应,秦西只好尽量放轻了动作,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她自己房间。   等秦西睡饱了之后,天都已经大亮了,隔壁许莺莺早已不见人影,问了下人才知道,人一大早就去了靶场,说是在教李栖楠练箭。   秦西有点好奇,去了靶场就见许莺莺站在李栖楠身旁,正靠近了看他是不是瞄准了。   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许莺莺闻声扭头一看是他,立马丢了李栖楠小跑了过来,笑盈盈地喊道:“秦大哥。”   “干嘛?”秦西做出不耐的模样问。   “秦大哥——”李栖楠也挥着羽箭打招呼,一边朝秦西走过来,许莺莺急忙阻止道:“你先把那几支箭射完,顺着刚才的感觉来,不要偷懒。”   李栖楠好不容易找到偷懒的机会了,被阻止后就脸一垮看了眼秦西,见他什么都不说,只得怏怏地去场中央继续练箭去了。   许莺莺转了回来,神色关切道:“你怎么不多睡会啊?不累吗?”   “哼。”秦西阴阳怪气哼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我又不是某个人,睡得雷打不动。我都把人带出去找到买家了,买家一看这人喊不醒,我倒贴银两给人家,人家都不愿意买了。”   许莺莺捂着嘴笑,“你胡说,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带出去。”   “你知道个什么?你睡得四仰八叉的,头撞到门框上了都没醒。”   许莺莺蹭到他跟前,两只手又攀上了他的胳膊,笑眯眯道:“我昨天都听见你跟我说话了,你还想骗我?”   秦西眯眼质问:“你昨天晚上装睡的?”   许莺莺傻笑着不吱声,秦西回忆了一下觉得不太像,又问她:“听到我说什么了?”   “听到你说你一点事都没有,还说……”许莺莺有点不好意思,指尖在秦西衣服上挠了两下,“……还说要一直和我一起,对我最好,以后就算遇到再多的人再多的事也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去哪都带着我,还永远不欺负我,也不让别人欺负我……”   “睡糊涂了吧你!”前两句还稍微靠谱一点,后面完全就是瞎扯,多半是昨晚半睡半醒间做梦分不清真假了。   秦西想通了这点,敲了下她脑门道:“你才几岁就一口一个永远,一口一个一直的?小孩子心性大,说不准明天就变了。”   许莺莺对他的质疑很不满,摆了摆头,欲言又止,最后咬着下唇悄悄看秦西,小声道:“秦大哥,我都十六岁多了……”   秦西刚才见她没说话就去看李栖楠了,被她喊回了神,疑惑道:“十六岁多了?过生日……生辰了吗?”   想起她是被捡到的,急忙补充道:“你阿翁阿婆都是什么时候给你过生辰的?”   “已经过了,就是……”许莺莺声音越来越小,挠了下侧脸,有些羞赧道,“就是庄子里的狼被人放出来那天……”   秦西愣了下,那天整个庄园都乱成一团,他也烦闷了一天,根本不知道那天是她惯过的生日,也没多顾及她的情绪。   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开心不起来。   只是有些遗憾,那毕竟还是她阿翁阿婆去世后的第一个生日。   秦西自认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了,连自己都不记得,那她那天得多难过啊……   思绪翻转了一会,秦西温和并认真道:“我记住了,明年一定不会忘,到时候提前给你准备好生辰礼,至于今年已经错过的……”   他还没说完要怎么补偿许莺莺,对方眼睛已经跟藏着星星一样闪亮了,脸上也涨起了一层绯红,看着开心得不得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秦西疑惑问道。   许莺莺自顾自地高兴,听见他问话只是笑着摆头,根本不回答。   秦西摸不准她的心思,看了她一会干脆随她爱怎么样就怎么了,继续之前的话题:“今年已经错过的,给我几天时间给你补回去……”   “先和你说一个让你高兴的事情,我昨天去那边打听到一件事……”   “秦大哥!箭都射完了,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大进步?”李栖楠在不远处挥着手大喊,打断了秦西的话。   秦西压根就没怎么看他,瞥了箭靶周围一堆乱七八糟的箭/矢道:“不错,有进步,再练一会。”   已经抬步走来的李栖楠:“啊?还练啊?”   一看秦西又低头跟许莺莺说起话来了,他低声抱怨了几句,不情不愿地让人去取羽箭了。   这厢许莺莺原本正高兴呢,乍一听皇帝寝宫里有一张和她很像的画像,惊吓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道:“那、那难道要去找皇帝去打探消息吗?”   秦西没忍住笑了,“你敢去吗?”   许莺莺忙不迭地摇头,又疑惑地蹙眉,“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按现在皇帝的年纪算,说不定那画中人是你娘呢?”   秦西以说笑的语气道:“指不定是当今皇帝对你娘求而不得,只能留了人的画像日夜思念。你说你娘会是什么人?你爹又会是什么人?”   许莺莺嘴巴微微张着,呆滞了好久没能反应过来。   原本在知道范无镇是荀盛岚用来骗她的之后,她沮丧好一阵子,以为好不容易得到的父母消息断了。李栖楠父亲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朝别的方向查找呢,就被秦西新打探到的消息震惊到了。   等秦西指点完李栖楠回来了,她还是不可置信的模样,问秦西道:“秦大哥,他是不是骗你的?还是你听错了?”   秦西掐了下她的脸,被她皱着鼻子打开了手,这才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梦里跟现实分不清啊?”   许莺莺还是浑浑噩噩,一整天都精神恍惚。   晚上周并莲听说了她的异常,特意来看她,两人坐在亭子里吹着风说话。   许莺莺这时候才神智恢复清明,聊了几句,忽然想起她家以前三代为官,又是自小就待在京城的,要是自己和娘长得像的话,说不定她曾见过呢?   心中一动,充满暗示性地问她:“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周并莲被问得一愣,呆呆答道:“很好看,是个十足的大美人。”   许莺莺被夸得猝不及防,脸腾地红了。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是被一个名门闺秀这么直白地夸奖,还是太让人羞愧了。   “不、不是,你仔细看看。”许莺莺忍着脸上的热气把桌上的烛火移进了一点,抬着头贴近了周并莲。   周并莲莫名其妙,见她一脸认真,以为是自己夸得不够真情实感,只好按她说的仔细看她。   俩人面对面,从她如画的眉眼看到小巧的鼻梁,再看到红润的嘴唇,周并莲越看越觉得尴尬,急忙真诚道:“确实是美,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九天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不是让你说我好看,你得看神韵……”   周并莲哪见过追着要被夸的,虽然她是好看,但是自己主动夸和被动夸,那完全是两种感受,抬手扶了下额头道:“啊忽然好困,我得先回去睡觉了……明天再说……”   说罢匆匆起身走向住处,出了亭子不远撞上了秦西,见秦西是朝许莺莺那去的,好心叮嘱了一句:“秦公子是去找莺莺的?那等会一定要好好夸夸她。”   因为之前梨花院里的尴尬事情,秦西一直尽量避免与她见面与交谈的,这时正面碰上了出于礼貌才停了脚步给人让路,结果得了她这匆忙的一句话,也是莫名其妙。 第36章 姑娘 “不认识我了?那我走?”……   寻到许莺莺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秦西笑得停不下来,许莺莺还不知道自己闹了什么笑话,一个劲追问。   秦西就是不说, 眼带笑意问她:“这么想快点找到你爹娘啊?”   许莺莺道:“上京城来就是为了找他们嘛。”   秦西想了一想,道:“要快点找到他们也行……咱们进城去,多在城内逛逛,你和你娘长得像的话, 总会有人能认出来的, 那不就快的多了?”   谁知道许莺莺连连摆手,推拒道:“不行!万一我爹娘他们在京城里得罪了人呢?那咱们不就危险了?”   说完悄声加了一句:“再说了, 你不是不想去城内吗?”   “那也不能一直躲在外面。”秦西答了她的话, 觉得她说的有理,但又有些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元帅夫妇多年来抵御外敌,民间声望很大, 除了被皇帝惦记着之外,基本没有什么人敢为难他们夫妇俩。   许莺莺吭哧了一会, 结结巴巴道:“……那要是有人见着我了,把消息传给皇帝……那多吓人?”   “那不好吗?”秦西把亭中烛火吹灭了,提着灯笼示意许莺莺边走边说, “说不定皇帝一看你这么好看,让你去宫里做妃子, 到时候你可就是娘娘了,我见了你还得跪拜。”   许莺莺怕人听见了, 急忙去拉他衣角,“你声音小点啊秦大哥!”   秦西点了头表示知道了,她才低声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娘娘……   秦西走在她侧前方给她打灯笼,正低头看路, 察觉脸上被她盯着,偏头看了过来,正好看到她仓促地垂下眼眸,口中遮掩一样继续道:“也不要你给我行什么礼。”   “而且我听说皇帝都五十多岁了!比我阿翁年纪都大!”这句话声音更小了,但语气中的震惊很明显。   有她这句话,秦西放心多了,恐吓道:“不止呢,进了宫基本一辈子都出不来了,要是皇帝先去世,甚至还得给皇帝陪葬,要么一根白绫勒死,要么活活在陵墓里闷死。”   许莺莺果然吓得够呛,慌忙走近他身旁道:“所以咱们不能去城里!不着急,咱们就慢慢找!”   “嗯,不着急,但是也不会很慢。”秦西吓完了人,心里算了算时间,道,“我跟你保证,最多再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定能找到。”   一年半之后,正好是谢元帅夫妇回京的时间。   “那我都快十八了!”许莺莺听着不太满意。   “十八怎么了?”   许莺莺嘟囔着:“十八岁都是老姑娘了!”   秦西嗤笑一声,“十八就是老姑娘了,那我是不是该拄拐杖了?”   许莺莺跟在后面小声哼唧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反正听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秦西一想,一年半好像是时间有点久,按他之前查阅的资料来看,从京城骑马到北方边关,慢点算也不过就三个月左右。实在等不急,干脆去北方找人吧?就是还差一个知道她爹娘身份的机缘。   当然,前提是做好充足的准备,征得许莺莺的同意,还有……解决了荀盛岚,至少让他彻底与帝位无缘。   斟酌了一下,他问道:“万一你爹娘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你打算在京城等,还是一路辛苦找过去?”   许莺莺毫不犹豫道:“当然要找过去了……他们一定也在等着我呢。”   “行吧。”秦西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回忆了下先前画的地形图,已经能预想到之后的艰辛了,看着许莺莺一脸轻松与期待的模样,把灯笼往她手边一递,道:“我现在都已经过了十八了,是个老男人了,小姑娘行行好,多照顾点老年人吧!”   许莺莺被他逗笑了,擦着他的手接过了灯笼,一路摇晃着领着他回了住处。   *   隔了一段时日,京城里送来了好多东西,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其中还有两匣子金银特意说是给秦西的。   一问才知道是太子那边把庄子里狼群伤人的事情查清楚了,李家人一听这事就是冲着李栖楠来的,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整个家搬过来。   再加上太子和太子妃因为愧疚给的补偿,满满当当地拉了五大车东西送了过来。   秦西一想接下来可能得千里迢迢去北方找人,一点都没犹豫就把那些金银收了下来。   来人顺势问了下李栖楠的学业,李栖楠一个头两个大,应付了几句把人赶走了,回过头来跟秦西抱怨:“看起来我姐夫最近是闲了,一闲就开始管我,还不如让他继续忙着呢!”   秦西不着痕迹地打听着:“是因为荀盛岚最近受伤没法兴风作浪了吧?等他好了估计就又有的忙了。”   李栖楠嘿嘿一笑,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道:“你要说这个,我还真知道怎么回事,我姐夫的派来的人刚跟我说了。就是荀盛岚手底下那个姓林的,最近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加上我姐夫有意替我出气,趁着荀盛岚行动不便,寻了个不敬的由头把人关了起来,这可不是关刑部荀盛岚手里,他是绝对讨不着好了。”   秦西仔细一想,也笑了。   林茂之心肠狠毒,但又不是什么不惧强权的人,以前能一直顺利也不过是因为躲在荀盛岚身后做个出主意的人,现在被拉到了台前,事情再怎么发展就不一定了。   再说了,反正已经出卖过了荀盛岚一次,谁能保证他在太子手里不会再出卖第二次?   这倒是让人喜闻乐见,最起码秦西不用再费力气把从林茂之口中得到的消息送去给太子了。   李栖楠还在说着:“我又想他轻松一点多陪陪我姐姐和我外甥,又想他忙着点省得老是管我。”   “多管管你让你有点出息不好吗?将来还能为他效力。”   “这你就不懂了,我呢,老实做个富家少爷就行了,反正我爹娘也不指望我有多大成就。”李栖楠随意道,“嗨,就这么着吧。”   这倒是也能理解,他家中毕竟就只有他一个男子,将来若是太子顺利称帝,他就是国舅爷了,纨绔子弟说出去是不好听,但是让人放心。   这么一想,朝堂里的水还真是深。   秦西暗自摇头,再次决定要远离朝堂。   九月时,京城里安宁了许多,秦西琢磨了一下,就算要带许莺莺去北方找她爹娘怎么说也得等秋猎过后,至少要跟着李栖楠确保他不会在秋猎时丧命才好。   况且秋猎之后很快就要入冬,天寒地冻的,万一去往北方途经荒山野岭要留宿野外,许莺莺一个小女该哪受得了。   这么一看,至少还要在京城多待一个冬天,冬天李栖楠肯定得回他们自己府上了,再借宿就不太方便了。   秦西跟许莺莺商量了一下,就在京城买了个宅子,李栖楠帮了忙,新买的宅子不大但是位置挺好,和元帅府只隔了一条街。   秦西乍一听李栖楠给挑的这个地方,还以为他看出来了什么,试探了之后才知道那宅子原本就他自己名下的,因为太小了所以一直没打理,正好秦西需要就转手给他了。   秦西对这个位置很满意,干脆地承了他的情。不得不说,有了他身边管事的帮忙,事情轻松了很多。   之后秦西还特意抽空带许莺莺去看了看,许莺莺不知道元帅府就是她家,带着面纱路过时,朝着紧闭着的沉重大门看了几眼,扒着秦西的胳膊喜滋滋说新房子应该会很安全,至少不用担心偷盗了。   秦西哭笑不得。   当天中午俩人是在京城内的酒楼里用的饭,自打秦西上次用皇帝恐吓过许莺莺之后,她就不太敢进京城了,现在准备要住进城里了,就打算以后只要出了家门口就蒙着面纱。   秦西一想,现在荀盛岚正打她的主意,戴着面纱那就戴着吧,反正街上戴面纱的贵族女子也不少,不算很显眼。   到了楼上雅间里,等小二退下了,许莺莺才小心地摘了面纱,跟秦西埋怨道:“还好现在天没那么热了,不然我要闷死了。”   秦西给她扇了几下风,“辛苦了,等会给你买糖人吃,慰劳一下好不好?”   雅间靠窗,许莺莺侧身看去,正好看到不远处卖糖人的小摊子,旁边围了一堆叫嚷着的小孩,她脸颊一鼓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我是行了吧?”秦西也偏头看了一眼,反正离得不远,小二上菜估计还得一会,道,“我下去买去,你要还是不要?”   他都走到门口了,许莺莺才腆着脸说要一只兔子的。   摊贩旁边围了几个小孩,秦西不好跟人抢,就在一旁等了一会,等着的间隙往酒楼一看,见许莺莺还依着窗口朝自己挥手,也回了她一个笑。   然后被一阵哭喊声叫回了神,是两小孩不注意撞到一起,糖人撞坏了,就嗷嗷大哭起来,声音堪比魔音穿耳。   哄闹半天,等他好不容易买了东西回去,已经过去有一会了,一开雅间大门,屋内两个姑娘惊弓之鸟一样差点蹦起来,其中一个甚至慌不择路要往桌子底下躲。   秦西:“?”   先不管另一个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许莺莺你惊吓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秦西捏着俩糖人在门口凶巴巴道:“不认识我了?那我走?”   许莺莺“哎呀”一声,连忙跑过来拉住了他,把他推了进来关好了门,回头招呼快躲得不见身影的姑娘道:“是我秦大哥,没事的,你快出来吧。”   又跟秦西介绍:“这是孙姑娘,刚才有坏人要抓她,我就顺手帮了一下。” 第37章 胳膊 “掐我胳膊了,好疼。”   许莺莺靠着窗看秦西挤在一群小孩中间买糖人, 一群小孩还不到他腰间高,显得他格外高大显眼,许莺莺看着他的身影, 上扬着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门外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她有些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但并不打算出去多管闲事。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是有些慌乱,突然“碰”地一声撞在了门上, 虚掩着的房门被撞开, 来人狼狈地扑倒在了地上,正好在许莺莺脚下不远处。   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身上穿着的是粗布衣裳, 但身姿曼妙,容貌昳丽。   姑娘这一下跌倒摔得不轻,但她似乎更惧怕被人追上, 忍着痛慌张抬眸,恰好与许莺莺四目相对, 她眼睛倏地一亮,哀求道:“姑娘救救我,有坏人要抓我!”   这时楼梯间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人都到跟前了哪能不救?   许莺莺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扶起她, 把人往里面带,然后匆匆关上了门。   大概是关门的时候有些急声音大了些, 她刚把人藏好戴上了面纱,雅间房门就一下被人撞开,两个婆子带着几个丫鬟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乍一看到许莺莺就嚷嚷着:“小姐你就别跑了, 快跟我们回去——”   话说一半看清了屋里是个不认识的姑娘,连忙止住了,上下打量了下许莺莺问道:“你是谁?”   许莺莺一看她们人多也慌了下神,但一想到秦西就在不远处,就没那么怕了,鼓起勇气做出冷漠的模样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做什么闯别人的屋子?”   被问话的婆子有些语塞,另一个用手肘捣了她一下,尖声道:“跟她废什么话,我问你,可见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过来?”   后面半句是对着许莺莺问的。   这个婆子相当不客气,一边问一边四下打量,雅间空荡,她视线扫了一圈就盯着铺着桌布的桌子不动了,但又有些迟疑,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要追的人会做出钻桌子这种事。   许莺莺见人蛮横,更加确认对方不是好人了,藏在袖间的手紧了紧,做出气愤模样道:“刚才那个穿灰粉色衣裳的人是和你们一起的?”   婆子眼中精光一闪,忙问:“你见着了?人往哪去了?”   许莺莺仍是气恼模样,揉了揉肩膀道:“她撞了人都不会赔声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贼呢,你们是哪家的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她说来说去,就是不说人去哪了,嗓音尖细的婆子有点急躁,见她也不像是有权势的打扮,眼尾一吊,上前一步就掐住了她的胳膊,指尖一拧,尖声质问道:“我问你她人去哪了!老实回话!”   这时候衣裳还穿得单薄,许莺莺没有防备被她狠狠掐了一下,疼得急忙挣扎着后退,婆子跟着她到了桌子旁边,凶悍道:“劝你少扯东扯西的,撞了你那是你的福分,赶紧的,人到底往哪去了?”   许莺莺这才害怕一样瑟缩着看外面的街道,“她撞了我就跑下楼去了,上了一辆马车……”   “什么样的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很华贵的马车,上面挂着一个‘勤’字,看着像是往西面去了。”   西面是出城的方向。   “‘勤’字?”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接着急忙吩咐丫鬟道,“马上回府去告诉夫人,其他人跟我往西城门去找!”   丫鬟匆匆而去,婆子离开时又看了许莺莺一眼,忽地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扯开她脸上的面纱,许莺莺吓得慌忙捂住脸往后躲去,好在她只是上下扫了许莺莺两眼,又威胁了一句:“管好你的嘴,敢多说一个字,仔细你全家上下的性命!”   说完匆匆出去了。   *   秦西听了全程,不置可否,只是问许莺莺:“她掐你哪了?”   “掐我胳膊了,好疼。”说着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胳膊肘附近的肌肤一片通红。   秦西看着那明显的一片红觉得有些刺眼,让她把衣袖拉好了道:“等会去医馆看看,找东西敷一下,不然得青好几天。”   正说着,余光一扫见孙姑娘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二人,仿佛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秦西被她这反应弄得有些迟疑,是于礼不合?可是莺莺都没说什么。   再说了,兄妹,没事。   于是理直气壮地挑眉看了回去,孙姑娘立马垂了眼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了。   看完了伤秦西没再问什么,帮都帮了,总不能现在把人赶走吧?那群丫鬟婆子可还没走远呢。   要帮许莺莺出气也不急,人家要抓的人还在这呢,等会好好盘问盘问这姑娘,总能问出那个欺负许莺莺的婆子是哪家的人。   把两支糖人递给了许莺莺,“要哪个?”   两个糖人,一个是她要的兔子,一个是一只鸟雀,看着有些像是黄莺。   许莺莺眼睛亮晶晶的,两支都接了过来,仔细选了一会把黄莺的递给了秦西:“这个给你。”   眼前还有一个姑娘呢,看着也是十六七的模样,秦西没好意思让人家姑娘看着他俩吃糖,接了糖人在手中一转递给了孙姑娘,道:“姑娘……”   才说俩字,许莺莺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糖人,把兔子的递了过去道:“我想了想还是更想要黄莺的!”   孙姑娘推拒了一下,还是尴尬地接着了。   之后小二来上了菜,孙姑娘看着惊魂不定,并不怎么说话,秦西没管她,招呼许莺莺好好吃饭。   吃饱喝足,孙姑娘主动开口道:“多谢两位出手相助。”   许莺莺吃得慢,细嚼慢咽的,还在慢悠悠喝莲子甜汤,也给秦西盛了一晚,秦西嫌腻,勉强喝了几口就把碗推一边去了。   这会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喝了盏茶水,闻言直接否定:“与我无关,救你的是莺莺,找她。”   孙姑娘坐得端正,手中的糖人也没动几下,温婉道:“我说的是上次,绸缎庄那次。”   绸缎庄?秦西想起来了,打量了下她,还在辨认她是当时的哪一个,许莺莺已经惊讶道:“是你?难怪刚才他们一进门就喊着什么小姐。”   当时她们一行人给许莺莺留下的印象就不好,现在许莺莺也不笑了,见秦西还一脸茫然,直起身子贴着他耳朵低声道:“就是那个怕被你缠上的大家小姐。”   秦西很不理解,问她:“她当时蒙着脸,又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许莺莺看着有些恼,“我就是记住了。”   秦西也知道她对那一行人印象都不好,不去继续惹她不高兴,对孙姑娘道:“不必,你家人已经谢过了。”   说完,孙姑娘表情看着更尴尬了,沉默了一会道:“那日是我娘过分了,我向你们赔不是……”   秦西早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但人家要道歉他也就耐心听着了。   听孙姑娘说完了才知道她是无意撞破了房门摔进来的,一看到许莺莺认出她是当时跟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就猜测许莺莺能帮她躲一下,所以大着胆子向她求助。   也确实如她所想,许莺莺帮了她一把。   孙姑娘说着转向许莺莺,真诚道:“多谢姑娘相助,不然我今天要是被抓回去就再也别想逃出来了。”   许莺莺现在不太喜欢她了,扭扭捏捏地接受了,反问她:“刚才那些人喊你小姐,一看就是你家里的仆人,你跑什么?”   打量了下她的衣着,又问,“还穿着这身衣裳?”   这身打扮明显是扮作了丫鬟。   孙姑娘听她这么问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那你刚才说来接我的马车上挂着‘勤’字?”   许莺莺也懵了,看了看她又转向秦西,“我胡说的……”   事后她与秦西解释说当时有点急,京城里就认识李栖楠和荀盛岚两个有权势的人,总不能把麻烦事往李栖楠身上推吧,想着荀盛岚不是勤王么,就随口一个“勤”字说了出来。   要是真惹到荀盛岚头上了的话,那就算他倒霉好了,反正也是他先欺骗自己在先。   秦西听得啼笑皆非,最终只是笑着点头夸她机警。   而此时,三个人都不明所以,孙姑娘看着许莺莺迷茫的样子问道:“你没发现他们当初是听了你说的马车模样后才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的?”   许莺莺恍惚摇头,“我以为她们是听到我说的马车往城门方向去了才着急的……”   秦西却是警惕了起来,他烧过荀盛岚的马车,自然知道他马车上挂着的就是“勤”字,目光如剑看向孙姑娘,沉声问道:“你与勤王荀盛岚是什么关系?”   话已经说到这里,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孙姑娘看着有些难堪,缓缓开口道:“勤王府欲与我家结亲,我……我并不想嫁……”   她姓孙,又可能要与荀盛岚成亲,秦西心头倏忽漏了一拍,死死盯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孙姑娘起身退后一步,朝二人盈盈行礼道:“小女孙宁慈,见过二位。” 第38章 表哥 “你表哥,做了道士?”……   孙宁慈打晕了丫鬟换了衣裳逃跑, 一头撞进了许莺莺所在的雅间里,往日高门贵女的做派全部抛弃,满身狼狈地躲进了桌子底下。   躲在暗处听许莺莺提到勤王府的马车, 惊惧交加,她早就观察过,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勤王府的马车,这姑娘是在说谎。   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认识勤王, 还故意用勤王的马车引开丫鬟婆子?她知道自己和勤王的关系?   许莺莺随口胡说的一句话让孙宁慈胡思乱想了一堆, 孙宁慈很清楚自己一个人很难逃得出去,必须要有人帮她。   她还记得这个姑娘对自己家的印象并不好, 想来即便不会帮自己逃走, 应该也不至于去府上报信,所以干脆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但没想到的是她刚表明了身份,秦西脸色就变了, 如临大敌一般把许莺莺与她隔开了。   真是让人尴尬。   许莺莺也觉得奇怪,她还从来没见过秦西这么不给姑娘家面子。   秦西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隔开她俩人之后问道:“你不想嫁给荀……勤王?为什么?他哪里不好?”   问完感觉胳膊被人挠了一下,扭头一看见许莺莺朝他使眼色,意思是你好意思这么问, 你自己说他有哪里好?   秦西现在脑子里全是对孙宁慈逃婚这件事的不解,没工夫理她, 食指叩了下桌子道:“别乱动。”   孙宁慈还窘迫地立在一旁,忍着难堪道:“他哪里都好, 可是我……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你确定?”秦西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应该啊,原著里她就是为了得到荀盛岚的心才处处为难许莺莺的,现在从哪里蹦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意中人?   孙宁慈脸红得几乎要滴血,眼一闭,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是,我有一个远房表哥,他从小就桀骜不驯,少年时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我爱慕他已久……”   “……”秦西还是不太信。   不过不管她情有所属的事情是真是假,逃婚肯定是真的了。   她要是真的逃了,荀盛岚再想得到孙太傅的支持就有点难了,这样也好。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帮她逃了才行,秦西想通了,起身朝俩人道:“走。”   俩人都有点懵:“去哪?”   “跑路,莺莺说你被勤王府的马车接走了,这话很容易被求证,那边找不到人应该很快就意识到是莺莺在说谎了……”秦西偏头看了眼窗外,哼了一声,“不用很快了,人已经找来了。”   酒楼下已经有家仆侍卫蜂拥而来了,还有两辆马车,看样子是打算把酒楼围起来,孙宁慈很慌张,“怎么办?我不能被抓回去!”   许莺莺没她那么慌,但也偎了过来,扒着秦西的胳膊看他。   秦西瞬间感觉肩负重任,掏了银两放在桌上,朝着门口一偏头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门啊?”   说完带着两人往外走去。   酒楼二楼长廊的尽头开了一扇小窗,外面是条狭窄的巷子,仅能容得下两人并排行走的那种,这会儿正空荡荡的。   秦西从窗边往外看了看,朝两个姑娘招手,“一个一个下去,谁先?”   楼下已经响起熙攘的叫喊声,孙宁慈急得有点冒汗,上前道:“我,我不怕。”   “行。”秦西二话不说一弯腰把人扛了起来,孙宁慈没有丝毫准备下跟一个大男人有了接触,正惊慌着又忽然双脚离地,一头倒栽垂在了秦西肩后,差点惊叫出声,死死咬着门牙才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被放在了巷子里的地上,双腿还有些发软,靠着墙壁才没有摔倒。   秦西又攀了上去接许莺莺,这个姑娘要求多,楼梯上都已经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了,还伸手抵着他肩膀讨价还价:“我不要被扛着。”   “哎。”秦西叹气,“行吧,那你抱紧了。”   许莺莺是真的听话,闻言立马踮了脚抱住了他的脖子。   秦西差点被她额头撞了下巴,偏了下头抱着她的腰翻了出去,落地时许莺莺还不撒手。   “松开了……”秦西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喊她松手呢,恰好看到旁边孙宁慈惊讶的眼神,立马浑身都不自在了,怀中的身躯也越发清晰起来,忙扯着许莺莺的手臂道:“松手!”   许莺莺小心翼翼地松了他之后,他立马转身往巷口走,头也不回道:“跟上。”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侍卫就到了雅间,见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了也不敢乱动,等了一会,荀盛岚慢慢上来了。   他腿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还不能有太大动作,所以上楼时慢了一些。   桌边除了碎银就只有一方遮面的丝帕,他捡起来在指尖捻了一捻,看向一旁的婆子问道:“这是那姑娘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婆子跟在孙夫人身后,得了她的首肯答道:“是,那姑娘年纪不大,看着比小姐小了一点,但是容貌很好……”   “还有呢?”   “还有……”婆子也就简单看了许莺莺一眼,只记得她好看了,其他的完全没有印象,结巴了一下道,“还有……声音清脆,说起话来牙尖嘴利,惯会东拉西扯。”   凭着这些特征要找人简直是在说笑,荀盛岚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婆子立马噤声退到了孙夫人身后。   孙夫人神色悲切道:“这要怎么找?一点线索都没有要找到什么时候?”   “夫人不必担忧。”荀盛岚对上孙夫人十分有礼,宽慰道,“人没有从楼下大门走说明是有意避开我们的,应该是才走了没多久,我已经让人去城门守着了,只要人还在城中,就一定能找到。”   孙夫人被他安慰到,眉头略有松弛道:“多谢殿下了。”   “就是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孙夫人看着有些恼怒,“好端端的劫持我们家慈儿做什么?若是要些银钱也就罢了,现在把人掳走了,还不知道慈儿要吃多少苦头……”   越说神色越发悲伤,捻着帕子在眼角按了两下。   荀盛岚温和安慰了几句,方与之辞别,带人继续搜寻去了。   人都走后,孙夫人移开了帕子,眼里哪还有一丝难过,脸色铁青冲周围的几个婆子低声道:“今日的事所有人都给我把嘴巴封死了,回去也叮嘱那几个丫鬟,小姐今日是被一个姑娘家劫持走的,哪个敢说错了一个字,就等着被杖毙吧!”   周围婆子喏喏应了。   出了酒楼的荀盛岚也招了周移问道:“人确定是自己跑的?”   周移紧跟着他,低声答道:“是,咱们的人暗中问过店中客人了,刚开始确实听她们府中的丫鬟这么说的。”   荀盛岚神色淡淡,看不出来喜怒。   “殿下,这孙姑娘,您还打算娶吗?”周移试探道。   “为什么不娶?”荀盛岚冷笑了一声道,“她愿不愿意嫁不重要,她家里愿意让她嫁就行,说到底,我要娶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这个身份。”   周移点头,过了会又迟疑道:“只是她现在跟人走了,万一中间跟别的什么男子有了首尾……”   荀盛岚眼神冷了几分,“不管中间出了什么事,只要她人找了回来,就必须嫁到我勤王府。”   “是!”周移彻底懂了。   *   好在之前仔细研究过京城的布局,出了小巷子秦西特意带着俩人往偏僻的街道走,走了一会,许莺莺忽然一声惊呼,吓得孙宁慈以为有人追了上来,差点躲到一旁卖菜的摊贩后面去。   “我面纱忘记戴了。”许莺莺悄声说道,怕人看到了她的脸,特意低着头。   孙宁慈被她说的也有点心虚,不自觉地受了她的影响,大白天的跟个惊弓之鸟一样,稍有动静就要躲起来。   秦西无语,带着俩人避开了有行人的街道,东绕西绕,绕了好一会才回到了新买的宅子里。   宅子里没人,但是幸好之前托云月庄管事的帮忙修整过,住人还是可以的。   安全了之后,秦西开始仔细盘问:“你真的确定不想嫁给荀盛岚?”   孙宁慈已经被他问过几次了,反问道:“我为什么会想嫁给他呢?”   许莺莺现在心情看着挺好的,坐在一旁小腿一晃一晃的,跟着道:“就是,他又不是什么好人,谁会喜欢他啊。”   共患难过,现在又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孙宁慈与许莺莺对视了一点,也点头,“对啊。”   她俩明白了,可是秦西不明白,许莺莺知道荀盛岚不是好人那是他一点点引导的,孙宁慈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朝许莺莺严肃道:“你老实点,别捣乱。”   然后不管许莺莺作何反应,他看向孙宁慈道:“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孙宁慈有些犹豫,沉默了一会,目光清明道:“说不出来,反正他不是个好人,我是一点都不想嫁给他的。”   她这是不愿意说了,秦西也不能逼问人家,就是觉得有点麻烦,带着一个许莺莺也就算了,难道还得再带着一个孙宁慈?   原著中她俩就很不合,要是后面再出了什么岔子让她伤了许莺莺,上哪后悔去?   他看向许莺莺,许莺莺刚才被他说了一下已经不吭声了,见他看自己,水润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撇过了脸去。   还生气了?   不过就算是生气,那双眼睛也是很漂亮的,可不能让她这双眼睛受了伤。   遂问孙宁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孙宁慈显然是计划好了的,有条不紊道:“现在城门查得正严,我得先在城内躲过这段时间,至于之后……”   她有些窘迫道:“我给我那个远房表哥写了信,他会来接我的。”   “你表哥叫什么?从哪里过来的?我去帮你找他。”秦西巴不得她快点找到那个所谓的表哥,最好赶紧跟人成亲了,然后走得远远的。   孙宁慈踯躅着迟迟不肯说,秦西以为她是对人有所防备,这也是人之常情,道:“那你自己多注意着吧,别跟人错过了。”   “不是我不肯说……”孙宁慈支吾其词,似乎觉得很为难,好一会儿之后,才一鼓作气道,“他早年跟族中人吵架,跑出去做了道士,改名换了姓,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只知道他在陵江府的一个道观里修行。那封信送出去有半个月了,我也不能确信什么时候能送到他手上,他又什么时候会来。”   秦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表哥,做了道士?”   孙宁慈十分尴尬,点了头,硬着头皮道:“他少年时爹娘接连病逝,族中长辈见他行事太任性张狂了,就多管了他一些,他觉得约束太多,干脆就变卖了家产独身远走了……”   秦西迟疑:“少年时……那是多久了?”   孙宁慈神色不自然道:“已经六年有余了……”   秦西原本以为这个大家闺秀是靠谱的,现在一看,人简直比周并莲还天真,耐着性子问道:“那你确定他会来接你走?”   “会的。”孙宁慈十分肯定,“他从小就喜欢我,最近几年虽不曾进京来,但时常让人给我捎带些小玩意,所以我才能知道他在哪。”   秦西:“……行吧。”   荀盛岚的人怕是还守在城门口,秦西不敢贸然带许莺莺出城,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不能再被缠上了,干脆就在新宅子里住上了。   终究还是对孙宁慈心有隔阂,安排房间时特意让她离许莺莺远了些,还私下叮嘱了许莺莺不要独自去找她。   许莺莺早就忘了生气的事了,跟着他逛来逛去熟悉宅子,回道:“那我就不去嘛,秦大哥,你也不要独自去找她。”   秦西跟孙宁慈能有什么好说的,只希望快点把她送走,问道:“我去找她干什么?”   许莺莺想了一想,“万一你要去找她打听荀盛岚的事呢,那也得带着我一起。”   “知道。”秦西答应了,再次跟她强调,“你自己也是。”   许莺莺最近心情都很好,拿着随手折的一枝花拨弄着花瓣道:“其实我觉得她人还挺好的,秦大哥,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防备啊?”   秦西就怕她对孙宁慈有好印象,虽然现在事情还没发生,但谁敢担保以后会怎么样,多防备些肯定没错。   夺了她手中的花往她眼睛上点了下,许莺莺下意识地闭眼,听到秦西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眼睛还挺好看。”   许莺莺忽然被夸,正高兴呢,秦西又说:“好好听话就行,再多问眼睛给你蒙起来,让你两眼摸瞎。”   “莫名其妙。”许莺莺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开心,继续跟着他逛宅子了。 第39章 茶楼 “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这一住就住了三天, 城门口每天都严加防守,街上也时常有官兵来回盘查,声势很大, 但大概是为了顾全孙宁慈的名声,只说是找人,并未说是找什么人。   孙宁慈躲着不敢出门,出去采买什么的都是秦西带着许莺莺去的。   秦西三番几次带着许莺莺从元帅府路过, 就等着哪天元帅府的下人出来撞见许莺莺, 最好能直接道破了她的身世。   可惜元帅府的大门一直紧闭着,毕竟主人家不在京城, 留守的家仆很少外出。   到了街道上, 许莺莺戴着面纱跟在秦西身后,忽然问他:“秦大哥,你有没有觉得现在有点像以前在山脚下的时候啊?”   秦西在想孙宁慈的事情, 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许莺莺没听出来, 还自顾自地开心。   采购完准备回去的时候,忽听有人高呼避让,秦西带着许莺莺让到街边, 就见一列穿着盔甲骑着高头骏马的官兵从街道上疾驰而过,马蹄溅起一阵尘土。   周围百姓熙攘, 纷纷看着官兵远去的方向议论起来,秦西侧耳听了一会, 没能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那列官兵看着风尘仆仆,但身强体壮、眼神坚毅,多半是军中来的,难道是北方出了什么事?   现在的情况与原著中偏差太多, 秦西琢磨了一会也没能琢磨出个一二,心想还是得借着李栖楠打探一下消息才行,便收了心思准备带许莺莺回去,一扭头见人还望着官兵远去的方向出神。   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看什么呢?”   许莺莺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什么人啊?可真威风。”   “威风?”秦西一笑道,“这算什么,以后你还能看到更威风的。”   “什么更威风的啊?”许莺莺好奇问。   秦西原本是指她爹娘的,被她问了不能直说,找了由头道:“北边不是有战事吗,等那边打胜了仗班师回朝,到时候百姓夹道欢呼,不是更威风?”   许莺莺被勾起了好奇心,道:“那到时候咱们也来看一看。”   “嗯。”秦西应了她一声。   第四天的时候李栖楠派人来找他俩了,来的是秦西从狼口下救出的那个小厮,小厮道:“我家少爷派我来问问公子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好几天了还不回去?”   “没有。”秦西道,“真怕我们遇上麻烦了,前几天怎么不来问?”   小厮“嘿嘿”一笑道:“公子了解我家少爷的。”   估摸着是前几天不见秦西他们回去,乐得自在,现在无聊了才让人出来找他们。   秦西没跟他说孙宁慈的事情,城门有人守着也不好带许莺莺出去,就找了个借口说有事要再住几天。   小厮准备回去送信时,秦西又问道:“闹市不是禁止纵马的吗,怎么我昨天见街道上有官兵纵马疾驰?”   小厮跟着李栖楠在京城待的久,知道的多一点,答道:“那应该是军中急奏,只有这个是例外的。”   果然如秦西猜的那样,第二天小厮再来时捎带了消息,说是北方有捷报,但具体怎么个捷报,李栖楠没问出来。   小厮道:“反正不是一般的好消息,太子殿下心情特别好,又让人送了一堆东西去了庄子里,还点名想要见公子你。”   “见我?”秦西有些诧异   “是,我家少爷说你不在庄子里,帮着推拒了,公子可要与太子一见?”   “可说是为了什么事?”   小厮摇头,“去传话的人没说。”   秦西沉思了一会,他对这些天潢贵胄都没什么好印象,一直是抱着能远离就远离的心态,况且跟太子扯上关系,那不就相当于暴漏在荀盛岚眼皮子底下了吗?   还是不了。这次是阴差阳错躲开了,以后就得小心点了,能不直接接触就不接触。   李栖楠虽对他友好,但毕竟亲疏远近的关系在,秦西便道:“我知道了,多谢太子抬爱。”   孙家和荀盛岚仍在全城搜寻孙宁慈,这一搜就持续了半个月。   孙宁慈也就整整半个月没有出屋子,她一个大家小姐,洗衣做饭什么都不会做,总不能让许莺莺伺候她吧?   为此秦西还违心去买了个丫鬟,他做不来奴役别人的事情,承诺以后会归还卖身契给丫鬟,又每月给月钱,这才问心无愧。   好在许莺莺也连带着轻松了很多,天天被他逼着读书练字。   十月时,孙太傅府上放出了消息,说是孙家女儿重病,重金求医。   得到这个消息,孙宁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重病,过不了多久就该是不治身亡了。等“孙宁慈”身亡之后,她就能自由了。   可秦西却有点烦心,秋猎在即,他得去护着李栖楠,可是孙宁慈的那个远房表哥还没来接她走,难道要让许莺莺单独和她待着?   这更让人不放心。   秦西正计划着要不把许莺莺送到云月庄去,秋猎共三天,三天之后再去把人接回来。   没等他和许莺莺商量呢,意外就发生了。   这天秦西带着许莺莺去了趟书肆,大周朝女子不能科举,但并不限制女子读书,许莺莺正蒙着面纱挑选着笔墨,忽听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书肆门口响起:“是你!臭丫头!”   “夫人,是她!就是她!”   许莺莺闻声一看,忙去拉秦西,那人正是先前去抓孙宁慈的那个嗓音尖细的婆子,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贵妇人,是孙宁慈生母孙夫人。   在孙夫人看过来之前,秦西已经拉着许莺莺往书肆侧门去了。   书肆人没有太多,门口也宽敞,根本躲不了,许莺莺慌得厉害,被秦西带着绕了书肆一周,最后躲进了不远处茶楼的一个房间里。   直接从里面锁了门,只留了条窗缝往外看,能清楚得听到外面的叫嚷声音。许莺莺慌张问道:“秦大哥,为什么要躲这里啊?咱们快点回去吧!”   秦西一点都不慌,见她一脸紧张还笑,指了指房间门道:“咱们可是偷溜进来的,别被小二发现了。”   许莺莺赶紧噤声,秦西又捏了下她的胳膊道:“上回就是刚才那个人掐你的是不是?就在这看着,我去给你报仇。”   “不能白白被欺负了,不然回头哪天你想起来了,跟你爹娘告状说我没用,那我多冤枉。”   许莺莺破涕为笑,“我才不会告状。”   “你告的状还少了啊?”秦西吐槽了一句,让她等着就溜了出去。   许莺莺扒着窗子往外看,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他的人影,还差点被孙夫人手底下的人察觉,连忙躲了回来。   独自待了一会,正打算再往外看上几眼,忽听窗子几声轻响,有人推窗而入,她先是一喜,紧接着蹬地后退了一步,低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翻窗而入的是个陌生男人,个子很高,穿着宽大的衣袍,看着随性又肆意,甩了下头发,一双桃花眼毫不遮掩地盯着许莺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许莺莺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拔下了头上的发钗握在了手中,又问了一句:“你别乱动,秦大哥马上就回来!”   “秦大哥?是刚才那个男人?”他看着有些不满,两只胳膊抱着胸慢悠悠朝许莺莺走来,边走边道,“叫得这么亲切?”   许莺莺一边往后退,一边往窗外瞄,警告道:“你不准靠近我!”   那人全当没听见,继续往许莺莺跟前走,边走边道:“小丫头长大了好多啊,就是这小脸还肉嘟嘟,过来给我捏下……”   许莺莺被逼得没有了退路,见人到了跟前伸手朝她脸上摸来,惊恐中举着手中发钗朝着他脖子按了下去。   男人警觉性很高,瞥见银光身子迅速一闪,可是银针速度比他更快,擦着他脖颈刺了出去。   “嘶——”他觉得颈间一阵刺痛,伸手一抹,见指尖上沾了血腥,惊讶道:“你拿的什么东西?”   许莺莺已经趁机跑到了窗边,窗外是孙夫人的人,门外是茶楼的人,怕惊动了人她不敢出声,只能低声威胁道:“你别乱动,不然下一针一定穿透你的咽喉。”   “长本事了啊。”男人嗤笑了一声,转了下脖子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现在这模样是什么意思?”   “我根本不认识你!”许莺莺厉声道,她有些害怕,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窗台,一边试图问出他的身份,“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我找错了人?”那人愣了一下,又上下看了许莺莺一眼道,“没错,就是你,脸也圆圆的,而且外面那些人不就是在找你吗?我都跟了好几天了,再找不着我就打算回去了。”   他这么一说,许莺莺更加确认他是找错了人了,忙道:“外面是在找我,但是是为了……”   正说着,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许莺莺连忙止了声音,就这一分神的瞬间,那个男人已经到了眼前。   许莺莺一惊,刚要有动作,那人抬手往她后颈一拍,许莺莺顿时眼前一黑,身子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那人在她脸颊上捏了两下,然后把她扛在肩上掂了一掂,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这个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西回来时就见屋内空荡荡的,不见了许莺莺的身影,他心头一紧,迅速查找起蛛丝马迹,在门上发现那根银针时,他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   许莺莺不会无缘无故动她的发钗,应该是遇到了危险。   房门紧锁没被动过,说明人是从窗子进来的,那应该是在早就躲在暗处盯着他们的。   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掳走许莺莺?会是荀盛岚的人吗?   秦西呼吸急促,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失策,最终后果是让许莺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   她才十几岁,被陌生人带走该有多害怕,会被带到哪里,又会遭遇什么事呢?   秦西不敢多想,努力沉静了下来,再次查探了房间确认没有遗失的线索后,迅速撤了出去。 第40章 云亭 没有了腿,你就不会跑了。   秦西一路思索着会是谁掳走了许莺莺, 抱着一丝希望回了住处,就看到孙宁慈正在檐下看书,安静温婉, 看的书是前不久许莺莺新买的那本游记。   许莺莺就喜欢看那些带着小故事的书,看到有趣的地方就拿过来跟秦西说,秦西不听还不行,她非得追着让人也跟着看一遍。   听到声音抬头, 孙宁慈见是秦西就往他身后看了看, 她早已习惯许莺莺一直跟在秦西身后跑了,没见着人还奇怪了下, 问道:“怎么不见莺莺?”   “有事了。”秦西简略回答了她, 然后没再看他,去许莺莺空荡荡的房间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怕自己再多看孙宁慈一眼就要对她恶语相向了。   她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原著里的许莺莺与她比起来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最后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秦西也知道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做, 也未必还会做,她现在甚至对莺莺心有好感,完全是无辜的。   可是看着她岁月静好的模样, 再想想许莺莺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秦西就觉得胸口一团郁气无处发泄, 想把她手中的书夺过来说不准动莺莺的东西,又想把她直接打包送回她家去。   要不是因为她, 许莺莺也不会惹上她家里的人,如今更不会消失不见。   一方面秦西很清楚自己这是在迁怒,另一方面只要一看到她就控制不住地觉得心里不平衡,最终只能离她远远的, 不看她一眼。   思来想去,许莺莺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并没有得罪过其他人,会打她主意的除了荀盛岚那就是孙家了。   他与许莺莺分开那会正好在孙夫人那边,并未听见有下人说抓到许莺莺,那就只能是荀盛岚了。   怕许莺莺出事,秦西等不了天黑了,斗笠一戴就直奔勤王府去了。   自从荀盛岚受伤和林茂之的事情之后,勤王府守卫更加森严,秦西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潜入进去,直到天色暗了下来,见周移挎着刀,神色匆忙地快步进了王府。   秦西心跳加速,勤王府这个时候有异常,那就很有可能和莺莺有关。   干脆利落地打晕了几个侍卫,秦西寻到荀盛岚书房时,正好听到周移道:“……人往东去了,女的是在昏睡中的,守城兵当时没发现异常,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才报了上来,应该就是孙家姑娘。”   荀盛岚与他确认道:“一男一女?”   “是。”   荀盛岚冷笑一声,道:“带着我的牌子出城去把人追回来,男的直接杀了,至于孙宁慈……”   他思考了一会,最后淡淡道:“她那么喜欢跑,那就打断了她的腿,看她还能怎么跑。”   周移有些犹豫,“那孙家……”   荀盛岚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道:“孙姑娘被人掳走,你是带人去救她的,打斗中无意受伤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属下领命!”   等屋中人都走了,藏在屋顶上的秦西缓缓仰过了身去,躺在了瓦片上,一手按在心头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一边缓缓吐出一口气。   孙宁慈明明藏得好好的,那他们口中的孙姑娘多半就是莺莺了。   没落在荀盛岚手中就好。   就是这打断腿的说法与原著中如出一辙,原著里被困深宫的许莺莺想要逃出去,都到了宫门口了,被侍女银花发觉,报给了荀盛岚。   那会的荀盛岚手上已经沾满了荀盛景一脉人的鲜血,见许莺莺想要离开,整个人陷入疯癫一样,亲手打断了她的腿。   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没有了腿,你就不会跑了。   现在剧情偏差这么大,这句话依旧是被他说出来了,只不过是落在了孙宁慈头上。   可仔细一想,承受的人还是许莺莺。   秦西躺着平缓了会情绪,轻盈地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周移。   *   许莺莺是被颠簸醒的,醒来后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一头撞上了车壁,发出一声痛呼声。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一把掀开了车帘,探进来问道:“醒了?”   许莺莺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他脑后被乌云半遮住的弯月,记忆顷刻间回笼,忙道:“你认错人了!快把我送回去!”   那人还在笑,道:“不认得我了是吧?没事,毕竟六年多没见过了,最后一次见面时你还才到我腰间那么高呢……”   “六年多没见了……”许莺莺一愣,脑内迅速回忆起孙宁慈说过的话,恼怒道,“我是许莺莺不是孙宁慈!你找错人了!”   “许莺莺?”那人惊诧,借着微薄的月色仔细看了看她,忽地转身勒停了马儿。   马车停得突然,许莺莺没坐稳,一个趔趄肩膀撞上了车壁,忍着痛揉了两下,那人又掀开了车帘,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不是孙宁慈?”   许莺莺莫名其妙被人打晕带到了荒山野岭,身边不见秦西,气愤压过了害怕,怒声骂道:“你是不是瞎!我和她有一点像的地方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孙宁慈?”   “她自己告诉我的!”许莺莺简直要气死了,自己忽然不见了,秦西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   她急着回去,高声道:“你快点把我送回去!”   那人还不着急,继续问道:“那孙府的人为什么要抓你?”   “你、你!”许莺莺急得几乎说不出话,心口微微起伏着骂道,“你耳朵也不好使是吗!他们府上的人抓我时是在骂我,他们会骂自己家小姐吗!”   “我离得远,没听清啊。”   许莺莺又急又气,抿着嘴不想再跟他说任何话。   她抿起嘴时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看着更软了,眼圈微微泛红,看着有些可怜。   那人大概是觉得有些心软,道:“哎,城门都关了,明天送你回去行了吧?”   许莺莺吸了下鼻子,又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正是夜间,心知这会儿确实没法进城,更何况城门口有荀盛岚的人,秦西早就叮嘱过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踪迹的。   这么着急下去也不是办法,努力静了静心,她问道:“你可是孙宁慈的表哥?”   说了这么多,那人也知道是自己闹了乌龙,往车辙上一坐道:“是,你就叫我云亭吧。”   许莺莺原本想好声好气与他说话的,可是一想到他把自己错认成了孙宁慈带出了城,就觉得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控制不住话里就带了刺,道:“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喜欢到连自己表妹都认不出来?”   云亭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还是不甚在意道:“我好多年没见过她了,而且她小时候确实长得圆润又好看,算着时间现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就该是你这模样。再加上孙府的人喊着抓你,我就自然而然以为你就是她了。”   许莺莺狠狠闭上了眼,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镇定,才重新看向他,道:“她对你情根深种,一直在等你来接她,你就这么认错了人……”   “什么情根深种?”云亭打断了她的话,一脸迷茫问道。   等许莺莺把孙宁慈的话重复给他听了,他笑得前俯后仰道:“什么情根深种?她那是为了骗你们相信她的吧?”   他道:“我这个表妹自小就是按照高门主母的规格教养的,不说多聪明,后宅里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一流的,并且很会利用人。”   “当初我变卖了家产想要离京,可是那会我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族中怎么可能会让我走,就把我关押了起来。她那时不过才十一岁左右,就瞒着下人对我施以援手,我当时以为她是真心想帮我的,还满怀感激。”   “临走时忽然想再见她一面就偷溜了回去,正好听到她和她娘的谈话,敢情人家是觉得我留在京城也会是个拖累,不如就让我远走,还能得了一个恩情。”   许莺莺听得惊讶不已,犹疑道:“那、那她说你每年让人给她带东西……现在还冒险来接她?”   “这……哎!”云亭摆了摆手道,“我是觉得她心眼挺多的,但这并不妨碍我想见她。”   顿了一下又说:“她应该也是知道我惦记着她,所以现在有了难处才会想起我。”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许莺莺无言以对。   现在一想,孙宁慈对他们说的话都是云山雾罩的,她说的表哥这个人是真的有,但她说自己爱慕云亭所以不愿意嫁给荀盛岚,这是真是假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你还没有证据说她是在说谎。   京城里的人果然都很奇怪,很难捉摸。   许莺莺心里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告诉秦大哥,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京城里的任何人了。   也不知道秦大哥现在在哪,知不知道自己出了城。   许莺莺心思沉闷,正想着干脆连夜往回走,等天亮了再想办法进城呢,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抬头看向云亭正要发问,反被他抢了先,“我表妹她现在真不是长你这样?”   许莺莺现在完全不想理会这表兄妹俩了,学着秦西敷衍道:“差不多。”   然后问他:“你怎么带我出城的?可有人盘问?”   云亭道:“有,放心,当时给你戴了兜帽,说是犯了麻风病,守城兵并未仔细查看。你在躲守城兵?你是犯了什么事?”   许莺莺稍稍放心了一些,摇了摇头没回他的话,抬手去摸发间,什么都没摸到,慌张问道:“我的发钗呢?”   云亭将发钗递了过来,她连忙接过了,小心地重新戴到了头上。   “你这东西是哪来的?谁想的这主意把暗器藏在发钗里?”云亭感慨着,“这谁能有提防?”   许莺莺才不会告诉他这是秦西的主意,当初秦西还特意跟她说了,就戴在头上,越是显眼别人才越不会设防。   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掉头往回走吧,正好天亮之后进城,我带你去找你表妹。”   你去找你表妹,我去找我秦大哥,找到之后立马分开,各走各个独木桥,再也不要见到才好。   云亭按她说的掉转了马车,慢慢往回走去。   秋夜的弯月像是蒙着一层纱一样晦暗不明,马蹄踏着微弱的月光,“哒哒”声格外响亮。   反正闲着没事,云亭赶着马车好奇问她:“你说的秦大哥是谁?我听你昏睡中还在喊他,你很喜欢他?”   许莺莺脸上一热,心虚地把脸颊埋在膝盖上,闷声道:“你快点赶车吧,早点到城门口。”   “急什么?”云亭道,“反正离开城门的时间还早,现在就是到了也进不去。”   他说得有理,许莺莺也就不出声了,她现在后颈和肩膀都还疼着,抱着膝盖盘算着等天亮见着秦西了要怎么跟他告状,一定得狠狠出口恶气才行。 第41章 竹音 “是秦大哥来找我了!”   往前走了没多久, 云亭忽然“咦”了一声,道:“什么东西?”   许莺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有几盏火光, 忽明忽暗,似乎还有绰约的人影。   迟疑道:“是有人连夜赶路?”   云亭摇头道:“不太像吧,看着很急,而且这方向看着像是从城里来的, 城门不是早就闭了吗?”   他说完, 俩人都陷入了沉默。   秋夜的风有些凉,车帘半开着, 许莺莺被吹得打了个寒颤, 心跳也跟着乱了,又朝那飞速移动着的火光看了几眼,忽然道:“要不咱们下去走吧, 不要马车了。”   “还有这么远呢,你打算走回去啊?”   许莺莺双手搁在膝盖上略微攥紧, 道:“我总感觉有些不安,你说那会不会是来抓我或者你的?”   云亭被她说得也犹豫了一下,几句话的功夫火光越来越近, 疾驰的马蹄声也隐隐被风送了过来,一下一下像是踩着人心口上一样, 让人喘不过气。   “走!”   俩人下了马车,云亭又把马车掉了头, 用力抽了一下马儿,见马儿哒哒继续跑着,这才与许莺莺一起徒步往旁边的树林中走去。   林中黑暗,许莺莺被绊倒了几次, 手掌都磨破了皮,云亭伸手欲拉着她,被她摇头拒绝了,捡了一根树枝拄着,这才好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密密麻麻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俩人不敢发出声响,伏在灌木丛中一动不敢动,借着火光,许莺莺把马背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领头的那个正是周移。   那个恨不得用眼神凌迟了她的周移。   许莺莺浑身僵硬,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找到自己。   他都能夜间出城来找人了,那城门口想必也已经布满他们的人了,不能靠近城门了。那要怎么进城,怎么找秦大哥?   许莺莺正想着,冷不防被云亭推了一下,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反倒把云亭吓了一跳,问道:“你认识那人?是冲着你来的?”   许莺莺张口欲言,觉得喉头有些干涩,隔了一会才道:“不一定,也可能是冲着你表妹来的。”   反正不管是自己还是孙宁慈,都是荀盛岚正要找的人。   见云亭又要问什么,许莺莺连忙打断他道:“别说了,快走,他们等会找到马车不见人影,一定会往林中找的,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两人又往漆黑的林中摸索前进,许莺莺心中害怕,跟着云亭越走越快一刻也不敢停下,还是云亭见她累得气喘吁吁才说休息一会。   只是没等两人歇了一会,就有马蹄声渐渐靠近了,从俩人的方位,绰约的火光依稀可见。   许莺莺一惊,当即与云亭躲进了灌木丛中,听到周移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他们没有马车跑不了多远,所有人散开来搜寻,男的格杀勿论,女的暂且留一条小命。”   侍卫共二十余人,齐声道:“是!”   声音洪亮,隔着老远都震得许莺莺心头发颤。   林中俩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继续往逃亡。   云亭边疾步往前走边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嚣张?”   许莺莺体力有些不支,大口喘着气,沿着他走过的地方跟了上去,道:“你表妹……你表妹要成亲的人派来的。”   云亭神色怔愣了一下,被许莺莺推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喃喃自语道:“难怪她要送信让我来救她。”   他说完许莺莺就没接着说了,保持体力,埋头继续赶路。   秋风飒飒,许莺莺又冷又累,但精神十分警惕,驻足喘息时,耳边忽然捕捉到一缕微弱竹音,她脚步一顿,急忙拉住云亭,急切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云亭侧耳听了一下,道:“都是风声……还有……是有一点,这是什么声音?”   竹音声断断续续不成曲调,云亭听不明白,也没功夫去想这是什么,催促许莺莺快点走,可是人没动也没理他。   他一低头,却见许莺莺目光璀璨得比星月还要耀眼,被树枝划伤了的小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带着巨大的欢喜道:“是我秦大哥来找我了!”   以前在山脚下住的时候秦西见过她吹竹叶,一时兴起跟着她学了两天,后来一直没能吹出曲调就放弃了,那断断续续的曲调正是许莺莺当初教给他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成调。   许莺莺往前走了走,也摘了一片竹叶噙在口中,悠扬的曲调就缓缓在林中扩散开来。   云亭急忙阻止道:“你不要命了?小心等会把人都引了过来。”   “我要找秦大哥。”许莺莺解释道,“我秦大哥在给我传信呢,我得回应他,他是来找我的。”   云亭怒道:“引来一个你秦大哥,也引来了一群要抓你的人,你秦大哥还能一个打十几个不成?”   许莺莺想了一下,道:“你说得对,那继续走。”   只是她手中还攥着那片竹叶,没走一会儿就吹上几声,云亭本来还要说什么,可是每次她这边刚停下一会,就会有不成调的竹音回应,他也就干脆放弃了。   许莺莺第五次吹响竹叶时,声音刚起,就被云亭猛地推到了一边。   她重重摔在杂草从中时,正好看到一把大刀朝着她刚才所在的位置砍下,随着一声巨响,深深嵌入了地下,刀身折射着寒光刺得她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   追上马车时秦西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一旦车内真的是许莺莺,他这一刀就是冲着周移去的。   必须先解决了周移。   不知是因为紧张许莺莺还是因为将要第一次与人动刀,秦西掌心沁出了汗水。   “马车内是空的!”有人查探后大声汇报给了周移。   秦西这才松了口气,莺莺不在就好。   紧接着往乌漆墨黑的树林中看了一眼,又担忧了起来。   也不知道挟持她的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欺负她……还带着她往漆黑的树林里躲,要是弄脏了她又要不高兴了。   要快点把人找回来。   他趁着周移召集人手时偷梁换柱,偷偷混进了周移的队伍中,跟着他们追到马车这里,一路上担惊受怕,既担心许莺莺遇上了坏人,又怕她被周移找到。   到时候他们人数众多,自己恐怕对付不过来。   但紧接着周移下了另一条命令,如了他的愿。——所有人散开了搜寻。   群殴他可能对付不了,单打独斗却是不怕的,大不了一个一个解决了,再慢慢找,反正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秦西落在最后,头盔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把他面容遮了个严实,略一思索,还是抛弃了周移,往西面的林中去了。   西面是与马车相反的方向,应该就是莺莺逃亡的方向。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莺莺,她手无缚鸡之力,随便遇到任何一个侍卫都逃不了。   至于周移,总是有机会再遇到的。   侍卫们挨个散开,秦西悄悄跟上了一个,趁人不备一个小擒拿眨眼间将人制服,同时刀柄往人后颈重重一敲,侍卫登时瘫倒了下来。   他小心地接住了,将人缓缓拖进草丛中,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如此解决了第三个人之后,还是不见许莺莺的踪迹,他越来越急,怕自己找错了方向,怕许莺莺先被周移找到。   焦急中,忽听风吹动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他脑内灵光一闪,摘了一片竹叶衔在口中。   许莺莺教的曲调他只记得个大概,试了几次才吹出了声响。   吹了一会就停了下来,仔细听着风中的声音,然而不等他听到,就有人寻了过来,问道:“刚才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秦西怕被听出异常,举着刀朝草丛中大力挥了一下,粗声道:“没有。”   声音与杂草声混成一团,听不真切。   侍卫又听了一会,忽然道:“就是这声音。”   秦西也听到了,那熟悉的曲调比他刚才吹得连贯许多,声音听着也不是特别远。   他心头狂跳不止,循着声音朝林中望去,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压低了声音对侍卫道:“去看看。”   侍卫准备与他一同去,毫无防备地被他接近,三两下就被撂倒。   将人处理好之后,秦西把竹叶藏进了胸口,循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应该是为了躲避搜查的侍卫,声音忽左忽右地响起。沿途也有别的侍卫闻声前去,被秦西又不声不响弄倒了几个。   直到竹音声再一次响起,秦西听着觉得很近了,心头一喜,急忙往前赶去,然而步子刚刚抬起,那声音却毫无征兆地突然止住了。   秦西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差点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是莺莺出事了。   他恨不得立马飞过去,但人却只能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身后有人跟过来了。   来人脚步沉重,在他身后缓缓开口道:“你不是勤王府的人。”   是周移的声音。 第42章 受伤 “秦大哥,我腿好疼……”……   “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周移问道。   秦西没有出声, 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   莺莺遇到了勤王府的侍卫,她现在很危险,他想, 不能和周移纠缠。   周移的手也握上了刀,继续道:“我们一路从府中出来,中间并没有怎么停留,所以你是从府中跟来的?”   “好本事。”他道。   秦西转过身, 顺手摘了头上的盔甲, 盔甲厚重又沉闷,对他来说有些累赘。   摘下头盔后, 凉风一吹, 秦西感觉精神都振奋了许多,朝着周移抬了抬下巴道:“好久不见,直接动手吧。”   “怎么会是你?”周移有些惊异。   几个月前秦西带着许莺莺搬出梨花院之后, 周移就再也没能听到他们的一点消息了,就好像是人家蒸发了一样, 现在人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周移警惕地打量着秦西,忽地问道:“你在这里,那个臭丫头呢?”   回应他的是刀出鞘的声音, 秦西并不怎么会用刀,一劈一斩间更多的是在用力气压制, 可是周移擅长,一把大刀大开大合, 刀身相撞时震得秦西握刀的手腕微微发麻。   逼退了秦西,周移心情很好,道:“原来你只是拳脚功夫厉害,当初若不是我大意轻敌丢了兵器, 你根本赢不了我。”   他说的是初见面时,被秦西揍得鼻青脸肿的那回。   提到这个周移就又想起了许莺莺,猛地抬头朝前面的树林看去,然后缓缓露出一个笑道:“我知道了,逃出城的不是孙姑娘,是那个臭丫头,所以你才会这么着急,是不是?”   秦西脸色不变,但握着刀的指尖泛起了白,隔了几秒钟,他蓦然松了手,沉重的大刀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你要束手就擒?”周移问道,“要是那臭丫头还有点用处,但是你嘛……”   话音未落,秦西已经徒手打了过来,周移竖起刀身就是一劈,如他意料之中的落了空,他并不慌张,有兵器在手时秦西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是赤手空拳。   他单手握刀旋了半圈,再度朝秦西砍去,可秦西不仅不退反正上前了半步,刀刃贴着他的鼻尖划过。   周移正要冷笑,忽见秦西右手如闪电般贴着刀刃朝他手腕缠了上来,他不屑一顾,论力道,秦西与他不相上下,根本夺不走他手中的刀。   然而紧接着他膝上忽地一痛,险些站立不稳,趁着这个机会秦西已经又近了一寸,他看着秦西沉静的面色,心中忽然有些忐忑,手腕用力转着刀身朝秦西刺去。   这时秦西腕间寒光一闪,周移只看到他的手以迅雷之速,沿着自己的手背游走到了小臂下三分之一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感觉到什么,已经被他拧着胳膊从肩上摔了出去,身躯“砰”地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   大刀还在他手中,可是他已经掌握不住了,右臂除了痛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而温热的鲜血正从腕间汩汩流出。   “擅长用刀是吧?那手废了之后呢?”秦西扣住他的完好的左臂,膝盖抵住他的脖颈,面无表情地问道,手中细长的匕首上还有鲜血缓缓滴下。   周移被他押在地上呼哧喘气,奋力挣扎叫骂道:“你以为打败了我就能逃得了?老实告诉你,发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让人去抓那个臭丫头了,不管她是孙宁慈还是许莺莺,现在都已经是个废人……啊——”   话说了一半成了惨叫声,因为秦西一刀朝着他的左手扎了个穿透,他整个手掌被匕首穿透,钉在了地面上,手掌长得很开,控制不住地痉挛着。   秦西脸色不再平静了,双目如炬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凡莺莺出了一点事,我第一个杀了你。”   说罢捡起一旁地上的大刀,狠狠朝他头上砸去,周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西起身快步往前方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打斗声,昏暗的林中一处空地上,有个身姿矫健的男人正被几个侍卫包围着,他身上负了伤,但动作还是很利落,躲过袭来的大刀之后,反手狠狠一刀朝着对方门面砍了过去,鲜血洒了一地。   秦西并不认识这人,也并未出声,躲在树后再次吹响了竹叶。   声音刚起,就听一声沙哑虚弱的“秦大哥”从那人身后传来。   “莺莺——”他喊了一声,转了下手中的匕首冲进了战局。   勤王府的侍卫人多,但身手都不如周移,再加上那个男子也会些功夫,侍卫很快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把人都解决了,秦西才急忙去看许莺莺,只看了一眼就让他双目刺痛,心脏也像被剜了一刀一样剧痛不止。   许莺莺被杂草遮掩着,靠着树干上,衣裙下摆明显是被刀划破的痕迹,血淋淋的濡湿了一片。   秦西盯着她的裙摆,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几乎都说不完整,“你、你的腿……”   许莺莺脸上沾了灰,还被树枝划了几道细小的口子,颤巍巍地朝他伸出了双手,带着哭腔喊道:“秦大哥,我腿好疼……”   等秦西终于反应过来抱住了她,她搂着秦西的脖子大哭道:“那个人拿刀砍我,我流了好多血,好疼好疼,秦大哥,我是不是不能走路了……我好害怕……”   秦西嘴巴张合了几次,话到了嘴边却满腔苦涩,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她走路时候一直不太老实,偶尔会蹦跳几下或者倒着走,坐着的时候又喜欢踢腿,可是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尽管自己让她躲开了那个折磨她一生的男人,却仍是逃不出她既定的命运,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失去了双腿。   秦西心中悔恨万千,恨自己怎么就弄丢了她,怎么就被周移纠缠住了呢?   许莺莺还埋在他胸口继续哭着,哭声沙哑,眼泪水连续不决,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温热的泪水触到他心口,却给他带来灼烧一般的痛感。   他颤抖着手抱着怀中的姑娘,大掌抚着她的后脑,低声道:“没事的,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不会有事的。”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他低声重复着,不知道是在与她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许莺莺满脸泪水抬头看他,浓密的眼睫上沾了泪水,湿漉漉的,“秦大哥,要是我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怎么办?”   她不知是哭得还是吓得,是颤着嗓音呜咽着问出这话的,听得秦西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紧紧把她抱在怀中,恶狠狠道:“你要是真的不能走路了,秦大哥背着你一辈子!去哪都不放下你!”   许莺莺听了又呜呜哭了起来,秦西想去看她腿上的伤,但许莺莺缠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他只能继续抱着人轻声细语安慰。   心中愤怒、悔恨与心疼交杂,开始后悔没有直接杀了周移。   还有荀盛岚,让他去死好了,他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不是……就刀尖轻轻划了一下,至于哭成这样吗?”   秦西满心都是对许莺莺的心疼,并未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说话的男人。   云亭继续道:“还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了?我寻思我受的伤流的血不比你多了好几倍?不也好好地站着的吗?”   秦西这才隐隐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握住许莺莺的胳膊想要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可是许莺莺不肯,他不敢用力,低声哄着道:“你先松手,腿不是很疼吗?我看看伤到哪了。”   哄了几句,许莺莺才松了手,见秦西去看她腿上的伤,吓得不敢动,捂着眼睛也不敢去看。   秦西撕开了她的裤腿,看到她莹白小腿上斑驳的血痕就觉得触目惊心,可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看到什么伤口,他难得有些呆愣。   这时许莺莺轻轻动了下脚,带着厚重的鼻音小声道:“是另一只腿。”   他又去查看许莺莺另一只腿,对着她小腿上那条斜斜的刀口直愣神,伤口在小腿外侧,大概有十多公分,是还在流血,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伤应该属于皮外伤,不至于会让人“以后都走不了路”。   他不信邪,又沿着她小腿按了几下,刚碰上许莺莺就抖了一下哭喊道:“好疼!”   秦西忙撕了自己衣服小心地给她包扎了下,然后犹豫着问道:“裙摆上怎么这么多血……”   他把伤口包扎好了许莺莺才敢把手从眼前移开,抽噎着道:“我受伤流的血啊,我是不是要死了,秦大哥……”   “得了吧你!”云亭被秦西遮挡着,虽然没看见她腿上的伤,但比她本人还清楚,无语道,“明明是刚才那个侍卫倒下时砸到你腿上了,那是你的血吗?”   云亭点着自己的脑袋一言难尽地冲许莺莺道:“你仔细想想?”   许莺莺不愿意想,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依旧扒拉着秦西哭诉:“我真的好疼,秦大哥。”   那伤口不至于让腿残废,但疼肯定是会疼的,她小姑娘家又没吃过苦,估计是吓坏了才以为那是自己流的血,还以为自己腿要废了。   秦西心底帮她解释了一通,心头积压着的郁气终于消散,但也更加疼惜她了,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道:“没事的,秦大哥马上带你回去,很快就不疼了,不怕啊。”   被忽视了的云亭一脸疑惑,“不是,你俩听不到我说话是吗?”   反正许莺莺是听不到的,她被秦西抱起来之后就依在他胸口不怎么出声了,只偶尔啜泣一声。   还是秦西主动问了:“他是谁?”   秦西刚看到云亭时就怀疑他就是把许莺莺劫持走的人,要不是刚才看到是他在保护许莺莺,秦西早上去把人揍一顿了。   “他叫云亭,是孙宁慈表哥。”许莺莺声音翁翁地给秦西解释,然后小声抱怨道,“就是他把我当成孙宁慈带走的,我都说了不是他也不听,还打我。”   “不是,我……”   “你敢打她?”秦西刚抱着许莺莺走了几步,闻言立马停了下来,冷冷地看向云亭。   终于被正视了的云亭忍不住高声道:“我不是跟你赔过不是了吗?而且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打死了好吧?”   “你不把她掳走她也不会遇到这种事。”秦西道。   许莺莺接着说:“我跟着秦大哥时候就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一对二,而且确实是自己理亏,云亭放弃挣扎了,低声下气道:“……是我理亏,对不住!”   秦西扫了他一眼,抱着许莺莺继续往外面走。   城门口都是荀盛岚的人,回城太危险,秦西打算直接带许莺莺去找李栖楠,正好把许莺莺放在云月庄养伤,那边又安全下人又多,肯定能好好照顾她。   想到荀盛岚就不得不提周移,他刚才被自己斩断了手筋,那双手肯定是要废了的,可他这人心狠手辣,回去若是告知了荀盛岚……   再一想刚见到许莺莺时她满身血的模样,秦西眼底愈发幽深,转向云亭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你表妹在哪,否则我明日就将她送到荀盛岚府上,她就是死了也得以孙家嫡女的身份嫁到勤王府去。”   这完全是在骗云亭的,秦西当初会帮孙宁慈逃婚就是不想让荀盛岚借到孙府的势力,怎么可能会将人送去给荀盛岚。   但云亭不知道,皱眉道:“怎么还有条件?之前许莺莺已经答应过会带我去找我表妹的。”   秦西低头去看怀中抱着的许莺莺,后者搂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肩,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道:“秦大哥,我都听你的。”   云亭大为震撼,口齿不清道:“你?我……”   “那你捂着耳朵。”秦西对着许莺莺道,等她按自己说的做了,秦西靠近云亭道:“那边有个双手被废了的人,你去杀了他。”   云亭眉头一皱,秦西扫视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继续道:“反正你也不差这一个了。”   他只是把人打晕了,云亭是真的拿刀杀了人。   云亭犹豫了下,一想也是,不差这一个,况且这些人本来就是想要杀了自己的,遂道:“你说话算数?”   秦西点头,“你动手之后,我立刻告诉你孙宁慈在哪。”   周移人还晕着,被云亭当胸一剑刺了个对穿,彻底丧了命。   秦西抱着许莺莺从周移的尸体旁走过,一点都没让她看出异常,拐了几下找到了一匹马,把人放到马背上之后,告诉了云亭一个地址,然后道:“你最好带着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靠近莺莺和我,否则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对她动手。”   “她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云亭好奇问道。   他觉得不太应该啊,按她那表妹的性子,就算是利用完别人,也只会让人觉得心里刺痒不舒服,没道理会这么遭人恨的。   秦西对他俩人都没有好印象,翻身上马落在许莺莺身后,居高临下对着云亭道:“言尽于此。”   “滚。”   前面四个字还算是正常语气,最后一个字暴露了真实情绪。   云亭被他翻脸的速度惊呆了,一脸懵地眼睁睁看着他策马带着人融入了夜色。   秦西已经脱了勤王府侍卫的盔甲,驾着马朝云月庄赶去,感觉到身前人在秋风中打了个寒颤,低头在许莺莺发顶问道:“是不是冷了?坐到我身后去?”   “可是我腿疼啊,坐到后面我会掉下去的。”许莺莺朝后仰脸去看秦西,眼下细小的伤口特别显眼。   秦西看了一眼,腾出一只手把她头压了下去,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的。”许莺莺听着很委屈,“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秦大哥你看我的手……”   她被秦西环抱在身前,一点都不害怕会掉下去,两只手都举起来给秦西看。   白白嫩嫩的两只手已经脏兮兮、红通通的了,掌心和关节处还被砂砾磨破了皮。   “树林里什么都看不到,我跌倒了好多次,手肘上也疼得很。”   秦西把她的手按下,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道:“莺莺受苦了,秦大哥一定给你把这个仇报回去。”   许莺莺靠着他小小地“嗯”了一声。   马蹄哒哒走了一会,许莺莺又问:“秦大哥,你刚才告诉云亭的地方是错的啊。”   “是吗,那就当是我记错了吧。”秦西淡淡道。   过了一会又低声喃喃道,“凭什么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事事都要如愿?”   声音被凉风吹散,许莺莺听得模糊,追问道:“秦大哥你说什么?”   秦西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无声地催促了下马儿道:“说要多麻烦李栖楠了,以后得好好回报他。”   许莺莺也点头道:“我以后也回报他。”   秦西揉了揉她的脑袋算作回应,然后继续策马向云月庄去了。 第43章 癖好 “我比她好看吗?”   到云月庄的时候天已微亮, 下人起得早,见秦西抱着一身血的许莺莺回来,都慌了起来。   庄子里的老大夫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 仔细给许莺莺看过后道:“没伤到筋骨,好好养养就行,等会再开点补气血的药喝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因为当初野兽伤人的事情,庄子里的人都很感激秦西, 老大夫的态度特别好, 见许莺莺瑟缩着喊疼,又道:“那么长一道口子, 能不疼吗?等会让丫鬟好好给你洗洗, 之后可就不能沾水了,要是伤口溃烂了,疼得更厉害。”   许莺莺一听更害怕了, 老老实实让丫鬟给她擦洗了身子,但是敷药的时候说什么都得让秦西来。   正好秦西怕她伤口发炎不太放心别人, 让丫鬟准备好了东西自己动起手来。   许莺莺见他什么都依着自己,动作还小心翼翼的,脸红扑扑的把伤了的腿架在他膝盖上, 可怜巴巴道:“秦大哥,我腿上会不会留疤啊?”   秦西觉得这不算什么事, 道:“留就留了呗,又没什么影响。”   “多丑啊。”   她裤腿撩到膝盖, 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白又细,翻着血红的伤痕爬在上面像是一条丑陋的毒蛇一样,确实不太好看。   秦西道:“没事,又没人能看到。”   许莺莺坐在床边胡岁乱想了一通, 脸上红润更甚,偷偷瞧了眼单膝跪在下面正往她腿上敷药的秦西,脚忽地往回缩,被秦西一把扣住了脚脖子,训斥道:“再乱动我使劲了,疼了你可别哭。”   敷好了药之后,许莺莺怕伤口溃烂,一动不敢动,跟个木偶人一样僵硬地躺在床上。   自己躺着也就算了,还不让秦西走,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说自己和他分开之后的事情。   秦西听完对孙宁慈俩人印象更差了,严厉勒令许莺莺不准再跟那俩人来往。   许莺莺乖顺点头,然后好奇问道:“其实我觉得孙宁慈她虽然说了几句小谎,但是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人的事啊,秦大哥你干嘛这么讨厌她?”   “你还帮她说话?”秦西在坐在她床边,闻言眉头一锁,心里有些气,这圣母病怎么还在,必须给她拧回来。   冷笑一声道:“还有心情帮别人说话,看来是腿不疼了。”   知道她怕疼不敢碰她的腿,就往她脸上捏去。   许莺莺被捏得嘴巴嘟了起来,急忙摆着头把他手扯开,捂着脸颊道:“不要捏我脸,捏成那样一点都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我觉得好看得很。”   一夜奔波再加上流了不少血,她平静下来之后脸色看着有些苍白,被捏了几下才回了点血色,秦西觉得这样比刚才好看多了。   许莺莺捧着脸颊揉了揉,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上伤口也被清洗过了,透着血红的擦痕一碰就刺刺的,又疼又痒。   她把手搭在被衾上,道:“你知道什么啊,你又不分美丑。”   秦西哼了一声没接她的话,她就继续刚才话题道:“秦大哥,你不是一直都对女孩子很好吗?怎么现在这么不喜欢孙宁慈啊?”   “我早就看出来了,不知道姓名前你还对她还很好呢,把我的糖人都给她吃,但是她一说名字,你就开始提防她了,秦大哥,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她?”   “你在哪听说过的她的?她不是好人吗?”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啊?”   她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西一个都没法答,干脆恶狠狠地又去捏她的脸。   许莺莺平躺着,见他低下头要来掐自己,连忙把被子往上拉把脸遮住了,秦西作势去扯被子,她就连连叫疼。   “你就装吧!”秦西挑起她枕边的一缕发丝在她额头扫了两下,没好气地道,“你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   许莺莺躲在被子下偷笑了一会,悄悄伸手拽了下秦西的衣袖,讨好道:“秦大哥,你和我说说嘛,你不和我说,以后我要是再被她骗了呢?”   秦西原本坐在床头,想了一下,起身坐到了床中间,正好对着许莺莺,道:“行,跟你说。”   “我之前去荀盛岚府上偷听到的,听到他说这个孙家大小姐有个特殊的癖好……”   “什么?”许莺莺好奇问道。   “她这癖好与常人不同,说起来很奇怪,她喜欢……”秦西故意卖关子,边说边靠近她,在她集中注意力听着的时候猛地朝她压了下来,“喜欢挖人眼珠子!”   许莺莺被他吓得双眼一下紧紧闭上了,指尖攥着锦被,肩膀都绷了起来。   秦西诋毁起人来毫无心理压力,胳膊肘撑在床榻上,轻轻碰了碰她近在咫尺的眼睑继续恐吓道:“就喜欢挖像你这样的、水灵灵的眼睛。”   