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书后拿了傻白甜剧本》作者：木挽挽 　　文案： 　　舒窈穿成了某古代abo小说中的傻白甜炮灰女N。 　　在书中，原主爱男主爱得神魂颠倒，轮着被男主女主利用，她却死活坚信，男主爱她。被男主一把火烧死的傻白甜炮灰，在烈火中还一直盼着男主来救她。 　　舒窈左手拿着剧本，右手拿上帝视角，躲在皇宫吃香喝辣，过得十分安逸。 　　突然有一天，这场权谋大戏越来越奇怪。 　　……女二搞了女主又搞男主，就差没把人搞死，炮灰女二成了主角？这剧本偏得离谱了吧？ 　　＊ 　　穆怀瑾作为小说中的炮灰女二，比女主好看，比女主厉害，却被男主利用，被男主万箭穿心，还要时刻防着那个恋爱脑的傻白甜公主。 　　重来一世，她要让男主和女主都得到该有的下场。 　　穆怀瑾本来只想放任那个傻白甜自生自灭，可是她发现这一世和上一世发生了偏差——傻白甜好像也知道剧本。 　　＊ 　　舒窈：“阿瑾姐姐！这个糖可甜可甜啦！” 　　舒窈内心：刷好感刷好感刷好感！炮灰女二你现在是女猪脚了，我只是个傻白甜炮灰混吃等死才是我的命！请不要过早终结我！ 　　穆怀瑾：“别装了，我知道你知道剧本。” 　　舒窈：？？！ 　　穆怀瑾：“公主，剧本里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舒窈：“……” 　　您是女猪脚，您说的都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窈，穆怀瑾 ┃ 配角：陈元思，云听蓉 ┃ 其它：穿书，重生 　　一句话简介：拼演技，你不行。 　　立意：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怀着一颗明朗的心。 第1章 糖果 　　金黄色叶片熙熙攘攘，地上透出了斑驳陆离的圆形光点。 　　几个人影掠过，圆点往上跑了些，没一会儿，又回到地上，悠悠晃动。 　　刚才跑过去的婢女，急着去宫门口接应一位小姐。 　　“小姐……”舒窈晃着小腿，随秋千微微前后荡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身旁的婢女解释道：“公主，这位小姐是穆将军的女儿，也是宫内端妃的侄女。” 　　舒窈扫了她一眼，“哦。” 　　她当然知道要接的是穆怀瑾。 　　因为她是穿书的。 　　大约一炷香前，舒窈突然穿到了这个世界。 　　原书中舒窈是个惨兮兮的炮灰女N，七岁那年意外被男主所救，从此一见倾心，对他爱得死去活来。 　　男主也是个深情种，无论舒窈怎么纠缠，无论舒窈给他什么好处，他死活要娶啥都没有的女主。 　　有一天，对女主爱得肝脑涂地的男主突然转性了，前一秒还义正言辞说不会爱上舒窈，下一秒就牵着她的手入了洞房。 　　炮灰女N追夫十年，终于在洞房的那夜因为高兴过头，脑子一热，把她偶然间看到的大齐皇室密辛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男主。 　　结果没出一个月，她就死在了男主家的宅院火灾里， 　　直到死，她都不知道这火是男主故意放的，还一直念叨着男主会来救她。 　　至于男主，当然是履行他作为男主的使命，搞完事业去搞美人。江山美人双丰收，人生圆满，快乐完结。 　　舒窈当初看完这本书，还挺心疼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女N的——因为她不仅被男主算计，还被另外一个女人设计。 　　而这个女人，就是这本书的女二——穆怀瑾。 　　穆怀瑾和男主的梁子，也是在皇宫内结下的。 　　本来舒窈作为炮灰女N，八辈子和女二这种人物扯不上关系，但就因为她喜欢男主，硬要在男主和女二之间插一脚。 　　愣是挖了个坑，把男主，女二和自己一并埋了。 　　从此，女二在算计男主的时候还不忘记带舒窈一份。 　　按照角色出场次数来算，这舒窈还给自己加戏了。 　　幸运的是，舒窈虽然穿到了炮灰女N身上，却穿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今日是穆怀瑾第一次入宫，此时男主还不知道在家里干啥。 　　两个人暂且不会相遇。 　　“公主，皇后说国子监的教书先生母亲病重，要事假出宫。在没寻到新先生前，您可以先休假几日。”小渺一边轻轻推着秋千，一边替舒窈摘去落在头顶上的枯叶，“秋天了啊，公主要添衣了。” 　　下一秒，秋千突然轻了不少。 　　舒窈甩了甩裙子，朝小渺挥手：“快走，我们去看看那位小姐。” 　　＊ 　　穆怀瑾会入宫，是因为这里的人迷信。 　　说来也巧，穆家不算下人，本家总共四口人，却有三人都带病。穆怀瑾上面有一个哥哥，幼年时摔断双腿，终年靠一副轮椅才能行动。 　　穆将军前几日刚从战场回来，在家中养伤，穆夫人日夜照顾，终于累病倒了。 　　这一查不要紧，却查出了穆夫人有隐疾许久。 　　穆府的下人都在私底下传，说是穆将军在战场上杀了太多人，被些不好的东西缠上了。 　　搞垮穆将军和穆夫人后，下一个就是尚且完好的穆小姐。 　　虽都是谣言，但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端妃想了想，还是同自己的哥哥讲，将阿瑾接入宫内住几天，等穆夫人全好了再回去，省得把病气过给阿瑾。 　　穆将军同意了。 　　于是前几日，穆怀瑾就收拾好东西出发，到今日，已经被接入宫去见她姑姑了。 　　舒窈时年只有七岁，是出了名的心思单纯，并且在还没生出一丝心机的时候，就变成了恋爱脑，从此一辈子都傻乎乎，被人利用了半辈子都不知道。 　　一个天真无邪烂漫可爱的小公主走在皇宫，即便抱着一种“嗷嗷嗷”两眼发光的神情东张西望，落在旁人眼里，也只会当成是小公主颇有活力。 　　舒窈越看，眼眸里的星星越亮。 　　金屋碧瓦，亭台楼阁。三步成诗，五步方可成画。 　　都是父皇的，都是她的。 　　舒窈此刻快乐极了，但一想到十年后会死，就黯了黯眼眸。 　　随后目色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抖动背影上。 　　舒窈抬头，才发现她赏景忘了注意周围，原来已经到了端妃的宁湘宫。 　　穆怀瑾跪在地上，周围是进进出出搬运行李的婢女，却都像是没见着她，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没人上去搀扶。 　　倒是有个眼尖的婢女见了她，放下手中东西，“噗通”一声跪下，“见三公主安。” 　　周围婢女跟着下跪请安。 　　舒窈看到穆怀瑾似乎愣了一下。 　　“起来吧。”她道。 　　婢女们应声起了，又接着干自己的事，依旧对穆怀瑾选择视而不见。 　　那边，穆怀瑾没有回头，手指攥紧了宽大的衣袖。 　　三公主，安舒窈。 　　那个出了名的天真无邪之人。 　　这个年纪，声音听着还有点糯糯的…… 　　“你怎么跪着呀？”舒窈蹲在穆怀瑾面前，眼睛扑棱扑棱的像是只挥翅膀的小鸟，看起来没有一丝坏处。 　　舒窈自以为她的人设立得特别好，将小舒窈的天真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面前一直低着头的人抬了抬眼皮。 　　不知是不是错觉，舒窈觉得那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雪白的裙角拖到地上，沾染了些许灰尘，穆怀瑾瞥到这个，淡声道：“还请三公主起来，莫要沾上尘污。” 　　原主炮灰女N有洁癖，所以爱穿白色的裙子，方便查看是否有污秽。但舒窈并没有洁癖，也就不在意那点灰。 　　她仍旧装成一副无害的模样，用糯糯的声音小声询问：“诶？你就告诉舒窈，舒窈给你去端妃娘娘那里求情呀。” 　　毕竟原书中并没有提过这一段，舒窈想了想，可能是穆怀瑾刚入宫不懂规矩，惹恼了端妃。 　　想到穆怀瑾最后的结局——被男主的手下围攻而死。 　　舒窈于心不忍，甚至觉得她们两个同病相怜。 　　毕竟穆怀瑾和炮灰女N的死，中间只隔了一章。 　　也没比她多活几个小时。 　　这样一想，这个穆怀瑾也挺可怜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比女主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但最后都敌不过万恶的金手指——主角光环。 　　女二终究是女二，想杀男主？那作者只能和她说：对不起，你只是个主角的陪衬。 　　三公主未褪稚嫩的声音再次传到穆怀瑾耳中，这回她终于抬起了头。 　　舒窈正在出神，又蹲了许久腿麻，一下对上她的视线，怔怔得“啊”一声，往后跌坐了下去。 　　真傻。 　　穆怀瑾这么想，即便看到公主摔倒，也没有表现任何情绪。 　　小渺上前要去扶，舒窈自己先拍拍屁股站起来了，再看向穆怀瑾，小眼睛又忍不住眨巴了几下。 　　这个人太好看了。 　　虽然表情淡淡，略显冷漠疏离，但每一个面部的器官都刻画得完美到极致，螓首蛾眉，清丽绝俗，就像——是天上的仙女。 　　不过仙女不会一直绷着脸就是了。 　　“公主呀，这是皇宫的规矩。”小渺帮舒窈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外面的人想要入宫住，就得在宫门前跪上一个时辰，一来是给宫里的保护神时间除去宫外带来的污秽，二来则是表明心意。” 　　舒窈看向她。 　　这皇宫的规矩还挺奇奇怪怪的。 　　“公主知道了，可以离去了吗？”穆怀瑾没好气道，“万万别挡了保护神清出来的污秽离去之路。” 　　不然全跑你身上了。 　　舒窈自然听出来了她后面要说的话。不过她现在是那个傻白甜的三公主，不能崩人设，只能用一双星星似的眸子，狠狠瞪了一眼穆怀瑾。 　　像小孩子赌气，不仅不吓人，还很可爱。 　　舒窈心道看在你后来这么惨的份上，就随你口嗨一下。 　　她现在是人畜无害的小天真，说出来的话都要保证足够烂漫：“哦，这样啊！” 　　说完，她又转向穆怀瑾，眉眼一弯，笑着说：“舒窈看过好多好多话本子！看到你跪在这，还以为是像故事里讲的那样，被欺负了，在偷偷哭呢。” 　　穆怀瑾神色微动。 　　小屁孩认得多少字？ 　　什么都分不清就随便乱想。 　　怪不得前世被骗得那么惨。 　　穆怀瑾：“臣女没哭。” 　　“我知道你没哭哦。”舒窈装作关切道，“你要跪一个时辰，膝盖会疼吗？” 　　