许莺莺眼睑颤了颤,缓缓张开道:“骗人,我才不信,她好端端的,挖别人眼睛做什么。”   “因为嫉妒啊,看别人眼睛比她好看就要给挖了。”   “我比她好看吗?”许莺莺眨着眼睛问道。   秦西疑惑,明明在说孙宁慈狠毒,怎么话又转到这里了,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臭美很正常,就直起了身子笑话道:“许莺莺你可真不害臊,到处问别人自己好看不好看。”   许莺莺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问过别人了,不依不饶地跟他争辩,但她自从跟秦西分开后就没放松过,现在躺在安全的环境里,没过一会就犯了困,话越说越少。   她睡着后秦西也没走,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安宁的睡颜。   人睡得很熟,呼吸平稳,眼睫纤长投下一片阴影,正好遮在眼下的小伤口上。   秦西看着心里又软又热,微微倾身过去,给她把被子稍稍往上提了些,然后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眼下的小伤口,轻声道:“可怜的呦。”   刚出去关了房门就见李栖楠风风火火地赶来了,隔了段距离喊道:“你们不是去看宅子了吗?怎么就受伤了?京城里现在这么乱吗……”   “声音小点。”秦西说完在门口听了一会,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才转向一旁的丫鬟,拜托丫鬟帮忙看着点许莺莺,丫鬟自然是应了的。   走远了点,李栖楠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事毕竟和荀盛岚有关系,秦西怕他惹上麻烦,粗略地编了几句瞎话,李栖楠听得不可置信,“光明正大伤人?京城里还能有这么猖狂的人?”   他急道:“可记得什么特征?我马上让我爹去查。”   “没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管。”   他家里人把他放养在城外就是为了让他不被注意到,秦西怎么好意思把人拖到危险中,自然不肯把事情告诉他。   李栖楠以为他是不愿意领自己的情,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外人,有点生气,“你没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吗,你一个人再厉害能保证弄得过对方?我听说早上许莺莺回来时满身都是血,都这样了你还咬着牙不让我帮忙……”   前面还好,后面每一个字都在往秦西心口上扎刀,秦西手掌松开又握住,垂着眼睛没说话。   “我是没什么用,可是我手底下有人,多少能帮上一些吧……”   李栖楠越说越不自信,“……还是你觉得我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只会给你拖后腿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原本苦闷的秦西又笑了,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像你这样已经是别人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了。”   “这是投胎好,可不是自己有本事。”李栖楠看着很沮丧。   李栖楠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沮丧的话,秦西一心两用,觉得他说的话确实在理,总得保证许莺莺身边时刻有人才行,还得是可靠可信的人才行。   李栖楠可信,但是他不自由,身后的势力有些复杂。   最能依靠的人,那自然是许莺莺的亲生父母,有权有势,又全身心地爱护着她。   要不等许莺莺的腿好了就去北方找人吧,大不了路上慢一点,总好过在京城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纠缠。   万一哪天再有疏漏让许莺莺受了伤,那自己是真的无颜面对她了。   秦西心思转得飞快,下了决定就开始想走之前需要解决的事情,首先就是荀盛岚。   他现在不好接近,需要一个机会。   “秋猎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李栖楠正自怨自艾呢,冷不防听到秦西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了,“那咱们不是铁板钉钉的第一了吗!”   皇家围场占地面积广阔,猎物充足,为了保证安全那些公子哥都会带些护卫跟着,李栖楠自然也是,刚好方便秦西混进去。   秦西笑了笑道:“到时候要是真的得了第一,我要问你讨点皮毛,你可不能小气了。”   “嗨,谁在乎那个!到时候随便你挑!”李栖楠大大方方地应了。   怕他继续追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西又道:“先前你不是也想要莺莺的那种小机关吗,正好最近没事……”   “没事!最近什么事都没有!”李栖楠喜形于色,果然不再追问了。   怕许莺莺腿上的伤口发炎,秦西盯得紧,清洗伤口、换药全是自己来的。   许莺莺胆子芝麻点大,受了点伤跟要了半条命似的,根本不敢下床走动,恰好如了秦西的意。   就是有一点不好,越来越粘人。   秦西稍稍离开一会就让人来找,问她什么事,刚开始还支支吾吾说伤口疼,后面直接道:“你怎么出去都不跟我说一声?”   “没出去啊,就在庄子里。”   “那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秦西:“……”   算了,你是伤员你是最大。   “无聊了啊?周并莲今天没来看你吗?”   许莺莺摇头,见周围没有别人,低声道:“她老是说着说着就提到她哥哥,又说想要去北边去找人,我都听倦了。”   她跟着秦西翻了不少书,知道京城往北的路途有多远,也觉得周并莲想只身往北去不大可能。   “要不然就是跟我下棋,我又不会,一直输,感觉我都笨死了。”   秦西可不对女孩子间的抱怨发表什么感言,胡乱点了几下头,等许莺莺跟他说完了才道:“我这几天又打听到了你爹娘的一点线索……”   话才说出来,许莺莺一下挺直了身子抓住了他的手,秦西看出她的急迫,笑了笑道:“还不是很确定,等我再查查,现在能确定的就是人不在京城……”   “真的吗?”   秦西点头,许莺莺更高兴了,摇了摇秦西的手道:“那咱们走吧,不要在京城待着了,这里的人太坏了!”   秦西想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又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这个季节走的话,冬天恐怕路上会更辛苦,还是等开春了再走?”   “现在就走,我不怕辛苦。”许莺莺是一刻都不想在京城待着了。   “那也得再等几天。”秦西把手抽出来捏了捏她的鼻子,“忘了你的腿了是不是?还是打算一路都让我背着?”   许莺莺缩着脖子对着他笑,看样子开心得不得了,悄声道:“让你背着也行……”   “嗯?”   她又急忙道:“我是说等我好了再走,我才不让你背呢。”   *   荀盛岚刚回府就听侍卫道找到林茂之的踪迹了,皱着眉头听完,他一把拽住侍卫的衣领怒道:“你亲眼看到他跟太子的人有接触?”   侍卫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战战兢兢道:“属下亲眼所见。”   “好、好!”荀盛岚声音嘶哑着连道了两声好,将侍卫松开了。   没有吩咐侍卫不敢退下,等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声响,壮着胆子一抬头,就见荀盛岚侧立在他身前,抬首看着厅前画着逐鹿图的屏风,眼中满是阴狠的杀意,侍卫连忙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荀盛岚似乎是平静了一些,又问:“周移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侍卫更紧张了,仍是半跪着道:“属下已经带人将事发地全部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其他线索。”   “废物!”   先是林茂之莫名受伤之后投靠太子,自己在朝堂上不断失利,再是孙宁慈逃婚不见踪影,到如今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周移都死得无声无息。   几件事连续发生,让荀盛岚有种左右手被人斩断了的无力感,更让他不安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却连对方的一点信息都不知道。   他原本是怀疑太子的,可是太子身边的探子明确回复并非太子所为,那到底是谁在和自己作对?   荀盛岚脑子都要想破了仍是没有一丝头绪。   他越想心绪越压抑,心中像是关着一头暴躁的野兽一样,躁动着无处发泄。   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他中了那一箭之后开始的,似乎打那以后就有人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凡自己敢有任何动作,就立马一刀砍过来。   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一个人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一二,也无人可商议。   自从林茂之叛变之后,他再也不信任何幕僚了。   “孙宁慈有消息了吗?”他问。   侍卫胆战心惊,“属下无能,还是没能找到孙姑娘!”   人都退下后,荀盛岚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扯开衣襟看了看心口的那道狰狞的伤疤,丑陋的伤疤下心脏突突直跳,昭示着他还活着。   过了好久他才缓和了下来。   事到如今,再想和太子争帝位,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是太子意外丧命,要么是他能得了自己父皇的欢心。   前者有些难,毕竟是一国储君,荀盛景身边从不离侍卫,一定要试的话,或许只有秋猎时候能有一线机会。   至于后者,荀盛岚想起了自己在皇帝寝宫里见到的那幅画。   许莺莺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她知道自己是在用范无镇骗她的了?她怎么会知道?她又躲去了哪呢?   想到许莺莺就想起了秦西,是了,一定是秦西,许莺莺最听他的话了……   “是他!”荀盛岚脑内灵光一闪,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已遍布血丝。   他会打猎,箭术很好,更何况以前周移就曾败在过他手下。   “不对,他没有理由与我作对……”荀盛岚又有些犹豫,他自认做的那些恶心事不足以让秦西与自己作对,更何况秦西虽有些本事,但终究只是一个乡间猎户而已。   他缓缓坐了回去,自言自语道:“他也没有理由杀周移……”   当晚荀盛岚独自思索了许久,若是这两条路都行不通的话,那就走第三条路好了。   北方捷报频频,若是这次能把胡人打服了,谢元帅多半会班师回朝……得了谢元帅的支持,就等于有了数万将士的拥护,谁还管他登基是不是名正言顺呢? 第44章 美人 她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   第一场秋雨将落未落的时候, 许莺莺正坐在窗前望眼欲穿,受伤的那条腿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伸手小心地去挠一下。   风声萧瑟, 卷着枯黄的树叶一片片落下,看着十分寂寥。   许莺莺看着看着叹了口气,受托照顾她的丫鬟见状问道:“看着像是要下雨了,风凉, 姑娘可是觉得冷了?”   许莺莺摇头, 丫鬟又问:“夜间可冷?要换一床厚点的被褥吗?”   “不冷的。”   丫鬟就笑了,道:“秦公子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 姑娘不用担心, 他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许莺莺红着脸点了点头,见丫鬟把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了她手边,客气地跟人道了谢, 丫鬟出去后,又依着桌子去看窗外的落叶。   她受伤后经常躺在床上, 就没梳发髻了,长发如瀑散在身后,有一部分从肩上垂到了胸前, 平添了几分温婉的感觉。   秦西刚回来就见她这副模样,乍一看直接愣住了, 一瞬间感觉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是一个哀愁的美人儿, 而不是他那个天真的小姑娘。   美人儿凝霜皓腕撑在下颌,百无聊赖地看着树梢,忽有一阵风吹来,卷着一片树叶悠悠地往院门处飘去。   许莺莺目光跟着落叶流转, 一眼看到站立着的秦西,笑意霎时从眼中漫出,坐直了身子朝他招手,“秦大哥,你回来啦!”   声音清脆动人,五官也灵动起来,好看还是一样的好看,但是又重新变回了秦西熟悉的那个小姑娘。   秦西心中有些悸动,呆立了几秒才缓缓走近了,没进屋,走到窗前胳膊搭在窗口上问道:“想什么呢?”   许莺莺神色有些窘迫,不太想说,但是秦西就在窗外盯着她看,支吾了一会儿道:“秦大哥,你说要是我爹娘见到我不喜欢我,那怎么办啊……”   “又在胡思乱想是吧,腿不疼了是不是?”   “早就不疼了。”许莺莺道,然后伸手在小腿上轻抓了几下,“但是好痒啊,抓也抓不到。”   她抱怨的时候鼻尖微蹙,声音拖长些,娇娇软软,听着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秦西怕她抓破了伤口,忙朝门口走去,几步就进了屋。“不是跟你说了痒是在长伤口不能抓吗?”   边说边坐在一旁,隔着她的衣裙在她腿上轻按了几下,“疼吗?”   “不疼。”许莺莺腿动了几下,用眼神示意他再按几下。   秦西控制着手上的力气,不能让她疼了,还得碰到她的伤口,跟伺候老太君一样小心翼翼,口中却嫌弃道:“事多得很,以后你爹娘估计得把你装进荷包里随身带着才能放心。”   许莺莺被他这一句说得忐忑起来了,惴惴不安道:“秦大哥,我这么麻烦吗?他们会不会真的不喜欢我啊?”   秦西心说,原著里你爹娘可是因为你差点一刀劈了已经是皇帝的荀盛岚,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许莺莺还在纠结:“要是他们和孙宁慈的爹娘一样要让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怎么办啊?”   秦西一句“你才几岁就想这事”到了嘴边,忽地想起刚才看到她的那副模样,这句话就说不出口了,手下按着的动作也顿了一下,迟迟不敢落下。   嘴边的话一转道:“我都查过了,你爹娘没有别的孩子,就你这一个宝贝,肯定不舍得让你难过,你就放心吧。”   “就我一个……唔……吗?”许莺莺重复着秦西的话,就是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越低。   秦西看出她是不好意思了,跟着重复道:“对啊,就你一个宝贝。”   许莺莺脸红红的不说话了,垂着头捻起了胸前的青丝。   这样看着就显得年纪小了,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姑娘,秦西心中略微松动,又去逗她:“怎么不说话了,莺莺宝贝?”   许莺莺被他说得羞赧,好一会没抬头。   又按了会,秦西把她的腿放到了地上,见她紧张了起来,一阵无语道:“早就能下地的,不碰到就没关系,我还能让你出事啊?”   许莺莺手轻放在膝上,沿着小腿往下摸了两下,确实没感觉到有异常,才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这时雨啪啪地打了下来,许莺莺注意力从腿上移开了一点,看了眼院子想起了秦西今天外出的事,问道:“秦大哥,你见到云亭了吗?”   “见着了。”   秦西今天是特意去孙太傅宅邸附近逛了一圈,果然把云亭引出来了。   对方怒气冲冲,跟着他到了偏僻的地方就打了起来。   怕弄出声响被人察觉,打得动静不大,很快就停了。   “你耍我?”云亭怒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只有两个老人家住着,根本就没有什么年轻姑娘。”   秦西问了他去哪找的,然后若无其事道:“哦,你找错地方了。”   这态度一看就是故意的,云亭怒火更盛,他去秦西所说的地方找了好几天,一个像孙宁慈的都没有,想再去找秦西问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人家一点消息,根本找不到人,只能继续盘桓在孙府。   生气也没法,谁让是自己先认错了人把许莺莺带走了。   毕竟还得靠秦西才能找到人,他自知打不过秦西,自我把怒火消化了一下,认输道:“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秦西原本是想晾他几天再带他去找孙宁慈的,但是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他功夫还不错,就又有了别的主意。   道:“你帮我保护一个人不让他受伤,我们的帐就算一笔勾销了,我亲自带你去找孙宁慈,然后互不相干。怎么样?”   “保护谁?许莺莺?”   秦西瞥他一眼,淡淡道:“你想的美。”   秦西把事情简单跟许莺莺说了,道:“等这事过了咱们就走,你的腿能不能行?”   “能!”许莺莺很急切,“明天就能走路了。”   “怎么是明天?今天不行?”要秦西说,她这腿伤根本就不耽误走路,就她娇气胆小不愿意自己走。   “今天……”风带着微凉的雨水打在了她脸颊上,她就道,“今天下雨了,不能自己走。”   秦西觉得她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但好歹愿意自己走路了,道:“那明天起我可就不管你了?”   许莺莺微微垂着眼睫点了头,朝他伸着胳膊,被抱回了床上。   两天后,秦西跟着李栖楠去了围场,临走前叮嘱许莺莺:“就在庄子里哪都不能去,要是无聊就去看书写字,知道吗?”   又吓唬道:“还有,腿上伤口结疤了,再痒也不能挠,不然伤口溃烂你就真的再也不能走路了。”   “你好好的,等我回来就跟你说你爹娘是谁,然后带你去找他们。”   李栖楠嫌他啰嗦,甩了两下马鞭催促他,这才让人和他走了,往围场去的路上,随行里又多了一个人。   围场里旌旗飞扬,鼓声震震,大多数都是些公子哥,个个锦衣玉带,神采飞扬。   秦西跟着李栖楠,见他去和太子说话了才没跟上去,在角落跟云亭道:“就是他了,李家这位公子,你帮我保护好了他,我把你表妹还给你。”   云亭没那么好骗,转了下手腕道:“你不是跟着的吗?我来保护他,那你呢?”   “有事。”秦西说得很简单,说完淡淡扫了他一样,云亭识趣地闭嘴了。   这是李栖楠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凑热闹,乐呵呵地,跟谁都能说上两句,不过都说不长,没一会儿就不到处蹿了,闷闷不乐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秦西没跟上他,但是在一旁看得清楚,人家表面上是在跟他说笑,实际上眼里藏着轻视,明显不待见他。   这也难怪,他也近二十的人了,没什么才学,还被家里管得严,妥妥一个“妈宝男”,难怪那些风流公子哥不愿意跟他来往了。   秦西安慰了他几句,没过多久,就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是皇帝到了。   秦西混迹在人群中滥竽充数高呼着万岁,遥遥看去只见皇帝一身明黄,十分苍老的模样,看上去远远不止五十岁。   单看政绩这位皇帝倒也算励精图治,为帝期间国富民安,不曾出过大乱子。   但说起感情的事就有些令人唏嘘了,说帝王无情,他留着谢夫人的画像数十多年,说他痴情,他又宫妃子嗣不断。   不过原著中他对许莺莺还算好,大抵是猜出她与谢夫人的关系了,许莺莺在宫中一年左右的时间,他让人陪同,但并未对她做什么。   死前还拟了诏书让人将许莺莺送到北方谢元帅夫妇身边,可惜被荀盛岚阻止了。   秦西对老皇帝没什么想法,反正他也活不久了,他有想法的是荀盛岚。   猎场混乱,难免有走失或者侍卫疏忽的时候,总能寻得动手的机会的。   *   许莺莺在云月庄等了两天,无聊的时候就去整理行囊,自己的理好了就去理秦西的,两人东西都不多,不用多久就理好了。   丫鬟见了觉得有些奇怪,问了几句,许莺莺没说准备离开京城,只是说要搬进城内,所以提前打理好。   一场秋雨一场凉,第三天的时候又刮起了大风,卷着落叶飞得到处都是,庄子里一片凄凉的景象。   许莺莺终于自己走路了,但是不敢用力,走一会儿就得坐下歇歇,正坐在檐下看秦西画的北边地形图呢,听外面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一抬眼就看见了秦西。   整整三天没见秦西,自打他俩相识至今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许莺莺马上就情绪上头了,抱着秦西的胳膊不撒手。   秦西还以为这几天她受了什么委屈,问了一通许莺莺才扭扭捏捏道:“腿又疼了。”   秦西立马蹲下去查看她的小腿,见伤疤隐约有要脱落的迹象问道:“是不是偷偷挠了?”   许莺莺忽然醒悟一样又说道:“不疼,我说错了,是伤口痒得难受。”   秦西还不了解她?看了眼她的小表情就懂了,这是又故意装乖惹人心疼呢。   也没拆穿她,顺着说了几句好话,才说到正事上。   “出了点意外没能帮你报仇……”   “什么意外?秦大哥你受伤了?”许莺莺急忙往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被秦西按在了椅子上。   “不是我,说来话长,后面慢慢跟你说……总之,咱们明天傍晚时候就走……”秦西微微皱着眉,不太放心道,“我还有点事要做,要不先把你送走,你在前面等我……”   许莺莺猛烈摇头,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我要跟你一起,你把我扔一边不怕我又遇到危险受伤啊?”   “那行,那就一起。”秦西也觉得把她放哪里都没有放自己身边放心,看着她因为自己的话高兴,想伸手摸她的脸颊,刚抬起手就又放了下来。   不能再这么亲近了,男女有别,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是个窈窕漂亮的大美人儿。 第45章 向北 “我想要的就是你想要的都得不到……   李栖楠秋猎时出了好大一场风光, 射中的猎物最多,得意洋洋地打马回了府上,歇了半天就听下人道太子妃带着小皇孙回来了, 欢天喜地迎了出去。   小皇孙才五岁大,被他抱着喊舅舅,美得他眼睛弯成了缝。   太子妃在一旁看着他俩闹了会,让人把孩子抱了下去, 又屏退了丫鬟, 低声问道:“什么事不能在宫里说,非得让我回来一趟?”   “嘿嘿。”李栖楠傻笑了两声, 从怀里掏出一个朴素的银簪递给了她。   太子妃接过来一看, 见那簪子不算多精美,也不贵重,但好歹是弟弟的心意, 心里也挺高兴的,笑道:“我还当是有什么大事, 弄得神神秘秘的。”   “这可不一般。”李栖楠等的就是她这反应,兴致勃勃地给她演示了一下。   这发簪与许莺莺的一样藏着小机关,是李栖楠特意求秦西给做的, 刚做好就嘚吧地把东西送给姐姐。   太子妃惊诧的表情让李栖楠很满意,得意道:“你戴着防身, 都有人敢刺杀我姐夫了,你也得小心, 万一遇上歹人了,不用客气,直接朝着喉咙弄死他!”   前半段太子妃听着还觉得欣慰,后半段就越来越沉重了, 握着发簪迟疑道:“你真的不去城外避一下,昨日……”   “我都避多久了?你不会是想让我在城外一直躲到姐夫登基……”说到这里被太子妃蹙眉看了一眼,他立马打住,又道,“昨日是有人想故意推我下马,没事,秦大哥的那个朋友很可靠,一点事都没有。”   “你说的这个秦大哥……”   “就是秦西,厉害又可靠,我跟姐夫说过的,要不是他不喜欢拘束,我就举荐他到姐夫麾下做事了。”李栖楠遗憾道。   太子妃沉吟了下,又问:“他昨天一直跟着你的?没有离开过?”   李栖楠想了会才回答,“没啊,中间有好一会儿秦大哥没跟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想问我昨天救了我姐夫的那蒙面人是不是秦大哥?”   太子妃点头,李栖楠又十分得意,“虽然他不承认,但是依我看八成就是他,你也不用想怎么奖赏他了,他这个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看重……不对,我知道了!”   他双手握拳上下一碰道:“奖赏给许莺莺就好了,许莺莺高兴他就高兴了。”   太子妃又问许莺莺是谁,李栖楠也半知不解的,想了一会实在是弄不懂他们的关系,就道:“反正他俩去哪都一起,亲密得很,你就当许莺莺是他童养媳好了。”   太子妃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怎么说得不清不楚?”   “那就是!”李栖楠想了想秦西对许莺莺偏袒的劲,斩钉截铁道,“秦大哥一身打猎的本事还是跟许莺莺她阿翁学的,他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就是童养媳没错!”   太子妃没接触过他二人,见他说得肯定就信了,道:“那我回头一定得好好见见这位姑娘,他俩现在还在云月庄住着呢吗?你可不能亏待了别人……”   正嘱咐着,外面有丫鬟敲了门道:“云月庄有人送信来了。”   李栖楠有些奇怪,让人把信送了进来看了一眼,惊讶道:“他们要走了?”   与太子妃道:“是秦大哥要带许莺莺走了,也没说要去哪。”   太子妃拿过信看了看问道:“可是你对人家照顾不周了?”   “我哪有。”李栖楠简直冤枉,辩解道,“我对他俩可好了,而且秦大哥不是那种人,肯定是临时有事。”   太子妃不信,点了下来信道:“不是的话,人家怎么让你千万别在人前提他与许莺莺的名字,还不是怕你闯祸连累了人家?”   李栖楠觉得她说得不对,撑着下巴想了一会也想不通,自言自语道:“昨天他还问我你几时回宫,说你走后就来找我呢,怎么这会忽然就要走了?”   李栖楠想不通,招了云月庄的下人问道:“他已经走了?行李也都带走了?”   下人道:“都带走了,还从庄子里挑了一件新做的狐裘斗篷,说之前少爷答应要给他的上好皮毛不要了,拿这个跟少爷你换。”   李栖楠摆摆手,对狐裘不以为意,就是奇怪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急。   午后,李栖楠送太子妃母子俩回宫,宽大舒适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周围侍卫环绕。   李栖楠抱着小外甥前脚刚跨出门槛,正依依惜别,就听侍卫一声怒喝:“什么人!”   一抬眼恰好见一支箭“铖”得一声射入马车,“轰”地一声马车燃了起来,顿时大惊,忙把太子妃往身后推。   他与秦西学过几个月的箭,立马顺着箭矢来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街角一个身影往后撤去,忙道:“人在那!快去追!”   侍卫也察觉到了,忙带人追了上去。   退回府中后,李栖楠心有余悸道:“幸好还没上马车。”   又愤怒地招了府中护卫道:“马上把事情报给太子,最好把禁卫军调出来,一定得把人抓到了剥了他的皮!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怒气冲冲,一扭头见太子妃眼神凝重,以为她是害怕了,急忙道:“姐姐你别怕,先就住府里,等晚点姐夫带禁卫军来接再回宫里去……”   太子妃凝眸摇头,让丫鬟都退了下去之后道:“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勤王遇刺的事情吗?”   李栖楠当然记得,登时火气更旺,怒骂道:“好你个荀盛岚,原来是你被人刺杀了就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姐!这狗东西!”   他大骂着要带人去找荀盛岚算账,被太子妃拦住了。   后者沉吟了一下道:“不一定是他,你……你马上多带些府上的人追过去,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是有一件事你多注意一下……”   她招手让李栖楠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栖楠迷惑不解,她却并不解释,道:“你按我说的做就好。”   李栖楠带人追了出去之后,不多久就有人回来禀报道:“放暗箭的那人神神秘秘的,几次都已经把侍卫甩下了又忽然冒出,正如太子妃所言,人看着是往勤王府方向去的。”   太子妃紧绷的唇角微微松了些,摸了摸李栖楠送给她的那支银簪道:“知道了。”   没多久,李栖楠回来了,喘着粗气不可思议道:“跟你说的一样!荀盛岚真的追过去了,已经追出到城外去了,他是疯了吗,竟然要替姐姐你抓凶手?”   太子妃闻言,神色彻底放松了下来,拉着他坐下给他擦了擦汗道:“行了,这事我心里有底,你不用再管了。”   李栖楠不懂,追问原由,太子妃怕他出去乱说,犹豫了一下,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准与不准现在还说不定,但是不论如何,你都不能往外说。”   待李栖楠点头保证了,她才道:“我怀疑今日放出暗箭的人与当初行刺勤王的是同一人。”   至少用的箭是一样的,今日这事与太子当日所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李栖楠一愣,回想了下之前荀盛岚的遭遇,忙道:“那他是不是还盯着你呢!我马上让人……”   他慌慌张张想去喊人来层层守护,被太子妃按下,“人不是已经跑到城外了吗?不用慌,而且我怀疑这人是冲着勤王去的。”   那一箭射来除了烧了一辆马车之外并未伤及任何人,况且当时他们都离得远,连惊吓都没多大,甚至还提前察觉到了。   她起先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与其说是行凶,不如说是警示,就故意让人把动静放大,后来见人有意引着侍卫朝着勤王府的方向去了,猜测刺客应该是故意要让荀盛岚知晓。   荀盛岚那次受伤之后就对这事耿耿于怀,奈何没能查到刺客的一点消息,如今人就在跟前,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听到荀盛岚追着人出城的消息后,她彻底放心了。   看来那人对她的马车下手确实是为了引荀盛岚追他出城。   毕竟荀盛岚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身旁侍卫就增多了好几倍,确实不好近身,出城后变数就多了,结局也就未可知了。   李栖楠听得迷迷糊糊,太子妃又笑道:“先不用慌,等勤王回来就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了。”   就是不知道这人选中自己的马车这事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若是巧合也就罢了,若是早有预谋,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今日会出宫?   太子妃默不作声地捏了下手中的银簪,心中有些不确定,但无论如何,这一遭下来她只损失了一辆马车,这不值一提,相反,因为自己是受害者,还恰好能进一步证明当初荀盛岚的事情与太子无关了。   倒是对自己有利了。   她心中思索着,见李栖楠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笑道:“还是继续说说你那朋友……秦西和许莺莺是吧?等他们回来之后,你可一定要和我说一声,我还真想见见这俩人。”   *   秦西一路东绕西绕,到城门口时城门还未关,所幸这时候消息传得慢,守城兵并无防备,他干脆截了一匹马直接冲了出去,反正马上就要离京了,再回来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呢。   荀盛岚带着人穷追不舍,他追得越紧秦西心里越是沉静,等的就是你追过来。   围猎时他原本想对荀盛岚动手的,可是巧了,荀盛岚竟然盘算着对太子动手。   秦西觉得不太行,真让他得手了,回头老皇帝一死,这皇位八成就落他手里了,干脆出手救了太子一命。   因为这个事情错过了弄死荀盛岚的最佳时机,不得不另想注意,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城中荀盛岚身边人多不好下手,还容易误伤他人,引出城之后就简单多了。   出城向西不到六百里,人烟稀少,只有风声吹动树梢飒飒的声响,荀盛岚一行人跨马疾驰着追到一匹悠然吃草的马儿时,心头忽地一凉,猛然喊道:“中计了!所有人当心!”   在他开口的同时,一支利箭破风朝他□□的马儿打来,他忙勒马躲开,马儿被勒得高高扬起头颅,发出一声嘶鸣。   荀盛岚牢牢握住缰绳,整个人半倾着身子往后仰去,这时又有一支箭朝他握着缰绳的手掌袭来,他下意识闪躲,手中一松,狼狈地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险些被马蹄踩伤。   周围侍卫见状当即下马将他护在了中央,荀盛岚身上沾了尘土,狠狠抹了下嘴角,冷厉道:“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站出来一较高下。”   藏在茂盛枝叶间的秦西置若罔闻,才不理会他这激将法,又不是傻子,谁会大大咧咧出去一个对他们一群啊。   真出去也得等解决了他周围的侍卫再说。   荀盛岚警惕地盯着四周,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能听到,这让他想起当初自己腿上那一箭,更加确定这人就是当初对自己动手的那个。   屈辱感再次爬上心头,他神色狰狞道:“周移是你杀的,是不是?”   回应他的是并发的两支箭,一支朝着他的心口/射来,另一支似乎是射偏了,侍卫正警惕着,但箭矢速度太快,只来得及将荀盛岚扑开。   而另一只射偏了的箭矢则带着冰冷的杀气狠狠刺中不远处的原地踩踏着吃草的马儿,马儿正对着荀盛岚的方向,荀盛岚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听马儿一声悲鸣,举着马蹄朝他踩踏过来。   眼看躲避不开,荀盛岚拎着一旁的侍卫挡在自己身上,侍卫被蹄铁重重踩在心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荀盛岚带的人很多,马儿也多,此时已经混乱成一片,有侍卫还算冷静,看出了端倪高声道:“人在树上!”   刚刚甩开侍卫挣扎着站起来的荀盛岚闻声抬眼望去,只见枝叶繁茂的常青树在风中摇摆着枝叶,如同一只挥舞着四肢的巨大怪兽。   他目光阴狠,指挥着侍卫道:“放箭!”   箭矢闻声而至,可惜是对面射来的,斜斜插入地面,落地瞬间产生大量烟雾,一时间人影攒动,谁也看不清是谁。   荀盛岚心道不好,拔了剑就朝着身边砍去,侍卫躲避不及,惨叫连连。   他心中憋屈更甚,觉得侍卫全是废物,下手也就更狠,待烟雾缓缓散去,他带来的侍卫已经死伤过半了,其余的也是惊恐交加,不敢离他太近,相护着欲往后退。   荀盛岚此时恨不得将暗中躲藏着的人碎尸万段,却也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了,再不认输怕是不能活着回去了,咬着牙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何处处与我为难?”   无人回应,他又道:“若是我有不慎得罪的地方,请你直言,作为赔礼,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找出来双手奉上。”   他以为仍然不会有声音回应,正要拿出别的条件来,却听一道平淡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若是我想要你的命呢?”   他浑身一凉,鸡皮疙瘩遍布全身,一支冰冷的箭已经抵在了他颈间,“让人退后。”   荀盛岚挺着脖子避开锋利的箭刃,怒目看向一周的侍卫,满怀耻辱道:“还不退开!”   “你是什么人?我有哪里得罪过你?”他问。   秦西这时候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了,不想继续和他纠缠,反问道:“你还没猜出来我是谁?”   声音难掩失望。   荀盛岚被刺激得双目充血,眼中一片猩红,手臂上青筋暴起,拳头也握紧了,然后听秦西道:“冷静点,不然我真的要了你的命。”   秦西这时候并未刻意遮掩声音了,几句话下来,荀盛岚终于听了出来,惊怒交加,恨他藏得深,恨自己轻看了他。   他曾在秦西手底下吃过亏一件一件细细重现在他脑海中,似乎自己从遇到他起,就没在他手中讨到过好处。   含恨问道:“我不过是塞了一个女人给你,值得你处处与我为敌?”   “不止吧。”秦西道,“你做过什么,暗地里打着什么肮脏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不是来和你争辩这个的。”   荀盛岚当然清楚,包括他心中所想但并未能实施出来的那些,但秦西不应该知道,他紧紧咬着牙关,舌尖泛起一阵血腥味,“是为了许莺莺?是林茂之告诉你的?”   林茂之也不是个好玩意,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即便是如今他已与荀盛岚反目了,秦西还是不太放心,顺水推舟地笑了一声,没做回答。   能让他们狗咬狗才最让人爽快。   侍卫已退至百米开外,荀盛岚被口中血腥味激得冷静了一些,沉声道:“打着许莺莺的主意是我不对,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对她造成什么真实的伤害。而你又杀了周移,不如我们两相抵消,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的,我都能给。”   秦西越发看不起他,觉得这人完全就是个垃圾,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与他确认道:“我想要的,你真的能给?”   “只要你想要的我有。”荀盛岚一听谈判有望,心间放松了一些,心想且等这次摆脱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他所为,以后再慢慢算账就是,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还能敌得过千百精锐?   更何况他还带着许莺莺那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废物?   若是他二人有朝一日落在自己手里,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他想得挺好的,可惜现在任人宰割的是他自己。   秦西笑,“那好,我就自己取了。”   说罢手中箭矢转了个圈,另一只手指如同利爪一样扣住荀盛岚的肩膀,一个背摔将人狠狠砸在地上,趁着人正头晕眼花,他又道:“我想要的就是你想要的都得不到。”   荀盛岚被这一摔头部狠狠撞在地上,晕沉中耳边听到秦西这话觉得有些不妙,下一瞬右膝猛然有剧痛传来,他一个激灵全身绷直了,痛得指尖用力抠进了身下的泥土中,口中也泛起腥甜味道。   秦西一箭将他膝盖刺了个对穿,眼神警告了一下远处的侍卫,同时又从腰间箭囊抽出了另一只箭,仍是平淡的口吻道:“你不是很喜欢把人的腿打断吗,不如自己也尝尝这滋味。”   说着手中箭朝他另一只膝盖刺下,无视了荀盛岚的惨叫声,自言自语道:“这次应该是真的废了。”   荀盛岚疼得几欲晕厥,秦西仍不放过他,拍了拍他的脸企图将他的神智唤回一些,道:“是不是很想把我碎尸万段?”   “没关系,你先想着,过段时间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可以试试。”   “希望到时候你能有点能耐,不要辜负了你这帝王之子的身份。”   秦西说完直起了身子看向脸色惨白的侍卫,朗声道:“奉劝各位先把人送回去医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死了,我可不负责。”   说完走向旁边一匹健硕的马儿,翻身上马后再次看向远处一个举着弓箭蠢蠢欲动的侍卫,笑道:“我记住你了。”   侍卫身子一抖,退后了一步,慌忙垂下了手中的弓箭。   秦西策马离去,绕了一大圈之后沿着河流往北去了,遥遥看到岸边的人影后,又加快了速度。   许莺莺已经看到他了,站在岸边一块高大的石头上朝他挥手,喊了一声“秦大哥”。   “站这么高也不怕摔着了。”秦西训斥了她一声,下了马就去扶她。   许莺莺扶着他的肩膀借力轻盈地跳了下来,秦西又说了:“这会能蹦蹦跳跳了是吧,还说昨天腿疼不是装的?”   许莺莺朝他傻笑了一下,推辞道:“昨天疼今天不疼,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哼,你就造作吧。”秦西装模作样冷笑了一声,这才看向一旁靠着柳树的云亭。   云亭被他看了一眼,感动道:“你看到我了?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反正他受托照看许莺莺这半天时间,许莺莺是一直把他当成隐形人的,既看不见也听不到。   秦西觉得他好好一个高门少爷跑去做道士脑子本身就不太好,多半是有个什么毛病,也不与他计较,把孙宁慈的所在地告诉了他,道:“这次真的是真的了。”   云亭被他骗了几次了,不太敢信他,道:“没关系,若是这次又是假的,我就去投靠勤王,告诉他你们往哪去了,帮他千里追杀你俩。”   “那也要他肯信你才行。”秦西道,他也是打着从荀盛岚手中抢人的主意,与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废话这么多,快去找你表妹吧,她身旁有个丫鬟是照顾她的,别对人动手。”   “你以为我想帮你看人?”云亭满腹不甘无处吐露,“不是你自己说的傍晚时分吗,你看看这天色,再晚回来一会那可就不是傍晚了……”   此时通红的夕阳半悬在宽阔的河面,彩霞铺满了半边天,风掠过水面,吹散一片绚烂的颜色。   秦西道:“你也知道天晚了,再不快点去找孙宁慈,城门要是关了可就赶不上进城了。”   云亭这才匆忙告辞。   河岸边停靠着一只小船,秦西赶走了马儿,将许莺莺扶上了船。   许莺莺在山中长大,从未坐过船,上去了之后十分谨慎,秦西什么样把她安顿下来,她就保持着什么姿势,两手紧紧抓住船舷不敢动。   秦西解了绳子将小船撑入河中央,小舟就顺着风向北漂去,回头见许莺莺正襟危坐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许莺莺被说了也不敢动,只敢轻微点头,似乎是怕动静大了点就会把船打翻一样,道:“我就是胆小鬼,所以你得多看着我点,别让我害怕。”   秦西站在船头没忍住笑出了声,恰好小船从岸边枯黄的柳树下漂过,风携着柳叶打着旋落在水中,有一片灰黄的柳叶落到了许莺莺头上。   他靠近了一些捡起那片柳叶,屈膝蹲在许莺莺身前,用柳叶在许莺莺鼻尖点了下笑道:“不让你害怕,不让你冷,不让你累,不让你疼,行不行?”   他人就在跟前,许莺莺侧目瞄了瞄深不见底的河面,双手试探着松了船舷,急急抓住秦西的胳膊,道:“你自己说的啊,你要记住了。”   秦西又拿柳叶点她,道:“记住了,千金大小姐。”   许莺莺憨笑,“我也对你最好,秦大哥。”   两人说着话,轻舟已经顺水行了好远,秦西怕有风吹着她了,没一会儿就把她扶到了船舱里,之后独自立在船头遥看向天际,心中轻松又畅快。 第46章 心跳(捉虫) “秦大哥,你心跳得好快……   小舟顺着水流漂了一夜, 快天亮才靠着岸边停下,秦西把船拴好去喊许莺莺时她已经醒了,狐裘半搭在身上迷迷糊糊地坐着,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秦西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晨间的凉风一并挤了进去,许莺莺被吹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朝秦西伸手, “到了吗, 秦大哥?”   路线是秦西早就计划好的,为了防止荀盛岚手下的人查到两人的踪迹, 先走水路到清泉县, 再沿着向北的城镇一个个过去,到了下一处大州府再转道官路。   “到了。”秦西把她拉起来,小舟因为两人的动作晃动了几下, 许莺莺人还没站稳呢,抱着秦西的胳膊不敢动了。   秦西低眼看着她脸上枕出的微红压痕, 忽地脚下左右用力,小船晃得更厉害了。   这一晃引得许莺莺低声惊叫了一声,抓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了。   秦西大笑了两声, 扶着她上了岸,她才不满道:“秦大哥, 你这样可一点都不好。”   离了京秦西心情正好,一脚又重新踏回了船上, 边收整行李边道:“我还能更不好呢,你等着,我马上就把你卖掉。”   “卖去哪?”许莺莺问道。   “卖去……”秦西哪知道能卖去哪,随口道, “卖去给人牙子,看他要把你送去哪里。”   许莺莺在一旁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又胡说,我才不信你。”   两人行李本就没怎么拆开,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了,秦西挎着包袱从船上跳了下来,许莺莺伸手去拿包袱,秦西避了下没给她,道:“你那小身板儿拿得动什么,等会累了又有借口让我背了是不是?”   “我哪有啊。”许莺莺没能接到包袱,就伸手抓他的衣袖,晨间河岸边人少,两人边说边往县城走去。   秦西自打来到这世界还没去过别处,虽不觉得胆怯,但毕竟人心难测,怕许莺莺容易被骗,又说道:“你都没问你爹娘到底是谁就跟我走了,真的不怕我是在说谎,要把你带走卖了?”   许莺莺一身轻,往前快走了两步,见前方小路上陆续已经有了人迹,声音就没有太大,道:“那我现在问你,你快跟我说呀。”   “那我就说实话了,我是骗你的,根本就不知道你爹娘是谁。”   “那我也说实话。”许莺莺走在了他侧前方,背着手半退着走了两步道,“我大概猜出来我爹娘的身份了,而且就算我现在不确定,等到了雍州府我也能很容易就找到人。”   庸州府是最北边的州府了,再往前就是些边塞小城镇,两人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秦西没把她说的话当真,但看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起了几分好奇,问道:“你怎么猜的?说来听听。”   许莺莺听他问了,把笑意收敛了一些,掰着手指与他算了起来:“首先,我家很有钱,我爹娘,至少我娘,应该是出身名门,没错吧?不然也不可能与当今皇帝相识。”   秦西点头,她接着道:“李栖楠的父亲觉得我眼熟,那他曾经应该是见过我爹娘的。”   “但是荀盛岚与周并莲却没有觉得我有哪里似曾相似,也就是说他们不曾见过我爹娘,至少不常见,并不熟络。”   “这说明了什么呢?秦大哥你说。”许莺莺考校秦西。   秦西道:“说明荀盛岚眼瞎。”   这夹带私货太明显,许莺莺捂着嘴笑个不停。   她重新拉住了秦西的衣袖跟他并排走,道:“这说明我爹娘应该是近年都不在京中,要么是被贬谪到外地去了,要么是有事不能待在京城。”   “我本来也不确定到底是哪种情况,可是之前路过元帅府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故意在卖关子,等秦西问了句“想起什么?”,她才用手背擦了下脸颊,羞涩道:“那我要是猜错了,你不要笑我啊。”   秦西惊讶于她的推测,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不经意间认出了自己家,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就保证道:“不笑你,继续说。”   许莺莺就低声道:“我觉得皇帝要是真的爱慕我娘的话,应该会想法子把人留在京城才对,没有留说明他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留或者留不住。”   “比如说……比如说我爹娘都是将军,要驻守边疆……”   秦西惊诧了一下,然后就欣慰的笑了,道:“那你还挺聪明,能猜出这么多。”   许莺莺笑眯眯道:“所以秦大哥你说要往北方去的时候,我就更确定自己猜对了。我爹娘肯定是将军,我又和我娘长得像,等到了庸州府,我就天天去军营附近,总会有人看到我觉得惊讶报给我爹娘,那不就找到了吗?”   秦西觉得她计划得挺不错的,问道:“你算得这么清楚,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俩走了这一会,已经快到县城了,人多了一些,许莺莺说话声音也更低了,道:“我是慢慢才想通的嘛,而且我觉得秦大哥你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干嘛那么早就开始查京城往庸州府的路线?”   秦西被她这一句问得不知该怎么回复了,总不能真的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吧,她要是问自己怎么知道的呢?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就干脆不回答了,秦西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道:“天天问这个问那个的,知道这么多想干什么?”   许莺莺咯咯直笑,笑了一会抱着他的胳膊道:“秦大哥,我不问你怎么知道的,就问你问我猜的对不对?我是不是很聪明?”   “不对。”秦西恶狠狠道,“猜错了,你爹娘可不是将军。”   “啊?”许莺莺惊讶,蹙着眉思考了一会,手一拍道,“我知道了,不是将军,那可能是军医,反正是要随军出征的。”   越猜越不对,秦西嘲笑她道:“胆子可真小,连猜都不敢大胆地猜。”   许莺莺犹犹豫豫,“可是我又不知道军营里都有哪些职位。”   秦西欺负小姑娘上瘾了,道:“那你慢慢猜吧,反正到庸州府还早呢,够你猜的了。”   他就是不跟许莺莺直说,许莺莺一看自己猜的反正方向是对的,也不硬缠着让他说了,一会猜一个,都被秦西否决掉了。   两人到了清水县住了一天,第二天才套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前半个月一直还算平安无事,后面离京城越远,遇到的事情也就越多,先是小偷,再是地头蛇为难,甚至住客栈住进了黑店,好在秦西足够警惕,一路没出什么大事。   这一天两人沿着官路走了很久,太阳将落,气温降了许多。   尽管秦西一路照看,但到底是奔波劳累,天气渐寒,许莺莺有些咳嗽,秦西怕她病重了,急忙就近找了农家借宿。   借宿的是一个妇人家中,小妇人家只有她一个人,见秦西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初开始是不愿意收留他二人的,但见许莺莺咳个不停有些心软,秦西又多给了些银子,这才让人住了下来。   小妇人家房间不多,秦西也不放心许莺莺一个人单独住,就挤在了同一间房里,打算晚上打个地铺。   给许莺莺熬了汤水端过去,才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在京城熬过了冬天再走的。   他满怀愧疚在门口听了一会才敲门进屋,可屋里的许莺莺却十分开心,从包裹里翻出了秦西以前画的地形图正摊在桌子上仔细看着。   见秦西进来了,她招手冲秦西道:“秦大哥,咱们都走了快一半了,按这个速度,是不是年前就能到了啊?”   秦西跟过去把汤水放到她手边,顺着她的视线在地图上看了看道:“可能得稍晚点。”   “为什么啊?”许莺莺不太明白。   秦西指了指汤水,道:“越往北去越是不太平。”   说着在右下角点了点道,“尤其是这个地方,附近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得绕过去。”   说的是蕲州盘牛山附近,先前秦西听云月庄的老人说的,后来想跟李栖楠打听下呢,结果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这伙盗贼一无所知,秦西不敢带着许莺莺冒险,打算绕道过去。   许莺莺捧着热腾腾的汤水小口小口地抿着,又咳了两下道:“那就绕过去吧,反正咱们也不急。”   小妇人虽然收留了他两人,但大概是心有提防,早早地给二人送了被褥之后就没管了,房门一锁,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晚间秦西打地铺时候许莺莺觉得被褥太薄了,要去跟小妇人再要一床呢,被秦西制止了。   人家一个独居小妇人愿意壮着胆子收留自己就不错了,哪里好多提要求,跟许莺莺道:“把你那个狐裘借我盖下就好了,舍得吗?”   许莺莺不仅舍得,还想把自己床上的被褥也给秦西,秦西哭笑不得,再三跟她证明了自己不冷她才作罢。   夜间秦西也是听着许莺莺的咳嗽声才睡着的,因为她咳个不停,秦西逼着她喝了许多水,怕她夜间要起来,不敢睡得太沉,结果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好像是小妇人的相公回来了,对方似乎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骂骂咧咧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许莺莺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才睁开了眼就又被秦西哄睡了,就是再睡着就不太安稳了,不时咳嗽一两下。   秦西坐在她床边想起她以前生病的模样,越想心里越不忍,有些看不惯这家的那个男人,大半夜吵闹什么,不能让人安静睡觉吗?   心想明天一早就走,还是快点到前面城镇上住的好,再找个大夫给许莺莺看看。   第二日一早秦西收了被褥正查看许莺莺的状态呢,隔壁忽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女人尖锐的哭喊声骤然响起,睡梦中的许莺莺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没事,隔壁有人吵架,不用管,再睡会吗?”秦西刚才摸着她额头感觉有点发热,想让她多休息一会。   许莺莺发丝散落在颊边,小脸睡得有些酡红,揉着眼睛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道:“不用,咱们走吧,到了客栈再休息。”   她说着要走,可是说完就没了动静,一头乌黑的头发顺着肩胛铺在身后,看着弱小又无助。   秦西等了一会没见她再有动作,就靠近了要看她是怎么了,才靠近就见她忽然身子一歪倒到了自己怀里。   秦西被她的动作吓得心突地一跳,还以为她是晕倒了,忙接着她道:“莺莺?是头晕吗?哪里不舒服说清楚了……”   “不晕,就是有点累。”许莺莺声音听着没什么精神,两条纤细的胳膊抱住了秦西的腰道,“秦大哥你别动,让我靠一会。”   秦西被她抱着又往她额头上摸了下,觉得可能是有点低烧,想快点带她去看大夫呢,可是她不肯撒手,只能让她抱着了。   秦西觉得不太自在,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许莺莺怎么一点都不顾虑?万一自己心怀不轨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样不太好,想教训许莺莺要跟人保持距离,但是一低头看到怀里她眼眸紧闭,满面依赖的模样,心跟春日被风吹皱的湖面一样波动了几下。   心道,算了,她生病了要撒娇的,再让她抱一会,等她好了以后再跟她说。   隔壁的小妇人还在哭,男人依旧叫骂着,间或说一些脏话,秦西听得直皱眉,抬手想去捂许莺莺的耳朵。   还没碰到就听她惊讶道:“秦大哥,你心跳得好快啊。” 第47章 心虚 “那是你小媳妇啊?多大了?”……   这话一出, 秦西的心跳差点当场停住,不动神色地屏了下呼吸,本想捂住她耳朵的手一僵, 转道落到了她肩上,把人推开了道:“心不跳人不就死了吗?”   “我是说……”   许莺莺还想说,被秦西抢先了,“睡醒了就赶紧起来, 尽想些乱七八糟的,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感觉心口还在砰砰直跳,压也压不住, 根本不敢离许莺莺太近, 说完就把床帘放了下来道:“快把衣裳穿好。”   许莺莺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被他训了一顿,床帘一落就把两人隔开了,她在里面小声嘟囔着:“你心虚什么?”   秦西就感觉热气潮水般从心头争先恐后地涌出, 一张俊脸猛地涨红了,完全不敢回话, 只能没听到一样,脚步错乱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带着冰凉气息的晨风扑面而来,稍稍带走了些他脸上的热气。   是个人都会有心跳, 这也很正常。   他立在窗前伸手按在了自己腕间,算着时间默默数了数自己的脉搏, 又憋着气感受了下自己的心跳,心道:没问题的。   我心虚什么?秦西心中自我审问, 我没有心虚吧?   没有,是许莺莺胡说八道,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一定是这样。   他被许莺莺说得心中七上八下的,没注意到隔壁有个佝偻着肩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一见了他就大声嚷道:“你们昨天是两个人住进来的,钱不够,得再多给一倍!”   这一嗓子总算让秦西转移了些注意力,他抬头看去,同时把窗户合上半扇,挡住了床榻那边,平静道:“昨天已经给过了。”   那男人骂道:“小娘皮懂个屁!你们两个不仅借住了一间房还用了灶炉,什么不得用钱?至少得再给二十……还有马车!至少得再给三十两银子!”   他身后的屋子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哭泣声,秦西忍了一忍,不想多添麻烦,就把银子给了他。   男人接过了银两脸色马上就变了,谄媚地笑着,十分狗腿道:“昨晚住着还好吧,再多住一天也没事……”   秦西冷着脸拒绝了,趁着许莺莺穿衣服的功夫简单洗漱了下,又给许莺莺也打了水进屋。   临走时,正好那个男人拎着钱袋也要往外走,见秦西拍着马儿检查马车,眼神一个劲朝车厢里瞅。   恰好许莺莺掀着车帘与秦西说话,被他看个正着,眼睛一下子直了。   许莺莺长得好看,加上现在有些不舒服,老想贴着人撒娇,跟秦西说话时候语调又软又娇,双目微红泛着水波一样潋滟生辉,十分惹人怜爱。   秦西自从早上被她说了那两句之后就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闪躲中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立马侧身挡住了许莺莺,冰冷的视线看了过去。   男人被他看得后背一凉,回过了神笑嘻嘻道:“你们要走了?是打算是城镇上吗?顺道带我一路?”   秦西没搭理他,转身让许莺莺往里面去,然后把车帘放了下来。   那男人的视线随着车帘落下,啧啧了两声道:“那是你小媳妇啊?多大了?”   “滚。”秦西忍不住骂了一声,再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隔着车帘让许莺莺坐稳了,驾着马车朝城镇去了。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秋日的白雾弥漫着,湿冷湿冷的。   路上许莺莺觉得无聊,掀了车帘问秦西道:“秦大哥你冷吗?”   她一开口秦西心就提了起来,就怕她再问出早上那种问题,背对着她答道:“不冷,你坐好。”   许莺莺不仅不坐好,还往外探出了一些,伸出手搭在了秦西肩膀上,道:“今天雾可真大,冰凉冰凉的……”   她手刚按到秦西肩上,秦西就感觉一阵酥麻感从肩头扩散到了全身,心又不受控制地“咚咚”跳了起来。   许莺莺喝了口凉风,咳了两下,又接着说道:“秦大哥,你怎么……”   秦西以为她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指尖一抖,倏地勒停了马车,许莺莺没坐稳,“哎呀”一声往后倒去,话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刚攀着车壁坐起来想要问秦西怎么了呢,就见秦西冷着脸从她身旁拿过了宽大的狐裘,就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冷的,秦大哥你披着就不会冷了。”   秦西一言不发,抖开了狐裘劈头盖脸地朝她捂了过去,许莺莺毫无防备被他用狐裘裹了两圈,直接裹到了下巴,狐裘上的软毛遮到了她鼻尖,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动着。   把被裹成球的许莺莺往里面抱了下,秦西道:“不准说话了,老实坐着别动。”   “为什么呀?”   秦西粗声粗气道:“没有为什么,再问把你丢下去。”   许莺莺胳膊也被裹在里面了,挣也挣不开,等秦西一松开她,就摇晃着身子一点点往前面挪,边挪边道:“我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就是要说话,看你敢不敢真的把我扔下去……唔……”   话说到这就只剩两声闷哼了,因为秦西一把撩起宽大的狐裘把她的头也蒙了进去。   再往后秦西就开始充耳不闻了,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晾了许莺莺一路。   到了镇上先去找了客栈,官道上沿途来往的人多,找了两三家才找到空房间。   安顿好许莺莺,秦西去楼下托小二去请大夫,刚吩咐完小二,就见一个大堂内有个年轻男子道:“谁要找大夫?正好这有一个。”   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看着文弱些,身旁放着一个箱子,另一个看着也文质彬彬,但是腰间别着一把剑。   刚下楼来时秦西就注意到他俩了,看着就有些出众,但是没想到其中一个就是大夫。   就是这大夫看着年纪轻了些。   不好以貌取人,秦西心想先让他看看吧,不行等会再去请个老大夫过来,就把人请了过去。   文弱的大夫姓赵,带剑的那个姓周。   带两人上楼时秦西不由自主地朝姓周的那个打量了几下,那人下盘沉稳,背脊挺直,气度看着让他觉得似曾相似。   周公子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挑眉询问:“有何高见?”   秦西颔首致歉,没再往人身上看了。   到了房门口喊了声“莺莺”,秦西才带人进去。   许莺莺精神疲惫,正伏在桌上想事情,听到了动静慢吞吞抬头,说道:“秦大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才看到秦西后面跟了两个人,愣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了。   秦西知道她怕生,走到她跟前伸手想把她略微凌乱的发丝理一下,手都抬起了却不敢去碰她了,比划了下示意她理理头发,道:“正好楼下遇到了大夫,顺势问了几句。”   然后把她手腕露了出来放在桌上,按了两下轻声道:“让赵大夫给你看看,没事的。”   因为里面是个姑娘,周公子就没跟进去,抱着剑在门口等着了。只有赵大夫去给许莺莺望闻问切了一番,道:“风寒入体加上没休息好,喝几贴药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小药箱正好有常用的药,当场就配了起来,边配边道:“我看姑娘脉象里带着点先天的病症,可是小时候身体就不好?”   许莺莺听了一愣,抬头冲秦西点了点头。   赵大夫也看见了,道;“你这是底子不太好,不过应该是从小就养得精细所以平常看不出来,劳累或者伤痛时就会比常人更容易生病一些,要多加小心些才好。”   秦西也愣住了,这些是他不曾知晓的,但看许莺莺的反应也知道这位赵大夫说的都是对的。   年轻的赵大夫把药包好了,接过了秦西递来的诊金,忽地又看向许莺莺,问道:“敢问姑娘如今是何岁数?从何处来的?”   这话一出秦西就皱了眉,刚碰到过一个觊觎许莺莺美貌的人,现在又一个这么问的,实在是让人反感。   许莺莺也不回答,往秦西身旁靠了些。   屋内没人说话,赵大夫视线在他俩中间来回看了看,朝秦西抱歉一笑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没有冒犯令妹的意思。”   秦西略微点了下头,不置可否,道谢后把人送了出去。   把大夫送走之后,秦西看着许莺莺憔悴的模样问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小时候底子不好的事?”   难怪当初只是在山里待了半天回去就发热了。   “太久了记不清了。”许莺莺道,“我也是听阿婆说的,后来一直没怎么生病,都快忘了这事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许猎户夫妇俩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爱,好好养着了才没让她多遭罪。   秦西没好气地问道:“你那是不怎么生病吗?”   许莺莺伸手去扒拉桌上的药包,放在鼻下嗅了嗅,鼻尖就皱了起来,道:“真苦……”   接着答道:“就是不怎么生病啊,这次不算,这是因为天气冷了。天气冷了都得生病的,秦大哥你也要当心点。”   秦西觉得她在胡扯,不去和她争论这个,拎起她眼前的药包跟着嗅了下,被浓厚草药味道冲到了,确实不好闻,但是良药苦口必须得喝,就道:“人家一号脉就看出你底子不好了,医术这么精湛开的药肯定不会有错,必须得全部喝完。”   许莺莺睨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我又没有说不喝。”   屋子里门窗紧闭,一点都不透风,秦西就让她在屋里等着,自己熬药去了。   许莺莺喝了一剂药很快就退了热,但是身上不舒服,跟小二要了热水要沐浴。   这一沐浴就用了大半天时间,等她洗好了,已经到了晚上,两人简单在房间里用了饭,许莺莺吃得不多,几口下去就吃不动了,捧着一碗姜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姜汤喝了一半就放下了,拉长了嗓音问秦西道:“咱们明天就继续走吗,秦大哥?”   “这天看着可能要下雨,歇两天再走。”   即便是不下雨,秦西也是打算歇上两天的,先让许莺莺缓一缓。   “哦。”   许莺莺看着无精打采的,秦西只当她是病得没精神,没抬放在心上,早早地催她睡了。   可是这一睡就睡到了隔日的日上三竿,雨声滴答下了半天,许莺莺房间内仍是没有一丝动静。   秦西敲了好一会门,实在不放心就破门而入了,见屋内的许莺莺呼吸平稳,微微蜷缩着身子,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莺莺?”秦西走到床边喊了她两声,她也只是迷糊着睁了一眼,又偏头睡去,口中呢喃着,“好累啊……秦大哥别吵我……”   秦西心中忐忑,大手覆上她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下,确定没有再发热才放她继续睡下去。   午后许莺莺才穿戴好衣裳爬了起来,就是看着还是没精神,要不是她自己说除了没力气之外就没别的不舒服了,秦西就又要带她去看大夫了。   担心她闷坏了,秦西就给她开了半扇窗让她坐着透透气。   煎好了药端进来时,许莺莺正软趴趴地伏在窗前朝外看,像是回了一些精神,对秦西道:“秦大哥你看,那是不是之前留我们借宿的那家人?”   外面还在落雨,街道上人不太多,从窗外看去,外面是之前留宿他二人的那个小妇人,正在雨中被几个壮汉拉扯着,哭喊着不愿意跟人走。   她衣裳已经被雨打湿,身上的曲线看得清楚,几个壮汉狞笑着架着她就要把人带走。   “她是不是碰到坏人了啊?”许莺莺忐忑问道,眼中犹疑又不忍。   秦西也看得直皱眉,把药放在了许莺莺手边道:“你在这别乱动,我去看看。”   楼下小二也在看热闹,见秦西是冲着那小妇人去的,插嘴道:“公子还是别管了,那是春香楼的打手,这小妇人丈夫输了银子赔不起,就把媳妇卖了。”   秦西想起那个佝偻着肩的猥琐中年男人就来气,问道:“官府不管吗?”   小二“嗨”了一声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官府也管不着啊。”   小妇人已经被壮汉拖行到了街头,路边偶有撑伞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被那几个壮汉威胁了几句就纷纷走开了。   秦西不认同这种买卖,但很明显这里的人都接受良好,他忍着不适叫停了人,用了五十两银子将人赎了回来。   小妇人认出了他,一番感恩戴德后离开了。   许莺莺隔得远听不清声音,但是看得清楚,知道秦西是把人救了,跟着高兴,等秦西回来了立马跑过去开门,拍了拍他身上的雨水道:“秦大哥你把人救了吗?”   问完了发现秦西脸色不太好,迟疑道:“怎么了?”   秦西闷声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这事完全出乎了许莺莺的认知,双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会儿才道:“那、那她是去哪了?”   秦西长出一口郁气,“回家去了。”   “回家?”许莺莺觉得很困惑,“可是她丈夫都已经把她卖过一次了,她回去不是还会被卖第二次吗?”   秦西也是这么劝解她的,可是人不听,坚守出嫁从夫准则,说什么都要回去继续给人做牛做马,听得秦西血压飙升,带着满腔郁闷回来了。   秦西对这种礼教深恶痛绝,转头冲着许莺莺严厉道:“要是有人对你不好,不必管对方是什么人,扭头就走,不准死皮赖脸缠着别人,不准轻贱自己,听到没有!”   许莺莺莫名其妙被训斥了一顿,点头道:“我又不傻,要是别人对我不好,我才不会黏着不放呢,我要躲得远远的。”   秦西心里好受了一些,见她手边的药碗已经空了,觉得她乖乖巧巧又聪明,比旁人可爱了千百倍,伸手在她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感觉手下凉凉的,就道:“你要记牢了。”   又起身把窗子关了道:“别往外看了,等会雨打进来你再病了就不好了。”   秦西把药碗送出去再回来,许莺莺已经撑着手臂昏昏欲睡了,秦西只当她是病后身子弱,哄着她去床上睡了。   他们这厢刚合了窗,隔了几个房间里的赵大夫也跟着关紧了窗。   先开口的是那位周公子,疑惑道:“你怎么自从去给那小丫头看了病之后就这么关注那两人?是那丫头有什么问题?”   赵大夫神色略有凝重,坐到了桌边低声道:“什么小丫头,人家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家。”   周公子嗤笑一声道:“有什么区别,要说有问题,我觉得那个男的才更值得警惕。”   他乍一看秦西就觉得这人五官英朗,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走起路来身姿挺拔,眉宇间又带着一股坚韧,一看就是练家子。   接着道:“看着应该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我还挺想去会会他。”   赵大夫向他投去警告的视线,“这里不是军中,别乱来。”   周公子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那小姑娘其实就是简单的伤寒,我给她开了药,在里面多加了一剂迷香草。”   “迷香草?这不是胡人那边的迷药吗?”周公子不解。   赵大夫道:“对,她原本只是伤寒,很快就会好,但是只要继续服我开的药就会一直晕沉,停药后至少三天才能恢复正常。”   周公子更不解了,拧眉道:“这姑娘真的有问题?”   “也不是……哎,怎么说呢,你没见到人。”赵大夫面带犹豫,眉头松了又皱起,道,“这姑娘她……回头寻个机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周公子没什么耐心听他卖关子,转身就要往外走去道:“寻什么机会,我现在就去看看她有什么玄机。”   “喂,你别忘了咱们这一趟出来还有任务。”   这一声把人喊住了,赵大夫又摇头道,“你说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一个光风霁月的大家公子,在军营混了大半年怎么就成了一副流氓样子?”   姓周的公子凶悍地看了他一眼,赵大夫这才举手认输不再提从前。   “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偷偷摸摸对小姑娘用迷药,算得了君子?”   周公子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问道,“你给人下迷香草是等着人再来找你去看病?”   赵大夫点头,“我昨日试探了下问他俩是不是兄妹,对方没承认也没说不是,等我想法子跟人混熟了再试试。”   “你打算慢慢试?那我可不等你,我得先把东西运送回去,给你留几个人?”   “行,反正后面也用不着我了。至于其他的,你回去就这么说……”   姓赵的大夫在周公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周公子眼睛一下瞪大了,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   赵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能肯定,但是你这么说就行了,出了问题我负责。” 第48章 病症 “我哪一次真的欺负你了?”……   三帖药都喝完了, 许莺莺彻底不发热,也不咳嗽了,但还是没什么精神, 走路没有力气,坐着一会儿就能睡着。   刚开始秦西以为她是躺太多了闷的,想带她去街头逛一逛,可是刚出客栈不远她就差点晕倒, 秦西忙把人接住了。   附近正好有家医馆, 坐镇的老大夫胡子白花花,仔细号了脉之后道:“脉象很正常, 别吹了风, 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秦西觉得不太对,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但大夫看不出来不对劲也不能逼迫别人, 只能把许莺莺抱了回去。   回去时与小二打听那个赵大夫,小二道:“他好像是来采买药材的, 白天大多数都在外面忙,晚点应该就回来了。”   房间内的许莺莺看着没有一点儿活力,无力地躺在床上, 说话的声音都提不起来,还要秦西靠近了才能挺清楚。   她道:“秦大哥, 我感觉没有别的不舒服,就是没有力气……”   秦西看着她软绵绵的模样, 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气若游丝”这个词,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   轻柔地抚着她鬓边的头发道:“没事的,大夫都说了, 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肯定是前几天赶路累的,别多想。”   许莺莺大概是觉得有些痒,偏着头往他手上蹭了下,秦西指尖触到她的脸颊,明明是凉凉的触觉,却好像有火苗从指尖蹿到了自己心里。   他收回了手道:“你睡吧,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秦大哥就在这看着你,谁都吵不到你。”   许莺莺缩在被子里跟小猫一样“嗯”了一声,合了眼沉沉睡去了。   她睡熟了以后秦西才敢泄露真实的情绪,仍不去触碰她,但是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月下宁静的海面一样,轻声道:“睡一觉就好了,没事的,秦大哥跟你保证。”   赵大夫直到日薄西山才回来,刚回来就被请来看许莺莺,手搭在许莺莺腕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思。   秦西的心随着他的表情沉了下去,久久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赵大夫才松了手道:“身子没问题的,一直昏沉无力是因为她幼年沉疴积弊被诱发出来了,需要慢慢调养,不严重,就是麻烦了些。”   这话跟一束光一样照进秦西心里,总算让他情绪舒缓了些,同时也更加懊悔了。   要不是他沉不住气在这时候跟荀盛岚撕破了脸,也不用在这种季节里带着许莺莺长途跋涉,把人累成这样。   懊悔归懊悔,该道谢的还是得道谢,之后又问道:“要怎么调养?”   “麻烦的就是这个。”赵大夫道,“她这病症被诱发之后得根据症状一点点调整剂量,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压下去,最好的有专门的人调理,不是单独一个药方就能控制得了的……”   秦西沉默了一瞬,什么都不如她身体健康活蹦乱跳着好,道:“还请先生先为她开点药缓解一下症状。”   若是这位赵大夫开的药真的有用,那就跟着人走上几个月,好歹让许莺莺恢复了之后再离开。   至于前去北方找人的事,不着急,反正人就在那里不会走。   赵大夫开了新的药方,这次没有亲自给配药,需要秦西去药铺抓。   秦西是亲自去的药铺,又跟老大夫核实了一下,确认了这药方的确是缓慢调养身体的,但是再多的老大夫就看不出来了,只能保证药材都是对身体好的,没有性状相冲的。   秦西多问了几家药铺,见大夫都是这么说的,方能放心。   按新的药方喝了两天的药,许莺莺果然好了许多,赵大夫又来给号脉之后,把药方稍微调整了一些。   秦西跟人道完了谢,一转眼见许莺莺坐在椅子上两脚前后晃动着,又歪着头朝窗外望去,看着比前几天有活力多了,心里又酸又热。   许莺莺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了,转过脸见是秦西,乌黑的眼眸转了下,嗔道:“看我做什么?”   “谁看你了?”秦西想引着她闹腾起来,故意气她道,“往你那边看就是看你了?我看的明明是外面的酒旗,许莺莺你可真不知羞。”   说完抬着食指在她脸上轻刮了两下。   要是平常许莺莺说不定要厚着脸皮跟他争辩了,可是这会还有外人在,许莺莺脸上一下泛起了薄红,恼怒地瞪了秦西一眼。   这个样子也是好的,秦西被瞪了心中也很舒坦,再次向赵大夫道谢。   赵大夫却道:“本就是医者职责,不必道谢。只是我来这为了采购药草,现在事情已经办完,过几天就回程了,恐怕不能继续为姑娘调养了……”   秦西心中记挂着许莺莺的病症,早已做好了决定,道:“若是先生不介意,在下想跟着大夫回程,麻烦大夫继续为莺莺调养,至于诊金,先生尽管提。”   “这倒是不成问题,就是我这去处……”赵大夫吞吞吐吐,带着歉意道,“我家铺子在齐安县,那边太靠北面了,这一路坎坷,不知道许姑娘能不能受得住?”   “齐安县?”许莺莺惊讶,然后与秦西对视一眼,秦西朝她微微摇了下头,她立即噤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了。   赵大夫眼眸一闪,问道:“姑娘知道这个地方?”   齐安县正是在庸州府境内,这倒是顺路了,但是越向北越乱,不敢确认他的身份,秦西就没透漏自己的目的地。   “先前听来往的商客提过一次,好像很偏远……”秦西道,“左右我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就跟先生走一路吧,麻烦先生了。”   双方约定好了,三天后出发。   赵大夫全名赵无异,说是家在齐安县有个药铺,继承了祖辈的衣钵,自小就熟读医术,又跟着家里人见多了奇症,所以才能诊断出许莺莺的不适。   赵无异走后,许莺莺感慨道:“他可真厉害,这么年轻就懂这么多疑难杂症。”   毕竟她身上的问题连白胡子老大夫都看不出来。   “嗯,是挺厉害。”秦西道。   可惜药理方面的知识需要长久积累,不然他也想学一点了,多少了解一些,以后万一遇上什么事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秦西心里计划着,以后有空了还是找点医书来看看吧,至少懂点常用的药草。   许莺莺精神好了起来,秦西就想带她出去逛逛透透气,可是才出了客栈,就被人拦住了,是之前那个小妇人。   小妇人脸上和露出的手背上都是伤痕,见了秦西就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恩公救我!我相公要把我卖掉,求恩公救我!”   秦西把许莺莺挡在身后,蹙眉道:“有一就有二,这情况你不是应该早就知晓的吗,既然当初自己心甘情愿,现在又来求我做什么?”   “我知错了!求恩公再救我一次,我愿意为奴为婢,给恩公做牛做马,终身伺候恩公!”   她跪在客栈门口苦苦哀求,已经有人循声望了过来,窃窃私语起来。   秦西烦躁了起来,先前都在赶路,到了这地方许莺莺就病了,一病好多天,好不容易好了一点,他想带人出去走走哄人开心呢,门都没出就遇到这样的事,可真是糟心。   “秦大哥——”许莺莺又搂上了秦西的手臂,悄声提醒他道,“你说过除了我谁都不让跟的。”   “不让她跟。”秦西说罢视线落到了她手上,想要把手臂抽出来,刚要动就被许莺莺靠了上去,她低着嗓音道:“没力气了。”   这还得了?   秦西瞬间不敢动了,任由她靠着,对门口的小妇人道:“先前你收留我们一宿,我已经给了报酬。上次救你的事就当做是我多管闲事,我们早已银货两讫、互不相干,请姑娘不要再纠缠。”   终究是不忍心,最后说了一句:“奉劝姑娘一句,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回去了莺莺。”他朝许莺莺说完,手臂就被放开了,怕许莺莺忽然没力气晕倒了,手臂虚虚护在她身后,无视了小妇人的哭啼,跟着人回了客栈房间里。   许莺莺刚进了房间身子就晃了一下,秦西忙把她半抱着放到了床上,“是晕了吗?”   “嗯,没劲了。”许莺莺闭着眼睛,声音小小的,“眼前发黑。”   秦西把她散在枕上的头发拢了拢,道:“那就躺一会,不出去了,等好了咱们再出去逛。”   许莺莺眼睫抖动几下睁开了一些,露出水雾弥漫的眼睛看着秦西道:“那你也不要出去,不然等会我要是渴了都没法去倒水。”   “不出去,就在你旁边。”   得了秦西的承诺,她才合上眼静静地躺着不说话了。   赵无异听说许莺莺又晕了一次特意过来给她把了脉,顶着秦西担忧的视线道:“没事的。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许莺莺已经缓过来了,点头道:“嗯,觉得烦了,然后头就开始晕了。”   “是,本来说好今天要带她出去逛逛的,但是被人拦在了门口没能出去。”秦西以为是因为没能出去玩让许莺莺不高兴了,心中也气恼那个小妇人。   赵无异笑了下道:“就因为没能出去玩吗?”   许莺莺欲言又止,视线左右游移,最终还是没说是与不是。   秦西自认为跟那个小妇人说得很清楚了,以为这事这样就算过去了,可是第二天一开房门,脸色一下黑了。   那个小妇人正端着一盆水低眉顺眼地站在他房门口,见了他柔柔弱弱道:“水已经打好了,奴婢伺候公子洗漱。”   秦西不愿意对女子恶语相向,出来后锁了房门闪到一边道:“别再跟着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昨天就是她让许莺莺不高兴了,今天要是再惹许莺莺心烦出事,秦西就真的不打算跟她客气了。   小妇人泫然欲泣道:“奴家真的只是想报恩,公子不愿意可是嫌弃奴家嫁过人不干净了?”   这话听得秦西满腔怒火,什么叫“嫁过人不干净了”?   他冷漠直言道:“你想作践自己是你自己的事情,别扯到我身上。我对你没有一丝兴趣,与你嫁没嫁过人无关,只是纯粹看不惯不自尊自爱的人。”   怕她继续纠缠被许莺莺看到了,秦西又警告道:“你是不想被你丈夫卖进春香楼才来找我的是吗?”   小妇人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欢喜,秦西又道:“再纠缠我,信不信我也把你弄到春香楼去。”   秦西当然做不出这种事情,但是威胁人肯定要挑对方最不愿意的事情去威胁。   这话一出,果然,小妇人脸都白了。   许莺莺房间就在隔壁,秦西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许莺莺笑得眼波涟涟,一开门就挽上了他的胳膊。   秦西原本见她开门这么快,担心她是不是听到小妇人的声音了,看她心情这么好,又怀疑她是不是什么都没听到。   但是这都不重要,她没有不高兴就好。   “今天起来后有不舒服吗?乏力吗?”   许莺莺摇摇头,要跟着他一起去熬药,秦西一想到那小妇人混到了客栈里就觉得不放心,干脆给她裹得严严实实带她一起了。   熬好了药回来一看,赵无异身边多了个丫鬟,正是那个小妇人。   秦西对此无话可说,但是对赵无异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拉着许莺莺坐了下来,一个正眼都没看那个小妇人。   赵无异笑呵呵地让小妇人去给三人沏茶,道:“我有几个家仆明日一早回来,到时候直接启程可以吗?”   秦西去看许莺莺,见她没意见点了头道:“可以。”   定好具体时间,小妇人也把茶水端了过来,赵无异吹了下茶水笑道:“初时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亲兄妹,原来是未婚夫妻吗?”   秦西正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往外推,省得不小心打翻烫到了许莺莺,闻言浑身一抖,差点把茶盏推翻。   一瞬间心慌意乱,脸上如同茶水一样热腾腾的,低声吼道:“你胡说什么?她才多大点!”   赵无异看了眼小妇人,惊诧道:“许姑娘年纪很小吗?”   秦西跟着看向了小妇人,方明白这话应该是小妇人跟他说的,谁让当初借宿时俩人住进了同一间屋子。   他想要跟赵无异解释清楚,但是不知道从何解释,踌躇中,耳边忽响起许莺莺细细小小的声音,“不小了,都快十七了。”   “哦,这年纪成亲不是正好吗?”赵无异面上不解,疑惑地看看秦西又看看许莺莺。   秦西也去看许莺莺,她正低着头揪手指,看不清表情,只有耳尖上红得几乎透亮,怒道:“什么快十七了?你生辰在夏季,十七还早着呢。”   许莺莺头也不抬,葱白细嫩的手指交叉着纠在一起,低声道:“那又不准,说不定我都已经过了十七了。”   秦西胸膛起伏,又气又臊道:“十七也不行,书都没读完呢!”   “书读完才能成亲吗?”   许莺莺惊愕地抬头去看他,原本白皙嫩滑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一片,水汪汪的眼中则满是惊吓,“到八十岁书也读不完啊!那我都多老了!”   秦西喉结滚动了几下,奋力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好一会儿没能说出一句话。   许莺莺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嘟囔道:“等我八十了……都多老了……”   中间几个字省略过去了,谁也没听清楚。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秦西觉得她太小了,不能这么早成亲,怎么说也得十八之后。   左右有自己盯着,秦西心道,而且现在她身边也没有能成亲的人,不用担心。   他做好了打算,冷哼一声恢复了淡定,重新坐了下来,见一旁的赵无异正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后者回神朝他笑了笑,没再继续问刚才的问题,推了下茶水道:“茶水不烫了,喝点吧。”   秦西顺势端过抿了一口,见许莺莺也要去喝水,抬手把她面前的茶盏抢了过来道:“倔得很是吧?一点都不听话,就不给你喝!”   “不喝就不喝。”许莺莺嘴一撅撇开了脸。   “怎么还吵架了?”赵无异无奈道,“就当是我说错话了好吧,都别气了,许姑娘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乏力不舒服?”   “没有,但是我要回去休息了。”许莺莺赌气一样猛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刚走了一步身子就颤巍巍地摇晃了下。   秦西一直盯着她的,心尖随着她的动作一颤,急忙起身扶住了她,急切道:“动作这么急做什么?我还能真不让你喝水吗?”   赵无异又在一旁慢悠悠说道:“情绪波动太大了不好,好不容易养回来了一点,要平心静气。”   “知道了。”秦西认真记下他的话,又跟许莺莺道,“我哪一次真的欺负你了,你还跟我较劲了?”   许莺莺靠在他身上哼唧了两声,有气无力道:“使不上劲了。”   “那就别说话了,我抱你回去。”说罢把她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了房间。   他俩走后,赵无异继续悠哉地喝茶,对一旁的小妇人道:“你也下去吧。”   小妇人退下后,屋内就剩他一个人了,赵无异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忽地牙疼一样“嘶”了一声,缓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明明只给她掺过那一次迷香草啊,都快三天了,效果还这么好?”   “难道还真是因为小时候底子不好所以药效特别明显?不应当啊。”   赵无异想不通,思索了一会,又喝了一口茶水道:“难道还能是装的?” 第49章 做梦 他心跳如擂鼓,拿着红盖头的手指……   这天晚上秦西辗转了半宿才入了睡, 睡得不安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许莺莺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发高高挽起, 上面戴着华贵的凤冠,两边有细小的流苏垂下,带着几颗小珍珠轻轻摇曳着,额间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做装饰。   再往下是柳叶弯眉和隔着水雾一样朦胧的双眼, 鼻梁精巧, 双唇上点了胭脂,显得娇艳红润, 颊边的小梨涡也随着她的笑若隐若现。   她含羞带怯地看来, 樱唇微张喊道:“秦大哥——”   秦西感觉“轰”得一声自己全身快要烧起来了,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了,张口欲言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许莺莺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 他不敢看,低头躲开, 正好看到自己手中正捏着一张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红盖头柔软如丝,上面的两只鸳鸯交颈私语,秦西觉得它像着了火一样烫手。   他环视一周想找个地方把红盖头放下, 却见这是一个遍布红绸的房间,是一间喜房。   他心跳如擂鼓, 拿着红盖头的手指松松紧紧,始终没能放下。   “秦大哥——”许莺莺又娇娇地喊了他一声。   秦西感觉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 把自己缠绕得动弹不得,他说不出话,只能绷紧了身子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无形的绳索, 双手不听话地朝许莺莺伸去。   我要做什么?秦西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手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由不得他控制。   指尖就要碰到许莺莺时,却听她道:“秦大哥,我要嫁给荀盛岚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秦西猛地睁开双眼,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床帐,胸膛激烈起伏着,过了好久好久,才平缓下来。   床帐内安静了很长时间,万籁俱寂中秦西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骂了句:“草!”   做了这个梦之后他就再也没能睡得着,眼睛一闭就是许莺莺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的样子,左耳是她娇声喊着自己“秦大哥”,右耳不断重复着那句“我要嫁给荀盛岚了”。   秦西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起身开了窗吹起了夜风,冷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热气,却吹不散心里的燥热。   他心中怒骂起了荀盛岚,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暴揍一顿。   顺带着也骂了赵无异几句,要不是他无缘无故提什么成亲,自己也不会做这个梦。   他不敢去想许莺莺,只能把这两人翻来覆去地骂。   心烦意乱中,忽然听到门外走廊有轻微的脚步声,秦西神智顷刻清醒,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门后,侧耳倾听了起来。   门外面是陌生男人的声音,道:“你确定那几个人都喝了茶水,都睡得很死?”   “是……我亲眼看着的。”是那个小妇人的声音。“只有那个貌美的小姑娘没有喝,不过她病怏怏的,就算醒着也没事。”   陌生男人威吓道:“那外地姑娘最好真跟你们说的一样美,不然老子要你们两个都生不如死。”   然后是小妇人丈夫谄媚的声音:“放心,我亲眼见的,那姑娘比楼里的头牌还要娇美,怎么说一晚上也得……这个数……”   那人被说的有些想入非非,低声道:“行,就是这个房间是吧?”   