穆怀瑾有些烦了，但现在的自己，并不能对三公主做什么，也没权利对她冷眼，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不会。” 　　“诶——？不会吗？”舒窈笑了笑，“好厉害呀，舒窈被母后罚的时候，都好疼好疼的。” 　　“每次跪完后，母妃给舒窈呼呼就不疼啦！” 　　穆怀瑾：“……” 　　舒窈见差不多，像变魔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糖，放到穆怀瑾面前的地上，“这个可甜可甜，你吃了这个，就不痛了。” 　　小姑娘笑起来，脸上两个小梨涡就活了似的，跟着打转，看起来甜甜的，傻傻的。 　　穆怀瑾低下头，看着那颗用红色糖纸包着的糖果，出声道：“臣女，谢过三公主。” 　　＊ 　　“公主，您关心她做什么？奴婢听说穆将军带了些不好的东西回来，没准她身上就有呢。”小渺故作恐吓道。 　　舒窈睨了她一眼，笑道：“因为她可怜呀！舒窈知道她说不疼，其实疼得都快哭了。” 　　因为从背影看过去，舒窈可以肯定，穆怀瑾一定在发抖。 　　只是察觉到她们走近，才忍住了的。 　　原来女二，未来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小时候也有怕的东西吗？ 　　舒窈又笑起来。 　　一半是因为发现了女二有害怕的东西。 　　另一半，则是她立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小渺，不自觉发出的笑意。 　　在皇宫这种地方，多嘴，必然是活不久的。 　　当着一个七岁小公主的面说那些神神鬼鬼，也只有原主那个傻白甜，才会觉得这个婢女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第2章 欺负 　　舒窈当然不会知道，穆怀瑾发抖的身子和苍白的指节，只是因为她在恨。 　　前世她被陈元思设计，在陈家宅院前被一群人围杀，大火焚烧木头的炸裂声里，她恍惚间还听到了舒窈求救的声音。 　　陈元思一手算计，利用三公主对他的爱，骗取了大齐密辛。而陈元思得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穆家逼得满门抄斩，家破人亡。 　　穆怀瑾发誓，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不过现在，她发现这个重生后的世界，好像和前世有点不一样。 　　她看着地上躺着的那颗糖，十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子。 　　不该那么早的。 　　上一世，她不该那么早遇见舒窈。 　　“穆小姐，一个时辰到了，端妃娘娘请您进去。”屋内出来一个婢女，却碍于外头的谣言，并没有近身搀扶。 　　穆怀瑾没看到她似的，嘴角噙起一丝笑，伸手拾起那颗糖揣在袖子里。 　　真是个傻子。 　　嘴巴里的甜，怎么能抵挡身上的痛？ 　　穆怀瑾双手撑地，跪了一个时辰的双腿传来阵阵刺痛。纵使她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今世这副身子，也只有九岁罢了。 　　她跟着婢女进入宁湘宫，仰头看天，黄的叶片簌簌落下，在天空化作飞舞的鸟儿。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还没发生，所有人都还活着。 　　陈元思，也还没入宫。 　　安舒窈，还没碰到陈元思。 　　这个傻子，怎么对谁都这么好呢？她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谁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呢？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糖，眼神一暗，顺手将它一掷，糖果滚入了周围的草堆中。 　　可惜，这种讨好，根本无济于事。 　　她不喜欢吃甜的。 　　＊ 　　舒窈回了平清宫，小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舒窈挑着新衣裳，口中絮叨：“公主，皇上今日新封了陈家主为宣平侯呢。” 　　“嗯？”舒窈很配合地张开手臂，任小渺在她身上合衣裳，笑道：“他封了宣平侯，小渺怎么知道的呀？” 　　她一个公主都不知道，倒让个小婢女抢先了。 　　果然，小渺听到这话，微不可察地整个人一顿，又嘿嘿笑道：“方才有公公来说的，公主在看话本子，没听到。” 　　“哦……”舒窈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在原书中，宣平侯之所以被封为侯，是因为他跟着穆将军征战，立了功。 　　男主陈元思，也是因此而成为了宣平侯世子。 　　这样看来，离陈元思入宫应该不远了。如果记得不错，陈元思会在成为世子后的第二日入宫面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原主炮灰女N正在湖边玩耍，陈元思救了落水的舒窈，从此便牢牢禁锢住了小公主的心。 　　“这个年纪……不是早恋吗……”舒窈喃喃。 　　“什么？”小渺问。 　　“没什么。”舒窈瞥她一眼，“那宣平侯世子，那个哥哥，舒窈是不是能见到他啊？” 　　小渺显然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公主，奴婢和您讲过，要叫自己本宫，您的名字，不能随便乱讲的。” 　　“诶？”舒窈故作不解地看向她，“可是本宫怪怪的，舒窈喜欢用舒窈！母后说过，喜欢就用着，以后可以换的呀？” 　　“啊好吧，公主。”小渺无奈道，“您喜欢用名字，那就用名字吧。” 　　皇后那是宠您，可您都七岁了，连最基本的礼仪称呼都不改，实在是傻得可以。 　　舒窈眼眸微眯，笑着看向小渺，流苏发饰微微晃动，看起来可可爱爱。 　　原主就是因为傻，所以才不知道她这种任性的称呼，落在别人耳中都会觉得她天真好欺负。 　　包括连面前的小婢女，都觉得这个公主傻得杀掉都没关系呢。 　　＊ 　　原书中炮灰女N的结局很惨，舒窈自然要想办法避免。那么理所应当的第一步，就是不和陈元思见面。 　　但舒窈偏不。 　　陈元思不去找她，她反倒要去找陈元思算账。 　　身处第三视角看文的时候，只觉得陈元思一路逆袭上天爽得要死，但现在她是舒窈，这个蠢到家的傻白甜。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陈元思竟然狠得下心一把火把她烧死！ 　　纵使陈元思是男主，舒窈也觉得他不可原谅。 　　由于不知陈元思会在哪个时间点入宫，于是第二日，舒窈起了个大早，在湖边上蹲点。 　　恰巧湖畔有个亭子，舒窈就在那里看话本子。 　　刚刚入秋，但宫里的树木长得好，叶子早就先行一步入了冬，簌簌地落下来，急着给树剃个光头。 　　金黄色的叶片落在话本子上，恰好挡住了舒窈正在看的那一行字。 　　与此同时，她派出去打探的婢女也跑了回来，“公主，宣平侯世子已经入宫了。” 　　“不过，他似乎并未朝湖畔而来。” 　　“没走这里？”舒窈放下书，皱起了眉。 　　怎么会不走湖畔？ 　　莫非这和原书的情节不会完全一致？ 　　“公主，宣平侯世子遇到了新入宫的那位穆小姐，两个人好像去了槐林亭。”婢女道。 　　“啊？”舒窈突然站了起来，这下连书都不要了，直接提起裙子，奔向槐林亭。 　　原书是按照女主视角写的，很多配角的东西作者都是草草带过，或者以旁观者的视角展现。故而舒窈看完整本书，只知道女二在宫中和男主结下了梁子，却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现在看来，全书的走向有些不一样。陈元思没有来湖畔救下落水的三公主，而是先见到了穆怀瑾。 　　舒窈担心穆怀瑾就是因为这次才和陈元思结下梁子，什么也没想就跑去了槐林亭。 　　从湖畔到槐林亭并不远，这具身子却弱得很，只这么几步，便跑得小脸红彤彤的。 　　小渺跟在后头，被舒窈挥斥走了：“舒窈自己去就好啦！” 　　“这是……唔，本宫的命令！” 　　小渺愣了愣，想着公主在皇宫里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便退后远远地守着，“那公主记得，离穆小姐远些。” 　　“知道啦。”舒窈回道。 　　还真是迷信。 　　＊ 　　槐林亭，顾名思义，是处在槐树林里的一个亭子。 　　槐树与其他树不同，要到了冬季才落叶，秋天时，叶子也不会变黄，一眼望过去，依旧是葱茏的绿景。 　　舒窈疑惑的是，宣陈元思入宫的是元旭帝，穆怀瑾胆子再大，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抢皇帝要的人。 　　更何况，这一世他们还未曾见面。原书中穆怀瑾虽然不近人情，却也是难得智商在线的女二，分明才刚入宫一日，按照常理来讲，穆怀瑾此时应该乖乖呆在端妃宫中不惹事才对。 　　寄人篱下，总要事事都万分小心。 　　这么想着，舒窈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槐林深处。 　　不远处传来几个男子的吼声，不清不楚间似乎还在辱骂什么人。 　　舒窈停了脚步，却因为距离太远，并不能听清具体的内容。 　　不远处就是槐林亭。 　　舒窈抿了抿唇。 　　她要弄清楚，女二找男主干什么。 　　不然照这个走向，她过几天突然死了都有可能。 　　舒窈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树干，又继续朝内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处传来阵阵短促的叫喊声，夹杂着一点哀嚎，听起来像是在被欺负。 　　舒窈鼓起勇气，露出了“公主范”，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要继续前进。 　　“啊————” 　　舒窈：“！” 　　只有七岁的小公主被这一声惨叫吓得朝后退了几步，稳稳当当撞进了一个怀里。 　　舒窈一激灵，猛得转过头，看到了正将手抵在唇上，示意她别叫的穆怀瑾。