声音停在了许莺莺房门口。   黑暗中秦西眼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化成实质的刀剑,什么恶心玩意也敢打莺莺的主意,还想把她送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他转了转手腕,正好满心的燥热无处发泄,送上门来的沙包,非得揍他个满地找牙。   对方已经试探着推门了,秦西怕他们惊醒了许莺莺,正欲开门阻止,猛然听到门外两三声沉闷的声响,接着寂静了下来。   秦西立在门后一动不动,不远处门外的人似乎也在仔细听着还有什么动静,静了一会,才有人低声道:“公子,没有别的动静,应该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被叫做公子的人是赵无异,他早有准备,波澜不惊道:“押送去官府,留一个人盯着官府给判了刑再回去。”   护卫应了,赵无异转身欲回房,脚步忽又顿住,看了看秦西紧闭的房门问道:“他屋内没有动静?”   护卫又屏息听了一会道:“没有。公子不是亲眼见他把那茶水饮下的吗?他又不如公子精通药理,怎么抵抗得了那蒙汗药。”   “也是,我想多了。”赵无异轻笑了声,道,“回去吧,那蒙汗药对人身体没有坏处,他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但是这事不要对他二人提及。”   “为何?”护卫也不理解。   赵无异简略道:“秦西一直有所提防,即便我们不插手,这几个人也算计不到他二人身上的。”   “我昨日收下这女子只是想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招,说到底是咱们多管闲事了,别人并不需要咱们帮忙,咱们也没必要拿这个去讨别人恩惠。”   护士称是,与他一起离开了。   几人离去后,秦西又等了一会开门出去了,检查了下许莺莺的房门,确认没被动过之后回了自己房间,这下是真的再也睡不着了。   他当时是端起茶水放在了嘴边,没有喝下去不是察觉到茶水有异,只是觉得那小妇人行为古怪,无法让人理解。   明明前几天还要死要活一定要回去伺候渣男,现在又死皮赖脸缠上自己要做奴婢,怎么看转变都太大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经了小妇人的手的茶水他只是做了个样子,也故意不让许莺莺喝下去。   就是这个赵无异有点让人不舒服,从这件事上看不仅仅是多管闲事了,还有点不太尊重人。   你想看那小妇人要耍什么花招不能用别的法子吗?   明知茶水里有蒙汗药还不阻止自己喝下去,自己喝了也就罢了,万一当时莺莺也喝下了呢?   莺莺她哪能承受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算是真的对人身体没有影响,那也不能随便喝这东西啊。   要不是还要靠赵无异给莺莺看病……   秦西心情很差,心中的烦躁感不仅没有消除还越来越沉重。   因为第二日要启程了,许莺莺很早就醒了,简单收拾了下,开了门就见秦西正斜靠在她门边,脆生生地喊他:“秦大哥——”   秦西因为那个梦和夜里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乍一听她这么喊自己,总觉得她下一句就是“我要嫁给荀盛岚了”,差点打了个哆嗦,急忙道:“在呢,怎么了?”   许莺莺跟他朝夕相处的,哪能看不出他的异常,上下看了看他道:“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呢,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秦西觉得有点热,躲避地移开视线道,“没睡好……昨天晚上发生了点事……”   把人推回房间里,秦西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和她说了一遍,许莺莺听得云山雾罩,问道:“她不是说她丈夫要把她卖了吗?那为什么还要帮她丈夫作恶?”   她问的是那个小妇人,秦西觉得这小妇人可悲又可恶,道:“嫁了人就觉得对方是天是地,连最基本的辨别力都丧失了,完全就是又蠢又坏。”   他说到这里就想起原著里那个“恩爱帝后”的结局,虽然不清楚最后为什么会是那样,但还是见缝插针地教育许莺莺:“这世上坏人很多,坏得超乎你的想象,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头脑清晰,要自尊自爱,要明辨是非,不能听别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轻易原谅别人,听得明白吗?”   他每次一说到这些就很严肃,许莺莺乖乖点头道:“我听明白了,秦大哥。”   秦西被她这么一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转移话题道:“那赵无异看着不像是正经的大夫,咱们先跟着他让他给你调养身体,但是你可不能真的信了他,多长点心眼,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就是这药方我实在是不懂,你喝着药要是觉得不对了,一定要和我说。若是真有问题,就是严刑逼供我也得让他好好给你看。”   许莺莺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朝他身上靠过来道:“好啊,我要是有不舒服一定第一个和秦大哥你说。”   她以前也经常往秦西身上靠,小动作不断,那时候秦西没有太多感觉,最近却越来越不对劲,想躲不敢躲,僵硬着让她靠了一会,见她要说话,心头一跳抢先道:“行李收拾好了吗?”   “好了呀……”   “那我去看看马车。”说完匆匆起来往客栈后院去了。   赵无异带着的有三个家仆,个个身强体壮,带着一车的草药上路了。   好在他也不急,走走停停,专门挑城镇上留宿,也没有特别辛苦。   每隔两三天就会为许莺莺把一次脉,间或换上一两种草药,效果看上去还挺好,许莺莺不仅没有再生病,精神力也比以前好多了。   让秦西不得不相信赵无异的医术。   如此行了半个月,越向北天气越干冷,秦西就没怎么让许莺莺出车厢了。   这一天傍晚时行至一处偏僻的城镇,镇上人烟稀少,只有镇外山头上有一个破旧的客栈,只能暂歇这里了。   秦西把熬好的药送到房间时,许莺莺正愁眉苦脸,扯了地图跟秦西道:“马上要到蕲州了,那边不是有山贼吗?赵大夫怎么提都不提,他不会是不知道吧?”   怕沿途气温突降,所以在上个大州府时就采买好了冬衣,这时候穿正合适。   许莺莺穿得厚实,又因为客栈破旧有些透风披着一件带着绒毛的红色薄披风,整个人看上去暖烘烘的,像是一块发着光的红色暖玉。   即便是皱着眉也是特别好看的。   秦西对她这样子很满意,把汤药递给她道:“放心吧,他带着的那几个人都很厉害,肯定是知道的,再等两天看看。”   一路相处着,秦西也多少了解了些赵无异的性格,这人做事不紧不慢,但是心里算得清楚,多半是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许莺莺“唔”了一声,端着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起了药。   秦西就坐在一旁等她喝完,见她喝了一半停了,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苦了?还是今天换的新方子喝不习惯?”   许莺莺摇了摇头,发丝随着晃动了几下,道:“没有很苦了,太多了,歇一会再喝。”   “歇什么,现在喝,越凉越苦不知道吗?”   许莺莺又慢吞吞喝了起来,喝完了把碗翻给秦西看,“没了。”   秦西看她这个样子心里软乎乎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乖巧的小姑娘啊,忍不住伸手碰了下她的脸颊,触手温暖柔滑,让人舍不得松开。   “干嘛呀?”许莺莺横着眼波问他。   秦西一触就放了手,咳了一声道:“你喝药怎么喝到脸上去了?”   许莺莺就伸手去摸脸,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摸到,眼睛一转伸手往秦西脸上摸去。   秦西被防备被她双手捧住了脸颊,许莺莺整个人都贴进了他的怀中,仰着笑脸道:“秦大哥,你又心虚了,我都听出来了。”   “……”秦西大脑瞬间混乱,好不容易压在脑后的纷杂情绪又被勾了出来,忙扯住她的手腕道,“坐好了,小心摔倒。”   这客栈老旧,椅子也是长条椅,还不太稳当,很容易就会摔倒。   许莺莺把重量都压在了他怀里,笑嘻嘻道:“穿得厚,不怕摔。”   秦西倒是能挣开,就是挣开之后她怕是要摔着了,又急又气,心里想着许莺莺可真是越来越任性了,一点都不乖!   “笃笃——”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许莺莺又被秦西瞪了一眼,这才坐好了。   敲门的是赵无异身边的护卫,进来后低声道:“这家客栈不太寻常,等会下去吃饭时,公子与姑娘最好找个借口不要动筷。” 第50章 好苦(捉虫) 他凭什么这么对待莺莺?……   客栈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 男的身材敦实,沉默寡言,看着很老实, 女的逢人就露三分笑,见着许莺莺的时候妙语连珠地夸了好长时间。   两人从外在到性格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哪里不寻常?”   护卫低声道:“后山有浓厚的血腥味道,顺着风就能闻到。”   秦西把许莺莺披风上的兜帽给她掀了上去,走到窗边开了窗顷刻被冷风扑了个满面, 寒风料峭, 夹带着泥土的味道。   “我闻不出来。”许莺莺鼻尖一皱一皱地嗅了几下,迷茫摇头。   秦西也只闻到了一丝泥土的湿腥味。   “是人血味道?”秦西问道。   “是。”   秦西合了窗子转身, 脊背挺直了凝目问道:“你怎么确认这是人血味道的?”   一路上双方相处都挺和睦, 互有帮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   护卫没想到秦西这时候捕捉到了这个问题, 被问得怔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了过来道:“也是猜的, 毕竟常年护送主人家走商,见得多了就觉得有点蹊跷。”   “这样啊。”秦西悠悠道,没再揪着这个问题问下去, 道,“我知道了。”   护卫走后, 秦西对许莺莺道:“咱们都闻不出风中夹带了血腥味道,人家的护卫却能闻得出来, 这个赵无异是不是有问题?”   许莺莺使劲点头,然后拽着秦西的衣袖道:“秦大哥,我感觉我已经完全好了,要不咱们不和他们一起走了吧, 好吓人。”   “害怕了啊?”秦西低头看了看她。   “害怕,他们这都能闻出来,肯定是见过死人的,说不定还杀过人!”许莺莺声音很小,说着说着眼睛瞪大了,“他们会不会是哪个山头的山贼啊,难怪他不担心从蕲州过!”   秦西摸了摸她披风上的绒毛道:“不太像,至少他们应该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再看看,如果真的有问题,咱们就不跟他们一起了。”   许莺莺“嗯”了一声要往他怀里依去,秦西一看这趋势急忙把手放了下来道:“下去吧。”   两人下去时赵无异已经在了,客栈桌子小,三个护卫坐了另外一桌。   桌上已经摆了几碟小菜,都是些素菜,两人刚坐下,老板娘掀开后厨的帘子出来了道:“天寒地冻的菜也不多了,几位将就着用。”   她把手中端着的大瓷碗热汤放到了桌上道:“几位是大老远来的吧,先喝点汤暖暖身子,后面还在做,马上就好。”   赵无异与人道了谢,拿起汤匙给三人各给盛了一碗道:“先用些吧。”   说完自己率先喝了两口道:“挺不错的。”   老板娘自夸了几句,笑呵呵地回了后厨。   许莺莺看了看眼前的热汤,又看了看隔壁准备动筷的三个护卫,最后去看秦西。   秦西点了点头,于是她也捏着汤匙去舀汤,汤是菌菇菜汤,汤汁鲜白冒着热气,看着就很诱人。   许莺莺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忽然眉头一皱,连着汤匙一把扔在了桌上,生气道:“这什么东西啊,难闻死了,我才不要吃这些!”   汤匙砸在桌上的盘子里滚了两下,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几人纷纷避让了下。   “出门在外将就一下,等回了家再好好补补。”秦西好言劝道。   许莺莺不愿意,手一伸把面前的一叠小菜掀翻了过去,高声道:“这根本就不是人吃的!”   话音出口,屋内几个人举着筷子的人手都停了。   老板娘听到声音从后厨出来,一见这乱糟糟的桌面惊讶了一下道:“可是不合胃口?”   许莺莺披着红色披风气鼓鼓端坐着,见她讨好地凑了过来,哼了一声甩袖朝楼上走去,秦西急忙跟上。   赵无异看了看上楼的许莺莺,冲几个护卫招手道:“别吃了,小姐吃不惯,去林子里猎点东西回来。”   护卫相视一眼走了出去。   老板娘在后面脸色难看,伸手欲拦又缩了回来,尴尬道:“真的不再吃点吗?不然猎物回来了送到后厨也行,我们当家的也会做野味的。”   “不了。”赵无异拒绝道,“多谢了。”   说完也朝楼上走去。   跟在许莺莺身后的秦西进了屋立马憋不住了,扶着门笑出了声,笑得许莺莺脸像她发间的石榴花一样红通通的,难为情道:“不是你让我发脾气的吗,你笑什么?”   秦西含笑道:“你要是真的从小在你父母身边长大,说不定真的就养成这么个骄纵的性子了。”   “我才不会。”许莺莺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抬头,低着头揪了会手指,忽然反应过来了,“你骗我的,明明不用我装大小姐发火也行的。”   “你那怎么能叫装,你不是本来就是吗?”   许莺莺顶着个大红脸看他,把他眼中的戏谑看得清清楚楚,上前一步往他肩上打了一下道:“你不准笑我!明明是你骗我的这么做的!”   秦西道:“我只是让你装蛮横,具体怎么做的你可是无师自通,怎么能怪我?”   许莺莺不高兴地看他,他又说:“还动起手来了,装上瘾了是不是?”   几句话说得许莺莺无言以对,坐在椅子上扁着嘴不吱声了。   秦西本来就是故意逗她玩才让她装骄纵大小姐了,见人不出声还以为真的生气了,在她身侧蹲了下来偏着头去看她,调笑道:“我看看,别是假装生气其实在偷笑是吧?”   许莺莺原本被他笑得有些难为情,也有点生气,见他蹲在地上这么哄自己又被逗笑了。   往常都是自己仰头看他的,这还是第一次秦西比她矮了一头。   许莺莺脸更红了,吭哧了一会打岔道:“不是说那饭菜不要吃吗,怎么赵大夫吃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他能有什么事,八成也是故意的。”秦西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道,“咱们一行六个人只有一个动了筷子,饭菜里要是真的有问题,老板和老帮娘该慌了,估计马上就要对咱们动手了。”   “不一定呢,咱们人多,我要是他们才不会这时候动手。”   秦西看她认真思考事情呢,满眼笑意地又想去点她鼻尖了,指尖动了一下立马止住了,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许莺莺小动作多,他自己小动作也不少。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尴尬,摩挲了下手指道:“所以刚才赵无异让护卫去林子里找野味去了。我跟你打赌,过不了……一刻钟时间,就该有人上来了,还是对咱们两个动手。”   许莺莺想了一想道:“那我赌半刻钟时间。”   半刻钟时间不到人就拿着刀棍偷偷摸摸上来了,刚准备动手就被悄悄返回的护卫制服了。   这下好了,证据确凿。   赵无异将人审问了一番,老板和老板娘本来还不承认,后来护卫在后山挖出了几具尸体,又在客栈搜出了几本户籍证明,这两人才不得不承认了。   根据户籍证明粗略一算,这两人已经害死了至少十余人,严刑逼供之下,老板娘招了供道:“我二人也是迫不得已,都是被盘牛山那伙强盗逼的,他们被官府通缉没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只能借用别人身份,就逼着我们夫妻二人为他们做事……”   “贵人明鉴,小的真的是被迫的……”两夫妻磕头哭诉起来。   这听着有些假,这里里盘牛山还有一段距离,又没有人盯着他们,真不愿意助纣为虐,收拾包袱走了就是。   赵无异显然也是没有信的,冷笑道:“真是被逼的会一下手就是这么毒的毒药?”   说到这里,秦西也问道:“什么毒药?你不是吃了吗,你没事?”   赵无异朝他温润一笑,并未说是什么毒药,只是道:“在下行医多年可不是吃素的。”   接着吩咐护卫将这两人以及证据带去所属的知府衙门,护卫不放心他身边没人,只去了两个,留了一个在这里保护他。   赵无异同意了,又道:“这俩人长得一副老实样子,实际心肠毒辣,等会直接喂了药一路昏迷着送过去,省得路上出岔子。”   人是他抓的,秦西毫无异议,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照目前这种情况看,赵无异这人医术确实十分高超,但是回忆起小妇人那件事,秦西就觉得心里有个疙瘩,他医术越是好,就越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   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漏掉了,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干脆就去给许莺莺熬药去了。   许莺莺因为客栈老板的事情有些害怕,不敢离了秦西,跟着他一起了。   秦西在想法子逗她放轻松呢,就见两个护卫从后院各牵了一匹马出来,马背上分别驮着客栈老板和老板娘,两人均是沉睡着的样子。   从不远处路过时,许莺莺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好苦。”   秦西正拿着个蒲扇扇着小药炉,以为她是被药味呛到了,问道:“什么好苦,不是说这个新方子不是很苦的吗?”   “不是我的药。”护卫牵着马已经到院门口了,许莺莺指了指那边道,“是护卫那边传来的,秦大哥你没闻到吗?”   秦西鼻翼微动嗅了下,确实捕捉到一丝苦涩的味道,还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以前在哪闻到过。”许莺莺漫不经心道,“真苦……秦大哥?”   她正抱怨着,秦西忽地站了起来,她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   秦西把手中蒲扇递给许莺莺,快速道:“你先扇着,等我一会。”说完快步朝着院门口的护卫跟了过去。   护卫被他喊住了,不明所以,见秦西仔细打量马背上的二人,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听秦西问道:“他俩这是被喂了什么?多久才能清醒?”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道:“是公子特制的迷药,三日左右才会清醒。”   秦西鼻翼又动了几下,双目深沉地盯着马背上二人的面容仔细辨别起来。   他看得认真,护卫不敢出声打扰,过了一会才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秦西抬眸,幽深的目光从他二人身上一一掠过,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没有,没事了,二位路上辛苦了。”   护卫朝他点头,牵着马出了院门就朝着远处小路疾驰了过去,不多久就消失在视线中。   “秦大哥——你快回来嘛。”许莺莺隔了不远踮着脚举着蒲扇喊他,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红披风,从秦西现在的角度看去,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灵气满满的小仙女一样,娇俏可人。   秦西站在原处回望着她,心里就不明白了,她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这么多人要打她的主意?   先是荀盛岚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再是先前遇到的小妇人那几个,还有现在的赵无异。   真要算起来,这个赵无异与荀盛岚不相上下,一个厚颜无耻,一个阴险毒辣。   先前秦西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一直没能发现,直到刚才许莺莺说那味道好苦,他才猛然想起,赵无异最早给许莺莺开的那几副药里就有这个味道。   再问了护卫几句话,之前的疑惑彻底解开了。   许莺莺先前的症状明明就是风寒,以前也不是没有得过,怎么这次就忽然诱发了所谓的沉疴积弊,又有什么沉疴积弊是让人整日晕沉的?   还偏偏别的大夫都诊治不出来,只有他赵无异能救治?   还必须慢慢调养?   分明是他初见莺莺就起了坏心思,故意在给莺莺的伤寒药中加了迷药,以此引着他二人跟他去齐安县。   秦西想起当初许莺莺气若游丝的样子是有人下了药故意为之的,就觉得恨意要漫出了胸膛,恨不得立刻杀了赵无异。   他凭什么这么对待莺莺?莺莺做错了什么?   他用这么阴毒的法子算计莺莺,还要自己与莺莺对他感恩戴德?   “秦大哥?你发什么愣啊?”许莺莺见他呆立着不动也不回话,已经小跑了过来,手顺势就搭在了他胳膊上,问道,“院门口风大,你不觉得冷吗?”   长途跋涉再加上梳发髻麻烦,她就一直简单地用发带绑着头发,又因为披风带着兜帽,就把长发分成了两拨分别搭在左右肩上。   此时长发卷着发带被风吹起,在她眼前遮了一下,她摆了下脑袋,伸出一只手将头发拨开,又重新搭回了秦西胳膊上,摇了一下问道:“秦大哥,你怎么了啊?”   秦西看着她烂漫的样子,心里悔恨万千,她喝的那些药,都是自己亲手熬的,自己逼着她喝下去的。   许莺莺越是信任他,他心中就越是苦涩,开口时声音嘶哑:“莺莺……”   “秦大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许莺莺听出他情绪不对,声音也担忧了起来,明澈的眼睛凝视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秦西被她这眼神看着感觉像是有刀子在剜自己的心一样,咬着牙把她抱进了怀里,整张脸都埋在了她颈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秦西偶尔会碰下她脸颊头发,但是除了她生病受伤之外很少这么主动抱她,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许莺莺明显感觉到他在回避着自己的亲近。   现在被他突然这么抱住,许莺莺心头小鹿乱撞,双颊发烫,又是害羞又是高兴,手脚蜷缩着不敢动。   可是秦西这样很明显不正常,许莺莺被抱了一会,还是小心地问了:“秦大哥,发生什么事情啦?”   她才到秦西肩膀那么高,秦西是弯着腰抱她的,正好她脸颊贴在了秦西肩上,发出的声音被衣物遮挡,有些沉闷不清。   但是秦西听得清楚,闷声道:“我做错了事,让你受伤了。”   许莺莺听他语气满是自责与悲痛,想要去看他的表情,但是秦西的手掌就按在她脑后,她根本就挣开不了,只好就这么说了,“我没有受伤啊,我好得很,一点不舒服都没有。”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秦西几乎承受不住崩裂的悔恨,齿间一磨,口中泛上血腥味道。   许莺莺说完又不见他回话了,想了一下道:“就算我受伤了,那也不会是秦大哥你的原因,肯定是有坏人在算计咱们。”   “秦大哥,到底怎么了啊,你跟我说说嘛……”   秦西依旧没说话,但是忽然把她的兜帽拉了上去,然后半蹲了一下,抱小孩一样搂着她的腿把她高高抱了起来。   许莺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在秦西肩上。   她就坐在秦西胳膊上,虽然隔着很厚的衣裳,还是让她羞耻万分,又怕被人看到,低声催他把自己放下来。   可是秦西不听,神色也被她的披风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许莺莺脸红心跳地被秦西抱回房间里,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正要拉着他仔细问怎么了,秦西已经转身向外走去了。   “秦大哥?”许莺莺连忙喊他。   秦西也没停,直接出去关上了他的房门,被房门隔开了他才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在房间……”   这一出声发觉自己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略微清了下嗓子才接着道;“你就在房间里别出来,我有点事要找赵无异,半刻钟后就回来。”   “可是药还在后院呢。”屋里的许莺莺下了床走到了门口,与秦西只有一门之隔。   秦西狠狠眨了两下眼睛道:“……没事,等会重新熬,这个太苦了,不喝了。”   “不苦啊。”许莺莺尝试去开门,没能打开。   秦西低声道:“莺莺你听话,我马上就回来。”   他说完就走开了,没有再管许莺莺说了什么。 第51章 粽子 "你要是冷的话我能给你当暖炉。……   秦西找到赵无异时他正在和护卫说事情, 见了秦西立刻停住,让护卫先出去了。   看他端着一碗药进来,惊讶问道:“是许姑娘的药?怎么不趁热喝?”   秦西把药碗放在了桌上, 回身关上了门,答非所问道:“请先生再帮忙抓几副药。”   “是你不舒服?还是许姑娘病了?”他原本是坐着的,这时候起了身,问的是两个人, 起身后却直接往门外走去, 看样子是打算去找许莺莺。   秦西站着没动,在他走到自己身旁时, 右手突然抬起按在了他肩上, 又说道:“请先生帮忙抓几副药。”   赵无异就觉得肩上一沉,差点被他压趴下,脚步没能再抬起来一下。   侧脸去看秦西, 见他面沉如水地侧目望来,再次重复道:“抓药, 先生。”   赵无异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同行这么长时间他对秦西也是有些了解的,所有的事情只要不牵扯到许莺莺, 他都不会插手,对自己以及护卫也都是礼遇有加, 从未这么强硬过。   赵无异视线与他相对,见他眼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心中有些莫名,但脸上仍是挂起了笑道:“你让我开药总要先让我见到病人,望闻问切一样不可少,否则我可不敢随便开药。”   “也是。”秦西手仍按在他肩上, 接着道,“我以前听人说大医精诚,妙手回春,想来先生行医时也是奉行这个理念的?”   赵无异温和笑道:“不敢说妙手回春,但医者仁心,自当全心为病人着想。”   秦西抬眼看着他,他眼眸不同于许莺莺那般乌黑,是略深的琥珀色,这么沉沉地盯着人时视线仿佛是凝固了的银针,侵袭感极强。   赵无异被看得心中一突,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但秦西很快垂了眼睫遮住了视线,从怀中掏出一叠东西缓缓打开,那是这段时间以来赵无异给许莺莺开的药方,从第一次开药到最近的一次,每一张秦西都好好地保留着,叠得整整齐齐。   为了是万一以后和赵无异分开了,许莺莺又发了病,若是当时的大夫医术不精看不出来问题,正好可以把赵无异的开的药方给大夫看看,做一个参考也好。   以前有多小心地保留,现在就有多可笑。   药方一共有六张,秦西把它们依次摊开在桌上,道:“先生还记得吧。”   赵无异瞥了一眼,心中有些惊诧,怀疑他是不是看出药方有问题了。沉默了一下,他道:“症状或许相似,但是没有亲眼看到病人,不能随便抓药。”   “亲眼看到病人,就能随便抓药了?”秦西面无表情地问道。   房间内沉默了下来,秦西笑了下,声音里却不带任何感情,道:“没关系,先生不愿意,那就我自己来。”   秦西伸手就把放在一边的小药箱拿了过来,“嗒”地一声打开,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各色草药由小方格分开,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随手抓了一下,有两个小方格药材就混在了一起,赵无异皱眉,道:“你不懂药理,不要乱动……”   他说着伸手想去合上药箱,手指刚碰到就听秦西冰冷道:“让你动了吗?”   紧接着秦西一手挥开了他的胳膊,挥开之后也没收回,而是手掌呈八字掌向着他的小臂抓去,旋着他的手臂掰至手肘,同时另一只手朝着他的颈部狠狠压下。   动作来得迅猛,赵无异看到了他的动作大脑尚不及反应,已经胳膊一痛被人押在了桌上,下巴狠狠撞在了桌面,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他痛得厉害,正要喊人,一把细长匕首贴着他额头扎进了桌面,顷刻间把呼救声压了下去。   “先生文弱,还是不要擅自动作比较好。”秦西冷漠说道,一只手压制着他,另一只手继续挑拣草药,他也不认识,干脆就各种都挑了一些,堆积在了桌面上。   然后问道:“这药抓得可对?”   赵无异被他威胁着不敢出声,被问了才忍着痛飞快道:“你这样胡乱抓药只会让许姑娘病情加重,若是真的想要医治好她,最好按我说的……”   “谁说这是给莺莺的药了?这是给你的!”秦西问这一句语气还算平淡,后面一句就狠戾了起来,“想来赵大夫医术过人,怎么都是吃不死的。”   赵无异眼睛一瞪,想要抬头去看秦西,头抬了一下立刻被狠狠按下,再次撞在了木桌上,木桌破旧,被撞得摇晃了几下。   外面的护卫听到声音来到了门前,高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   赵无异被这一下撞得头晕眼花,带着寒光的匕首就在他眼前,他眩晕中看到匕首上映着的自己狼狈模样,尽力稳住了声调道:“没事。”   护卫在外面停留了片刻,脚步渐远了。   赵无异也是知道秦西对旁人没什么耐心的,又惧于他二话不说就动手的行动力,急忙道:“你误会了,我给许姑娘开的药都是调养身子的,没有一样是有害的……”   他虽然不知道秦西从哪里看出了端倪,但是既然已经看出了,再遮掩就没有必要了,还不如开诚布公,继续道:“我承认第一次给许姑娘开药时加了点东西,但那东西只会让她昏沉几日,对身体没有一点影响……”   秦西听得心中刺痛,原来莺莺那几天晕沉无力,气息奄奄的样子在别人眼中叫做没事?   他听着赵无异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针一下下刺在他心上,抄起一旁的药碗抡在了他头上,一声清脆的声响后,汤药与碎瓷片碎裂溅射开来,他按着赵无异的脖颈怒道:“没有影响?没有影响你就能对她动手了吗?”   赵无异头上被碎瓷片划破,血水从发间缓缓流下,他疼痛难忍,视线也被血液模糊了,仍在继续辩解,“……我发誓……我发誓那药不会对她造成一丝……”   “去你妈的!”秦西手上蓄足了力道狠狠朝他后脑劈去,赵无异身子一抖,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秦西嫌他碍事,直接把人掀翻踢到了一旁的地上。   再出去时找到了守在院门的护卫,把那一大包药递了过去吩咐道:“加水熬成一碗,半个时辰后送过来。”   护卫被他吩咐得一愣,同行这么久,所有人都知道许莺莺每天都要喝药,可是她的药每次都是秦西亲自去熬的,不准别人插手,怎么这次会交给自己。   秦西掀了下眼帘冷漠道:“听不懂?”   护卫还是第一次见他态度这么恶劣,迟疑了下,想起赵无异吩咐说务必让这二人同行的命令,还是接过了药,老实往后院药炉走去。   秦西又在原处平复了会情绪,才回房间去找许莺莺。   房门一开,就见许莺莺低着头坐在桌面旁把玩着自己发梢,听到了声音立马扭头过来,一见秦西脸上就变得绯红一片,期期艾艾道:“秦大哥……”   抿着唇用含水的眼眸扫了秦西一眼,起身靠了过来道:“秦大哥,你刚才是怎么了啊?”   秦西对她各种小表情都喜欢得不得了,心想你们都想伤害她,那我偏偏要对她好,大不了来试一试,看谁本事大。   他看着凑到跟前的许莺莺,抬起手抚了下她红润的脸颊道:“我去给赵无异开了副药。”   许莺莺:“啊?”   她歪着头眼珠子转动了几下,与秦西确认道:“你去找赵大夫给你开了副药?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秦西看着她灵动的表情焦躁的心被安抚了下来,手指沿着她的耳垂捋了下她柔顺的长发,动作轻轻柔柔的,跟碰着什么宝贝一样,解释道:“不是,他欺负你了,我要欺负回来。”   说着把一脸疑惑的许莺莺拉着坐在了桌边,给她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许莺莺听得怔愣,结结巴巴道:“那、那我是不用吃药的吗?”   “他后来开的方子我去找别的大夫看过,确实都会补身子的,吃了没有坏处。”   秦西慎重道:“莺莺,你从小就被养得很好,没有什么旧疾,完全不需要吃药。”   “这人怎么这么坏!”许莺莺气得锤桌子,桌子轻微晃了下,她又赶紧扶住,然后道,“秦大哥,那他故意这么做是想骗我们跟他一起去齐安县了?为什么啊?”   秦西顿了下,带着些尴尬道:“我忘了问了……”   光顾着出气,忘了问他的目的了。   许莺莺捂着嘴笑了下,没去问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道:“反正咱们原本就打算往那边去,一路上还蹭了他的护卫呢,不算吃亏。”   秦西心想,都被人弄得半死不活了还说自己没吃什么亏?太傻了……   心里这么想着,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突然明白过来,她这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吃亏,是故意这么说宽慰自己。   秦西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了……”许莺莺又攀住秦西的肩悄声道,“秦大哥,咱们要不要连夜走啊,万一他的护卫回来了,咱们不就走不了了吗?”   “走。”秦西把纷杂的心绪藏起,恢复以往轻松的样子道,“为了以防万一,把赵无异也带着,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护卫算着时间把熬好的药送了过来,汤药刚易手,就被秦西三两下敲晕了过去。   隔壁屋子里被绑了双手双脚、堵了嘴的赵无异已经醒了过来,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往桌角爬去,好制造出些声响,人还没爬动几下,秦西端着一碗药过来了。   秦西一点都不急,慢悠悠蹲在他身前道:“你虽然对莺莺下了黑手,但是看在现在莺莺什么事都没有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不过有仇不能不报,你懂的吧?这碗汤药喝了,我就不与你计较这事了。”   他把那碗熬得漆黑的汤药递到了赵无异跟前,热气伴着苦涩的药味飘到赵无异口鼻中,他眉头一皱,“唔唔”地想要说话。   秦西现在心情好了很多,把堵着他嘴巴的抹布拿掉了道:“我听你狡辩。”   “我没有恶意……”   “你这句话就不对,有没有恶意不该是施暴者说,应该是由受害者来评判。”秦西打断了他道,“算了,说的也是废话,直接喝药吧。”   赵无异见他要灌药,知道自己躲避不开了,只能趁着能说话的时候为自己争取时间:“等等,你这药里混的有药效相冲的几种,不能一起喝的……”   秦西当初抓药是把他药箱里的几种药都混在了一起,早就想到有这种情况,道:“没关系,你就当我是个草包大夫好了,你虽然没有医德,但不得不承认你医术确实厉害,肯定不会死的。”   停了下又说:“死了也没关系,我会挖个坑把你埋了的。”   说完不理会他张口欲言的挣扎,直接捏着他的下颌把药给灌了进去。   灌完了药,赵无异就伏在地上干呕了起来,秦西没有搭理他,药碗一扔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秦西驾着马车带着许莺莺绕道继续向北了,马车里除了许莺莺,还有一个赵无异,人明显是陷入了晕迷,秦西猜测多半是自己抓药的时候把他给许莺莺吃的那种迷药也混了进去。   人虽然在昏迷中,但好歹是个大男人,秦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干脆把人绑了个结实扔在车厢里就不管了。   “秦大哥,你就不怕他喝了你抓的药直接一命呜呼了吗?”许莺莺缩成一团在秦西旁边问道。   早上凉,她还非要坐在前面和秦西说话,秦西就用厚实的披风把她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秦西一只脚屈着踩在车架上,拿着马鞭的手搭在膝盖上,侧目朝半开着的车厢里看了一眼道:“真会死的话,他当时能说话的时候就不会是先辩解自己没有恶意了。”   许莺莺想了一想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道:“对哦,秦大哥你真聪明。”   秦西不这么觉得,他要是真的聪明就不会被赵无异骗过了,害得莺莺受苦。   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要不是怕沿途许莺莺再生病了不好找大夫,他才不会带着赵无异一起,但既然带着了,就得把人驯服了。   这事就不用和许莺莺说了,他道:“那咱们就继续按自己的路线走了,绕过盘牛山再走官道?”   刚经历替盘牛山贼寇做事的那对客栈老板夫妇,许莺莺还有些害怕,当然是同意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被秦西裹得跟个大粽子一样,除了脑袋也没别的地方能动了。   北风吹来的时候人又缩了一下,不觉得冷,就是发丝被吹到了眼睛里,很不舒服。   她挣了几下想把手伸出来,又被秦西训了:“要么裹紧了,要么回车厢里去。”   回了车厢里,那就只能对着一个坏心大夫了,许莺莺当然不愿意,于是就不动了,往秦西身上蹭了蹭道:“眼睛不舒服。”   马儿走得稳当,秦西就转过来去看她,她右眼里进了发丝,眨了几下就泛了红,正歪着头试图往披风兜帽上把发丝蹭掉。   秦西单手绕过了她的脑后把她固定着住了道:“别动。”   许莺莺往他怀里一靠,听话地不动了,秦西就仔细地把那根飘进她眼中的发丝小心地挑了出来,道:“长头发真麻烦。”   挑出来后又把她的兜帽取下,给她把头发往后拨了拨,察觉到她颈间厚重的头发都是温热的,自己也觉得温暖舒服,小心地把她头发窝进了兜帽里。   都弄好了正要放开她,一低眼见她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看,这距离太近了,近到她的眉眼鼻尖还有微张着的水润双唇都近在咫尺,秦西心又“砰砰”加速了起来,脑海中又映出梦里她穿着一身喜服的娇艳模样,浑身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立刻松开了她看向正前方。   “秦大哥,你冷吗?”她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去看秦西,这么问道。   “不……”话音出口,秦西才发觉自己喉头有些干涩,咽了下口水道,“不冷。”   “好吧。”许莺莺听着有些遗憾,接着道,“你要是冷的话我能给你当暖炉,我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   秦西视线飞速地从她脸上掠过,见她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神态是一同往常的天真,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她是真的不知道男女之防,还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哥哥?   “你不知道男女……”他想说“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问出了个开头,许莺莺再次眨起了眼睛朝他靠了过来,可怜巴巴道:“眼睛里又进了东西,难受。”   秦西没能继续问下去,但也不敢跟刚才那样亲密了,隔住披风单手扶住了她的侧脸,仔细在她眼周看了下道:“没有啊,哪只眼睛?”   许莺莺半眯着眼回他:“还是右眼。”   她右眼眼眶还红着,什么异常也看不出来,秦西觉得可能什么小沙粒被风吹进去了,微微掀了下她右眼道:“你别动,给你吹一下就好了。”   “嗯。”许莺莺果然一动不动。   吹了两三次,她才说没有东西了。   荒郊野外的风寒冷刺骨,秦西不想她吹出毛病了,又赶她回去,这会许莺莺没有不愿意了,道:“我怎么回去啊?我根本动不了。”   秦西叹了口气,认命地把她抱了进去。   车厢里风小了很多,许莺莺就道:“不要关车门了,赵无异还在呢,他等会要是醒了多吓人啊。”   她要求多得很,还偏偏有些道理,秦西就给她留了半扇车门,两人不时说上一两句。   第三天中午太阳难得的好,秦西在河里叉了两条鱼,又从路边挖了野地瓜烤着吃,许莺莺嫌烫,隔着树叶捧着刚烤好的地瓜,半天都没能吃上一口。   秦西笑了她两句,接过来正帮她剥皮,车厢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痛呼声。   “是不是他醒了?”许莺莺悄声问道。   秦西朝车厢看了一眼就转了回来,把手中剥了一半皮还冒着热气的地瓜递给许莺莺,道:“别理他,绑着呢,醒了也扑腾不出什么。”   车厢里又扑通了几下,果然没了声音。   等许莺莺慢悠悠把一个地瓜吃完了,秦西也把火灭了,马车里才传来嘶哑的询问声:“有人吗?”   秦西嗤笑了一声,完全没理会他,带着许莺莺去河边洗手了,回来后车厢里的声音更大了。   “……我要是真的有恶意就不会给许姑娘只下那么一点剂量了,你倒好,直接给我抓了一大把进去……秦西?许莺莺?我都闻到味道了,你们别不出声……” 第52章 辫子(捉虫) “再看打死你!”   赵无异现在是腹中空空, 双手双脚还被绑住了,僵硬又酸痛,动弹不得, 喊了一会儿开始头晕眼花,就闭了嘴保存体力。   不等他歇了一会,有人掀开了车帘,阳光一并照射进来, 他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   进来的是秦西, 抓着他的衣襟就将人粗鲁地拖了出来,随意扔在了外面的草地上。   动作有些大, 震得赵无异眼前一阵发黑, 耳边嗡鸣,半晌没能动一下。   隐约听到许莺莺的声音,“他人这么坏, 肯定是装的,秦大哥你别离他太近。”   “不怕, 这人除了医术一无是处,我一只手就能弄死他。”   许莺莺又说了:“可是你又没有他心狠,万一他耍阴招呢?”   秦西道:“他敢耍阴招, 我就有理由把他弄成个废人了。再说,还有事要问他呢, 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那好吧。”许莺莺不情不愿道。   赵无异嘴里被喂了点水,神智清晰了许多, 接着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   绳索绑得紧并且时间久,血流不畅,松开后疼得他几乎没有知觉,闭着眼睛强迫着自己轻微活动了几下才有所好转。   秦西扔了一块表皮烤得焦黑的地瓜给他道:“都被莺莺揭穿了, 你就别装了,赶紧的,吃完了等会继续赶路。要是因为你耽误时间露宿野外,我就把你晾在车顶。”   “我……”赵无异想说自己没装,逆着光微微睁眼,正好对着秦西不耐的眼神,眼看着他揉了揉手腕,腕间发出关节活动的“咔咔”声,顷刻间闭了嘴。   很明显,敢反驳一句就会被揍。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默念着缓缓坐了起来,双脚也没什么知觉了,只能颤抖着微微活动促进血液流动。   烤地瓜外表看着不太好看,剥了皮之后的果肉却是金灿灿、香甜可口的,就是吃完了有点口干。他看向许莺莺,许莺莺正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捧着竹筒喝水,应该是刚烧开的水,还冒着袅袅热气。   他想着姑娘家心肠软,试探着道:“许姑娘能否……”   “看什么看!”前一瞬还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下一瞬就变得凶巴巴,“再看打死你!”   他被凶得一愣,心说这姑娘之前不是这样的啊,几天不见变这么多?   “光说有什么用,抽他!”这是秦西。   赵无异还懵着,许莺莺转头看了看秦西,捡起一旁的枝条朝着自己抽了过来,他四肢不听使唤,没能躲过去,被这一下抽在肩膀上。   不过冬天/衣服厚,再加上姑娘家力气小,不怎么疼,就是感觉有些屈辱。   秦西也觉得不疼,语气严厉道:“给人挠痒呢?没吃饱吗!”   赵无异忍不住了,转着酸痛的脖子朝许莺莺身侧的秦西看了过来道:“你不是说我喝了那碗药,就不与我计较之前的事情了吗?”   “我没和你计较,你看清楚了,是苦主自己在和你清算。”   “……”赵无异觉得自己被耍了,但是仔细一想他说的也没错。   苦主本人没跟人动过手,抽了人一下自己先心虚了起来,见他又朝自己看来,色厉内荏道:“再看我让秦大哥揍你!”   秦西无语,“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许莺莺吭哧了两下,扒着他的胳膊把枝条塞进了他手里。   这下赵无异慌了,秦西动起手来可不比许莺莺,他头上现在还能感觉到裂开着的伤痕,手臂之前被秦西钳制着也像是被捏着骨头一样疼痛,忙道:“我只是想要点水喝,你们也不想我真的死了是吧?”   “看吧,他刚才果然是装的,在偷听我们讲话呢。”许莺莺扯着秦西的衣袖跟他说道。   赵无异这时终于悟了,自己现在在他俩眼中就是一个十足的大恶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好在秦西还有点良心,给了他一个竹筒,里面的水冰块一样,一口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他得以饱腹又歇了这么会,四肢缓解了很多,打量了下四周问道:“你把我护卫杀了?”   秦西没搭理他,在许莺莺坐着的大石头上摊开了地形图,食指在上面点了几下,跟许莺莺道:“这路绕得有点偏了,接下来一路估计都得借宿在村子里,能吃得消吗?”   借宿农家虽然不太自在,但总比露宿野外要好,许莺莺这一路也习惯了,点点头道:“没关系啊,反正也没多远了。”   她一边说一边低着头朝秦西手指点的地方看去,还没看清楚地图,长发已经从肩上滑落,层层地堆叠在了上面,把地图和秦西的手指都埋住了。   “哎呀。”她想伸手去拨开长发,但是被秦西手掌一翻先一步接住了,他轻掂了两下,感觉摸着沉甸甸的,问道:“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头发这么多?”   许莺莺侧目,“多了不好看吗?”   “好看。”秦西道,许莺莺正满脸笑意,他又说,“就是太碍事了,还麻烦,以前不是编过辫子吗?还是给编起来吧。”   说的是以前在山脚下时,那时候为了方便经常都是编成两股麻花辫的。   许莺莺不笑了,把长发从他手里抢了回来道:“太久没编了,不会了。”   秦西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不会的,不就是扭来扭去那几下吗?”   “就是不会。”许莺莺指尖缠着头发转了几下,目光从自己的长发移到秦西脸上又飞速移开,道,“你说得这么简单,那你来给我编啊。”   秦西犹豫了下,他以前见孤儿院的小女孩编过,但是自己没动过手,不知道能不能编好。   但是一想到前两天她那头发被风吹得迷眼的事,还是道:“行,那我来试试。”   许莺莺一听立马高兴了起来,抬起胳膊把长发拢到了身后问他:“那你要编一个还是两个?”   秦西一看她那头发跟瀑布似的,不确定道:“两……三四个吧?”   许莺莺捂着嘴笑,“哪有人编这么多个啊,就两个。”   两个就两个吧,总比一个简单些。   秦西活动了下手指,站在她身后抓起一把头发正要分要三股,被许莺莺按住了,“还没梳顺呢。”   许莺莺从腰间的钱袋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小梳篦递给他,“先梳顺。”   秦西再次疑惑,“你怎么还往钱袋里藏这个?”   许莺莺理所应当地“嗯”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道:“你要轻一点啊秦大哥,不能把我头发扯坏了。”   他两人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在侧后方躬着身子给人梳头发,看着其乐融融的,被晾在地上的赵无异就有点怀疑人生了。   不是在说接下来的行程吗?   他耳朵都竖起来了等着这俩人说接下来要往哪走,好分析自己现在的位置呢,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给小姑娘梳头发了?   显然俩人都是没有顾及他的感受的,他在一旁欲言又止,视线往许莺莺身上多看了两眼,立马被秦西视线威胁了一番,顿时不敢再乱看。   再等等,等梳完了头发他俩一定会再次说起路线的……赵无异这么安慰着自己。   结果过了好半天,赵无异手脚都能活动开了,人两个还在继续编辫子,一个惬意地坐着晒太阳,一个手忙脚乱地接住左一簇右一簇的头发。   赵无异忍不住催促道:“……我刚醒来时候好像还有人警告我要是浪费时间就把我晾在车顶上,我没记错吧?”   秦西有点急,他看别人编头发明明轻巧简单,怎么自己一上手就这么难,许莺莺那头发真是浓密又滑不溜手,稍一没按紧就往下溜。   海口都夸下了不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秦西本就急得头上有点冒汗,一听赵无异说这种隐隐带着催促意味的话,冷眼就射了过去,“让你说话了吗?”   这句话警告效果很好,毕竟他上次说了类似的话之后就把自己脑袋破了瓢,赵无异摸了摸头上被简单处理过的伤口,非常有眼色地闭了嘴。   好不容易给许莺莺把辫子梳好,秦西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比对付荀盛岚还累。   直起了腰不敢去看她那松松垮垮的两条辫子,干咳了一声道:“好了,很好看,上车走吧。”   许莺莺看不到后面,没发现辫子是歪的,摸了摸觉得除了有点松垮之外没什么不好的,笑眯眯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赵无异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插嘴道:“我觉得主要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才……”   话说一半人被秦西提上了马车,手脚再次被绑了起来,赵无异后悔了,你说你多什么嘴?现在满意了?   上了马车,许莺莺仍是跟着秦西坐前面晒太阳,腿半垂着晃个不停。   秦西赶着车,视线一会看她晃动着的小腿,一会儿控制不住去看她垂在胸前的辫子,越看越心虚。   走了一段路,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瓷瓶递给了许莺莺道:“反正没事,你去审问审问他这是干什么用的?”   赵无异人被绑着的,秦西又在一旁,许莺莺是一点都不怕的,干脆地点了头接了东西往车厢去了。   人不在眼前晃了,秦西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轮到赵无异紧张了,那两个小瓷瓶他是认得的,是藏在他怀中的东西,刚醒来他就试图摸出来的,没摸到,原来早就被秦西搜走了。   许莺莺跪坐在一旁挨个举着瓶子问。   “提神醒脑的。”赵无异咬死了两个都是这用处,怎么问都是这样。   提神醒脑的哪至于贴身藏着,多半是什么可以防身用的,秦西这么想着道:“拔了瓶塞让他自己闻闻……莺莺小心自己,别离得近了。”   “别……我说……”赵无异慌忙阻止,但许莺莺已经在他跟前拔了瓶塞,他急忙躲避,但是行动不便没能躲开。   一缕青烟冒了出来了,正巧在他鼻下,他神色一怔,瞬间失去了意识,头脑一重倒了下去。   许莺莺慌忙塞住了瓶塞,朝着回头看来的秦西摊手,“他晕了。”   “那就让他晕着吧。”秦西语气很无所谓,又说,“闻一下就能让人晕了,好东西,莺莺藏好了,以后遇到危险就把这东西拿出来,然后自己屏息,知道吗?”   许莺莺觉得这东西挺神奇,高兴地点头收着了,往秦西身边挪了挪,拿着另外一个问道:“这个怎么办?”   秦西觉得赵无异这种大夫手里的东西多半都是用来害人的,对他没什么好留情的,道:“等他醒了继续问,这人狡诈的很,不能信,到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在他身上试一遍。”   许莺莺点头赞同。   赵无异再次醒来已经是隔日了,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人仍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外面风声又起,很明显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   还在模糊中,许莺莺又举着个小瓷瓶过来问了:“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许莺莺已经作势去拔瓶塞了,赵无异大脑刹那间清醒,飞快阻止道:“会死人的!别动!”   许莺莺指尖堪堪按在瓶塞上,扭头看秦西,秦西回头对赵无异道:“我不信,除非你自己试试。”   “一滴就能要人命的东西你让我试?”   赵无异看着要气疯了,愤懑道,“说了几百遍了,我只是对许莺莺用了点低剂量的迷药,根本没想对她怎么样,你们怎么就是不信?”   秦西疑惑反问:“你一个大夫对病人做出这种事,还有脸怪别人不信你?”   赵无异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十分正派的人,用点小手段很正常吧?”   “你承认了就好。”秦西“吁”一声勒停了马儿,钻进了车厢里接过许莺莺手中的瓷瓶,在手中抛了一下道:“话都说到这了,那就说清楚,为什么打莺莺的主意?”   赵无异眼神随着瓷瓶游走,神色紧绷,一言不发。   秦西看他这样也不气,人都在自己手上了,多的是法子让他听话,转头叮嘱许莺莺道:“就在车上别动,我下去和他谈谈。”   许莺莺被他关在了车上,隔着车门听到外面几声沉闷的痛苦呻/吟声,过了会儿车门被打开了,秦西还是和刚才一样平静,赵无异就变得多了,双臂得到了自由,但是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能说了吧?不能说就真用这个了。”秦西斜着身子,一手撑在马车上,一手抛着瓷瓶,“我还是觉得你不能信,得试一试才行。”   赵无异脸色灰白黯淡,胳膊打着颤,合了下眼睛道:“我说……因为她的长相……”   秦西瞬间站直了,许莺莺也是神色一动,紧紧盯着赵无异,后者继续道:“……因为她长得好看,我色胆包天……”   随着这话出口,一个拳头狠狠砸到了他脸上,把他打得眼冒金星,趔趄着摔倒在地上。   秦西跟过去膝盖抵着他心口,抓着他衣领问道:“再说一遍,因为什么?” 第53章 见色 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因为……”赵无异偏头吐了口血水, 嘴角带着血丝道,“见色起意嘛,这不是很正常……”   秦西紧盯着他, 冷声重复道:“真的是见色起意?”   赵无异惨白着脸笑了道:“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跟个大美人朝夕相处还能无动于衷……”   他虽然狼狈,这时候却还敢去看许莺莺, 道:“好好的一个姑娘跟着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做什么, 不如跟我去齐安县做个小娇娘……嘶——”   后面话就没能说完了,因为许莺莺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 火气直往上冒, 咬着下唇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他砸了过去。   正好砸在他下巴上,留下一道血痕。   还是不解气,眼角眉梢都垂了下来, 对着秦西恼怒道:“秦大哥,他都这么说了, 你还不打他!”   秦西早就听不下去了,要不是看赵无异确实是个文弱大夫,怕把人打死了, 他早就动手了。   现在见许莺莺也生气,倒是没那么气了, 单手把赵无异死死扣在了地上,对着许莺莺招手道:“过来, 教你点别的。”   许莺莺是以前觉得赵无异有多厉害,现在就觉得他有多恶心,根本不愿意靠近,被秦西喊了两句, 才极不情愿地过去了,停在秦西身边不想去看地上的人。   而赵无异被秦西刚才几下揍得全身发痛,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见他俩围了过来,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秦西没有搭理他,把他身上的衣袍扯开了些,对着许莺莺满脸嫌弃的表情道:“怎么这个表情,又不给他脱光,我还嫌辣眼睛呢。”   把人脱得就剩中衣,赵无异冷得直打颤,试图挣扎时被秦西拧了下手臂,痛呼一声老实了下来。   “女孩子总是容易被坏人盯上的,要多少会一点防身的东西,先前跟你说过的……”秦西边说便用手指在赵无异身上指了指道,“那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就不跟你重复了,但是你得记得,万一真碰上坏人了,就按我说的那些做。”   许莺莺皱着脸,听得很勉强,显然是觉得难以接受。   秦西见她听得不认真,长臂一扬捏住了她脖颈把人拉了过来道:“不好好听是不是?”   许莺莺被他动作带得身子往前一倾,手掌就撑在了他膝盖上,摇了摇头道:“听着呢,抓他眼睛、掰他手指,踹他腿间……”末了接了一句,“真恶心。”   “什么恶心不恶心的,有用就行。”秦西手掌在她脖子上示威地捏了两下,她立马仰着头服软了。   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赵无异听得直起鸡皮疙瘩,难以置信道:“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你教给一个姑娘家?”   秦西懒得理他,但是看许莺莺小眼神移来移去就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还是回了他一句:“你用迷药毒药不下三滥?再说女孩子家的事怎么能说是下三滥。”   转头对着许莺莺又是另一种说法:“男女体力差异本来就大,正面交手的话女孩子多半会被压制得死死的,所以不用在乎什么下三滥还是光明正大,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许莺莺,懂?”   许莺莺被他控制着,不懂也得懂。   “与之前说的掰手指同理,人身上还有许多关节,比如腕、肘、肩、膝、踝,关节分正反,最简单的让人丧失行动力的做法就是对关节进行硬性伤害,比如……”说着他手指游走到了赵无异右臂上,将他胳膊拉直了,在肘关节上按了一下。   赵无异这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冷汗直冒,忙道:“别,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动我胳膊,我能给你们赶车,给你们端茶倒水,干什么都行!”   秦西怎么可能把这些事交给他,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要当着许莺莺的面施暴,充耳不闻道:“这需要些力气才行,你肯定是掰不动的,但是可以用锐器。”   说着朝她发间的发钗看了眼,“刺穿了人基本就废了。”   “看着。”然后屈起食指在赵无异惊恐的注视中,在胳膊肘处敲了两下,随着两声脆响,他的胳膊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许莺莺点了点头,手中被秦西塞了块拳头大的石头,“敲几下找找感觉。”   赵无异被他俩当成木偶人在各个关节上敲了半天,感觉全身上下酸麻难忍,人简直要报废了。   还好秦西很快换地方了,接着道:“然后是肌腱,在不伤人性命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让人失去行动力……”   秦西给许莺莺讲述人体身上主要肌腱时还让她上手摸,许莺莺嫌弃得不得了,说什么都不肯碰赵无异一下,最后还是在秦西身上试的。   被秦西当成了个假人翻来覆去地把弱点一一展现在许莺莺眼前,好几次赵无异都感觉秦西手上已经蓄上了力气,就等着他控制不住挣扎。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挣扎一下,秦西一定能立刻给许莺莺示范一下怎么让他眨眼间变成个废人。   他奋力控制着僵硬的肌肉,丝毫不敢反抗,在寒冷的冬天穿着单薄的衣裳还硬生生憋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秦西停了对许莺莺的说教,才对他道:“看出来你不愿意说实话了,我也不逼你,但是但凡你再敢对莺莺说一句不敬的话,敢动一点小心思,我可就不顾忌你身后的势力了,把你四肢打断扔在森山里,饿死了人可不算是我杀的。”   说完也不需要赵无异的回应,重新将人绑了起来扔到了马车上。   接着继续前行,后面几天赵无异老实了很多,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让秦西想揍他都找不到借口。   在一个阴沉沉的午后,几人行至一个偏远的小镇上,镇上没有客栈,只能借住在当地人家里。   三人中许莺莺娇美可人,秦西身姿挺拔,对正常人又一向温和有礼,还有一个赵无异看着浑身无力,但见人带笑。   乍一看全都是好人模样,给了钱就有人愿意收留了。   对方是一家三口,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房间紧挨着,现在带着个赵无异,秦西还得看着他,只能跟他一间房了。   许莺莺不大满意,耷拉着脸跟着秦西,脸上不见一丝笑。   秦西看着躲在门口偷偷看的小女孩道:“多大的人了还害怕一个人住吗,小心人家小丫头笑话你。”   许莺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主人家六七岁的小女孩了,小女孩一见他们看了过去,立马躲到了门口,只有一片还露在外面的衣角昭示着她的存在。   秦西见那小女孩白白嫩嫩长得可爱,又胆小怕生的样子,打趣着许莺莺道:“看,跟你以前多像。”   “我哪有啊……”许莺莺揪着秦西的衣袖不让他说,“刚认识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你别瞎说。”   秦西意义不明地哼笑了声,抓起她的手腕把她往房间里带。   “把干净衣裳找一找,等会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好好洗洗。”每到一处他俩都会好好修整清洗,都养成习惯了。   许莺莺一听要洗漱立马把别的都抛在脑后了,急急地去翻包袱找衣裳了。   洗漱完天都黑了,简单用了饭,秦西又给许莺莺房间检查了一遍,准备离开时,女主人抱着一叠被子过来了,身后还跟这个白天他们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天气冷,正好有多余的被子,就给姑娘再加一床。”女主人家明显很喜欢漂亮姑娘,对许莺莺比对秦西热情多了,说完低头跟小女孩道,“把水给姐姐放桌子上吧。”   躲在女主人身后的小丫头提着个半大的水壶踮脚放一边的桌子上了,然后再次躲女主人身后去了。   女主人家又叮嘱:“水不太热了,夜里要是凉了就别喝了,厨房炉子上有热的,再去那里打。”   许莺莺受宠若惊,急忙与人道谢。   送走了人之后,秦西依着门抱着肩,笑眼看她,看得许莺莺脸上染了红霞,捏着发尾问道:“你看什么?”   “看你长得好看。”秦西道,声音里充满了羡慕,“长得好看真好啊,去哪都受别人喜欢。”   许莺莺侧着脸躲了下他的视线,又悄悄移回来,往他脸上扫了一下,小声道:“秦大哥你也好看。”   说完低下了头,耳尖红红。   秦西当然知道自己长得也不差,这户人家看着和睦友善,他想让许莺莺放松一些,故意逗她玩,“比不上许大小姐,我们那边可是两个大男人,不说没有水,被子都不够,床榻上冰冷冰冷的——还是不够好看啊。”   许莺莺怎么也听出来他在打趣自己了,笑着把手搭上了他胳膊道:“我觉得秦大哥最好看了,别人不给你送被子,我给你送。”   刚才还好好的,她一主动动手接触自己,秦西就觉得不太自在了,作势要去抱被子躲开了她的手,绕到床榻边道:“那我真抱走了?”   “嗯。”许莺莺点头,接着道,“不要分给赵无异,就让他冻着吧。”   秦西被她笑,“小气鬼。”   “骗你的,那边房间被子很厚,不会冷的。”秦西哪能真从她着拿被子,摸了下床榻,下面已经铺了一层,摸着还挺厚实,“要铺在下面还是盖在上面?”   许莺莺站在床头,扶着床头柱歪头看着秦西道:“都行。”   “那就铺下面吧。”   上面已经有一层软绵的厚被了,秦西想着她几天没睡好觉了,还是铺厚一点睡得舒服些。   边说边掀开了被褥打算铺上去,忽然又停住,抬眸看了眼许莺莺挑眉道,“站那抱着柱子干嘛呢?铺床也要我来?”   许莺莺笑出了声,这才与他一起动起手来,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要去做的。”   秦西一想,好像还真是,脸一板道:“那我回头得找你爹娘要工钱,我这不仅是护卫了,连丫鬟的活都干了,工钱得翻倍。”   许莺莺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铺好了床,秦西叮嘱她睡前记得把烛火吹灭,这就要回自己房间了,许莺莺送他出去顺便关门的时候,扶着门框喊了他一声。   秦西回头,“还真是一个人住害怕啊?”   “不害怕啊,反正你就在隔壁。”许莺莺指尖在门上无意识地划着,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羞涩道,“秦大哥,以后我让我爹娘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你说好不好?”   秦西想也不想道:“我要你爹娘的东西干嘛,再说了,你知道你爹娘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吗,万一他们不答应给呢?”   许莺莺抬眸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垂下了眼睫,“……答应的。”   “我送你去找他们是为了报酬吗?”秦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么不信任我,我做了什么又让你不放心了?”   许莺莺低头抠着门上的纹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   “天天就知道冤枉我……”秦西学着她抱怨了一下,又笑道,“行了,快睡吧,夜里有事也别自己出去,喊一声我就过来了。”   许莺莺低低地“嗯”了声,由着他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一早就飘起了小雨,天灰蒙蒙的,看着像是要压下来一样。   秦西跟许莺莺商量了一下,打算多住几天,等这场雨过了再说。   多给了主人家一些银两,主人家也是答应了的,就是看着还是愁眉苦脸的,这一问才知道是那个小女孩病了,昨天夜里开始高热不退,大早上去找镇上的大夫,结果人去了隔壁镇子上,没个三五天回不来,夫妻俩急得什么心情都没了。   这时候没什么退烧药、消炎药,一个寻常发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人命,这也是秦西一路带着赵无异的原因。   现在许莺莺没用上赵无异,倒是让这个小丫头先用上了。   主人家一听他们中有人是大夫,立马把收的银子退了回来,急切地请人去给小丫头看病。   赵无异被嫌弃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了用处,想要拿乔一下呢,就见秦西冲他挑眉……   推搡的话咽了回来,但还是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你倒是君子,明明不信任我,还让我去给别人看病,不怕我又做小动作?”   秦西没理会他这句话。   赵无异心想秦西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除了自己与许莺莺,其他人的死活或许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在心底骂了他几句。   但是给小丫头把脉时还是一副和温雅模样,温声道:“没有大碍,开两副药喝下去就好了。”   药方开得快,男主人急忙接去药铺抓药,才撑了伞还没出门就被秦西拦住了,说了几句话才把人放走。   等药煎好了,赵无异对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目瞪口呆,“你什么意思?”   秦西淡定答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赵无异张口欲言,欲言又止,最后悲愤道:“我还能无缘无故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下什么黑手吗!”   “这可说不一定。”秦西冷漠地扫了一眼药汁,接着道,“你主动喝,还是我喂你喝?”   一看秦西这样子,赵无异就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人,没病乱喝药也是会喝出问题的……”   秦西就笑了,“那你最好祈祷你没事,不然我就认定是你开的药有问题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大夫,留着也是个累赘。”   赵无异见过秦西动狠手,但没见过他杀人,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那个侍卫是死是活,不敢怀疑他话的真假,迫不得已低了头,“我自己喝。” 第54章 落雪 “真砸疼了?我跟你玩呢。“……   这场雨下了一整天, 第二天开始夹了些细小的雪籽,慢慢变成了飘着的雪花,秦西等人也因此继续留在了这里。   小女孩名叫阿英, 喝了赵无异开的药很快就好了,好了之后就没那么怕人了,时不时会过来找许莺莺,给她带些油纸包着的饴糖和糕点。   光是秦西就碰到了两次了, 但每次都没他的份, 秦西不贪嘴,就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 几次下来, 许莺莺开始躲着阿英了。   下着雪不好出去,反正也没事,许莺莺就在屋内看书, 书是路过上个城镇时秦西买的,是一些关于当地习俗和地势特征的书, 秦西看得快,看完就扔给许莺莺,让她没事也看看, 多认几个字也好。   许莺莺捧着秦西看过的书也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半开着的窗前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有人悄悄喊了她一声,“姐姐。”   一抬头, 见阿英举着一个油纸包朝自己笑,“我给你带好吃的啦!”   许莺莺瞬间心虚,总觉得自己跟小孩子抢东西吃了,拒绝也没用, 硬是被她塞了两块山楂糕。   阿英十分高兴地道:“这是我爹爹刚买回的,还热着呢,我特意给你送过来的,谢谢姐姐你的大夫帮我治病。”   许莺莺听着更心虚了,最近一路走来,秦西对外都说她是小姐,自己是护卫,至于赵无异,那是直接说成家仆了。   所以赵无异给人治了病,最后被感恩戴德的反而是许莺莺。   阿英还在催她:“姐姐你快尝一口啊,可好吃了。”   许莺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左右为难中,秦西提着一包东西回来了,一看这场景就笑了,在门口行了个像模像样的礼道:“小姐,你让我买的东西买回来了。”   无视了许大小姐不满的视线,他走近了把纸包递了过来道:“刚买的蜜饯,甜滋滋的,要不要吃啊?”   隔着纸包许莺莺已经闻到了甜味,不满瞬间消散了,把纸包拆开后递给了阿英道:“你给我吃了山楂糕,我给你吃蜜饯。”   推拒了几下,阿英红着脸抱着蜜饯跑走了。   她走后,秦西在许莺莺跟前坐下了道:“我给你买的东西,你就这么全部给别人了?”   许莺莺自从他递了蜜饯过来,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道:“你买来不就是让我给阿英的吗?”   她早看出来了,秦西是见她一直收别人的东西不好意思了,特意买了蜜饯让她做回礼的。   秦西对此不置一词,拿了桌上的书看了几眼问道:“看出什么了?”   “看出蕲州多山,山上多矿石了。”许莺莺起了身往秦西身后去了,手扶在他肩头微微俯下身子,伸手去翻秦西手中的书页道,“秦大哥你看,这里说常能见到陵石,是不是就意味着下面有赤铜?”   秦西点了头,她又说道:“我还听阿英说他们这边好多人都会烧砖窑,烧好之后运送到附近州府,能赚不少银两。”   “嗯。”两人就着当地地势特点和习俗说了几句,说着说着秦西的意识就发散开来了,这边这么多矿石,朝廷竟然不知道开采,白白浪费了许多资源。   一想到朝廷就想到了京城,一走几个月,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荀盛岚身边能信任的人少了几个,腿又已经废了,太子不至于这样还斗不过他吧?   要是真的斗不过,那他这太子也别当了,尽早换人得了。   看了看外面飘着鹅毛大雪,秦西心里有些无奈,古代就是这点不好,消息闭塞,一遇到坏天气就几乎与世隔绝了,别说是京城,就是隔壁镇子上的消息都几乎收不到。   “秦大哥?你想什么呢?”   许莺莺把他喊回了神,好不容易离了京城,秦西不想提起不高兴的事,就拣着方才外出镇子上的消息道:“我在想这场雪得下多久呢,刚才路过药铺,听伙计说他们的大夫去了隔壁镇子探亲,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许莺莺探头朝窗外看去,见雪花簌簌,也忧愁道:“多下一天咱们就得晚一天走了,不会到年关还在路上吧?”   这秦西也不确定,只能安慰道:“路上就路上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也就咱们两个人,在哪都一样。”   这句话出乎秦西意料地让许莺莺转哀愁为笑脸,他奇怪道:“刚才不是还发愁,怎么一眨眼这么高兴了?”   许莺莺抚了下鬓边的头发,嘴角一弯道:“我就是高兴,你还能不许吗?”   “你一个千金小姐,不高兴了马上就能让人把我打一顿,我哪敢不许你高兴。”秦西道,继而起身往门外走了过去,“大小姐你自己歇着吧,我去外面了。”   “你去哪?”许莺莺理了下衣裳下摆跟了出来,外面地上积了雪,她一个没主意,脚下一滑,“哎”了一声就往后倒去。   好在秦西一听她问话就停住了,还没走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手腕,另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肢,用力一扯,把她拉了回来。   许莺莺一头撞上秦西胸口,惊魂未定中在他肩上蹭了蹭撞疼了的鼻子,然后手就抱住了秦西的腰,幽怨道:“你现在去哪里都不告诉我了,秦大哥,你这习惯可真不好。”   秦西方才一时情急抱住了她的腰,冬天穿得厚,感觉就跟抱了一团棉被一样没什么特殊感觉,就是她那当胸一撞,撞得秦西心头一阵悸动。   正打算推开她,冷不防被她抱住了腰,秦西感受着腰间的两条纤细的手臂,身上一凛,汗毛差点炸开。   急忙推了下她道:“快松开。”   许莺莺不答应,眼睛一眨道:“我脚滑。”   “我扶着你。”秦西道,“快松开我。”   许莺莺一松手,他立马退到许莺莺够不着的地方了,手一摆道:“外面雪大你跟去做什么,回屋里去。”   许莺莺一听眼睛睁大了,嘴角一耷拉,气鼓鼓道:“你明明说你扶着我的!”   秦西又往后一步道:“又没说什么时候,过两天再扶也一样。”   “说话不算数!”许莺莺很生气,往前走了一步,又听秦西在那道:“再摔了我可不接着了,反正也摔不疼,最多就是衣裳弄脏了,再在地上滚几圈。”   许莺莺登时不动了,万一真摔得这么狼狈多丢人啊。   秦西就知道她怕摔脏了,一句话让她乖乖听话了,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在那笑,“你过来啊,让我看看摔倒了是不是跟小猪打滚一样。”   许莺莺被他说得又恼又羞,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捡了一团雪朝他扔了过去,“让你说话不算数!”   新雪松软,她都没握成团,没到秦西身旁就散开了,雪花擦着秦西衣角落下。   秦西隔着纷扬的雪花,见她恼得脸上红润润的,笑了一下又悠哉说道:“砸人砸上瘾了啊,就是这准头不行啊,这么近都打不着。”   说完也捡了一坨雪揉成了个小雪团道:“还不回去?不回去我可丢你了。”   许莺莺站在雪中瞪着眼睛看来,发顶和肩上都落了雪花还是一动不动,摆明了就是不回去。   “那我真丢了啊。”秦西说罢手中一抛,雪团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落到了许莺莺头上,雪团轻软,一碰到她顷刻就散开了,顺着她头发滑落了下来。   “你、你真打我!”许莺莺一手捂着被砸中的地方,一手擦去滑落在鼻梁的一簇雪团,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秦西一看情况不对,哪还顾得上别的,两三步走了过来道:“真砸疼了?我跟你玩呢,不是要打你。”   他一边说一边拿开许莺莺的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道:“砸哪了?我看看,这吗?”   “疼。”他手一动许莺莺就喊疼,秦西有些怀疑:“真的疼?那雪花我就稍微捏了一下,一点都不结实,怎么会疼?”   他眼睛一眯狐疑道:“你不会是装的吧?”   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把许莺莺揉着眼睛的手拿开去看她的表情,“要是装的,你看我不……”   声音顿住,接着道:“眼睛怎么红了?真砸得疼哭了啊?”   “本来就是眼睛疼。”许莺莺又要去揉眼睛,还没碰到就被秦西抓住了手腕,秦西捏了她的下巴仔细看她的眼睛,可是她紧闭着不肯让看。   秦西有点心慌,开始担心是不是雪团里混了什么东西掉进了她眼中,轻声道:“我不看了,你先进屋去,我喊赵无异过来。”   许莺莺眼睛半眯着,被秦西牵着手扶了进去,迈进门槛时得意道:“还是得扶着我。”   秦西见她眼眶都红了还惦记着这事,哭笑不得,让她坐好了就去喊赵无异了。   赵无异住进来后就明里暗里跟这户人家探听出来了现在的方位,诧异于秦西他们竟然也是向北去的,后来试着从秦西与许莺莺这边套话没套成,反被揍了两顿,再度老实下来了。   反正他们也是向北,等到了庸州府内,那就完全落在自己人的地盘了,没什么可怕的。   他想通了这点就不折腾自己了,让干嘛就干嘛,也不多打听什么了。除了吃就是睡,还真觉得轻松许多。   现下听说许莺莺眼睛不舒服,二话不说就跟秦西去了。   问清了原由,正要去动手去碰许莺莺的眼睛,被秦西扣住了手臂,“你干嘛?”   秦西眼神不善,怪就怪赵无异之前说对许莺莺起了色心,不管真假,秦西都不可能让他碰许莺莺一下。   “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伤到了?”赵无异想翻白眼。   秦西横了他一眼道:“等着。”   对许莺莺道:“你别乱动,我翻下你眼睛给他看看,别真出问题了,好不好?”   许莺莺顺着他手上的力气抬头,露出红着的眼眶道:“那都怪你骗我。”   她头发被刚才的落雪打湿了一些,被秦西顺势抚了几下,把上面的水珠擦去了。   “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秦西连连哄着,指腹贴在了她眼皮上,很明显得感受到她眼睛在打颤,手下动作越发得轻。   一旁的赵无异听着他俩的对话,表情从无语到平淡,现在是一片冷漠。   看完了他道:“什么事都没有,别乱揉眼睛就行。”   “没事她眼睛怎么会疼?”秦西皱眉质疑,显然不信任他,“你有好好看吗?”   赵无异现在就是很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在许莺莺的风寒药里加迷香草,那也就不至于落得现在的处境,从医德到人品以及医术被人全面否定了。   他眼神诚挚,肯定道:“一点事儿没有!”   秦西不信他,弯腰柔声问许莺莺:“还疼吗?”   “疼。”   秦西转脸看向赵无异,眼神如利刃,“莺莺明明就是眼睛不舒服,你却说没事,你在说谎?”   “我……”赵无异有口难言,他这样子明明就已经认定自己在说谎了,“你……”   转眼看向许莺莺,恰好看到她眨了下眼睛,又快速闭了起来,赵无异震惊:“你!”   “你凶什么?”秦西厉声呵斥。   赵无异彻底无语了,指尖颤抖着指了指许莺莺,又指了指秦西,最后眼一闭道:“她眼睛里混进了雪水,可能被什么脏东西刺激到了,闭着眼睛歇个半天……对,半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秦西勉强信了,道:“那我就等上半天,要是到时候她眼睛还没好,你知道后果的。”   赵无异“呵呵”一笑,又看了眼一旁乖乖巧巧的许莺莺,凄惨道:“谁让我现在就是个家仆呢,小命都握在主人家手里。”   “那你就有点家仆的自觉。”秦西道,“下去吧。”   赵无异走后,秦西又摸了摸许莺莺的双眼,叮嘱道:“听到他说的了吧,眼睛别睁开,过会儿就好了。还疼吗?”   许莺莺闭着眼睛,摸索到他胳膊就拉着不松了,点了点头道:“疼,捂着就不疼了。”   “那你躺床上去我给你捂着?”   “嗯。”   秦西扶着许莺莺把人带到床边,蹲下去给她把鞋袜脱了,等她躺好后就坐在一旁了,大手覆上她的眼睫道:“那你睡一会吧,睡醒就好了。”   许莺莺把手抬起压在了秦西手背上道:“我又不困……”   “不困也睡会。”   房内静了一会,只能听到外面偶尔响起的风声和间或的脚步声。   秦西掌心被她纤长的睫毛挠得有些痒,想趁她睡着了换只手,才刚想动,就听他以为熟睡的人道:“秦大哥,我忽然想起来,你刚才给我脱了鞋袜之后,是不是没有洗手啊?”   秦西:“……”   确实没有。   许莺莺“呜”了一声,立刻把他的手拿开了,哭丧着脸道:“脏死了。”   秦西心虚地把手背了过去,仗着她闭着眼睛看不到,声音还是十分沉稳道:“……怎么连你自己都嫌弃……我现在去洗行了吧?”   许莺莺提要求:“还要给我擦脸。”   “……知道了。”   这就特意去厨房打了热水,拿了帕子细细给她擦了两遍这事才算翻篇,秦西重新坐了回去继续给她捂眼睛。   许莺莺大概是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又问道:“秦大哥,你刚才是想要去哪啊?”   秦西靠着床头,一只腿屈着踩在床边的矮凳上,道:“想去跟镇上的人打听打听前面的路况,算不得什么要紧事,明天再去也行。”   “那你要跟我说的嘛。”许莺莺手又搭在了秦西手腕上,说话时指尖轻轻挠了挠。   秦西手腕稍稍压下躲了一躲道:“忘了,下次一定跟你说。”   两人在屋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许莺莺不知不觉中就睡过去了,秦西被她带着也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眯了一会。   一觉醒来,许莺莺眼睛恢复了原样,又是一双水汪汪的明亮眼眸。   隔壁镇上的消息也终于传了过来,铜锣声响彻街头巷尾,有人高呼道:“出大事了!每户当家的到西街来商量事情!生死相关的大事!” 第55章 血泪 两行血泪缓缓滑下。   秦西几人听到动静都出了房门, 就见阿英爹神色慌张地撑伞出门去,阿英娘则是搂着阿英相送,也是忐忑不安的样子。   “能是什么大事?”许莺莺喃喃自语。   他们住了几天就看出来了, 小镇虽然偏远,但是民风朴实,各家各户生活和乐,大雪纷飞的冬日能出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   阿英娘听到了她的话, 牵着阿英往檐下走去, 边走边哀愁道:“说不准……上一次镇上像这么召集所有人还是十多年前,那时候镇上有个百岁老人说感觉要发生地动, 镇长就是这么把所有人都喊去了的, 结果没出三天,真的地龙大翻身……”   “房屋倒塌了许多,有那偏偏不信没有提前躲开的人被砸死了大半……”   阿英娘想起过去的事愁苦又惊惧, 把阿英搂在怀里道:“……现如今这样,不知道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许莺莺与秦西对视了一眼, 默默上前安慰起她了。   秦西则是去后院与附近转了一圈,回来时身上落了一堆的雪,被许莺莺堵在了门口。   秦西被她转着拍身上的落雪, 觉得她拍了个没完,嘴角一扬, 故意道:“拍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趁机报仇在打我呢?”   “胡说八道。”许莺莺把他后背上最后一点化了的水汽拍下, 拉着他胳膊道娇声道,“我早就不记得你用雪球打我的事情了,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不记得了还能说得这么清楚?”秦西听了什么笑话一样低笑着道,“许莺莺, 你可真的又小气又记仇。”   “我哪有啊。”许莺莺边说边拉着他往屋里走,走到桌边倒了盏热茶递给他问道,“秦大哥,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地动啊?”   “应该不是。”秦西刚才特意去后院观察了一下,井水干净清冽,家养的牲畜反应正常,一切都很平和,应该不会是这么大的自然灾害。   许莺莺胳膊撑在桌上,拄着下巴摇头晃脑,“那能是什么大事?”   “瞎想什么,等阿英爹回来了就知道了。”秦西道。   阿英爹直到天黑了才回来,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院门锁紧了,将所有人,包括阿英都喊了过来,语气格外慎重道:“镇长说的事是隔壁镇子上的……今日药铺伙计去寻大夫,到了清水镇才发现,镇上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   秦西三人对这地方不熟悉,只是觉得奇怪,阿英娘则是脸色瞬间白了,急切问道:“怎么回事?”   “是山贼……”阿英爹神色惊惧道,“山贼下山劫掠,将粮食与女人全都抢走了,青壮年和老人几乎全都被杀了,血流成河……”   几人具是惊诧,秦西眉梢微动,凝神道:“据我所知,这附近一向太平,怎么忽然冒出了山贼?”   秦西是为了避开盘牛山上的贼寇特意带着许莺莺绕了许多路才来到这里的,边走边打听,确认这条路上是安全的。   “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是太平的?你特意打听过?”赵无异突然问道。   他自从遇上秦西之后就鲜少见秦西离开许莺莺身侧跟人打听什么,如今听他这么说,怀疑他是很早就做好了准备,才往这里来的,不由得再次开口试探他的目的地。   秦西听出他的试探,但眼下不是教训他的时候,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见人都不说话,阿英爹才继续道:“不清楚,大概是从别处流窜过来的……咱们这才从地动里安生十几年,怎么就又碰上杀千刀的山贼了……”   阿英爹絮絮叨叨道:“府城太远大雪天不好去报信,估摸着得五六天之后才能有官兵过来了,镇长说了,这些天就安排每户人家里的男人组成巡逻队,日夜提防着……”   说完为难地看向秦西。   秦西了然,他们三人虽不是镇上的人,但是现在与镇上所有人处于同一战线上,不可能让他们三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屋子里。   更何况,阿英爹出去后,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放心不下他与赵无异两个大男人待着才是正常的。   秦西点头道:“把我们两个也算进去。”   秦西要防着赵无异作怪,防人之心不可无,特意与阿英爹说了把两人与他编进同一组,既防止许莺莺单独与陌生大男人待在一个屋檐下,也省得赵无异偷偷跑了。   镇上的巡逻队当夜就组织起来了,一队二十余人,分成几个小队,分别拿着锄头铁楸,举着火把,提着铜锣绕着镇子日夜巡视,发现异动就立刻敲锣打鼓。   第二日,大雪稍缓,秦西与赵无异跟着阿英爹出去巡逻,临走前秦西摸了摸许莺莺头上的发钗,又检查了下之前留下的赵无异那瓶迷药,叮嘱道:“跟着阿英她们别出去,有不对劲的就躲起来,实在不行也不用心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许莺莺乖乖点头,也叮嘱他好好地回来。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两天,一切太平。   风雪已停,积雪经过踩踏积攒成厚实的冰块,一步一滑,檐下也垂着尖锐的冰棱。   许莺莺经过檐下都格外小心,生怕冰棱忽然坠下砸到了自己。   秦西算着时间,估摸着还要再等两三天,等冰雪再化一些才能上路,正好这些日子多探查下这群山贼的去向,省得路上再碰上了。   三个男人再次出门后,院门紧闭,许莺莺与阿英一起吃着甜豆,看一旁的阿英娘做衣服。   阿英娘显然经常做这些活,动作十分熟练,咬断了线之后,拿着半城的衣裳往阿英身上比划了两下,不甚满意道:“小了点,应该再做大点的。”   “不是正好吗?”许莺莺看着觉得大小正合身。   “姑娘一看就是家里没有弟弟妹妹吧,不知道这小孩子长得快。”阿英娘笑道,“小孩子的衣裳就得做得大一些,不然穿不了几个月就不能穿了。”   许莺莺确实不知道这个,听了之后恍然大悟,觉得很有道理。   阿英娘把衣裳收了回来,又挑了些彩色的线在衣领上绣了起来,许莺莺盯着看了一会,好奇道:“为什么要绣一片树叶啊?”   一旁的阿英一听,扭着脖子去揪自己颈后的衣领给许莺莺看,兴奋道:“姐姐你看,我每一件衣裳上面都有。”   许莺莺惊讶不解,阿英娘掩唇一笑道:“是特意做的记号,万一哪天不小心走丢了,还能凭着这个找上一找。”   许莺莺听了一怔,想起了自己留着的那半块小包被,上面也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刺绣,虽然绣工邋遢了些,但能看出刺绣者用心。   她再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被浓厚的爱意包裹着的。   眼眶蓦地一热,她急忙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把涌上的热气眨了下去。   却还是被阿英娘看出了几分异常,她打趣道:“你这是还没成亲,成亲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许莺莺被说的脸上微热,左顾右盼着不敢看人。   阿英娘原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姑娘,看她性格也好,就更喜欢了,支着阿英去看看院子里晾晒着的被褥,挨着许莺莺低声道:“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许莺莺被问得面红耳赤,揪着手指不敢回答。   “那天我都看到了,你跟你那个护卫……你喜欢他是不是?”阿英娘见她羞涩,就大着胆子猜测道,“他那么紧张你,肯定也是喜欢你的,你们是私奔出来的?”   “啊?”许莺莺大惊,连连否认,“不是,不是啊!”   她才不要私奔,她要明媒正娶,要得到父母的祝愿。   “不是啊?那是我猜错了。”阿英娘道,“我看他是个护卫,还以为是你爹娘不同意,你们就大冬天出逃了……是我想多了。”   “嗯,不是的,我爹娘肯定是同意的。他是要送我回家,等回到了家里……”   许莺莺脸上冒着热气,声音小得很蚊子嗡嗡一样道:“……到家就春天了,到时候就要成亲了……”   “真的啊?”阿英娘很高兴,“那提前恭喜你了,他那人一看就不是花心的人,对你这么好,以后肯定得是个好夫君……”   许莺莺觉得不好意思,没敢说这是她一个人的计划,秦西还丝毫不知晓,拉着她的衣袖道:“你先不要和别人说啊。”   阿英娘还以为他俩有什么小秘密,当即点头道:“放心,我肯定是不乱说的。”   两人坐了一会,还没见阿英回来,阿英娘觉得有点奇怪,朝着窗外喊了一声:“阿英?”   窗外只有檐上积雪化冻水滴落的滴答声,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相携着出去一看,一眼看到洞开着的院门。   阿英娘立马慌了,家里的男人临走前可是特意叮嘱过要锁死大门的,慌张追了出去大喊道:“阿英?”   许莺莺落后了她两步,还没到院门就听到已经追出去的阿英娘尖声怒喊道:“陆仁你干什么?你放开阿英!”   许莺莺心中一紧,立马拔下了头上的发钗,握着发钗出门一看,一个瘸着腿的消瘦男子正捂着阿英的嘴巴将人往外拖拽。   阿英娘已经追了上去,扬手就朝那人脸上狠狠抓去,那个叫陆仁的男人吃痛,一手将挣扎着的阿英扔了出去,手一伸拽着阿英娘的头发骂骂咧咧道:“贱人叫什么叫!你闺女能被人看上那是有福气!”   阿英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板子小,被陆仁一甩砸到了墙壁上,蜷缩着身子哭声喊着“娘”。   许莺莺慌忙扶起了她,一边检查着她有没有出事,一边大喊道:“有贼啊,快来人,救命啊——”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立马引来了陆仁的视线,对方看清了许莺莺的正脸,眼中掠过一阵惊艳,道:“好哇,原来你家里还藏着一个美娇娘!”   