舒窈明白似的点点头，又轻轻指了指槐林亭。 　　穆怀瑾垂眸看了她一眼，顾自躲到了一棵隐秘的树后，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 　　根本就没理舒窈。 　　舒窈好奇，哼哼一声，轻手轻脚到了她身边。 　　那棵树掰开，竟正好能见着那头的场景——几个人围着欺负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生。 　　舒窈侧目，看到了穆怀瑾眼中的笑意，带着点幸灾乐祸，又带着点嘲笑，唯独没有怜悯。 　　明明面无表情，冷淡至极，但那双美眸中的笑却如何也遮不住。 　　舒窈眨巴一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把目光移到那边。 　　被欺负的那人趴在地上，衣裳被划破了不少，边上正抬脚踢他的人也停下了，转为口上侮辱。 　　“他这样子，以后是什么？我猜是赤霞。” 　　“大齐赤霞皆为上，他不过是得了他老爹的好处才成了世子，骨子里流的血会因此改变吗？要我说，绝对是玉尘！” 　　“呵，你这么肯定？” 　　“再不济，就成个普通人，不过他这张脸，看起来这个可能性不大。” 　　被打趴在地上的陈元思艰难地仰起头，目光随意朝那二人扫了一眼。 　　深邃的瞳孔下藏着森冷的杀意，只是他们正乐于嘲笑陈元思，并未注意到。 　　舒窈看到陈元思的眼神，整个人一滞，吓得她差点站不稳。 　　穆怀瑾接住了她，又淡淡松开。 　　舒窈喃喃了一句“谢谢”，管自己朝后跑了几步，不去看那边的场景了。 　　穆怀瑾回头看了眼，只见舒窈背对着她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胆子这么小？ 　　穆怀瑾看热闹似的又转回了头，不去理睬舒窈。 　　毕竟看那个前世毁了她一家的男子被欺负，比看一个傻姑娘蹲在角落害怕要有意思多了。 　　舒窈偷偷叹了口气，实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看来，穆怀瑾和陈元思并没有发生冲突啊。 　　难不成只是偷看他被欺负，就被男主惦记上了？ 　　那这男主也太小气了吧。 　　那边两人讨论陈元思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舒窈垂了垂眸，心道他们可真是不懂一句话，叫做千万别在一个可能成为赤霞的人面前随便骂他。 　　尤其这个人还是男主，很记仇。 　　在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男主人设下，当初吸引舒窈看完它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一本古代abo。 　　那段时间，abo风靡了舒窈所在现世的小说圈，但有一个问题，作者们都喜欢设置现代背景，鲜少有写古代的。 　　而在阅览了无数本现代abo后，舒窈抱着尝鲜的态度，被这本书的古代abo标签吸引。无论这本书的男主有多渣，多崩人设，舒窈心怀“我要开拓古代abo的眼界”的态度，把它给看完了。 　　在书中，赤霞即Alpha，玉尘即Omega，而信息素，则以香泽代称。 　　这位撑起全书的男主，毫无疑问，未来会成为赤霞，征服大齐，让他改朝换代，直接姓了陈。 　　现在欺负他的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爱他的，除了女主，也没什么好下场。 　　舒窈得出结论，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把他先弄死。 　　她现在可是公主，而陈元思，不过一个刚封的宣平侯世子，连宫内的杂碎都干欺负的小可怜罢了。 　　正这么想着，那边的两个人早就离开了，只剩下陈元思一人。舒窈刚刚松了口气，耳边又是一阵惨叫。 　　她回头，只看到摇曳不止的树枝。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舒窈旋即起身，掰开树枝，整个人却是一颤。 　　果然，穆怀瑾正踩着陈元思的手。 　　这梁子还是结下了。 　　而陈元思，像只发狠的凶兽般，正死死瞪着舒窈的眼睛。 　　舒窈：“……” 　　她眨了眨眼。 　　完蛋了。 第3章 宫宴 　　端妃是个喜欢孩子的，她自己膝下只有一个二十岁的大皇子，早已出了“小孩子”的范围。 　　每次大皇子来看她，端妃周围都会有别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围着。而端妃，也对大皇子爱搭不理的，只管逗小孩子们开心。 　　大皇子也习惯了，她母妃就是这么个性子，但他知道，端妃是很爱他的。 　　这两日宫内先是来了穆怀瑾，又来了陈元思，端妃心下一热，想给那些小东西们办个小宴会。 　　赏不了花，宫中的落叶景色也是极美的。 　　舒窈知道，这次宴会除了请小皇子和小公主，只要是适龄的贵族，都会被邀请。 　　其中就包括这本小说的女主——云听蓉。 　　端妃从得知宣平侯世子入宫那时起，就开始操办这场宫宴。 　　刚刚入秋，除了那些花木因养得好长得快，落了黄叶，天气和温度都恰巧适宜。 　　只是从那湖畔上吹拂过来的风，带上了点凉意。 　　舒窈坐在位置上，时不时朝穆怀瑾那儿瞥一眼，想着昨日的事，根本没心思好好玩。 　　昨日穆怀瑾朝陈元思手上踩了一脚，虽说并没有伤到男主骨头，但定然是被记仇了的。 　　更严重的是，舒窈明明什么都没干——准确地说，是想干，结果男主半路拐弯，她没干成。 　　她什么都还没做，就被男主用那种杀人的眼光瞪了！ 　　舒窈心里叫苦不迭，这就是作为炮灰女N的光环吗？不管怎么做，都会被男主在复仇名单上记上一笔。 　　穆怀瑾察觉到时不时过来的视线，眸子一转，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手，将手牢牢藏在袖子里。 　　她往日不爱穿这种衣服，行动起来太过不便。但今日却觉得，这大袖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能挡住一些东西。 　　舒窈挪了挪身子，坐到穆怀瑾旁边，“姐姐，你昨天……” 　　“闭嘴。”穆怀瑾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舒窈有点委屈，但不至于哭出来。 　　她只是想问问她昨天踩了世子一脚，后来皇上见了陈元思，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有没有罚她。 　　不过看穆怀瑾这样子，就算有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不该问的别问。”穆怀瑾突然出声，用袖子裹着手将一盘糖果朝她面前推了推，淡声道：“吃糖。” 　　舒窈没有拿起来吃，倒是目光都落在了那只藏在袖口里的手上面。 　　穆怀瑾显然是不想让人看见那手。 　　端妃耳清目明，很快察觉到了这处奇怪的氛围，言笑晏晏地带了个小姑娘过来。 　　小姑娘穿着件浅粉色的长裙，身子虽小，头上身上却戴满了各种珠宝首饰。 　　倒是比舒窈还要气派。 　　方才看到舒窈和穆怀瑾在讲话，在端妃心里，早把她们当成是认识的了。 　　端妃拉过害羞的小姑娘，笑着解释：“窈儿，阿瑾，这是云相的小女儿，听蓉。” 　　穆怀瑾一声不吭，甚至眼中含着恶意。 　　舒窈挑眉，朝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望过去。 　　对上舒窈的目光，云听蓉很快低下了头，一派怕见生人的模样，木讷道：“姐……姐姐。” 　　舒窈：“……” 　　男主就喜欢这么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 　　正当舒窈细细打量这个女主时，那边男主陈元思顶着红肿的脸出现了。 　　引起一阵女眷的惊呼。 　　“元思哥哥，你怎么了？” 　　“诶？元思哥哥，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啊？” 　　不过大家都是小孩子，没那些个勾心斗角，见到陈元思，也没想到要去嘲笑他。 　　云听蓉听到那边动静，见穆怀瑾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觉得有点尴尬，讪讪地看了眼舒窈，撇下端妃跑了过去。 　　舒窈感叹，女主不愧是女主，不放过任何一丝能同男主发生互动的细节。 　　端妃听到陈元思受伤，微微皱眉，像是斥责般看了穆怀瑾一眼，也走了过去。 　　看来端妃知道昨日的事。 　　所有人都去关心陈元思脸上的伤了，只剩下舒窈和穆怀瑾。两个人面面相觑，又同时移开。 　　半晌，舒窈剥了颗糖，递给穆怀瑾。 　　“吃吗？”她道。 　　“不吃。”穆怀瑾一直盯着陈元思的方向，看都没看舒窈一眼。 　　没关系，好歹女二肯理她了。 　　舒窈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元思哥哥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 　　“……”穆怀瑾觉得这个三公主真是傻到家了。 　　你在他被人打得半死的时候上去补刀，第二天还能故作关心地上前去问候？ 　　傻子才会这么做。 　　“啊，元思哥哥脸上留了个疤！”那边有个男孩突然高了高声音，恰巧能传到舒窈这里。 　　于是等不到回答的某个傻白甜，在穆怀瑾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注视下跑了过去。 　　陈元思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朝自己跑过来的“帮凶”——即便只是站在一旁观战。 　　不出意料，舒窈收到了一个并不和善的眼神。 　　舒窈一愣，表面上却装得很好，依旧是软软甜甜，可可爱爱的笑脸三公主，典型的玉尘例子。 　　相比之下，穆怀瑾就是典型的赤霞劳模——清冷绝艳，气质不凡，处事冷静，本领强。 　　“元思哥哥，你脸上的疤，会一直在吗？”有人问。 　　陈元思黑着脸，回道：“不知道。” 　　那小孩被吓得怔住，反应过来时，陈元思视线略过众人，稳稳落在了不远处的穆怀瑾身上。 　　