他虽然腿瘸,力气还是比阿英娘大,一脸凶悍地将人推搡开了,阿英娘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头撞在了墙壁上,身子一瘫,登时没了反应。   许莺莺心头一跳,想去看她怎么样了,又要护住身后的阿英,眼看着陆仁逼近了,捏紧手中的发钗。   她想着秦西说过的话,深吸了口气,鼓着勇气,看着瘸腿的男人冷声道:“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死。”   “哎呦,怎么个死法?欲/仙/欲死吗?”陆仁哈哈大笑着,他的腿显然已经瘸了许多年,一点都不影响他走路,很快走到了跟前,又道,“一大一小,正好都带回去……”   许莺莺眼眸一凝,手中发钗朝着他的脖子刺去。   对方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抬手挡了一下,只见她手中发钗一偏,一道银光闪过,陆仁原本狞笑着的脸忽然变了,惊诧不已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他右手掌被许莺莺的发钗里的银针刺穿了,正慢慢渗着鲜血。   疼痛缓缓扩散,陆仁脸色扭曲了起来,握着手掌怒骂道:“小贱人!你找死!”   许莺莺脸色有点白,趁着这功夫又高声呼救,可惜附近几户人家都没有任何动静。   余光看到阿英娘额角已经流下了鲜红的血液,她银牙一咬,再度举着发钗对准了陆仁,同时摸到了怀中的小瓷瓶。   然而此时忽然有一道粗粝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你是废物吗,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许莺莺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一抬眼就见一个独眼的魁梧男人站在不远处,正狠狠地盯着她与身后的阿英。   *   巡逻队分散成几个小队,分别绕着小镇四面巡视,冬日的阳光正好,秦西看着路边的积雪觉得最多再两天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但是两天时间,也足够州府的官兵过来了,到时候正好和官兵打听下那伙贼寇的消息。   他一心二用,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路程,耳边听着阿英爹与其他人的对话。   就听其中一个青壮年正怒骂道:“……就是个小瘪三,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时候回来,谁知道他是不是藏着什么坏心思……”   赵无异是被太阳晒得浑身发暖,拎着个铜锣随口问道:“什么小瘪三?”   “说的是老陆家的儿子,打小就偷鸡摸狗不学好,十几岁就去轻薄良家妇女,被人打断了腿。”阿英爹道,“前几个月跑出去了,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昨天夜里偷摸回来,正好撞上巡逻的,差点被当场打死。”   先前的青壮年愤懑道:“他就是个小瘪三,能有是什么出息?多半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待不下去了才躲回来。”   “回乡也是趁着夜里偷摸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打着什么为祸乡里的坏主意!”   这话说完,赵无异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头紧锁着垂首不语,看着像是陷入了沉思。   秦西还当他起了什么阴暗的心思,意有所指道:“真有坏心思,那就多揍几顿,揍得人动不了了就起不来心思了。”   那个青壮年哈哈大笑道:“说的是,揍得他爬不起来……”   “清水镇上有人看到那群山贼的样子吗?都有什么特征?”赵无异好似没听到秦西的威胁,突然出声问道。   清水镇就是隔壁被血洗的镇子,阿英爹思索了下道:“说是一群魁梧的壮汉,个个拿着刀,见人就砍,刀刀见血,十分凶恶。”   “还有呢?”赵无异追问。   “还有什么?”阿英爹想不起来了。   “哦,我听说了!”青壮年男人道,“听说领头的是个独眼男人……”   赵无异倏地转身盯着他道:“你确定是个独眼男人?”   青壮年被他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迟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应该是真的,药铺里的小二回来第一天就说了。”   “糟了!”赵无异蹙着眉高声道,“快把那个小瘪三抓起来!”   秦西已经看出问题了,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冰冷开口道:“你认识那伙山贼。”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镇上的男人顿时后退一步,目光警惕地看着赵无异。   “不认识,但是打过交道,独眼的那个是盘牛山老寨主的儿子,最喜欢玩弄小丫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禽兽。”   赵无异脸上有些焦急,快速解释道:“你们信我一次,快把那个小瘪三抓住,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了,先买通城镇里的人打进内部,把镇上部署都摸熟了好攻其不备。”   他声音沉重,一字一句道:“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几人对视一眼,神色均是犹豫不定。   秦西早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转向镇上几个当地人道:“先把人控制起来再说,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整个镇上所有人都危险了。”   几人被他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要么误抓一个小瘪三,要么把整个镇子上数百条性命至于风波中,肯定选前者。   这才分开行动,两人继续巡逻,秦西等人则是跟着阿英爹去找镇长,再一道把那陆姓小瘪三抓住。   镇长也是如秦西所想,当即就带了人去找那个名叫陆仁的小瘪三,只是刚出了门就见一个妇人慌张跑来,边跑边道:“阿英家的,你快回去看看,陆仁跑进你家里闹了起来了,都见了血了!”   秦西心下大震,连赵无异都顾不得了,转头率先往阿英家走去。   见血了……是谁的血?   阿英家只有她们两大一小,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打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余下几人连忙跟上,那妇人小跑着喘着气道:“先前听到一个姑娘喊救命,我隔着门缝看到是那个陆家的小瘪三要对人家姑娘动手,家里没男人我不敢开门,赶紧从后门绕过来……”   那姑娘说的肯定就是莺莺。   秦西听得心头焦躁,健步如飞,恨不得立马传送到许莺莺身旁,很快将人甩了老远。   阿英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妇人了,熙熙攘攘的,还夹杂着小女孩的哭喊声,秦西心跳得像是震天的擂鼓,每一下都欲跳出胸膛,他隔着人群大喊道:“莺莺!”   人群让开了来,他就见许莺莺侧对着他半跪在地上,两手交叉着正按在阿英娘头上,指尖不断有鲜红的血液冒出。   她听着声音转了过来,急切道:“秦大哥,你快来看看阿英娘,她流了好多血。”   秦西看到她正脸的瞬间,耳边蓦然一阵嗡鸣,顷刻间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而去了,所有的人影都化为了虚无,他眼前只剩下一个衣裳沾满了泥土的小姑娘。   小姑娘神色紧张,然而双目紧闭,两行血泪正沿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下。 第56章 眼睛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流的不是眼泪……   人群的叫嚷声就在耳边, 可是秦西一个字都听不到,呆立着一动不动。   他带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几千里的路,路上遇到过暴雨山洪、撞到过人贩子、露宿过荒野, 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让她远离原本的命运,为的是让她找回原本属于她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命运弄人吧,哪怕走得再远,她还是逃不过原本的宿命, 她那双眼睛依然留不住。   秦西脑中一片空白, 眼睛能看到许莺莺流着血泪嘴巴一张一合,是在和自己说话, 可是耳边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她大概是在说:“秦大哥, 我眼睛好疼……”   也许是在告状,“秦大哥,有人欺负我。”   又或许是在问自己:“秦大哥, 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该去安慰她的,秦西心说。   可是四肢不听使唤, 他用尽了力气,都没能动弹一下。   他想起遇到赵无异之前的一件事,那时候他们行至一处繁华的州府, 恰好遇到游街的死刑犯,街道上人群熙攘, 纷纷拿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往犯人身上扔去。   那是他与许莺莺第一次见到死刑犯,挎着菜篮子的大娘朝囚车上的人吐了口吐沫道:“他趁着庙会人多的时候, 拿着刀在大街上乱砍,连三岁的小儿都没放过,心狠手辣,就该去地狱下油锅!来生做个畜生!”   当时许莺莺听得害怕, 她见识少,不理解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人当街屠杀陌生人。   大娘道:“他原本是个孤儿,靠着邻居家的施舍长大了,还学了一门木匠手艺,就想娶邻居家的女娃成亲,人家好好的女娃怎么能嫁给一个要啥啥没有的人,磨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娶到了人……”   “可惜成亲不到一个月,妻子被人欺辱,一头撞死了。”   “他抱着尸体闹到官老爷那里,官老爷还了他一个公道,把犯事的人关押了起来。你说他是不是挺可怜?”   “大家伙都这么觉得,可谁知道他忽然就发了疯,估摸着是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这种人啊,根本不值得怜悯……”   许莺莺听得难过,觉得那人可怜又可恨。   秦西能猜到那人的想法,却无法理解。   他的人生失去了希望,可周围的人只是唏嘘几句,就继续自己的生活了。嬉笑怒骂,都是人间烟火,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我失去了一切,凭什么你们却能继续享受生活呢?   思想极端,就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心理。   他当时对许莺莺道:“真的觉得生活无望活不下去,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算了,为什么要伤害无辜?他或许是可怜,但是这并不能作为他行凶的借口。”   犯罪就是犯罪。   他看不起那个死刑犯,扭着许莺莺的头也不许她看,擦肩而过时,余光瞥到那个死刑犯满是污血的手中捏着一片被风吹落的木芙蓉的花瓣。   他那时候觉得是那个死刑犯无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只能对无辜人动手,是死有余辜。   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还是那句话,犯罪永远都是犯罪。   他很明确地知道,可是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平衡,要是当时有人伸出了援手,或许就不至于是这个结果了。   许莺莺现在这样也是,要是有人帮了她一下,或许她眼睛就不会出事了。   她眼睛瞎了啊,她那么爱臭美,以后却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啦。   山河万里,日出夕照,还有春花秋月与夏蝉冬雪,她都再也看不到啦。   哦,还有她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她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爹娘,永远都看不到啦。   但是别人都能呢,你看那一双双眼睛,里面藏着的是怜悯还是幸灾乐祸?   他们是不是在想,哦,幸好瞎的不是我?   听说她喊救命的时候周围那些人都躲在门后看着呢,但是没人去帮她。   哎,真可怜,还不到十七岁呢。   是啊,他们为什么不去帮一下莺莺呢?   可是马上又有声音说:不对,不该这么想的……他们也都是些老弱妇孺,能怎么帮呢?   人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很正常,不该迁怒的。他能怪的只有为非作歹的山贼和没有尽到保护保护责任的自己。   那些烧杀抢掠的山贼为什么还能活着?他们为非作歹这么久,朝廷为什么不派人去剿灭呢?   他大脑混沌中握紧了拳,全身紧绷,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踉跄,五感猛然恢复了过来。   两个妇人正抱着阿英哄着,其他的把阿英娘从许莺莺怀中接了过去,四周杂乱,有阿英爹的痛哭声,有人高声询问是什么回事,还有刚撞了他的赵无异的怒吼声:“没听到她在喊你吗?还不快去帮忙!”   是的,所有人都在帮忙,要是真的没有人帮忙,或者莺莺她早就死了,根本等不来自己。   这时候只有他陷入魔怔,想些没用的东西,什么用处都没有,不该这样的。   他瞬间清醒过来,也终于听到许莺莺的声音了,她依然跪坐着,血泪顺着脸颊滴到了手背上,与阿英娘的血混在了一起。   她迷茫地仰着头问道:“秦大哥,是你回来了吗?”   赵无异已经冲上去看许莺莺的伤势了,被她抓了手腕道:“秦大哥,你快让赵无异给阿英娘看看……你不是秦大哥!”   她抓了一下赵无异的手就分辨出这是一个陌生男人了,急忙把他推开了,撑着身子后退着躲开。   “你别碰她!”秦西这才彻底清醒了,上前将赵无异推开,把许莺莺拥在了怀中,拥得紧紧的。   许莺莺被他抱着,听他声音又低又哑,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秦大哥,我保护了阿英,她一点事都没有,可是阿英娘流了好多血,你快给她看看。”   秦西鼻头酸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喉结滚动了一下去看赵无异。   赵无异正在一旁等着看许莺莺的伤势,被他赤红的双眼一看,身形一顿,转过了身去看阿英娘。   秦西仍抱着许莺莺,下巴贴在她额头,不住地低喊着:“莺莺……”   “你不用担心我的,秦大哥,我把坏人刺伤了,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许莺莺还试图安慰他,“就是眼睛里进了东西,感觉有点不舒服,才一直在流眼泪。”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流的不是眼泪……   秦西话说不出口,只能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他开始否定自己,觉得自己才是全世界最没用的人,他得了莺莺全部的信任,却没能把她保护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受伤。   许莺莺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从他怀中挣扎着下抬起了头道:“秦大哥,我真的没事啊,你不用难过。”   她眼睛睁不开,也得不到秦西的回应,就伸手去摸秦西的脸,刚触及到他下巴,就有一滴温热的水滴打在了她手指尖。   许莺莺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往上去摸秦西的眼睛,被他抓住了手腕,后脑上的大掌微微用力,将她重新按回了怀中。   “没事了,止住了血就没事了,秦西!”   许莺莺在秦西怀中挣不开,忽然听到赵无异的声音,他大声道:“阿英娘没事了,秦西,松开许莺莺让我看看!”   “你快点松开!”赵无异大喊着,秦西却好像听不到一样不肯松手,气得他暴跳如雷,怒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让她瞎!”   秦西这才骤然想起,赵无异是大夫,他医术很厉害!   他立马松开了许莺莺,许莺莺脸上的血水已经糊得满脸都是。   赵无异很着急,冲着一旁的人道:“快去弄点水过来!”   立马有人去取水了。   他说完使劲在许莺莺脸上抹了一把,捻了捻手上的血水,又放在鼻尖嗅一下,眉头紧皱,接着往许莺莺头发上看去,那上面还沾着零星的灰□□末。   “是有人朝你撒了粉末?粉末飘进了眼里?”   许莺莺嘴唇发白,点头道:“进了眼里,然后眼睛就睁不开了。”   赵无异又问:“眼睛有什么感觉?”   许莺莺犹豫,“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不舒服……”   “说实话!”赵无异怒道。   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只是眼睛不舒服。   秦西双手颤抖着去擦她眼下的血水,低声道:“莺莺,你说实话……”   “……疼……”   疼字说出口,她终于忍不住了,浑身都抖了起来,声音微弱道:“像是好多银针扎着眼睛一样,又烫又疼……”   秦西察觉到她疼得身躯打颤,心像是被人活活剖出来,一刀一刀剜着一样痛,恨不能替她受过。   他看着怀里人,手背上青筋暴起。   所幸赵无异还保持着理智,接了人送来的清水,看了秦西一眼高声道:“接下来要按住她双手,不让她动。你能不能行?”   秦西往舌尖上狠狠一咬,口中的鲜血味道让他冷静了几分,闷声道:“我来。”   他一只手抓住许莺莺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环在她肩上环了一圈扶住她的侧脸,轻声道:“莺莺,你别动,听赵大夫的话,没事的啊……”   赵无异懒得听他废话,一手端起了清水,一手去掀许莺莺的眼皮,许莺莺吃痛,挣扎着侧脸躲开。   “别动!要把眼睛里的东西冲洗出来!”   许莺莺止住了动作,配合着他转回了脸,被赵无异掀开眼皮时,眼中是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等他把清水朝眼中浇上时,许莺莺腰背猛地一弓,不仅偏头躲开了清水,还挣开了秦西,一把打翻了赵无异手中的瓷碗。   赵无异怒视着秦西,“你要是不忍心就换个人来!”   许莺莺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挣开,分明是他没有把人箍紧。   “我……”秦西咬着后槽牙,捻了下手指上的血迹,还是那句话,“我来。”   许莺莺被他重新箍在了怀中,这次任凭她怎么挣扎哭喊都没能挣开,一碗一碗的清水灌入她眼中,又混着血水从她脸上滑落,打湿了她与秦西的衣襟。   秦西死死扣住她,感受着她痛苦的挣扎,下巴紧紧贴在她发顶,口中酸涩道:“莺莺别动……你听话……”   “……你乖啊……马上就好了……”   “没事的,赵无异他很厉害,他什么病都能治好……”   “……你最听话了……”   秦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许莺莺听到了没有,他只是死死地压制住许莺莺,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都成了化石了,耳边隐约有声音道:“好了,把人送回房间擦洗干净,再把我的小药箱还给我,我去配药。”   秦西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紧接着就被赵无异按住了肩膀。   他浑浑噩噩抬头,见赵无异直视着自己道:“松开她,让人给她清洗!”   秦西这才慌忙松开了,许莺莺早已挣扎得没了力气,全身上下都被血水染红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正躺在他怀中轻颤着。   “我、我马上去!”   他揉了揉许莺莺被他抓红的手腕,又小心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脸颊,这才把人抱了起来。   起身时才发现周围围着一堆神色焦急的镇上人,他眼眸一低不敢去看这些人,抱着许莺莺匆匆回了房间。   不等他出房间,已经有妇人端来了热水,对着他道:“快给小姑娘把干净衣裳找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妇人拿着巾帕把床帘放了下来,木木地站了一会,转身去翻许莺莺的包袱。   他以前从没动过许莺莺的包袱,特意卷起了衣袖,把手洗干净了才去碰。   许莺莺喜欢的衣裳都压在最下面,他小心地翻动着,挑了她最喜欢的那身,拿出来时带出了一片粉色的兜衣,他初时不懂,接住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女孩子贴身衣物,急忙移开眼把它裹紧了衣裙里。   把衣裳放到了帘帐外的桌子上他就出去了,就坐在门口守着。   檐上的冰锥化了一半,水滴一下又一下,滴滴答答,规律而又缓慢地滴着。   他听着声音,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有什么是他能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异捧着一堆药材出来了。   之前秦西把他的药箱收了起来,根本不让他靠近,现在秦西顾不上他,他就自顾自拿回了自己的小药箱,看见秦西问道:“你不去洗一下?衣裳都浸湿了,不冷吗?”   秦西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被血水打得湿透,浑身冰冷一片。   “你还是先洗干净吧,等会她缓过来了又要找你,你再把她身上弄脏了?”   “是,我去洗洗。”秦西道,转身走时脚步又停住,嘴巴张合着却不敢问出口。   赵无异看不过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按时敷药换药,眼睛还有救。”   秦西紧绷着的身躯乍然一松,摇摇欲坠地晃动了一下,借着檐下的柱子才没有倒下。   他原地缓了一会,看着赵无异,沉声道:“多谢你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不背道德,我……”   “别动不动揍我就行,我没你想的那么坏。”赵无异白了他一眼,抱着药材往厨房去了。   秦西在原地又待了会,被来帮忙的人问了两句,这才去打了水回房清洗。   这一天最忙的人是赵无异,仔仔细细给三个人开了药,阿英只是受了惊吓,孩子小,要防着夜间惊厥,被邻居带去了;阿英娘头上磕破了一块,止了血包扎好再按时服药也没有大问题,被阿英爹好好地照顾着。   麻烦的就是许莺莺这眼睛,内服的药还好,有镇上的人帮忙,外敷的药是他自己盯着炉火慢慢熬制的,直到夜深了才熬好放凉了。   拿着药回屋时,在门口听到里面细小的声音,是秦西在问:“……疼吗?”   许莺莺声音比他更小,似乎是想了一想才回答的,道:“蚂蚁咬一样。”   “蚂蚁咬个屁!”赵无异一手端着药,一手拿着干净的布条,门是用脚踢开的,毫不留情道,“问你话你就老实说,不然你这眼睛就真的别要了。”   许莺莺正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眼眶通红,一点都看不出以前的灵气与美貌了,弱小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猫。   被赵无异拆穿了之后,吞吞吐吐道:“是蚂蚁咬的同时又有针扎着的感觉。”   秦西就坐在她床边,闻言低下身子抚着她额头轻声道:“莺莺受苦了,以后秦大哥……”   话没说完被赵无异打断了,“行了行了,这些话等会再说,先把药敷上了。” 第57章 坏人 这一笑心中的抑塞跟着消散了。……   他说的药一团乌黑, 黏糊糊的,敷上许莺莺眼睛之前特意提醒了道:“有点凉,别躲。”   许莺莺两只手紧抓着被褥, 真的一下都没躲。   上完了药,他捡起一旁的素缎递给了秦西,“把她眼睛遮住,敷药期间不能见光, 不能见水。哦, 所以最好别哭,这一哭, 眼睛可能就真的不能要了。”   秦西一听, 立马给她蒙住了眼睛,又把床帘放下了大半。   昏暗的烛光被挡住了大半,赵无异就没往跟前凑, 坐在外面的桌边拨了下烛火问道:“是他们说的那个腿不好的人朝你洒的粉末?”   许莺莺点点头,然后想起他坐在外面看不到, 就开口道:“是他。”   赵无异道:“那人就是个小瘪三,用这手段倒是不算出乎意料,然后呢?他人去哪呢?”   许莺莺捂在被子里的手动了两下, 立马被秦西看到了,以为她手也有不舒服, 立马掀了被褥的一角问她:“怎么了?”   “热。”她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沿着枕边悄悄摸上了秦西的手, 勾着就不放了。   秦西以为她害怕,感觉她手指温热应该是不冷的,就把被子给她盖好,让她这么握着了。   许莺莺满意了, 回答道:“还有一个独眼的男人,他想抓阿英,又想杀了我,我就扔了你的那瓶迷药过去,正好被他接住,一下子就晕了。”   “那个姓陆的先前被我刺伤了手,一看独眼的晕了好像有点急,就朝我洒了东西……我怕他有动作一直在盯着他呢,结果那粉末就进了眼里。”   “不过后来邻居家的大娘扛着锄头出来了,把他吓跑了,我眼睛睁不开了,没看到他往哪去了。”   “独眼的……”赵无异默念了下,又跟许莺莺核对了下那人的外貌特征,然后捏着空茶盏不说话了。   帘帐内秦西默默把那两人的特征都记下了,把许莺莺的手塞回了被子里道:“你睡吧,我回去了。”   许莺莺拽着他不让他走,问道:“你才不是要去睡了,你要去打听那两个人的消息是不是?”   她平躺着,眼睛被遮住了,只露出微红的鼻尖和红润的双唇,脸转向秦西的方向道:“我也想知道啊,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秦西的心思被她猜中了,也就不瞒她了,把赵无异所说的那些跟她说了一边。   许莺莺听后惊怕更甚,更不肯放开秦西了,道:“那个独眼的醒了之后是不是就要来报仇了?他要多久醒啊?”   秦西也不知道,喊了声赵无异把他惊回了神,他答道:“你把整个药瓶扔到他身上了?那他至少得晕个三四天。”   “他们要是真的盯上了这里肯定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许莺莺慌慌张张抓紧了秦西的手,过了会又放开了道,“秦大哥,你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去帮帮他们。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有法子帮他们。”   “我……”秦西迟疑着,“那你……”   许莺莺小小的笑了下道:“我不会乱走的,就在屋子里哪都不去。”   她眼睛看不到了,能去哪?   秦西被她笑得心酸,忍了又忍,也只是碰了下她的发梢,然后道:“你睡吧,我去跟赵无异说几句话,不出去了。”   他把帘帐全部放了下来,坐到了赵无异旁边,微醺的烛火下两人对视了一眼,赵无异率先移开了眼。   秦西之前因为许莺莺的事情差点崩溃,现在确定许莺莺没事了,方才冷静了下来。   人一冷静下来,思绪就如汹涌奔流的江水,赵无异先前说过的话重新回到了脑海中,他凝目望着赵无异,目光如炬道:“你是军还是匪?”   能和盘牛山山贼的核心人物打过交道,还清楚对方的作案习惯,不是是一路人,就是纠缠已久的死对头。   他能提醒众人,说明他应当不是山贼同伙,可是按他平日的行径,秦西又觉得他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赵无异干笑了两下道:“这时候是不是先考虑怎么抵挡那群亡命之徒比较好?”   秦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笑不出来了,道:“反正不是匪。”   秦西深深看了他一眼,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继续问道:“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是不是?”   关键问题混了过去,赵无异就轻松了,道:“没错,他们盘踞在盘牛山上已经很久了,不应该会在这时候转移到这么远的的地方来的。”   秦西见他知道的多,就把关于盘牛山贼寇的疑问都问了出来。   赵无异道:“朝廷也不是没派人打过,可是山势易守难攻,他们那伙人又穷凶极恶,被逼得急了就把劫到山上的妇孺抓到前面挡刀。”   “再加上他们中有很多街头混混,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每次朝廷派人去围剿时他们都能想法子提前得到消息,一来二去,打得多了,他们就越来越狡猾,让人没办法。”   “地方官员到底是没有率兵打仗的经验,只能就这么僵持着了……要不是驻军不能随便拔营……”   赵无异说到兴头上,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往回找补,“我是说要是跟胡人纠缠的驻军能帮忙剿匪,那别说是一个盘牛山了,就是十个盘牛山,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话说到这里,秦西已经确认他和庸州府驻军有关了,难免想起他对许莺莺的过分关怀。   刚见第一面就想方设法要骗自己和许莺莺跟他走,许莺莺与阿英娘同受伤时,他二话不说就来查看许莺莺的伤势,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觉得她不一样?   秦西心中思索着,开口道:“那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因为什么不可抗力,比如说大军逼迫?”   赵无异愣了一下,拧眉算了算时间,忽地又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杀了我的护卫?”   “没有,只是打晕了。”   赵无异松了口气,道:“不管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迁移到了这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这个镇子,我没说错吧?”   “是……你说……”秦西犹疑着问道,“那伙山贼全是无恶不作的狂徒?是朝廷下令要剿灭的?”   “当然,眼看着他们一日日地壮大在周围烧杀抢掠,朝廷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赵无异信誓旦旦道,“怎么?你有法子?”   赵无异问完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群匪徒。   摇了摇头,也没奢望等秦西的回复。   秦西也确实没回他,只是低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手掌微微张开,虎口处的薄茧在烛火下有些明显,而掌心的纹路交错复杂,一如他纷杂的心绪。   他合了手掌,微微握拳,想起以前接受过的种种教育。   过去的日子隔着遥不可及的时空,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又好像就发生在昨日,然而不论怎么样,都是触不可及的了。   赵无异见他久久不出声,打了个哈欠叮嘱道:“我觉得你肯定是不放心我看着许莺莺的,那我就回去睡了,有事再喊我吧。”   他走后,秦西仍端坐在桌边,脊梁挺得笔直。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他循声抬眸,见桌上蜡烛已燃烧得只剩拇指那么点了。   “秦大哥?”   帘帐后的许莺莺躺着听了许久,没有丝毫的睡意,见赵无异已经走了,想着秦西该来陪她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一丝的动静,不由得悄声喊了一下。   “在的。”秦西答道,起身时顺势吹灭了烛火,眼前突然陷入黑暗,他停在原处适应了几秒,才朝床边走去。   许莺莺一点都没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听到他掀开帘帐的动静,就朝他伸手,被他捉住塞回了被子里。   秦西就靠在床头,在寂静的黑暗中轻声问道:“是疼得睡不着吗?”   许莺莺“唔”了一声。   屋内静了一会,她忽然问道:“秦大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像你了。”   “没有,我想事情呢。”秦西答得很简单。   “什么事啊?”许莺莺动了动手指道,“我是不如你厉害,可是你也不要敷衍我啊,我可不想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   秦西沉默了,过了好久才道:“你腿受伤那次,周移死了。”   “啊?”许莺莺有些愣神。   “我让云亭杀的他,也可以说是我杀了他。没什么区别的。”秦西声音沉闷。   许莺莺回忆了一下道:“那也是他先要杀我们的,还有云月庄死去的那么多人,不都是他们的手笔吗?秦大哥你想,要是那天我们落到他手中,能有活路吗?”   没有的,云亭和自己活不了,许莺莺或许能活得下去,但是会成为一个棋子,一辈子被荀盛岚纠缠。   秦西像是隐匿在黑暗中,一点声响都没有,许莺莺又伸出手去摸索,摸到秦西衣角时她道:“秦大哥,你出点声音啊。”   秦西依旧没有出声,她就继续道:“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很多坏人啊,要是他们不死,那不就得好人死了吗?就像赵无异说的那伙山贼一样,他们可是把清水镇几百口人全都杀了,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还有那些欺辱百姓的胡人,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平民百姓了。”许莺莺说个不停,“要是我有大本事,遇到这种人肯定是要把他们都杀了的。”   秦西“嗯”了一声,伸手摸了下她眼睛上的素缎,动作轻轻的,像落雪一样。   许莺莺接着说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娘要是将军的话,肯定是杀过人的……秦大哥,你不要嫌弃他们啊。”   沉闷了半天的秦西这才笑了下,道:“我怎么会嫌弃他们,他们是保家护国的英雄,我钦佩还来不及呢。”   这一笑心中的抑塞跟着消散了,脑内恢复了一片清明。   黑暗中他动了动拇指摩挲了下虎口的茧子道:“再不睡天就要亮了,虽然你现在看不到,但还是得保持好习惯,不能白天黑夜颠倒。”   自从许莺莺眼睛受伤后,他一直对光线、视线相关的东西闭口不谈,许莺莺也知道他心情压抑,所以尽量不提相关的话题,这时候见他忽然提了,嗫懦了下道:“我过段时间就能看到了。”   “过段时间再说吧。”秦西又接着道,“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的话我就闭眼了,明天还得去找镇长商量抵抗山贼的事呢。”   许莺莺见他没提要回自己房间的事,黑暗中脸上一红,悄悄往里面挪了挪,小声道:“秦大哥,你要睡上来吗?”   秦西高无防备,一听她这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下道:“你几岁?你不知道男女不能同床吗?你阿婆没教过你?”   三个问句问得许莺莺面红耳赤,她以为烛火还亮着,羞耻得捂住了脸,缩进被窝里不吱声了。   秦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给她加强下男女之防。   但是今天太晚了。   他把这事记在了心里,起身出了帘帐,坐到桌边道:“你年纪小先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告诉你,不能和男人有肌肤之亲,不能让男人同床共枕,你今天这样要是遇到的是坏人了,你完了!”   他觉得这话题一开能说的太多了,硬是憋了回去,郑重道:“今天太晚了我先不和你说,你先睡,等我闲下来……”   “别说了!”许莺莺蒙在被子里难为情地喊了一嗓子,声音闷闷的,“吵我睡觉了。”   秦西停了一下道:“那睡吧。”   然后一个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辗转半晌才睡去,一个坐在帘帐外撑着下颌,闭目养神。 第58章 贼寇 “与夫人相似的年轻姑娘?”   第二日许莺莺醒来时就觉得眼睛刺痛, 迷糊中想要抬手去揉,结果手没能抬动,是被人按住了。   耳边熟悉的声音道:“不准揉, 最好早点习惯,不然以后睡觉时候就把你手绑起来。”   许莺莺下巴在被子上蹭了蹭,朝着声音的方向道:“刚睡醒,忘记了。”   “早就猜到了。昨天睡得晚, 醒了也再躺会, 等会隔壁家大娘会来照顾你,有事你就跟她说, 不用害怕, 咱们给了银子的。”秦西叮嘱着。   许莺莺双手刚得了自由,撑着床榻半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 立马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看不见,但是马上感觉到被子被人提了起来, 把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心里热乎乎的,又想起昨天睡前问秦西的那个问题,脸上不由得热气腾腾。   但是没关系的, 她想,我现在看不到, 做什么秦大哥都不会生我的气,他还得顺着我。   她偷偷攥紧了被褥, 故作寻常道:“那你快帮我穿衣裳吧秦大哥,我觉得有点闷,想去窗户边透透气。”   “我帮你穿衣裳?”秦西诧异地去看她,见她被包裹在被子里小脸睡得红润, 怀疑她是没睡醒,又怀疑她是把自己昨天说的男女有别的话全忘了,忍不住道,“昨天我……”   许莺莺见势不好急忙道:“不帮算了,哪能帮我倒杯水吗?我好渴啊。”   然后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提的要求合理,眼睛被遮住了,情绪看不出来。   秦西怕她昨天穿了湿衣要冻病了,没仔细看她,也就没发现她是在转移话题,往桌边给她倒水去了。   倒了水给她端过来时,就见她双手正小心地往蒙着的眼睛上摸去,手指细白,样子看得秦西满心柔软,顿时把刚才想说的事情忘记了,放轻了声音问道:“今天也很疼吗?”   许莺莺脸微微抬着,用手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道:“今天有这么疼。”   缩小了点距离又说:“昨天这么疼。”   秦西看她表情比昨天轻松多了,就知道她是在瞎比划,把她手拉了下来道:“今天比昨天疼?”   许莺莺傻笑了两声,被他扶着后脑勺喂了两口水。   喂完了水,秦西又伺候着她洗漱了下,喊了赵无异来给她眼睛换药时,见她眼眶仍是通红,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了。   可惜许莺莺看不到,自顾自地偏着头问道:“你去看阿英娘了吗秦大哥?她醒了没有?”   秦西回她:“醒了,没事了。等会可以让大娘带你去看她,但是她看你这样怕是要哭,你眼睛不能见水的,还记得吧?”   “记得。”许莺莺一个劲朝他的方向偏头,她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想了一下道,“她要是哭的话我肯定也是忍不住的,那我还是不去看她了。”   秦西无声地笑了下道:“嗯,等她情绪稳定了再去。”   许莺莺仍是偏着头又问:“那你今天要出去很久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确定呢……”   他俩一问一答说个不停,有人被无视了许久,忍不住了。   “我寻思你现在也看不见人啊,脑袋一直往他偏干嘛?”赵无异忍无可忍,高声道,“面朝这!大夫在这!你正前方!”   秦西靠近了些把许莺莺脑袋转向了他,然后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道:“好好说话,别对她这么凶。”   赵无异刚立了功,现在不怕挨揍了,闻言白了他一眼。   愤怒加持下,换药的速度飞快,东西一收道:“外面等你,快点。”   他对盘牛山贼寇有些了解,两人约好一起去找镇长商量抵抗贼寇的事情。   秦西把许莺莺双眼仔细地遮好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有光吗?”   确认不透光了,他重复叮嘱道:“有事就喊大娘,别怕麻烦,要是真有什么事不好麻烦别人,就等我回来,我大概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一趟,不用怕,啊。”   怕许莺莺一个人走动摔到了,又恐吓道:“要是乱走摔倒了,小心脸上留了疤,到时候你可就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了。”   许莺莺点着头保证,“我不一个人乱走。”   隔壁大娘来了之后,秦西跟人好好道了谢,就与赵无异出去了。   赵无异先前那番说辞已经被验证了,由不得众人不信。   盘牛山上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老寨主儿子绰号半眼鸿,失去的那只眼睛是当初被府城里一个弓箭手射瞎的,隔了一年多之后,他带着人偷溜进府城,趁着夜黑风高将人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放了话出去说是他半眼鸿做的,有人再敢出头,这就是他的下场。   这事儿当初动静很大,一度让府城里的士兵闻盘牛山色变。   “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且不说府城里的官兵到现在还没有到,就是到了,那百八十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老镇长慌得额头冒汗,走路都走不稳了。   然而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不说能搬到哪去,能不能赶在贼寇来之前搬走还是一个问题。   镇上再次召集了所有人,哄闹了半天,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大家都不愿意搬走。   这天之后,秦西就忙碌了起来,早出晚归,但是总会抽出时间不定时回来看一眼许莺莺,或者给她带些零嘴吃的,或者是带着她在周围走动走动。   许莺莺很惊讶,问道:“秦大哥你做了什么?他们怎么对你这么热情?”   秦西道:“没什么,就是出了几个点子。”   具体的却不与许莺莺说了。   两天后,府城里的官兵在众人期盼中到来,虽然总数不过百,但好歹让镇子上的人安心了一些,同时人手也更充足了。   又隔了两天,那伙山贼仍是没有来,镇上的人开始犯了嘀咕,连官兵也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了。   异变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发生的,这天白天出了太阳,但是北风刮得厉害,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割一样。   晚上风倒是小了许多,但是不见星月,照顾许莺莺的大娘临走时说看天应该是又要落雨了。   冬季下雨前后总是会比平常更冷的,秦西把许莺莺的床榻重新铺整了一下,确定冻不着她了才回了房间。   震天的铜锣声响起时,他立马起了身,第一时间去了许莺莺房间,将她用披风裹紧了塞进了阿英娘屋里,然后快速朝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秦西去得快,巡逻的青年见了他忙大喊道:“铜锣被人碰了,可是看不到火光,不确定是不是人碰的。”   冬夜乌漆墨黑视线受阻根本看不远,巡逻的人举着火把也只会成为靶子。   秦西就想了个法子,在镇子入口处不远扯了绳子,把铜锣与鼓锥分别以回形绳索系挂开来,中间隔了半米距离,绳索系在成人膝盖左右的高度,横跨着大路,夜间根本就不会引人注意到。   若是有人不慎碰到,绳索剧烈震动,鼓锥就会脱离阻碍物砸向铜锣,夜间的一声巨大铜锣声响,足以惊动夜巡的人,进而唤醒整个镇子上的人。   秦西凝目望去,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便道:“不用急,人都已经警觉起来了,若是真是山贼,也知道自己是暴漏了,多半会直接亮起火把。”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稀稀落落地亮起了火光。   “是山贼!真的是山贼!”   “快把所有人喊起来!所有人准备好!”   铜锣声震耳欲聋。   远处的山贼也听到了,马背上的独眼男人爆喝一声骂道:“你不是说趁着夜里靠近根本不会被发现吗?你敢骗老子!”   陆仁原本卑躬屈膝地跟着马屁股后面,被人推搡过来后大喊道:“当家的饶命!小的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个铜锣……但是就是让他们知道了也无妨,这群人敢得罪当家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今日咱们是来索命的,吓也能吓死他们!”   半眼鸿刚开始还在发怒,好端端的夜袭还没靠近就弄出大响动,你说气人不气人?   后面一听陆仁说的,觉得有些道理,不过是一群没用的百姓,最多也就是会挥舞下锄头,说不准这时候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这一想心情好了起来,哈哈大笑了两声道:“说的也对!不足为惧!所有人跟我冲过去,看上什么兄弟们尽管自己取!只有一条,有个……”   “那个用暗器的死丫头眼睛肯定是瞎了,当家的放心!”陆仁狗腿地提醒。   半眼鸿眼神狠辣,他杀人无数,哪知道会被一个他一只手都能拎起来的丫头迷晕,要不是陆仁把他拖走,怕是要直接交代在这个小镇子上了。   这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想起许莺莺那张脸,他阴沉笑道:“只有一条,有个瞎了眼的女人不能杀,把她给我找出来,我要活生生扒了她的皮!”   众山贼高声吼叫着,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   冲在最前方的十数人正想着要多抢些粮食、女人回去,一个不查,脚下忽地一空,人如同踩在云端一般直直下坠,“噗通”数声,纷纷跌入凭空出现的大坑中,坑中是漫过人头的冰水,在冬日寒夜里格外刺骨。   哀嚎声顿起,而后面紧跟着的人脚步来不及收,你推我搡地继续往下掉落。   怒喝声、叫骂声以及挣扎呼救声此起彼伏。   镇子上的青壮年已经全部出来的,各自按之前的安排就位等待了,跟着秦西站在高处的青年望着远处骤减的火光,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笑得前仰后合道:“这群人真的踩进了陷阱!他娘的!冻死他们!”   而秦西依然面色沉静地望着火光处,淡淡道:“拦不住他们的,还要继续盯着。”   官差也很高兴,谁都知道盘牛山的贼寇难对付,他被派来时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的,可是到了这一看,人家百姓自己组织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他多管。   他想了想之前看到的部署,心噗通直跳,这次要是真能抵挡得住对方,可是大功一件。   于是应声道:“是,咱们好几处都等着呢,只要他们敢继续接近,定叫他们活不成!”   秦西“嗯”了声,继续默默观察。   人走开了一些之后,赵无异问道:“你身手好又会分析地势布置陷阱,不考虑参军?你这样的怎么说也得是个将领了。”   秦西在微弱的火光下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不。”   赵无异咂了下舌,摇头道:“行吧……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还真能让半眼鸿吃了大亏,但是按他的性子,以后这里恐怕再也安生不下去了。”   “安生得了。”秦西道,“把他们一网打尽就行了。”   赵无异听了笑话一样道:“你知道盘牛山有多少强盗土匪,遍布多少个山头吗,就敢说出这种大话?光是隐藏在暗处的探子就多不胜数,朝廷派人追查了几年都只能查出个皮毛……”   “那个独眼的不是个头头吗?他肯定知道很多。”秦西道。   “人家知道的多还能……”赵无异忽然停住,惊讶道,“你打算把他生擒了?”   秦西点了头道:“不慌,再等等。”   秦西自己清楚,说来说去现在能占上风是靠着赵无异对那伙人的了解以及他们的大意轻敌,才得以估算着时间提前布置陷阱,要是毫无准备下被偷袭,对方人手众多,他也只有被乱刀砍死的份。   他心中提醒自己,没事的,对方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死有余辜。   风声再度送来杂乱的叫骂声,远处的火把间断地灭掉,又只剩下一团漆黑了。   有人匆忙跑来道:“秦公子,对面灭了火把,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知道人到哪了!”   “没事。”秦西道,然后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方位,引弓拉满,箭矢流星般划去,一个呼吸间,就见远处枯树枝头忽地燃起了火把。   是事先绑在枝头的火把,被沾着白磷的箭矢点燃了。   刚陷入黑暗中的贼寇再度现身在光芒之下。   在一旁看着的赵无异已经目瞪口呆了,不可置信道:“你真的能根据白天记忆的位置,摸黑射中火把?你神箭手啊!”   “参照物一致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可以?”秦西反问。   赵无异听不太懂,但是大受震撼,方才明白之前他揍自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镇外进来的路上被挖了大坑,再往前树梢往藤蔓裹了巨石挂在侧面山上,等山贼进入巨石范围内,藤蔓一割,巨石便滚滚朝着山贼砸去。   前往前又有钉着尖锐钉子的木板,高高悬挂在树梢,只待绳索一断,就劈头盖脸地朝着地上的人刺去。   山贼想趁夜洗劫,可惜人还没接近,就死伤过半,半眼鸿怒从心起,一只独眼在枝头火光的映照下如同闪着绿光一样可怕,怒声喊来了弓箭手。   第二个人中箭受伤时,秦西也再度架起了弓箭,连连射伤对面的山贼,就连半眼鸿肩上也中了一箭,他剧痛中跌落马背,拽着陆仁的衣襟问道:“你们镇上还藏着会弓箭的人?你不是说都只是些普通人吗!”   陆仁见他眼中杀意弥漫,心中惊骇,忙道:“小的不知,小的也数月没有回去了……”   “那你就永远别回去了!”半眼鸿说罢,一刀朝他头上劈去,霎时间鲜血迸溅。   秦西又等了许久,见对面没再有弓箭射来,与官差说了一声,转身隐入了黑暗。   赵无异方才见对方放了箭就躲了起来,现在一眨眼间不见了秦西,忙追着官差问道:“他人呢?”   官差朝贼寇处指了指道:“说是往那边去了。”   赵无异大惊,双目瞪得圆滚朝前方看去,然而除了摇曳的火光与挣扎的山贼,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一场对峙直到天亮了才结束,镇上的青年与官差都熬了一夜,然而此刻依然精神昂扬。   这边虽然有人受伤,但伤势较轻,与遍地伤亡的山贼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秦西扛着半眼鸿回来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了,官差则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盘牛山的大头目在他手中被生擒,还有几十个受伤的贼寇,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秦西深知这人的重要性,将人绑紧了不算,还让赵无异给他喂了迷药。   官差看半眼鸿的眼神像看天上落下来的肥肉一样,自然是按秦西说的做,急忙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回府城,务必要多带些人马过来将这人完好地押送回去审问。   知府苦盘牛山已久,便是知府衙门也没想到恶名远扬的半眼鸿会栽在一个小镇子上,震惊中派了百名差役前来押送,轰轰烈烈一场,声势极大。   同时,不远处的清水镇上,也有人驾着烈马疾驰而来,骏马一声嘶鸣被勒停了,报信的人翻身落下,不待行礼便高声喊道:“大人!从盘牛山逃走的那个半眼鸿被人生擒了!已经押送到知府衙门了!”   被唤作大人的是个中年男人,身高八尺,胡子拉碴,正不耐烦地看着书信,一听这话倏然起身道:“在哪被擒的?”   “就在相隔不远的明月镇,已经与知府确认过,是半眼鸿带人偷袭不成,反而自己人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中年男人惊讶,“一个小镇子上的人能有这么大本事?”   报信的人道:“听闻是有留宿被困的外地人相助,具体的知府那边也不太清楚。”   “会不会是无异……他最擅长用些毒药迷药,若是他……”说这话的人一身蓝色衣衫,赫然就是先前与赵无异一道的那位周公子。   “他那点阴损招子只能近身用,现在身边没有人手,他怎么下的药?他那小身板,不等近身就得被人一刀砍了。”中年男人否决了他的推测,拧眉深思。   周公子自言自语:“也是,他身边要是有人,肯定会想法子传信,不可能一丝音讯都没有。”   中年男人思考了一会,原本坚毅的神色逐渐柔和,他眼神中带着稍许犹豫问道:“他真的见着一个跟夫人相似的年轻姑娘?”   周公子道:“我没亲眼看到人,但是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说那姑娘与夫人年轻时很是相像。他自小就在军中长大,应当不会认错。”   沉寂了片刻,中年男人将书信随便折了几下塞进怀中,吩咐道:“不管是不是无异,那镇子肯定有古怪,找几个人,马上跟我去明月镇。另外再派人去衙门帮知府提审半眼鸿……”   他边说边往外走去,又道:“其余人守在这里,继续救助百姓。” 第59章 元帅 “老子是你爹!”   为了防止其余山头的贼寇伺机报复, 官府特意加派了人手将明月镇层层保护了起来,镇上百姓这才放心了下来。   都是平民百姓,经过这一次抵抗贼寇的经历, 个个都精神振奋,街头巷尾侃侃而谈。   许莺莺听人家说了几句,就拉着秦西让她给自己也讲一讲。   秦西将百姓送来的松子糖拆开塞进了她手中,道:“打打杀杀, 有什么好听的?等着官府给他宣判就行了。”   “他杀了那么多人, 肯定是要被处死的吧?”   “不处死他的话,那些被他屠戮过在村庄城镇恐怕就要造反了。”   秦西觉得这人是必死无疑的, 倒不怎么关注这个, 他惦记的是知府能不能问出他背后的一连串贼窝和暗哨,一日不把这些贼寇全部除尽,明月镇上的人就一日被惦记着。   就目前来看, 朝廷还是挺靠谱的,秦西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就把事情记在了心底,反正许莺莺这个情况也不好再往前走,就继续住着盯着吧。   他见许莺莺捧着松子糖没吃, 问道:“怎么不吃?”   松仁饱满,外面浇上了一层橙黄透亮的糖浆, 又被特意切成了小块,闻着就很香甜可口。   “看不见怎么吃啊?”许莺莺嘟囔道, “等会弄得手上衣袖上都是糖浆了,洗也不好洗。”   秦西一想也是,道:“那你别吃了,我拿去给阿英, 等会再去给你买别的吃的。”   边说边去拿她手中的松子糖,被她偏着身子躲开了。   “可是我就是想吃。”许莺莺听着有点不高兴了,秦西纳闷,“想吃你就吃啊,手上脏了没事,等会咱们再洗不就好了?衣袖……我给你把衣袖往上面捋捋?”   他伸手去捞许莺莺的衣袖,她却甩着手不让秦西碰。   秦西好声好气道:“那你要怎么样?”   许莺莺动了动手指,包着松子糖的油纸包发出些细微的声音,扭捏道:“我吃饭的时候可不是自己吃的。”   秦西听她说完就笑了,点了下她鼻尖道:“又犯娇气了是吧?”   老毛病了,有点伤痛和不舒服就把自己当成玻璃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让人小心地对待。   她眼睛看不见之后,秦西就托大娘照顾她,每次跟人道谢时,大娘就道:“没啥事,小姑娘性格好得很,一点都不麻烦。”   这两天秦西不出门了,亲自照顾她之后,她事就多了起来了,一会儿要洗手,一会儿要出去走走,吃饭嫌麻烦,连喝汤也不肯自己动手了。   也就秦西脾气好,什么都按她说的做。   “行吧,喂你吃。”秦西捻了一块松子糖放到她嘴边,“张嘴。”   许莺莺微微弯了下嘴角,张口被塞了一块香甜的松子糖,立马喜笑颜开了起来。   秦西跟她一起笑,道:“许莺莺你可真是越来越懒了,不想洗手就要人喂,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啊?”   许莺莺看不见,一点都不觉得羞,把松子糖往前一递道:“三岁小孩才不自己拿着东西呢。”   秦西接下了,她又说:“要喝水。”   喝水也是要人喂着的,手都不抬一下。   前几天下了雨,这一天又是难得的好天气,许莺莺糖吃多了,要喝花茶,秦西就去街上找人买去了。   回来快到住处时,碰到一个半大的少年,“哎哎”地不停叫唤着,秦西认得这是镇子上的小孩,经历了山贼那事之后就一直嚷嚷着想做大将军的那位。   一问才知道,是从树上摔下来,崴着脚了。   秦西摸了摸他的脚,觉得不是什么问题,道:“我给你掰正,但是有点疼,大将军,能忍得了吧?”   说完不等人回应,“咔”地一声脆响,少年嗷地一声嚎了出来,秦西感觉耳膜差点要被震碎了。   他偏着身子试图离远点,就听身后有人道:“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孩?”   秦西原本是半蹲着,闻言一偏头,立刻将人认了出来,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周公子,身旁还跟着十多个身材挺拔的大汉。   “是你?”周公子也认出了他,眼中乍然放出光芒,问道,“赵无异呢?他也在这?”   赵无异最近帮了许多忙,诊治莺莺的眼睛,救治镇上的伤员,秦西也将他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觉得他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现在见了这位周公子,他一见自己就问赵无异的下落,显然是笃定他与自己一道的,那也就是说赵无异对许莺莺下迷药的事情,他也是知情的。   秦西心情瞬间不太好了。   如今镇子被官兵包围,他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些身份的,但是秦西完全不想搭理这人,又按了按少年的脚踝道:“能走路了吗?大将军。”   少年活动了下脚,感觉没那么疼了,嘿嘿笑着跟秦西道谢。   “什么大将军?”周公子又问道。   秦西没理会他,倒是少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秦西推了下道:“回家去吧,不然我等会找你爹娘告状去了。”   少年离开后,秦西怀里揣着许莺莺要的花茶也准备回去了,起身时余光瞥到有人在那位周公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秦西没怎么在意,他心里想着事呢,现在赵无异那边的人找上来了,估摸着他该愿意坦白说为什么打莺莺的主意了。   还有莺莺眼睛的问题,现在还离不了他……   他心中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听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数十人将他围了起来。   秦西停步看了看自己的衣摆,继而看向周公子:“什么意思?”   前两天下过了雨,地上还有些许积水,那几人步伐重,将污水溅到了他衣摆上。   许莺莺眼睛要是还好着,见着了该说自己不爱干净了。   周公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道:“你看着是习过武,练练?”   “我是平民。”秦西道,“你们不能强迫平民吧?”   “切磋而已,不伤着你。”   秦西听他态度有些强硬,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不愿意在这个时代参军的原因之一,匪气太重。   眼看是不能轻易全身而退了,他卷了下衣袖,淡淡道:“来吧。”   正好顺便揍他一顿,替莺莺出口气。   周公子见他应了,眼中斗志昂扬,解下腰间的剑递给一旁的人,道:“爽快,既然是切磋,那我也不用剑了。”   屋内许莺莺一个人有些无聊,算着时间秦西也该回来了啊,正好阿英来找她玩,就委托她帮自己去院门口看看。   阿英是跑着回来的,慌里慌张道:“坏人又来了,有好多个,还拿着刀,秦公子被他们拦住了!”   许莺莺腾地站了起来要往外走,被桌角绊了一下,幸好抓住了椅背才没有摔倒,阿英急忙过来搀扶住了她。   被绊了一下,许莺莺反倒清醒了些,问道:“他们拔刀了吗?”   阿英回忆了下道:“嗯……好像没有……”   那应该不是山贼,不然外面的官兵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莺莺冷静了些,扶着阿英的肩道:“你扶我出去,不靠近,就远远地看着。”   阿英犹豫了下,还是带她出去了。   门口遇到了赵无异,也跟着一起去了。   赵无异远远就看到周子佑等人了,心头一喜,觉得自己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了,同时心里起了坏心思,仗着许莺莺看不到,幸灾乐祸道:“哎呦,这么多人打一个……”   “谁打谁?秦大哥呢?”许莺莺急切问道。   “说的就是他啊……”赵无异振振有词道,“哎呦,打得这么激烈!”   他们离得有点距离,中间两人又被遮挡了许多,根本看不清楚,阿英正要说话,被他制止了。   “秦大哥……”许莺莺呢喃一声,越过了阿英自己往前快步走去,赵无异步子比阿英大,急忙跟上了她,虚虚在她手臂处扶了下。   但嘴里不老实,又说道:“哎呦,见血了!”   许莺莺心头一慌,失声喊道:“秦大哥!”   姑娘家的嗓音婉转又绵长,带着担忧和难过的情绪,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没事。”秦西隔着几人回答她,“地上有水坑,你别乱动。”   许莺莺刚才隐约听到拳脚相接的声音,更加相信赵无异说的是真的。   现在听秦西这么说,觉得他是怕自己担心故意没有说实话。   一想到他被刀剑砍伤见了血,心都揪了起来,慌乱中大喊道:“我爹是镇北大元帅,你们敢伤我秦大哥,我让他把你们全都杀了!”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许莺莺并不知道,她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着往前走,脚下踩到一块石头要摔倒时被赵无异扶了一下,立马推开了他道:“不准你碰我!”   人一下摔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水。   “莺莺!”秦西眼眸一沉,一手格挡 ,一手钳住周公子的手臂,没再遮掩实力,瞬间将人从肩头摔了过去。   不管周公子狼狈的反应,朝着拦路的护卫道:“让开。”   这时却听有人厉声道:“你爹是镇北大元帅?你怎么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这人边说边朝许莺莺走去,秦西之前并未注意到这人是躲在哪里,眼见他已经走到许莺莺身旁,警告道:“别碰她。”   中年男人才见了许莺莺的半张脸就觉得手脚发汗,心噗通噗通直跳,根本没管秦西在说什么,伸手就去摘许莺莺蒙眼的素缎。   手刚伸过去还未触及,就听“铖”的一声,一柄长剑刺了过来,三分之一刺入地底,露在外面的剑柄摇晃着,正隔在他与地上的小姑娘之间。   他转头看去,见秦西旁边的护卫懵懵地握着空了的剑鞘,而秦西则是目光阴冷地重复道:“我说过了,别碰她。”   许莺莺茫然无知,但是感觉到有人在她身旁了,连忙撑着地面往后推去。   “别动了,你都一身泥了。”赵无异忙出声制止,又朝中年男人道,“她眼睛受伤了不能见光,别动她了。”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默默退后了一步,朝周公子等人道:“放他过来!”   秦西过来后立刻把许莺莺扶了起来,摸了摸她眼睛上的素缎道:“你眼睛不能见水,不能哭知道吗?”   许莺莺抱着他胳膊吸了吸鼻子道:“我不哭。”   “我一点事都没有,还把别人揍了一顿,放心吧。”   秦西心中有了猜测就低声安慰着许莺莺,任凭中年男人打量,过了片刻,中年男人犹豫着开口问道:“……你真是谢必诚元帅的女儿?”   半张脸是有点像,可是哭唧唧的,这性格……不应该啊。   没人理他,他就又问:“你说你是谢元帅的女儿,有什么证据?别说单凭一张脸……还有你这眼睛,谁伤的你?你今年几岁?在哪长大的?”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声音冷厉,口气生硬,跟审问犯人一样。   许莺莺等了一会没见秦西说话,就带着怒气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中年男人重复了一句,高声道,“老子是你爹!”   许莺莺愣住,但是很快回过神来,拉着秦西后退一步道:“你胡说!我爹才不是你这样的!你分明就是坏人!你还让人打伤了秦大哥!”   中年男人,也就是谢必诚,转头看了看一身泥,嘴角淤青的周子佑,又看了看除了衣裳微乱之外,一点事没有的秦西,眉头一皱道:“你哪只眼睛……”   说到这看了看她被遮住的眼睛,停了下继续道:“……就练个手而已,你秦大哥一点事都没有!”   许莺莺不信,拉着秦西慢慢往后退。“我不信你。”   谢必诚觉得有些棘手,朝着秦西道:“你跟她说。”   “我没事。”秦西从善如流地与许莺莺说道,然后回答他,“我说过了,她也不信我。”   谢必诚沉默了一下,眼看着人小姑娘带着十足的警惕一步步后退,好一会之后,他指了指身后周子佑等人道:“是他们要跟你秦大哥切磋的,他们是坏人,我不是。”   后面周子佑等人:“……”   好吧,你是元帅你说的算,不是你让我去试探他的。   “那你怎么证明你是我爹?”许莺莺微微妥协,侧着脸问道。   谢必诚看着她侧脸,越看越觉得像自己夫人,心中一激荡,道:“我……我给你看军印!”   许莺莺道:“我又不认识军印,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   谢必诚又道:“那你跟我去庸州府,去见见你娘你就知道了!”   “我不去,说不定你是坏人,是要把我骗过去卖了。”许莺莺防备心十足,抱着秦西的胳膊又道,“而且我又看不见,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怎么办。”   秦西旁听了好一会,眼看他们谁都不肯率先提出重要信物,这认亲不知道得认到何年何月,出声打断道:“等等再说吧,莺莺要先回去换衣服了。”   衣服上沾了泥和水,别冻着了。   眼看着秦西牵着许莺莺回了住处,谢必诚几人就守在门口,十几个人个个威武不凡,愣是吓得阿英一家三口不敢出门。   赵无异见着了自己人,现下十分轻松,在周子佑身旁嘲笑他:“还想试人家的身手,现在被揍了感觉怎么样?爽吗?”   他嘲笑着别人,冷不防被原本正在沉思的谢必诚一巴掌打在了脑袋上,一个趔趄差点趴下。   谢必诚冷声道:“你不是跟着她的吗?怎么会让她眼睛受伤?”   赵无异有苦难言,老老实实地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详细说给他听。   而扶着许莺莺进了屋的秦西则是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你爹是大元帅的?我没说过吧?”   许莺莺心情不好,嘴巴一嘟道:“都从大将军猜到伙夫了,我又不是笨蛋,早就猜出来了。”   “早就猜出来了那你不和我说?”   许莺莺耷拉着脸闷闷道:“逗你玩呢。”   秦西一下笑出了声,笑了一会,把她的包袱放在了床边,喊人来给她换衣服去了。 第60章 清楚 "我自己心里清楚。”   许莺莺换好了衣服出来, 又与秦西确认了遍他有没有受伤,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她信了,许莺莺还是生气, “那个赵无异,就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的,他要是老早说了实话就用不着这么坎坷了, 他也不用挨打了。   谢必诚也是这么说他的, 赵无异瘫着张脸道:“万一,我是说万一, 她是胡人派来的细作呢?我不得多考虑下?”   也算在理, 勉强放过了他。   秦西扶着许莺莺出来时,谢必诚已经被请进了屋,大马金刀地坐着, 身后一左一右站着赵无异和周子佑两人,气势逼人。   就是看着不像是元帅, 更像是哪个山寨里的土匪头子。   但是秦西进来后低着头提醒许莺莺小心门槛,许莺莺又看不到,两人都很格外淡定, 慢悠悠地落了座,秦西还先倒了杯茶水递给许莺莺, “不烫,放手里暖着。”   许莺莺很挑剔, 刚碰了下茶盏就推开了,张着手掌心跟秦西道:“外面沾了水啊。”   秦西只好拿了帕子给她把手擦干净,杯子外面也擦了擦再次递给她。   这些做完了,他才看了眼谢大元帅, 见他身前什么都没有,也倒了杯水推了过去,客气道:“请用茶。”   然后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想了一想,起身站到许莺莺身后去了。   气势是上来了,就是这场面有点怪,不像是认亲,倒像是谈判。   茶是许莺莺要的花茶,一股子茉莉花的清香,轻轻袅袅的,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   谢必诚看了看许莺莺,她穿着一身看着就很暖和的红色袄裙,外面罩着白色的绒领外袍,双颊和露出的手指都白白嫩嫩,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点。   正捧着茶盏放在嘴边吹了一下,些许热气被吹起飘直到她蒙起的双眼前又渐渐消散。   怎么看都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既不像自己,也不像自己那个一言不合就抽人鞭子的夫人。   “莺……莺莺是吧?”连名字都软得很,喊起来让人觉得浑身别扭。   赵无异也觉得这场面像谈判,并且自己家老大一开口就落了下乘,弯腰在谢必诚耳边道:“元帅不用紧张,说不定只是碰巧长得像,根本就不是……”   “小王八蛋找抽是不是!”谢必诚老脸一红,凶狠地骂了他一句。   再看向许莺莺时,他眼神闪了闪,余光看到秦西同样淡定的样子,觉得自己被压制下去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想。   然后猛一拍桌子道:“许莺莺是吧?把你从小到大所有事情都给我说清楚了!”   许莺莺被他这下拍桌震得指尖一晃,茶水差点洒出来。   秦西干脆把她手中的杯子拿下了,扫了眼谢必诚,道:“别对她——”   “——这么凶。”赵无异接了下半句,然后走了两步站到了许莺莺身后去了,表情诚挚道:“元帅,我觉得你已经输了,我还是站到这边吧。”   谢必诚:“……”   谈判刚开始,对方主帅还一句话没说呢,自己这边已经有大将倒戈了。   有点生气,可是看着许莺莺,又觉得不是很生气。   他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先开口说什么才好,说轻了感觉没气势,说重了怕吓着小姑娘。   倒是许莺莺没把他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也没回他的问题,很平静地问了:“你女儿是哪一年丢的?为什么会被弄丢?”   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后面这个问题,谁家父母会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啊,真是太不靠谱了。   前一个问题好答,年份季节都与许猎户夫妇捡到许莺莺时一致,后一个问题就有些难以启齿了,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清楚。   大概就是谢家老夫人,也就是谢必诚的后母,当初偷偷带五个月大的孩子去城外上香,回来后孩子就没了。   说是被流民冲撞了,有人想要劫持她勒索财务,谢老夫人带着孩子躲藏,可是小孩子不懂事一直哭,她就把孩子放在别处了,躲开了流民之后忘了把孩子放在哪了。   谢必诚说这些时,脸色难堪,好不容易说完了,羞愧地几乎抬不起头,许莺莺也一言不发。   还是赵无异心念旧主,在一旁解释道:“后来老太婆就被送到乡下去了,元帅与夫人循着线索到了庸州府一带,十多年来从未停止过寻找。”   “什么线索?”许莺莺追问。   谢必诚犹豫了一下,答道:“当初包着我家女儿的那块包被上有我谢家家徽的刺绣,我女儿她是被好心人捡走了,对方留了半块系在了树上,还托人指了路。”   他盯着许莺莺,不愿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低沉问道:“你说你是我女儿,那你可见过那半块织锦包块和上面的图腾?”   “骗人。”许莺莺说道,声音听着委委屈屈的。   谢必诚脑袋一沉,感觉心里有点发凉,她说骗人,那是不是两边信息不一致?她不是自己女儿?   他呼吸重了些,感觉全身血流都在加速,想快点听许莺莺说下去,为什么说自己在骗人。   可是许莺莺那边已经跳转到了别的话题了,是秦西听她声音不对劲,弯了腰提醒她:“不准哭啊。”   许莺莺听了他的声音,转过身想要去抱他,被他按住了双臂转了回去,“别乱动,都看着你呢。”   “我才不哭。”许莺莺带着鼻音道,“他根本就是在骗人。   秦西轻轻摸了下她的眼睛,确定没事后,跟着坐到了她身旁道:“你确定那是你家家徽?谁家家徽会是一片云?”   “就是,明显是在说谎。”不让抱,那许莺莺就去拉秦西的衣袖,这次他没不让拉。   谢大元帅一颗心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现在又是热血沸腾,粗着嗓音道:“那不是云,是火焰。”   说着一把扯开了衣襟,露出胸口处的青灰色的火焰纹道:“就是这个图腾!”   秦西看了过去,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说不是,它确实和包被上的图案相似;说是吧,你又明显感觉一个是火焰,一个是云朵……   许莺莺不明所以,拉了下秦西的手腕。   秦西呆板地与她描述了下谢必诚展示的图案,许莺莺也懵了。   谢必诚脸又黑又红的,压低着声音道:“那是你娘绣的,她就喜欢舞刀弄枪,绣工特别差,所以绣得不怎么像。”   他说完身后的周子佑咳了两声,谢必诚看着更心虚了。   但是许莺莺知道那包被上的图案,就是他女儿没错了!   在自家女儿面前不用怕丢人,他厚着脸皮道:“东西放在元帅府里了,你要是还不信,就跟我回去,我找出来给你……给你秦大哥看。”   许莺莺没有说话,他又小心翼翼道:“正好回去见见你娘……你想不想见她?当初你被弄丢了,她提着刀要砍了那谢李氏……”   他也是憎恶那个老太婆的,不肯喊她一声母亲,一直称呼为“谢李氏”。   “我与你娘必须有一个留在庸州府坐镇,她是来不了的,你愿意去看她吗?她之前听子佑送了消息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天能睡好觉,一直都在惦记着你……”   许莺莺听着就扁了嘴,又想要哭了。   情绪刚上来下巴就被人抬起来了,秦西道:“不准哭!”   赵无异也劝道:“元帅快别说了,你家这小姑娘娇得很,要是真哭得眼瞎了,看你上哪后悔去。”   谢必诚眼睛一红,千言万语都吞下了肚。   秦西用力捏了几下许莺莺的脸,把她注意力转移走了之后,转向谢必诚道:“我们原本就是要去庸州府的,把明月镇安顿好,马上就能出发。”   谢必诚大喜,正要着人安排,又收了笑去看许莺莺,试探地问道:“……莺莺……莺莺你说呢?”   赵无异跟个墙头草一样又跑到那边去了,在他耳边道:“行了,他俩有一个松了口就没问题了,放心吧元帅!”   谢必诚高兴起来了,马上让人去庸州府送信,送信的人刚走,秦西忽然想了什么似的,神色严肃了几分道:“在去庸州府之前,有个事情需要先说一下,你听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带她回去。”   谢必诚见他这么严肃,也正经起来道:“你说。但是什么事都没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了肯定得带回去的。”   秦西也觉得自己要说的应该算不了什么问题,可是该说的还是得说,他道:“我们是先找去京城的,在京城得罪了人,对方权大势大。”   “这算得了什么,想当初老子在京城……我在京城,也是得罪过……人的,不妨事。”谢必诚言语中含糊了一下,大手一挥,丝毫不在意。   他听赵无异说了与秦西、许莺莺相处这么久以来的事情,觉得他两人根本不是会主动招惹别人的人,得罪了别人,那肯定是别人的错。   继而倾身问道:“京城混蛋多得很,可有被人欺负?”   虽然都欺负回去了,但是受过的委屈和伤疤都还在,更何况对方是荀盛岚那狗东西,该告的状还是得告的,“有的,太多了,一时说不完。”   谢必诚一听就怒了,道:“哪些个王八蛋敢欺负我闺女?”   这就得让许莺莺跟他细说了,反正她最擅长告状了。   出发去庸州府之前,谢必诚留了大批将士在明月镇与府衙,下了命令务必将盘牛山贼寇一网打尽。   秦西这才知道,胡人已交了降书,庸州府正在和谈,谢必诚这才能离了驻军前来讨伐贼寇,那个独眼的半眼鸿是被他一路追逐,逃窜至此的。   启程那天,镇子上的人相依送至街头,秦西一一与人道别道谢,将许莺莺抱上马车后,又捋了捋她的头发,一转脸对上谢必诚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秦西后仰了下身子,问道:“怎么了?”   谢必诚视线在他与马车之间来回了几下,回想着先前看到的他与许莺莺的互动,沉着脸道:“你一直都是这么……”   “秦大哥!”马车里许莺莺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秦西掀了帘子,捉住她胡乱摸索的手道:“坐好了别乱动。”   许莺莺反握住了他的手,拽了一下道:“那你快点上来啊,我一个人多无聊。”   她说完偏了下脸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和秦大哥,我自己心里清楚。”   她没喊名字或者称呼,但是明显是在和谢必诚说话。   谢必诚盯着那两只交握着的手,脸又青又白,气息有点不太稳。   秦西刚注意到他的异常的同时,许莺莺忽然捂着眼睛说道:“这个光好刺眼。”   他立马把谢必诚抛到了脑后,进了马车,把车帘拉了个严实。   后面骑着马的赵无异吹了个口哨,幸灾乐祸地与周子佑道:“这算得了什么?更刺激的元帅还没看到呢。” 第61章 维护 “你不要不喜欢我秦大哥。”……   跟着谢必诚走, 食宿皆有人打理,秦西除了照顾许莺莺之外,什么都不用管了。   但是也闲不下来, 总是会被人拉去比试一下。   这一天午后太阳大好,秦西就把车帘都拉开了,给许莺莺戴了个锥帽挡光,还不妨碍她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的, 伴着的车辙的轱辘声催人入眠, 许莺莺晒了没一会儿就晕晕欲睡了,靠着秦西的肩膀睡过去了。   秦西用手背轻碰了下她的脸, 没觉得凉就让她这么睡着了, 又侧着身子给她拉了下锥帽,把光线挡严实了。   “下来。”有沉重的声音道。   秦西顺着声音看到了车窗外脸色不太好的谢必诚,抬手用掌心覆住了许莺莺的耳朵, 轻声道:“等会,她还没睡熟, 我现在一动她就会醒。”   天天坐马车赶路无聊又辛苦,她能多睡会就睡会吧。   谢必诚黑着脸不说话了,但也没有走, 就驾着马紧随在车窗外,目光跟防贼一样盯着秦西。   秦西被看得不自在, 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肩上的许莺莺,感觉找到了问题所在, 问道:“元帅是觉得她不亲近你是吗?”   谢必诚脸可疑地红了一点,秦西便笑道:“她胆子小又怕生,但是聪明得很,元帅若是真心对她好的, 过段时间她就会明白了。”   过段时间他怕是该头疼了,毕竟许莺莺尤其会得寸进尺,还是提前打下招呼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吧。   想了一下,秦西道:“她年纪小又没有安全感,所以对亲近的人要求会多一些,到时候要是提了什么不太过分的要求,还请元帅和夫人多迁就些她。就是提了过分的要求,也别对她生气,别和她说什么重话,能顺着她就顺着……”   他越说谢必诚脸色越黑,秦西察觉到了,渐渐停了。   谢必诚怒目看着他道:“老子闺女用得着你来教!”   老子不会疼闺女吗!明明是自己闺女怎么被他说得自己跟个外人一样?   这人真是可恨!   这一嗓门声音有点大,许莺莺惊了一下差点醒过来,被秦西拍了两下又睡过去了。   秦西看他五大三粗的,又低声说:“还有,你说话别这么大声,别在她面前动粗,对她温柔一点。”   谢必诚脸黑得像锅底的碳一样,压着声音恶狠狠道:“等她睡熟了你就给我下来,到前面去找我!”   说完两腿一夹,驾着马儿往前去了。   人虽然往前面去了,但还是时不时回头往马车上看,越看越生气,可是又控制不住要往回看。   余光瞥到一脸看戏的赵无异,谢必诚破口骂道:“笑什么笑!滚回去找你师父去,一点用都没有,看他不打死你!”   又对着嘴角还泛着青的周子佑道:“你又笑什么?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你很骄傲是吧?”   周子佑想说,我没笑吧?而且我这没严重到鼻青脸肿吧?   不过谢必诚显然是不想听他说什么的,视线转了一圈,看得几个年轻小将纷纷勒马后退。   怒其不争道:“没一个能比得过人家的!我真是脑子糊涂了,带你们几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出来!”   这几天比试的结果就是赤手空拳情况下,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人家秦西的。   好气啊!   难道真的要自己动手去揍他?万一闺女生气了呢?   这视线一转,又看到马车帘子被放下了,谢必诚心一下提了起来,驾着马又跑了回去,到了车窗旁,一声不响地掀开了车帘。   好在他还记得许莺莺眼睛不能见光,只是掀起了一个小角。   秦西正把许莺莺的锥帽取下,一见光亮照了进来,立马又给她遮住,疑问的目光投降外面的谢必诚。   谢必诚语气不太好地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秦西答道:“不是让我下去吗?她睡熟了,我把她放下来。”   “那你把车帘放下做什么?”   秦西皱眉,觉得他这个爹太粗心了,不太放心把许莺莺交给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她眼睛不能见光。”   谢必诚略一沉默,道:“那你放。”   接着把车帘又放下了一点,只留了一条缝看了过来。   秦西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就没太在意,自顾自地给许莺莺取了锥帽放平,期间一直感觉芒刺在背,像极了上课时被班主任在窗外窥视的感觉。   下车上马,驶到了队伍最前方,秦西手中被塞了一把刀。   谢必诚道:“马背作战,会不会?”   秦西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骑马都是才学会没几个月,用刀几乎是完全不会,更何况是在马背上用刀对战。   谢必诚脸色终于好了一点,但还是不太信秦西。手上功夫厉害,马背上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喊道:“周子佑!”   意思很明显了,要秦西与周子佑比一下马背上的功夫。   周子佑习惯用剑,挽了个剑花,目光戒备地对着秦西道:“请。”   输得多了,再对战就时时刻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了。   秦西撑了没一会儿,手中的刀就被打掉了,果不其然是输了的。   这在他意料之中,所以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拱手赞道:“厉害。”   但周子佑心情很差,觉得自己赢得一点都不光彩,声音压抑道:“不是我厉害,是你完全不懂。”   谢必诚也看出秦西的生疏了,有点开心,但是面上还是很严厉,道:“从明天起你就天天骑马,跟着子佑好好学!大男人天天坐马车像什么样子!”   秦西是没什么问题的,有问题的是许莺莺。许莺莺不答应,拽着秦西的胳膊道:“那都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秦西道:“怎么会呢,你爹不是天天守在马车旁边吗?你不想听他说说你娘的事情?”   许莺莺哼哼唧唧不松口,秦西回忆了下周子佑骑马挽剑的样子道:“我还挺想学一学的。”   “那你去吧。”许莺莺松了他,叮嘱道,“但是你不能走得太远了,我一喊你你就得回来。”   秦西笑道:“是,大小姐。”   第三天,秦西再次输给周子佑时,对方脸色很难看,怒声道:“你看不起我?”   “不是,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有些走神,抱歉。”秦西与人道歉,再度问道,“你叫周子佑?名字怎么写的?”   秦西会这么问是因为忽然记起一件事,原书中许莺莺被周移从火场扔到了宫外,在宫外被人所救,那个人就很擅长用剑,好像就是叫……周子佑……   他原本是要进宫行刺荀盛岚的,阴差阳错救了许莺莺,把她交给了谢元帅夫妇俩,后来更是喜欢上许莺莺,一直为她鞍前马后。   时间过去太久,剧情现在又偏差太大,秦西险些把这个名字忘记了。   周子佑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与他说了自己名字写法,又道:“我本名周并华,字子佑,你跟他们一起叫我子佑就行。”   “周并华?”秦西再次惊讶。   他记得李栖楠说过,周并莲有个双胎兄长,名字就叫周并华。   “我名字怎么了?”周子佑语气不善。   “你名字很好。”秦西没把他的语气放心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妹妹被人欺负了。”   惊讶的变成了周子佑,又惊又怒道:“我妹妹她怎么了?”   说来也是歪打正着,他父亲当初被诬陷,他自己被发配到这里成了最下等的杂役,幸得谢必诚慧眼提拔,然而奴籍未消,自己离不得北方,只能立马托人去京城找周并莲。   可惜京城路远,被委托的人到了京城后只打听到人已经被赎走,但具体去了哪,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日夜苦练,战场厮杀,只等哪天功劳能抵过所谓的罪名,能重入京城,找回妹妹并洗刷冤屈。   现在意外从秦西这里得知了周并莲消息,他当即下马半跪感谢,被秦西阻拦道:“不是我救的她,是莺莺,你要谢就去谢她。”   恰好这时有人从后面一路小跑了过来道:“秦公子,小姐找你。”   周子佑想与他一同过去当面向许莺莺道谢,被他阻拦了,“莺莺怕生,不用特意道谢,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你记得保护她就行。”   之后一路顺畅,临近庸州府的时候早早就有人城门相候,是一帮子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叽叽喳喳地围着谢必诚、周子佑等人询问,大概就是问些这趟剿匪之类的事情,有人见着了后面的马车,好奇道:“不都是骑马出去的吗,怎么回来时多了辆马车?”   元帅家的女儿找到了这件事,显然是还没有昭告给所有人的。   秦西听着那边的热闹,与许莺莺道:“看来你娘没把你找回来的消息告诉给其他人,多半是怕消息走漏,有人会特意为难你呢。”   他本意想说谢夫人想得周到,是在为她考虑的,可是许莺莺却垂头丧气。   “大小姐,谁招惹你让你不开心了?”   原本越接近庸州府许莺莺是越紧张的,刚才乍一听到有人相迎时,手上一紧,差点把秦西的衣袖扯烂,可是侧耳听了一会就开始沮丧了。   许莺莺忐忑问道:“秦大哥,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谁?”   “就是……就是谢夫人啊。”许莺莺语气有些不安,声音越说越小,“她都不来接我……”   秦西觉得她这是期待度太高,现在没有达到预想值开始胡思乱想,也可以说是近乡情怯。   笑着看她道:“你都不肯喊人家一声娘,还要人家出城门来接你?”   许莺莺抠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但是大小姐本来就该被宠着嘛,更何况还是丢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没来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秦西想这么安慰她时,外面车壁被轻敲了几下,谢必诚掐着声音道:“闺女?”   许莺莺手往窗壁摸了几下,想去掀帘子,秦西就让她自己摸索了,帘子掀起一角,外面的谢元帅道:“快遮上,外面风大,还都是些皮实孩子,别让他们看见你了。”   “都是谁家的孩子啊?”许莺莺语气有点酸。   秦西暗自笑了下,心说果然还是个小女孩,见父母身边有别的孩子会吃醋的。   不过谢必诚没听出来,道:“都是手底下将士的,还有的是父亲战死、母亲没了的,孩子没人养,我跟你娘就都抱回来了,你想认识吗?都皮得狠……”   正说着有清亮的少年音隔着段距离高声喊道:“元帅,马车里是什么啊?”   “一边玩去!”谢必诚回了一句,转过来继续与许莺莺道,“他们都毛手毛脚的,别碰着你了,等以后再认识吧?”   许莺莺“嗯”了一声。   谢必诚接着道:“快到家了,你娘本来都出城十几里来接你了,临时有急事被喊回去了……咱们先回家去,你娘给你把房间都准备好了,还有衣裳、首饰,什么都有,先回去洗洗歇歇,等你歇好了你娘就回来了……”   许莺莺又“嗯”了声,声音听着比刚才那声多了些委屈。   谢必诚刚把她找回来,不太会辨别她的情绪,还在那笑呵呵道:“那咱们走快点?闺女你说呢?”   许莺莺同意了,他就看向秦西,语气淡了很多道:“扶好莺莺了,摔着了我找你的事。”   “秦大哥才不会摔着我呢。”话音刚落,许莺莺抢先回了这么一句,接着抱怨道,“你干嘛老是针对秦大哥啊?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许莺莺问着,手往回摸,摸到秦西身上回身半抱住了他道:“你不要不喜欢我秦大哥。”   意思很明显了,你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我。   “我……”谢必诚感觉有些憋屈,怒视着秦西。   秦西觉得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轻笑了下没出声。   他这会看许莺莺完全就是个小女孩了,看她和谢必诚闹别扭也觉得可爱,被她当成个玩偶抱着,就没有去拉开她。   谢必诚见他还敢笑,感觉他就跟京城后宅里那些故意装可怜挑拨母子关系的小媳妇一样可恨,但是许莺莺在旁边,他还不能说不喜欢。   仗着许莺莺看不到,他咬牙切齿,但声音装得温和道:“我可喜欢他了!不然怎么会找人教他使刀?”   许莺莺接受了他这个说法,松开了秦西,凭着感觉往车窗靠近了些,抿着笑软着嗓音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也是喜欢他的。”   谢必诚不曾被小姑娘这么撒过娇,看着她蒙起的双眼,听着她细小的嗓音,心里跟炸开了烟花一样,砰砰作响,又酸又甜。   这么乖软的小姑娘要是在自己身边养大多好,才不会让她吃这些苦头。   他酸着鼻子道:“肯定的……快坐好吧,我让他们快一点,啊。”   许莺莺被秦西扶着坐好了,两手交握在腿上,朝他的方向报备了一声:“我坐好了。”   模样乖得不得了,看得谢大元帅一个把持不住,眼泪差点掉下来。   马车快速前进了起来,外面马蹄声与少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赶在太阳落山前就进城了,进城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秦西掀了车帘往外看了看,见着什么了就与许莺莺说上两句,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别那么紧张。   正说着路边摊前摆着的冬枣,忽地一个人影凑到了窗口前,来人从马背上弯下了身子朝马车内看来,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少年,单手牵着缰绳,一手攀上了车窗道:“你是谁啊?