舒窈看了眼陈元思脸上的疤，心道他是男主，这种程度的疤算个什么，过几日就会在主角光环的加持下恢复地找不出半点痕迹。 　　倒是他的手…… 　　昨天穆怀瑾可是下了狠劲的，舒窈在一旁看着，生怕将他手指踩骨折了。 　　目光逐渐下移，那只手被藏在袖子里，舒窈什么都看不到。 　　那边，穆怀瑾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朝陈元思走来。 　　这里的皇亲贵族，大多数以后都会分化成玉尘和赤霞，但现在还小，难以确定。唯有穆怀瑾和陈元思，一看就是赤霞的好苗子。 　　端妃不悦地皱着眉头，对穆怀瑾的行为很是不满。 　　是她伤了宣平侯世子的手，现在却还笑得出来，看来哥哥平日里对阿瑾是太过放纵了。 　　端妃尽量心平气和：“阿瑾，道歉。” 　　穆怀瑾别过头。 　　端妃轻斥：“昨日如何同你讲的？见了宣平侯世子，还不快道歉？” 　　这下所有小孩都一脸疑惑地望向了穆怀瑾，有几个聪明的也猜出了大概。 　　端妃是个玉尘，年近三十五，脸却小小的，看着倒像是个刚上二十的甜美人。 　　当事人双方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奇怪，端妃不想这好好的宴会就让穆怀瑾毁了，气恼得扶了扶太阳穴，又一次道：“阿瑾……” 　　“我做的，昨日已经还给他了。”穆怀瑾冷眼看向陈元思，“他脸上的伤，可与我没有一丝关系。” 　　“凭什么要再给他道歉？” 　　他可是陈元思啊，姑姑。这个人，将来会把整个穆家都逼上绝路，甚至杀上了皇宫！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包庇他！ 　　舒窈抓住了重点。 　　还给他。 　　还给他什么？ 　　她再次看向穆怀瑾藏在袖子里的手。 　　按照原书女二的性子，她多半会用同样的方式来还。也就是说，她的手也受伤了，所以才一直不肯伸出来。 　　穆怀瑾察觉到舒窈在看她，淡淡瞥了一眼。 　　这傻子，干嘛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她？ 　　端妃被她这一番话气得险些哽住，但这么多孩子在，她不好发火，只得先憋下去。 　　“元……元思哥哥。”云听蓉腆着脸，从身后的小婢女那儿拿了个白瓷瓶，害羞道：“这个，抹在脸上，就不疼了。” 　　舒窈又忍不住喟叹，女主果然和别人都不一样，温柔细心又周到，怪不得人见人爱桃花旺旺。 　　贤妻良母，真正的标准玉尘模板。 　　陈元思接过那药瓶，道了句谢谢，终于散去眼中阴鸷，破天荒地让舒窈第一次见到了他笑。 　　一副谦谦小君子的模样，笑得人心儿都要化了。 　　怪不得前世舒窈会这么喜欢男主，这个在恋爱脑的加持下变得世界第一完美的男人。 　　这下换穆怀瑾更加不悦了，只见她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了下去，含着森森冷意看向云听蓉。 　　前世她倒是没注意，云听蓉原来这么小就看上了陈元思。 　　陈元思能当上大齐未来的皇帝，这个人也帮了不少忙呢。 　　好好的宴会，因为陈元思的到来变得有些乌烟瘴气。 　　云听蓉现在还是个像舒窈一样的傻白甜二号，被穆怀瑾这么一个二十多岁心性，还上过战场的人冷眼一瞪，顿时吓得后背凉嗖嗖，抽了几下鼻子就要哭起来。 　　舒窈：“别哭别哭！舒窈给你吃糖。”说着，她掏了掏袖子，拿出几颗在桌子上偷偷塞的糖。 　　本来是打算给她那个可怜的病弱妹妹送去的，毕竟端妃宫里的糖可比她平时里吃的甜多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赶紧安慰女主比较重要。 　　既能防止女二同女主结仇，又能给自己刷好感度，实在是一举两得。 　　“不许给！”手里的糖突然就被拍到了地上。 　　舒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穆怀瑾一把插在了她和云听蓉中间。 　　云听蓉被撞得小脚一崴，整个人朝后跌去。 　　而后面，刚好是玉泉湖。 　　情急之下，云听蓉胡乱抓一通，两道落水的“扑通”声先后落下。 　　舒窈推开穆怀瑾，扫一眼那空出来的地，哪里还有陈元思和云听蓉？ 　　湖面上浮起众多水泡，两个人在水里扑腾着浮出水面，而云听蓉，像是把陈元思当成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着他的袖子。 　　“快来人！落水了！” 　　“宣平侯世子和云相小女儿落水了！” 　　舒窈心底一颤，怔怔地看向眼中含笑的穆怀瑾。 　　这个人哪是不小心同男主女主结下梁子？她分明就是天性如此。 　　恐怕只是单单看他们不顺眼吧。 　　穆怀瑾当是这傻公主怕极了，暗暗在心里唏嘘。 　　怕什么？ 　　又不会这般对你。 　　前世你也算是个可怜人，这一世，只要你不再爱上陈元思，不再阻我，我断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 　　这般想着，她抬起那只满是绷带的手，在舒窈头上轻轻揉了揉。 　　糖果可不是给了谁，谁就会对你好的。 　　留着自己吃吧。 第4章 落水 　　穆怀瑾大舒窈两岁，作为一个未来的赤霞，在个子上比舒窈高半个头，看起来像个严厉的小大人。 　　舒窈被她这一动作吓到了，像是个受惊的小兔子，怯怯地朝后退了几步。 　　呼喊声一出，当下就有侍卫跳了下去救人。 　　舒窈还没从穆怀瑾的摸头杀中缓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穆怀瑾面不改色，低着头死死盯着地上方才打落的糖果。 　　“你……阿瑾，你父亲当当真是把你宠坏了！”端妃这回是真怒了，玉尘该有的娇颜上难得显露出了久不见的怒意。 　　毕竟是哥哥的孩子，不好多加打骂，端妃只训了她这一句，便急急去看刚落水的两人了。 　　舒窈还站在穆怀瑾面前，两只眼睛眨呀眨的，似乎还带着些怯意。 　　被吓到了吧？ 　　穆怀瑾看着面前的小傻子，心里这么想。 　　也对，她姑姑上一世可没打过她，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像没事似的，俯身拾起那几颗糖，交到舒窈手上，还顺带给自己留了一颗，当着她的面剥开，放入嘴中。 　　太甜了，果然不好吃。 　　“别哭了。”穆怀瑾用平淡而没有起伏的声音道：“吃了糖，我不疼的。” 　　舒窈一愣。 　　她哪里哭了？ 　　女二被打了一巴掌，她为什么要哭？ 　　见那人没动静，穆怀瑾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舒窈才感觉到，原来那里真的有点湿。 　　大概是原主的傻白甜人设在作祟吧。 　　见不得人哭。 　　她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木讷地看着穆怀瑾。 　　真好看啊。 　　她又这么想了一遍。女二比女主还要好看。 　　虽然大家都还小，但谁是真正的美人坯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舒窈接过那些糖，看到那边陈元思和云听蓉正伏在地上呛水。 　　秋天的湖水，已经开始泛着凉意，如若不及时换上干衣裳，极易生病。 　　端妃命人取了毯子将二人裹住，舒窈望过去，见云听蓉这个傻白甜二号已经脸蛋发红，大有要病一场的趋势。 　　果真是病弱女主。 　　舒窈正唏嘘着，就对上了陈元思投过来的视线。 　　那是一种热烈而无法让人移开的目光，隐藏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绪，好像有一把火，炽烈而真诚。 　　舒窈心下一咯噔。 　　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这男的最后娶了云听蓉，差点就要以为他喜欢她了。接着就是傻白甜女N从此陷入爱河一发不可收拾。 　　穆怀瑾又挡在了舒窈面前，用一种狠厉的眼神瞪陈元思。 　　这个人，又要拉无辜的人下水。 　　“元……元思哥哥……咳咳……”云听蓉抖着身子，声音染上鼻音。 　　风寒了。 　　陈元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就把自己身上的毯子都盖在了她身上。 　　舒窈：“……” 　　不愧是男主，这么小就懂得怜香惜玉。 　　接下来，舒窈就看到云听蓉红着脸将那毯子紧了紧。 　　这回是心动的脸红。 　　舒窈一阵无语，女主这就爱上救命恩人了？ 　　处理完那边，宴会可以说是肯定进行不下去了，端妃一番兴致全没了，改为处理自家侄女。 　　两小孩是在端妃举办的宴会中落水的，这个祸势必要端妃来背一点，为表歉意，端妃提出将二人接到宁湘宫住几日，等确认没有生病了再回去。 　　云相心疼自己的小女儿，一得到消息，死活要接云听蓉回去。 　　而宣平侯，知道有机会让儿子在宫中多留几日，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舒窈暗暗鄙夷，宣平侯莫不是以为这样，男主就能攀上高枝？ 　　跟着穆将军占了光，宣平侯倒真是以为自己地位有多显赫了似的。 　　没有实力，空有一个封号，并没有什么用。 　　太医替陈元思诊脉，说宣平侯世子身子强健，并没有感染风寒的的趋向。尽管如此，端妃还是让陈元思住了下来，待几日再出宫。 　　主殿里，穆怀瑾跪在地上，而陈元思，则在端妃的要求下坐在一侧。 　　穆怀瑾侧目，恰巧对上陈元思的视线。 　　两个人不言，却有一股不友好的氛围萦绕着。 　　“阿瑾，你先起来。”端妃叹了口气，起身去扶穆怀瑾，“本宫是太严了些，但你想想，元思和听蓉与你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害他们？” 　　宫里的人身份都不简单，若皇上追责，是要降罪的。 　　“不小心的。”穆怀瑾说。 　　她那时候突然站到三公主面前，才将云听蓉撞了下去，很显然就是故意为之。 　　不过好在都是些孩子，也不会想太多。 　　端妃看到穆怀瑾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红印，心疼起来。 　　她叹了口气。 　　孩子还小，那一巴掌她打完就后悔了。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怕是会给她留下些不好的映象。 　　端妃：“阿瑾，姑姑是……” 　　“阿瑾知道，姑姑是为我好。”穆怀瑾并没有因那一巴掌而讨厌端妃。 　　姑姑不知上一世的事情，在她看来，方才自然都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穆怀瑾打断端妃的话，转向坐在一侧的陈元思，垂眸道：“阿瑾给宣平侯世子认错。” 　　端妃语塞了，倒是一愣，心想自己这回是真伤到这孩子了。 　　这时，屋外进来一个婢女：“端妃，三公主求见。” 　　穆怀瑾抬眸，只见远远的，一个白色的小裙子就在眼前晃呀晃，终于晃到主殿，朝她盈盈一笑。 　　穆怀瑾别过头。 　　她过来做什么？ 　　舒窈讨好似的挥了挥手，小渺便走上前，将原主平日里最爱的一个香囊拿了出来。 　　端妃不解：“窈儿这是……” 　　舒窈早在路上就酝酿好了情绪，拿过香囊，垂了垂眸，很快就有氤氲水雾出现。 　　玉尘在这本书的世界是稀少的存在，基本上每一个玉尘，都有甜甜的外表，皮肤细腻，稍微哭一哭眼睛就红得不成样子。 　　舒窈抿了抿唇，将香囊递给端妃，一副心疼又舍不得的模样，讷讷道：“端……端妃娘娘，舒窈把这个给您，不要罚阿瑾姐姐好嘛？” 　　穆怀瑾攥紧指节。 　　这是小傻子最喜欢的香囊，上一世还因为丢了，跟陈元思哭了好久，怎么这一世，竟然为了给她求情就这么拿出来了？ 　　她们的关系还不至于这般吧。 　　端妃看舒窈的模样，自然知道这香囊收不得。舒窈刚才硬挤了几滴眼出来，眼角微微发着红，端妃心里像是扎了把刀，心疼得不得了。 　　她最不喜欢看孩子哭了，尤其还是这种可爱的孩子。 　　“本宫不罚她。”端妃一把抱起舒窈，拍了拍她的背，“本宫也不要你的香囊，快收起来。窈儿再哭下去，等下你母后知道了，可要以为本宫在欺负你，来罚本宫了。” 　　端妃行得正坐得直，无心参与宫斗，向来对宫内妃子的孩子们不错，原主以前也经常往端妃这儿跑，和她关系很好。 　　舒窈擦擦眼泪，很快露出了一个融化人心的微笑：“好！” 　　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没说的陈元思，正用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七岁的小傻子。 　　舒窈一转头，想看看穆怀瑾，没想到同陈元思对视了一秒。 　　她赶紧转回头。 　　刚才陈元思……好像在笑？ 　　而且是不怀好意的笑。 　　穆怀瑾看到了两人眼神的对视，眼神黯了下来，指甲嵌在手掌中。 　　是她自作多情了。 　　小傻子不是来救她。 　　是来看陈元思的。 　　* 　　舒窈在宁湘宫被迫同端妃玩了些无聊的小孩子游戏，终于累得两眼一闭，睡在了宁湘宫。 　　端妃以为白日里舒窈拿自己的香囊来为阿瑾求情，两人的关系应当是不错的。 　　正巧白日里她把阿瑾骂了一顿，不知该怎么劝她，便想着让舒窈同阿瑾睡一起，两个孩子之间说说笑笑，总能让阿瑾开心些。 　　穆怀瑾得知舒窈住在她屋内，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便再也没说什么。 　　是夜，穆怀瑾回到房间，已经月上了树梢，夜色昏暗，从窗户里印入几道月光，勉强能看出床上那个熟睡的身影。 　　穆怀瑾轻哼一声，并没有点灯，而是走到窗边，仰头望月。 　　舒窈在睡梦中听到一曲笛音，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窗边有个黑色的影子。 　　是穆怀瑾吧。 　　女二不仅长得好看，还会吹笛子。 　　比女主好多了。 　　舒窈朦胧间翻了个身，伴随着笛子温婉的曲调，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曲罢，穆怀瑾将笛子收起来，目中染上些不知名的情绪。 　　现在发生的一切，和上一世都不一样。 　　穆怀瑾仔细想了想，最开始的不同，是在安舒窈身上发生的。 　　她第一次见到安舒窈，本该是在姑姑的宴会上，可今世，却是第一天就见到了。 　　陈元思本该是救了落水的舒窈，才导致舒窈喜欢上他。今世她故意引陈元思离开湖畔，可到头来，陈元思还是落了水，救的人，却是变成了云听蓉。 　　安舒窈这个傻子，这时候应该已经喜欢上了陈元思，可白日里他看到陈元思的眼神，又是害怕的模样。 　　这些都和以前不一眼。 　　这让穆怀瑾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该不会，安舒窈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 　　明明是活了一世的灵魂，却还要装成个小傻子，还真是苦了她。 　　穆怀瑾这般想着，突然觉得这场复仇变得有趣起来。 　　她看了眼舒窈，眼里露出幽幽笑意。 　　她现在，开始期待明天了。 第5章 玉书 　　舒窈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名为安玉书，只是这个妹妹在原著中是个病秧子，婴儿时期发过一场高烧，脑子没坏，却是把身子烧坏了。 　　吹不得一点凉风，整日拿药泡着，还要忌口，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舒窈在端妃宫宴上藏了些糖，第二日一早就跑去找玉书。 　　玉书只有三岁，和姐姐舒窈长得很像，头上扎着两个像哪吒一样的小团子，见到舒窈来了，立马笑着扑了过去，“姐姐！” 　　舒窈一把接住玉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把婢女都挥下去，只剩下她们两个。 　　玉书跑得太急，这会儿靠着舒窈开始咳嗽，没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把小脸憋得通红。 　　舒窈察觉到不对，把玉书扶到了床上躺下，她皱眉对着屋外道：“书儿生病了，你们还不快去找太医？” 　　舒窈是有些不悦的。 　　玉书都发低烧了，这些婢女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屋子里充满了药的气息，并不是很好闻，舒窈鼻子痒，却还是忍住了没打喷嚏。 　　玉书漆黑珠子似的眼看着她，“姐姐来看玉书啦！” 　　“嗯。”舒窈点头，想了想，还是先不把糖果给她了。 　　她原先看书的时候就同情过这个病重的妹妹，总之作者把安玉书写得很可怜就是，但她却没想到，竟能这么虚弱。 　　她这样子，还是不吃这些东西为好。 　　小玉书自记事起，就要吃各种药，良药苦口，她喝完药，在太医的吩咐下连蜜饯都不能吃，说是药特殊，蜜饯会抵消药力。 　　每次给她喂药，都是个麻烦事，不过好在玉书懂事快，最近一年，已经不那么抗拒喝药了。 　　她长到三岁，甜的滋味都没尝过几次。 　　舒窈看着玉书水灵灵的眼，倏地眼眶就红了。 　　虽然她同玉书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凡是知道这孩子这么可怜的过去，都会心生不忍。 　　更何况，原书中写道，玉书在三岁半那日突然病重，太医为她医治，睡了一觉，便安然地去了。 　　这或许是作者认为对她的最后一笔温柔，至少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但舒窈不这么觉得。 　　玉书明明可以活下来，为什么一定要让这孩子去死呢？ 　　“姐姐……咳咳……姐姐别哭……”玉书气若游丝，脸上还挂着勉强露出的笑。 　　舒窈握住玉书的手，半晌，才哽咽道：“书儿，你睡会儿吧，太医很快就来了。” 　　玉书应了声，眼皮沉重，“姐姐好久没来看……别那么快走。” 　　“好。”舒窈道，“睡吧。” 　　* 　　玉书睡着后，舒窈一推开门，一颗松果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脚边。 　　舒窈抬头，看到玉书院子里的那棵松树上有个人。 　　是穆怀瑾。 　　穆怀瑾面无表情地朝她挥手，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 　　舒窈会意，跟着去了她指的地方。 　　“怎么啦阿瑾姐姐？”舒窈问道，“你也来看书儿吗？” 　　穆怀瑾背对着舒窈，一时没有说话，正当舒窈疑惑间，穆怀瑾突然开口，“三公主想救六公主吗？” 　　舒窈愣住：“什么？” 　　女二知道怎么救安玉书？ 　　穆怀瑾转身，清冷道：“不能根治，但能保命。” 　　舒窈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很坚定，似乎在诉说着她的话都是真的，舒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真的？！是什么？” 　　穆怀瑾道：“玉君草。” 　　玉君草舒窈在书上看到过，是小说后期男主受伤后感染咳疾，女主为了救他而采摘的一种草药，长于山谷崖缝间，数量稀少，采摘也极为困难。 　　但穆怀瑾出身将军世家，是怎么知道玉君草的？又是怎么知道玉君草能救玉书的？ 　　小说中玉书的病一直是个谜团，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不过将玉书的病和男主那时候的症状联系起来，确实还是相符合的。 　　“你昨日帮我解围。”穆怀瑾道，“今日我带你去找玉君草。” 　　舒窈明白了，女二这是不喜欢欠人情。 　　舒窈眉开眼笑：“好啊，谢谢阿瑾姐姐！” 　　穆怀瑾点点头，眸中意味不明。 　　安玉书的病根本就无解，前世也用过玉君草，没有用处。若舒窈真的是重生的，不该不知道这点。 　　难道是她猜错了？ 　　* 　　要摘玉君草，就要先去找山。 　　大齐当年建立皇都，选址时考虑到山崩泥石流等问题，特意选在了地势平坦之地。 　　最近的山，要两日的行程。 　　舒窈坐在屋内，这个烦恼还没解决，白日里又多了另一个麻烦事——元旭帝召见陈元思，同他聊了几句，结果陈元思竟然直接大胆地提出来，说是心悦三公主。 　　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舒窈叫苦不迭，就算他是男主，也不能早恋吧？ 　　