大男人坐什么马车,那都是小姑娘的东西。”   秦西衣袖一下被许莺莺拉紧了,他蹙眉,还好这人是在自己这边出现的,要是在许莺莺那边忽然来这么一出,那还不得吓着她了?   他挡在窗口朝外面的人道:“熊孩子不懂礼貌是要挨打的。”   说着在他攀着车窗上的手腕处敲了一下,少年吃痛,手腕一抖,咧着嘴将手收了回去。   接着前方传来谢必诚的怒吼声:“小兔崽子你欠抽!”   小兔崽子可能确实是欠抽,被教训了依旧不老实,回去找了几个同龄人嘀咕了会,等秦西下了马车回身抱许莺莺下来时,两个少年人忽地动起手来,左扑右挡,其中一个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一记扫堂腿溅起满地尘土。   秦西还没把人放下来,立马转过身子用后背挡了下飞溅的尘土,心中怒火已经起来了。   莺莺这是眼睛已经受伤蒙起来了,要是没受伤,这会灰尘落进眼睛里 ,得多难受。   只是不待他发火,已经有人扬鞭抽了过去,一道女声骂道:“谁准你们对着她闹的!” 第62章 倾诉(捉虫) “跟个脏娃娃一样。”……   鞭子没抽在人身上, 但是两个少年连同没有参与进去几个都浑身一抖,僵硬着身子站着不敢动了。   先前那个熊孩子壮着胆子道:“我、我没看见有个姑娘,我以为就他一个男的, 才想捉弄一下他……”   “啪”地一声,这次鞭子实打实地落在了他肩膀上,少年疼得龇牙咧嘴。   女子疾言厉色道:“男的就能让你这么捉弄了?先生是这么教你的吗?”   庭前顿时鸦雀无声。   跟在最后面的周子佑听到动静上前来,一见这场面就知道这几个少年又惹祸了, 喊道:“夫人, 不是说晚点才……”   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听他说话的人已经明显无心左右了。   许莺莺已经被秦西放到地上了, 乍一听“夫人”俩字, 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可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谢夫人在许莺莺抬头的那一瞬间, 就愣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听不进去了, 只有眼泪从睁大的眼睛中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即便是那张脸看不完整,她也能凭着感觉认出这一定就是自己女儿了,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被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女儿。   她无数次梦到自己女儿已长大成人,幻想过很多次她会是什么模样, 直到此刻真正见到了,才能确定, 没错,她就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她把部下失孤的孩子都抱养了回来,教他们读书习武,既是为了抚慰部下英灵, 也是在为自己女儿祈福,祈望她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好长大。   就算是真的见不到也好,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就好。   谢必诚送信回来时她简直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策马飞奔去相见,可是肩上的责任不许,她焦急等待,眼看人要到了,偏偏这时军中收到了京城急信,她不得不先去军营。   马不停蹄地处理完了事情,不知道人现在到哪了,只好先回了府,还没换下衣裳,就听人来报说马车已至门前。   刚踏出大门就隐约见到一个被人抱着的姑娘,她的心忽地急促地跳动起来,紧紧盯着那个挺拔男子的动作,就等着他把那姑娘放下,等着那姑娘转过身来。   然而此时忽地尘土飞扬,小姑娘被人背过身子遮挡住了,除了晃动的被衣裙遮盖住的一双脚和垂下的长发,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提着的心差点飞了出来。   直到许莺莺抬头她才清楚地看清小姑娘的样子,那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怀胎那会,她能很清楚地感知到女儿的存在。   许莺莺只是听到了几声严厉的呵斥声,然后除了风声,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周子佑的那声“夫人”则是让她有些奇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谢必诚说了,谢夫人还要好一会才能回来呢。   她并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她,挽住秦西的胳膊道:“秦大哥,是不是有人在吵架啊?”   秦西已经看到了谢夫人,看她的容貌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对方没说话他也没主动说什么,拍了拍许莺莺肩上的尘土道:“管教小孩的,不用管。自己拍拍衣裳,刚刚起了风,落了一身的尘土。”   许莺莺顺着手臂摸了摸,指尖很明显察觉的许多细小的灰尘,脸顿时就哭丧了起来,“我才换的衣裳怎么就弄脏了啊?”   她想着今天就要见谢夫人了,特意让秦西给她找的最好看的一套衣服,谁能想才落地就给弄脏了。   “怎么头发上也都是灰啊?”许莺莺简直要哭了,晃着脑袋让秦西给她拍拍。   秦西给她从头拍到脚,站起来后无奈道:“还是等会让人给你洗洗吧。”   才说完让人给她洗洗,谢必诚纵马到了身侧,马背上还带着一个白胡子老人,一眼见着了正在无声落泪的自家夫人,还有愁眉苦脸扯着裙子的许莺莺,急忙下马道:“夫人已经回来了?怎么都在门口?”   “子佑,把赵老先生扶进府里。”谢必诚吩咐了之后,冲着站成一排面面相觑的少年道,“不去练武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们呼啦一声全部散开了。   谢必诚两三步走到谢夫人跟前,带着些许心酸低声道:“不能哭啊,闺女眼睛不能见水,你别带着她掉眼泪了。”   谢夫人早已听人说了许莺莺的事情,使劲绷住了眼泪点了下头,匆匆走到许莺莺跟前,隔了半米距离停住,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手伸出去了却又停在半空。   许莺莺隐约从谢必诚的话中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抱着秦西的胳膊往他身后蹭。   秦西不许,按着她的肩头把她推到了前面,带着笑意道:“原来是谢夫人,难怪看着有些眼熟。莺莺,是你娘,在你面前偏左一点,你一伸手就能够着了。”   “莺莺……”谢夫人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却硬是装得轻松与开怀,“莺莺,娘带你回家去。”   许莺莺踌躇着,十指交错着纠结了一下,又默默转向了秦西朝他摸索去,抓住秦西的手垂下了头不出声。   谢必诚忙上前打圆场道:“先进屋去,闺女怎么一会功夫弄得灰头土脸的?夫人你快先给闺女洗洗,这脏兮兮的有点不好看啊……”   许莺莺臭美,被说得嘴角拉了下来往秦西身后躲去。   “那也还是好看的。”秦西把许莺莺拉了出来,双手按在她肩上不许她躲,道,“莺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谢元帅,你仔细看看。”   “好看!还是好看的!”谢夫人连忙道,同时往谢必诚腰上掐了一下,后者也忙道:“好看的,好看,刚刚是我没看清。”   一行人入了府,许莺莺被秦西牵着,走得极慢,谢必诚夫妇俩一个在前面侧着身子带路,一个跟在一旁张开手臂护着,就怕她看不到不小心摔倒了。   走到连廊下时,秦西看了看谢夫人想触碰又不敢碰的手,脚尖一歪,把一颗小石头踢到了谢夫人那边的小池塘中。   一声清脆的落水声响起,许莺莺下意识侧头转了过去,虚横在身前的那只手随着身子一转,恰好搭在了谢夫人手上。   谢夫人浑身一颤,眼泪“啪嗒”落地,她咬着牙把情绪咽下,小心翼翼道:“莺莺,娘扶着你,别摔着了。”   许莺莺指尖动了两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谢夫人欣喜异常,脸上带着笑和泪水领着她往里走去。   元帅府占地面积很大,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处精致小院,月亮拱门内梅花正开着,点点鲜红,甚是好看。   已有丫鬟候着了,谢夫人要去帮着许莺莺清洗,被她拒绝了,但是也不肯跟丫鬟进去,就抓着秦西不放。   秦西拍了拍她的头道:“快去洗洗,洗干净了正好给眼睛换药。”   许莺莺低着头在他上臂蹭了蹭,不肯松手。   “真不洗?你现在可跟个脏娃娃一样了。”   许莺莺不满地低哼了声,秦西又道:“去吧,我又不走,就在外面等着你。”   “你就在门口吗?”许莺莺悄声地问道。   秦西失笑,“就在门口,你一喊我我就能听到。”   许莺莺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被丫鬟领了进去。   谢必诚早已被喊去处理公事,谢夫人眼眶发热地看着缓缓合上的雕花木门,擦了下眼角转向秦西道:“秦公子,随我去偏厅坐会吧。”   谢夫人四十余岁,眼角带了些细纹,仍能看出与许莺莺的几分相似。   只是她眼神锐利,举止间大气飒爽,整体上看,与许莺莺是截然不同的。   秦西对这位与巾帼女将十分敬佩,笑道:“答应了莺莺要在门口等她的,就不能走开,不然她要生气的。”   谢夫人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心里有点犯嘀咕,小姑娘在里面沐浴,你一个大男人守在门口是不是不太好?   仔细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清明,神色磊落,有点犹疑要不要跟他提一下这不太合适。   秦西见她这表情,以为她有事,便道:“夫人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等莺莺就行。”   屋内已经隐隐传来了水声,谢夫人一想,确实是莺莺让他在门口等的,还是先不管什么礼数了,别让莺莺不高兴了,就道:“没事,我就是想听秦公子跟我说说,莺莺她怎么长大的,可吃了什么苦?”   说着说着,眼泪已摇摇欲坠。   现在许莺莺除了双目暂时不能视物,其他尚且完好,她就已经这么难过了,那原书中被找回的许莺莺残破不堪,他们夫妇俩得多难过与自责?   秦西可怜她爱女情深,低声把遇到许莺莺前后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提到与自己相关的地方时,就简略两句带过。   说到许猎户夫妇时谢夫人感激涕零,说到荀盛岚时她怒道:“小王八犊子比他老子还不是个东西!活该被人弄成了废人!”   秦西没说把人弄废了的人就是自己,眼眸一低,又说起来的路上遇到的种种。   等他说完,谢夫人已经泪流满面了。   “怎么我女儿从生下来就要遭受这些苦难……你不知道,她不是足月产的,生下来时候只有小猫那么大,大夫都说她活不下去了……我找了京城里上百个大夫轮番给她医治,喂了许多的药……”   许莺莺不在跟前,谢夫人终于不用再忍着了,压抑了十多年的感情一朝迸发,声音悲痛欲绝道:“她那时候小小的一个,喝药的时候哭得厉害了,声音还没有成人脚步声那么大,我抱着她都怕下一瞬她就会——”   “秦大哥!你还在吗?”忽然莺莺清脆的嗓音从屋内传来,将谢夫人的话打断。   秦西看了看谢夫人,咳了一声答道:“在外面等你呢,不着急。”   静了一会,谢夫人继续道:“你说我有多狠心,那药苦得成人都难以下咽,硬是被我给她灌了下去,有好几次她都要憋过去了。”   谢夫人想起过当年女儿瘦小的模样,声泪俱下,凄声道:“好不容易养到了四个月大,好不容易她好了起来,越来越像健康的孩子,怎么那老不死的偏偏要把她带出去?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我真恨没有早早地砍死了她!”   秦西听得也是心酸不已,幸好莺莺后来遇到的许猎户夫妇,不然就她这身子,哪能好好长到这么大?   也幸好自己来了,没让她被渣男折磨得不成人样。   谢夫人还在继续道:“好多次我午夜梦回,都怀疑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她是不是生下来就没能熬过去,后面都是我在做梦,是我疯了?”   “可是找回来的半块小包被明晃晃地提醒我,她活下来了,是被坏心眼的人偷走扔掉了,你让我怎么——”   “秦大哥,还在吗?”屋内莺莺又喊了一嗓子,再次将谢夫人悲痛的情绪打断。   秦西觉得有些许尴尬,清了清嗓子,没有应声。   谢夫人也擦了下眼角,恢复了从容得体的样子。   没有得到回应,隔了一会,许莺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听着焦急又害怕,“秦大哥,你是不是丢下我走了?”   秦西听她急了,扬声答道:“没走,在门口。”   许莺莺这才作罢。   秦西眼看着谢夫人也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有察觉,若无其事道:“夫人您继续。”   谢夫人犹豫了一下,选择继续倾诉,“说到哪了……哦,要不是那块小包被上的火焰纹是她爹亲手绣上去的,我认得清楚,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随便拿了半块包被来哄骗我……”   “等等……”这次是秦西打断了她,疑问道,“那不是您绣的吗?”   谢夫人眼中含泪诧异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刺绣?”   “那是当初成亲时他那继母故意为难我,明知道我不懂女工还非要我绣个家徽,我大好姑娘家又不愁嫁,谁她娘爱绣谁绣!”   她现在回忆起过去,也觉得有些好笑,表情轻松了许多,“莺莺她爹就自己偷偷摸摸绣了起来,连绣了三天三夜,十根手指头都扎破了才勉强绣好,连夜翻墙拿给我的。”   秦西:“呃……”   不管到底是他俩谁绣的,能绣出那朵“云”,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怎么了?”谢夫人看出异样问道。   “没什么。”秦西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就是有点奇怪,许猎户明明托人告诉了你们他们的方向了,你们为什么迟迟不去找她?”   谢夫人怔了下,眼泪再次夺目而出,凄婉道:“我怎么没有去找,我就差把大江南北全部翻一遍了!是那个乞丐……”   她闭了眼,泪水沿着刚才的泪痕滑下,含恨道:“是那个乞丐!他为了多索取些报酬,编了谎话说他们是向西面去了!”   “我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一路向西找了整整三年,毫无音讯!后来还是府中侍卫听他醉酒跟人炫耀,才知道他是在说谎……”   “只要我一日找不到莺莺,就得一日求着他……”谢夫人嗓音嘶哑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愤怒,“后来我直接对他用刑逼问,才逼得他说了实话,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要如何去找?我沿着难民的足迹找了一个又一个村落城镇,见了一个又一个瘦小的小姑娘,可是没有一个——”   她压着的嗓音几乎撕裂,恨不得将那个乞丐碎尸万段了,忽然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屋内传了出来——“秦大哥,还在吗?”   秦西:“……在呢。”   谢夫人激烈的情绪再次被打断,不上不下地张着嘴巴,不确定该不该继续说些什么。   秦西也十分窘迫,沉默着去看檐下悬着的灯笼。   这一下之后门外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气氛尴尬得像深冬的冰河。   但是屋内埋在蒸腾热气中的许莺莺丝毫不知道外面的尴尬,过了会又喊了一声:“秦大哥,你说句话!”   这次得到的回应只有一个字了,“在。”   谢夫人空有满腔悲痛与愤恨,每次都刚找到发泄口就被许莺莺堵了回去,干脆放弃了,就在门外听着许莺莺一遍遍喊秦西,就这么听着,也是满足的。   她声音清脆,比小时候的哭声响多了。   她正满足着,屋内许莺莺又委委屈屈喊道:“秦大哥,你怎么话越来越少了,是不是嫌我烦了?”   谢夫人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眼角带着水光冲秦西道:“快回答她吧,别让她急了。”   秦西原本是在替谢夫人尴尬,被她这么一笑,莫名脸上有些发烫,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硬着头皮回许莺莺道:“没有,只是站累了。”   莺莺在屋内又喊道:“我马上就好了,你再等我一会儿,千万不能走开啊。”   秦西暗暗吸了口气,顶着谢夫人的视线高声道:“不走,你慢慢洗。”   等了许久,房门才被打开,丫鬟出来道:“小姐头发还湿着不好出来……”   边说边小心地瞄着谢夫人的表情,“……让秦公子进去呢。”   秦西也不是没在她刚洗完澡时进去过她房间,闻言就抬脚往里走,一只脚都迈进去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转头见谢夫人正神色莫测地盯着自己,忽然有点心慌。   “……怎么了吗?”   谢夫人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转向一旁的丫鬟深深看了一眼,丫鬟立马低着头退下了,她转向秦西时又是无声发生的样子道:“你是不是也该去洗洗?”   秦西当然知道自己也是满身灰尘应该去洗洗的,这不是许莺莺不放人走吗。   他点点头道:“我和莺莺说几句话就去洗。”   房间是精心布置过的,桌椅置物架都明显是新做的,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小玩意,屏风是百花春景图,上面彩蝶飞舞,很是热闹。   屏风后面水汽萦绕中夹带着一缕香气,角落里放着炭炉,暖得跟四月天一样。   许莺莺正坐在精致的梳妆镜前,蒙眼的素缎已经取下,双目紧闭着。一个侍女正在收拾换下的衣服,一个正立在她身后给她擦着长发。   秦西十分自然地走近了想要接过丫鬟手中的布巾,一抬起手就看到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秦大哥?”   秦西应了一声,许莺莺就朝他的方向把手伸了过去。   她看不到东西之后手中不牵着人就不安心,秦西看着她白白净净的样子,心中一软,将手递了过去。   许莺莺闭着眼睛握住了他的手,脸上刚露了笑忽地又僵住,在他手上摸了两下,眉头一蹙道:“秦大哥,你怎么脏兮兮的啊,跟个脏娃娃一样。”   秦西:“……”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我能打你吗? 第63章 娇气 “就像我一样。”   打是不可能打的, 只能故意在她白净的脸上抹了一把,莺莺立马把脸捂住了,扭着身子道:“我才洗干净了, 你不要把我弄脏了。”   秦西道:“嫌我脏,那你喊我进来做什么?”   莺莺捧着脸颊低下了头,看起来娇娇软软的,结果语出惊人, “喊你进来清洗啊。”   秦西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   “喊你进来洗澡呢。”许莺莺指尖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挠了一下,“你就在我这洗, 反正我看不见。”   这句话一出, 不止是秦西,后面进来的谢夫人、给她擦头发的丫鬟,全都惊呆了。   秦西反应稍快, 立马训斥道:“胡说什么!”   莺莺微微仰头,手掌慢慢上移遮住了自己的双眼道:“没有胡说啊, 我就是看不见。”   还在后面加了一句:“秦大哥,你别怕。”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   看到谢夫人满脸震惊的表情,秦西觉得这可能还真的是怕不怕的问题。   秦西有点急, 这可不是他教的,别被人家爹娘误会了, 道:“先前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   “眼睛不舒服。”许莺莺忽然用手掌心揉了揉眼睛,“秦大哥, 我眼睛好像碰着水了。”   “我看看。”秦西心尖一颤,立马把要说的话忘记了,慌忙拉下她的手腕去看她眼睛,浓密长翘的眼睫上不知道是真的碰到了水还是沾了水汽, 看着湿润润的。   秦西立马道:“你别动,我去喊……”   “大夫已经在门外了。”谢夫人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神,紧接着就听莺莺说眼睛进了水,跟着慌了一下,还好她之前看莺莺洗好了就已经让人去请赵老先生了。   赵老先生是赵无异的师父,在秦西他们刚到元帅府时就被谢必诚请了过来,年纪一大把了,没进里屋,就在外面给莺莺把的脉。   屋内门窗关紧了,昏昏暗暗的,许莺莺长发半干,隔着厚厚的披风散在身后,被老先生碰到眼睛时“唔”了一声下意识要躲开。   秦西还未说话,谢夫人已经心疼道:“先生轻一点,别弄疼了她。”   赵老先生手上动作一顿,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才刚碰到,还没使劲。”   谢夫人声音一沉,眼中泪花闪烁,“才刚碰到就这么疼了,那当时受伤时候得疼成什么样……”   秦西身上有灰尘没离得近,看了看努力憋泪的谢夫人,觉得不太对劲,莺莺明明早就说过眼睛已经不疼了,只是偶尔会痒痒的,遂问道:“是疼了吗?”   “不疼,就是不习惯被碰眼睛。”许莺莺低头揪着指尖答道。   “不疼就好!不疼了好!”谢夫人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十分高兴,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莺莺你听话啊,让先生看看,先生是个大神医,可厉害了,说不定过两天就能让你看见东西了。”   赵老先生年纪一把了,走过民间救治平民,去过战场随军行医,一生听过无数恭维,丝毫不为谢夫人的夸赞心动,苍老的声音十分冷静道:“两天肯定是好不了的。”   谢夫人朝老先生使了个眼色,做着口型微声道:“哄她听话的,先生别这么较真。”   赵老先生无语凝噎,秦西也很无语,很想提醒她,你女儿今年已经过了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谢夫人没看他俩的表情,继续哄着道:“两天好不了,说不定三天就好了,让先生看看啊,先生轻轻的,不怕啊。”   许莺莺对着谢夫人还是比较生疏客气的,乖乖地答应了,嘴上答应得好,赵老先生一碰又歪着头躲开了。   秦西看着谢夫人心疼得摇摇欲坠的泪水和无奈的老大夫,默默撩起袖子,出去洗了个手。   回来后许莺莺正在找他,听着他的脚步声连珠带炮问道:“秦大哥你去哪了?你不是说就在我旁边不走吗?你怎么老是说话不作数?”   “我不走。”秦西道,然后走到她身后,两手从她耳侧伸了过去,掌心抬着她的下巴对老大夫道:“劳烦先生帮她看看眼睛。”   许莺莺不愿意,扒着他的小臂想把他双手拉开,被他训了一句:“不准动!”   这下想动也动不了,只能小声哼哼以示抗议。   赵老大夫对秦西投去赞许的眼神,斜了一眼一旁恨不得帮许莺莺拉开秦西的谢夫人,摇了摇头去看许莺莺的眼睛。   仔细看了看眼睑,又让她试着眨眨眼睛,老大夫道:“没事的,恢复得挺快,继续用无异开的药,过半个月我再来给她看看。”   老先生看着秦西面带犹豫,想了想赵无异与他说过的那些事,说道:“无异他行事有些莽撞,但本性不坏,医术也是可以信任的,公子不必忧虑。”   秦西与人道谢,又请他为许莺莺把脉,把先前赵无异开过的药方拿给他,请他看看莺莺是否有赵无异曾提及的“沉珂积弊”。   “她幼时确实多伤痛……”   老先生起了个头,谢夫人已经红了眼,哽咽道:“是,她出生后身子就不好,那么小一个,就跟他爹巴掌那么大……”   老先生看着与谢夫人十分熟稔,忍无可忍道:“夫人,要不你先出去?”   谢夫人安静了下来,老先生接着道:“但是被照顾得很好,放心吧,一点事都没有。这药方也确实是补身子的,没有坏处。”   秦西安心了,再次与老大夫道谢。   将老先生送走后,秦西终于得了空去清洗一下,好在许莺莺没再提之前的话题,顺利地放走了他。   秦西觉得许莺莺有点奇怪,到了陌生地方有点粘人没问题,可这小性子使得有点多了。   以前虽然也老爱与自己亲近,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出过这么大胆的话,这不正常。   以前看大夫喝药也都很听话,甚至眼睛初受伤时疼成那个样子也想努力配合,怎么今天只是碰一下就开始闹脾气?   思来想去,秦西猜测大概因为是见着了亲人,小姑娘对着亲近的人撒娇耍赖很正常,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西心想,她性子好,就是娇气起来也只会惹人疼,挺好的,就让她这么着吧。   秦西说服了自己,所以在晚上用膳时,许莺莺再次闹起来后,忍着没有出声。   先是饭前净手,谢夫人亲自给她洗的手,爱意满满地牵着她的手刚沾了水,许莺莺猛地把手缩了回来,道:“好凉。”   谢夫人可是在她之前把手放进水中的,丝毫没有感觉到水凉,但是既然许莺莺说凉了,那肯定就是热水没加够,喊了丫鬟继续加热水。   又笑盈盈地牵着许莺莺的手往里放,温柔道:“这下不凉了,还冒着热气呢……”   “烫。”许莺莺又把手抽了回来。   一只手已经沾了水的谢夫人愣了愣,想起了她小时候每次洗澡碰到水也是哭着挣扎,苦涩一下涌到心头,眼中迅速积聚起了泪水,抹了抹眼角冲丫鬟道:“再添点凉水,慢慢添,别太凉了。”   她手就放在水中边搅着边感受着水温,喊停了丫鬟,对许莺莺道:“娘摸着呢,现在不凉了,也不烫了,娘给你淋点在手上你感觉一下?”   已经与谢必诚落了座的秦西有点听不下去了,许莺莺这已经不是娇气,而是有点矫情了。   可是一抬眼,见谢大元帅也是一双眼睛通红,顿时觉得他们这元帅府有那么几个熊孩子也是可以理解了。   许莺莺那边又哼哼了几声,看起来是又有不满,秦西觉得她有点过了,右手握拳掩在唇边意有所指地咳了两声,许莺莺这才终于肯好好地洗手了。   落座也是要挨着秦西的,另一边是谢夫人。   谢夫人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女儿身上,饭菜都得亲自喂。   可人家许莺莺不领情,不是这个太咸了,就是那个太淡了,要么就是吃不惯,都这样挑剔了,谢家夫妻俩还热泪盈眶。   许莺莺再次躲开谢夫人喂到嘴边的已经被细心剔了刺的鱼肉,口中道:“不喜欢。”   秦西忍不住了,他们以前是连野菜都吃过的,许莺莺可是从来没挑过,现在这样一看就是故意的,指尖在桌面轻叩了两下道:“老实点。”   他没觉得自己语气多严厉,可是谢必诚夫妇俩立刻就看了过来,神色均是不满,谢大元帅沉着个脸道:“别对她这么凶。”   在这一瞬间秦西是有点恍惚的,他对好几个人说过这句话,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对自己说,此刻竟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也忽然间明白了,许莺莺那点小心眼,或许……是遗传来的……   许莺莺嘴角弯了一下,偏着脸朝着秦西道:“听见了吗,不可以凶我。”   眼睛看不见,不妨碍她顺着声音转向了谢必诚的方向,接着道:“秦大哥对我才不凶呢,你不要这么说他。”   桌上另外两人唯她是从,只剩没有爱女滤镜的秦西沉默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艰难,吃完了谢夫人就送许莺莺回房了,当然秦西也是被迫跟着的。   谢夫人给秦西安排的房间原本是离得有些远的,架不住许莺莺不同意,非要秦西住她隔壁,还得一开门就能听到声音的那种。   谢夫人迟疑间想起许莺莺要让秦西在她屋里沐浴的那番言论,精神一震,当时就安排人去隔壁收拾房间了。   屋内的烛火罩了深色的灯罩,有些昏暗,谢夫人跟许莺莺说了会话,就被丫鬟喊去了书房,说是谢必诚找她商量事情。   自从许莺莺回来后她就没离开过一步,确实还有些事情未打理好,叮嘱了许莺莺有事就让丫鬟去喊自己,这才匆匆去了书房。   去了书房,几位将军正神色肃穆地对着京城来信愁苦着脸,谢夫人接了信件一看,惊讶了片刻,接着环视一周语气不耐道:“重病就重病,难道你们能现在飞奔回京,让他……让陛下恢复康健吗?”   病重就病重了呗,他们远隔千里能怎么办?   况且现在太子已经临政,地位稳得很,又不是储君未定。太子贤明,说不定上位后比现在的老皇帝做得更好。   反正在谢夫人眼中皇帝病重算不了什么,至少比不过她给女儿准备明日的新衣重要。   又匆匆回去找许莺莺。   许莺莺屋内炭火烧得旺,秦西特意把窗子开了一些,站在窗边感受着些许凉意,跟许莺莺说夜间也不许把窗子关紧了,叮嘱完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劲为难你爹娘?”   许莺莺手指绕着胸前垂着的一缕青丝打转,过了一会答道:“我故意的,就是要让他们……”   这几个字刚说出口,谢夫人刚好到了窗边,已经听到了这话,正从窗外看来。   秦西察觉到动静一抬眼,正好与谢夫人四目相对。   但许莺莺不知道,她接着说道:“……知道我性情不好,知道我特别喜欢作怪,特别麻烦,他们要是不喜欢我、忍受不了我,那我就不留在这里了。反正……”   秦西欲言又止,想提醒她一下,可是看着谢夫人驻足侧耳倾听的样子,打断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许莺莺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接着下半句道:“反正他们收养了很多孩子,想来也不差我这一个的。”   窗外的谢夫人神色一怔,顷刻间泪水朦胧了双眼。   秦西觉得许莺莺这样想不对,想要劝诫她时倏然停住。   他知道谢必诚夫妇疼爱许莺莺是因为自己有着上帝视角,而许莺莺并没有,她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她父母那么多年都没能找到她。   代入一下许莺莺的视角来看的话,那就是她想念了十多年的父母,她一直坚信深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在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不仅没有去找自己,身边还已经环绕了许多其他孩子,看那些少年欢快肆意的样子也知道他们是被真心疼爱着的。   所以才会产生“或许我是多余的,我并不重要”这种想法。   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停下了,双向的爱没什么可以阻隔,总是能察觉到的,就让她自己慢慢感受吧。   秦西对着谢夫人笑了笑,并未出声提醒许莺莺,反而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要他们怎么样呢?把收养的那些孩子全部送走吗?”   “我才没有这么想!”许莺莺松了绕着长发的手指,扶着桌沿小心地站了起来,向着秦西的位置试探着小步小步地靠近。   他俩中间没有什么阻碍物,秦西就靠着窗等她自己摸过来。   “他们又会打仗又收养了许多将士遗孤,我觉得很了不起,是很好很好的人。”   还差一米距离远的时候,秦西把手伸了过去,许莺莺立刻拉着他的手靠了过来道,“但是他们也不能忘了我啊,我希望他们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们一样。”   屋内炭火太旺了,许莺莺到了窗边觉得有些凉爽,就倾身往外探出了一些,她双眼被遮住,不知道谢夫人与她就隔着一扇窗,就在她触手可及的正前方。   秦西又问:“那你现在觉得他们喜欢你吗?”   许莺莺摸着窗台上的纹路面转向了秦西,带着些许羞涩低声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挺喜欢他们的……”   窗外的谢夫人憋着眼泪露出一个笑来,与秦西微微点头要退回去。   然而此时许莺莺忽然张开了双臂抱住了秦西,谢夫人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表情是悲喜交杂中带上了震惊。   秦西浑身一麻,看着谢夫人的表情瞬间什么都不敢想,立刻抬高了双手,根本不敢主动碰许莺莺一分一毫。   只有许莺莺对此一无所知,她抱着秦西把脸埋在了他胸口,声音像是窗外传来的梅花香一样若有若无,“我喜欢他们,希望他们也喜欢你,就像我一样。”   秦西没怎么听进去,正认真地抬手看着谢夫人向她展示自己的无辜。   谢夫人难过、欣慰的情绪全部被一扫而光,此时眼神锐利,如同利剑一样对准了秦西。   秦西有苦难言,还要被许莺莺逼问:“秦大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秦西感觉如芒刺背,一心两用地粗略答道:“知道,你爹娘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许莺莺没出声了。   秦西与谢夫人正面对着,高举着双手,视线绕过了谢夫人去看她身后的红漆柱子,去看院中的梅花,就是不敢去看谢夫人的眼睛。   秦西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许莺莺才终于“哦”了一声,松开了他。 第64章 主意 “那就干脆让他入赘进来。”……   秦西匆忙退后了一步, 顶着外面谢夫人审视的目光道:“我跟你说过的,男女有别,不能这么对别人动手动脚, 你有没有记住?”   “秦大哥,你又不是别人。”许莺莺朝他的方向伸手摸索,手到了秦西身前被他躲开。   许莺莺摸了个空,以为是自己找错方向了, 转了一下朝秦西右侧摸去, 说道:“而且明明是你先抱我的啊。”   秦西简直是六月飞雪,“我什么时候抱过你了, 你不要胡说!”   许莺莺原本探索着小步蹭到他右手边去了, 听了声音马上转了过来,道:“你想一想。”   秦西想了一想,这一想简直不得了, 那哪是抱过啊,那简直是天天抱, 尤其是许莺莺受伤那段时间。   她腿受伤时不肯下地,一点路都不肯走,那时候的秦西简直成了专属搬运工。   后来眼睛受伤, 大多数时候是被秦西牵着走的,但是上下马车没法子, 只能秦西抱。   他这是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不觉得有问题, 现在被她这么一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秦西有点冒汗,忽然想起谢必诚最早开始看他不顺眼似乎就是在他把许莺莺抱上马车之后。   完了,这误会有点大。   视线一转, 见窗外谢夫人现在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就是那眼神看得人浑身刺痛。   “那不一样。”秦西努力解释,“那时候你受伤了……”   许莺莺已经摸到了秦西跟前,秦西又动了两步移开了,再次让她抓了个空。   许莺莺道:“那好吧,可是我没有受伤的时候你也有抱我啊。”   “我……”秦西想解释,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她没受伤前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抱她的了。   可是那时候她还小啊,才十五岁多点,跟现在怎么能一样呢?   许莺莺听着声音察觉出他在躲自己了,并不气馁,反问道:“难道只有你能抱我,我不能抱你吗?”   这话说的秦西感觉自己像个诱拐无知少女的变态。   “别胡说!”他赶紧去看谢夫人,就差指天发誓了,“没有的事,我没这么说过。”   他说完,许莺莺就在他不远处停下了,迷茫地朝谢夫人与秦西所在的方位来回转头问道:“秦大哥,你为什么朝着那边说话?那边有人吗?”   秦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这个许莺莺,怎么一会儿什么都不懂,一会儿又这么聪明?   “是谁啊?为什么要偷听别人讲话?”许莺莺脸上泛起潮红,咬着牙追问,明显很不乐意别人听到她与秦西的这番对话。   窗外的谢夫人闻言怒视了秦西一眼,目光落到许莺莺身上时瞬间温柔了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谢夫人的离去让秦西心下略微轻松了一些,故作淡定道:“没有人,我跟月亮说话呢,月亮作证,我没这么教过你!”   许莺莺道:“那就是说我也能抱你的是不是?”   秦西被她问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胡乱解释道:“你……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反正不能跟任何男人有肢体接触,你听清楚没有?”   “所有吗?”她问道。   秦西肯定:“所有。”   许莺莺似乎有些遗憾,道:“那好吧。”   秦西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小姑娘不懂事,但是没关系,她特别听话,好好教教她就懂了。   然后就见许莺莺站在原地抬起了手道:“我困了,秦大哥你扶我回床上去吧。”   秦西想也没想就走近搭上了手,被她一手抓着手指,一手缠上了胳膊,秦西搀着她快走到床边时,忽然停住脚步不动了。   感受着许莺莺手上传来的热度,秦西心想:这不对啊!不是刚说过不要和任何异性有肢体接触吗!   先前身边没人迫不得已也就算了,现在又不是没有丫鬟,大喊一声人就进来了,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   秦西这时候恨不得揍自己两拳,秦西啊秦西,你自己才说过的话头都没转就忘了?   而许莺莺正挽着他的手臂,空出一只手向前摸了几下,摸了个空,奇怪道:“秦大哥,到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摸不着?”   秦西看着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白嫩指尖,进退维谷,脸上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握着许莺莺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在她后背推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按着坐在了床边道:“到了,你先坐着,我去喊丫鬟来。”   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了,轻声道:“小姐,夫人想着你应该差不多要睡了,让我们来伺候你洗漱。”   秦西朝丫鬟点头道:“麻烦你们了。”   他不敢再留在许莺莺身边,这就准备走了,临走时被许莺莺喊住问道:“秦大哥,你就在我隔壁吗?我一喊你你就能听见吗?”   秦西知道她是不安心,心中哀叹一声,道:“你一喊,我立刻就过来。”   许莺莺就笑了,道:“那我明天要多睡一会,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得过来和我一起用早点。”   秦西答应了。   另一边,直到夜深,谢必诚才从书房回了卧室,刚进屋就见谢夫人表情冰冷地坐在床边,看到他时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   谢必诚心霎时间就提了上来,双眼一睁着急道:“闺女怎么了!我看时间太晚了就没去看她,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谢夫人冷眼看着他,“你怎么没跟我说她跟秦西是那种关系?”   “不是闺女有事啊!”谢必诚心放了下来,关了门进来道,“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吗,你也看出来了?那个姓秦的明里暗里打着咱闺女的主意,我也不是没说过,可是我才说了他一点不好闺女就开始不满意了……”   谢夫人亲眼所见过许莺莺对秦西的维护,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思考了下问道:“秦西他说自己是山里的猎户,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你觉得呢?”   提到这个谢必诚就有得说了:“岂止不是猎户那么简单……”   他把赵无异所见所闻、明月镇抵抗山贼的事,还有归途与周子佑比试的事一一告知了谢夫人,最后说道:“但我看他眼神清朗,绝对不是什么贪慕财色之人,莺莺要是真的喜欢……托付终身那也不是不行吧?”   说完俩人均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谢夫人抬头,眼中似有火光跳跃,道:“他无父无母没有亲人是吧?”   谢必诚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这个,点头道:“是。”   “那就好了。”谢夫人道,“莺莺离不了他,他又居无定所,正好,你多训练下他,多试探下,要是真的没问题……”   她停了一停接着道:“莺莺快十七了,这年纪再不成亲就晚了……”   一提到这,谢必诚蹭得站了起来,不满道:“人才找回来你就要把她嫁出去?再等两年!”   谢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听我说完,你想个法子把秦西弄到军中去,到时候他人在你麾下,做什么都得顾忌你三分……莺莺不是离不开他吗,那就干脆让他入赘进来,反正他也没个去处……”   谢必诚被她说得直两眼发怔,但是仔细一想,还真是个好主意!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夫人道:“这样女儿就不用离家了,咱们也不用当坏人拆散他俩,秦西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管他功夫多好,咱们这么多将士,一人一个手指头都能弄死他!”   “夫人好主意!”谢必诚拍手叫好。   而隔了一个院子的秦西辗转半晌,此时刚刚入睡,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翌日一早,秦西刚洗漱过,正等着许莺莺呢,有人来请他了,来人道:“元帅请公子去校场。”   秦西答应了要等许莺莺的,就婉拒了,这一拒整整延后了三天才如有机会去校场观摩。   主要是许莺莺与府中人不熟,不肯放他走,磨了三天才在谢夫人的劝导下让他离开了。   一到校场,就见风声呼啸,旌旗高扬,开阔的空地上有人跨马相敌,一旁正战鼓擂擂。   先前那个熊孩子眼尖,远远就看到他了,打着马绕绕场半周过来了,吹了声口哨道:“听说你很厉害?”   他在马背上,比秦西高出了一些,秦西不得不抬头看向他,认出了他之后,问道:“能骑马了?看来谢夫人抽你那一下是抽得轻了。”   熊孩子脸一下子涨红了,怒目瞪了他一眼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记仇,等会你要是被打哭了,看我怎么嘲笑你!”   秦西从他话中捕捉到重点:“看来你没少被打哭。”   熊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被他说得掩面而逃。   秦西被带到了谢必诚跟前,初时倒没让他上场,只是让他在一旁观战,不时就场上问题问他几句,秦西一一答了。   旁观了两天,秦西大概就明白了谢必诚这是看他对刀枪剑戟以及马背作战这些不熟,有意要教导他。   他虽然无意与人斗殴,但身处这个世道,多学些总是没错的,再者说,万一以后再遇上周移那种人,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便认真跟着学了起来,确实收获匪浅。   他这边过得充实,许莺莺就不太开心了,元帅府中没有除了丫鬟没有其他女孩子,谢夫人也总是有事,不能一直陪着她。   连个跟她说话、读书给她听的人都没有。   秦西清洗后去找她时,就见她在院中梅花树下撑着下巴发呆,手边是冒着热气的糕点和茶盏。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秦西轻声让丫鬟下去都没发觉。   大概是因为冬日的庭院过于萧瑟吧,秦西总觉得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寂寥,心中忽然有些心疼。   把看不见的小姑娘一个人放在陌生的地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到了。   秦西无声地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侧目去看她。   自从收到许莺莺的消息之后,人还没确定是不是,谢夫人就已经让人按着十几岁小姑娘的身形赶制服饰了,许莺莺身上穿的正是谢夫人让人准备的新衣。   谢夫人大概也是觉得女孩儿穿得艳丽些更好看,给她穿着一身红粉相接的轻软细锦绣花衣裙,冬天不常外出,所以没有穿得特别厚,坐在院中时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绒毛斗篷,看着又软又暖。   秦西坐在一旁仔细打量了她的衣着,怎么看都觉得比以前和自己一起时精致许多,整个人看着也更好看了一些。   秦西看了她好一会也没被发现,正要说话,忽然嗅到一股梅花的清香,嘴角一弯,起身悄悄折了一枝盛开着的红梅。   红梅艳丽,在许莺莺鼻尖晃了一下,她也只是闻着香味皱了下鼻子,又继续发呆了。   秦西见她不理,又拿着梅花在她遮住的双眼上轻轻点了下,花瓣娇艳,与她红润的脸颊相辉映着。   “嗯?”这下许莺莺终于察觉到了,下巴一抬,伸手去摸眼前的梅花,秦西手微微一动,就让她摸了个空。   秦西藏着笑,拿着梅花枝在她左右绕着,看她鼻尖轻嗅,顺着梅花清香转着脑袋,偏得远了就把花枝递到她鼻尖再把人给勾回来。   来回几次,许莺莺发现是有人在逗她玩了,脸上见了笑喊道:“秦大哥,是不是你?”   秦西笑了下,终于把梅花点在了她脸颊上,问道:“怎么猜出来是我的?”   许莺莺缩了下脖子去伸手去摸他拿着的花枝,恰好碰到了开着的花儿,两片花瓣从她手掌心慢悠悠地飘落在了桌上。   秦西看那花瓣色彩鲜艳,捡了起来手一抬放在了她发间。   许莺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从花瓣摸到花枝,摇晃了两下道:“肯定是你,就只有你会这么幼稚。”   “我幼稚?”秦西哼了声,伸手把梅花枝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许莺莺不满意了,“干嘛呀,都给我了,怎么还抢走?”   “只是给你看一下,没说是给你折的。”秦西拿着花枝在她面前晃着,就是不给她,问道,“怎么发现是我的,老实说。”   许莺莺抢了几下抢不到,只好屈服道:“外面有丫鬟在嘛,我没说话就不让别人进来,那能悄悄进来的就只有你和……了嘛,他们又不会这么欺负我。”   “欺负你?”秦西拿着花枝用最上面那朵花去点她的额头,边点边道,“我欺负你了?”   许莺莺抓不到那枝梅花,气鼓鼓道:“就是欺负了。”   秦西一笑,将手中的梅花枝重新递到了她手中道:“给你了,可别再瞎说了,不然你爹真的要揍我了。”   许莺莺接了花又高兴起来,想要去拉他的手,被他躲开了,秦西道:“坐得好好的,别乱碰别人!”   “可是我看不见啊,不拉着你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话说得十分可怜又无助,秦西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就想起她之前黑亮璀璨的双眼,好不容易竖起的再也不跟她有肢体接触的信念塌了一半,朝她伸出了手道:“等你眼睛好了,就不能再这样了。”   许莺莺拉着他的手顺势就往他肩上靠,说道:“我知道啦。” 第65章 十七 “所以你也要快点长大了。”……   后来秦西上午就很少出去了, 经常会陪着许莺莺给她读几个小故事解闷。   第二场雪落下时,秦西打算趁着雪刚落下带许莺莺去街上走走,不然后面有了积雪得好久不能外出了。   进了院子就见许莺莺被谢夫人扶着在檐下接落雪。   许莺莺掌心感觉到了凉意就把手缩了回来, 另一只手在掌心摸了摸,只摸到雪化后的冰凉湿意。   谢夫人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又往她手中塞了暖手炉劝道:“手都冰了,又这么冷, 回屋里去吧。等你眼睛好了, 娘带你骑着马去外面好好看,平昌关外边下雪时候特别美, 一望无垠, 天地都分不清,在那边赛马才爽快呢,好不好?”   许莺莺双手捧着暖手炉道:“我不会骑马。”   “娘教你啊, 可简单了……”谢夫人兴致很高,但见许莺莺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又转移话题道,“那就不去了,马上要到年节了, 家家户户要开始做花灯了,到时候你眼睛应该就好了, 娘带你去街上看花灯,画着花草游鱼的, 题诗写字的,什么样的都有。”   许莺莺长在山中,没见过她说的这些,起了兴趣, 问道:“我也能做吗?”   “能!当然能!”谢夫人马不停蹄地保证道,“娘跟你一起,这个也简单的,娘去找人给你画好图案,咱们做个春野黄莺的好不好?”   许莺莺抿着笑点头说好,谢夫人高兴极了,牵着许莺莺往屋里走去了。   听秦西要带许莺莺出去时,谢夫人有点不放心,但是一想,人家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走过那么多地方了,不差这附近一点了,就答应了,叮嘱他们多带些丫鬟和护卫。   许莺莺没有同龄人一起玩,又不愿意让周子佑等人跟着,好久不曾外出了,虽然看不见东西,但是听秦西跟她说着街上的景致也是十分开心的。   出去玩了一趟,开开心心地回来了,刚进府里,就碰上了熊孩子。   熊孩子叫做小江,每天精力用不完,没有一刻是安静的,一看秦西牵着许莺莺回来了,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天天跟姑娘玩?”   秦西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见他眼珠子一转似乎有坏主意,警告道:“你忘了上次被谢夫人用鞭子抽了?再碰着莺莺了你等着被吊起来打吧。”   小江上次挨了鞭子回去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是万万不敢再碰到许莺莺的,在他二人身后嘀咕道:“我上次也不是想要捉弄她的啊……”   他天天在校场上厮混,眼睁睁看着秦西从什么都不会到现在已经能斩敌下马了,进步飞速,慕强心思作怪,非要跟着秦西混。   跟着他俩往里面走,斜眼看了看许莺莺,道:“你干嘛扶着她还给她打伞?一个大男人怎么尽做些丫鬟的活。”   秦西先前也说让丫鬟扶,可是许莺莺说丫鬟没有力气,会摔倒,只能他来了。   但这些没必要跟一个小屁孩讲。   小江见秦西不理会他,在一旁奚落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天天跟小姑娘玩,不然长大了没出息的。”   秦西还没说话,许莺莺先不满意了,在秦西胳膊上小小地掐了一下,倒也不疼,就是有点痒。   秦西看向小江问道:“你没跟小姑娘玩,也没见你多有出息啊。”   小江被说得脸红,推诿道:“那都是我姐姐的错,她老是跟夫人告状说我的不是……不然我早就上战场建功立业了!”   他年纪放这呢,上战场显然是不可能的。   秦西没理会他这一句,问道:“你还有个姐姐?多大了?人在哪?”   他一直没在元帅府见着丫鬟之外的女孩儿,还以为没有呢,要是有同龄的,正好可以陪着许莺莺说话了。   “有啊。”小江道。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战死了,族亲没有愿意带他俩个拖油瓶的,他与姐姐就被谢必诚夫妇接了过来,从小就是在府里长大的。   姐姐名叫江奉雪,前些日子婚事刚定下,所以特意回乡去父母坟前祭拜并告知,马上就要回来了。   秦西奇怪了,原书中可没提到谢必诚夫妇俩身边有收养什么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遂问道:“你姐姐婚期是什么时候?”   “年后六月。”小江道。   这就对了,原书中这时候许莺莺还没回到谢家夫妇身旁,等她回来了,江奉雪已经出嫁了。   秦西了然,又觉得不适,才十六岁就要成亲了……可这时候的习俗就是这样,他不好对陌生人的事多说什么,问道:“你姐姐性情可好?”   小江答得很直接:“看着很好,实际很不好,特别会装无辜,而且打人很疼。”   秦西:“……呃……”   “真的,特别难相处,又霸道又凶狠。”小江意犹未尽地继续道,“仗着元帅和夫人偏心女孩子,经常对我们又打又骂,也就宋家大公子眼神不好才想要娶了我姐姐……”   秦西扶着许莺莺进了月亮门,小江就被丫鬟们拦住了,谢夫人特意叮嘱过的,不让这些皮孩子往许莺莺住处去。   秦西转头对着被拦住的小江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被打骂是因为你活该,而不是你姐姐的原因?”   小江原地皱眉想了一会,等他想明白了秦西话里的意思,人早已进了屋里,留他一人气得跳脚。   后面隔了几天,赵老大夫又来看了许莺莺的眼睛,让她试着把眼睛睁开。   许莺莺磨磨蹭蹭不敢睁,眼睫微微颤动着好一会才缓缓睁开一条缝,马上惊恐地闭紧了。   谢家夫妇俩围在一旁,急忙问道:“睁不开还是疼了?”   “是不习惯吧?”老大夫问道,许莺莺微微点了头,他又道,“没事的,再试试,先适应一下。”   一屋子的人等着她慢慢适应,没一个催促的。许莺莺慢慢习惯光亮时,眼前先映入的就是一个眼神急切的妇人,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她微微一愣,立刻知道了这是谢夫人。   原本已经熟悉很多了,现在睁眼看到了,却觉得羞怯,躲闪着看向旁边,这就看到了谢元帅,也是眼中含泪,藏着拳拳爱意。   她慌张移开视线,又看到一旁的老大夫,以及老大夫身后,站在最外面、依着窗的秦西。   一见秦西她就眼睛一亮笑了起来,小幅度地朝他招了招手。   她这一笑谢家夫妇俩就落了眼泪,这是真的好了,能看见了。   谢必诚赶紧转头喊秦西过来。秦西过来了,她也不说有什么事,笑着笑着低下了头。   老大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咳了一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然后道:“能看见了就没事了,往后多注意,风沙大或者日光亮的时候就遮一下,以后可不能再受伤了。”   几人连连点头记下,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老大夫。   这一天府里张灯结彩,过节一样热闹,人人都很开心,只有许莺莺不太自在,趁着人都去忙了,偷偷跟秦西道:“还是看不见时候舒服一点。”   “不准胡说。”秦西敲了下她额头,被她水波微漾的眼眸看了一眼,心里舒服多了,这才是真的完好无损了。   他问道,“你还想一直看不见吗?”   许莺莺还真认真想了,然后道:“要是想看见就能看见,不想看见就看不见就好了。”   问她详细原因呢,她就捏着指尖轻声道:“见着……他们,总觉得怪怪的……”   秦西就怪了,都回来这么久了,她虽然一直没喊爹娘,但能看出来是慢慢在接受了,怎么这一看见人了,又回到初相认时候了。   小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他就道:“那你慢慢别扭吧。”   后面许莺莺就一直躲着谢必诚夫妇,可是人家一不看她,她马上又偷偷摸摸看过去,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   谢家夫妇早就察觉了,就故意不去看她了,任由她打量。   秦西旁观了一会,觉得这家人还挺有趣,见谁都没注意自己,就悄悄退到了外面去。   外面风雪依旧,他就立在廊下看雪,没一会儿,忽然墙头上冒出一个小脑袋,是小江,他头上已经积了雪,看来是已经在外面呆了许久了。   小江趴在墙头警惕地看了看屋里,朝秦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等秦西过去了,他道:“子佑哥他们都在校场对练呢,赵无异也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秦西摇头,毫不留情地拒绝。   小江纳闷,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凑热闹吗?“为什么不去啊?那姑娘……莺莺,她眼睛不是好了吗?又用不到你了。”   他无心的一句话,传到秦西耳朵里却如同沉重的钟声一样,忽然提醒了他。   她眼睛已经好了,也找到爹娘了,往后谁也别想伤害她了……确实是用不上自己了。   他最初跟着许莺莺就是为了确保她的平安,确保她不被荀盛岚纠缠,如今算是完成了使命。   这个事实让他心头忽然一空,隔着纷扬的大雪望了望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一言不发。   小江继续劝道:“来啊,打得可精彩了。今天不比兵器,听说你正好擅长拳脚,怎么不敢去啊?”   秦西感觉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来了,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道:“不了,等会还有事。”   小江又劝了一会,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没一会儿,就有丫鬟踩着积雪匆匆而来,垂首与秦西问好后,敲了门道:“元帅,京城的人到了。”   谢必诚夫妇俩匆匆去了,许莺莺就来找秦西了,见了秦西什么都不说,又开始笑。   秦西心里藏着事,原本有些沉闷的,这时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许莺莺但笑不语,走近了他就要上手,还没碰到就被秦西指着接近的手指尖道:“男女有别,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你这是耍流氓你知道吗?”   许莺莺笑出了小梨涡,伸手去抓他的手指。   秦西头疼地躲开了,许莺莺以前养成的这些小动作,看来是不好改了。   “秦大哥,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嘛。”许莺莺道,“我觉得都好久好久没看过你的样子了。”   “看就看,别动手。”她眼睛好不容易好了,现在正高兴,秦西不忍心说重话,只能插科打诨道,“你这样子对我,被别人看见了,我还能有什么清白?”   许莺莺捂着嘴笑,跟到他跟前道:“秦大哥,我不碰你了,你别躲了。   她说了不碰就真的没碰了,就是依然离得很近,衣袖时不时交叠到一起。   秦西看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拼在一起的小包被,情绪渐渐被她带动,心道:再等等吧,她还没和她父母熟悉起来,等她真的完完全全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再……   再什么?秦西也没往下想。   他做事惯常是提前做好准备,此时却对以后一点计划都没有,还潜意识地想把这事忽略掉了。   *   除夕前两天的一个傍晚,秦西正被许莺莺逼着看她刚看过的话本,外面忽然嬉闹了起来,丫鬟来道:“是江姑娘回来了,小姐,夫人问你要不要见一见呢。”   许莺莺早先听谢夫人提过江奉雪,听说她是在自己爹娘膝下长大的,心里有些发酸,现在见人回来了,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去见见。   秦西被她拖着一起了,正好他也想看这个江姑娘到底是被小江恶意摸黑的,还是确实如他所说很难相处。要是真的不好相处,那就得让许莺莺离她远点了。   到了厅堂,见谢夫人正拉着一个一身素白的姑娘亲切说话,秦西是与许莺莺一同进去的,他正觉得这姑娘一身白看着有些寡淡时,感觉身旁的许莺莺脚步忽然停了一下。   侧目看去,就见她眼神黯然了下去。   谢夫人已经看到许莺莺了,立马朝她过来拉起了她的手,笑盈盈正要说话,忽然心疼道:“怎么没拿暖手炉?这手怎么这么冷?”   也顾不得介绍了,给她把斗篷拉严实了一点,一边让丫鬟去拿暖手的,一边揉搓着她两只手。   感觉她手热了些才道:“莺莺快看,这就是阿雪了,她比你小几个月,打小就是在这边长大的,以后有什么事娘要是不在,你就跟她说啊。”又简单介绍了秦西。   江姑娘袅袅地与两人见礼,容貌清丽,身姿优雅,礼数周全,看着是个十足的大家闺秀。身后站着熊孩子小江,是罕见的老实样子。   江奉雪又让丫鬟取了一个精美的镂空首饰盒来,里面是华贵的珠钗发饰与玛瑙耳饰,递给了许莺莺道:“我先前没收到信没有准备好礼物,这匣首饰还是新的从未动过,就送给姐姐当是见面礼吧。”   许莺莺见人家比她小,姿态比她大方有礼又考虑周到,藏在袖中的指尖捏了捏,压低了声音与她道谢。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内容不在乎是问江奉雪路上可遇到了什么意外,事情可还顺利。   江奉雪一一答了,态度亲和有礼。   没一会儿,丫鬟进来了,对许莺莺道:“小姐,你给江姑娘的东西拿过来了。”   许莺莺愣了下去看秦西,秦西也愣了下,去看谢夫人。   谢夫人笑意满满道:“阿雪快看看,莺莺给你准备的礼物可还喜欢?”   江奉雪自然是喜欢的。   人后秦西与许莺莺道:“还酸着呢?”   许莺莺闷闷不乐,垂着头揪桌上花瓶中的梅花瓣。   秦西兼顾着心理导师开导着小姑娘:“你娘这不是明显多照顾你的吗?还不高兴呢?”   “我是觉得……”许莺莺吞吞吐吐,好像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一样,秦西耐心地等着,听她闷声道,“我觉得她比我更像我爹娘的女儿……”   女孩子家的小攀比也是很正常的,秦西笑了下道:“她在你爹娘身边长大的,你是在千里之外的山中长大的,她当然会比你更像大家闺秀,但是你也有自己的优点啊,何必妄自菲薄?”   许莺莺又说道:“可是她比我小……却比我懂得多……”   秦西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好笑又心酸,摸了摸她的发顶,叹息道:“所以你也要快点长大了。”   许莺莺抬起头睁大眼睛看他,认真道:“我已经长大了,我娘说我是三月份生的,我马上就十七岁了。”   “可是你看着还是个小姑娘啊……”秦西笑着弯下了腰,捻了捻她的发尾,亲昵道,“你看,你好多东西不懂,还天真得很,又喜欢撒娇耍赖,是不是?”   许莺莺摇头否认:“我又不对别人这样……”   秦西捻着她的发尾在她脸颊上挠了两下,“你还是不懂,才十六岁多……”   “十七,快十七了!”许莺莺急急地打断他。   “是,才不到十七岁……”秦西喃喃道,“还是个未成年,好多事都不懂呢……”   许莺莺听不明白,追着秦西问也没得到解答,只是又被他笑着喊了几声“小姑娘”。 第66章 花灯 “好看吗?”   江奉雪回来后元帅府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 谢夫人大概是早有准备,两个姑娘住的地方离得不远不近,但是并不怎么会碰上。   秦西觉得谢夫人安排得挺精巧的, 两个姑娘若是合得来,这点距离算不了什么,若是合不来,那也是各玩各的, 并不常见面。   反正目前看来, 许莺莺与江奉雪是不常见的,偶尔在谢夫人那碰到了, 也就是彼此礼貌问好, 私下里,许莺莺还是更黏着秦西一些。   本以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结果矛盾来得措不及防。   正值年节, 这天整个雍州府格外热闹,处处欢声笑语, 谢夫人答应过教许莺莺做花灯的,一大早就把她喊了过去,一同的还有江奉雪。   只是江奉雪听说是要做花灯惊讶一下, 然后很快收敛情绪跟过去了。   谢夫人说要做春野黄莺的花灯,那就是要做的, 已经提前请人画好了画,竹篾也准备好了。   丝毫不让丫鬟插手, 自己给两个姑娘细细讲了怎么做,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做的时候明显手生,要么掰断了竹篾, 要是捆绑得一长一短,反而是两个姑娘心灵手巧,光是听她说就做出了个大概。   许莺莺越做越得趣,自己把想要的春野黄莺做好了,提着转了转,正高兴,见江奉雪也做好了。   不同于许莺莺那活泼的纸面,江奉雪做的是简单的素白色的,上面简单地画了几株花草。   两人互夸了几句。   谢必诚就是这时来的,他前两日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特意带了一匹上好的金蚕丝锦,兴高采烈地拿到了谢夫人这里,还没进门就高声道:“夫人,我给闺女带了好东西回来,你记得年后让人给她缝制新衣……”   下一瞬就看到屋内端坐着的江奉雪了,话堵在喉口说不出来了。   他出门两日,并不知道江奉雪回来了,还恰好在谢夫人那里,见到江奉雪时才猛然想起,以前府中女孩少,所以他们夫妻都习惯把好东西先给江奉雪挑拣。   他看着江奉雪,感觉这丝锦有些烫手。   江奉雪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丝锦,眼眸微微垂了下又抬起,笑道:“这是元帅特意给莺莺寻来的吗?真好看,正适合莺莺。”   是一匹银红色泛着光的布料,光滑柔软,正适合姑娘家用。   谢必诚抱着丝锦立在门口,从未有过这么无措的时候。一个是养在身边许久的部下的女儿,一个是丢失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   说不偏心自己女儿是假的,可是见江奉雪这么主动给台阶下又觉得惭愧。   许莺莺觉得气氛不对,也连忙推拒,“不用,我不喜欢这颜色,给阿雪吧。”   好好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横了谢必诚一眼道:“那就先放着吧。”   谢必诚啪嗒一声将丝锦放下,逃难似的迅速退了出去。   那匹丝锦就那么放着,好久都没人动。   戌时不到,天就已经昏暗下来了,可是外面更热闹了,满大街的绚丽花灯,映照得街道上恍若白昼。   谢夫人原本想带两个姑娘出去玩的,可是又有急事需要处理,好在秦西、周子佑还有许多侍卫跟着,还算放心。   许莺莺出了门就跟着秦西走,说说笑笑的,看着路边卖的花灯漂亮,把自己手中的花灯递给秦西道:“秦大哥,你帮我拿着。”   她被谢夫人打扮得粉嫩娇艳,满头青丝都被梳成了高发髻,只留了两缕编成了细长的辫子从耳后垂到胸前,发髻上面点缀着细小的珍珠,斜斜插着一支步摇,长长的朱红流苏从发间垂至肩上,与耳上的饰物不时相撞一两下。   驻足将花灯递过来时,正站在一排花灯面前,映照得更加美艳动人。   秦西心头一跳,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你一会儿还是小丫头,一会儿又变成大姑娘……”   许莺莺有点高兴,又往他身上靠,攀着他的双臂道:“那我现在是大姑娘了?”   “刚才挺像的,现在又不像了。”秦西按自己的想法说道,“现在又像是你十五岁的时候了。   许莺莺脸上笑意稍淡,把花灯收了回来道:“我十七了,秦大哥,你要好好记住了,我不是小丫头了。”   她偷瞄着秦西,被满街花灯映照得双颊绯红,“江奉雪她才十六就要嫁人了,我都十七了……”   可是秦西不管别人,别人十六还是十七成亲都没关系,她许莺莺不行。   秦西道:“才十七……”   听他说这三个字,许莺莺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眼角眉梢的欢喜都散了,提着花灯道:“不说了……我们去找他们吧。”   秦西见她不高兴了,就想跟她说话逗开心,她却不愿意听秦西说了,找到了江奉雪就跟她凑在了一起,秦西只好默默在后面跟着了。   大概是许莺莺情绪变化太明显了,江奉雪看出来了,在熙攘人群中悄声问道:“可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许莺莺有些踌躇,她与江奉雪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说心事的程度,可是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女孩可以吐露心声了。   犹豫间回眸看了眼后面跟着的秦西,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江奉雪看出是和秦西有关的了,让后面跟着的人离得远了一些,带着许莺莺往人少一些的地方去了。   四周没什么人了,两人一人一盏花灯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江奉雪轻声道:“要是不和我说,那就回去跟夫人说说,不然她看你这样怕是要忧心。”   许莺莺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六月就要成亲了?”   江奉雪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脸微微一红道:“是。”   两人低声说着江奉雪的婚事,聊了一会儿,许莺莺又问道:“我看着很小吗?”   江奉雪抬高了花灯上下打量着她,笑道:“看着是长大了,但是你性格天真,所以显得小了些。”   许莺莺反驳道:“我不天真的,我很有心机。”   江奉雪“噗”地笑出了声,“心机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而且哪有人说自己有心机啊……”   许莺莺再次沉默了,半晌问道:“天真不好吗?”   “也不是绝对的吧,人要是一直天真下去,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保护,也很容易失去一些东西。”江奉雪步伐缓慢,吐字清晰道,“但是性情也不是由自己控制的,做真实的自己就好。”   两人说了一堆话,可能自己都不太懂,并排慢吞吞走着,没注意就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巷子。   人影被身后的灯光投射到墙壁上,拉得老长,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许莺莺余光扫到被吓了一跳,马上被江奉雪紧紧拉住了手腕。   两人相携要退出去时,斜刺里突然一个黝黑的人影冲了出来,人影瘦小但力道很大,将两人撞倒后直冲着江奉雪而去。   许莺莺被撞倒时还是懵懵的,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从怀中掏出了秦西做的那个发簪,撑着地面向江奉雪的方向扑去。   江奉雪却比她速度更快,寒光一闪匕首朝着黑衣人划去,刚将人击退就要往许莺莺的地方而去,两人都没想到对方也是二话不说就朝自己身边而来,“砰”地撞到了一起,“哎呀”两声倒做一团。   “你干嘛?”江奉雪率先问道。   “我保护你啊……”许莺莺捂着撞到的额头道。   “我哪用得着……”江奉雪正说着,“唰”得一声,黑衣人拔了刀出来,“往后退,别出声。”   许莺莺迷惑,秦西等人就在身后不远,为什么不能出声?   然而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持着刀就朝着江奉雪砍下。   江奉雪人看着清瘦温婉,可是身姿轻盈,将许莺莺用力推开之后,自己奋力偏身躲过了过去。   明晃晃的大刀砍了空,她趁这时持着匕首朝黑衣人扑去,同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黑衣人手腕一抖,大刀顷刻脱手。   刀刚落地,黑衣人尚在疑惑中,江奉雪手中银光扑面而至,折射着巷口绚丽的灯光狠狠朝他脖子抹去,霎时间鲜血溅射了她一身。   黑衣人踉跄了几下,噗通倒地。   两盏花灯早已落地熄灭,巷子里昏暗一片,只听得到两个姑娘急促的喘息声。   躲在巷口暗处的秦西缓缓放松了下来,默默隐入了人群。   过了一会,江奉雪呼吸缓和了一些,蹲在尸体旁翻看了几下,然后走到许莺莺身前朝她伸出了手,“起来吧,别把衣裳弄脏了。”   许莺莺浑身发软,没想到她明明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杀起人来这么干脆利落。   颤巍巍地被她拉起来了,听她道:“我可是被你的元帅爹娘养大的,会杀人不是很正常吗?”   许莺莺略一沉默,眼看着她已经恢复了淡定,慢条斯理地将染了血的披风脱了下来,惊诧问道:“你做什么?”   “见了血,等会出去会吓着路人。”她因为为祭拜家人的原因,即便是年节也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溅上了血之后格外明显。“近年来战火不断,庸州府很少有这么安宁的时候了,还是遮掩一下,不要惊到了百姓。”   “所以你不让我出声的?”许莺莺问道。   江奉雪点头认了,道:“这人刚开始应该是想活抓我,所以动作间畏手畏脚的,身手一般,我能应付,没必要喊侍卫来。”   她把披风反过来,带着血的一面裹在里面,冲着许莺莺道:“走吧,去外面了,还是在光亮的地方安全一点。”   许莺莺愣愣地跟着她出去了,外面又是欢声笑语,男男女女提着花灯在街上走动,“那是什么人?”   “胡人。”江奉雪声音淡然,“胡人虽然战败在谈和中,可这么多年来,我们与胡人厮杀惨烈,总有那么几个怀恨于心伺机报复的。现在你身份还没多少人知晓,还算安全,以后就得多注意了。你身娇体弱的,不要一个人落单了。”   许莺莺跟在她旁边,见她身姿纤弱想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被她阻止了,“你身体不好,自己披着吧。刚才用的什么东西打落了他的刀?”   许莺莺解系带的手指顿住,把怀中的发钗掏出来给她看了看,道:“秦大哥给我做的小玩意。”   见江奉雪面露惊奇,她也没有过多解释就把东西收起来了,迟疑道:“你经常会碰到这种事吗?”   江奉雪看了她一眼道:“在庸州府是这样的,就算城门把守再严,总是会有三两只混进来的。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往后回京城了应该会好一些。”   “回京城?”   “你不知道吗?京城派来谈和的人已经到了,就最近吧,几乎已经能下定论了,胡人惨败没个□□年的修养回不过来了,而现今陛下重病,恐怕时日无多……元帅应当会被召回京的。”   许莺莺不知道这些,也没人对她说过。   江奉雪见她一脸迷茫,抱着披风接着道:“回京后你就是元帅府的千金小姐了,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你呢……当然,你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元帅与夫人会保护好你的。”   她们走了没多远,迎面周子佑等人赶了过来,见江奉雪抱着披风也不觉奇怪,默契地接了过去,又有人按江奉雪的吩咐去那条巷子里收拾残局去了。   许莺莺原地停住,转头去找秦西,可左右张望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江奉雪往前走了一些,见她没动又退了回来,拉住她道:“你方才为什么要想要保护我?”   许莺莺寻不见秦西有些失落,落寞道:“你爹是战死的英雄,你又是在我爹娘身边长大了,我肯定不能让你出事了。”   停了一下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推开我?”   江奉雪看了她一会,笑道:“元帅与夫人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出事了,他们该有多悲痛?”   直到要回去了,秦西才再度出现在许莺莺面前,面对许莺莺的质问他只是笑了笑,给她与江奉雪分别递过一盏花灯。   这天之后许莺莺与江奉雪的关系就好了很多,时不时会一起聊聊,多半都是许莺莺在问,江奉雪讲给她听。   时间过得飞快,年后天气渐暖,元帅府开始准备江奉雪出嫁的相关事情。   谢家夫妇自打上次那个尴尬事情之后,独一份的东西再也没往府中带过,弄什么都是两份,两个姑娘不偏不倚,待遇一样。直到这时候,江奉雪是要出嫁了,许莺莺可还八字没一撇,这会儿才没她的份。   这一天谢必诚刚从外面回来,正大口饮水,许莺莺忽然问道:“上次那匹银红丝锦放哪了?”   谢必诚对这事印象极其深刻,瞬间就记起来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急忙放下了茶盏道:“怎么忽然想起那个了?我、我收起来了……”   许莺莺问:“就是忽然想起来了,觉得挺好看的。收哪去了?”   江奉雪浅浅一笑,“我也想起来了,那个颜色特别好看呢。”   谢必诚急忙去看谢夫人,谢夫人正核对江奉雪的嫁妆单子,对他的求助视若无睹。谢必诚急了,左右张望了下,见没人能帮他解围,眼睛一闭,视死如归道:“我也觉得那颜色好看,就让人拿去给我做了身衣裳!”   想了想那鲜艳的颜色穿在他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的样子,两个女孩都惊了,连谢夫人都背过身子,笑得一颤一颤的。   谢必诚脸上黑一阵红一阵的,觉得应付小姑娘可真难啊,还是上战场厮杀更简单。   在小姑娘这抵不住,他就转道去了校场。近日他陪同京城来的文官与胡人谈判,都没怎么去看过府上小崽子们操练了,到了那边一看,正好看到秦西一柄长/枪将对手挑落马下。   心里宽慰,又觉得很不爽,但人家表现得没问题,想找茬都挑不到地方。   默默盯着秦西看了半晌,等他下场过来拱手行礼时终于找到了不足,挑剔道:“你怎么一股子文气?不动手的时候谁能看得出你是武将?”   秦西跟不上他的节奏,“什么?”   谢元帅觉得自己找到他的短处了,指着场上满头大汗、衣衫不整,正嘶吼着的将士道:“你这男子气概不足啊。”   秦西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缄默了片刻,慎重道:“元帅,我该回去带莺莺去骑马了,这份男子气概,您自己留着吧。”   经谢必诚这一提醒,秦西才发觉自己也出了些汗,回去之后就先去洗漱更衣了。   洗漱完推门而出,就见一个身姿窈窕的身影正抱着一簇花枝在檐下看院里的风景。   春日衣衫薄了一些,她穿着一身青草绿的衣裙,裙摆上用深色的丝线绘着连绵的远山,动起来像是遥远的青山伏动。   转身时,宽大衣袖翻飞了一下,露出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   秦西踏出门槛的脚步收回了一半,脚落地时许莺莺已经转过身来了,抱着新采的花枝原地转了一圈,明眸皓齿、眉眼弯弯问道:“好看吗?” 第67章 做梦 “做了春梦是吧?”   “好看……”秦西被她的笑闪了一下眼, 视线不自觉地从她脸上下移,发现她绣着云形纹的领口稍稍松了一些,露出脖子上带着的小串的珍珠颈饰, 珍珠圆润莹白,泛着温润的光亮压在她紧致的锁骨上。   秦西再次移开了眼。   许莺莺走到他跟前问道:“好看你怎么不看我?”   “……难道我还要一直盯着你看吗?”秦西借着转身关门的动作避免直视她,语气自然地反问。   许莺莺低着头拨了拨花枝道:“那也不是……你别关门啊。”   “我给你采的桃花,放你桌上, 回头看书累了就看看花。”   秦西又把门打开, 接了她手中的花进屋,脚一踏进屋里就把门掩上了, 许莺莺差点磕了鼻子, 在外面拍着门道:“干嘛把我关在外面?”   等秦西把花放好了开了门,她堵在门口问:“你房间里藏了什么不能让我见的?”   秦西在元帅府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再怎么不懂这里的礼数, 多多少少也学会一点了。没有男女会单独共处一室的,至少也要有丫鬟陪同, 并且大敞着门的。   以前还能说不知者无罪,现在都知道了,当然要注意一点。   他示意许莺莺后退点好让他出去, 答道:“你不是跟江姑娘学了很多东西吗,怎么还这么傻?”   许莺莺眼底的光微微淡了些, 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别人才要顾及这些, 秦大哥和我不用。”   “说出这种话,还是不懂事……”   “我没有。”许莺莺很不喜欢他说这种话,迫切地打断了他,然后捋了下肩上的一缕青丝, 恢复了平缓道,“我跟着阿雪学了好多了,出去也是能装个大家闺秀的,但是我们现在在家里啊,家里是不用装的。”   她强调着:“我娘说过了的,在家里不用管那么多,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西装作没听到她后面的话,疑问道:“在外面装个大家闺秀?”   “嗯。”许莺莺点头,“阿雪说以后要是回京城了,会有很多来往,我要装得像一点,不能让我爹娘丢脸面。”   “那你想得还挺周到。”秦西嘴角带着一丝笑,“回去之后正好可以去看看李栖楠,他见到你换了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该不敢认你了。”   他俩一个是太子的小舅子,一个是大元帅的独生女,这俩凑到一起,在京城是真的能横着走了。就是这两人如出一辙地不谙世事,怕是容易被骗,要跟谢夫人提下,让她盯紧一点。   许莺莺想象了下与李栖楠重逢时的景象,偷笑道:“他要是知道我爹娘是谁,肯定要吓坏了!”   要吓坏的何止是他,恐怕还有荀盛岚。   自从谢元帅夫妇俩知道荀盛岚曾经打着许莺莺的主意之后,就一直派人严密盯着他的动静。   秦西原本以为荀盛岚好歹曾经是登了帝位的人,现在虽然残了无缘帝位,但是说不准还会奋力挣扎一下,谁知道京城里传来的消息说他疯了。   秦西觉得有些失望,心态不至于这么差吧?   要么就是有蹊跷,是装的。可他那么高傲一个人,怎么会愿意装疯卖傻?   但无论如何,目前看来他都是没有一点能力与谢必诚夫妇对抗的,许莺莺是他再也动不了的人了。   秦西仍是提醒了她一句:“别忘了京城坏人多,凡事小心点,还有那个荀盛岚,他最会耍阴招了,要是见了他,不能手下留情知道吗?”   “我都记得呢。”许莺莺娇笑着道,“再说了,要是回京城,肯定是爹娘还有你一起的,我才不怕他。”   秦西又想起小江的那句话“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他心口堵得慌,微微抬了下嘴角没说是与否。   许莺莺领着他往外走,路上遇到丫鬟下人都恭敬喊她小姐,她冲人点头,朝一旁喜庆的红漆木努嘴道:“秦大哥你看,给阿雪装嫁妆用的,好看吗?”   “嫁妆?”秦西看过去,雕刻着繁琐花纹的箱子紧闭着,几个下人边往里抬边喊着小心磕碰。   箱子十分喜庆,让他想起那个埋在心底的梦和梦里那个穿着喜服的许莺莺。   梦里她盛装打扮,含羞带怯地与自己说——   “秦大哥,我……”   秦西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捂住许莺莺的嘴,“不准说!”   许莺莺话刚出口被他捂着嘴了,只能用黑亮的眼睛奇怪地看向他。   秦西被看得脸上发烫,方察觉自己把现实与梦境弄反了,连忙松开了许莺莺,将手背在了身后。   “秦大哥,你在干什么啊?”许莺莺从他欲盖弥彰的表情看到他红了的耳朵,心里跟燃着小火苗一样噼啪作响,踮起脚尖靠近了问他,“你耳朵怎么红了?”   秦西说了她许多次,终于把她喜欢对人动手动脚的小习惯改掉了,现在许莺莺与他没有一点接触,只是挨得很近,呼吸几乎打在了他鼻尖上,逼得秦西后仰了一些,答道:“……我听错了……有点热,别离太近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说完就往后退开,视线也从许莺莺身上移走。   许莺莺心情好了许多,站好了之后跟他道:“我刚才想说,我想快点学会骑马,以后就能一起去赛马了,秦大哥到时候你可不要输给我。”   秦西表情淡定地点头,心中却有些乱,像是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破土而出,在心中疯狂生长了起来。   许莺莺眉眼间都是笑意,转身继续往前走去,金粉色的腰带随着她的动作飞舞了一下擦着秦西的衣角缓缓飘落,秦西被吸引了视线,目光顺着腰带落到她纤细的腰身上,眼神闪烁着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不准再乱看。   后院马场也有其他人在,其中就有周子佑,正在给自己的爱马刷毛,见了许莺莺立刻站直了行礼,喊了声“小姐”。   许莺莺向他微微颌首,看着确实端庄大气,有几分名门千金的感觉。   两人仅有这么一点交集,之后就分开了。   这已经与原著相差甚远了,现在周子佑不说会喜欢上许莺莺了,甚至连话都是没说上几句的。   “秦大哥,怎么又走神啊?”许莺莺不高兴地扯了他一下,“你最近都不怎么来陪我了,今天就带我骑一下马还要走神想别的吗?”   “没有……不想了,去牵你的马吧。”   许莺莺的马儿是谢必诚特意给她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性情温顺,喜欢亲近人。   带许莺莺骑马没什么难的,先前谢夫人已经亲自教过了,是怕她不熟练摔着了,才特意叮嘱了每次都要有人陪着才能去的。   秦西就是做个现场安保,纵马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就行。   马上的许莺莺衣袂翻飞,是偌大的马场中最亮眼的一抹颜色。   绕场跑了两圈回来,她额头沁出了薄汗,但是心情很好,责问道:“秦大哥,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原来骑马这么好玩?你以前还自己偷偷去学骑马。”   “我那哪是自己偷偷去学?”秦西辩解道,“那时候你太小了肯定是不能骑的,我只能自己……”   看许莺莺明显不如刚才高兴了,他改口道:“那时候借宿在李栖楠那,我自己都不会,要找谁来教你?”   要教她骑马免不了要有碰触,她是不喜欢不熟的人近身的。   许莺莺认可了他这个说法,伸手让秦西扶她下马。   明明都能自己上马了,怎么就不能自己下马了?可是秦西见她冒了汗,想来是体力消耗了一些,还是去扶着她下来了。   许莺莺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临睡前谢夫人去看她时,她还是笑眼弯弯的,跟谢夫人说着今天都去做什么了。   灯火熏黄,她说着说着就没了精神,往谢夫人身上依了一下。   谢夫人受宠若惊,急忙尽量放松了身子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许莺莺侧了下头靠着她的肩,忽地笑了下道:“娘你的肩靠着跟秦大哥的不一样,他肩膀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谢夫人心倏地提了起来,微微侧目低眼看她,轻声道:“他抱着你的时候你感觉到的吗?”   许莺莺听明白她话中暗含的意思了,在她肩上蹭了下道:“不是,除了我受伤不能动的时候,他从来不主动碰我,一直都是我假装不舒服去轻薄他的,他还没有发现过。”   谢夫人:“……”   女儿你可以说得委婉一点。   然而这是许莺莺第一次对她说心里话,就算是不光彩的事情她也得当成是理所应当的,附和道:“那他是有点太迟钝了,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他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他真的是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的?”   许莺莺坐正了一点,咬着下唇低下了眼眸,显然是不太愿意聊这件事。   谢夫人当然不会逼问她,抚着她的头发道:“他从哪来的都没关系,反正咱们家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只要你高兴就好。”   “真的吗?”许莺莺眼睛亮了起来,拉着她的胳膊与她确认。   谢夫人笑着跟她保证,她脸颊微红,又偎上了谢夫人,这回手不甚老实地悄悄摸上了谢夫人的颈间,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在战场上伤着的吗?”   谢夫人颈间斜斜地横着一道浅浅的伤疤,看着伤痕已久,之前冬衣厚实遮住了,直到最近换了薄衣才露了出来,许莺莺已经盯着许久了。   谢夫人自己也抬手摸了摸,而后不甚在意道:“不是,是年轻时留下的,是个意外。”   见许莺莺好奇,她凝神回忆了下道:“我是在山上长大的,跟着师父学的武艺,下山后跟你爹不打不相识,闹腾了很久决定成亲的。说起来也是怪我,在京城多管闲事遇上了微服出巡的皇帝,好死不死被他看上……”   许莺莺起了兴致,睁大了眼睛等着她继续讲。   “那时候皇后还在,后宫里还有一大堆妃子,他儿子都生了几个了,好意思问我愿不愿意进宫做娘娘……做他娘还差不多!”谢夫人骂了一句想起这是在和乖女儿说话,眼神一闪,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在意,继续道,“我不愿意,他就想用强的,什么玩意……”   “要不是看他除了重色了些,还算是个好皇帝,看我不……”她话止住,没接着往下说,转而想起了荀盛岚,暗骂果然是什么样的人生出什么儿子,竟然还想把自己女儿送去伺候那个老东西。   越想越气,心想就算那小王八蛋现在疯了,回去也得去教训他一顿。   许莺莺等着听故事呢,抓着她的胳膊让她继续讲。   “这人太不可理喻了,偏偏还不能杀了他,你爹他又是朝中大将,不可能抛下万千将士与我远走,我就只好以死相逼。”   “啊?”许莺莺惊吓万分。   “假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个人伤害我自己,就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要是真敢逼我,我不能杀了他还不能砍伤他吗?”   谢夫人回忆着十多年前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愤怒起来了,道:“皇帝本来都松口让我走了,可这时候你爹不知道怎么收到消息赶来了,一见这阵势还以为我是当真存了死志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冲上来就抢我手上的刀,我都没看清人是谁,那能让他抢走?”   “这一争一抢间,刀子就贴着我脖子划了上去,不过还好伤得不深……不然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爹!”   许莺莺原本以为这疤痕会是什么凄婉的故事,促然听到这真相,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夫人见她笑就心里舒坦,觉得十多年前挨这一刀能换女儿一笑也是值得的。   但是谢必诚毕竟是做人爹的,这么下他面子也不太好,得替他说几句好话,道:“你爹那会儿是急了才这样的,他认真起来可不一样,十六七岁上战场,守边疆,抗贼寇,正经起来跟换了个人一样,那是十分可靠的。”   许莺莺笑着点头。   谢夫人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肩上轻拍着道:“咱们家的人无愧于天地,什么都不用怕,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尽管带人打回去,出了事爹娘给你撑腰。”   “若是真的碰上了喜欢的人,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咱们家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繁文缛礼,自己高兴就行。”   许莺莺把脸藏在她怀里,抿着嘴角微微点了下头。   *   而另一边,秦西眼睛一闭上,脑海中就浮现出今天见到的嫁妆箱子,箱子上的大红色像是会蔓延一样,很快将整个房间都染红了,又回到了之前做的那个梦里,红烛正燃着,打扮得很精致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向自己看来。   他想睁眼,梦里却好像有东西缠绕着他,让他睁不开,也挣不开。   这回许莺莺没说那句让他咬牙切齿的话了,只是娇娇软软地靠在他怀中,红唇轻启喊了声“秦大哥”。   秦西低着头从她领口看到她戴着的是一块金色的同心锁,边上雕着精细的连理枝,下面垂着细长的金线和红色宝石,衬得人颈间那一小片肌肤丰润白皙,让人蠢蠢欲动。   许莺莺又喊了他一声,说道:“我最喜欢你了秦大哥,也只想嫁给你。”   他烦躁地睁开了眼,喜庆的红色逐渐褪去,眼前仍是他住的那间房间,窗边的书桌上是许莺莺白天送来的桃花枝,娇艳的花瓣在春夜的风中微微摇晃,偶然有一片被风吹落了,悠悠扬扬地向着窗外椭圆的月亮飘去,很快消失不见。   一夜无眠,次日夜晚同样辗转半宿无法入眠,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悄悄出门去了,一个人去找了赵无异。   赵无异正在医馆后面碾药,乍一见他很是惊讶,职业病发作问道:“你这是几天没休息好了?失眠多梦?要试试我新做的迷药不?”   秦西对此敬谢不敏,道:“帮我开点清火静心的药。”   “这不简单?”赵无异转身欲去拿药,身子都转过去一半了,又多转了一半重新面朝向了秦西,“不行,上次已经因为乱给许莺……谢大小姐开药被师父罚了,不能再犯了,得先让我把脉看看。”   秦西如他所言伸出了手腕,被他按了一会,又被他在脸上看了半天,后者好奇道:“谁惹你了?怎么这么旺的火气?”   秦西听不得“火”这个字,一听这个字眼就想起红火的颜色,就想起那个诡异的梦,身上就想起火。   他苦闷地扶了下额头,忍着躁动的心道:“开药。”   赵无异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眼地想起被他揍过的那些日子,说话时带了些幸灾乐祸,“说说嘛,不说清楚怎么好随便开药。”   秦西满心烦闷无处发泄,沉默了一会儿,含混道:“没有人惹我,就是……就是睡不好觉,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   “懂了!”赵无异一拍手,一脸大家都是男人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表情笑道,“春心浮动,做了春梦是吧?” 第68章 圆月 “我看月亮啊……”……   这一句话如同晴空霹雳震得秦西大脑一震空白, 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下意识否定:“没有的事,别胡说。”   他说得相当笃定,要不是耳朵骤然间红得冒血, 赵无异就要信了,他嘿嘿一笑道:“真的?不是春梦那是什么梦?”   “是成……”秦西真的懵了,说了俩字才反应过来,紧闭着嘴不说了。   “成?成亲?”赵无异顺势猜了下去, 大笑道, “那不就是春梦?哈哈哈……”   秦西脸上燥热,重申道:“只是成亲, 没有别的!”   赵无异很开心, 终于能有压制住他的时候了,啧啧两声道:“都在梦里了,都成亲了, 还这么君子?那难怪火气旺了……”   他转过身去拣草药,边劝解道:“不过你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不直接成亲?”   秦西简直瞳孔地震,呼吸一滞,凝声问道:“你说的是谁和谁?”   “……还能是谁?”赵无异有点想翻白眼, “除了许……”   “不准提她!”秦西听了一个“许”字,耳朵已经快要滴血了, 再一联想他们现在说着的内容,怒火不知何处起, 生出一种想把赵无异脑袋拧下的冲动,压低声音道,“你敢乱想?”   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紧绷着的危险。   赵无异背后一凉,急忙转过身摊手道:“我什么都没想, 我在找药草!”   他是真的除了想看秦西的笑话外什么都没想,莫名其妙被威胁了一顿,又被秦西盯着猎物一般审视了一会,直到秦西低眉错开了视线,才缓缓舒了口气。   但还是有点不放心,未雨绸缪道:“你想想……嗯……的眼睛,那可是我治好的,请你时刻谨记住,我是你的大恩人。”   不能提许莺莺的名字,他只好以“嗯”代指。   秦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理会他,赵无异偷看了秦西一下,干咳一声,不动声色道:“还不知道是谁乱想了呢……”   秦西哑然,心说自己也没有乱想,这也算不得什么春梦,梦里莺莺除了靠进了他怀中,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没有冒犯莺莺,也没有想什么龌蹉的事情。可是紧接着脑海中就映出她颈间与锁骨那一块白皙柔滑的肌肤了……   秦西心头冒火,这不可能!我怎么能对莺莺有这种想法!   然而大脑不容他控制,又出现那勾着他视线的纤纤细腰……   秦西呼吸急了一些,大脑不受控制地飘向别处。   可是心底忽然有声提醒道:她还不到十七。   她这么小!她未成年!   秦西忽地惊醒,已是面红耳赤,难堪了片刻,猛地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后院,赵无异都惊呆了,“就做了个不过分的梦,不至于吧?”   说话声音低了好几度,就怕惊着他了,连着自己一块打。   秦西喉咙哽塞,话几乎说不出口,药也不想拿了,只想找条河沉进去让自己清醒清醒。   不待他走,赵无异若无其事地继续给他包起了药材,余光偷偷瞟着他道:“再说了,你俩不是两情相悦的吗?看元帅与夫人那么疼……嗯,只要她提了,元帅难道还能不同意?”   听了他的话秦西没能抬得起脚,加上一个巴掌让他理智回笼了些,动了动唇问道:“什么两情相悦?”   赵无异不以为意道:“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还想瞒?”   他不觉得有什么,秦西却一把钳住了赵无异的胳膊,凛声道:“说清楚!”   这一下有些失控,力气大了些,抓得赵无异疼得龇牙咧嘴,心中腹诽着,他不会是想寻衅揍我吧?   可一看秦西铁青着的脸,觉得不太像是装的。   赵无异忙认错,被松开后揉着胳膊嘀咕着:“要是……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她吗?”   秦西凌厉地盯着他,扪心自问,得出的结论是莺莺乖巧听话,可从来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说过什么过分的话,自己当然不会这么对她。就算她哪天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也一定是无心之过。   “你不懂什么叫两情相悦是吧?你对她我就不说了,她嘛……”赵无异也就是随口阴阳怪气一下他,没指望他给出个什么回复,接着道,“从我遇上你们到现在,可没见过她和别人有什么亲近过,就是当初她眼睛看不见时,也是宁愿摔倒都不肯让我扶一下的。”   “她怕生……”秦西喉咙干涩,搬出了他用了好久的借口。   “好借口!只要她一直怕生下去,她就只能有你一个依赖的人!”赵无异赞叹。   秦西心底乱成一团,又说道:“她胆小……”   “是是是,她怕生又胆小,身子还不好,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你走一步带一步,背一会儿抱一会儿,就算是到了人家爹娘身边,那也还是你最重要,是万万离不开你的。”   赵无异说得夹枪带棒,秦西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顺着心中的声音道:“她年纪小……”   “她年纪小?阿雪不比她小上半岁?怎么不见你对阿雪关怀备至?”   秦西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可以说是因为自己与江奉雪不熟,但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在他眼里莺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就是容易受伤、容易被欺负,就应该被放心尖上小心对待。   赵无异刺得秦西狼狈败退,心里十分舒坦,默默念叨了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于轮到我耍威风了”。   故作叹息了下道:“当然,你要非说是可怜她以前孤苦无依,也说得过去。虽然你与她亲密无间、日夜相守、搂搂抱抱,在她眼睛受伤时几欲发疯,但是你知道,你对她真的只是兄长般的关怀之情。”   一阵微风掠过,秦西暮然打了个寒颤,惊觉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掌心也尽是潮湿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神色也让人琢磨不清,赵无异试探道:“你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对……嗯……没有男女之情吧?”   他把清热下火气的草药包好了递给秦西,清了清嗓子道:“你自己的心思大概只有你自己懂了,不过我看……那边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你要是真的对她没有那份情谊,人家姑娘可就惨了……单相思啊,要不我顺道给开点清心润肺的药,你一起给她带回去?省得再跑一趟了……喂!”   秦西没接他的药,也没回他的话,径直走了出去,走得飞快,很快消失不见了人影。   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对许莺莺抱有别样的心思,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让他心乱如麻。   茫然在街头走了许久,最后是被出来寻他的府中侍卫找到的,侍卫道:“秦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小姐找你呢。”   “我……找我做什么?”   许莺莺经常一会儿不见自己让人出来找,他都是什么都不问就很快回去的,这次却忽然多问了一句。   府中侍卫对在他俩之间传话的事情习以为常了,忽然被问也是愣了一下,道:“小姐没说,估摸着是长时间不见公子心里不踏实吧。”   听了这话,秦西心中扎了根刺一样又痒又痛,垂下眼帘遮掩住了复杂的情绪,道:“回去吧。”   一路进府才发觉府中下人对他的态度格外恭敬,到了许莺莺住处外,侍卫就主动停了,没再靠近。   秦西一个人走近了,院门口的丫鬟见了不仅不拦着他,还催促道:“公子快进去吧,小姐好长时间都没找到你人了,急坏了。”   秦西心中不是滋味,进了院中,许莺莺恰好回眸,那双他万分熟悉的双眼中含着春水一般盈盈望来,她跑了过来,语气欢喜中带着些埋怨道:“秦大哥,你跑去哪了啊?不是说好了去哪都要告诉我的吗?怎么今天又不说了?”   秦西注意到了她的手,她过来时明明是想要把手搭在自己小臂上的,轻微抬了一下就停了,这是他前段时间百般教导的结果。   许莺莺昂着头问道:“怎么不说话?”   “忘了。”他简短地答道,怕多说一个字就泄露了真实情绪。   “那我再原谅你一次,以后可不能忘了。”许莺莺再三叮嘱他道,“你答应过的,不能再食言了,不然我以后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秦西点头,舌尖抵了下上颚,绷住了情绪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许莺莺立马把不高兴的事抛在脑后了,巧笑倩兮地拉着他的衣袖让他跟自己进屋,道,“这是在家里,不用管那么多的,你听我的就好啦。”   秦西脚底贴着地面不动,许莺莺没拉动,回过头来看了眼他,眉梢微皱道:“我开着门好了吧?”   这才把秦西拉进了屋里,将他按在自己的梳妆台前道:“秦大哥,我以前说过的要给你用发冠绾发的,你还记得不?”   她打开桌边放着的小匣子,里面是一顶男子用的银色发冠,做工很是精巧,说道:“我还让人给你做了一身银白色的衣裳,已经放你房间了,明天就穿吧?今天我先给你试试发冠……”   她边说边去碰秦西的头发道:“我是不是比你守信?”   秦西没等她解开绑着头发的深色发带,倏然站了起来,把许莺莺吓了一跳,“怎么啦?”   秦西只是默默盯着她,把她看得又迷惑又忐忑,“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很好看。”秦西道。   许莺莺双颊更红了,两只手虚捧在颊边,眼角眉梢都是羞意,“因为我抹了胭脂了,眼睛好了之后就开始抹了,你才发现啊?”   秦西愣了下,难怪总觉得她回了元帅府之后气色好了许多,较之前也更加精致。他还以为是谢夫人照顾得当的原因。   他仔细看着许莺莺,从她颊上的飞红落到微微张着的水润朱唇,视线凝结不动了。   好一会儿,还是许莺莺羞臊的声音唤醒了他。   “秦大哥……”   秦西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鼻尖几乎与她相贴,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他蓦然后撤两步,声音略微嘶哑道:“你擦了香粉?”   许莺莺脸色爆红,“没有啊,那味道太重了不好闻。”她边说边扯着衣襟低头嗅了下道,“我没闻着有什么味道啊……”   衣襟本就微松,被她一扯,雪白的肌肤露出更多。   秦西心跳如擂鼓,撇开脸又退了一步道:“明天再说吧,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说完就往外走去。   许莺莺紧跟了两步道:“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不舒服的就喊我,反正就在隔壁,我能听见的。”   “嗯。”秦西最后看她一眼,惊觉她苗条的身躯已经是曲线毕露了。   回了自己房间后,门窗紧闭,一整天再也没有出去过。期间许莺莺来看他,也被他隔着门窗劝了回去。   沉思良久,不知不觉就入了夜,房外除了清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响动。   秦西默默起身到了窗边,桌上的桃花插在水中,依旧开得灿烂。   他看了一会儿,推开了窗,恰是月中,圆月高悬在半空中,撒下一片清冷皎洁的月光。   *   许莺莺被秦西忽然的那一下亲近弄得心如小鹿乱撞,心想说不定真的可以赶在春天过完之前就成亲。   她一会想着秦西差点亲上她了,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要先和她娘说下现在就准备喜服,又有些忧愁,要是忽然插在江奉雪前面成亲会不会不太好?   要是真的不好,那等六月或者七月,在江奉雪之后也行的,正好时间长些可以准备得更加充分。   许莺莺红着脸心猿意马了大半天,到了晚饭时间仍不见秦西出来,就去喊他了,连秦西的面都没见着,这下方察觉出些许异常,可秦西只是说累了要早睡。   她情绪起伏太大,入了夜也睡不着了,辗转半晌,始终想不通秦西是怎么回事,心情有些沉闷,就干脆披着衣服坐在窗前吹风。   窗前也摆着桃花枝,她百无聊赖地揪着桃花瓣,一片一片地丢进夜风中,看着它们随风飘去。   一枝桃花要被揪秃时,忽然一声轻响,有东西砸到了她窗上,许莺莺吓得身子一抖,抬眼朝着东西打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对面屋顶上面有一个人正冲着自己招手,赫然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秦大哥。   她喜出望外,立马跑了出去,在院中仰视着秦西道:“秦大哥,你在上面做什么啊?”   秦西反问她:“你不去睡觉,又是在做什么?”   “我看月亮呢……”许莺莺支吾着答完,秦西道,“我也一样……要上来吗?上面看得更清楚。” 第69章 离开 孤身来,独自去。   “好呀!”许莺莺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转身去找梯子。   梯子还没找到,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在她身后响起,是秦西从屋顶上下来了, 目不斜视道:“夜风凉,把衣服穿好了。我去给你找梯子。”   许莺莺出来得急,外衣只是胡乱地披着,春夜的风凉飕飕的, 一下下掀着她的衣摆。   等她把外衣裹好了, 秦西也把梯子搬来了,可许莺莺一看到梯子又开始害怕, 怕梯子不稳会摔倒, 秦西扶着也不行。   秦西无奈,“那你回去睡觉去?”   许莺莺眼波一低,口出发出一道几度波折的不满轻哼。   “那你要怎么样?”秦西背对着满月, 披了一身的皎白月色。   被问的人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上蹭了下,声若蚊蝇道:“你背我呀, 就跟以前你把我从山里背回去一样。”   秦西当然记得,那会儿她被荀盛岚吓得不敢回家,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山洞里, 还是自己去把她找回来的。   那天下了冬雨,她回去就病了, 烧得晕乎乎的,把自己认成了许阿婆, 枕着自己的手掌撒娇。   秦西目光柔和了下来,看着她问道:“我都快记不清了,你那时候是多大来着?”   许莺莺记得清楚,想也不用想道:“那时候十五岁多, 现在我都要十七啦!”   十五岁,正是少女情窦初开、天真纯情、最好骗的时候,又恰好是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就能把她骗得头破血流,并且死心塌地。   即便自己本意并非如此。   秦西想着过去种种,百感交集,口中感叹道:“哦,过去这么久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然后对着许莺莺刚刚展露的笑脸无情道:“都长这么大了,那就自己爬吧。”   许莺莺不喜欢他说自己小,所以特意强调了下自己快十七了,哪知道这一强调直接让他不管自己了,真是吃了大亏了。   可秦西又哪能真不管她,最终还是下面给她扶稳了梯子,等她上去扒着檐角的瓦片站稳了,又从墙角借力快一步上去拉她。   两人都没闹出大动静,一个丫鬟仆人都没惊动,远处的侍卫倒是有所察觉,一看是秦西就默默退下了。   许莺莺被他扶着坐在屋脊上,右手边就是翘起的雀尾飞檐,她没上过这么高的地方,一手紧抓着秦西的衣袖,一手按着屋脊,脚趾尖都在偷偷用力,就怕不小心跌落了下去。   秦西看她紧张,轻笑了一声道:“胆子这么小,还要上来看月亮?”   许莺莺掀着眼皮飞速看了眼树梢的圆月,高处视野开阔,月亮似乎都比在下面看时大了许多。   看了眼圆月,她又扭脸去看秦西,然后忽地松开了抓着屋脊的那只手,飞快地抓住了秦西的胳膊,口中央求道:“我就抓一会,不然要掉下去了!”   秦西低眼看了她一下,哼了声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这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就是故意卖惨要抓着我,是不是?”   明亮的月色下,许莺莺脸绯红一片,支支吾吾道:“就是太高了……你不要推开我嘛……”   秦西胳膊一动,右手朝她的手伸去,许莺莺立刻紧张起来了,以为秦西是要把她的手掰开,不许自己抓着他胳膊。他这两个月内经常这么做,不许自己与他亲近。   然而秦西并没有,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堆砌在她小臂上的宽大衣袖,把她卷起的衣袖往下撩了撩,遮挡住那一小截皓白手腕。   难得好月色,秦西也不想她紧张害怕,就随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我记得你的衣裳都是彩色的啊,怎么忽然穿了一身白?”   许莺莺神色莫名地朝他脸上看了一眼,反问道:“不好看吗?”   “也好看,就是……”秦西仔细斟酌了下用词,道,“就是有点寡淡,还是穿得鲜艳一些更好看。”   许莺莺忽然笑了,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举到他眼前道:“你仔细看看。”   秦西疑惑不解,好在月色够亮,凑近了就能看出她那一身衣服上都是金丝银线的绣纹,是因为月色太亮才显得清浅了。   许莺莺咯咯笑着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白色了,你也不喜欢梨花是不是?所以我给你摘的是桃花,粉粉嫩嫩的,是不是很好看?”   “那你可真贴心。”秦西漫不经心地夸了她一句,月色下把她眼中的欢欣与得意看得一清二楚。   她比刚认识的时候活泼得多了,也没那么胆怯了,真好。   他又说道:“都这么聪明了,看来是用不着我了啊。”   许莺莺原本是笑着的,听他这么说后,肉眼可见地急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指用力道:“用得着!好多坏人盯着我爹娘呢,以后也会盯着我,我会遇到很多很多危险的,秦大哥,你要一直保护我的。”   “这样啊……”秦西做出沉思的样子,余光扫到许莺莺正紧张地盯着自己,就道,“那我明天就得找你娘给我开工钱了,不然多吃亏。”   许莺莺又笑了起来,嘴角边露出两个小梨涡。如水的月色下,她偏身面朝着秦西,微微耸着肩,扬起了脸道:“秦大哥,你跟我保证过的,要一直守着我,你可不能忘了。”   秦西低头望着她,许莺莺只觉得他此时的眼神就像今晚的月色一样温柔缱绻,就好像把自己团团裹住了一样,温暖又舒适。   她一张脸红透了,觉得这时候的秦西心肠一定是最软的,略微想了一瞬,她忍着羞怯,鼓足了勇气道:“秦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唔……”   话说一半,忽然被秦西从下巴捏住了双颊,他指尖微微用力,许莺莺话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嘴巴被捏得嘟了起来。   倾诉到一半爱意被打断,又被捏成这样,许莺莺很不高兴,扯下秦西的手嘟囔道:“不要这样捏我,一点都不好看了。”   “是吗?我刚才没看清,再让我看下。”他作势又要去捏许莺莺,把她吓得紧紧捂住了脸颊不让秦西动,倒是把身处高处的恐惧忘记了。   “你可以捏你自己,反正我不要。”许莺莺摇摆着头拒绝。   秦西顺势屈起食指在她鼻尖轻刮了一下,许莺莺下意识一眨眼,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扑扇着,秦西笑道:“还是跟以前一样臭美。”   “什么臭美啊……”许莺莺轻轻扭动了下身子道,“我就是美,只有你看不出来。”   “是吗?”秦西轻声反问,然后抚了她鬓边的碎发道:“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看出来了,到时候我可不告诉你。”   他许久没有对许莺莺做过这么亲近的动作了,许莺莺绷着脸不敢动,只有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比月光还要亮。   秦西把她细微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叹息一声,想说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不管去哪身边都不能离了人……   又想说你容易生病,以后要少吹风……还有你的眼睛,不能见强光,不能进风沙……   可怎么想都觉得这些话有些多余。   她爹娘会把她保护得很好,锦衣玉食,百依百顺,谁想要欺负她,都得先想想她身后的万千将士。   秦西想了又想,觉得甚至连提醒她多防备着荀盛岚,都是多余的。   更遑论让她等到十八岁……   还是算了,他不该再多说些什么,不能再加深自己对她的影响,最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让她觉得自己是她情窦初开时的一个梦,等她见多了同龄人,自然会渐渐把自己忘怀,这样才是最好的。   思来想去,最终只能道:“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许莺莺一直在盯着他看,等着他说话,闻言微微偏过头,唇瓣一张一合发出细小的声音:“记不清了……但是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脸上通红,边说边偷瞄秦西。   秦西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见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再怎么舍不得也是要走的。   万千思绪藏在心中,他提了下许莺莺的衣角认真道:“这颜色真不好看,以后不要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了。   许莺莺愣了一下,“你就要说这个?”   秦西确定,而后她就点头道:“我本来打算明天穿这个的,你不喜欢那我就以后就都不穿了。”   她又喜滋滋道:“娘新给我做了一身,是绣着大片牡丹花的,特别艳丽,秦大哥你肯定喜欢这个,明天我穿给你看,一定很好看。”   “哦,又在自己夸自己好看啊?”秦西做出嫌弃的表情道。   许莺莺就低头笑,“那你明天看看嘛,肯定也会觉得我好看。   “明天再说吧。”秦西看了看树梢的圆月,问她,“冷不冷?冷的话就回去睡觉。”   许莺莺心里热乎乎的,觉得秦西今天格外地不一样,猜测他白天的异常大概是真的因为累了。   她带着笑摇头道:“一点都不冷,再看会儿月亮,今天的月亮真好看。”   秦西心里满是眷恋不舍,听她这么说又觉得好笑,这大概就是书读得太少了,只能用“好看”俩字来形容明月。   他也抬头看向满月,二十多年来他读过许多关于月亮的诗词,这时候却也只能叹道:“是真的好看啊。”   在屋顶上又坐了一会,秦西赶了许莺莺回去睡觉,许莺莺喜欢这个寂静的春夜,喜欢这天夜里的秦西,磨磨蹭蹭不肯下去。   秦西调笑道:“那你明天眼下都要青黑一片了,穿着漂亮新衣服也好看不起来的。”   “那还是去睡觉吧。”许莺莺怕了,急忙认真道,“我明天换了身衣裳,还要描花钿,肯定比现在漂亮的……”   秦西听她念叨着明天会如何装扮自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把她送进屋里时,最后一次喊了她的名字,“莺莺——”   “嗯?”许莺莺迎着月色抬眸,眼中似有月光流转。   千言万语都被压下,秦西只是轻轻一笑道:“你白裙子上沾了灰,都要变成灰裙子了。”   许莺莺连忙去看裙角,果然见裙摆被弄脏了,脸一落,匆匆去关门道:“你看错了,我可小心了,才没把衣裳弄脏。睡觉了!”   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秦西在她门外默默伫立了一会,缓缓踱回了自己房间。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秦西就穿戴好了,走之前看到自己床边摆着一套衣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精美的图案,和许莺莺昨夜穿的那件很是相似。   秦西动也没动它,径直出了元帅府的大门,门房好奇问道:“秦公子一大早是要去哪?几时回来?”   秦西看了看天色,问道:“今天看着好像是下雨,能帮我拿把伞吗?”   他对府中人,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卫、马夫还是门房态度一直都十分温和,下人们对他印象也很好。   门房走到街上看了看天色,道:“放心吧秦公子,今天一看就是个艳阳天,用不着伞的。”   “哦,那是我多想了——”秦西恍然道,“多谢小哥了。”   门房被客气地喊了声“小哥”,心里美滋滋的,摆手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秦西温和地笑笑,道:“我走了。”   “嗯,早些回来啊。”   秦西没有对门房的叮嘱作出任何回应,转过身时面色恢复了平淡,一步一步离开了挂着朱红牌匾的府邸。   他走时什么都没带,正如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我只有我,孤身来,独自去。 第70章 呜呜 谁都找不到他的!   许莺莺打扮得很认真, 用了半个多时辰才算装扮好,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自己觉得很满意。   但是秦西眼光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觉得白色素雅,他却觉得寡淡,别人都说自己好看时候,他可能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下。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秦西一看到自己移不开眼, 就跟昨天晚上那样,光是眼神就让她脸颊发烫。   今天这装扮他会不会觉得不好看?   许莺莺不确定, 抖了下裙角问丫鬟:“我今天真的好看吗?”   丫鬟们围着她七嘴八舌, “当然好看了,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小姐就算不施粉黛也是美艳动人的……”   “配上今天的衣裙就和话本里的天仙一样美,我刚才都看呆了……”   “小姐, 你放心吧,特别好看, 我就不信有人能说一句不好。”   许莺莺脸上的胭脂颜色更深了,敛眉一笑道:“花钿是不是歪了啊?”   丫鬟站在她身后朝着镜中看了看道:“没有吧,小姐你转过来, 我再给你描一下……”   “那你要轻一点,不能画脏了哦。”许莺莺弯着笑眼嘱咐着。   她被认回来之后除了对秦西和谢必诚夫妇会耍一耍小性子, 对丫鬟们一直是态度亲和的,丫鬟们跟她差不多年纪, 在她身边当差十分轻松,都挺喜欢她。几个人对着胭脂水粉说说笑笑,气氛欢快。   又过了半刻钟,许莺莺阻止了丫鬟跟着, 自己提着裙角轻快地迈过了门槛去隔壁找秦西,却发现隔壁房间已经空了,不由得意兴阑珊。   可转念一想,那不是正好能先问问别人的意见了吗?   万一不好看,还能有时间回去重新装扮。反正今天一定要让秦大哥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好看的。   许莺莺又高兴起来,去找了江奉雪和谢夫人,被两人夸了半天,就这么穿着漂亮新衣服和新鞋子,羞怯地等着秦西。   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人,让人去问了门房后才知道秦西出去了。   许莺莺很郁闷,盘算着等他回来了一定要再好好说说他,怎么能又不说一声就出去呢?也不说是去了哪儿,这个坏习惯一定要给他改掉。   她暗暗盘算着要怎么吓唬一下秦西,让他再也不敢这样了,怀着兴师问罪的心思等了一上午,人没回来。又过了一下午,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从晨光熹微等到日暮西山,派出去的人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秦西的踪迹。许莺莺开始急了,心口突突直跳,不安感在心底扩散,让人把门房喊了过来。   门房垂首如实道:“秦公子他天还没亮就走了,没说去哪,什么东西也没带……我还以为又是出去给小姐买东西了。”   许莺莺一颗心七上八下,紧盯着门房道:“他怎么跟你说的?你重复给我听。”   这只是寻常的一天,秦西表现得也没什么不对劲,门房并未特意观察,当然重复不出来,只能尽量回忆道:“我问了秦公子他要去哪,几时回来,他说……”   “说什么?”许莺莺很急切。   “他好像没说什么……哦,他让我给他取把伞,说担心会下雨。”   “伞?”许莺莺愣住,今天明明就是艳阳高照,春风轻软,没有一点要落雨的征兆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那就是他故意的,不想回答,所以随便找了个话头转移门房的注意力。   “小的就说今天不会下雨,秦公子听后才作罢,笑着出去了……”许莺莺的态度怎么也让门房知道这事不对劲了,他细细回忆着秦西说过的话,心里直打鼓,犹豫了下,还是道,“秦公子最后说……”   许莺莺攥紧了衣袖,被她抚得平整的精美牡丹刺绣一整天都没有被弄皱一丝,可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已经被抓得皱成了一团。   “……我走了。”门房重复着秦西的话道,“就是这句,他说他走了,然后就出门去了。”   门房觉得今天的小姐艳丽逼人,根本不敢抬头看,说完就低着头等她再问。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许莺莺发问,却听到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发问声,诧异抬头,发现许莺莺白皙的脸上正有泪珠缓缓滑落。   满府大惊,谢家夫妇闻讯来时,许莺莺眼泪正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滚落,哭得不能自己。   许莺莺找回来这之后,谢必诚夫妇特意叮嘱了府内上下,不能惊扰她,不能违背她的任何心思,不能让她不开心。几个月以来,她有过沮丧,有过欢喜,有过好奇,但还从没有哭过。   谢夫人看着她在跟前嬉笑时,偶尔会想起她小时候那弱不可闻的哭声,还想过她如今若是再遇到伤心事哭起来,那哭声肯定也能比小时候大上许多,想想就觉得欣慰。   现在她真的哭了起来,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豆大的眼泪落落不绝,啪嗒啪嗒落在地上,一下一下像是火星落在谢夫人心尖上。   谢夫人心揪成一团,连忙把她抱在怀中柔声道:“没事的,他说不准是有事了,晚点就回来了!不哭了啊……”   许莺莺呆愣地被谢夫人揽住,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喃喃道:“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这两句话说出来之后,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泪水决堤,“他丢下我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想起昨天夜里秦西说的话,这时才明白,他那是在与自己告别。在自己因为他的亲近心动不已时,他已经在计划着离开了。   她越想越难过,哭得声嘶力竭。   “不哭了……娘给你把他找回来!”她眼睛才好没多久,谢夫人看着她哭觉得心惊胆战,生怕她眼睛再出问题,一边捏着衣袖心疼地给她擦眼泪,一边大声保证道,“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娘也能给你找回来!”   许莺莺仍是崩溃大哭,“找不到的!谁都找不到他的!”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秦西是自己走的,他不想被人找到,那谁都别想找得到他。   她很早就知道,秦西跟所有人都不一样,酒色财权,他都不在意,他是完全自由的,什么都禁锢不了他。他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是他自愿的。哪一天他不想留下了,那自己上天入地都是找不到他的。   这一天再平常不过了,可是有个人离开了,这个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自己很久,逼着自己读书写字,教自己提防恶人,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与自己朝夕相对,不分彼此。   可现在他走了,毫无留念地走了。   就和他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天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开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像开春时河面上的薄冰,悄无声息地不见了,我看不到,也留不住。   许莺莺张着嘴大哭出声,脸憋得通红,哭得满脸泪水,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没办法和谢夫人说为什么找不回秦西,只能崩溃地哭着重复:“找不到的!没有人能找得到他!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刚开始哭得厉害,谢必诚也跟着揪心,现在见她什么都说不清,只知道大哭着否定谢夫人,心上拱起火,高声道:“找得到!”   “不准哭了!”谢必诚压着怒火,恨死了秦西,勾了他女儿的魂又偷偷走了,连告别都不说一声。“老子麾下数十万大军,不信连个人都找不着!”   许莺莺却只是一味地哭着摇头,“找不到的……”   谢必诚实在忍不住了,对着她怒目喝道:“哭什么哭!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哭有什么用?你一直哭他就能回来了?”   他忽然凶了起来,许莺莺被震得一个激灵,睁着一双泪眼缩在谢夫人怀中看他。   谢必诚继续怒道:“你找了吗就说找不到?他为什么要走,原因你查了吗?他这几天有什么异常、都接触过什么人你一一问过了吗?为什么不去查?”   “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知道找不回来了?”   “我谢家千军万马给你做后盾,别说一个男人,就是十个百个也能给你找回来!”谢必诚就不懂了,就秦西对自己家姑娘那紧张样子,要是敢说不是喜欢莺莺,自己能把头揪下来给他踢着玩!   明明就是喜欢为什么要放弃?他越想越气,接着道:“找到了管他什么原因,先绑回来再说!不解释清楚他动都别想动一下!”   许莺莺依偎在谢夫人怀中抽噎,心中却好像有了些思路,清晰了许多。   谢夫人虽然不满谢必诚这凶狠的语气,但也是赞同他的话的,抚摸着许莺莺的后背轻声道:“你不是说他对你最好、最舍不得你了吗,那他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走的。现在人才刚走,肯定还没出庸州府,咱们先把他找回来,好好问清楚。不哭了啊,你眼睛要好好护着,万一再出了事,就算把他找回来了,你也看不见了是不是?”   许莺莺呜咽着把脸埋在她怀中,扯着她的衣襟擦眼泪,抽噎道:“我不哭……我要把他找回来……”   她抹了把眼泪看向谢必诚,憋着哭腔道:“……我也不要十个百个,别人再好我也不要……我只要我秦大哥……”   “秦大哥!秦大哥!”谢必诚刚对许莺莺凶了几句,被谢夫人暗瞪了几眼,现在不敢对许莺莺大声了,心中对秦西却是更加的不满了,沉着脸道:“做事没担当,除了学东西快了些,他还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心心念念?”   “你不准说秦大哥不好!”轮到许莺莺发脾气了,可是她哭得嗓子嘶哑,擦着眼泪发起火来毫无威慑力,“……秦大哥最好了,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好的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谢必诚被她气得够呛,那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夫妇先把人弄丢了的,现在在女儿心中地位比不上别人也怪不了谁。“行,你秦大哥最好!”   他本来想冷嘲热讽几句秦西的,可一看许莺莺哭得眼睛鼻尖通红,脸上胭脂都糊了起来,心瞬间软了,罢了,她打小就吃了许多苦,人又娇气得很,还是顺着她来吧,就跟秦西说的那样……   谢必诚冷不防想起秦西说过的那些话,心梗了一下,暗自呸了一声,骂了句负心汉,对着许莺莺声音却硬是温和了许多道:“他这么好,那你就去把他找回来。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都有什么习惯,他会去哪,你肯定能猜出来是不是?”   许莺莺哽咽着摇头,摇了几下又开始点头,被谢夫人捏着衣袖小心地擦着眼泪,谢夫人又哄着她:“咱们先去洗洗脸,不然万一等会他回来了,让他看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多不好,是不是?”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许莺莺哄回屋里了。   静下心后的许莺莺细想了片刻,让人把昨天去大街上找秦西的那个侍卫喊了过来,顺着侍卫找到了赵无异。   赵无异还什么都不知道,刚乐颠颠地准备吃晚饭,就被押了过来,眼珠溜溜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气氛肃穆,纵是满腹好奇也是一个字都不敢问出声的。   直到被逼问秦西去找他做什么,说了什么,赵无异尴尬得手脚没处放。   谢必诚看不惯他这样子,活动了手指准备揍他,赵无异忙道:“我说!但是最好先让人回避一下……”   他自小跟着赵老大夫学习医术,也算是在谢必诚夫妇眼下长大的,天大地大,元帅的命令最大。更何况现在许莺莺明显是刚哭过,能让她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秦西出了什么事,他不敢隐瞒许莺莺。   毕竟许莺莺伤心了,元帅夫妇放不会过自己,回头秦西知道了,恐怕也同样不会放过自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   待无关人等下去后,他把自己与秦西的对话粗粗复述了一边,说完就跟隐形人一样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而屋内的许莺莺听完后,已经臊得手脚蜷缩着,头几乎要低到桌子下面了,谁也看不到的脸蛋红得像是刚烧好的铁,通红通红的,还冒着热气。   谢必诚一张脸则涨得又黑又红,但凡秦西现在人在他跟前,但凡他手中有把刀,那是谁都拦不住的,非得把秦西劈了不可。   屋里四个人,两个不能让他发脾气,视线转了一周,瞄着赵无异怒骂道:“知道秦西有问题了不会先说一声吗?不说一声就不能先揍他一顿吗?你不是很会歪门邪道,怎么没本事留住他?”   “我……”赵无异想辩解,被谢必诚怒瞪一眼,“滚!”   赵无异带着满腔委屈滚了,谢必诚怒火没处去,冷哼了一声出去吩咐人去堵秦西了。   屋内只剩下谢夫人与许莺莺,好一会儿之后,谢夫人忍着不快与臊意干咳了一声,站到许莺莺身前拉着她的手道:“你看,他是喜欢你的吧?他肯定是因为做了不好的梦觉得冒犯你了,脸皮薄才吓跑了的。”   许莺莺根本不敢抬脸,抱着谢夫人的腰把脸埋在了她怀中。   谢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就像你爹说的,咱们家不差钱也不差人手,肯定能把他找回来的。到时候管他害臊不害臊的,直接把他绑回来!娘提前给你们准备好,一把人抓回来立马成亲,看他还能往哪跑!”   “不能逼迫秦大哥……他肯定是喜欢我的,我要和他说开了,让他自己愿意和我成亲。”许莺莺在谢夫人怀中蹭了蹭,羞赧地说完,略一犹豫又道,“但是还是先把他绑回来吧,让他在家里考虑,省得他又一声不响地跑了。”   “好,都听你的。”谢夫人道。   此时的秦西还不知道有人正计划着要把他绑回去,他一路搭着百姓的牛车向东面去了,心里一会儿想着许莺莺知道自己走了该有多难过,一会儿强迫自己把思绪从许莺莺身上拉回来。   思绪一路拉扯,直到赶车老伯碰上了几个意图拦路抢劫的地痞流氓,他注意力才算彻底被转移走。   教训完了小地痞,赶牛车的老伯非要答谢他,秦西略一思考,看了眼他头上破旧的斗笠道:“就把这个给我吧。” 第71章 夫君 脑中回荡着“她夫君”三个字。……   秦西与老伯道别, 顶着个破旧的斗笠一路往东面去了,走了半个时辰后四周已不见了人影,他忽地驻足, 长叹了一声。   他原本想按来时的路径回京城的,可以顺道看看明月镇上的百姓是否安好,沿途贼寇是否已全部被剿灭,到了京城再亲自去确认下荀盛岚的情况。   可他能想到的, 莺莺一定也能想到。   她真动起脑子来聪明得很, 一定也会往这几处拦截自己。   不能让她找到,所以即便是要去京城, 也不能按原路回去。   秦西一个人没什么可顾虑的, 往哪走都一样,但是自己也没什么主意,见路边开着嫩黄的迎春花, 就伸手折了一枝。   把玩了两下,他心想这要是许莺莺看到了, 又该往她头发上插了,小姑娘爱戴花,说朱钗发饰什么时候都能戴, 但是花不一样,过了这季就要再等一年才有了。   他拿着那枝迎春花随意抛了一下, 便顺着花枝指着的方向去了,那枝迎春花也没扔, 用手指轻轻拢了拢,小心地塞进怀里了。   这下可好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许莺莺就更别想知道了。   四下无人, 秦西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迎春花指路明显不靠谱,秦西直接被带进大山里了,等他走出来时已经过去五六日了,怀中的迎春花早就已经枯萎了。   他把山中打到的猎物作为交换借宿在了农家,听到农户说城镇上来了许多将士,似乎是在找人,就没敢久留,修整好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依然是走的偏僻小路。   即便如此,在路过下一处城镇时还是被拦住了。   他觉得许莺莺不至于能查到这里来,就只简单地在外在稍微变更了下,被守城兵拦住时,才发觉是自己小看了这些原著居民。   不想闹出动静惊扰了百姓,秦西就老实地被关押了起来,但守城兵显然只是听命行事,把他关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问他什么,应该是在等人来认领了。   不等有人过来,入夜后,秦西就撬开了锁悄悄溜走了,这一走,许莺莺就再也没能查到他的一丝踪迹。   他绕着路去了蕲州盘牛山附近,知晓土匪窝现在已经被官府把控住了,乡邻也得到了救助,已经逐步安稳下来了。   想来明月镇也是如此,但他不敢去,怕那里有人等着他,于是又绕了一圈去了大州府,是凭着谢必诚那里学来的刀法混进了商队里,才能顺利进到州府里去的。   知府立了大功劳肯定是要大肆宣扬的,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半眼鸿早已被闹市处斩,数月以来,已经有多处贼窝相继被铲除了。   “是庸州府来的将军相助才能这么顺利解决的。”街边卖菜的摊贩这么说道,“要是驻军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哪还怕什么土匪。”   秦西想了一想,猜这多半是谢必诚夫妇安排人做的。要不是自己到这边来打听了,还不知道他们做得这么周全呢。   摊贩见他连这都不知道,捡着烂菜叶子,随口问道:“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只是路过……”秦西正说着,摊贩忽地退了一步,仔细打量起了他,秦西正莫名其妙,见他忽地从边角抽出了一张画像,对着自己与画像看了又看,犹疑道:“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秦西:“……什么?”   他接过摊贩递过来的画像,这一看整个人震了一下,那上面的人物五官画得有些模糊,但身姿挺拔,气质爽朗,与他本人有些神似。   秦西肩膀瞬间塌了下来,目光也虚无了起来,一副腰背无力的样子,呆滞问道:“这是谁啊?什么负心汉?”   小摊贩就低了一下头,再抬眼一看,好好一个气度出众的年轻人眨眼间成了个萎靡不振的弱书生,他眉头一皱,对着画像看了看,又对着秦西比划了下,“嗨”了一声道:“看错眼了,还以为要走好运了呢,哎呀。”   秦西微斜着身子,语气飘忽地问道:“什么好运?”   “庸州府有个富家小姐在找她定了亲的未婚夫君呢,说是打算入春后就成亲的,结果人跑了……你说这是不是负心汉?”   “这小姐发了话了,谁能提供她未婚夫君的消息,那报酬可少不了。”小摊贩说着,遗憾地看了眼秦西,“我刚才看错眼了,竟然觉得你跟画上的人有点像……这位公子是读书人?看着身子有点虚啊,得空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秦西觉得这说的有点像是许莺莺与他自己,又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跟莺莺定亲了?他明明连情谊都没有表明!   而且莺莺她能做出这事?   这画应该是巧合吧……   他心中怀疑着,脑中却蓦然回荡起了摊贩说的“她夫君”三个字。   心尖一抖,脸一下热了起来。   这说的若是莺莺,那莺莺她夫君……说的是自己吗?   不,不是,这肯定不是莺莺,她爹娘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流言散播出来的。   而且……就算真是莺莺,那也是不能回去的。她太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西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见小摊贩已经从读书辛苦说到了以后自己后代考中了状元该有多风光了,打断了下他问道:“……那个富家小姐把她夫、夫君……”   秦西结巴了一下,“……她夫君的画像都送到咱们这来了?那一共得有多少张?别处也有吗?”   摊贩斜了他一眼道:“所以说人家是富家小姐了,而且这画是可以临摹的,那家下人放出了话,尽管临摹,临摹得像了还可以去庸州府领赏钱……可惜了,我不识字也不会画什么,不然这不比卖菜好使……公子不是读书人吗?也去描画一下,说不准能领上几两银子……”   “她还说什么了?”秦西问道。   摊贩已经说到别处了,没明白他问的什么,反问道:“谁?”   “莺……我是说那个富家小姐,她还说了什么吗?”   “说让她未婚夫君赶紧回去,不然她要给人好看的。”小摊贩记这些记得可清楚了,接着道,“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打算去碰下运气?我看你长得挺不错的,把身子气度练一练,说不定真能去试试,万一那小姐一看你这么俊,直接招了你做新夫君,那你不是占了大便宜?”   秦西失笑,小摊贩又说:“不过那小姐估计长得不怎么样,不然她夫君能在成亲前跑了?多半是被她丑到了,才连夜逃跑……”   “不是,应该是她未婚夫君的错。”秦西微微佝偻着身子与小摊贩争辩,不管那人是不是莺莺,他都不想听别人说那姑娘的不是。   他道:“这两人若是真的婚期已定,那他们一定是见过面的,先前那么长时间不提悔婚,偏偏在成亲前逃走,那不是故意下姑娘家面子吗?是她未婚夫君没有处理好这事,与她没有关系的,不要这么诋毁别人。”   小摊贩说闲话惯了,第一次遇上这么较真的人,讪讪道:“我也没说什么……”   说完就把那张画像收了回去,随意压在菜筐下,转身吆喝了起来,没再理会秦西。   秦西站在一旁等了一会,见他完全不打算再理自己了,这才转身走了。隔了一条街,又与人打听起了这桩事。   这回跟他搭话的是个中年妇人,对方话更多了,也说不厌,把不知从何听说的这对未婚夫妻的事迹全部道给秦西听了。   “……两情相悦那怎么成婚前不久新郎官跑了呢?都是有歹人作怪!说这小姐家有个亲戚,嫉恨新郎官俊美有本事,就从中挑拨离间,对新郎官说些有的没的……新郎官一时想不开,这才跑了的。”   妇人喋喋不休,说得好像她亲眼看到一样,“这小姐成亲前没了新郎官,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秦西心头猛地一紧,“她眼睛怎么了?”   “什么眼睛?”妇人被问得一愣,后知后觉道,“哦,那就是一种说法,还能真哭瞎了不成?”   秦西提着的心这才回到了原处,妇人自顾自说着:“那小姐哭得可惨了,她爹娘不忍心啊,这才让人传了新郎官的画像出来,让他快点回去成亲呢。都怪那个恶亲戚,要我说啊,这种亲戚还来往个什么,直接断了拉倒……”   秦西觉得这妇人比刚才的小摊贩知道的多,跟她打听道:“可知道那小姐姓名?”   妇人白了他一眼道:“这哪能让人知道,不是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吗?”   “那怎么知道这事是真是假?”秦西不理解。   但坊间闲谈是不在乎真假的,他们觉得新奇、有触动,就口口相传了起来,妇人道:“怎么就是假的了,小姐和新郎官不知道姓名,但那个恶亲戚可是有姓氏的,你没听说过吗?那亲戚姓赵……”   赵……赵无异?   秦西觉得这故事有点离谱,又有一丝真实,还有点好笑,辗转了几条街道听了两三个故事版本,每个都不一样,但是故事的重点都是在催促新郎官快点回去的。   他听了一整天这个故事,还去临摹了那副与自己神似的画像,日落时分才偷偷朝知府衙门扔了一柄竹箭,箭上带着一封信,上面着重提了明月镇周围山上的矿石。知府若是真的想有作为,应该会从这上面着手了。   赶在日落之前出了城,他一整天都刻意塌着肩,佝着背,此时终于不用刻意模仿别人了,舒展了下肩背,从怀中掏出了那副简陋的画像,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没忍住笑着自言自语道:“还是小姑娘啊……”   笑了会儿就停住了,沉默片刻,在最后一缕夕阳将要消失时,对着西边染红了半边天空的绚烂晚霞轻声喊道:“莺莺……”   尾音缱绻绵长,和藏在心中的那些不能说出口话,都随着夕阳一并沉了下去。 第72章 来年 “务必亲口告诉莺莺。”   秦西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得越远,听到的庸州府相关的消息就越少,大小姐寻夫的故事也渐渐无人提及了。   他一路遇到过许多事情、许多人, 有被农具误伤,伤口感染腿快废了的百姓,他拿着刀给人清理腐烂了的创口,用学过的急救理论给人消毒、包扎, 运气比较好, 把他的腿保住了。   遇到过被迫沦落风尘的女子,伸出了援助之手, 拉她出泥潭。   也曾遇到过几个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 被他收拾了一顿挂在了城楼上,民声鼎沸,没等多久就被革职处办了。   还有一些盗匪等等。   一路漂泊, 但他始终都是一个人,再也没人像许莺莺那样陪在他左右, 缠着他说个不停了。也再没人能让他时刻挂念,一刻不敢离眼了。   七月的时候,秦西到了京城, 前脚刚到,就有厚重的钟声从宫门方向传来, 全城素缟,是皇帝驾崩了。   秦西以为这时候荀盛岚该有什么动作的, 可惜人一直躲在宫里,他等了半个月也没找到时机会一会他,直到太子顺利登基了,也没听到荀盛岚一丁点儿风声。   这很不对劲。   秦西原本想去找李栖楠打听一下消息的, 远远地就看见他带着下人招摇地从一堆公子哥里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俨然是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太子登基,他姐姐就是皇后了,确实可以得意一下。   秦西想了一想,还是算了,自己慢慢打听吧。   他原计划是就留在京城看看荀盛岚要作什么妖的,可是新帝登基半个月后,他隐匿在朝堂高官家中探听消息时忽听闻谢必诚将率军回京。   莺莺回京后一定会盯着荀盛岚的,只要自己有一点动静就会被她察觉。   完了,秦西心想,这下连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他又在京城等了多久,荀盛岚这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人就在京城,但偏偏没有一丝动静。   到谢必诚率军回京的那天,将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入京门,京城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响彻耳畔。   秦西就隐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在看威风凛凛的元帅、将军,只有他盯着谢必诚夫妇身后那辆不起身的马车目不转睛。   马车帘微微掀开一条小缝,露出一角鲜艳的颜色。   他想离许莺莺近点,但是理智不允许。   秦西啊秦西,你这是诱拐未成年,不能这样的。   他伫立在汹涌的人潮中静静地看着马车远去,眼神逐渐失去光彩,片刻后毅然地转身离去了。   一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一天傍晚他路过了一条河,河面水波粼粼,有一只小舟正随风微动。   他心思一动,想起带许莺莺离京的那个傍晚,她可怕水了,坐在船上要么拉着自己,要么紧抓着船舷,动都不敢动一下的。   鬼使神差地就停了下来了。   天色渐晚,远处有妇人挎着木盆的岸边洗衣裳,不时传来几句秦西听不懂的小调,秦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首小调听完,他望着水面倒映着的彩霞,忽然感觉心头空荡荡的。   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感到孤独。   以前他室友曾经问过他:“你总是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怎么不抽空谈个恋爱?”   他说不孤单,也没有喜欢的人。   室友翻个白眼道:“你不接触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   他觉得室友说的有点道理,可是碰到主动凑近自己的女孩子,又忍不住退开。   他长相很受女孩子喜欢,曾经有追过他的女孩用“英俊”来形容他,合起来是“英俊”,分开是“英”和“俊”。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无视了室友们的起哄,温和地拒绝了对方。   大概是一个人习惯了,所以不喜欢别人靠近。   他是这么想的,也觉得自己会一直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平常上课和训练,没事就去孤儿院帮忙或者去读书馆看书,他从来没有觉得孤独过。   除了这个身处异界的傍晚。   洗衣的妇人很快收起木盆走了,天色昏暗了下来,秦西解开腰间盛水的葫芦饮了一口水,便望着河面发起了呆。   一片细长的柳叶飘落到他眼前,他下意识抬手接住了,又想起许莺莺吹过的那个曲调。   那个下着冬雨的傍晚,她一个人坐在山洞里吹着竹叶时,是在想什么呢?   那声音空洞又寂寥,她当时是和现在的自己同样的感受吗?   他一个人独坐在船头,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星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头顶,月亮也默默爬了上来。   他指尖夹着那片柳树叶,仰头倒在了船上,半睡半醒间,手搭在船沿,指尖的柳叶趁着微风飘落进了河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震碎了倒映在水面的星辰。   秦西第二日是被人唤醒的,是一个熟人,对方穿着深蓝色的宽大道袍问道:“你怎么会在我们道观的船上?许莺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秦西淡然地看了他几眼,道:“她回家了。”   云亭奇怪,“你没跟她回去?我看你们亲近得很,还以为你俩肯定分不开呢。”   秦西默然,原来这么多人都看出来他二人之间的亲密了,只有他自己,什么都没发现,还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到了莺莺。   他看向云亭,被他鬓边别着的红花吸引了注意力,反问道:“哪来的?”   “这个?”云亭挑下鬓边的红花道,“我们道观里种的,好看吧?”   “好看。”秦西道。   云亭也觉得好看,一边示意秦西下船来,一边问道:“你怎么看着无精打采的,遇上什么事了?”   见秦西不说话,他以为秦西是还记着以前的事情,撇了下嘴角道:“当初是我先闹了乌龙得罪了你,我认了,后来你不是也耍了我吗?我还当咱们是两清了。”   他的话让秦西想起了孙宁慈,如今京城里早就没有孙宁慈这人了,人们都说孙太傅家的嫡孙女才情过人,可惜还未婚配就病故了。   他还有事情没有弄明白,需要再和孙宁慈确认一下。   “你表妹呢?”   秦西便被云亭带回了道观,孙宁慈就住在道观后山的竹楼里,见了秦西十分惊讶,也出声问道:“许姑娘呢?没和你一起吗?”   秦西眼眸一暗,忽略了她的问题,看了看她一身的朴素装扮,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荀盛岚?”   这话问得太直接,孙宁慈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匆忙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道:“我记得之前说过为什么。”   秦西扫了眼一旁的云亭,云亭还不知道当初她表妹是拿他做的借口,在一旁插嘴道:“我也想知道,你不是从小就按高门祖母的规格教养的吗?做个王妃多好。”   孙宁慈犹豫了许久,试探着抬头正好看到秦西双眼带着探究与审视看来,心中一慌,再度躲开了他的视线。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孙宁慈也没想到他会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毫无准备之下难免慌了手脚。   “那我换个说法。”秦西看出她不愿意说,冷静道,“若是你嫁给了荀盛岚,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相较之前那个更好回答一些,孙宁慈声音沉稳道:“我若是真成了他的王妃,那必然是要把位置坐稳了的。”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她若是真的嫁给了荀盛岚,当然不会容忍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   会那么对待许莺莺,也不是不可能。   云亭带秦西去住处时与他道:“我没说错吧,我这个表妹看着温婉,其实性情坚毅、心机重、手段狠,她要做的事情,不管是她本人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都会尽最大的力气去做到。”   秦西正在想现在孙宁慈与莺莺没有任何冲突了,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了。再说,如今她俩的身份几乎是对调了过来,莺莺靠山强大,孙宁慈成了孤苦无依的姑娘,莺莺现在对上她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了亏了的。   他分心回答云亭道:“看出来了,你不是喜欢她?还这么说她?”   云亭大笑道:“喜欢还是喜欢的,不过我说的也都是事实,我就喜欢她这性格,带劲儿。”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秦西没什么兴趣对别人的喜好指指点点,随意点了下头没说别的了。   可是云亭不停歇,接着道:“就是有一点不太满意,你说她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长大了就变了样?要是长成许莺莺那样就好了,好看又可爱……”   他说着发现秦西脚步不动了,一转眼见他正双目冷厉地盯着自己,连忙道:“说笑的,谁敢觊觎你的莺莺啊,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的莺莺”,秦西心中默念了一句,“我的莺莺”,眼神却暗了下来,道:“不要胡说。”   云亭早先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怀疑是和许莺莺有关系,这一试探果然是这样,他乐了一下道:“行,是我胡说。”   道观占地面积很广,山下一大片田都是道观所有,平常租赁给附近村民种植农作物,秦西就这么留下了,偶尔与云亭学下剑,偶尔看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去山下看看,他对农业了解不多,还是对各种武器更感兴趣一些,便在铁匠铺子里待的时间多一些。   除了研究各种武器之外,也尽可能地帮村民改造下农具,长久下来,还真帮了不少忙。   冬去春来,入夏时节秦西又去了趟城内,他们所在的州府离京城比较近,他想去茶楼酒肆打听下荀盛岚的消息。   荀盛岚的消息没打听到,反而打听到了京城里最不能招惹的两个人物,一个是皇帝的小舅子李家公子,一个是兵马大元帅家的姑娘,这俩关系还特别好,总是同仇敌忾,惹了一个还白送另一个,可谓是“祸不单行”。   秦西听得直发愣,莺莺她现在这么……厉害的吗?   但这样也好,就没人敢欺负她了,李栖楠做得也不错,就该毫不犹豫地站在莺莺那边才对。   小二声音压得很低,“听说这俩人到现在一个未娶妻,一个未嫁人,恐怕是要成一对哦。”   秦西忽然有些心梗,李栖楠他怎么能娶莺莺呢,他怎么敢对莺莺有非分之想?   他俩家世倒是登对,可是他明明对周并莲有意,都心有所属了还敢招惹莺莺……秦西心想,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必须要去找他谈谈了。   小二继续道:“小国舅也就算了,男人嘛,晚点就晚点了,那谢家小姐据说都过了十八了,到现在亲事都还没有着落,她本人怕是生得魁梧,不好嫁喽!”   “慎言。”秦西起身,把茶水钱放到桌上,凝目看向小二道,“多谢小哥了,但姑娘家不容易,请小哥口下留情,不要再妄自猜测了。”   小哥神色一僵,干笑了两声拿了银钱退了出去。   秦西心潮浮动,算一算时间,他已经离开莺莺一年多了,她在京城的日子可精彩了,应该已经把自己忘了吧。   他心中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当初缠着自己,真的只是因为年幼无知和雏鸟情怀。   他重新坐下抿了一口茶水,茶叶陈旧苦涩,味道从舌尖弥漫到了心头。   苦涩味道还未散去,他倏地抬头看向楼梯口,那边有个姑娘正被丫鬟搀扶着走下来,姑娘头戴锥帽,看不清容貌。   秦西轻扫了两眼,对这姑娘并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她刚才打量自己,应该只是无意的吧。   姑娘被丫鬟拥着,从秦西身旁过去时并未多看他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秦西临走时听到旁边有人道:“那是宋家的长媳,听说出身很高贵呢,嫁到宋家都是低嫁了。”   “低嫁又怎么样,宋家可是大富商,上上下下都很敬重她,不比看别人眼色活着痛快?”   秦西侧耳听了几句,再次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宋夫人”,稍作停留后就回了道观。   而那位宋夫人目不斜视地出了茶楼,淡然地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驶出了好远,她才招了丫鬟过来道:“你马上去京城元帅府帮我送个口信,务必亲口告诉莺莺。”   丫鬟恭敬道:“夫人您说。”   宋夫人摘了锥帽,清秀的脸庞露了出来,正是秦西在庸州府见过的江奉雪。   秦西对她的事情少有关注,只知道她去年夏天嫁了人,并不知道她嫁往何处了。   “就帮问她一句……”江奉雪轻笑道,“帮我问她,还想不想成亲了?” 第73章 谈话 ”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秦西回去时顺便把孙宁慈托他买的绢布送了过去, 她一个姑娘独自住在竹楼里,秦西就没有进去,敲了院门在外面等着了。   自从与许莺莺分开之后, 他就格外注意男女之间的距离,从不与姑娘家在封闭空间独处,说话也一直是清冷中带着疏远。   孙宁慈把东西接过,秦西冲她点了下头就准备离开了, 却又被她喊住:“等等。”   秦西回头, 与她隔了一两米的距离问道:“还有什么事?”   她没有丫鬟仆人了,但是除了要照顾好自己之外也没什么别的要做的, 其他的事又有云亭帮忙。现在虽然穿着简朴了一些, 但气质与之前无二,举手投足间依然是温婉大气的名门闺秀。   她袅袅地冲秦西行了个礼,秦西侧身避开, 听她道:“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孙宁慈抱着绢布望着秦西,字句清晰道:“我很确定以前并未见过、也未曾得罪过公子, 公子为何在知道我的名字之后就态度忽变?”   当时秦西就离开了许莺莺一会儿时间,一回来见她身边多了个姑娘,正是原著里挖了她眼睛的孙宁慈, 许莺莺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对她傻笑。   那时候他哪能想得起别的, 只顾着把莺莺与她隔开了。   现在回忆一下,当时自己确实是做得太明显了。   秦西面不改色道:“是误会。”   “不是。”孙宁慈笃定, “不是误会,你不仅自己提防着我,还不让许姑娘与我独处,我能察觉得出来的。”   “而且你似乎觉得我一定会嫁给荀盛岚, 为什么?”   秦西见她说得肯定,又想起许莺莺来,差不多的年纪,人家比她观察得细致,比她会算计,能发现不合理的地方,她倒是也能发现,但是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太天真了。   就连初相识那会,她明明亲眼看见自己从天而落的,被自己瞎编了几句谎话,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警惕心真的太差了。   然而不管孙宁慈如何疑问,他都不可能把事实告诉她,只是潦草道:“直觉。”   这应付得过于明显了,孙宁慈嘴角僵了一下,拧着眉头问道:“要是许姑娘这么问,你也会这样敷衍她吗?”   那当然不会,秦西心道,莺莺早就问过了,被自己勒令了一句不准多问,就真的什么都不问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乖又软,还很傻气。   提到莺莺就触及到了他心底的柔软,秦西语气都温和了许多,“莺莺她不一样。”   孙宁慈差点稳不住大家闺秀的气度,自己也是找气受,明知道许莺莺在他心里不一样还拿自己跟她做比较。   她暗自提了口气,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提过许莺莺,若无其事道:“你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荀盛岚,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公平起见,我也想要知道你对我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就当是做个交换。”她补了一句。   竹楼前一时沉寂,片刻后秦西率先开口道:“你家世显贵,父兄都是朝中重臣,牵扯太多。一朝天子一朝臣,要想稳住现在的地位,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姻亲关系来稳固,所以你一定会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这个最佳人选,其实是太子是不是?”   他说的这些完全是自己猜的,孙宁慈既然不喜欢荀盛岚,那嫁给他只能是为了权势了,见孙宁慈听后眼神闪烁,他就知道自己说的是有些道理的。   便继续道:“太子早已成婚,所以你家里就把目标换成了荀盛岚……”   秉着多说多错的道理,他点到为止,话音一转道:“我与荀盛岚不和,当然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对你多有防备。莺莺同理,更何况……高门后宅肮脏事情太多,我怕你带坏莺莺。”   孙宁慈原本还觉得有道理,听到后面时霎时间无话可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高门后宅肮脏不堪,就你家许莺莺纯洁无暇,靠近了我就会被染黑不成?   虽然他说的也没错,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是让人恼火。   孙宁慈忍着心中的不适,勉强一笑道:“秦公子真是心思缜密、快人快语。”   秦西视线与她对撞,坦然道:“该你说了。”   孙宁慈接受了他这番说辞,到自己坦白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忧,让他保证不会把自己所说的话告知第二人后才开口道:“我很早就见过荀盛岚,嫁给他确实是我最好的选择,放在以前我是没有一丝意见的,直到两年多前,他曾失踪过一段时间,你可知晓?”   秦西不仅知道,还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段时间他正在山脚下小茅屋养伤,人还在沉睡中,并且没有侍卫跟着,自然是音讯全无。   “他是被人刺杀的,差点没能活着回来。”   秦西眉心一动,觉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同小可。   “公子答应过,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对吧?”   孙宁慈再次与他确认,得了他的肯定后才道:“刺杀他的人是太子……现在该说是陛下了,是他的人。刺客虽伤了荀盛岚,但自己也受了伤没能活着回来,荀盛岚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事与陛下无关,就认定了这事是他所为。”   “其实不是。”孙宁慈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是我祖父与林茂之让人做的。”   按孙宁慈所说,她也是偶然间偷听到的,是荀盛岚的谋士,林茂之,与她祖父密谈之后,共同做出的这个决定。   谈话内容不外乎家族荣辱与荀盛岚的性情,林茂之觉得荀盛岚足够狠,若是想争皇位,那比荀盛景容易太多了,只要他能狠得下心。便设计让荀盛景身边的人对他下杀手,断了他的手足情深。   可惜中间出了点意外,重伤的荀盛岚被马儿带走,失去了联系。   “我若是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知道之后我要如何嫁给荀盛岚呢?你能想象我的处境吗?若我真的嫁给了他,这事一旦被他察觉,按他的性情,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之后整个孙家都难逃脱。”   孙宁慈继续道:“我不能嫁,我不嫁孙家就没有彻底和他绑在一起,就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选择逃离京城。我苦苦哀求,得到我娘给我的一次机会,若是那天我被抓了回去,就必须老实嫁给荀盛岚,封紧了嘴巴去争夺我勤王妃的位置,甚至是皇后的位置,反之,只要我能消失地无影无踪,孙家就再也没有孙宁慈这个人了。”   她说完后,整个后山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原著中并未提及这些,也许她原本就是逃过的,但是没能成功,只能按家族安排去争她的后位。   秦西觉得这真相让人一言难尽。   还有荀盛岚,既可怜又可悲,争夺皇位是被心腹算计的,他以为真心爱他的人其实只是想自保,真正对他好的兄长被他亲手杀了……   但不管他可怜不可怜,他滥杀无辜总是真的,确实不适合做个皇帝。   秦西甚至觉得他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有点问题,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都该去精神科长期就诊的。   另一方面,虽说现在荀盛岚已经与帝位无缘了,但秦西还是觉得不安稳,荀盛岚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谁知道哪天就彻底疯了,还是要多盯紧一些。   “你说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孙宁慈问道。   秦西并未评价她的做法,只是真心诚意道:“你很勇敢,也很幸运,竟然碰上了莺莺。”   潜台词是那天要不是碰巧遇上了莺莺,你根本逃不出去,被抓回去就等着跳进火坑吧。   原著中她对许莺莺太狠了,秦西每每想到莺莺那么小个姑娘被活生生剜了眼睛,都觉得无比揪心。   明知道现在孙宁慈没有理由这么对莺莺了,却还是后怕,特意点明道:“所以莺莺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你都不能为难她。”   “这是当然。”孙宁慈保证道。   这天之后,日子依然平静,山中清凉,即便是入了夏也没有很热,秦西没事就在后山水潭旁看书,看的书种类繁多,什么都有。   偶尔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山下请教一些老人,上了年纪的人很多事情不清楚原理,但是知道很多实用的法子,时常让秦西豁然开朗。   这一日他下山时顺便给道观里的老道士买了些酒,回来时耽误了些时间,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夏日白昼长,倒也不急。   他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路过山脚下的茶棚时猛然停住了脚步。   茶棚里正坐着一个姑娘,姑娘背对着他,身穿一身竹青色的朴素衣裙,头上带着个锥帽,轻纱覆在她背后,露出垂到腰间的一截乌黑长发和半条朱红色的发带。   秦西看着那个背影,心口忽地一痛,呆愣了片刻才缓缓回神。   认错了吧,莺莺应该在京城,况且她现在是大元帅的女儿,不会再穿这种粗布麻衣了,更不会独自出现在这里。   再说红色发带也是很常见的,先前他在街上就见过一个系着红色发带的窈窕姑娘,一时怔忪多看了一会,险些被人当成了流氓。   他收回视线,牵着马继续往山上走,神色依然淡然,只是脚步有些错乱。   从那青衣姑娘身后五米远的地方牵着马走过,秦西不自觉地呼吸加快,从未觉得时间是这么的漫长,怎么这么久了才走了两步?   第三步抬起脚时,他余光看到那姑娘转过了身来,喉咙一紧,顷刻间闭上了双眼。   眼睛闭上了,耳朵却更灵敏了,风声、林中虫鸣声、甚至是自己的呼吸声和急促的心跳声,都格外清晰。   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带着怀念的低柔嗓音喊道:“秦大哥——”   这声音像是一道霹雳在他脑海中炸裂开来,震得他头脑发晕。 第74章 重遇 脚尖在自己手背上微微蹭了一下。……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秦西僵硬地站在原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哪里露了行踪?她怎么会找来?她不是已经忘了我吗?   “秦大哥——”许莺莺又喊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鼻音,听着有些委屈。   秦西一动不动,可是控制得了肢体,控制不了心。   许莺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伴随着一滴泪珠, 一下一下砸在他心尖上, 让他心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莺莺要问自己为什么不告而别了,要问自己这么长时间去哪了, 该怎么回答她呢?   还是要主动与她说话?就装作好久不见的朋友和她问好, 这样会不会显得没那么心虚?   可是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秦西脑海翻腾,这时候许莺莺接着说了下去,说的却不是他猜测的那些, 她只是吸了下鼻子,声音闷闷道:“秦大哥, 我脚疼,走不了路了。”   难怪她没有扑过来,原来是脚受伤了。   怎么又受伤了?   秦西长叹了口气, 睁开了双眼。   天色将晚,山脚下根本没什么人了, 她脚动不了,一个女孩子在这里, 就算没有遇到坏人,大晚上漆黑一片也会害怕的。   他松了牵马的缰绳,转身时将手心的汗水在衣摆上擦了一下,才缓缓向她走去, 泰然自若道:“怎么伤的?”   他没有看许莺莺,到了她跟前就半跪了下去,径直去看她的脚腕,见她右脚踝部薄袜微微隆起,脱掉了鞋袜,果然看到她细嫩的脚踝红肿着,明显是崴着了。   许莺莺张口欲言,眼泪却比她的话更快一步,啪嗒一声打在秦西手背上。   秦西手一抖,差点直接按在她肿起的关节上。   许莺莺憋着哭腔应道:“我过来找你,怕你又走了……赶路太急就崴着了。”   秦西握着她脚踝的手指轻动了一下,心里杂乱,不敢提这茬事情,只能故作沉着问她的伤势:“多久了?”   许莺莺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他,只有眼泪又一滴砸了下来。   秦西垂目盯着自己手背上的泪水痕迹,心里乱糟糟的,默默给她把鞋袜重新穿好,这时又听她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了。”他心中纷杂混乱,说话时语气却是如以前那么熟稔,甚至还带着笑,仿佛两人从未分开过一样。   他借着看许莺莺脚踝伤势的动作低着头,忽地被一双手捧住了脸颊。   许莺莺才不管他在干什么,硬是抬着他的下巴让他看自己。   秦西被迫抬头,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真的撞进她那双泛红的雾蒙蒙的双眼时,仍是心脏猛地收紧。   这是我好久不见的小姑娘啊。   他后背绷得直挺挺的,迅速眨了下眼睛遮掩了情绪,轻声笑道:“怎么了?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吗?”   他笑着,许莺莺眼泪却流得更欢了,不待秦西因为担心她眼睛出声安慰,就忽地收了捧着他脸的右手,朝秦西脸上大力地掐了一下,哭着脸道:“你不准笑!”   秦西长这么大从没被人掐过脸,一下懵了,脸上又疼又热,别说笑了,维持面部表情都难。   许莺莺抹着眼泪,哭着威胁道:“你再敢笑我就还掐你。”   秦西沉默,还有点束手无策,不笑就不笑了吧,反正本来就不想笑。   许莺莺松开了他的脸,道:“现在带我回去你住的地方,不带也行,反正我走不了路,也跟不上你。”   秦西默然片刻,问道:“你带的丫鬟和侍卫呢?”   “没带丫鬟,侍卫你还不清楚吗?你不是最会躲他们了吗?”   许莺莺说话夹枪带棍,把秦西怼得哑口无言。   无奈,只好伸手把她抱到马背上。   许莺莺伸手搂住他脖子时,秦西明显感觉到女孩子软软的身躯贴在身上,热气轰得涌上了脸,浑身僵硬,双臂根本不敢动弹。   他有些奇怪,以前不是经常抱她上下马车的吗,那时候是怎么抱的,怎么没有现在这么不自在?   许莺莺也察觉到他的僵硬,靠在他肩上,声音听着带着点羞涩,道:“秦大哥,你是不是好久没有抱过人了?现在抱着一点都不舒服。”   秦西被她说的脸上滚烫,嘴角绷了下道:“不舒服那你下来吧,我去山上找人来抬……嘶——”   话说一半,被许莺莺在脖子上又掐了一下,这一下用力很大,掐得秦西都觉得疼了。   许莺莺掐完了又给他揉了两下,秦西偏头想躲,可是被她搂着脖子,根本躲不了。   许莺莺道:“我才不掐你胳膊和后背呢,那一点都不疼。你等下要是再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继续掐你脖子,还要掐你耳朵。”   秦西:“……”   这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以前那个乖乖软软的莺莺呢?   他闭嘴了,小心地把许莺莺放到了马背上,牵着马往山上走去。   天太晚了,城门已闭,只能先带她去山上孙宁慈那里将就一晚了,明天再去找她的侍卫把她送回去。   又不放心让她单独跟孙宁慈相处,秦西默默打定主意要在屋外守一晚上。   他牵着马在前面慢慢走着,余光看到许莺莺的裙角和绣鞋一荡一荡的,跟江上小舟似的,不断在他心湖带起波澜。   秦西走着走着,心跳就跟她的裙角晃动的幅度达成了一致,一下一下跳动着,沉重又规律。   莺莺怎么不问自己为什么离开呢?   她迟迟不问,秦西就觉得头上好像悬着一把刀,要时刻警惕着它落下来。   他想这把刀快点落下来,又害怕它真的落下。   他也想问莺莺,你来找我做什么?可同样不敢问出口。   许莺莺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微微晃动,也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盯着秦西的身影。   两人各有所思,一路沉默着到了后山竹楼,秦西不打算抱她了,朝她伸手道:“我扶你下来。”   许莺莺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嘴唇一抿,才不管他说了什么,松了缰绳,身子一歪就要从马上跌落下来。   秦西感觉她跟一片落叶一样,一个晃眼就被风吹倒了,急忙上前接住了她,人刚落到怀里,两条纤细的胳膊就缠上了他的脖子。   女孩子的体温透过薄衫传到身上,秦西心砰砰直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着牙压下了怪异的感觉。   先这么着吧,还能真让她摔着吗?   等她脚好了,再和她说清楚……   他抱着许莺莺向竹楼才走了两步,忽觉许莺莺胳膊动了一下,猛地一偏头,正好对上许莺莺朝他耳朵掐去的那只手。   耳尖明明还没被碰到,却已经通红了。   秦西额头简直要冒汗,把她微微往上掂了一下,道:“别掐了,等下要被人看到了。”   他想说得严厉一点的,可是声音出口却跟悄声低语一样,又低又柔,听得他自己都脸红。   “又不是我被掐,我不怕被别人看见。”许莺莺嘟囔着,枕着他宽厚的肩膀低声道,“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掐你。”   秦西被她说得身上直冒火气,整个人就差冒烟了。   这时一旁的马儿打了个响鼻,竹楼里的孙宁慈听到动静推门出来,隐约看见秦西抱了个人过来,远远惊讶道:“怎么了?这是谁啊?”   她一出声许莺莺就看了过去,认出是孙宁慈的瞬间,许莺莺眼泪唰得流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向秦西,质问道:“你不肯见我,却跟她朝夕相对?”   “不是,我……”秦西欲辩解,才说出几个字,就感觉许莺莺勾着他脖子的手用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顺势低了头,见她乌黑的发顶贴近,紧接着脖子忽地一痛,是许莺莺张口咬了上去。   她下口的力气不小,嘴唇微凉,贴着秦西颈上却引得他霎时间血脉喷张,抱着她的胳膊猛地收紧,手掌隔着夏衣紧紧贴上了她柔软的腰肢和腿弯。   秦西呼吸急了起来,感觉自己招架不住了,急忙道:“我和她根本不熟,我住在别处,是带你过来借宿的!别咬了!”   人没松口,他忍着颈间痛与酥麻感低声道:“……莺莺,别咬了……”   许莺莺这才缓缓松了口,秦西忙撇开脸努力压制狂跳着的心,听她憋着哭腔道:“你不要骗我。”   “没骗你……”   这时候还能怎么样,只能顺着她说了,等她……等放下了她之后,再、再和她掰扯。秦西脑子有点打结。   好不容易把她哄好了,感觉她把脸埋在自己肩上了,秦西这才转回头,硬着头皮对不知何时走到院门口的孙宁慈道:“莺莺没地方可去,想在你这里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孙宁慈看看秦西,又看了看根本不看自己一眼的许莺莺,嘴角一挑道:“当然可以……”   秦西正要道谢,她又拔高了声音,字正腔圆道:“秦大哥。”   秦西一下愣了,摸不准孙宁慈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跟孙宁慈关系一般,根本没有到能喊“秦大哥”的地步。   但他很快就明白孙宁慈的用意了,因为许莺莺又去勾他脖子,掉着眼泪问:“她为什么要叫你秦大哥?”   许莺莺醋得眼泪停不下来,挣扎着道:“我不要让她叫你秦大哥!她凭什么!”   秦西一个头两个大,抱紧了她不让她摔下去,还要防着她咬自己,口中连连安抚:“我没让她喊!我跟她不熟!我前几天为难了她,她故意的!”   “你骗我!”许莺莺一点都不信,哭得嗓音都哑了,“……你对女孩子尤其心软,怎么可能会为难她!”   秦西有苦难言,箍住了她乱踢的腿对看笑话的孙宁慈道:“别添乱了……麻烦先找个房间给莺莺。”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秦西二话不说立刻把许莺莺放到了床榻上,许莺莺不仅不撒手,还要拽着他脖子往床上带。   秦西吓得心惊肉跳,往她胳膊肘上轻敲了一下,趁着她胳膊一麻没了力气,才能脱身。   脱身后已经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了。   孙宁慈就噙着一丝笑在一旁看热闹,被秦西扫了一眼才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慢吞吞退了出去。   秦西废了好大功夫才让许莺莺相信他是真的与孙宁慈没什么亲近的关系,解释完了人都快虚脱了,许莺莺已经不哭了,红着眼眶说:“出汗了,我要洗澡。”   “你……”秦西想说“你脚不能动怎么洗?”,说了一个字见许莺莺乌黑的双眼正盯着自己,心头一跳,立刻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就怕她等会又说出什么大胆的话来。   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秦西觉得这么说没问题了,才道:“借住在别人这里不方便,先忍着,明天再洗吧。”   他一说“别人”,许莺莺脸色就好了许多,又提别的要求:“那我要洗脚,我脚太疼了不敢动,你给我洗。”   有理有据,秦西只能妥协,就算他不妥协,许莺莺也有办法让他妥协。   况且以前也不是没给她洗过,她腿受伤时,秦西没少这么伺候她。   打了水给她脱鞋时秦西忍不住问道:“李栖楠不也是这么喊的吗,怎么不见你撒泼打滚?”   “我才没有撒泼打滚。”许莺莺先否定了秦西的话,又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秦西纳闷,以前也确实没有别的女孩这么喊过他,他还真不知道许莺莺不许别人这么喊他。   许莺莺想了一想,脚被秦西抬起放到水中时道:“好像是没什么区别,那以后也不让他这么喊了。”   秦西:“……什么东西?”   许莺莺哼了一声,没回他了。   秦西没再问这个问题了,把水泼到她肿成馒头的脚踝上时,问道:“疼吗?”   “疼死了,根本不能动。”   她坐在床沿上,怕把衣裳弄湿了,就稍微往上提了一些,露出一截小腿,小腿外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以前受伤时留下的。   秦西一看那伤疤就想起她满身血的样子,心里又软又烫,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轻声道:“太晚了不好弄冰,等会我去打点井水给你湿敷一下脚踝,过两天就好了。”   许莺莺轻轻地“嗯”了一声,两手撑着床沿看秦西给自己洗脚。   她脚背很白,脚趾圆润如珍珠,沾了水之后更显得嫩滑,被秦西握在掌中时微微蜷缩了下,脚背弓成了一道曲线。   秦西觉得她脚尖也是可爱的,温热光滑,跟暖玉一样。   正给她洗着右脚脚趾,见她左脚缓缓抬了起来,他没在意,反正左脚没受伤,随便她乱动。   屋内早已点了蜡烛,白皙的脚背缓缓露出了水面,上面沾着的水珠纷纷沿着肌肤滚落,折射着熏黄的烛光。   许莺莺脸红通通的,掀着眼皮偷偷看秦西,见他仍是垂着头没注意自己的动作,轻轻咬了下唇,把左脚踩在了秦西手背上。   秦西原本没理会她,随便她踩,可是忽然感觉她脚尖在自己手背上微微蹭了一下,一股燥热猛然从心底窜起。   他没抬头,双手也僵硬住了,眼睁睁看着踩在自己手背上的白嫩脚尖在自己手背上勾了几下,心底的燥热一下冲遍了全身。   他满面赤红,呼吸急促起来,心里又急又气,他好好的小姑娘跟谢必诚夫妇待了一年多,怎么就长歪了?   乱掐人、乱咬人、动不动就哭,现在还……还这么……这么不懂事!   他努力控制着呼吸,手掌一翻抓住了许莺莺的左脚踝,直接把她的脚拖进了水中,喉结滚动了两下,压着声音头也不抬道:“脚不疼了是吗?”   许莺莺拖着软绵绵的嗓音小声道:“疼,你轻一点……”   秦西手上动作一顿,要说的话哽在喉头,只能胡乱给她洗着脚。   屋内寂静,可是越安静,两道呼吸音就越明显,秦西听得人要爆炸了,转移话题道:“先在这住一晚上,明天我去找你的丫鬟和侍卫,送你回京城。”   “嗯。”许莺莺低着头,揪着手指尖提要求,“我一个人害怕,你跟我一起住。”   秦西没说自己打算在外面守着她,道:“这里离道观很近,很安全,不用我一起。”   许莺莺不高兴了,脚在他手中踢了一下,不满道:“那孙宁慈呢?她要是坏人呢?”   “她不是,她是个好姑娘……”秦西对孙宁慈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如果有的话,那也是要时刻防着她离莺莺太近了。   这人心眼太多,莺莺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的好。   说这话也完全是为了安慰许莺莺,结果许莺莺一听秦西这么说,又恼了起来,“你还帮着她说话,你又怎么知道她是好姑娘的?你都没这么说过我!”   “……”此时秦西终于明白什么叫话不能乱说了,他想收回这句话,可是许莺莺已经扁着嘴接着说下去了。   “你先前明明说她嫉妒我比她好看,会挖了我的眼睛!”   许莺莺委屈万分,说话的声音很大,话音才落,半掩着的房门口有人“哦”了一声。   秦西循声望去,见孙宁慈正拿着巾帕站在门口。   秦西:“……”   有点尴尬。 第75章 心机 “你是被我打晕过去的!”……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 秦西觉得很尴尬,还不能辩解自己说的都是事实,毕竟人家现在根本没有这么做。   他正尴尬着, 许莺莺帮他解释了:“这是以前秦大哥吓唬我说的,你不要当真,他不是真的要抹黑你。”   秦西静默着不出声,不好意思说其实他当时这么说想吓唬许莺莺是真的, 抹黑孙宁慈也是真的……   孙宁慈也不知是不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推门进来把巾帕放在秦西手边的矮凳上,笑着道:“抹黑也没关系, 你们声音小点, 别让我听到就行。”   许莺莺想了一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窘迫了起来。   “咳。”秦西还是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与孙宁慈道歉, “我以前对你有所误会,说错了话, 请你见谅。”   孙宁慈没想到他会认真道歉,惊诧了一下,道:“那倒不必, 你二人救过我,与救命之恩相比, 这算不得什么的。”   她有意把这事揭过,秦西就顺着她的话推辞了两句。   孙宁慈过来只是为了送擦脚的布巾, 东西送到了就要出去了,人到门口,许莺莺忽然又低着头语调温软地说了一句:“但是他说我比你好看是真的。”   秦西:“……”   我求你闭嘴吧。   孙宁慈也很无语,但不愧是大家闺秀, 这时候还能保持风度,驻足回首看向许莺莺道:“知道在他眼里你最好看了。”   秦西:“……”   更离谱的是许莺莺还红着脸“嗯”了一声。   