连谁是玉尘谁是赤霞都不知道呢，万一出来两个同性…… 　　再者，这一次，舒窈分明没有怎么招惹男主——只是看着他被欺负了一顿。 　　陈元思应该要喜欢云听蓉才对吧？ 　　这般想着，舒窈愈发混乱。 　　要知道在原书中，舒窈是分化成了个玉尘，会有一月一次的所谓雨露期，若是男主真的喜欢她——那时候的她面对一个赤霞，定然居于下风。 　　舒窈开始烦恼为什么要有abo这个设定？ 　　小O活得也太憋屈了吧？ 　　“走了。”穆怀瑾的声音自窗外传过来，舒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见穆怀瑾直接从窗户上跳了进来。 　　舒窈：“现在吗？要不要和母妃……” 　　“说什么说？”穆怀瑾道：“她会让你去吗？我打听过了，宫内有个属于太医院的园子，里面种了很多稀有草药，应该会有玉君草。” 　　舒窈哑然。 　　穆怀瑾这种性格，到底和谁学的？话里话外都一身戾气，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倒像是个已经上过战场的厉鬼。 　　不过既然宫内有，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舒窈穿好衣裳，便跟着穆怀瑾悄悄溜出了寝宫。 　　* 　　玉君草本该生长于山谷崖缝间，但宫中由专人照顾草药园子，故而即便是玉君草，宫中也能培养。 　　来的路上舒窈细细算了下，距离玉书三岁半，应当是还剩下两日。也就是说，原书中所写的病重很有可能就是这次，只要熬过这次发病，玉书就不用死。 　　草药园里都是稀有药材，日夜有人看顾和守卫，势必不会轻易让两个小孩进去。 　　穆怀瑾早就打算好了要如何做，可两人到了那处，却是发现空无一个侍卫。 　　舒窈心下存疑，却没说出来——她可是个不会想这么多的傻白甜。 　　舒窈拉了拉顿在门口沉思的穆怀瑾的袖子，小声道：“阿瑾姐姐，我们快进去呀。” 　　穆怀瑾出生将军世家，未来北方狄人进犯，也是她代替穆将军上了战场，舒窈知道她年纪虽小，武功却不凡。 　　就算有侍卫，穆怀瑾也未必打不过他们。 　　穆怀瑾犹豫了片刻，见园子内确实没什么动静，又看到舒窈殷切的眼神，点点头。 　　一进园子，弥漫在空气中的草药味就愈加浓郁，在原书中，穆怀瑾前期因没有打仗经验，经常弄得一身伤，十年后得胜归来，身上便总是带着一股去不掉的草药味。 　　舒窈看到穆怀瑾微蹙的眉头，偷偷笑了一下。 　　看样子是不习惯这种味道。 　　穆怀瑾睨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观察周围。 　　这种时候，不急着找玉君草，竟还有工夫笑。 　　果真是个傻子。 　　与此同时，在她们身侧的一棵巨大榕树上，陈元思正攀着树枝，目光深沉地看着两人。 　　她们来做什么？ 　　穆怀瑾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侍卫后，淡淡道：“玉君草，一株两叶，叶呈齿状，叶芯微红，记住了吗？” 　　舒窈点点头。 　　两人分头行动。 　　陈元思皱眉，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两株玉君草。 　　她们找这个做什么？ 　　那边，舒窈俯着身子拨开草药，一株株寻过去，白色小裙沾上园子里的污土，她像是没看见，专心于找玉君草。 　　陈元思见了她这认真的模样，嘴角露出不知名的笑意。 　　舒窈和穆怀瑾是分开寻的，草药园很大，舒窈挪着身子，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的大榕树底下。 　　头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舒窈抬头，树上密密匝匝的，什么都看不清。 　　再低头时，就看到了那株还沾着泥土的草。 　　一株两叶，叶呈齿状，叶芯微红，就是玉君草。 　　舒窈心里一紧，园子里还有人。 　　刚才她们入园，没有看到侍卫，多半是那人提前清掉了。 　　找玉君草一事只有她和穆怀瑾两人知道，舒窈排除了那人是帮她们的可能性。 　　那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本来的目的，也是来寻玉君草。 　　这个时候，就需要舒窈的傻白甜人设来支撑一下。 　　她先是拿起了那株玉君草，随后起身，拍拍裙子整理好穿着，对着树上黑乎乎的一片挥手，软糯糯道：“谢谢你呀！” 　　穆怀瑾猛地回头，看向这边。 　　黑暗中，陈元思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看着下面这个傻小孩。 　　穆怀瑾很快就赶到了这里，睨瞥了一眼舒窈，二话没说便脚一踮，踩着树干跃上了榕树叶中。 　　舒窈：“……” 　　会武功就是好。 　　这下两个人都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 　　舒窈索性抱着那株救命草，在榕树下寻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树上，两个人自然是冤家路窄，一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开打。 　　舒窈听到动静，大概猜出了上面的是陈元思。 　　昨日云听蓉落水，那小脸红彤彤，八成回去是得病了。 　　男主嘴上说着喜欢三公主安舒窈，其实都是为了得到大齐秘辛。而他真正喜欢的，是那个水蜜桃味的玉尘——云听蓉。 　　他今日来取玉君草，应该就是为了云听蓉。 　　舒窈暗暗叹了口气。 　　站在女主视角，男主是真爱。 　　可站在炮灰女N视角，男主也是真的渣。 第6章 腿伤 　　舒窈不知道上面战况如何，站在她的视角，只知道过了很久，树上突然传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舒窈打了个激灵，一抬眸，便看到穆怀瑾从树上跌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道声响。 　　听着就疼。 　　陈元思从树上跃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舒窈。 　　舒窈有些被吓到，又很意外。 　　穆怀瑾的武功不差，而现在的陈元思，按理来说是绝对不该有这种身手的。 　　除非，陈元思其实一直都是装出来的。装成一副不会武功的瘦弱公子模样，才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阿瑾姐姐！”舒窈适时地露出担忧得模样，双眸一下子变得泪汪汪的。 　　穆怀瑾撑着手臂要爬起来，膝盖却传来刺骨的疼意，她倒吸一口凉气，又栽倒在了地上。 　　看起来像是走不了路了。 　　舒窈走过去扶穆怀瑾，可她这副身子实在是娇生惯养，穆怀瑾又比她个头高，舒窈顶多把穆怀瑾扶起来，想要把她带回宁湘宫倒是不可能的了。 　　无法，舒窈只得悄悄掐了一把自己，又逼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道：“元……元思哥哥……” 　　陈元思面不改色，他对穆怀瑾这个莫名其妙踩他一脚的人可没什么好感。 　　“元思哥哥……”舒窈不放弃，又故意把声音放软了些。 　　可怜得不得了。 　　陈元思还是不为所动。 　　舒窈：“……” 　　真的渣男。 　　正当舒窈再一次打算叫他时，穆怀瑾听不下去了。 　　她抬起头，狠厉地瞪向陈元思。 　　穆怀瑾看着舒窈水汪汪的红眼眶，愈发觉得她上一世实在是错爱。 　　陈元思这个人，真的不值得小傻子这么对她好。 　　穆怀瑾不屑地哼了一声，清冷道：“三公主，臣女自己能走，不必劳烦世子屈尊。” 　　舒窈急了，就算女二跟男主有仇，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犟啊。 　　我没那个力气背你回去！ 　　陈元思淡淡瞥了一眼两人，开口道：“好的。” 　　于是他一点都没犹豫，落下这句话就走了。 　　舒窈：“……” 　　她觉得在她的卖惨攻势下，陈元思本来都要同意了的。 　　真的。 　　结果被女二这一句话给毁了。 　　舒窈愤愤地转头去看穆怀瑾，却没想到她也在看她。 　　两个人来了个面面相觑，舒窈下意识往后退，一时间忘记她还扶着穆怀瑾。 　　两个人猝不及防地朝后跌了过去。 　　穆怀瑾眼疾手快，在舒窈后脑勺撞击到地面前，堪堪用手抵住了。 　　舒窈撞到了她的手上。 　　穆怀瑾看着身下的小姑娘，薄唇轻启：“公主回去吧，臣女在这等人来救就行。” 　　第二日照顾花草的人来了，自然会发现她。 　　舒窈连连摆手，皱眉道：“那样的话，他们就知道我们来了。” 　　知道就知道吧，穆怀瑾心想，反正她也在宫里待不久了。 　　上一世，是在六公主安玉书死后不久，北边狄人进犯，父亲旧伤未愈，她才替父出征的。 　　元旭帝还要她去打仗，不会对她做什么。 　　舒窈摇头：“不行！” 　　穆怀瑾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抵在舒窈唇瓣上。 　　舒窈愣住了。 　　那一瞬间，她觉得穆怀瑾的眼睛里有什么看不透的东西。似是隐忍、怜悯，又似是仇恨，这些东西在那双如水般的眸子里汇聚，映出了她的模样。 　　“别吵。”穆怀瑾道。 　　声音很轻，很温柔，却又隐藏着浅浅的命令语气。 　　“听话吧，三公主。”她道。 　　这一世你再这样傻傻的，就要重蹈上一世的悲剧了。 　　* 　　第二日一早，舒窈就接到了穆怀瑾被元旭帝传召的消息。 　　可是穆怀瑾腿伤在身，行动不便，舒窈觉得这个元旭帝真是不善解人意。 　　人家好歹还是个只有九岁的小姑娘。 　　舒窈一早就去了端妃的宁湘宫，面上说是去找元思哥哥玩，把穆怀瑾丢在一边，显得没心没肺的，实际上是去把陈元思看好了，方便穆怀瑾回来教训他。 　　端妃自然不知道这些小孩之间的纠葛，笑着命下人们准备些吃的招待，自己忙活去了。 　　陈元思见舒窈来，并没有很意外，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怎不去看你阿瑾姐姐？” 　　舒窈今日带了小渺来，听到陈元思问话，当作没听到似的，管自己挑盘子里的糖果吃。 　　陈元思也不急，知道这傻子是故意的，便跟着悠悠喝起茶来。 　　时不时还能看到舒窈朝他那儿偷瞥几眼。 　　像小孩子赌气，实在是单纯。 　　陈元思讨厌不起来她，但也不会喜欢。 　　这样的傻子，留着以后或许有可用的地方。 　　舒窈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两条够不着地的腿，就这么两人坐了约一炷香时间，穆怀瑾被下人扶着回来了。 　　“阿瑾姐姐！”舒窈跳下椅子，兴奋地跑了过去。 　　穆怀瑾朝那儿一望，就看到了陈元思意味不明的神色。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被端妃逼迫着一起做幼稚的游戏，实在是委屈了两个心有志向的人。 　　穆怀瑾淡淡一笑，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其实她只是脚崴了，今日已经找太医查探过，并没有伤及根本，休息几日便好，只不过这几日，行动会有些不便。 　　穆怀瑾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也不找个话题引入：“我和皇上说了，你也在草药园。” 　　舒窈心道：女二好狠，拉男主下水。 　　接着，穆怀瑾就侧目，笑盈盈道：“三公主，臣女也说了。” 　　舒窈像是被打了个晴天霹雳，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女二不是个好东西。 　　“皇上并未责罚。”穆怀瑾不紧不慢道：“臣女说三公主是为了救六公主，不惜冒着被毒蛇咬的风险，偷偷潜进草药园，勇气可嘉。” 　　舒窈侧目：“诶？” 　　“父皇……信了？”舒窈问。 　　穆怀瑾点头。 　　舒窈：“……” 　　皇宫的草药园，日日都有人照顾，怎么可能会有毒蛇这种生物存在？ 　　元旭帝不至于这么蠢，会相信这种话，多半是也不想因这点小事而闹大。 　　毕竟一个是穆将军小女，一个是宣平侯世子，一个还是大齐公主。 　　不过皇帝目前对穆怀瑾的印象应该是不会很好了的，才入宫没几日，一会儿令云听蓉落水，一会儿又抓着三公主夜闯草药园……不是个安分的小孩。 　　“那真是多谢穆小姐。”陈元思声音平静，但听了就是令舒窈感到不舒服。 　　一点也没有真心感谢的意思，像是一句客套话。 　　舒窈心想，穆怀瑾说对了，确实有毒蛇，还是条会作妖，甚至杀上王位的毒蛇。 　　* 　　如若不是宣平侯要求，陈元思并不会留在宫中多日。 　　云听蓉落水后生病的消息传到宫中，陈元思当下便寻了个理由出宫去给她雪中送炭了。 　　舒窈看了看手上那碗玉君草熬的药，心道原来他昨日真是为了女主才去闯草药园的。 　　这就是小说中的少年情动，一眼便是万年吧。 　　舒窈在门口唏嘘一阵，屏退门口侍女，推开门，屋内只有玉书一人躺在床上。 　　小脸红红的，看起来很不好受。 　　舒窈目露忧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玉书睡得浅，冰凉的手一碰到额头就醒了，她嗓子微哑，看到是舒窈，开口道：“姐姐……” 　　桌子上摆了些个滋补品，都是名贵品，原书中写道皇后经常回来看安玉书，想来这些也是皇后差人送过来的。 　　不过这些都该送去膳房，摆在桌子上，是为了好看吗？ 　　舒窈愈发搞不懂照顾玉书的这些下人是怎么办事的了。 　　玉书的病一直好不了，和这些下人照顾不周应该也有些关系。 　　舒窈将玉书扶起来，柔声道：“书儿，喝药了。” 　　玉书很乖，虽然知道药苦，但看到是姐姐来喂她，心里倒也开心。 　　突然间，舒窈看到了床内侧被子底下露出的一点糖纸。 　　她很快皱了皱眉。 　　是谁给玉书吃的糖？ 　　她这个身子，根本就不能乱吃东西。 　　她又生出一个令人害怕的想法，玉书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吃糖才加重…… 　　玉书正一勺一勺喝着药，并未注意到舒窈表情的变化。 　　喂完药，玉书觉得困，眯着眼又躺下了。 　　“姐姐……刚才的药不苦。”玉书轻笑道。 　　舒窈愣了愣，点头。 　　玉书闭眼睡去，舒窈又看了眼被子底下露出的那一角糖纸，思绪复杂：“玉书，别人给的东西，就算再甜，都不要吃。” 　　玉书睡着了，呼呼地喘着气。 　　临走前，舒窈用指尖沾了点药渍，放入嘴中。 　　一下便眉头紧蹙。 　　哪里不苦了？ 　　分明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苦的药了。 　　* 　　屋外有人敲门。 　　穆怀瑾抬眸，没多想便道：“进来。” 　　来人是小渺，三公主身边的婢女。 　　穆怀瑾道：“你家公主呢？” 　　小渺捧着一束未裁剪过的秋菊，行礼道：“奴婢小渺见过穆小姐，三公主去见六公主了，她吩咐奴婢留在宁湘宫照顾您。” 　　说罢，她便掏出一把剪刀，坐在桌沿开始裁剪花枝。 　　穆怀瑾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浮起一丝笑。 　　秋菊？ 　　很有寓意啊。 　　这花是不是舒窈安排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位三公主身边的侍女，上一世可是陈元思身边的人。 　　敌人的朋友就是她的敌人。 　　穆怀瑾悠悠一笑，平静道：“小渺，我对裁花枝挺感兴趣的，你能教教我吗？” 　　小渺顿了顿，没想到一个出身将军世家的女儿也会喜欢这些东西，她道：“好。” 　　穆怀瑾腿脚不便，小渺便将剩下未剪的秋菊带了过去，手把手演示。 　　半晌，穆怀瑾道：“我试试。” 　　谁知她刚拿到剪刀，就手腕一横，将小渺撞了一下。 　　小渺以为穆怀瑾要对自己不利，下意识站起身，却没想到穆怀瑾拿起那把剪刀，是朝自己去的。 　　鲜血顺着穆怀瑾的手腕如艳丽的莲花般流了下来，滴落在床单和地上。 　　小渺被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你……你……” 　　穆怀瑾勾唇一笑，眸子深沉地看着她，此时此刻，她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像是埋葬过千千万万冤魂的阎罗。 　　穆怀瑾将剪刀朝小渺身上甩过去，随后重重一摔，狠掐自己一把，挤出几滴泪来。 　　屋外的婢女听到动静，推门而入，便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穆小姐手臂上划了条长口子，整个人倒在地上哭，看起来十分痛苦。而伤害她的那个人，正站在一边，像是旁观者一般，静静地观赏这一场面。 　　穆怀瑾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朝面色惨白的小渺轻轻一笑。 　　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小渺却觉得是阎罗在笑。 　　为什么要害她？ 　　一个九岁的小孩，怎么会…… 第7章 惩罚 　　玉书服用完玉君草，确实比先前看起来要精神不少，舒窈在她身边待了几个时辰，本想去看看穆怀瑾的脚伤，但小玉书在梦中一直喊着“姐姐”，舒窈不忍心，便命人去她寝宫拿了话本子，坐在一旁翻看。 　　在原书中，安玉书是个配角中的配角，作者甚至根本没有花笔墨正面描写，这只是个生活在别人口中和回忆里的可怜孩子。 　　玉书是生重病死的。 　　直到今日，舒窈才确定，玉书的病，绝对和那些婢女服侍不周有关——她们的六公主还在里头睡着，外面竟然开始闲聊了。 　　“公主近几日，似乎对喝药没之前那般抗拒了。” 　　“公主喝完药还会说不苦，可是药哪有不苦的啊？” 　　“说起来，好像是从小渺姑娘过来的那几日开始的。” 　　听到这话，舒窈心下倏地一颤。 　　她给玉书喂完玉君草，玉书说不苦，她以为是玉书为了不让她担忧。 　　舒窈的目光又再次落到那糖纸上。 　　舒窈：“……” 　　是因为吃了糖，所以才不苦吗…… 　　屋外守着的小婢女正窃窃私语，门突然被推开，两人皆是打了个激灵，忙低下头。 　　“三公主……可有吩咐？” 　　舒窈阖上门，皱起眉头，扫了两人一眼，开口道：“母后让你们守在门外，不是让你们在这说闲话的，万一书儿有什么要求，你们可能第一时间听到？” 　　“你们要做的，除了照顾书儿起居，还有时刻保持警惕，注意屋内的动静。” 　　两个婢女知道犯了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三公主，奴婢们知道错了……” 　　“起来。”舒窈道，“本宫不罚你们，只是给个忠告，书儿年纪小，尚且没有那些个尊卑概念，也不会因你们照顾不周而罚你们。” 　　“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敷衍。”舒窈将糖纸揉成团，一把丢到两个婢女面前，厉声道：“她再怎么说，也是大齐的六公主！她身子成这个样子，你们还给她吃糖吗？！” 　　婢女看到地上的糖纸，脑子一片空白，“回……回三公主，奴婢们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 　　她们害怕极了，甚至都没有去想，为何往日里一向只会笑和哭的傻公主，今日会这般生气。 　　就连训斥的语气，也染上了作为公主本该具有的势气。 　　舒窈：“你们刚才说，本宫的婢女，小渺，她来过？” 　　两人皆是一愣。 　　照三公主这语气，好像并不知道小渺姑娘来这？ 　　小渺姑娘可是跟她们说，是三公主吩咐她来的。三公主与六公主是皇后生的亲姐妹，平日里关系也好，小渺又是三公主的贴身婢女。 　　她每次来，都是替她们照顾六公主喂完，顺便带些太医院取的新药过来。 　　她们自然没有对小渺起疑心。 　　婢女：“是……” 　　舒窈睫毛微颤。 　　原来是她。 　　书中，舒窈整日傻乎乎的，对周围人没有一点防备心。 　　包括小渺。 　　要到书的后半部分，作者才写出来，小渺是男主陈元思一早便安排好的。 　　连上帝视角的读者，看到这一段都是恍然大悟的神情，可见作者把这个前期当做跑龙套使的角色藏得有多深。 　　舒窈当时便觉得，作者自己也没想这么多，绝对是临时把这个人写坏的——这种角色她见多了，一般是为了补bug，或者给男主加光环而临时强加上去的。 　　舒窈眸子黯了下去。 　　