孙宁慈是完全不想理这俩人了,走到门口时忽然想通什么一样,扭头道:“你不强调这个也没关系的,秦西人是挺好的,但他对我一直抱有敌意,我对他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放心吧。”   许莺莺抬起头,双眼闪亮,“真的吗?”   孙宁慈嗤笑一声,“这还有假?男人多的是,我干嘛要挑一个心有所属的。”   她说完就出去了。   许莺莺没了情敌正开心,脚尖在水中点了两下催促道:“快给擦干了,脚都要泡皱了。”   秦西一肚子话憋着说不出来,这两姑娘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连起来他却又觉得不太懂。   为什么好像连孙宁慈都知道他心有所属?为什么莺莺好像是在宣示主权?他并没有承认过喜欢莺莺吧?   他发着愣,又被许莺莺在手背上轻踩了一下,“快点呀。”   她的脚在烛光下莹白如玉,看得秦西觉得有些闪眼,粗糙地给她擦了几下就塞进薄被里了。   去院中打水时,秦西看着清冽的井水中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忽然察觉到事情又与自己原本的设想走偏了,他这样与莺莺相处,不又和以前一样了吗?   不该这样的。   她年纪太小了,什么都没见过,所以才会容易动心。   他伸手搅碎了水中倒映着的自己,去找了孙宁慈,想麻烦孙宁慈帮忙去照顾一下许莺莺。   诚恳地说明了来意,孙宁慈道:“不去。”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秦西张了张口,话没说出来就被孙宁慈看穿了,她道:“我没事干嘛去招人嫌。”   “要不你就当我是嫉妒她的美貌,所以不愿意去照顾她,这样也行。”   秦西铩羽而归,还被许莺莺埋怨:“打水怎么要这么久啊?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跑了。”   秦西暗暗吸了一口气,坦白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去,犹豫片刻,把沾湿了的帕子递给她道:“自己敷吧。”   许莺莺靠坐在床上,腿伸得直直的,抬了下没受伤的左脚道:“你看我够得着吗?”   她盯着秦西,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接着嘴角耷拉了下来,委委屈屈道:“你变了,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好了。”   “莺莺……”秦西叹气,“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许莺莺语气忽然变了,带着兴师问罪的口吻问,“你以前说要给我补十六岁生辰的礼物,到现在都没有,我十七岁还没到你就偷跑了,现在我十八岁生辰都过了,你全部都错过了,什么都没有补偿给我。”   “还有,你以前承诺过要一直守着我的,你也忘记了。”   她说着又生起气来,咬牙切齿道:“你对我说过的话,没有一件是真的做到了,骗子!”   这确实是秦西理亏,他承诺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太多,哪知道后来感情会变质。他道:“你太小了不懂事,等你长大……”   被许莺莺打断:“你刚才还说我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又说我太小了,你自己说你矛盾不矛盾!”   秦西理屈词穷:“……我是说……”   说了半天后面没能接上。   他一方面觉得许莺莺年纪大了些要避嫌,一方面又觉得她还是小孩子脾气,可这两条都不是许莺莺愿意听的,她听了肯定又要生气。   许莺莺伸脚碰了他一下,朝床边努嘴道:“坐着一边给我敷脚,一边慢慢编,不着急。”   秦西:“……”   长大了是不一样,现在可会怼人了,说话也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把帕子重新浸湿了,略微拧掉了一些水份,叠整齐了敷在许莺莺红肿着的脚踝上,井水冰凉,甫一敷上去,许莺莺被冰得哆嗦了一下,但也没有收回脚。   怕把床榻弄湿了,许莺莺受伤的那只脚是搭在他腿上的。   过了会儿,她又把另一只脚也往秦西腿上搭去,秦西瞟了她一眼,许莺莺没看到一样,兀自把脚塞了过去。   她双脚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秦西腿上,秦西忍了一会儿,越忍心中越是躁动,猛地把她双脚拎开放在了床榻上,起身朝外走去。   “又怎么了啊?”许莺莺看他朝外面走去,问题成串地冒出来,“你要去哪?等会要换帕子了,我动不了的。而且我脚疼了怎么办?我口渴了怎么办?你又不管我了是吗?”   秦西:“……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许莺莺才放心了些,叮嘱道:“那你要快点回来,不然我要着急了。”   秦西推门出去了之后,她对着合上的房门小声嘀咕了句“气都气饱了。”   嘀咕完,又抿了抿嘴角偷偷笑了一下。   这天晚上秦西到最后也没能离开,在许莺莺的胡搅蛮缠下住进了她隔壁的房间。   第二天许莺莺醒得很早,比秦西还要早,听到隔壁有动静了就大声喊了他,把他喊了过来说脚不舒服。   秦西又给她敷了一遍,见红肿消下去了好多,想带她去找她的侍卫。   “侍卫跟丢了,不知道在哪。”许莺莺道。   但是秦西问为什么跟丢,在哪跟丢的,她又答不上来。   昨天明明还说得好好的要找侍卫送她回去,现在她又不肯配合了,秦西一点办法都没有,道:“那我直接送你回京城。”   “然后呢?”   “然后我再回来。”秦西无意识地握了下手掌。   许莺莺水润的眼睛瞪着他,唇瓣动了动道:“骗子!”   骗子就骗子吧,骗子秦西也认了。   许莺莺又说:“你过来。”   她坐在床上,秦西坐在桌边,两人离的有一段距离,她根本就够不着秦西。   秦西摸了摸颈间被她咬出的痕迹,没动弹。   许莺莺看懂了他的动作,咬着牙道:“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   秦西手指不自然地瞬间收拢,躲避着许莺莺的目光道:“我不喜……”   许莺莺眼中一下蓄起了泪水。   秦西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下道:“你遇到我的时候年纪太小了,根本就没有独立判断与自主选择的能力,是我心思龌蹉,把你带偏了。等以后你眼界开阔了,见了更多的人,就会发现我不过是最平凡的那一个,并不值得你喜欢。”   许莺莺仍是这么含泪望着秦西,神色倔强。   静了一会,秦西又道:“就算我现在跟你回去了,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判断,也会后悔的。”   “我不会!”许莺莺流着泪水道,“秦大哥,我不后悔。”   秦西笑,“你现在当然会说不后悔。”   许莺莺眼角湿润,绷着嘴角,认真道:“你以前和我说,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也没有必要对不爱自己的人死缠烂打,我都记得。现在我考虑得很清楚,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也想慎重地问你一句,你对我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感情?”   “若是我会意错了,你对我并不是这种感情,那你尽管拒绝,我绝不纠缠。”   许莺莺声音带着铺天盖地的难过,“但是秦大哥,你不要对我说谎。”   秦西神情紧绷,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已经这么倔强了,说了实话肯定更加不会放弃。   可他也不想说谎,他就是喜欢这个姑娘,她撒娇耍赖也好,絮絮叨叨也好,就是什么都不做,往那一站都是好的。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心心念念,不想说违心的话。   想了一想,他道:“我不喜欢太天真幼稚的女孩,什么都不懂,太好骗了。”   许莺莺噙着眼泪迫不及待道:“我不天真,我特别有心机、我特别坏!”   秦西差点被她逗笑,“你去找个镜子照照看,看你这样哪里坏了。”   “我真的特别坏!”许莺莺加重语气努力强调。   “那就坏吧。”秦西不与她争执,扫了眼她哭红了的眼睛,又说,“我也不喜欢爱哭的女孩子,不好哄。”   许莺莺一下睁大了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秦西本来是有点难过的,看她这样又有些想笑,接着道:“我也不喜欢娇气的女孩子。”   “我、我也不……”许莺莺磕磕巴巴说着。   “不什么?”秦西支棱起来了,端着架子道,“不许说谎。”   许莺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唇瓣开开合合,说出口的又是那句,“我真的特别有心机。”   她怕秦西不信,用手掌擦了下眼泪,毅然道:“秦大哥,我以前说过我骗了你一件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听过之后就知道我有多坏了。”   秦西还真不信她能骗过自己什么事,估摸着多半是有什么乌龙,施施然道:“行,我听着,你说。”   许莺莺扇着眼睫看秦西,拍了拍床沿道:“你离近点。”   “离近点好让你掐我?”   “……我今天都不掐你了,你放心。”   秦西怕她又对自己动手动脚,可不敢靠近她,“就这么说。”   许莺莺脸颊鼓了一下,眉眼一低,闷声道:“你根本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是被我打晕过去的!”   “……”秦西觉得有点恍惚,“……你再说一遍?”   许莺莺绷着小脸,脸上还带着泪痕,再次拍了拍床沿道:“你坐过来我跟你说清楚。”   她这一句话颠覆了秦西长久以来的认知,他当初什么都没怀疑就信了许莺莺的说辞,是因为穿越这事都发生了,从天而降摔不死也正常。   但这时候一想也对,摔下来头会痛会晕的话,那没道理身上其他地方都不痛啊。   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这事只有许莺莺一个人知道。   他走了过去,按许莺莺说的坐在了床边。   “那天我本来是去山里挖点常用的草药的,回去的路上发现草丛里有血迹,血好多,我本来以为是什么受伤的野兽,好害怕,就想快点离开,可是忽然听到……什么味道?”   许莺莺忽然停住,耸了耸鼻尖问秦西,“秦大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秦西正聚精会神听她说话,闻言跟着嗅了一下,鼻尖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道:“你身上的味道吧。”   “不是。”许莺莺摇头,扭着身上在床上翻找起来,“是床上有什么东西,你帮我找找看呀。”   秦西只好帮她一起翻找,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转过身来正好看到许莺莺举着一个小瓶子递到他眼下,他觉得有些眼熟,问道:“这是……”   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脑袋猛地一沉,瞬间失去了意识,倒在了许莺莺肩上。   他比许莺莺重了许多,许莺莺被他压得往后仰去,后背抵在了床头,胳膊搂着他,手忙脚乱地去塞瓶塞。   确认瓶塞被塞严实了,她又用手在跟前扇了两下,才张口呼吸了起来。   然后去看倒在她身上的秦西,秦西头靠在她颈侧,嘴唇几乎贴在了她脸颊上,许莺莺脸一红,抬手摸了摸他颈上被自己咬出的小伤口,细声道:“还是爹说得对,直接绑回去省事多了。”   她又摸了摸秦西的下巴,视线落在了他淡红的唇上,脸红得几乎能滴血。   可惜有贼心没贼胆,最终也没敢碰一下,指尖擦过他嘴角抚上了他闭着的双眼,碰了碰他的眼睫,贴着他额头低语道:“你才是最天真、最傻气的那个。” 第76章 傻子 红润的唇落在了他下巴上。   许莺莺就这么抱着秦西, 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去摸他鼻梁,脸红扑扑的, 嘴角就没下去过。   等她摸够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哨子,鼓着腮帮子一吹,就有绵长的声音传了出去。   她只简短地吹了一小下, 声音却像水波一样遥遥荡开, 余音围绕,好一会儿才彻底消失。   许莺莺仰着头算了算时间, 觉得侍卫过来还早着呢, 总不能让秦大哥一直这么半躺在自己身上吧。   她是不介意的,但是她比秦西矮了一些,这样会让秦西很不舒服。   她又看了看秦西紧闭的双眼, 然后指尖轻挠了下自己的脸,羞涩道:“我可真不知羞。”   挠完了傻笑了会儿, 开始把秦西往床里面推。   她自己的脚本来就不方便,挪起一个大男人就更难了,不小心就压到了自己受伤的脚踝, 疼得手掌张张合合不知道该放哪。   这时门口传来了孙宁慈的声音,房门本就被秦西敞开着, 许莺莺一抬眼就见孙宁慈正震惊地看着自己。   许莺莺小小的心虚了一下,但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仅不羞愧,还主动向她寻求帮助:“能帮我把秦大哥挪到床上来吗?”   孙宁慈是听到奇怪的声音从这边传出,才想过来问一下情况的,刚一出声就见许莺莺正把伏在她身上的秦西往床内侧推, 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但许莺莺问得太大方了,让她怀疑许莺莺做的事情其实是合情合理的,是她自己小门小户没见识了。   她迟疑了下,“你……”   许莺莺眨着眼睛看她,眼神格外地纯真,认真道:“这是我秦大哥。”   孙宁慈不再犹豫了,进屋帮她把秦西挪到了床上。   这是人家秦大哥,虽然人现在看着貌似神志不清,但人家是两情相悦的,算不得什么事。再说难道秦西还会怪罪许莺莺?   孙宁慈视线扫过秦西颈上明显是被咬出来的伤痕,脸上也微红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把秦西安顿好,她问道:“刚才那声音是你弄出来的?”   许莺莺点头回答她:“嗯,等会我家里人要来接我和秦大哥回去了,多谢你收留我。”   孙宁慈选择无视昏迷着的秦西,他肯定是同意的……   “他的东西都在道观里,要我去找我表哥,把他的东西都给你送过来一起带走吗?”   许莺莺求之不得。   事情说好之后,孙宁慈走出了房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问道:“要帮你们关上门吗?”   许莺莺脸颊热腾腾的,厚着脸皮道:“要的。”   门被应声关上,她才抬起两手揉了揉脸颊,自言自语道:“没事,反正早晚要成亲的。”   秦西就平躺在她身旁,她也不躺下,侧着身子半趴在秦西胸口上,拿着自己的一缕发梢在秦西下巴上扫来扫去,口中道:“就你最傻了,我说什么你都信。”   “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一点事都没有。”   许莺莺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秦西大多数时候都是很精明的,于是又说道:“是不是那会儿被我打懵了,所以没能反应过来?”   秦西自然是没法回答的,她又微微撑起了身子,去摸秦西的后脑,什么异常都没能摸出来,庆幸道:“还好我力气小没有把你打坏了。”   往秦西脑袋摸了好一会儿,见他头发这都长这么长了,吃吃笑了几声道:“你还真以为你第一次背我的时候,我只是想摸你头发啊?我是想看看你头上被我打得严重不,傻子!”   许莺莺重新趴回了秦西胸口,食指在他鼻尖轻点了几下道:“让你老点我鼻子。”   还屈起食指去敲秦西脑门,“让你拍我脑袋。”   看着秦西乖乖地躺着任由自己动手动脚,许莺莺恶向胆边生,环视了下周围,确信没有人能看到,她慢慢低下了头,双唇贴近秦西唇边时感觉到彼此呼吸缠/绕,脸红得不成样子。   眼一闭,肩一耸,壮着胆子亲了下去,红润的唇蜻蜓点水一样落在了他下巴上,一触即分,然后立马把脸埋在了秦西脖颈。   许莺莺感觉着唇上还留着的秦西的温度,羞臊地不敢抬头,还要捂住秦西的耳朵,就怕他听到自己几乎要响彻房间的心跳声。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缓了过来,松开了捂着秦西耳朵的手,贴着他耳垂呢喃软语道:“让你不许我亲近。”   几刻钟之后,云亭把秦西的东西送了过来,得到应允推开门时,一见床上两个人,云亭也震惊了。   要不是第一眼见他俩都衣衫整齐,他就要立刻掩面退出去了。   秦西人在昏睡中,许莺莺也就不装了,抓着自己的小腿慢吞吞放下了床,踮着脚移到了桌边,把云亭送过来的东西打开。   入目第一眼就是一个多边的柱形灯盏,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春日和美、花团锦簇的景象,一共有八个灯面。   每一面都画着简笔的小人,很明显能看出是个姑娘,脸圆圆的,头发上系着一根长长的发带。除了发带用红色染料上了色,还有脸颊上点了两坨腮红做点缀之外,其余都是水墨绘制。   八面画是连续的动作,小人儿从坐着托腮沉思,到惊喜抬眸,然后快步迎到前方,画得虽然简单,但是惟妙惟肖,一眼就能让人认出这是谁。   许莺莺惊喜交加,将灯提起时,灯身一悬空就转动了起来,乍一看就像灯面上的小人动起了一样。   “这是我!”许莺莺笑得眼睛弯弯,举着灯给孙宁慈和云亭看,“秦大哥画的我,像吧?这是以前我跟秦大哥相依为命时候的样子,发带就是这个……”   她说着反手把垂在身后的发带捞到了身前,“好看吧?我就知道秦大哥一直是惦记着我的,他还不承认,这下被我抓到了。”   她得意洋洋,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出去了。   “你看我想听吗?”云亭想翻白眼。   但是许莺莺以前就把他当隐形人,现在也同样,没有理会他,又爱不释手地打量着这盏灯,见灯最中间的烛台上刻着小小的字,转着灯仔细看了下才发现是“十六”两个字。   许莺莺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在意,继续去看别的。   “你又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了,是吗?”云亭追问。   他特别喜欢许莺莺这长相,也觉得她好玩,就想跟她说话。   许莺莺还是没理他,谁让他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掳走了,害得自己和秦大哥分开,还受了伤。   她打开了一个小匣子,见匣子内摆着一支精致的金步摇,小心地拿了出来。   钗杆上是金色的枝叶攀爬着,步摇顶端是几朵相交盛开着的迎春花,日光照在鹅黄的花瓣上,像是花瓣在迎风摇摆一样。边角处则是点缀着细小的珍珠,下面垂着长长的金色流苏,轻微摆动着。   孙宁慈觉得这支步摇精致又漂亮,想凑过去细看,被云亭拦住了,“别靠近,那东西藏着机关的。”   他还记得之前许莺莺的那个石榴花发钗,要不是当时自己反应机敏,许莺莺也不是真的想杀人,他可能就活不到今日了。   许莺莺这才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会用。   她心里美滋滋的,秦西先前做的那支太脆了已经坏了,正好可以换上这支,还更漂亮了。   孙宁慈好奇问道:“什么机关?”   “是伤人的东西,也就她把这当成个宝。”云亭在这上面吃过亏,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许莺莺还是没理他,要把步摇放进匣子里时,忽见钗杆上有一处也模糊地刻着字,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十七”俩字。   她灵光一闪,忽地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鼻子顿时酸了起来,什么十六、十七,明明就是自己是岁数,这根本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   云亭见她忽地不动了,歪头一看,惊道:“我不过就说了一句酸话,你哭什么?”   许莺莺啜泣了一下,抹了把脸把步摇放回了匣子里。   应该还有一个十八。   她在那堆东西里翻找,可剩下的那些都是图纸,密密麻麻,让人看不懂。   许莺莺想起以前秦西画的那些兵器图解,立马把那些图纸正面朝下叠了起来,一起放进装步摇的匣子里。   其他的就都是些衣物了,许莺莺把东西全都收好,心想等秦西醒了再问他“十八”在哪。   云亭还在奇怪她怎么又哭又笑的,见她情绪恢复过来了,刚想要开口嘲笑她几句,忽听外面有了响动,警惕地看向了门外。   很快一抹棕黄色的影子跃了进来,朝着许莺莺就扑了过去,云亭神色一凛,就要出手,听许莺莺喊道:“阿黄!”   是一只大黄狗,撒着欢把前脚扑到了许莺莺膝盖上。   许莺莺揉了揉它的脑袋道:“真乖。”   然后朝孙宁慈道:“接我的人来了,里面有京城过来的,可能会认识你,你要躲一下吗?”   孙宁慈刚躲了起来,外面就响起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人听着不少,绝大多数都停在了门口,只进来了两个人。   “谢莺莺!”先进来的那个喊了一嗓子,喘着气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旁,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咚饮了两口抱怨道:“阿黄跑得也太快了,我追得都要累死了!”   许莺莺给他重新添满了茶水道:“那你辛苦了,多喝点水歇一歇。”   “歇什么啊。”李栖楠擦了下汗水,用手在脸侧扇着风,瞟了眼云亭道,“你不是来找秦大哥的吗,这是谁?”   许莺莺只简单和他介绍了下云亭,朝着床上示意道:“找着了啊。”   李栖楠朝床上看了一眼,发出“啧啧”两声感慨。   跟进屋的另一人正是赵无异,也“啧啧”了两声道:“人有失足啊。”   就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然后就被许莺莺瞪了一眼。   许莺莺又看向李栖楠,“你以后不要喊秦大哥了。”   “为什么不能喊了?不喊秦大哥,那我喊什么?”李栖楠还没歇过来,喘着气又喝了一盏茶。   “没有为什么。你以后就喊……”许莺莺思索了一下,道,“你就直接喊名字。”   李栖楠不同意,“那也太疏远了,就我和秦大哥这关系……”   许莺莺脸绷了起来,李栖楠这才认了,摆手道:“名字就名字吧,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也给我弄点那好玩的东西。”   “你不乱捉弄别人,我就让人给你。”   李栖楠哼了一声道:“我那是弄来给我小外甥防身的,没事捉弄人做什么。”   几人歇了一会,许莺莺让人把秦西的东西都带好了,方正眼看云亭,与他郑重地道了谢,然后让人去背秦西。   她自己则是拄了根竹竿,慢吞吞地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第77章 秘密(1) “我是不是好聪明?”……   秦西是被轻柔的触碰惊醒的, 意识恢复的刹那除了呼吸错乱了一下,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丝毫不变。   有人拿着帕子在给他擦脸,离的很近, 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是莺莺。   他静静躺着开始回忆昏迷前的事情,那是小瓷瓶他有印象,是赵无异的迷药, 轻嗅一下就会昏迷过去, 自己现在都醒了,估计已经过去三四天了。   那现在应该是已经回了京城?也对, 她爹娘怎么可能会让她再次走丢, 肯定是有别的联络方式。   秦西有些惊讶,莺莺她这么对自己,看来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离开。   他心中苦涩与甘甜交融, 觉得拿这姑娘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姑娘已经给他擦好了脸,似乎是在对着丫鬟说话, “把水给我吧。”   秦西就感觉有汤匙送到了嘴边,温热的茶水被喂了进去,他确实觉得口干, 顺势咽了下去。   许莺莺给他喂了几勺水,对丫鬟道:“秦大哥应该快醒了, 你去让厨房做点吃的送过来,多做一点。”   丫鬟应了, 她又说:“先送些糕点过来,不要太甜的。”   丫鬟的脚步声远了之后,秦西感觉许莺莺又靠近了过来,紧接着有只手摸到了自己眉骨。   柔软的指腹在自己眉眼处摸了半天, 每一下碰触都带起一阵酥痒感,让秦西很想跟她说一句:要么手劲重一点,要么就别摸了。   “秦大哥……”许莺莺忽然带着羞怯喊了他一嗓子,秦西仍是一动未动,继续保持呼吸平稳,果然听许莺莺拖着嗓音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真好看——”   秦西:……呃……谢谢?   他一直以为许莺莺喜欢自己是因为和自己相处久了产生了错误认知,没想到还有外在因素加成。   他躺着胡思乱想,许莺莺就坐在一旁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丫鬟按许莺莺的吩咐把东西送了过来后再次退下,许莺莺也收回了手,但人没离开,就停在了床边。   秦西不确定该不该睁眼,睁眼后又该怎么和她说两人不合适的问题。   但转念一想,莺莺说是她把自己打晕的,这事还没说清楚呢。   现在回忆起来,好像当初自己睁眼时莺莺她确实眼神慌乱,十分害怕的样子,想来是怕自己察觉到是她动的手。   那她还敢把自己带回家?   胆子明明大得很,自己对她的初印象却是胆怯懦弱。   秦西觉得许莺莺这个小姑娘真是一个矛盾体,一会儿大胆,一会儿娇弱。   但她又很聪明,这件事竟然瞒了自己这么久。   他思绪幽幽转了几圈,最后决定还是直接面对。   做好了直面许莺莺的准备,他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就看到了许莺莺,她胳膊肘撑在床沿上,双手托着下颌,已经——   已经睡着了?   秦西郁闷,白白做了这么多心理准备,要应付的人不在状态?   许莺莺头微微歪着,闭着双眼,细密的眼睫垂在眼睑下,像是一排小扇子。   秦西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叹气,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他确实饿了,拿了一块糕点吃了几口,想起许莺莺让厨房做了东西的,就想开门问外面的丫鬟一声,房门刚打开,正对上外面一排面无表情的侍卫。   最前面的那个拱手高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秦西:“……”   秦西原本想吩咐的是让厨房送吃的过来,现在想吩咐的是,你声音小点,别吵醒了你们家小姐。   可是已经晚了。   屋内的许莺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慌张起身,人还没到门口就开口质问道:“你要去哪?你是不是又要偷偷溜走?”   秦西无奈回首,朝着门口一排银甲侍卫偏了下头,问道:“我走得了吗?”   许莺莺快步走了过来,手一伸就抓紧了秦西衣角,对着门口侍卫道:“这里不用你们守着了,去别处吧。”   侍卫首领道:“元帅有吩咐,务必就近保护小姐。”   “你看吧,不是我让他们守着的。”许莺莺腆着脸与秦西道,“他们也不听我的。”   秦西简直要被气笑,“我就被你骗了一次,你就觉得我天真无邪,十分好骗是不是?”   许莺莺心虚地低下了头,小眼神乱飞,悄声道:“才不止一次呢。”   秦西不太相信,但有了自己被打晕的前车之鉴,他不由得怀疑了一下,难道她还真的骗了自己别的?   他想细问许莺莺之前的事情,被她拉着坐回了桌边,许莺莺按着他的肩膀道:“你不饿吗?等你吃好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丫鬟很快把吃的送了过来,许莺莺在一旁看秦西吃东西,跟着捻了块糕点,坐在旁边细嚼慢咽。   一边吃,垂在桌下的脚不时晃动几下,看着心情非常好。   等秦西吃饱喝足,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慢悠悠地洗好了手,让丫鬟上了两盆水。   秦西就见她把书桌上的一盒红色颜料倒进了其中一盆清水中,清水很快被染红。   “你做什么?”秦西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许莺莺信心满满道:“你拒绝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能独立判断、做出正确的选择,那我就给你看看我的选择和做法对不对。”   秦西表示完全听不懂,她除了当初想要跟荀盛岚进京找爹娘之外,好像并未做过其他选择,明明一直都是自己占据主导地位牵着她走的。   但许莺莺很自信,她在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之前,又牵着秦西的衣角,仰着脸软绵绵央求道:“但是秦大哥你听完之后,不能生我的气,不能怪我,也不能不喜欢我了。”   秦西忽略了她最后一句,问道:“……你这到底是在求我,还是在要求我必须这么做?”   许莺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捏着指尖红着耳朵道:“反正你答应就好了。”   秦西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   许莺莺就当他是默认了,带着他一起坐到桌边道:“当初我本来都打算走了的,忽然听到有人苦痛呻/吟,然后就看到了荀盛岚,他满身是血,胸口扎着一把匕首。我刚走近准备去看下他的伤口,忽然被绊了一下,你猜我是碰到什么了?”   她故意卖关子,秦西配合着好奇问道:“什么?”   许莺莺抿着嘴笑,“是你,我差点踩到了你。”   “可是我先前明明没看到脚边有人,你是怎么没有一丝声响突然间就出现的呢?”她边说边向着秦西的方向倾斜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秦西道,“秦大哥,你是哪里来的山野妖精?”   屋内陷入了沉默。   这要怎么解释?真的如实解释了她也未必能听得懂,说不定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山野妖精。更何况她是活生生的人,秦西并不想让她知道她原本的命运。   秦西敛目低眉,思量了片刻,正欲抬头随便敷衍过去,却见许莺莺眉眼带笑。   她笑盈盈地攀着秦西的胳膊靠了过来道:“秦大哥,你不想说就不说,就当是我眼神不好没看清好了。而且就算你真的是山野妖精我也不怕,我知道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   秦西心又加速跳了起来,俊脸微热,按下许莺莺的手臂道:“坐直了好好说话。”   许莺莺朝他吐了吐舌头,重新坐了回去。   她说的话让秦西心里熨帖,但也忧心,斥责道:“那你还敢随便把我带回去?”   “我没有随便啊……那时候你看着有些晕沉,但人还是醒着的,我就立刻拿了挖药的铁铲把你打晕了过去。”   秦西:“……”倒也不必如此。   许莺莺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秦西的表情,“秦大哥,你生气了吗?”   秦西扫了她一眼,“我看着像坏人是吗?你想要救荀盛岚,却要打晕我?”   “哪有啊,你听我说。”许莺莺听着他说话的语气,又笑了起来,道:“我之前不是说我有一个秘密,如果荀盛岚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我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她说着起身了,打开了桌上的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这个箱子秦西初睁眼时就看到了,应该是她早早准备好的。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有许猎户夫妇给她买的粗制银簪,有自己给她做的发钗,还有一些她的旧物。   许莺莺轻轻抚过蜻蜓银簪,拿起旧了的石榴花发钗让秦西看,“时间久了就坏了,没有人会修。”   “你什么秘密会和这个有关系?”   “没有关系啊。”许莺莺晃了下身子,眼波瞄了秦西一眼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秦西忍着她东拉西扯,见她把箱子里的东西都碰了一遍,最后从下面一层摸出一个被缠得严实的东西,外面的层层棉布解开,露出的是曾经插在荀盛岚胸口上的那把匕首。   秦西隐约记起,不管是原著还是先前,她都对这把匕首十分珍重与眷恋。   许莺莺拿着匕首转过了身,转身时裙角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秦西注意到了,又开始分心:她怎么还穿着粗布衣裳?也没有梳发髻?头上也没戴什么发饰?   “秦大哥,你过来呀。”许莺莺喊他,等他过来后,示意他看着,然后卷着衣袖,把手中那把匕首浸入了被颜料染红的水盆中。   片刻后捞出时,她手上与匕首上全都染上了一层稀薄的水红色,许莺莺歪头看了看匕首道:“不如沾了血那么明显,但也勉强能看出来。”   她手腕一横,把匕首递到秦西跟前道:“你看。”   匕首柄上沾了颜色后,模糊地显现出了一个图案,正是一簇火焰。   秦西心中一震,立刻接过了她手中的匕首细细查看,刀柄上的纹路细小且凹凸不平,摸着都不太明显。   他摸了几下把上面的颜色弄得更浅了,然后把匕首浸入另一盆清水中,再取出来时,匕首上已经什么图案都看不到了,只有错落着的纹路。   许莺莺看着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地去洗手,轻快道:“我就算想救人也没有必要把人带回自己家中,完全可以去村子里找别人来救。”   “可是我见到荀盛岚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图案,由此判定他与我爹娘有些关系,还很大可能是仇人。但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爹娘的线索,就算是仇人也要救。”   “我又怕他知道后会杀了我,把他救回去多了一道救命恩人的身份,多少应该能安全一点吧?”   “但是你忽然出现了,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肯定不能让你看到的,情急之下就把你打晕了过去。”   许莺莺朝着秦西讨好地笑笑,又说:“我本来想直接把匕首拔了藏起来的,可是拔不动,你又醒得太快,只好先把刀柄上的血迹擦乱了。”   “你果然没有注意到。我是不是好聪明?”   听到这里,秦西一阵恍惚,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看的是不是只写了一半的盗版小说。 第78章 秘密(2) 都是我是装可怜的。……   秦西越是震惊, 许莺莺就越是得意,她道:“你总是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其实我想得比谁都清楚, 是你先入为主把我看轻了,连我一直在试探你都没发现。”   “你试探我?”秦西回忆过去,没有发现丝毫被她试探过的痕迹。   许莺莺晃了晃小腿道:“对啊,你来历不明嘛, 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健全的男人与我同住。”   她小腿动来动去, 让秦西想起之前她脚踝崴伤的事情,看样子是已经好了。   现在这么高兴, 骗过自己让她很有成就感?   思绪拐了个弯重新回到正题, 秦西没有一丝被她窥探过的记忆,很想知道许莺莺是怎么试探自己的,道:“说说看。”   他让许莺莺说话, 许莺莺却是把两只手伸到了他跟前,从手心翻到手背, 十指纤纤,指尖上带着一点红润,十分好看。   “好看吗?”许莺莺问道。   虽然是在说正事, 但是该夸的还是得夸嘛,她最喜欢别人夸她了。秦西如实道:“好看。”   许莺莺憋着笑, 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她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在你跟我回去之前, 大冬天的我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什么事都要自己做,手上却一直没有生冻疮。”   刚认识时许莺莺见了他就怕,跟受惊的兔子一样, 秦西根本就没有特别注意过她,这时想起这些细节,才发现有些不太合理。   山里冬天的水刺骨的冷,要不是秦西自己多有注意,恐怕也得被冻伤。   “我是阿翁阿婆精心养大的,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了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根本就没怎么碰过冷水。”许莺莺被秦西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提起这些还是觉得高兴,“被你看见的时候都是我是故意用冷水装可怜的,劈柴也是,秦大哥你太心软啦,我才刚开始装,这些活就全都被你揽过去了。”   秦西无言以对,因为她装的这些对自己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就算她做这些事情不会冻伤、受伤,秦西也会去帮她做的。   有他一个大男人在,哪能让十几岁的小女孩做这些。   但是不可否认,她当初又瘦又小,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确实让他心生不忍,加上原书中她的悲惨遭遇,总是自己想多照顾她一些。   说起过去,许莺莺要说的太多了,“后来我发现你很厉害,观察力很敏锐,连我故意扮丑都发现了,可吓死我啦,虽然你好像并没有坏心思,但我仍不敢放松。”   许莺莺边说边红了脸,“其实那段时间我每天睡觉都不安稳,匕首都是藏在枕头下的。直到我生病那天,秦大哥,我生病那次,是烧得糊涂,但是中间有清醒过……”   “我是故意抓你的手,还把你的手贴在我脸上的……”许莺莺越说脸越红,头也越来越低,“那时候你要是敢有多余的动作,我一定会拿着匕首刺过去的。”   秦西:“……”   虽然险些被当成了坏人心里有点不太舒坦,但小姑娘有些警惕心挺好。   “但是那时候你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声不响地照顾我。”   “秦大哥,你现在知道我一直都是装的了,会不会觉得我心眼太多了,太坏了啊?”许莺莺见他一直不出声,有稍许的忐忑。   “没有,这样很好。”秦西说的也是实话,这才比较正常吧,她要是真的简简单单就相信了陌生人,才会让他觉得天真无知。   许莺莺仔细打量他,见他真的没有因此不高兴,这才重新露出了笑,认真道:“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的确认,秦大哥你有耐心、脾气好、遇到弱小的人会心生怜悯,但是遇到坏人也不会手软,你特别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女孩子的声音轻软动听,含着无限的钦佩与爱慕,听得秦西耳根子发热,“……说过头了,你才见过多少人,就敢说全天下?还是见得少了。”   “你说是就是吧。”许莺莺道,“反正在我这么多年的人生里,包括最近一年,像你这样的人,我只遇到过这一个,至少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   一直以来,秦西觉得自己只是以最普通的社会准则来要求自己的,自己所做的,只是每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   这是他第一次获得这么炽热、真诚的评价,对方还是他喜欢的人,心中像是冬日温泉一样咕噜咕噜冒着泡,温热的泉水仿佛伴着血流跑遍了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但是也确实觉得许莺莺说得过头了,他道:“我有很多不足……”   “你知道最好。”许莺莺拦截了他的话,接着道,“你太呆板啦,又不解风情,好多次都要气死我了。”   秦西没觉得自己有这缺点,想要否认,但是许莺莺又贴近了他,“我老早就喜欢你了,只有你跟个木头一样,什么都没发现。”   她一个字一个字道:“还死鸭子嘴硬。”   许莺莺把手一点点挪过去,搭在了他手腕上。   秦西坐得端正,只有头微微低着,她便把身子倾得好低,下巴几乎伸到了他胸口,然后抬着脸从下往上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肯承认喜欢我。”   她这样娇俏又可爱,秦西被她弄得春心大动,想把她推开,又想把她按在怀里,胳膊僵直了一下,抬手捂着她的眼睛把她推了回去。   许莺莺被按回了原处,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嘟囔道:“你就是个胆小鬼!”   秦西咳了两下,把偏了很远的话题扯了回去,“算你聪明,但是还是太莽撞了,万一你遇上的是个坏人,小聪明在绝对的武力值之下没有一点用。”   “我知道的啊,但是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后来我还装可怜故意和你吵架,因为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京城,我想让你一直和我在一起。”许莺莺说着说着就夹带起了小心思,开始见缝插针地表白自己的心意。   “我想跟着荀盛岚去找我爹娘的线索,但是我一个人不敢……我知道你心软,就故意去招惹了周移,我想让你不放心我……”   “你敢招惹周移!”秦西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难怪周移一直看她不顺眼,几次想要对她动手,怒道,“你敢去招惹他?我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让你离他远一点?他杀人不眨眼,你不想要命了!”   他忽然凶了起来,许莺莺连忙解释:“我没有多招惹的,我只是多看了他两眼,谁知道他一不高兴,就想要杀人的。”   许莺莺又偷瞄着他,见他脸色缓和了些,刻意放轻了嗓音撒娇:“那时候我一看他要杀我,好害怕好害怕的,还好你过来了。秦大哥,你在我身边我就一点都不怕了。”   秦西又想叹气了,道:“所以你只是没有安全感,而我恰好在那时候出现……”   忽然被许莺莺一脚踢在了小腿上,倒是不疼,就是让人觉得莫名:“你干嘛?”   许莺莺脸色不太好,也不去看他了,道:“我腿抽筋,不小心踢到的。”   秦西想说腿抽筋要多晒晒太阳,然而看了看她的表情再联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隐约懂了,她是不高兴听自己说这话,现在不掐自己了,改成踢了。   他闭嘴了,许莺莺也不出声了。   过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外面有人敲了门,谢夫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莺莺?”   许莺莺耷拉着脑袋去开门,开了门就往谢夫人怀里扑去了。谢夫人被扑了个满怀,搂着她问道:“怎么了?秦西不是醒了吗,怎么还不高兴呢?”   她轻柔地抚摸着许莺莺的后背,语气也很柔和,但是朝秦西射来的目光却很尖锐,已经认定是秦西惹了徐莺莺不高兴了。   秦西被她看得不自在,又已许久未见了,略一犹豫,对她行了个礼。   谢夫人撇开脸,对许莺莺道:“有什么事跟娘说,娘给你出气!”   许莺莺在谢夫人怀里摇了摇头,抬起头道:“没事,我自己解决。”   谢夫人只是听丫鬟说秦西醒了,想着许莺莺该开心了,特意来看一下的,也没什么事,见许莺莺这么说了,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了几句,又警告地看了两眼秦西,就离开了。   被这么打断了一下,许莺莺重新恢复了活力,转回来认真与秦西道:“我要说的都说了,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年幼无知,也不是一时冲动,恰恰相反,我想得很多,也看得很清楚,所有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你一定不知道,在得知你离开的消息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就是我永远的错过了你,我这一生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你这样让我心动的人了。”   “如果你仍觉得我认知不全,是见识太少冲动之下做的决定,那我可以继续等,哪怕真的……”她顿了一下,接着口气有些勉强,“哪怕真的等到八十岁,我也是愿意的。”   她这番话说得太认真,听得秦西心中动摇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呆滞了片刻,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你跟谁学的一言不合就把人弄晕了带走的?”   他是刚才见着谢夫人才想起来的,心想莺莺原本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一年多没见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被人带坏的,这人多半就是她父母了。   他被许莺莺问得哑口无言,只想着快点转移话题。   “你教的。”许莺莺道。   秦西眉头皱成川字,不该是她爹娘才对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教过你?”   “就是你教的。”许莺莺说得十分肯定,“你那时候就是这么对周并莲的,所以我也这么对你,我给你选择了啊,谁让你选的和我想的不一样。”   秦西再度哑然,觉得自己提的这个话题也提错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起了别的,“我还有东西在道观里,还要再回去一趟。”   他觉得这个话题很好,许莺莺对道观不了解,哪怕是她想让侍卫回去帮自己收拾行李,自己也可以编几个借口拒绝。   总而言之,先把这让他为难的气氛打破吧。   “什么东西?”许莺莺问道。   “衣服、一些图纸,还有我自己做的小玩意……”   “都拿回来了。”   秦西一愣,“拿回来了?”   “没错。”许莺莺浅浅笑了一下,“你的衣裳放柜子里了,图纸压在了最下面,你给我做的花灯还有步摇,已经放进我房间里了,你要去看吗?”   秦西:“……谁……”   “云亭。”许莺莺不等他问出来就答道。   她看出秦西在想方设法转移话题了,主动帮他提有可能的话题,道:“哦,还有一个,你昏睡的时候身上有东西掉下来了。”   秦西立马朝胸口摸了摸,里面空空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这时他见许莺莺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张叠起来的纸张,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抢。   “不能抢。”许莺莺侧面对着他,睨了他一眼,手抚着纸张一点点打开,正是一年多前庸州府内人人皆知的富家千金重金寻夫的那张画像。   秦西现在是宁愿让她重新接上刚才那个让人为难的话题,也不想让她看到这个的。   毕竟先前的话题只是许莺莺单方面的表白,现在她把这个拿出来,自己要怎么解释?   许莺莺已经把画展开了,平摊在桌上,用食指点了一点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那你藏着我未来夫君的画像做什么?” 第79章 酸酸 “那你想娶莺莺?”   秦西浑身紧绷, 答不上话来,也不敢看她,视线落在许莺莺脚上, 盯着她鞋面上莲花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般。   许莺莺见他这样,哼了一声,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桌上点着画中人道:“我夫君特别好看, 我怕他被别人瞧上了, 所以特意让人把五官画模糊了。就算这样还是能看出来他有多俊朗的,他这个气度是不是很好认?”   她余光瞟了秦西一下, 见他没有反应, 指尖抚着画像道:“你看,我夫君左侧颈上有一颗小痣。”   秦西顿觉颈上发痒,像是有人在上面挠了下一样。   他颈上确实有一颗比芝麻还小的痣, 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先前根本没注意那画上竟然连这个都画着了吗?   他想拿过那画确认一下, 可是许莺莺盯着呢,他没敢动,继续装木头人。   许莺莺指尖下移道:“他肩上还有被野兽抓过留下的伤痕, 我原本想让画师也画下来的,可是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说呢?我夫君身上的伤疤, 当然只有我跟他才能知道,是不是?”   秦西咬着后槽牙不做声, 呼吸也不敢放松,跟块石雕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则是默默背起了富强、民主、文明……   可是耳朵不听话,许莺莺的声音如同涓涓流水声, 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耳中,“这个画师是我花了好多银子请的,他可会画了,把我夫君的气度画得特别像,你看看,他肩背直挺挺的,是不是跟一棵杨树一样?”   秦西依旧不出声,却觉得肩胛处像被人敲了一棍子似的,让他想抬手揉一下,但也只是想想。   许莺莺一个人也说的下去:“别人放松的时候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就是京城里人人夸赞的世家公子时不时也会含胸驼背,只有我夫君不一样,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脊梁挺直,不卑不亢。”   “哦,也不是,他对老幼妇孺说话时会刻意低下头,弯下腰。这又跟别人不一样了,别人这时候都是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许莺莺又晃起了小腿,语气欢快,“我最喜欢他低着头听我讲话了,这时候他会很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只有我。”   又羞涩地加了一句,“心里也只有我。”   秦西忍不住了,“你怎么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他可从来没说过。”   “我当然知道啦,他说过的。”许莺莺道。   “他什么时候说的?”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秦西困惑。   许莺莺似乎就等着他问呢,手掌一拍,道:“他逃婚一个人走到江波府的时候,曾救了一个被人拐进青楼的姑娘……”   秦西脊背僵硬了下,他记起来了,那时候他确实救了这么一个姑娘,那姑娘年纪也不大,孤苦无依,让他想起初遇时的许莺莺。   反正他一个人漂泊,就送了那姑娘一程,眼看要到了姑娘家乡,对方却忽然说要为奴做妾伺候他,以报救命之恩。   他当然是拒绝的,他说……   “姑娘不是货架上的物品,不必这么作践自己。”   那姑娘纠缠不休,他只好说了实话:“在下早已心有所属,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说清楚后就离开了,辗转数月才回到了京城。怎么许莺莺会连这事都知晓?   “因为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你可真狠心,一点线索都不肯留下,我找到那姑娘的时候,你都已经走了大半年了。”   说着又酸了起来,“你都离开了这么久了,人家姑娘还惦记着你,还想和我打听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秦西保持缄默,连她偷偷混淆了“夫君”与自己都没发现。   “你猜我告诉她了没有?”许莺莺凑了过来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笑道,“我告诉她啦,我跟她说你叫秦西,已经娶了意中人做娘子,娘子名叫谢莺莺。你最喜欢她啦,无论什么时候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许莺莺声音突地一轻,羞答答道:“梦里也只有她……”   秦西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脖子都红了。   他摸不准许莺莺说的梦是指什么梦,但是说到这个他就心虚,一听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全身血液沸腾,逃避道:“我出去透透气!”   许莺莺满脸红霞,却还是抿着唇偷笑,把桌上的画像叠了起来道:“那你去吧,正好等会李栖楠要过来看你。”   门外侍卫首领见秦西出来,目光向许莺莺看来,待她点了头才给秦西放行。   秦西面对她的土匪行为,心中十分复杂,忽听她道:“我也不想这么关着我秦大哥的,你们都退下去吧。”   秦西听完,才觉得欣慰了一些,又听她说道:“退到院门外守着,秦大哥擅长伪装和偷溜了,你们千万要守严实了。”   侍卫们这次没说谢必诚下了什么命令,听了她的话就退到外院去了。   秦西心头一梗,默默地离她远了一些。   他现在难得彷徨,先前拒绝许莺莺是因为觉得她是被自己无意识地诱拐的,那时候他离开得义无反顾,现在却拿不定主意。   现在看来,许莺莺心思缜密地出乎他的意料,而且怎么看都更像是自己被她诱拐了……   可她动心时候还未成年啊……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许莺莺的步步紧逼,让秦西头疼不已。   同时他又在心中唾弃自己,嘴上不说喜欢,却也说不出绝决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不接受、不拒绝”的渣男行径。   他现在身处许莺莺的住处,院落很大,亭台楼阁、花草鱼虫,一样不少,正有彩蝶翩翩飞舞。   他看着这艳丽的颜色,又想起许莺莺身上朴素的装扮,许莺莺就跟在他旁边,他刚想问她怎么不穿她爹娘给准备的衣裳,就有丫鬟过来了。   丫鬟看了看秦西,贴着许莺莺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许莺莺听过了与秦西道:““秦大哥,你先逛着,我出去一下。”   她也没说自己要去哪,要做什么事,说罢就跟着丫鬟出去了。   这让秦西觉得很失落。   她确实是长大了,会主动离开自己的视线,会自己做决定,也有让自己插不进手的地方了。   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秦西一个人在院中散步,心中有些寂寥,没过一会儿就遇到了一只大黄狗。   他认出来这是阿黄,在许猎户夫妇去世后与自己来之前的那半年时间里,陪着许莺莺的只有这只大黄狗。   原书里许莺莺与荀盛岚进京时把阿黄也带上了,后来她被荀盛岚关在宫中,荀盛岚察觉到她有要离开的心思之后,就当着她的面把阿黄乱刀砍死了,神色癫狂道:“你就是死,也不能离开我!”   阿黄从花丛中蹿了出来,在秦西脚边嗅了嗅,摇着尾巴坐了下去。   这是还记得秦西呢。   秦西心里舒坦,蹲下去把它身上的树叶拍掉,问道:“莺莺什么时候把你接回来的?”   阿黄喉间发出呜呜两声,摇着尾巴看他。   “她是回去祭拜过她阿翁阿婆了吗?”秦西又问。   阿黄当然无法回答,抬着前爪去扒拉他的鞋面。   它被许莺莺养得很好,身姿健硕,双目黑亮,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   秦西蹲着撸了会儿狗,又奇怪了起来,怎么原书里许莺莺去京城要带着阿黄,与自己一起时就没有带?   秦西思来想去,觉得她带上阿黄可能是因为只有阿黄能让她放心依靠,那现在不带阿黄,是因为她笃定自己会好好保护她?   想着想着,秦西额头有点想冒黑线,自己是成了阿黄的替代品?   正主阿黄伏在地上让他撸了一会儿,忽地警惕地竖起了上半身,秦西顺着它朝院门看去,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道:“秦西!在哪呢?”   阿黄一下从秦西手底下蹿了出去,朝着来人扑去,李栖楠被它扑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身后的小丫鬟扶住了,推着阿黄嚷嚷道:“去!别舔我!快走开!”   好不容易从阿黄爪下脱身,他也看到了秦西,兴高采烈道:“秦西,你可算是醒了,那迷药真是太好用了!必须得让谢莺莺分我一点!”   迷药受害者秦西沉默了一下,“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防身啊!”李栖楠拉着秦西回了厅内,十分自然地吩咐丫鬟上茶水,道,“以前我不是求着你帮我也做一个谢莺莺那样的暗器吗?你别说!先前要不是你这暗器,我姐姐和我小外甥说不定就得遭了毒手了。”   他说完起身,一撩衣摆意欲跪地叩谢,被秦西一把抓住了胳膊,没能跪下去。   秦西手上用力,由不得他反抗将他抬了起来道:“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   “怎么会!”他不在乎这些虚礼,李栖楠也没坚持,重新坐下后气愤道,“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荀盛岚腿就废了,之后就疯了,动不了我姐夫就派人刺杀我姐姐与我小外甥,还好他手下的人对妇孺没什么警惕心,不知道我姐姐手上还有这种机关暗器在,才没能得手。”   李栖楠嘲讽一笑道:“本来我姐夫还对荀盛岚下不了狠手的,这下好了,妻儿都差点被他杀了,这谁能忍?”   他又笑得十分得意,精神看着也很好,意气风发的,看来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他人现在在哪?”秦西问道。   李栖楠似乎是渴了,低头看了眼茶水,眉头一皱,朝着门外喊道:“人呢?怎么又是这什么花茶?给我换个过来!”   外面的丫鬟闻声进来,也不问他要换成什么,提起桌上的茶水问秦西:“公子可有什么想喝的茶?”   秦西看了看茶盏中浮着的还散发着清香的雪白花瓣,道:“这个就可以。”   丫鬟又把茶水放下了,对李栖楠道:“李公子稍等。”   李栖楠挥手让人下去,对秦西道:“你说荀盛岚?我姐夫登基后就以养病的名义把他打发出京城了,不过算着时间快到先帝忌日了,他怕是要回来了。不然我哪用得着求着谢莺莺分我点迷药,就是怕他一回来又要作妖。”   秦西明了,难怪近一年来都没听到他有任何动静。   李栖楠话多,又道:“你们也真是的,当初走得突然,也不跟我说要去哪,你是不知道,去年我听人说谢元帅的独女也叫莺莺时还觉得巧了,我这不就认识两个莺莺了吗?结果一看这竟然是同一个人,还以为当初是你们联合起来耍我的。”   他从自己乍见许莺莺的惊诧,说到不见秦西的疑惑,说得口干舌燥时又朝厅外喊道:“我要的茶呢?你们府上真是越来越怠慢我了!”   “来了来了。”丫鬟急匆匆提着茶水过来了,解释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小姐这儿没有您要的双井白芽,还得去前院取,这才慢了点。”   李栖楠哼了声,没有再为难丫鬟。   而秦西心里则越来越不是滋味,李栖楠出现在眼前时秦西就发现了,阿黄对他很熟悉,会直接扑到他身上与他玩闹。   他领着自己回厅堂内,熟悉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   还有丫鬟,他指使起丫鬟十分自然,丫鬟也熟知他的喜好,显然是府中常客,一点儿都不需要客气。   秦西又想起别人口中的他二人,门当户对,对半会成为一对儿。   他眼中黯然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花茶凉了一些,微微的苦涩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秦西不喜欢乱猜,咽了茶水后就问道:“你与周并莲成亲了吗?”   李栖楠脸唰地红了,急忙阻止秦西道:“你别胡说啊……”   他朝门外看了看,低声道:“她早就跟她兄长回去了……我若是求娶她,怎么都感觉好像是在挟恩图报一样……”   秦西心里有事,没管他纠结的少男心思,直接问出自己想问的事情:“那你想娶莺莺?”   李栖楠眼皮一动,端起茶水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氤氲出一片白雾,他把茶水移开稍许,伸手在眼前扇了扇,才无所谓道:“也不是不行。”   秦西眼眸一沉,面色冷了几分。   他还没嫌弃李栖楠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配不上莺莺呢,他竟然敢用这勉强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绝对不行,他对莺莺来说并非良人,绝不能让莺莺嫁给他。   “就是她年纪大了点……不过也没关系,谁让我俩门当户对呢,先前谢元帅的洗尘宴上我姐姐还想给我俩赐婚呢,哈哈哈……”   秦西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笑的,只觉得他姐姐多事,也厌烦这种上位者随意支配别人婚姻的做法,皱着眉心问道:“然后呢?”   “那当然是没成,我还没说不愿意呢,许莺莺先不答应了,哎呦,直接哭了起来,好像我多肮脏不堪、配不上她一样。”李栖楠摇头晃脑。   秦西听他这戏谑的语气,心里恼火,他果然是一点都不在意莺莺,那还说什么“也不是不行”。   两人各有所爱,勉强凑在一起也只会互相怨恨,还不如坚定地拒绝。   他这嘻嘻哈哈的态度让秦西怒火中烧,脸色也越发冷峻。   李栖楠心向来比较大,还在笑,越笑越欢,道:“说起来我还陪她去乡下祭拜了收养她的那对老夫妇呢,听她在坟墓前啰嗦了一大堆,算不算是见过了她阿翁阿婆?”   “再说我爹跟谢元帅虽然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但是同为朝臣,还是时常见面的,两家人都认识,真要定下这门亲事,他们倒都乐见其成,嘿嘿。”   他边说边笑,眉飞色舞,像是把自己说服了一般,右手握拳在左手掌上一锤道:“这么一想,我俩还真是挺般配的!”   秦西已经不知道心中怒火与酸气哪个更盛了,当初进京前莺莺都不让自己跟在一旁听她与许猎户夫妇说悄悄话,怎么现在李栖楠却能全程旁听?   冷眼看着一旁不住拍手笑得合不上嘴的李栖楠,秦西心想肯定是他死皮赖脸不知道避让的。   虽然莺莺对他无意,但是为了避免李栖楠真起了要娶莺莺的心思,他决定先让李栖楠死了这条心。   “你……”   他才开口,门外出现了许莺莺的身影,她步伐匆忙地迈了进来,开口道:“李栖楠,你不要跟秦大哥胡说!”   李栖楠还咧着嘴笑,被许莺莺推了一下,后者道:“你快回去吧,明天我就让赵无异把东西送去给你。”   “行!”李栖楠答应得爽快,仍是笑嘻嘻道,“那我走了啊秦西!”   秦西脑中充斥着方才许莺莺在李栖楠胳膊上推了一下的画面,莺莺不喜欢与旁人接触,那么亲近的举动,她以前只对自己做过。   他想与李栖楠说的话不能让许莺莺听到,便硬是忍住了心中奔腾的情绪,勉强冲他点了下头。   怕被莺莺看出异常,他借着饮茶的动作低头整理自己的心思,也就没看到李栖楠迈出门槛时,与许莺莺交换的那个邀功的眼神。 第80章 选择 在她指尖印了一个吻。   李栖楠走后, 秦西怕许莺莺又说些让他无法应对的话,先发制人问道:“怎么穿的这么朴素?你爹娘给你准备的衣服首饰呢?”   她穿着简朴的灰蒙蒙的衣裳,长发梳成辫子垂着, 也是好看的,但这样子有些像他们初相识那会儿,仿佛她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农家女。   秦西还是觉得她穿着精美的衣裳,簪金戴银的模样更好看一些, 况且她自己也爱美, 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   许莺莺收起了嘴角的笑,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下至地面, 轻声道:“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就想起最初遇到你的那段日子, 我想让你舍不得我。”   秦西走后,许莺莺哭了许久,然后带着人四处寻找他, 每每刚查到一丝线索就又断了。   她不明白秦西为什么躲着自己,即便所有人都说他是喜欢自己的, 是因为自责才离开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他离开。   收到江奉雪的口信去见秦西之前,她特意装扮成这样, 哪怕有一丝可能,能唤起秦西对那段日子的眷恋也好。   秦西听后默然。   后面几天他多次想找李栖楠与他把事情说清楚, 想说服他不要再打莺莺的主意了,可每次都被许莺莺阻拦了。   元帅府的侍卫看得紧, 但秦西也不是不能出门,只是出门时都是有许莺莺陪着的。   他也不觉得被人看着的日子多难过,毕竟以前集中训练的日子比这严得多,所以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当然如果许莺莺不再时不时逼迫他一下就更好了。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 谢必诚把秦西留在了书房,他显然比以前更不待见秦西了,许莺莺在时还能挤出个笑,许莺莺一转身,他立马垮下了脸。   许莺莺哪能不知道他不喜欢秦西,哭丧着脸也要留下,被谢夫人在耳边说了句“丑媳妇也是得见公婆的”,才给哄走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夫人这句话声音不算大,却恰好让屋子里几个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必诚脸色更难看了,秦西则是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是求生欲让他不敢出声反驳。   书房门被关上,谢必诚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案后,却没搭理秦西,而是自顾自地翻看这桌上的信件,时不时拿笔勾勾画画。   屋内很安静,秦西却起了鸡皮疙瘩,毕竟代入一下谢必诚的角色,秦西觉得他没把自己乱打打出去,已经是十分和蔼可亲了。   他以前有个教官也喜欢这样,有人犯了错就喊到办公室来,也不吱声,就让你站在正中间,一站就是大半天。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偶尔有人被挡了路会多看被罚站的人几眼,但大多数都是无视他们的。   秦西当然也被罚过,与一同被罚的几人站得笔直,面色庄严肃穆,个个正气凛然,正经得与其说是罚站不如说是在受嘉奖。   都是前辈们总结得好,只要你脸皮足够厚,哪里都是领奖台。   他这时下意识地站了军姿,心里默念着前辈们总结的经验,却还是止不住地心慌。   毕竟眼前这人不是他们教官,是莺莺的父亲。   谢必诚晾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冷哼了一声,摔了手中的信件,破口大骂道:“小王八犊子还想娶我闺女!下辈子都不可能!”   秦西屏息静气,外表看着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却想反驳,现在怎么看都是莺莺在逼迫我吧?为什么要骂我?   但是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直到谢必诚挥毫写起了东西,秦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骂自己,是在骂写信的人,心中又升起怪异的感觉,那写信的想要求娶莺莺?哪个小王八犊子?   秦西看不到谢必诚写了什么,只能看到他手上动作那叫一个龙飞凤舞,想来那字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   谢必诚骂骂咧咧地写了好几页,写完后连笔都摔了,墨水挥洒到了秦西不远处的帘帐上。   “我问你!”他这时才是真的对秦西说话,语气中充满硝烟味,“你到底娶不娶莺莺?”   他问得太直接了,秦西有点懵,“我……”   “吞吞吐吐,不像个男人!”   这就让秦西觉得无语了,他问完连两秒钟的思考时间都没给自己留,自己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他骂。——越来越有教官那味了。   “你要是真的不想娶,那快刀斩乱麻,直接跟她说了你死都不会娶她,然后我给你备马,让你走,怎么样?”   谢必诚声如雷霆,“你也不用担心她再去找你,我会把她关在家里,关个一年半载忘不了你,那三五年总是行的。”   秦西心生不快,眯起眼眸道:“你不能这么对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必诚常年上战场,发起怒来满身戾气,阴沉道,“我不关着她再让她跟着你到处跑?再让她餐风饮露,遇上土匪歹人?”   秦西想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好好跟她说,不能对她这么蛮横。”   “你跟她好好说了,她听你的了吗?”谢必诚反问,语气嘲讽道,“你倒是对她好,勾着她的心又不愿意娶她,她现在都十八了,嫁人都不好嫁了,你满意了?”   可是十八在秦西眼中还小,高中才毕业的年纪,太小了,怎么能成婚呢?   他想说这年纪太小了,刚说了一句又被谢必诚堵了回来,谢必诚简直要气死了,怒道道:“你他娘还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没见过女人是不是?你去大街上问问,谁家十八还没找到婆家还能嫁得出去吗?谁家十八不是孩子都出生了?”   秦西想起江奉雪,她确实是十六岁嫁人的。   可是十八真的太小了,他还是觉得不忍心,她自己还是孩子呢,怎么嫁人生孩子?   他也无法跟谢必诚解释这个,索性谢必诚也不想听他解释,道:“你已经耽误了她好几年,趁着现在她才十八赶紧断了,想搭上我们家的人多的是,就算她现在年纪大了点,那京城俊杰想娶她的也不少,回头我给她挑一个直接押进洞房,保证不出两年就不记得你是哪根葱了!”   秦西越听越不舒服,莺莺长这么大,不管是在山脚下过着贫苦生活,还是跟自己在一起时,虽然也受了很多苦,但从未被这么不尊重过。   他觉得谢必诚不应该会这么对待莺莺,可是他一口一个嫁不出去,听着真的很在意许莺莺的婚嫁问题,让秦西觉得他是那种老顽固家长。   这些老顽固惯会打着对子女好的名号逼迫他们做不愿意的事情了。   莺莺又这么倔强,要是他真的逼迫莺莺嫁人……   想着可能有别的男人亲吻她拥抱她,甚至做出更亲密的事情来,秦西简直要爆炸了。   更何况听谢必诚的意思,现在还愿意求娶她的都是冲着她家的权势来的,那娶回去会不会好好待她还不一定。   秦西心里乱糟糟的,要是他真的这么逼迫莺莺,莺莺该有多伤心……   “我看骠骑将军家的那个二公子就不错,一表人才,二十出头好像也就只有一两个妾室,后院还算干净,年纪也不大……说起来你都二十好几了,是比莺莺大太多了,不太合适。”   谢必诚开始对着秦西挑三拣四,“居无定所,莺莺真嫁了你还得跟着吃苦,算了吧,不考虑你了,你哪天走?”   秦西不答,咬牙道:“莺莺不愿意嫁给别人的,你别逼她,让她自己选。”   听他提到妾室秦西才忽然想起,这时候的男人大多数都是三妻四妾的,有的还经常流连青楼。   莺莺要是嫁给这种人,那和嫁给荀盛岚有什么区别?   还不是天天被困在后院争风吃醋,万一又遇到心思阴毒的人呢?她那点小聪明哪里够用?   谢必诚冷笑,“她选?你会不知道她要选谁?选了你,然后你又拒绝,继续拖着她是不是?”   秦西闭眼,想起李栖楠与莺莺的相处,又想起他说过的宫中赐婚的事,还有许莺莺耍着小心机卖惨装乖要自己心疼的样子,耳边谢必诚还在说:“我只希望你走得干净利落点,不管她嫁人后过得如何,被打被骂被厌弃,都跟你没关系,你不准再出现在她面前!”   古人多女子要求诸多,出嫁从夫,三从四德,孝顺姑婆,的确如谢必诚所言,所嫁非人的话你后半辈子就真的只能这么忍着了。   秦西心潮如起了海啸一般,风卷浪涌,掀起铺天盖地的波浪。只有海底深处谁都无法窥见的一片净土中,依旧平静,那里藏着一个小姑娘,一见他就会弯起嘴角向他走来,挽着他的手臂喊他“秦大哥”。   谁都不能欺负她的。   他再睁开双眼时眼神清明,坚定道:“她要是选了我,我就不走了,我会一生一世都对她好。”   “当真?”   “不敢有半分虚假。”秦西道。   他想了一圈,觉得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那就自己来吧。就当是自己意志不坚定,对着小姑娘见色起意了吧。   “那也不行。”   秦西微愣,见谢必诚挑剔地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没权没势的,让她跟着你吃苦,被人欺凌?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莺莺年纪大了,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呢,真让她就这么嫁给你,她愿意,我脸上还挂不住呢!”   “再说了,我府上所有东西都能给她做嫁妆,你能给她什么聘礼?你连个住处都没有!”   住处其实是有的,离京前他从李栖楠手中买了个小宅子,但是那太小了,根本没法和元帅府比,连丫鬟仆人也没有,秦西不好意思说出口。   既然要娶莺莺,那肯定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要努力赚钱养这个小娇娇了。   谢必诚的话逼得他做出了选择,心头压着的重担终于落下,此时有了奋斗的方向心里十分松快,眼神坚毅道:“那就请莺莺再等等,等我……”   “等你飞黄腾达,五十年之后是不是?”   秦西满心期待被谢必诚一顿嘲讽,却也不气,他这样为莺莺着想才是真的为她好,笑道:“倒也不用那么久。”   他心中压抑许久的事情一朝想通了,思绪也顺畅了许多,开始思考谢必诚的态度了,片刻后,他朝谢必诚深深鞠躬道:“多谢元帅提点,秦西必将奋发上进。”   谢必诚冷哼一声不想搭理他,斜了他一眼道:“出去。”   但秦西仍是不走,立在书桌正前方,又一拱手道:“但是不管是真是假,都请元帅不要再说刚才那种话了,莺莺是真心爱戴着你与夫人的,别让她伤心。”   他说完仍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没有看谢必诚,只听到他呼吸音逐渐加重,紧接着书桌上的杂物劈头盖脸地朝自己砸了过来,伴着谢必诚的爆喝声:“你给我滚出去!”   桌上东西大多是文房四宝,书册信件洒了秦西一身,一点都不痛,就是那砚台和茶水落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书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许莺莺慌张进来,正好看到书册从秦西身上滚落,她顿时急了,冲过来挡在秦西身前冲谢必诚喊道:“你干嘛打他!我说过了你不能为难他!”   “我、我……”谢必诚指着他俩,气得胸膛起伏,指尖直打颤。   “元帅没有为难我。”秦西看许莺莺又是这么维护自己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视线也跟糖丝一样缠在许莺莺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他知道许莺莺有多在乎她爹娘,不愿意看到她与谢必诚吵架,说不定她现在因为担心自己一时冲动与她爹吵了起来,过后就要躲在被窝里哭了。   “是我和元帅说了要……”   “咳咳咳!”谢必诚骤然间猛烈地咳了起来,咳个不停,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许莺莺又惊到了,顾不得在与他吵架了,连忙到了他跟前给他拍着背,口中慌忙道:“爹你怎么了?你坐下来歇着……”   屋内茶盏全被摔碎了,她边拍着谢必诚,边朝外高声喊着丫鬟,“我让人喊大夫过来,爹你别急,慢慢喘气。”   她给谢必诚顺着气,没注意到谢必诚对着秦西使了个警告的眼神。   秦西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着道:“刚才是有野猫进来了,元帅惊到了才失手打翻了东西的。”   “是,对,野猫!”谢必诚看着气顺了许多,咳嗽慢慢缓了下来。   许莺莺看着他咳红了的脸,又看看满地狼藉和眼神温柔的秦西,嘴一扁,眼眶一下红了。   谢必诚不咳了,起身拉着许莺莺绕过满地的碎瓷片把她往外推去,道:“没事,我就是呛着了……我找你娘去,这等会让丫鬟收拾收拾就好了,哭什么啊,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他低声哄着许莺莺,路过秦西身旁时扯了他一下。   先把许莺莺推到了门外,回首悄声对秦西道:“别跟她说。”   怕被许莺莺听到,他说得又急又快,秦西只听到这四个字,却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也觉得尴尬,他既然打算与莺莺在一起了,那谢必诚就是他老岳父了,岳父的话可不能不听。   不管谢必诚指的是什么,他先点了头,今天的事全部都不跟莺莺说,那不就对了?   他走后,许莺莺眼眶仍是红红的。   秦西不忍心,莺莺以后可就是他的小娇妻了,怎么能让她落泪呢?   他伸出手去,一手捧着许莺莺侧脸,一手去碰她眼角,把她眼角的湿润抹去了,柔声道:“你爹没有为难我,我们也没有吵架。”   许莺莺被他突然的亲密弄得愣了神,嘴唇微张着看着他不敢动,生怕把他惊醒了他又立马缩回手去不与自己亲近。   秦西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愧疚感更甚,好好的小姑娘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变成了惊弓之鸟,他是真的做错了。   粗糙的拇指在许莺莺眼下抚摸了一下,他笑道:“你还是莺莺吗,怎么变得傻愣愣的?”   许莺莺对上他的饱含爱意的双眼,脸上忽地泛起羞意,连眼神都不敢动了。   她傻傻地看着秦西,眼尾还带着红,看着就让人软了心肠。   待秦西把手收了回来,许莺莺才回了神,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手掌。   秦西简直要被她这反应逗笑了,收了一半的手去牵她的小手,大掌将她的手包住了,惊得许莺莺嘴巴都合不上了,又愣了神。   秦西握着她的手把她往她自己房里带,连廊每隔不远就挂着一个灯笼,照得周围一片熏黄。   许莺莺被他牵着走了几步,手轻轻动了一下,就感觉秦西松了力气,但也没放开自己,她微微咬唇,手上回握了过去,同时小心地注意着秦西的反应。   见秦西没说什么,也没挣脱,她心中惊喜万分,脚步快了一下贴近了他,胳膊紧紧挨着秦西。   这下秦西终于看她了,她又紧张起来,却听秦西道:“不是都跟你说了我没有和你爹吵架,怎么还是哭了?”   许莺莺偷眼瞄他,见他也正侧目看自己,指尖又悄悄用了些力回握他,见他依旧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脸颊微红,但是不敢直接提这事,怕他被自己提醒了又反悔,小声回答道:“门窗都紧关着,哪里有什么野猫会进去啊,明明就是你们两个吵架了,他还对你动手了。”   “你不想我因为你和我爹吵架,故意那么编来骗我的是不是?”   秦西心路被她猜个正着,心道她果然是一个观察敏锐、冰雪聪明的小姑娘。   这时迎面走来了两个丫鬟,秦西忽然觉得许莺莺被他握着的手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他垂眸看了一眼,见那交握着的双手半遮在宽大衣袖下,被她抖出了一部分,明明红着脸,却又怕人看不到他俩牵着手一样。   秦西暗笑,想了一想,他也动了下胳膊,衣袖便把两只手完全覆盖住了,看着像是两人走得近了些,衣袖相碰一样。   许莺莺怕他不高兴松开了自己,就没再动了,低着头羞答答地让他牵着。   丫鬟什么都没看出,避在一旁让他二人过去了。   丫鬟走远了之后,秦西笑了笑道:“你之前说想回到初遇那会在山脚下的日子,那我问你,我们现在回去,但是这府中你的漂亮衣裳鞋子、珍珠首饰都不要了,你说好还是不好?”   “好!”许莺莺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语气急切。   秦西失笑,停住了脚步,低头认真地看着她道:“那你爹娘也不要了?”   许莺莺被问住了,吭哧了一会儿,可是一个清晰的字眼也没说出来,秦西也不急,就默不作声地等着她回答。   连廊外就是假山池塘,池中鱼儿跃起,晃碎了水面倒映着的几抹烛光,秦西余光扫过去又转了回来,听到许莺莺结结巴巴道:“那、那还是要的。”   秦西笑出了声,心里的罪恶感轻了许多,她并不是个恋爱脑,不会因为爱影响判断。   举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秦西轻轻地在她指尖印了一个吻,声音无比温柔道:“明天就把衣裳换回去吧,不然你爹娘要心疼了。”   许莺莺被他亲傻了,脸色潮红,双眼闪躲,根本不敢直视他。   “我记得上次我走之前你说你娘给你新做的衣裳特别好看,那时候我没能看到,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机会看?”   “我、我明天就穿!”许莺莺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急忙道,“我现在比以前还漂亮,穿上去肯定更好看了!”   秦西就没见过夸自己这么自然的姑娘,笑着点头道:“那我就等着明天看看你到底有多好看了。” 第81章 故人 “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许莺莺第二天也是一大早来找秦西的, 穿着洒金绣着大片牡丹的衣裳,层层叠叠,腰间系着颜色稍重一些的腰带, 箍得有些紧,将窈窕身材都显露了出来。头发高高挽着,只留了一小半散垂在身后,上面簪着垂着流苏的金步摇, 一步一摇, 步伐款款,整个人都泛着娇艳的颜色。   走起路时鞋尖不时会从裙下露出, 游鱼抢珠的绣鞋尖上缀着一颗小珍珠, 白润可爱。   许莺莺双手握着,缓缓走得秦西跟前,羞怯道:“好看吗?”   秦西视线在她身上圈巡一周, 眼眸闪动,盯着她白皙的颈间道:“好看……真傻了是不是, 穿这么厚不热吗?”   这衣裳本来是给她去年初春时间穿的,她现在三伏天穿上了,不出汗才怪了。   许莺莺两手掩在袖中拉扯着, “好看就不热。”   “真不热?”秦西抬手在她颈间抹了一下,揉了揉指尖道, “这不是汗水啊?”   许莺莺猝不及防被他碰了一下,又被他摸到了身上的汗水, 既羞涩又难堪,脸红似血,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只能心里埋怨这天气怎么会这么热。   秦西低低地笑了,“你这样我要以为你娘不疼你了, 都没给你做夏季的漂亮衣裳。”   他再次牵起了许莺莺,把她往回带,回了房间把她交给丫鬟,客气道:“麻烦给你们府上的小千金换个衣裳,别让她中了暑气。”   丫鬟听了他这个称呼,捂着嘴笑了一下道:“我就猜到了小姐会热,早就备好了。”   许莺莺被带回去换了一身单薄了些的衣裳,出来见秦西时依然是万分羞涩,被秦西夸了好几遍好看,才慢慢回到了平常模样。   她心情因为秦西的转变好得不得了,却不敢问他为什么现在对自己变了个态度。   而秦西则是摸不准那天谢必诚跟他说的不准告诉莺莺的指的是什么,也就没和她说自己想通了,反正他态度松软了,许莺莺就高兴。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了,秦西就开始谋划以后的路子,也有点惋惜,早知今日,当初还潇洒个什么劲,直接搭上荀盛景不比什么都顺畅?现在才开始上进,要想有点地位可有的等了。   这时候阶层这么严格,毫无背景的人想往上爬,难如登天,最合理的办法只有科举,若是摘得桂冠,一朝便可加官进爵,闻名天下。   写文章他肯定是不太行的,没有系统地学过,该背的也没背过,还有他那字,都拿不出去。只剩下走武举路了,这个他还是有信心试一试的。   武举三年一次,内容涉及力道、步射、骑射、刀剑、武经兵法等等,秦西现在开始准备,恰好还能赶上秋季这一场,否则就得再等三年了。   再等三年莺莺二十一岁了,他是觉得正好,但谢必诚恐怕会杀了他。   还是先出人头地把莺莺娶回去吧。   秦西就又开始看书,现在是针对兵法进行专项突袭。   谢必诚那里的兵法书不少,书准许他看,却不会给他任何指点,秦西只能自己摸索。他看起书来向来比较认真,再说以前也小有研究,学起来进步飞快。   这一日许莺莺被谢夫人带出去赴宴了,京城里就这种人际来往多,今天一个老夫人寿宴,明天一个赏花宴。   回来后许莺莺看着沉闷了许多,秦西察觉出来了问她怎么了,可是她不肯说。   这天天气比较好,秦西正好想歇歇眼睛,就跟她出门逛了一圈,这一逛他就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大概意思就是说许莺莺如何清高,结果到现在也嫁不出去。   首饰铺子隔间里,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说得尖刻了些,道:“人家那哪里是嫁不出去,当初皇后娘娘不是想给她赐婚来着的吗,人家娘可是直说了,他们家宝贝女儿是要招赘的。现在可好了,招了快两年了,可招到什么了吗?”   “眼光高呗,这家公子德行不好,那家公子文采不行,反正没一个配得上她的。也不想想,会愿意做赘婿的都是什么人?街边乞丐还差不多。”   有人笑了出来,“文采不行,这当时说的是你夫君吧?”   “你胡说!”被说的人似乎是气得厉害了,“我就等着她谢莺莺能招个什么女婿,别等她人老珠黄了还找不到夫君,到时候看她怎么有脸出门!”   许莺莺就在不远处被丫鬟围着看朱钗,看了一会儿就意兴阑珊,转身来找秦西,秦西就靠在窗边,见她过来了立刻意有所指地咳了几声,高声喊道:“莺莺,挑好了吗?”   隔壁的女声顷刻停了,过了一会儿就有杂乱的脚步声挨个出去了。   许莺莺不知道隔壁有人说她的坏话,端起茶盏给秦西倒茶,而秦西总算是把这几天的事情都想通了。   按那几个女子所言,当初皇后只是想给莺莺赐婚,并未明说是与谁,莺莺也并非如李栖楠所说的当场大哭。   想来也是,这么做太不给皇后面子了,莺莺不会这么直接。恐怕是谢夫人为了避免麻烦特意说的要招赘。   谢必诚不让自己告诉莺莺那天的谈话内容,估计也是怕莺莺把这事告诉自己,怕自己就不努力了。   莺莺要是真的招赘了一个无名小卒,那才要被这些人狠狠嘲笑呢。   他想事情,许莺莺就安静坐在一旁看他,见他回神,立刻扬着笑把放凉了的茶水递了过来。   秦西接了过来,让丫鬟们都出去了,问道:“你让李栖楠帮忙骗我的?”   许莺莺眼睛睁大了些,含糊其辞道:“我说了让他不要胡说……”   没有明着否认那就是了,秦西叹了口气,道:“明天我就搬出去吧。”   “你要去哪?”许莺莺急了,“秦大哥你不要走,我以后真的不骗你了!”   “不走,我先搬出去,等武举过了再回来。”秦西把她按下,认真道,“以后都不走了,等我去考功名,三个月后来娶你。”   他把真心说与许莺莺听,许莺莺却不敢信他。   “不是说我还欠你一个十八岁生辰礼吗?”秦西离她很近,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道,“我把自己送给你,你可要收下?”   许莺莺不可置信,第一反应却是说:“那你先签字画押!”   秦西哭笑不得,与她做保证时忽地瞥见楼下有豪华马车缓缓驶过,他觉得有些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恰好见车帘掀开,车中人察觉到他的视线迎面看来,两道视线正好相撞。   马车里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荀盛岚。   许莺莺见他忽然不说话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荀盛岚,对方看向秦西时目光阴毒,见到许莺莺却立刻放下了帘子。   “他怎么变了这么多?”许莺莺惊讶,“看着都不像正常人了。”   荀盛岚神色萎靡,脸色苍白,显得两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光是看外在就很是骇人。   秦西也觉得他这样像是有些疯癫,他原本就不太正常,现在看着更可怕了。   他牵过许莺莺道:“这人就是个疯子,不能按常理推断,你再外出时千万要小心,身边不能离了人。”   许莺莺点头。   回去之后,秦西特意与谢必诚夫妇提了荀盛岚,只希望他们也多注意些,不要让莺莺落了单。   荀盛岚回京并未掀起什么动静,毕竟当初他与荀盛景为难是京中权贵有目共睹的,一个失了势又断了腿的王爷,已经没什么前景了,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他来往。   而许莺莺则仍是不肯放秦西他走,但终于不让侍卫天天看着他了。   八月的一天,许莺莺应周并莲的邀约出去了,秦西算着时间,傍晚时打算出门去接她,只是人还没到约好的地方,就听到前方有人群熙攘的叫声,还有火光冲天,秦西心中莫名慌张,忙疾步向前去,就听有人慌张喊道:“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秦西心倏地一紧,朝着哄闹声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82章 火海 连许莺莺被烧焦了的尸体都别想看……   失火的是一家茶楼, 这家茶楼里最出名的是芝麻酥,配上他们家自己煎的新茶,清甜可口, 甜而不腻,许莺莺很喜欢,每次路过没什么事的话就会去坐一会儿。   与秦西约好的也正是这里。   她早上走之前还与秦西说:“我带着丫鬟和侍卫呢,不会乱走, 就在那等你, 然后咱们再顺路去先前那个小宅子里去看看。”   而现在这座茶楼已经成了火海,有百姓急匆匆来回提水想要灭火, 然而火势显而易见已经要控制不住了。   秦西大脑一阵嗡鸣, 仰头看着仿佛要排山倒海而来的大火,只感觉到灼人的热浪朝自己迎面扑来,似乎是在挑衅一般。   他一个箭步上前, 抓住一旁的哭天抢地的掌柜凌厉问道:“里面还有没有人?”   掌柜的脸上带着烧伤,满脸黑灰, 嚎哭着道:“有……怎么没有!连我差点死在里面!”   秦西松开了他,莺莺说了就在这等自己的,那她就不会乱走……   咬着后槽牙拦截了一个提着水桶的大汉, 秦西抢了他手上的水桶就从自己头顶浇了下来,满满一大桶水, 把他浑身都淋湿透了。   “你干什么?”大汉正急着救火,被他抢了水人有点懵。“喂, 你——”   秦西已经撕下了湿透了的衣袖捂住了口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场。   火舌卷着黑烟张狂地四处乱窜,秦西捂紧了口鼻还是被呛得不轻,视线也被烟雾遮挡着看不清, 他不敢多想,忍着不适张口大喊道:“莺莺——”   “有人吗——”   无人回应,秦西避开迅猛的火舌向里走了几步才勉强看清一楼大堂内桌椅散乱,已经被大火团团围住,而窗户已经燃烧地几乎看不出轮廓了,但确实不见什么人影,应该是见势不妙及时逃出去了。   他飞速地扫视一圈,朝着已经被火势包围住的楼梯而去,三步并作一步,飞快地从大火中穿过冲了上去,二楼火势相对小了一些,但烟雾更重。   “有人吗!”   他正努力巡视哪里视线更好,头顶忽地一声脆响,灼热的火浪狠狠朝他砸下。   带起的风声压低了火苗,短短一瞬秦西已经看到了窗边的一团人影,心正剧烈跳动着,下意识地往前扑去,与剧烈燃烧着的梁木擦肩而过,穿过一道迅猛火墙滚到墙边,朝着人影喊道:“莺莺!”   人影没回应,看样子是被熏晕过去了。   秦西快速扑灭下摆上的火苗,只在小腿上留下灼烧的痛感。   匍匐着快速向那边移动,烟雾扰了他的视线,空气中呛人的味道则几乎让他窒息。   楼上即使有人现在也该都陷入昏迷了,秦西没有再喊,视线努力穿过狰狞的黑雾空隙搜寻人影。   好不容易来到昏迷过去的人影身旁时,秦西又是庆幸又是焦躁,人不是莺莺,是莺莺身边的两个丫鬟蜷缩在了一起。   只有她俩在这,是不是意味着莺莺已经出去了?   可他又不能确定,万一是火势太大,莺莺与他们分散了呢?   然而眼前烟雾太浓,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两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秦西不可能不管她们,楼梯口已被堵死了,秦西最后一眼扫视了下烟雾弥漫的房间,咬着牙扛着这两人从窗口翻了下去。   好在两个人都比较瘦小,还能让他落下时在窗棱上借了一道力,落地时就势滚了一圈才堪堪停住。   周围尖叫声四起,很快有人将两个丫鬟扶开了。   秦西小腿、手臂、手掌均是火辣辣的疼痛,大脑也被烟雾熏得晕晕沉沉,剧烈地咳了起来。   他也被人扶了起来,耳边全是嗡嗡的吵闹声与烈火燃烧的声音,可这些都入不了他的耳,他自顾自道:“让大夫给她俩看看,我去……”   “我去……找莺莺!”   他推开身边人,踉跄了一下去抢旁人手中的水桶,还未触及,便被一柄泛着寒光的刀挡住了。   “本王率人来前救火,现在火势太大,里面已经不能进人了。”   有一道声音响起,语调与幽暗洞窟里贴着地面爬行的毒蛇的“嘶嘶”声一般阴冷。   秦西猛地抬头,发现火势滔天的茶楼已经被金甲侍卫包围了,荀盛岚正高坐在轿撵上俯视着自己。   见他向自己看来,荀盛岚甚至露了个笑,只是这笑挂在他那张不似人面的脸上,像是地狱上来索命的恶鬼一样狰狞。   他慢条斯理道:“现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任何人都不准再进去了。”   秦西胸口一阵疼痛,猛地咳了一声,口腔鼻腔内充满呛人的味道。   他强忍着不适,一张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哑声道:“让你的人让开,让我进去,我会死在里面。”   “那可不行,本王不会让任何一个平民白白送死。”荀盛岚声音里带着恶意道。   他让人将他的轿撵放到了地上,吩咐道:“将所有救火的百姓驱散,这个茶楼已经救不回来了,只能尽可能的避免其余无辜伤亡了。”   秦西手臂青筋暴起,握起的拳头咔咔作响,他口干舌燥,像是一条出水的鱼,呼吸都觉得困难。   人群已经被拦在了远处,火光缭绕的茶楼前除了林立的侍卫,就只有秦西与荀盛岚二人,荀盛岚这时再无丝毫顾虑,冷笑着道:“许莺莺今日穿着一身红色衣裳是吗?我记得很清楚,她就坐在二楼靠着第二扇窗的位置,似乎是在等人?”   他视线上线打量着秦西,不怀好意道:“是在等你?”   “我记得她带了七个侍卫和四个丫鬟……唔……”他似乎没能想起来,问一旁的侍卫:“她那几个侍卫呢?”   侍卫高声答道:“侍卫已被尽数斩杀,五个女眷全部被堵在楼上,一个都没能逃出来!”   “啧,可惜,你都找到两个丫鬟了,那许莺莺应该也离得不远,怎么就没找到呢?”   秦西双目赤红,狠狠地闭上了双眼。   莺莺她娇气怕脏又怕疼,在大火中苦苦挣扎,一定会大声喊着自己,可是自己没有出现,她只能在绝望中被大火活活烧死……大火会燃烧起她漂亮的衣裳,会舔上她被白嫩的肌肤,会留下一道道斑驳焦黑的痕迹。   她最爱漂亮了,却要以这种全身上下不留一处完好的残忍方式死去。   秦西又想起原书中,她那时候眼睛都没了,在大火中挣扎摸索,当时她又是如何的害怕呢?她那时候甚至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但至少那时候她没有死,那时候有周移,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救的莺莺,但他确实避免了莺莺的惨死。   为什么要杀了周移?留他一条命万一他这时也能救了莺莺呢?   自己插手进来做什么?她就算那样活着也比现在怀着希望被活活烧死更好一些不是吗?   而此时茶楼大门上的屋梁轰然倒下,将茶楼大门死死封住,溅起阵阵星火和扑天的热浪,咆哮着打在了秦西身侧。   秦西喉头蓦地涌上一阵甜腥味道,身形一颤,一缕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荀盛岚带着一股兴奋问道:“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   秦西已经无力回答他,他全身都在疼,可是最疼的地方在左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撕扯着一样,让他丧失了所有的行动力,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就算这样,荀盛岚仍不放心,身前立了几个侍卫,隔着几人冷笑道:“这个做法有没有辜负我皇子的身份地位?”   他又扫了一眼汹涌的火海,惋惜道:“看来许莺莺是真的被烧死了,可惜了,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长得不错,尤其是最近两年长开了些……呵……”   秦西突然动了一下,林立着的侍卫唰唰几声全部抽出了刀剑,连荀盛岚都抓紧了轿撵扶手,可秦西只是蹒跚了一下,似乎是站不住了。   “想杀了我?”两侧侍卫靠近了些,荀盛岚方把双臂半展搭在轿撵两旁,以一种极放松的姿态道,“现在可不比前些年,众目睽睽之下,只要你敢动手,我就能让侍卫杀了你,即便你逃脱了,刺杀皇室的罪名也洗脱不了。”   “我就算再怎么落魄,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室的血,这天底下无论你逃到哪里,都别想再有片刻安宁……甚至连许莺莺被烧焦了的尸体,你都别想看一眼。”   “当然,前提是你还能分得清哪一具是她的。”   秦西垂着头,神色不清,只有唇边的鲜血顺着下巴啪嗒落地。   荀盛岚看着他,嘴角勾起了笑,视线落在自己双膝上,残忍道:“用我这双腿,换你眼睁睁地看着许莺莺被烧死,你觉得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秦西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思绪混沌,唯有脑海中响着许莺莺惊惧的呼喊声,一声又一声,缥缈着没有个具体的方向与来源。   荀盛岚转头看了眼火势,舔了舔嘴唇道:“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许莺莺是我的人,皇位也是我的,只有你……从未出现过你这个人,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他眼眸眯起,如猎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看向秦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人回答他,太阳也已经落了山,只有大火依旧猛烈地燃烧着,把周遭映照得昏暗不清。   “轰”得一声,又一声巨响,茶楼骤然倾塌。   秦西一个哆嗦猛然被惊醒,四肢颤抖着望向火海。   荀盛岚噤声,挥手让侍卫让开,就那么依着座椅欣赏着他蹒跚赴向大火,在火舌要蹿上秦西衣角上,他冲着侍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猛然出手,对着秦西后脑狠狠砸下。   秦西晕晕沉沉间遭受一击,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带回去。”荀盛岚低声阴狠道,“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83章 亲吻 两具身体紧紧贴着。   离秦西最近的侍卫伸手去拖拽秦西, 人将要碰到,忽有破风声呼啸而来,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地射来, 直直射穿了他的掌心。   侍卫一声惨叫缩回了手。   一声清脆却凛然的声音响起:“谁敢碰他一下!”   荀盛岚震惊地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穿着月白色的衣裳的人影正将手中弓箭递给侍卫,她身材娇小,眼眸却饱含杀意, 身后是数百名杀气凛然的高大侍卫。   来人正是许莺莺。   她疾步向前走来, 便有侍卫赶在她前面将勤王府的人全部赶走,有几个想要阻拦, 当即被许莺莺身旁的周子佑一刀砍在了胸口上, 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周子佑高声道:“勤王府侍卫中有外邦刺客混入,妄图刺杀小姐,已被诛杀。所有人誓死保护小姐, 不准旁人靠近一步!”   身后侍卫齐声高呼:“是!”震得地面仿佛都颤动了一下。   荀盛岚几乎咬碎银牙,可许莺莺看也不看他一眼, 径直走向了秦西,小心地把他抱在怀里,捏着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血迹, 心疼地喊道:“秦大哥——”   火浪一层一层扑了过来,把许莺莺脸颊映照地通红一片。   周子佑跟上去被火浪扑了个正着, 呛了一口灰烟,咳了两下道:“火浪灼人, 小姐还是先把他送回府上让大夫看看吧。”   他提醒了许莺莺,许莺莺便顾不得心疼了,放手让人把秦西抬起,她也没走开, 就跟在一旁牵着秦西的手。   “莺莺——”   路过荀盛岚身旁时,他突然出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缠绵,听得许莺莺细眉紧蹙,瞥了他一眼道:“我与勤王殿下不熟,殿下叫我谢姑娘即可。”   “莺莺……”荀盛岚没听懂一样,视线紧紧黏在她秀气的脸颊上,又含着无限深情喊了一声。   许莺莺被他喊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更加确信他是犯了疯病,道:“小女还有事情,先行告退了!”   说罢快步跟着侍卫向不远的马车走去。   然而荀盛岚的下一句话让她停住了脚步——“莺莺,你还不知道秦西的真实身份吧?”   许莺莺身形一顿,松开了握着秦西的手,犹豫了一下,对着侍卫低声道:“你们先把秦大哥送到马车上去,小心一些不要磕碰到了,我马上就过去。”   侍卫如言将秦西与两个丫鬟都抬走了,其余侍卫稍稍退开了些,许莺莺身侧只留了一个周子佑,后者剑已出鞘,上面还有鲜血正往下淌着。   许莺莺转向荀盛岚,看着他癫狂的神色,忍着不适,冷静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荀盛岚贪恋地望着许莺莺,他不能行动,就蛊惑一般低声道:“你靠近些,我就告诉你,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不必了,我并没有多大兴趣。”许莺莺目光清澈,毫不犹豫答道。   见她竟然真的没有丝毫好奇,转身就要走,荀盛岚眼底狠戾更甚,怒道:“你以为他真是山间猎户?我早已让人去查过了,那片深山里根本就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个世上根本就不该有他这个人!”   许莺莺再度停了脚步,眼睫半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转过身来道:“山里很大,总有你查不到的地方,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证据。人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能说他不该存在。”   荀盛岚冷笑了一声,乖戾道:“那你亲自去问他,让他带你去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你看他敢不敢带你去。”   “那也是我和秦大哥之间的事情了,不劳勤王费心。”许莺莺冷静且疏远道,“王爷也不必说这些胡话来挑拨我和秦大哥的关系。”   “你真不信,那怎么停下来听我说了?”荀盛岚得意一笑,又用着宠溺的语气,仿佛在哄着闹脾气的小孩似的道,“莺莺,你该和我在一起坐拥天下的,而不是和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人厮混。”   “王爷慎言,我停下来不过是想看看王爷是不是真的如传言般得了疯病,如今一看,果然……”   许莺莺这句话仿佛戳到了荀盛岚的痛点,他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五官狰狞了起来,“我没疯!都是秦西!他根本不该出现!我梦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许莺莺迅速问道:“什么梦?”   荀盛岚仿佛真的疯了一样,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句“他不该出现的”,许莺莺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又道:“什么梦?不说我就走了。”   他这才惊醒一般道:“莺莺你别走,你到我身边来……我都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只爱我,身边也只有我……”   连一旁的周子佑都听不下去了,低声与许莺莺道:“小姐,这人看着是完全疯了,没必要理会他。秦西的情况还是要快些送去就医才好。”   许莺莺又细细地审视了下荀盛岚的神情,点了头,毫不留情地转过了身朝马车走去,她身后荀盛岚再次癫狂了起来,疯了一般喊着她的名字,她都没再回一下头。   *   秦西浑浑噩噩恢复了意识时,脑海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人拿着根根银针刺在他太阳穴上一样。   他剧痛难忍,双眼紧闭着却好像又看到那漫天的大火,口中嘶哑喊道:“莺莺……”   “说什么呢?”有人疑惑问道,然后秦西感觉有气息靠近了他,过了一会儿,那人用无比嫌弃的声音道,“嘤嘤婴?嘤什么嘤?被困了五天人没受什么伤,倒是变得娇气起来了,还嘤嘤婴地哭?”   秦西听到了却无法理解,也根本没法去思考,只是又喃喃喊道:“莺莺……”   那人嘿嘿笑了起来,道:“这不得给你录下来,回头放到广播站里,给你全校通报一下。”那人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时的景象,啧啧道,“指挥系的秦西,哭起来可娇弱了,看你在那些个女孩心里的形象不得破灭。”   他说着真的打开了手机点了几下,就摆在秦西枕边。   病床被子柔软,手机没能立住,一个倾斜,差点儿摔到地上,他急忙接住了,重新放了回去。   这回堪堪立住了,慢慢离了手,却忽地被病床上的人一把擒住了手腕,手机被碰了一下,朝着地面砸去,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秦西已经睁开了双眼,双目呆滞看着他。   那人心疼地掂着手机,被秦西抓住的手腕晃动了一下道:“你不是晕着的吗,劲还这么大?赶紧地松开了,老子好心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室友的?”   好歹是被松开了,他坐回了床边,掂了下悬着的输液管道:“还好扎的不是右手,不然你又得来一针。”   “扎针?”秦西愣愣地去看自己的左手背,那上面用输液贴覆盖着一根针管,正有透明液体缓缓流下,他能感受得到冰凉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汇入血流。   他轻轻抬着手翻动了一下,掌心手背没有一丝烧伤的痕迹。   室友看他这样,疑惑道:“怎么看着这么呆?做了检查的啊,不是说没伤到脑子吗。”   “我……我这是在哪?”秦西迷茫。   “还能在哪,医院啊。你也真是福大命大,竟然一点都没伤到……”   而秦西心神巨震,已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   室友打开了手机,声音开到了最大,几声含糊的“莺莺”从中传了出来,室友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个嘤嘤!”   “莺莺……”秦西对他视若无睹,又低声重复着,心口痛得他难以忍受。   这不对……   他想了又想,头痛欲裂,不顾手背上的输液针,伸手去夺室友的手机,飞速地打字搜索……   小说名他不记得了,但是主角名记得……他想要知道全部的故事,想要知道莺莺是否只是他的一个梦。   “不能删音频!”室友不慎被他抢了手机,连吼带扑地想要抢回,秦西已经看到浏览器跳出了最新页面,还未看清,被他一个飞扑将手机打落到了胸膛。   手机棱角隔着单薄的病号服砸在他胸口,让他心口一滞,眼前猛然黑了过去。   我再也见不到莺莺了,无法干涉她的命运,也无法带她逃离悲剧。   我永远地失去了她。   这是秦西重新陷入昏迷前唯一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又有细微的对话声响起。   “也该醒了……不然往他脸上泼点冰水试试?”   “赵无异,你是不是自己医术不行就想借题发挥折磨秦大哥?”   “呵呵……绝无此事!我不是都把伤口给他处理好了吗,等他醒来就没事了。我说的你还记得吧?”   “记得,伤处不能碰水,不能压到,烫伤膏一天一换。”   “看来用不到我了,那我走了?”   “不能走远了,万一秦大哥有事,你马上就得回来。”   “是是是,大小姐。”   秦西奇怪,我不是已经回去原本的世界了吗,怎么又听到了莺莺和赵无异的声音?   我是在做梦吗?   我如今再想听见莺莺的声音、见着她的面,恐怕也只能是在梦里了?   他想见莺莺,可是又害怕一睁眼看到的又是雪白的病房?   他不敢睁眼,听着房间内脚步声渐远,房门吱呀一声,有人出去了。   而后是丫鬟的声音:“小姐,你都三天没合眼了,快去歇着吧,奴婢看着秦公子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我又不累。”许莺莺道,“你也先出去吧,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过来吵着秦大哥了。”   “小姐……”丫鬟欲言又止,最终沉默着出去了。   秦西躺着不动,感觉到有湿润的帕子贴上了自己的脸,有人轻柔地擦拭着,掌际不时会触碰到自己脸上,带来一阵柔腻的触觉。   “秦大哥,你这昏迷的时间都赶上赵无异的迷药了……”她一边擦拭着,一边轻声说道,“火势那么猛那还敢往里面闯,你傻不傻啊?”   “但是好歹是你进去了才救了桃儿她们两个,哎,真让人害怕。”她絮絮叨叨着,“早知道我就不跟周并莲回去换衣裳了,我就在那等你,肯定不让你往里面冲,也不让荀盛岚动你一下。”   “但是那样我不是也会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吗?”许莺莺收回了擦着他侧脸的帕子,捏在掌中仔细想着,“要是我那天不出去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她说到这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那个荀盛岚真恶心,他竟然还偷偷跑去查你的身份,还好他满嘴胡话,谁都不信。”   “他还说你不该出现,可是你要是不出现那我不就只救了他一个人回去吗?那我可能早就被周移一刀砍死了……”   “他还说我要做他的皇后,说得跟谁稀罕一样,我就是一辈子不出嫁也不会嫁给他的。”   “真让人犯恶心。”   她说到这仿佛真的被恶心到了,好一会儿没出声,然后站了起来,似乎是要走开。   秦西心中一慌,倏地睁开了双眼,拉住她的手腕就把她往回扯,许莺莺没有任何准备被他拽了回去,惊叫了一声跌倒在了他身上。   “小姐,怎么了?”丫鬟在外面问道。   许莺莺虽然被秦西拽得跌倒了,小腿在床边磕了一下,但秦西醒了,她正高兴,手臂撑在他胸口对外面道:“没事,就是碰了一下。”   她对着丫鬟说完,低头去看秦西,见他痴傻地看着自己,脸上红了一些,“秦大哥,你干嘛啊?”   “莺莺……”秦西低声喊着她,指尖打着哆嗦摸上了她的脸,痴迷片刻,他蓦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腰背一用力,两人位置瞬间颠倒,许莺莺被他狠狠压在身下,脸一下变得血红。   “秦大哥……”许莺莺被他压得死死的,两具身体紧紧贴着,炽热的气息交缠着,她羞赧万分,脚尖都悄悄蜷缩了起来。“秦大哥,你、你身上的伤不疼吗?不能压着的……”   然而这还没完,秦西不仅没有回她,还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压在枕边,另一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脸,嘴唇就这么落了下来。 第84章 亲亲 “让我多练练。”   许莺莺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被压着也动不了,只能僵硬着肩膀慌乱地闭了眼。   温热的唇落在了她眉心, 移到了她眼睫、点在了她鼻尖,气息交融间许莺莺紧张地想要偏头,被秦西察觉到了,他单手捧着她的脸不准她动, 嗓音沙哑, 低声喊道:“莺莺……”   喊完了接着往下亲,淡绯色的唇印在了那张他肖想了许久却不敢碰的唇上。   许莺莺轰得一下失去了理智, 唇上柔软的触觉让她羞耻地抓紧了被褥, 却感觉握在她手腕的手滑了上去,掰开了她抓着被褥的手指,强迫她与对方十指相扣, 掌心相对时许莺莺胳膊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细小的疙瘩。   她另外一只胳膊倒是能动,却只是紧紧抓着秦西的肩膀, 用力地指尖都泛了白,也没见她推开。   “莺莺……”秦西边亲边低语着,话语几乎埋没于唇齿之间, 只有他叫了许多遍的名字泄露了出来。   唇下的肌肤细腻柔软,鼻尖全是姑娘家身上的气息, 这感觉太真实了,让他意识到眼前人是真的存在的, 这不是在做梦。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小姑娘,他想要与她亲近,迫切地想要感知到她的一切。   被这么亲着,许莺莺简直要原地蒸发, 直到秦西松开了她的唇,她也不敢睁眼,感觉到身上人的气息扑在了颈间时,她被烫到了一般,脚猛地蹬了一下,立刻就被压住了,分毫都动弹不得。   秦西从她颈间抬起头来,看着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低笑了一声,用食指抹了下她唇上的被亲出来的水渍,嗓音缠绵道:“我们成亲吧。”   他先前也与莺莺说过,等过了武举来娶她,那会儿他说得也很认真,可是感觉与此刻完全不同,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只知道顺着心意表达。   许莺莺早已被他亲得神志慌乱,听到“成亲”俩字,还是迫不及待答应道:“好!”   答应过了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顿时难为情地想要往下缩,可被秦西压着,她哪也躲不了,只能偏头看向一边,就看到了相扣着的两只手。   肤色差别很明显,上面那只手手背骨节绷着,拇指还不断摩擦着她的掌际。   秦西笑,哑着嗓音喊她名字又去亲她。   他也没什么经验,就贴着被亲得嫣红的唇轻咬,感觉她嘴唇又软又甜,含着舍不得放开,也觉得不过瘾,手下滑到她下巴上微微抬了下,贴着她的唇含糊道:“……嘴巴咬这么紧我怎么亲?”   许莺莺听得眼睫轻颤,嘴唇却微微动了下,让他得以再次侵入。   屋内暧昧的气息弥漫,只有低低的亲密接触声偶尔响起,过了好长时间,直到许莺莺摇着头呜咽了一声,秦西才撤离了一些,问道:“抱歉,亲之前好像忘了征求你的同意,现在补上,我可以亲你吗?”   许莺莺害羞地推他,根本推不动,被他捏着耳垂问:“是我没有经验,亲得你不舒服了吗?”   这让人怎么答呢?许莺莺浑身冒热气。   他又问:“能不能让我多练练?”   被问的人羞耻得脚尖张开又弓起,这倒是没被秦西发觉,但也不差这一点了,秦西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大的劲,抓得我肩膀这么痛?”   许莺莺这才睁眼,透过眼眸中氤氲的水汽对上了秦西的双眼,觉得他眼中藏着幽幽的火焰一般,让她不敢直视,慌张移开了视线,接着看到自己手抓着的地方了,急忙将手收回了。   她抓着的地方正是秦西被烧伤的一处,已经上了药、裹上了纱布,现在隔着单薄的里衣又被她抓散了,当然会疼了。   她想起来给秦西重新包扎,可是人被压得动不得,只能小声道:“快起来啦……”   低柔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听得秦西脊柱一麻,贴得她更紧了。   “为什么?”秦西不肯,全部力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说话间嘴唇还不时碰上她的脸颊,问道,“你刚才躲了好几下,是不是亲得不舒服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许莺莺,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他身上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里衣不断传来,许莺莺被他看着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压得痛……”   “哪里痛?”秦西以为她是有哪里受伤了,终于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身子微微起了一些,语气冷冽,“是荀盛岚伤着你了?”   “……我没有受伤。”许莺莺说着,眼神漂移,偷摸往下瞄。   秦西低下头顺着她视线看去,她穿的衣裳薄,被秦西亲了半□□襟散乱了许多,露出了一侧锁骨和里面小衣的系带。而胸脯鼓鼓的,隆起的圆润弧线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秦西看着,气息重了一些,低声笑道:“压着这了?”   这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的,深沉低哑,听得许莺莺脸更红了。   她想伸手挡在胸前,再次被秦西按住了,她觉得难为情,难堪得眼角几乎冒了泪花,秦西只好也移开了视线,身子又伏了下去,但是这回没贴得那么紧了,问道:“不压着你了,可以继续亲吗?”   他眼神温柔缱绻,看稀世珍宝一样看着许莺莺,直教她脸爆红,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喘息了一会儿,才声音小得像蝴蝶振翅一样道:“嗯……”   秦西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松开了的手,捧着她的脸细细亲吻,怎么亲都不够。   没亲一会儿,许莺莺又躲了起来,秦西感觉她扭来扭去,柔软的身子勾得他越来越燥热,身子猛地一沉制服了她道:“又躲什么?”   许莺莺仰着布满红潮的脸,嗓音低柔,“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不舒服。”   秦西愣了一下,感受了会儿,而后忽地笑了,与她鼻尖贴鼻尖,呼吸不太平稳道:“许莺莺……你可真是个宝贝。”   许莺莺脸红扑扑,嘴唇也被亲吮成了玫瑰色,小幅度张合着,强忍着羞意道:“我知道的,秦大哥你早就说过了的,宝贝莺莺嘛……”   秦西笑得停不下来,手轻柔地抚着她鬓边乌发,看她这模样稀罕得不得了,膝盖抵着床半压在她身上亲,一边亲一边摸她脸颊,嘴里道:“不硌了吧……宝贝莺莺……”   许莺莺羞得不敢抬眼,蜷缩着脚趾无意识蹬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秦大哥,我鞋没脱,要把被褥弄脏了。”   秦西笑出声来:“许莺莺,你可真爱干净!”   他还想继续与许莺莺亲昵,可这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有人问道:“小姐还在里面吗?”   听出这是谢夫人的声音,两人立刻都噤了声,心虚得呼吸都刻意压抑着了。   丫鬟答道:“还守着秦公子呢,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谢夫人叹了口气,道:“怕是还着急呢,我进去看看她。”   许莺莺一听,“呜”了一声想要从秦西身下起来,被秦西按住了。   她这双唇嫣红,眼眸荡着春水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做过什么,这要让谢夫人看到了,她一定立马拿刀劈了自己。   秦西竖起手指示意许莺莺安静,而后长臂一伸将床帘放了下来,还有一半未来得及放下,推门声已经响起,谢夫人脚步快,这会去放另一边帘子已经来不及了,秦西一掀被褥将两人遮盖住了。   许莺莺被遮挡住,昏暗的被子下面心跳如擂鼓,抓着秦西的手侧目望着帘帐,惊吓得厉害。   秦西也紧张,可见许莺莺这样,他又想笑,其实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自己被揍几顿,脸皮厚一点,没事的。   但能不被发现还是不被发现的好,毕竟现在这样太难堪了,也省得让莺莺为难。   哎,还是自己没控制住,以后要多注意了。他心里又想,还好莺莺没有嫌弃自己,要是她先前真的被自己拒绝得心灰意冷了,那自己可没地方去哭。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莺莺已经紧张地不会呼吸了,憋得眼中冒了水汽。   秦西伸出手指在她下巴上拨了一下,她才转了过来,一张脸红通通的,又羞耻又不安。   听着脚步声要到屏风处了,秦西刚打算出声阻拦,外面忽然又有人喊道:“夫人,勤王殿下又来了。”   谢夫人的脚步声就停在了屏风外面,接着重新转向了门外,合上了门才隐隐又不耐的话语传来,“还敢来?这人到底有没有脸皮?非逼我动手是不是……”   她边骂边走远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秦西才掀开了被子,许莺莺也顾不得秦西的床弄脏了没有,匆匆起身跑到床帐外整理衣裳去了。   她整理好了,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不整齐的了,又平复了会情绪才在外面羞涩道:“秦大哥,你先别起来了,等我叫赵无异来给你重新换了药你再起来。”   她说完想去吩咐丫鬟,被秦西喊住了,帘帐被拉开,秦西靠在床头道:“待会儿再去。”   视线从她玫瑰色的唇上扫过,屈膝将拉至腰间又提高了一些,秦西若无其事道:“我有事问你,现在不弄清楚,我静不下心。”   “那你问吧。”许莺莺隔了一段距离低着头答道。   “你坐过来。”秦西拍了拍床榻。   许莺莺头更低了,双手揪着衣袖不吭声,也不动弹。   等了一会儿,秦西含着笑意道:“以前不是很大胆的吗,强抢民男,总是对我动手动脚,还说我是你夫君,怎么现在不敢靠近你夫君了?”   许莺莺抠着手指不出声,秦西想了一想,揉了揉肩膀道:“你刚才是不是抓着我伤口了,怎么这么疼?好像冒血了……”   “啊?”许莺莺急忙凑过来,膝盖跪在了床上要去看秦西的肩膀,手刚触碰到就被秦西捉住了,他道:“你不是经常这么骗我亲近你吗,怎么自己还会上当?”   许莺莺这才意识到自己别骗了,以前的小心思被说了出来,她当时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得逞后还觉得得意,现在看着近在咫尺的秦西,却羞臊得想捂脸,可是被抓住了手,动不了。   秦西把她按着坐在了床边,放了她的手,倾身过来问道:“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那我以后都不这么亲了。”   趁着许莺莺害臊没回应,他加急补上一句,“成亲前都不这么亲了。”   许莺莺耳尖红红,扭了下身子悄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秦西假装没听到,“太小声了,是说成亲后也不能这么亲吗?”   许莺莺抬起了头,眼波流转,声音清楚了一点,“……可以亲……”说完又低了头。   “不可以亲?”秦西蹙着眉头问道,“真的不行吗?我要是控制不住呢?”   “……”许莺莺这会没回答他了,只是忽地抬手朝他腰上拧了一下。   她指尖细白,带着微热的温度贴上了秦西的腰,还没觉得疼,秦西已经打了个颤,又按下了她的手道:“跟谁学的掐人?”   许莺莺眼眸湿漉漉地瞪他,脸红润润的,带着一丝恼羞道:“跟我娘学的,让你故意扭曲我的话。”   那就难怪了,秦西在她耳边笑,“原来是我听错了,你说的是怎么亲都可以吗?”   许莺莺又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秦西笑话她,“先前见你那么豪放,我还当你是真成了小土匪,原来还是欺软怕硬啊。”   他说着又去捏许莺莺鼻尖,被她摇着头躲开。   许莺莺不让他碰,偷偷瞧着他,一本正经道:“这回我可没有逼你,是你自己主动要跟我成亲的,还对我……这样……你要信守承诺,要……”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被秦西含笑的双眼看着,险些说不下去,脚尖使劲在地上蹭了下,“要……一直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   后面完全是在撒娇了,她当然知道秦西是怎么对自己的,从始至终,他也只对自己一个人那么好过。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想听他说又是一回事。   秦西跟她细细承诺,一句一句说得她脸上红晕就没下去过。   后来还是怕谢夫人又来了看出什么了,才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那天许莺莺确实的在茶楼等着秦西的,周并莲也一起的,一个丫鬟失手把茶点打翻在了许莺莺衣服上,芝麻酥混着茶水黑乎乎的,粘在裙子上又黏糊糊的,许莺莺想在原处等秦西,又嫌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接受不了,也不想让秦西看见她这样子。   正好周并莲府上离得不远,她俩身形也差不多,就留了两个丫鬟在那等秦西,自己跟周并莲回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听到茶楼被官兵团团围住,还有人闯进火场救人时,许莺莺觉得要出事,鸣镝一吹,便有侍卫闻声赶来,连同刚回府的周子佑,一并护送许莺莺过去了。   “他就是个卑鄙小人,故意说些显而易见的事情来骗你,要不是我来得早,他就真把你抓走了!”许莺莺恼怒。   秦西跟着反省自己,许莺莺穿的衣裳、带的丫鬟侍卫,明明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当时竟然信了荀盛岚的话。   想起刚才丫鬟与谢夫人说的事和荀盛岚纠缠着莺莺说得那个梦,他又问:“荀盛岚天天来府上骚扰?”   得到肯定回复后,他眼眸一垂,揉了下许莺莺的手,温声道:“不怕,等我找个机会……”   “杀了他。” 第85章 花花 什么花?   荀盛岚的那个梦让秦西惊诧, 可自己都穿越了,他梦到些原书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从他的表现来看,梦境似乎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 并且不太完整,以至于他现在疯疯癫癫的。   但无论他梦到了多少,秦西都必须要杀了他,是为了莺莺也好, 为了其他无辜的人也好, 这个人太不稳定了,不能留着他。   秦西被许莺莺看着养了几天, 他身上几处烧伤没有太大问题, 最让人担心的是赵无异说的“心思郁结”,这就属于心理问题了。   秦西自己还是了解自己的,恐怕是当时以为莺莺出事了, 气急攻心才会呕血,现在心境开阔, 已经没事了。   但是为了让人安心,还是老老实实喝了几天的药。   这几天荀盛岚依旧时常来,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喊着“莺莺”, 许莺莺从未去见过他,甚至为了躲他连府门也不出了。   还是谢必诚怒气冲冲往宫中去了一趟才把他弄走, 可关于他与许莺莺的流言已经传了出去,着实让人火冒三丈。   荀盛岚虽然半疯了, 但身边护卫越带越多,进出越发地隆重,让秦西摸不到机会下手,再加上元帅府的守卫比较严, 他稍微做一点小动作,都很可能会被发觉,不得不暂时按耐住了自己。   这天午后艳阳天里忽地狂风大作,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大雨已经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秦西正看着兵书,见了这场雨,忽地记起原书中荀盛岚正是淋了一场大雨,大病了一场才被许莺莺原谅的。   这事每每想起都让他觉得离谱。   想到莺莺,秦西心里有点痒,自从刚醒来那会儿之后,他就没怎么能与人亲近,不是许莺莺不许,是被人看得紧。   大概也是觉得荀盛岚疯得厉害,谢夫人没事就守着许莺莺,让他没多少机会私下接触。   现在觉得身边空荡荡的有点不舒服,又看了会儿书,感觉找不到状态,就起身找许莺莺去了。   许莺莺闲来无事也问了许多武举相关的事情,跟着翻看秦西看过的那些书,想要出些问题考考秦西,可是一来二去竟然从中得了乐趣,抱着书不撒手了。   秦西过来时,她正趴在房间内的软榻上翻着书看,旁边的小案几上摆放着一些瓜果,她小腿翘着,一晃一晃的,看着十分惬意。   “不嫌暗吗?”   秦西在窗外问完,许莺莺急忙爬了起来,理了下裙子看向他时,脸又红了。   秦西在窗外笑,近些天她一见自己就脸红,不用想也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   许莺莺被他问了才发现室内光线昏暗,往窗子处走了几步,道:“那我让人把软榻搬到这边来,在这边看。”   软榻还没搬,她人已经到了窗边,与秦西只隔了一扇窗。   秦西笑了下,道:“我都看累了,在你这歇会儿行吗?”   他人都准备绕到门口进来了,听到许莺莺严肃道:“不行!”   这出乎秦西的意料了,“怎么不行?”   你那小脸上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许莺莺义正言辞道:“你要回去好好看书,然后去练剑和骑射,不然万一到时候考不上武进士……你可不能食言!”   “你觉得我考不上?”秦西反问。别的不敢说,武力值这方面他还是有自信的。   “那你还要好好看书嘛……”许莺莺嘟囔着,“不能老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秦西嘴角一勾,屈起食指在窗台上敲了两下,“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雨声啪嗒,几滴雨水被风吹到了他身上,他又往窗台靠近了一些,看了看眼神游移的许莺莺,又看了看到他腰间的窗台,道:“往后面退一点。”   许莺莺不明所以地退开了一点,他双臂往窗台上面一撑,就跳了过去,许莺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揽着脖子扣进了怀里,恶狠狠道:“说啊,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许莺莺咯咯笑着去推他,“你怎么这样啊,不能欺负人……”   他俩闹了一会儿,外面丫鬟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小姐,李公子来了。”   俩人各自恢复了端庄,去偏厅见了李栖楠。   李栖楠这一趟冒雨过来是为了找秦西,说荀盛景想要私下见一见他。   秦西略微惊讶了一下,他曾在暗处见过荀盛景几次,虽明面上没看出什么,但能孤身在深宫中保全自己与弟弟、斗翻宠妃的人,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当初为了阻碍荀盛岚称帝,他在围场曾救了荀盛景一命,但当时秦西遮了面,并未暴露身份,怎么还会被找了上来?   李栖楠给了他解释:“我说的啊,那不明摆着就是你吗?”   “前段时间他听说你回来了,还想着你该让我带你去见他了,可是等了好几天都没见着你主动求见,这才让我来喊你呢。”   秦西听着不太明白,“他……陛下,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又怎么会觉得我要去见他?”   “我说的啊。”李栖楠理所应当道,“先前你想娶许莺莺简单,现在人成了谢元帅独女,你没个官职怎么娶?”   “我姐夫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放心,他还记得这事,所以才要见你。走!”   李栖楠拉着秦西要带他走,“他今天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机会难寻,你必须得跟我去见他。”   秦西一边听他说,一边在心底思忖该不该去,旧的恩情他过去没有索要,现在也没打算追回。   可是李栖楠说的有道理,他想要娶莺莺,得有个身份才行,一个武状元还是低了些,前途还不一定怎么样。   这么一想,那还是去吧。   荀盛景就在李栖楠府中,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谢必诚也在,他见着秦西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眼神复杂,显然是已经从李栖楠口中听闻了过去那些事。   秦西也只是略微扫了一眼,紧接着就随着李栖楠行了跪拜礼,这是他第一次遵循这个世界的尊卑制度,也在试图接纳这个世界。   很快被人招呼起来,这才能真正地近距离地见到了荀盛景。   他年纪稍长,三十余岁的样子,五官不及荀盛岚俊美,气质也更偏儒雅,很容易会被认成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然而细看方见他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眉宇间皆藏着锐利的锋芒。   审查的视线在秦西身上上下扫射,秦西自岿然不动,神态都不见一丝紧张。   厅堂内无人出声,只有外面雨声不断传入耳,显得厅内更加寂静。   秦西摸不准他这是在看什么,心想要不假装着紧张一下?他最近一次紧张还是前两天被谢夫人问及与许莺莺婚事的时候,装起来也不算难。   他才打算装一下,荀盛景从袖中掏出了一直银簪,手中转了一下,问道:“这是你做的?”   秦西不确定他的性情,答得很简单,“是。”   “朕找了许多匠人才把它拆散,后来虽然重新组装好了,但已经不能用了。”荀盛景说起话来不急不缓,与荀盛岚刻意装出来的温和不同,他是温和中带着些慵懒,像是闲话家常一般,“你能把它恢复?”   那必然是不能的,秦西做的时候就怕人模仿,特意弄成一旦拆卸就直接报废的模式。   他直说了,荀盛景听后却笑了起来,略过了这茬,问道:“先前你救过朕一命,现在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不太过分,朕都能满足你。包括……”   他眼角朝着谢必诚的方向动了一下,“包括婚事。”   秦西还未出声,李栖楠已经在一旁挤眉弄眼,就差替他提了。   “多谢陛下好意,但是婚姻之事,草民已有了主意,请陛下恕罪。”秦西掂量着拒绝了,原本脸色不太好的谢必诚才给了他一个正眼。   对上荀盛景询问的目光,他浅笑道:“为了以后家宅和乐,这种事情还是草民自己努力吧,不然岳父岳母怕是不能满意。”   这指的是谁很明显了,荀盛景也带着笑看了眼谢必诚,后者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寻常的赏赐无需再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完,荀盛景又让其余人都退下了,只留了秦西一个在屋内。   这场单独对话进行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秦西出来时依旧很淡定。   第二天他就从元帅府搬出去了,许莺莺问了,他笑道:“这哪是我能做主的,都是皇帝的命令。”   能当皇帝的人哪有那么简单,荀盛岚先是围场想要他的性命,后对他妻儿下杀手,再深厚的兄弟感情也被消磨殆尽了。   荀盛景将荀盛岚弄出京城后也不敢彻底放松,趁着他发疯病时派人接近了,断断续续地得知了他疯疯癫癫的梦境和他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秦西。   荀盛岚会派人去查秦西的来处,他自然也会,如此,对秦西更好奇了,特意与李栖楠打听了秦西,又喊了谢必诚来细问。   他把秦西在这个世界的过往查得相当清楚了,才暗地里召见秦西,表明了想用秦西,秦西也应了。   总归是要努力奋斗出人头地的,有最高统治者的支持更方便些不是。   他向来不会瞒着莺莺什么,把这些都与她说了。   许莺莺思考了下道:“秦大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富贵生活我过得了,贫苦也是不怕的。”   “可是我怕。”秦西笑道,平民再富贵也斗不过强权,武力值再高也抵不住千军万马。   既然有机会更上一层,那就抓住机会吧。   正好这个世界有大把未开发出的宝藏可以供他慢慢挖掘,矿石、土地、建筑、军事等等,有了权利才能顺利进行不是吗?   搬出元帅府之后秦西就忙了起来,该看的书还是要看,荀盛景安排的事情也要做,还要时刻防着荀盛岚有什么小动作。   庆幸的是荀盛景给了他不少人手,方便了许多。   等他得了空再去元帅府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要不是他时不时会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许莺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变心了。   他到时谢夫人正在待客,谢必诚不在府中,他可算不得什么客人,直接被带到了后院。   丫鬟将他带到了花园中,四下张望了下道:“怪了,刚才明明还在的啊……我去看看是不是夫人把小姐喊过去了,公子稍等。”   秦西颔首,就在花园中等着。   园中百花齐放,彩蝶翩跹,是十分热闹的景象。秦西四处逛了一会儿,仍不见许莺莺,打算去她房里找找看。   人刚要走,忽地瞥见树荫下的有一抹不太一样的粉紫颜色,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许莺莺在花丛中酣睡。   她手臂蜷着,侧脸枕在上面,另一只胳膊中圈着一只小白猫,一人一猫睡得正熟。   穿着一身层叠缤纷的颜色,难怪能混进花丛,差点没让人看见。   秦西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一枝海棠低压压地垂在他头上,他抬手折了下来,簪在了熟睡的人的发间。   簪上去之后打量了下,觉得有点歪,又拿下来重新簪,来回几下差点把她头发弄散了,终于满意了,捋着下她耳边的碎发,低头在她嘴角亲了几下。   亲了会儿,他咂了咂嘴,道:“吃了什么东西这么甜?”   许莺莺动了动胳膊,依然睡着。   秦西又低着头去碰她,刚俯下身,忽地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在耳边响起,他手背上一痛,一道白影从他与许莺莺之间蹿了出去。   是那只小猫,他胳膊不小心压到人家尾巴了,被挠了一下,在手背上留下几条破了皮的伤痕。   许莺莺被这动静惊醒,一睁眼就看到秦西放大的俊脸在眼前,又惊又喜,急忙推着他坐了起来,害羞道:“秦大哥,你做什么啊……”   秦西看着她脸上压出的红痕,气定神闲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真的什么都没做,那刚才离那么近是要干什么?许莺莺狐疑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秦西笑着点她鼻子,“许莺莺,是你整天胡思乱想,做了梦吧?”   他一说完,就见许莺莺脸色瞬间爆红,支支吾吾了起来。   秦西笑得直打颤,“你还真做过这梦啊?许莺莺,你是不是做梦都想着轻薄我呢?”   把人弄得耳根子都红了,秦西又去摸她的脸,靠近了她细语道:“没关系,我喜欢你,不是梦里也是能让你随便轻薄的。”   说罢亲了上去。   亲完了两人都有些喘息,秦西手还放在许莺莺脸上,被她看到了手背上的抓痕,手覆上去压了一下。   秦西感到细微的痛觉,垂眼一看低低笑道:“哦,刚才你睡着时候差点翻身摔倒,我接了一下,就被你挠了。”   许莺莺眼波一横,娇声道:“胡说,这明明一看就是小猫抓的。”   小猫是前些时候秦西捡的,洗干净了就让人送过来给许莺莺了,被她养了一段时间,现在是只认识许莺莺,不认识秦西了。   “是吗?”秦西故作惊讶,“那这小猫得是你亲自养的吧?动不动就挠人,跟你一模一样。”   许莺莺不服气,跟他打闹了起来。   说笑了一会儿,秦西就去找谢必诚了,他来这一趟是有事要请教他。   他走后没一会儿,丫鬟找了过来,这会儿才见着许莺莺了,道:“小姐,刚才秦公子来找你呢。”   许莺莺眼尾挂着红晕,声音轻快,“我知道啦。”   丫鬟看着她,憋不住笑了,走到她身后道:“小姐,哪有人把花簪在正中间的?我来给你戴好。”   许莺莺:“嗯?什么花?” 第86章 呃呃 “你是宝贝莺莺?”   秦西人还未有正式的功名在身, 就已经能在军器监随意出入了。   他能来到这儿,也是因为李栖楠,早先在云月庄发现的那批有问题的兵器是打算送去边关的, 幸好提前发现问题,及时拦截了下来,否则必将损失惨重。   李栖楠一顿吹嘘,把秦西送了过来。   这个时代的武器主要还是以刀枪剑戟、弓箭、弩/箭为主, 但制法尚简陋, 又没有化学因素加持,伤害力其实并不高。   打仗除了靠武器之外, 更多的还是靠战局部署、装备防护以及体能。   而硝石还仅仅是用于做烟花炮竹而已。   秦西了解了个大概, 并未多在硝石的用处上停留,淡然地与匠人说起了弓/弩转轴零件的衔接问题。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朝城中一个茶点铺子去了。   今日孙夫人邀请谢夫人去听说书, 莺莺也被一并带去了。孙夫人,也就是孙宁慈的母亲。   仔细算起来, 当初许莺莺与秦西放走了孙宁慈,与孙夫人他们是起了些矛盾的。   秦西知道这事后怕出意外,就打算跟去, 提前到了茶点铺子。   他与许莺莺情意相通之后,谢夫人就不准许他太过亲近莺莺了, 加上他被荀盛景安排了差事,俩人见面都少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 一起出去逛一逛。   孙夫人身边仍跟着几个嬷嬷,其中一个见了许莺莺就眼神闪躲,她也是没想到,当初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一转眼成了京中权贵的女儿, 让她连正眼看都不敢看了。   许莺莺则是目不斜视,该干嘛干嘛,仿佛当初被人掐了胳膊威胁的人不是她一样。   茶点铺子为了吸引顾客,特意安排了说书人高坐台上,抑扬顿挫地说着传奇故事,内容多是些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许莺莺听着听着,差点笑出来。   虽然及时收住了,还是让原本正与谢夫人寒暄着的孙夫人看了过来。   她看着许莺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我一看莺莺就觉得喜爱,怎么有小姑娘这么招人喜欢呢,说起来要是我家慈儿还在,也该跟莺莺差不多大了……”   说着就泫然若泣了起来,只是用帕子按在眼角时,余光朝许莺莺脸上扫了好几下。   谢夫人先前听许莺莺说过与他们府上的过节,碍于情面勉强安慰了几句,孙夫人又悲切道:“只愿我慈儿来世能投个好胎……”   拭去了眼角湿润,她把话题继续往许莺莺身上引,“我看着莺莺就想起我女儿,要是莺莺能留在我膝下也好啊……我有个表侄今年二十出头,那是一表人才,莺莺不是正好还未婚配……”   “已有婚配。”谢夫人可没那么多耐心听人哭哭啼啼,听到这直接开口断了她的心思。   就算莺莺未曾与她府上有过节,她也不会考虑与孙府联姻亲的,文人最擅长抓人小辫子,他们府上又人口众多,规律重,活得不自在。   好在以前她就说过要给许莺莺招赘的,这般拒绝也没让孙夫人觉得难堪,孙夫人似遗憾道:“那就没法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子这么好福气……”   许莺莺低头不语,做羞涩状,手下却讨好地摇了谢夫人的衣角,谢夫人没好气道:“再等等,看那小子是不是真配得上再说,他要是不行……”   感觉拽着自己衣角的力气大了些,她只能愤然道:“他肯定行!”   孙夫人又试探了会儿,见她始终没有明说,许莺莺话也很少,识趣地说起了别的,聊了半天被家仆叫了回去。   待她走后,谢夫人问许莺莺,“我听着那说书的说的是个悲情的故事,怎么你还笑得这么欢?”   许莺莺笑眯眯道:“我是想起以前秦大哥给我说的故事才笑的,跟他这个可不一样。”   她把秦西说过的几个故事简述给谢夫人听,谢夫人听完后神色复杂。   这些个小故事无外乎都是在教人明辨是非、爱惜自己以及不要轻信他人的,足以见说故事的人用心之良苦。   更何况这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的莺莺年纪更小,秦西要是真有坏心思,不管是身还是心,都能给许莺莺骗得渣都不剩。   早先秦西不辞而别,耽误了许莺莺一年多时间,可许莺莺还是对他心心念念,谢夫人由着她四处去找秦西,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然而站在自己女儿的角度上一想,有这么个真心为自己着想、处处关怀着的男人,谁能不动心呢。   谢夫人眼神复杂,在雅间又听了会儿楼下说书人的故事,闷闷地喊了外面的侍卫,侍卫道:“秦公子走了有一会儿了,说是去街头的首饰铺子看看。”   许莺莺双眼亮晶晶地看谢夫人,谢夫人被看得没办法,只得挥手道:“去吧去吧,多带些人,早些回府。”   *   秦西听到许莺莺千方百计在谢夫人面前为自己说好话时,悄悄走了,这一出来就察觉到不对,外面有人在盯梢。   他若无其事地往街头走去,小尾巴果然跟了上去。   他恍若没有察觉一般兀自进了首饰铺子隔间里,刚进去,后脚隔壁就想起了细微的动静。   他未出声,对着丫鬟端上来的首饰挑挑拣拣了一会儿,许莺莺的脚步声就响在了门口。   她刚迈进门槛正欲扬唇说话,秦西已拿着一串珊瑚色翡翠镯子看了过来道:“好不好看?”   许莺莺让丫鬟们守在了门口,回过头来道:“问我干什么啊,反正你一看是红色的就觉得好看了。”   秦西一想也是,道:“那也没错啊,这颜色鲜艳,小姑娘穿戴着最好看。”   “不是红色就不好看了啊?”许莺莺今天穿的是烟紫色的衣裙,特意提了下裙角给他看。   “嗯……”秦西上下看着她,面露犹豫,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看得许莺莺不太高兴了,开开心心来找他,结果被他嫌弃不好看,这谁能高兴?站在门口不动了。   秦西慢吞吞朝她走了过来,绕到她身后合上了门,才弯下腰道:“这就不高兴啦?比许茵茵还容易生气。”   现在外人都管莺莺叫“谢莺莺”,只有秦西私下里要么喊“莺莺”,要么喊“许莺莺”,捡了只小猫,还给人起名叫“许茵茵”。   许茵茵脾气差,谁碰到它就得挨抓。   许莺莺自认自己不仅没什么脾气,还脸皮薄、容易脸红,这会儿又犯了这毛病,顶着个大红脸问他,“我哪有……你做什么要关门啊……”   声音跟蚊子嗡嗡一样。   秦西故作正经,“这不是你太好看了吗,我怕被外面的人看到了,到时候别人跟我抢你,我哪抢得过?”   许莺莺被他哄笑了,“别人才抢不走呢。”   “那可不一定。”秦西与她嘀咕了一句,“你爹看我可不顺眼了,说不定哪天看到个比我更好的,就跟话本里嫌贫爱富的老父亲一样,转头就让人把我赶出京城。”   “胡说。”许莺莺听出他是逗自己玩的,也没当真,睨了他一眼,眼睛里波光粼粼的。   秦西牵着她往桌边走,顺势摸了摸她手腕上的青玉镯,觉得这个也挺好看的,口中道:“你是不知道,你爹这几天见着我都恨不得拿刀砍了我,你回去好好哄哄他,气大伤身知道不?”   说着把那个红色镯子也套到许莺莺手腕上了,一淡青一水红两个镯子紧挨着,他还觉得挺满意。   许莺莺看着那俩镯子点着头偷笑,听秦西问道:“你上次说身上带了个哨子,声音能传出很远,元帅府的侍卫一听就能立马赶过来?”   “对啊。”许莺莺把哨子掏了出来给他看,“就是这个。”   秦西端详了下,点头,叮嘱她收好了。   这下他放心了,隔壁跟着他过来的应该就是荀盛岚,大白天的不好动手杀他,能气气他也好。   这么喜欢听墙角,那就让他听个够。   秦西想着,故意道:“不是问我关门做什么吗,你闭上眼睛我告诉你。”   许莺莺脸上刚下去的热气又涌了上来,伸手去推他,“我不想知道了!”   “那不行,我偏要告诉你。”许莺莺一听就想躲,她那小身板哪里躲得过秦西,三两下就被按住了。   许莺莺怕被外面的丫鬟听到了还不敢弄出声,双臂撑在他胳膊上扭捏道:“秦大哥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秦西拦腰抱着她,任由她推搡着,哼了一声道:“那是,以前都是你这样对我动手动脚!我现在得报仇雪恨!”   这些日子秦西即便是亲近许莺莺,也都是去元帅府的时候,还得躲着不能让谢必诚夫妇发现了,并没有几次能得逞。   现在可是在外面,更加得偷偷摸摸,不能让外人知晓了。   许莺莺紧张得很,秦西也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呢,但他又巴不得闹出什么动静,好让隔壁的荀盛岚听清楚。   纠缠莺莺是吧?酸不死你!   可老房子易着火,遑论秦西在秦西心里,谈恋爱就该亲亲抱抱举高高,虽顾忌着不能让人发现,但亲近起来容易上瘾,险些控制不住。   把许莺莺松开时,她都有些迷糊了,柔若无骨地依在秦西身上。   她还以为是在元帅府呢,晕乎乎地搂着秦西的腰撒娇:“秦大哥……你怎么不喊我宝贝莺莺了?”   “你是宝贝莺莺?”秦西忍着笑发问。   “你自己这么喊的嘛。”   秦西听她声音腻得很,心想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小嗲精了,偏偏装作不知情一样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喊你了?”   许莺莺娇羞万分,“就是你上个月昏迷醒来后啊……”   睁着水雾蒙蒙的眼眸看秦西,“还是躲在床帘里,一边亲我一边喊的……”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秦西低声笑,低着头在她耳边学她黏腻的嗓音喊道,“宝贝莺莺……”   “喊得还清楚吗?”   不管他俩这边怎么暧昧,隔壁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秦西好不容易能和莺莺见一见,哪能一直跟一个疯子耗,跟许莺莺又挑了几样东西准备走了,出去路过隔壁门口时,丫鬟拿着的一个小串珍珠耳饰忽地散落一地,珠子噼啪滚开,丫鬟连忙去捡。   有一颗蹦进了隔壁房间,秦西眉梢一挑,带着些许恶意上前去敲门。   房门“吱”地一声开了条小缝,秦西刺激荀盛岚的话都到了嘴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意料之外的冷峻的脸。   秦西看清楚的刹那间,犹若一道惊雷朝着他天灵盖狠狠劈下,瞳孔骤缩,“砰”地一声将开了条缝的房门紧紧合了起来。   他身后许莺莺与丫鬟们听到动静,不由奇怪,“怎么了?”   “没、没事。”秦西强行让自己冷静,“少了一颗珠子是不是?少了就算了,等会去问问店家……”   正说着,房门又开了,秦西鸡皮疙瘩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起了一身,但这次房门依然只是开了个小缝,一颗珠子被里面的人砸了出来,是直接冲着秦西脸上砸出来的,被他下意识接住。   不等外面人看出什么,房门再次合上。   秦西脸上发烫,但是许莺莺还在身后看着呢,只能厚着脸皮朝着房门道谢。   直到出了铺子,将许莺莺送回了元帅府,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跟踪自己的人不该是荀盛岚吗?   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谢必诚?   他想了想自己都对许莺莺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还有谢必诚那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的模样,眼前阵阵发黑。   糟了,这下真的要完。 第87章 出息 “比我有出息是吧?”   之后秦西忐忑了好几天, 连去看莺莺都得提前打听好谢必诚在不在家,终于有一次趁着他不在去了,刚进门还算顺利, 可紧接着就被人带到后院练武场了。   几个年轻的小将斗志昂扬道:“你就是元帅说的那个可以以一挡十的秦西?”   看着那几人眼中蓄势待发的战斗欲望,秦西悟了,谢必诚不是不跟他算账,是守株待兔呢。   可莺莺在这呢, 他这只兔子明知有陷阱也得来啊。   秦西也有段时间没和人动手了, 与人车轮战了一下午,累是累了点, 但也觉得酣畅淋漓。   终于停下来, 他以为能去见莺莺了,结果下人来道:“元帅请秦公子去书房一叙。”   秦西后背一凉,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热恋中的小情侣就是要亲亲的, 脸皮厚点,最多被打一顿, 他总不能杀了自己是不是?秦西这么安慰自己。   然后进了书房,就被谢必诚甩了一把匕首过来。   秦西:“……”   “你这什么反应?”谢必诚语气很差,“你也知道自己行为不检点了?”   秦西长这么大, 第一次被人说“不检点”,原因还是因为和自己女朋友亲近了些, 实在是冤枉。   但对方是她女朋友的爹,只能任人骂了。   他觉得自己不说话是在忏悔, 在谢必诚看来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整张脸写着“我就这样了怎么着?反正莺莺没说不可以”。   谢必诚自己脑补一通,气得够呛,偏偏他还不能直接去跟莺莺说, 自己家女儿天真可爱又脸皮薄,一定是这个男人带坏的!   他那天回去后铁青着脸想跟夫人说秦西不干人事,结果夫人先他一步道:“我让人算好日子了,秦西跟莺莺的婚事,就定在九月底吧……”   “哎,早点成亲,省得莺莺天天想着往外面跑,那个什么勤王还打着她主意呢,多危险……”   谢夫人一代女将,文能与人对骂,武能上马杀敌,做事很有主张,已经把那两人的婚事都计划好了。   “那会儿正好武举出结果,我看秦西肯定是没问题的,风风光光成亲多好,就是有一点我不放心,你说他要是真的中了武状元,还能愿意入赘吗?”   “我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要给咱们莺莺找个赘婿的,其实让莺莺出嫁也成,我被打了脸不成事,但是他一个大男人当值不在家的时候,不就只剩莺莺一个了吗?又无聊又无趣。要我说,入赘不入赘都没关系,成亲后让他们还住在咱们府里就好了,老谢,你说呢?”   老谢什么都不想说了,老谢只想去揍人。   但老谢不能。   一家三口,两个都被姓秦的蒙蔽了双眼,他要是动手会有成为孤家寡人的可能性。   谢必诚按捺住想揍人的冲动,眼不见心不烦,侧着脸去看墙上挂着的大刀,冷峻道:“你不是去审问了林茂之?可问出这匕首的来路?”   他说的匕首正是当初刺进荀盛岚胸口的那把,一直被许莺莺保存着,现在被重新铸了刀鞘,砸进了秦西怀里。   秦西得了当朝天子的青眼,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初荀盛岚遇刺的事情查了个清楚。   林茂之原是谢必诚军中的一个谋士,但他行事过于狠毒,对普通的无辜百姓都能下杀手,被谢必诚赶出了军营,后来机缘巧合才投奔了荀盛岚。   他与孙太傅共同谋划的把荀盛岚逼上绝路的这场刺杀,用的就是当初从谢必诚那里顺走的匕首,为的是等荀盛岚一朝得势,就把这事推到谢必诚身上,以报当日耻辱。   可惜荀盛岚重伤后失踪了,更是阴差阳错地被许莺莺所救,他精心准备的可以用来做罪证的匕首也落入许莺莺手中。   他认得谢夫人,也很快猜出许莺莺或许与他夫妇二人有渊源,所以才一直想杀许莺莺,原书中更是想放火将她烧死。   说起来他才是原著中第一个猜到莺莺身世的人,奈何一肚子歹毒主意。   林茂之被迫出卖了荀盛岚之后,就投靠了荀盛景,荀盛景始终对他有提防,命人将他看得严实。   如今事情被秦西查明,林茂之已经入狱,而孙太傅也是唇亡齿寒,才会想着攀附谢必诚,让孙夫人去提许莺莺的婚事。   秦西把能说的告知了谢必诚,谢必诚听后默不作声地思索了片刻,闷声叹气道:“这计谋虽然没有成功,但到底是会引人猜忌。”   秦西沉默,谢必诚身上的战功是一点点打出来的,民间军中声望很高,轻易谁都动他不得,但越是这样越容易引起君王忌惮。   君臣之间的信任与矛盾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难题。   谢必诚显然不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了,只消沉了片刻,忽地抬头瞪着秦西道:“就算我谢家没了兵权,那还是有军威和数百名家将在的,你要是敢对莺莺有一点不好,就等死吧!”   秦西听他有不计过往的意思,腰背挺直了道:“是!”   “是什么是?保证的话都不会说?”谢必诚十分嫌弃他,“我就不明白莺莺看上你哪了,说你笨你学东西比谁都快,说你聪明你连有人跟踪你都没发现,你那是什么脑子?”   秦西最近一次被人跟踪还是去首饰铺子那次,一想起来就尴尬得头皮发麻。   难怪跟踪他的人忽然变成了谢必诚,感情是人家以为他没发现,直接帮他解决了。   解释的话说不出口。   能怎么解释呢,我早就察觉到了,不用您多管闲事我也能解决的?   敢这么说,那匕首就真的能给他用来自尽了。   谢必诚又指着他怒道:“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是块石头吗?”   当初刚找回莺莺时候,他对自己可没这么乖顺,还能教自己怎么养女儿呢!   现在这么任打任骂,明显是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做女婿的面对老丈人,可不就得这样?   谢必诚越是明白他这转变的原因,就越是生气,又道:“考中武状元之后立马来提亲!考不中你就等死吧!”   秦西心中狂喜,当即高声道:“多谢元帅成全!”   谢必诚被他声音震得耳朵疼,见他这样有些欣慰,但又很生气,闷闷喘了会儿,想起了自家夫人的话。   他缓和了下口气,试探道:“莺莺她可不能吃苦,成亲后你要是照顾不好她,我可就让人把她接回元帅府了,反□□上住处多,丫鬟下人用着顺手,莺莺要是无聊了还能去找她娘,不然……”   谢必诚声音还是有些凶,可是姿态隐隐放低了许多,说着说着见秦西笑了起来,他一顿,又怒喝道:“笑个屁!”   “不然还是我俩都住在元帅府吧。”秦西笑的是他因为莺莺对自己小心翼翼的态度,忽视了他骂的那句,接道,“莺莺可是要招赘的,我记得呢。”   “你不介意?”谢必诚惊讶。   秦西确实不介意这个,也是没办法,他不能接受买卖丫鬟下人,但是不能让莺莺跟着他一起吃苦。   从另一方面来说,元帅府多少会更安全些。   更何况他本人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莺莺也才找回父母不久,何必要让她与自己一起离开亲人?   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他就更不在乎了。   谢必诚见他真的对这点没有一点怨言,有点恍惚,觉得他要么是爱死了莺莺,要么就是一个特别虚伪擅长伪装的小人。   想了下,他警告道:“我们谢家的旧部,可不会为外姓人所用,打着莺莺的旗号也不行的。”   秦西笑道:“是。”   谢必诚见他笑就手痒,很想一巴掌拍上去,努力忍下了,他挑刺道:“你也太不知礼数了,这些天就别见莺莺了,省得你分心。”   秦西心中哀叹一声,打鸳鸯的那只棒子果然还是落了下来,但是老丈人的话不能不听。   热恋期的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秦西隔了几天没见许莺莺,心里跟被许茵茵挠了一爪子一样,又痒又燥,找了一个谢必诚不在的日子,借口找赵无异有事,又过来了。   被带到赵无异的住处之后,下人退去,赵无异开口第一句就是:“可是要开点清火去燥的药?”   秦西被调侃得脖子一阵暗红,咳了一声道:“就说我一直在你这待着,没走开去。”   赵无异倒是想趁火打劫,但是听着秦西手腕咔咔作响,被胖揍的记忆重回大脑,让他安分了下来。   秦西一路避开了丫鬟下人寻到许莺莺住处时,她正美滋滋地挑着玉佩。   挑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对之后,让丫鬟把别的都收回了库房,秦西这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秦西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你倒好,还高高兴兴地把玩别的?”   他一靠近许莺莺就察觉到是他了,惊喜地想扭头看他,被他捏着了脸颊转不过来,嘟囔道:“我哪有在玩啊,这是在准备成亲的东西呢。”   “是吗?”秦西胸口贴在她后背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伸过去拿她手上的玉佩,他不清楚成亲的流程和要准备的东西,将两枚玉坠在手心端详了下道,“这是要做什么用的?”   “挂身上的配饰啊。”许莺莺道,“其他的事都是娘去打理了,服饰让我自己挑,秦大哥你看,我挑的好看不好看?”   这是一对通透莹润的和田玉雕刻成的鸳鸯玉坠,两块都是半圆镂空的,合在一起才能嵌成一个椭圆形的完整玉佩。   看着的确很好看,但秦西止不住有些酸,将玉佩在手中抛了起来道:“反正我看你是一点都不……”   “哎呀!”许莺莺视线跟着玉坠动,怕玉坠摔碎了,忙推开了秦西去接着了,把玉坠捂在手心里,斜了他一眼道,“你别给我摔破了。”   秦西后半句话刚才没说出来,这会儿说正合适,双臂往胸前一抱,冷声道:“反正几天不见,你是一点都不想我的,是吧?”   许莺莺“噗”地笑出来,将鸳鸯玉坠放好了,走到他跟前攀着他的手臂道:“爹说你要好好准备武举,不让我去见你的嘛。”   “他说不让你就真去不见我,也不想我了?”秦西挑眉,“当初他成亲时,你们家不是还让你娘绣花呢吗,你爹娘他俩听了吗?”   许莺莺捂着嘴笑,“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还知道他自己偷偷绣花,大半夜翻墙去找你娘呢。”秦西松了臂膀去拉莺莺的手,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心里舒坦了许多,故意逗她笑,“我好歹还是大白天来的,比你爹有出息吧?”   许莺莺咯咯笑个不停。   谢夫人给许莺莺安排了事儿,不一会儿就有别的丫鬟又来找她,秦西待不了多久,临走前腰上被许莺莺系了那块半圆玉坠。   她小声叮嘱道:“秦大哥,娘已经在让人绣喜服了,过几天我就让人给你送去。这块玉坠你要收好了,成亲时候挂在喜服上。”   “嗯。”秦西捋着她身后的乌黑长发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道,“等我考完,你爹就没理由不让我来见你了。”   许莺莺红着脸笑,“你还说呢,小心被我爹发现你偷来了。”   “我早让人查过了,你爹今天外出还没回来呢。”   与许莺莺依依不舍地告了别,他跳窗出去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摸了摸腰间的半块玉佩,轻笑着转身,没走两步,忽听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低低响起——   “比我有出息是吧?”   秦西听着这冰冷的声音,大脑一阵眩晕,冷汗当时就从额头冒了出来。   谢必诚从一旁的柱子后面负手踱步出来,冷笑道:“大白天就敢闯我元帅府后院,是比我出息。” 第88章 结局 玉坠从床头跌落。   然后秦西就再次被押去了练武场, 一顿折磨被放走时已经是身心俱疲了。   往后元帅府的守卫就更严了,谢必诚放了话出来,“再被我抓到了, 我让你更有出息!”   但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压迫下,秦西真的心静了许多。   另一方面,谢夫人大肆准备嫁娶的东西, 就算是刻意低调了许多, 还是传开了,满京城的权贵都知道谢必诚府上要办婚事了, 可男方是什么人物却没几个知道的。   李栖楠听说了十分兴奋, 跑来找秦西道喜。   秦西内心愉快,翘起嘴角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   “我可不傻,早先你们还没离京我就说你们早晚得成亲。”李栖楠感慨道, “我这双眼看透的太多了,但是唯独没想到, 你中间跑了一年,竟然一直拖到现在才打算成亲!”   想起分开了的那一年,秦西心中也是又酸又涩, 却并不后悔,即便是再来一次, 他依然会选择离开。   然而他心中感触不足与外人道,只是喟然一叹。   李栖楠性子大大咧咧, 只以为他是后悔当初离开了,安慰道:“没事,现在不还好好的吗,说起来莺莺可真厉害,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小姑娘千里迢迢抓男人的……”   秦西想到莺莺那时软硬兼施要自己跟她回来的样子,觉得好笑,也越发想见她。   但是不行,再被谢必诚抓到就真的要完了,再等等吧。   李栖楠与他闲话了几句,又为他打气:“别的不说,武艺肯定没人能胜过你的,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他对秦西十分有信心,道:“也该定下来了,不然到时候宫内设宴君臣共饮,你这样的俊俏武人怕是能夺得无数闺中女子的芳心,谢莺莺该吃醋了。”   他大笑了起来。   秦西也笑了下,顺着他的话道:“按往年习惯应该是会有宫宴的,听说是可以带家眷的?”   “那可不是。”李栖楠手舞足蹈,“说是宫宴,那么多青年才俊举人都在,好多臣子会带上家里的女儿前去相看,有门路的新科举子都会仔细打扮一番,指不定就被哪个大官拉回去做了女婿。”   秦西先前已经查询过,如今听他说了,更加确定了。点了点头道:“到时候人多眼杂,你对宫中比较熟悉,可得多照顾着点莺莺。”   那会儿他有别的计划,怕会顾不上莺莺,只好请李栖楠多看顾。   李栖楠当他是怕应酬多顾不上莺莺,大惊小怪道:“她哪还用得上我照看,她跟谢夫人进宫多少次了,谢夫人看得可严了,你就放心吧。”   这倒也是,谢夫人肯定不会让莺莺离了她的眼。   秦西放心了,送李栖楠离开时似是随意叮嘱了一声:“你自己也是,不管去哪身边可不能少了人。”   “放心,我可惜命了。”李栖楠爬上马车与他挥手道别,得意道,“再说这京城里,有谁敢为难我?”   这倒也是。   他离开后,秦□□自回了房,他今日提醒李栖楠身边跟着人其实是防范于未然,因为他打算在宫宴上杀了荀盛岚。   之前茶楼的那场大火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事后官府盘查发现共有五人丧命其中,更别提对百姓造成的损失与惊吓。   秦西查了好久才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查到荀盛岚身边的侍卫身上,但他做的仔细,所有的线索指向他,却没有一个能明确地指认他。   后来荀盛岚就被荀盛景派人看守了起来,关在了宫中,所以这些日子才没见他作怪。   秦西得知这些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趁着这次入宫动手,让他活不过宫宴。   虽是武举,却也分为武艺兵器、兵法布阵、天文地理以及殿试,如此来回三天才算是真正考完。   武举不同于文官科举,人员较少,并且光是第一场武艺比拼就能拉开很大差距,后面的几项更是容易评判,所以出结果很快。   谢必诚为了避嫌,全程未靠近,就在府里养鱼种花,甚至连结果出来了都没去打听一下,一点都不着急。   就是有点气,秦西这一考完就来找了许莺莺,又把人带了出去。   谢必诚气得不得了,但是又拦不住,只能吹胡子瞪眼地看着秦西把人拐走了。   后来出了名榜,秦西毋庸置疑列在第一位。   宫宴当日,秦西特意让人去了元帅府一趟,请谢夫人给莺莺簪上那支他亲手做的金步摇。   宫宴在晚上,夜凉如水,御花园内花香怡人,早到的官宦家子女已经三三两两说着小话,间或偷摸打量着面生的年轻男子。   容貌陌生的多半是第一次入宫的新科举子,有的看着高官就巴结了上去,有的局促不安地不敢乱看,还有的结伴往僻静地方躲开。   只有秦西不一样,他淡定自若地打量了下四周,就开始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御花园很大,绕了半圈下来,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他了,秦西与人点头微笑,不经意间对上几名女子的视线,就让人羞红了脸。   他没能多打量周遭环境,很快被人围了起来,习武之人大多膀大腰圆,读书人又多少有些弱不禁风,像他这样身材颀长又文质彬彬的不多,所以很是显眼。   加之当时殿试时他兵法策论出色,得了很多大臣的瞩目,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他是今年的武状元了。   秦西被人围着也是温和地笑着应对的,直到外面一阵吵闹,他循声望去,见谢夫人被丫鬟领了过来,身后跟着描了红妆的许莺莺。   与旁边盛装出席的高门贵女相比较起来,许莺莺的装扮可以说是既不显眼,也不突出,但本人清丽脱俗,依旧很是吸引别人的视线。   她低眉含笑地跟着谢夫人,步伐款款,大方得体,确实是一副名门闺秀的样子,和在家里那娇娇的模样可一点都不一样。   装得可真像,秦西心道。   大约是秦西看得久了,许莺莺微微一抬头看了过来,对上秦西的视线嘴角一弯,立马转向了一旁的其他姑娘。   人太多,直到晚宴开始秦西也没能凑过去和她说一两句话。   不多久皇帝皇后就来了,群臣列坐,许莺莺与李栖楠都在前方,秦西等人在中间位置,倒是能借机不时地看看许莺莺了。   与他一样的还有一人,正是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荀盛岚,他双目炯炯,精神看着比以前好了一些,但盯着许莺莺的眼神疯狂更甚。   酒过三巡,谢必诚已经快忍不住要发火了,高坐上的皇后都看不下去了,怕许莺莺接下去难堪,笑道:“莺莺可是乏了?不若去休息一下。”   她命人带许莺莺下去了,谢夫人本想跟着的,可一看那厢秦西也找了借口离席了,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莺莺有点烦闷,她今日进宫主要是想看秦西是什么风采的,哪能想又被荀盛岚缠上,现在都不好出去了,只能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待在屋里了。   只是没待一会儿,就听外门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许莺莺一惊,抬眸过去,正好看到荀盛岚被人推了进来。   许莺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慌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把丫鬟怎么了?”   荀盛岚并未看她,与门外的侍卫道:“把门口的丫鬟拖下去。”   外面侍卫依言照做,又有侍卫将他推到屋中后就关了门,屋内昏暗,只有许莺莺、荀盛岚和他身后的侍卫三人。   许莺莺被他死死盯着,看了看侍卫手中的大刀,后背冒了汗,勉强镇定下来道:“这里可是宫中,你这么做不怕被皇上处置?”   “我怕什么?”荀盛岚猖狂笑道,“你们不是说我是个疯子?我一个疯子有什么可怕的?”   他坐在轮椅上,被侍卫又向屋内推了几步,深情地看着许莺莺道:“莺莺,你是爱我的,我知道……”   许莺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退后了一步道:“我不过是两三年前有幸救过王爷一次,而后王爷带我来京城,恩怨已清,莺莺对王爷别无他想,请王爷慎言。”   “你在说谎。”荀盛岚痴笑道,“你最爱我了,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莺莺,直面你的内心,不要说谎。”   许莺莺觉得他是真的病入膏肓了,内心呼喊着秦西,开口与他撇清关系,道:“王爷想多了,我与秦大哥婚事已定,只等月底就要完婚……”   “你敢!”荀盛岚面色忽地涌起暗红,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怒吼道,“什么秦西!根本就不该有这个人!我让人杀了他!杀了他!”   他似乎被仇恨冲晕了头脑,瞪着双目眼球突出,脖颈上青筋暴起,狰狞道:“你敢和他成亲,我就杀光了天下人!杀了秦西!杀光养了你的那个村子所有人!杀了你爹你娘!杀……”   许莺莺看着他不似常人的可怖面容,心口噗通直跳,不敢再提秦西刺激他,试探着道:“你说我……爱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王爷产生了这个错觉?”   不提秦西,许莺莺又刻意放松了语气安抚他,荀盛岚情绪很快平缓了下来,他睁着眼迷茫了片刻,语无伦次道:“你助我称帝,你为了我宁愿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子……还说不爱我?”   “但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你不离开朕,朕也不会打断你的腿啊……”   “莺莺,你乖乖听话,朕一定对你百依百顺……孙宁慈竟然敢伤你,朕让人把她全身骨头都打碎了,她全家都得凌迟处死!”   “朕对你好吗莺莺?”   许莺莺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神色惊疑不定,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朝门外看了看,外面微微亮着光,但不见一丝人影,也没有什么声音。   她爹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一定会很快找过来的。   还有秦西,他长时间不见自己回去,也会来找自己的。   虽然慌乱,她还是尽力稳住荀盛岚,试图劝他离开:“王爷你说的对,不过现在外面正热闹,不如先回宴上……”   “不,莺莺,你先让我好好看看你……”荀盛岚眼神迷离,让侍卫推着他上前靠近许莺莺。   许莺莺一退再退,后面就是床榻,已无路可退,她看了眼荀盛岚身后的侍卫,忽地道:“你毛手毛脚的怎么伺候王爷,我来吧。”   她略微上前了半步,荀盛岚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看,硬是把她钉在了原处,许莺莺竭力镇定,做出平淡的样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许莺莺手心都冒出了黏腻的汗水,荀盛岚才缓缓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道:“这才对,莺莺,你要乖乖听话,好好伺候朕。”   许莺莺心倏地落回了原地,但仍不敢放松。   侍卫退出去之后,她慢吞吞靠近了荀盛岚,放柔了声音道:“王爷,我推你过去。”   她倒是想趁机跑出去,荀盛岚双腿不便,根本追不上她,但是门外还有几个他的侍卫,根本跑不了,只能等人来找她。   荀盛岚很满意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一手向后抓到了许莺莺的手道:“莺莺,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朕的。”   手背被碰触到,许莺莺一个激灵差点将他甩开,强忍着反胃将他往前推了两下,然后猛地缩回了手惊叫道:“哎呀,我的珠花怎么掉了一个?”   她缩回了手往头上摸去,拔下了发间的金步摇,一缕青丝没了步摇固定,瞬间松散了下来,垂到了肩上。   荀盛岚脸色阴沉了几分,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个珠花有什么好在意的,你想要,朕全都你找来,朕库房里的东西任你挑选……”   他朝许莺莺伸手,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危险,“莺莺,过来。”   许莺莺呼吸有点急,荀盛岚的碰触太过让人恶心,她忍受不了……秦西说过要杀了他的,要不,自己现在就杀了他?   可是杀了他自己要怎么脱身?   她还在思索,荀盛岚又冰冷道:“莺莺,别让朕说第二遍。”   “是……”许莺莺打起了笑,一手握着金步摇,一边慢慢走近他。   她准备去推轮椅,可是才靠近,荀盛岚忽如闪电般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就把她往自己身上拖拽去。   许莺莺全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用了全身力气抵抗才没被拖过去,当下什么也来不及想,举起步摇就朝他脸上刺去。   “咔哒”一声脆响,银光闪过,冲着荀盛岚的眼睛而去,直直刺入了他眼中,仅余几寸寒光露在外面。   许莺莺只觉得拽在她腕间的力气骤然变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然后就被人甩了出去,狠狠撞在桌角,桌上的烛灯被打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   她这一撞恰好撞在腰上,疼痛难忍,可手中的步摇仍握得很牢。   荀盛岚捂住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血水从指缝源源不断地流出,他似乎是痛极了,身子前倾着怒吼道:“莺莺——莺莺你骗我!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来人!”   许莺莺顾不得疼痛了,急忙爬了起来想要高声呼救,宴会离得远又正热闹,呼救声不一定能被人听到,但总要试一试。   只是门口的人比她的声音更快,大门被人狠狠地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光映入了眼帘。   “莺莺!”   这一道熟悉的声音将许莺莺慌乱的心捂住了,她定睛一看,霎时间满脸欢喜,“秦大哥!”   毕竟是在宫中,宴会中离席身边都有太监跟着,秦西费了些功夫甩开对方,又遇上了一些事被耽搁了片刻。   刚寻到兰芷宫,就听里面发出荀盛岚的惨叫声,门外的侍卫刚要破门而入,被他一一打晕了过去。   说来也是巧了,皇后让人带许莺莺去休息的这处宫殿叫做兰芷宫,正是原书中囚禁着许莺莺的那座宫殿。   荀盛岚还在哀嚎,尚完好的另一只眼睛也糊满了血水,透过赤红的血水看清了秦西,整个人陷入了疯狂,“是你!又是你!”   秦西快步走向许莺莺,同时看到她身后已经烧起来了的床帐,宫内奢华,帘帐被衾都是柔软细丝精密织就的,遇火即着。   他原本打算无声无息地杀了荀盛岚的,但事已至此,那就干脆闹大了。   路过荀盛岚身旁时,他直接拔了匕首朝他胸口狠狠刺下,荀盛岚早已满身是血,嗬嗬喘着气,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西,口中除了粗重的喘气已经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秦西一把匕首刺入他心口,手上一滴血也没沾上,他抱起许莺莺,看着她仍紧紧握着步摇的手指道:“不怕了,秦大哥保护你。”   许莺莺抽噎了一声,把头埋在了他怀中。   这日晚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御花园那边,是以,直到兰芷宫的火烧得已经无法挽救了,才被发现。   听闻兰芷宫失火后,谢必诚夫妇俩脸色瞬间白了,但是紧接着高坐上的皇后道:“是兰芷宫?那莺莺应当没事,那地方有些偏僻,我怕她一个人害怕,后来又让人将她送到了凤仪宫休息的。”   谢必诚两夫妇仍是不放心,好在这时许莺莺被丫鬟护送着回来了,人看着没事,就是脸色有些白。   皇后又道:“吓坏了吧,还好本宫临时让人带你去了别处。”   许莺莺抬眸看了她一样,躬身答谢,“托娘娘的福。”   一场宫宴因为宫殿失火慌忙结束了,大火烧了一整天,后来侍卫从里面找出了几具男性尸体,其中一具双膝骨头碎裂,明显是荀盛岚。   荀盛景震怒,将宫中侍卫丫鬟召了过来审问,便有丫鬟道:“奴婢曾见勤王殿下带着侍卫气势汹汹地去了兰芷宫方向,那边没有人居住,勤王看着脸色也不好,奴婢不敢阻拦……”   荀盛景的死并未掀起什么波澜,查询数月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酒后寻个地方休息,却失手打翻了烛火,因为双腿不便才会被烧死的。   至于那几个死去的侍卫,更是无人放在心上。   秦西则是正式有了官职,职位不高,但深受帝后信任。   九月底,秦西与许莺莺成亲的当天,李栖楠早早地去寻了他,惊奇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秦西向来觉得大男人穿红色不成样子,这是他第一次穿了一身红,却感觉心里异常的愉快,看着这火红的颜色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在别人眼中他也是异常的丰神俊朗,李栖楠啧啧道:“真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啊。”   秦西大大方方任他打量,李栖楠又道:“我姐姐说让我好好谢谢你,谢你什么?你帮了她什么忙?”   “你姐姐贵为皇后,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过是我受陛下委托教小皇子武艺罢了。”   “真的?”李栖楠觉得这不太像是实话,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只得信了,叮嘱道,“那你不要对我小外甥太狠心了,他还小呢!”   秦西点头答应。   虽说他当时与谢必诚说的是愿意入赘,但赘婿地位低下,不利于以后加官进爵,最终还是许莺莺嫁了过来。   皇帝御赐的府邸就与元帅府挨着,秦西让人将院墙打通了,就相当于仍是住在元帅府了。   婚礼流程繁琐,好不容易进了洞房,秦西也已满身酒气了,但精神却十分振奋。   遣退了丫鬟们,他走向床边看到盖着盖头、穿着一身与自己一样的,红色绣纹喜服的许莺莺时,手脚都有些发麻。   掀开盖头,看到许莺莺灿若玫瑰的脸庞时,秦西终于舒了一口气。   许莺莺一如他梦中那么娇艳,脸颊嫩红,眼波似水,只一眼就让他酥了半边的身子。   她抬手轻轻地搭上了秦西的胳臂,水润红唇一开一合道:“秦大哥——”   秦西心头一动,抓住了她的手,许莺莺接着道:“秦大哥,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帮我啊?她还让人送了好多赏赐过来,还说多谢我,为什么啊?”   “……”秦西觉得现在说这个不太适合,起身倒了两杯酒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明天再跟你说。”   他把酒递给许莺莺,许莺莺脸红通通地与他交颈饮下,脸更红了。   桌上红烛燃着,屋内一片暧昧的气息。   秦西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说红色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颜色!   他心中蠢蠢欲动,三言两语间就把人抱到了床上,许莺莺又说了:“你现在跟我说嘛,我都心惊胆战好久了,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吗?”   秦西这时候哪有心思说这个,但许莺莺一直追问,亲也不让亲了,他只好妥协。   如果说这世上最想让荀盛岚死的人是秦西,那第二个想让他死的就是李栖楠的姐姐,如今的皇后了。   当初荀盛岚让人刺杀她与年近六岁的幼儿,幸好有秦西做的暗器护身才能保全性命,后来荀盛岚虽然被打压得落魄不堪,可她仍不能放心。   能对她六岁的孩子下手的人,她不能留这人活着,更何况他口中不断说着疯话,时常以“朕”自称。   她知道荀盛景念着多年兄弟、相依为命的旧情不肯要荀盛岚性命,才一直隐忍不发的,然而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寻机杀了荀盛岚。   宫宴那天想动手的不止秦西一人,秦西也正是因为撞上了皇后的人才耽误了一些时间,所幸最后事情顺利进行。   皇后早就知晓秦西与许莺莺的关系,是以第一时间为许莺莺开脱,保全名声。   许莺莺听的有些愣,问道:“那陛下知道了不会怪罪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秦西笑道,“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该察觉到一些端倪了,毕竟皇后身边的人都在宫中,有什么异常很难瞒过他的眼睛。但荀盛岚已死,他再追究又有什么用?还会与皇后产生间隙。”   “更何况,荀盛岚曾经也是想杀了他的,他留着荀盛岚或许是不忍心,也或许只是想留一个大度重亲情的好名声。”   许莺莺想了会儿,叹气道:“在京城做官可真难,难怪爹要交了兵权在家养鱼。”   “我是觉得做了官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一些,你要是觉得顾虑太多,那以后我就去跟皇帝请个旨,咱们去别的地方,不在京城待了。”   许莺莺拿不定主意,犹豫了起来。   秦西见她愁眉苦脸,连忙逗她:“新婚之夜哭丧着脸,让人知道了,别人还以为是我这新郎官怎么不好了呢。”   许莺莺被逗笑了,翻身往他身上趴着的时候,腰间的鸳鸯玉坠忽地与秦西身上那块撞了一下,她爬了起来将两块玉坠解了下来道:“秦大哥,给放桌上去吧,别摔坏了。”   她在床榻里侧,秦西在外侧,就让秦西去把玉坠放好。   可是秦西不想动,挂着红绸的新床他怎么看都觉得异常好看,看得他热血沸腾,上了床来,今天就没打算再下去。   但是许莺莺喜欢那对玉坠,宝贝得不行。   他想了一想,接了玉坠探出了身子,将两枚玉坠挂在了床头勾着帘帐的钩子上,同时放下了帘帐道:“先挂着,明天再放好。”   后来帘帐内被翻红浪,大床吱呀晃动,高高挂着的两枚鸳鸯玉坠随之摇晃,莹润的玉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最后钩子松了一下,两枚玉坠纠缠着双双从床头掉落。   帐内呜咽声骤停,带着哭腔的女孩子声音艰难问道:“……什么东西、掉了……”   帘帐被掀开了一条小缝,秦西扫视了一眼,重新拉紧了床帐,遮遮掩掩地回道:“没什么,是、是窗子被风吹动了一下。”   情动声又起,只有坠落在地上碎成几片的玉坠无人理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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