她本是打算先解决男主那边的事情，再去处理小渺的。 　　可是这个小婢女，好像按捺不住了。 　　“小渺来看书儿，有几日了？”舒窈问。 　　“大概……一个月，每隔三四日来一次。” 　　舒窈垂眸。 　　一个月，来了那么多次，原主一次都没发现。 　　真是个笨蛋。 　　或许发现了，也不会想这么多。 　　玉书的命，有一部分是她夺去的啊…… 　　“知道了。小渺下次再来，别让她进去。” 　　婢女：“……是。” 　　舒窈想了想，或许不会有下次。 　　这个人，不能留了。 　　“咳咳……咳……” 　　屋内玉书被一阵咳嗽弄醒，舒窈听到动静，便立马赶了进去。 　　玉书已经醒了，看起来是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够自己支撑着坐起来。 　　屋内药味很重，甚至让舒窈有些受不了，想起以前吃中药的那段日子。 　　玉书两眼一亮：“姐姐。” 　　舒窈收敛方才的神情，转而一笑，“书儿醒啦。” 　　玉书：“嗯。” 　　舒窈坐到她身边：“过两日书儿就三岁半了，书儿的病可要快快好起来哦。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玉书“啊”一声，微红的脸蛋笑起来，带着鼻音道：“小渺姐姐给书儿带了好吃的糖！” 　　说着，她顺势在被子里摸了摸，掏出两颗已经化了的奶糖。 　　“小渺姐姐不让书儿……咳咳……不让书儿说，可是书儿想给姐姐吃。”玉书小手一张一合，才发现那糖变得黏糊糊的，失落道：“啊，糖变得好奇怪呀。” 　　是不是不能吃了？ 　　“书儿。”舒窈道。 　　玉书抬头，眼睛眨了眨，疑惑地看向她。 　　可是平日里对她总是温声笑语的姐姐，此刻好像有点不高兴。 　　“糖变成这样，就不能吃了。”舒窈道：“等你身子好了，姐姐带你吃更好吃的，御医说过，你不能吃糖。” 　　“你这样，可当心病好不了。” 　　玉书这个年纪，最容易被旁人的话左右，听到这话，忙像躲瘟疫似的将糖甩了出去。 　　她一急，小脸又红得不成样子，连胸口也开始发闷。 　　舒窈替她顺气。 　　再熬一熬吧，安玉书，只要熬过你的三岁半生辰，就可以看到这世间别的东西了。 　　* 　　宁湘宫此时已经乱做一团了。 　　下人们看到小渺身上的血迹——被剪刀砸到时所沾染上，她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小渺是三公主的随身婢女，难道是受三公主指使？ 　　“别瞎猜！”穆怀瑾神情淡淡，冷声道：“三公主会有这种心思？” 　　下人：“……” 　　如果她没理解错，穆小姐这是在三公主背后说她傻呢。 　　虽然事实也是这样就是了。 　　舒窈得到消息，又把玉书哄睡了，便跟着通报的婢女的赶来了宁湘宫。 　　小渺跪在庭院中，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见到舒窈，一下抓住她的裙角，哭道：“公……公主！小渺没有要害穆小姐！公主为奴婢做主！” 　　按照三公主平日的作风，对她是极为信任的，且小渺相信，只要她哭得够惨，这个傻公主一定会替自己说话。 　　说到底穆小姐只是划破了手臂，并没有伤及根本。她穆小姐是谁？能和三公主比？ 　　只要三公主说不罚，端妃也奈何不了什么。 　　“放开！”舒窈一把甩开她的手，又担了几下裙摆，“别拽脏了。” 　　小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日最疼爱她的公主朝主殿跑去。 　　端妃和穆怀瑾都坐在殿中，舒窈朝端妃娘娘看行了个礼，余光瞥到穆怀瑾左手手臂上包扎着的白色布条。 　　女二武功这么高，即便腿不好走，也不会打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吧？ 　　舒窈一点都不担心小渺，相反，觉得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帮她省了一个麻烦，但表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做的，毕竟她平日里对小渺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若是一点都不念及往日旧情，叫旁人见了，她就不是傻白甜炮灰，而是恶毒无情反派了。 　　舒窈眉间微蹙，抿了抿唇，似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端妃娘娘，小渺做了什么错事？” 　　她侧目，视线落到正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看她演戏的穆怀瑾身上，佯装惊诧道：“阿瑾姐姐的手……是小渺弄的吗？” 　　端妃点头。 　　“舒窈不信。”舒窈道：“小渺她不会这样做的，舒窈去看书儿妹妹，小渺在平清宫打扫，怎么会来宁湘宫……肯定是误会！” 　　穆怀瑾侧过头，阴影处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平清宫打扫。 　　言外之意，这是小渺自己来的她房间。 　　看似求情，实则把小渺的可疑点说了出来。 　　这一世的安舒窈，果然比上一世要聪明很多。 　　小渺被人带进来，看向舒窈的眼神稍有变化，但她不信公主真的会对她无情，只当刚才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公主……奴婢是冤枉的。”小渺抖着身子，惨白的脸看起来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这是害怕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公主不保她，那她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小渺，你怎么在阿瑾姐姐这里呀？”舒窈问道，“舒窈记得，你不是在平清宫吗？” 　　小渺忍不住啜泣，“公主，小……小渺是想着公主和穆小姐近来关系不错，想着打扫完，就去照顾一下……” 　　穆怀瑾：“宁湘宫会缺服侍的人？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舒窈看了一眼穆怀瑾，又转向小渺，心中暗忖：她怎么看出来她这一个傻白甜和一个整日绷着脸的未来大将军关系好的？ 　　前世这个大将军对她可是恨屋及乌啊。 　　舒窈：“端妃娘娘，小渺是舒窈的婢女，能不能……” 　　小渺一乐，公主果然还是心软。 　　端妃看起来为这事有些伤脑筋，摆了摆手，道：“三公主心疼婢女，臣妾知道，但侄女的手伤了，若是包庇这婢女，臣妾不好向哥哥交代。” 　　“没关系，端妃娘娘。”舒窈道：“舒窈不会包庇她的……唔，她伤了阿瑾姐姐的手，舒窈回去罚回来就是了。” 　　小渺：“公主！不是奴婢……” 　　“闭嘴！”端妃怒道：“伤害大将军女儿，岂是你能承担责任的？” 　　显然，这个处理方式，在端妃看来是轻了的。 　　权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只要你身处下位，就只能任凭上位者摆布。但上位者最怕的，就是惹出事端，她们恨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没有做，也得受着。 　　不管是传到皇上，还是传到穆大将军那儿，小渺都会比现在惨。 　　小渺想通了，被诬陷便罢了，反正她回去后再哭一场，没准那个傻公主就改主意不罚她了：“多……多谢公主和端妃娘娘开恩……” 　　“等一下。” 　　“等一下。” 　　两道声音重合，是舒窈和穆怀瑾。 　　穆怀瑾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舒窈便说了：“不听本宫命令，一次可以免责，两次要适当惩戒，三次是最后下限……可是你多次，这些惩罚加起来，有多大呢？” 　　小渺彻底愣住了，脸色比方才还要煞白，怔怔地抬头：“公主……在说什么？” 　　舒窈低头俯视着她，但笑不语。 　　“我帮她说。”穆怀瑾扶着桌沿站起，在下人的搀扶下走到小渺身边。 　　“很简单，一次违令是一刀，两次是两刀……那么你说，多次……是什么结果呢？” 　　小渺身子抖得厉害。 　　被发现了……原来她们一直都发现了吗…… 　　“唔……”舒窈手指抵在嘴巴上，像是思考的模样，笑着看向穆怀瑾，假装她什么都不知道：“阿瑾姐姐……是什么结果呀？” 　　那边，从小渺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那个人两眼睁开，还留着死前最后的恐惧，直直瞪着一个方向。 　　穆怀瑾目光所及，裹挟着森冷的寒意传递至整个屋子，最后落在小渺失焦的双瞳上。 　　“死。”穆怀瑾道。 第8章 糖葫芦 　　原书中小渺呆在舒窈身边多年，将自己伪装得很好，不说傻公主，连周围的人也丝毫未发现可疑的地方。 　　原因之一，在于她潜伏在舒窈身边的时候，对她也是有过真心。 　　后来碍于任务，才选择了背叛。 　　而这一世，小渺到死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她隐藏得这么好，还是会被发现。 　　皇宫中见血是个不好的征兆，端妃虽然不信这些东西，但在宫内耳濡目染多年，免不得沾染上一些思想。 　　想想还是个小婢女的血，定然又要肮脏些。 　　小渺的尸体很快就被人处理了。舒窈和穆怀瑾则被安排到宁湘宫的花园里散心。 　　让小孩子见了这些东西，端妃心里总归过意不去。 　　只是她眼观鼻鼻观心许久，并不曾在舒窈脸上看到什么伤心的情绪 。 　　是在心里伤心着吧。 　　往日她可是喜欢这小婢女了。 　　“窈儿，待会儿我差人带你去挑个新婢女。”端妃踌躇片刻，觉得还是不放心。 　　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可不好。 　　舒窈坐在穆怀瑾对面，正两眼放空地看着花园里的秋海棠。 　　花瓣纷落，停在来时的小路上，没一会儿，又被下人们用笤帚扫去。 　　待端妃又喊了一声舒窈，他才像是回魂般转过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穆怀瑾看向她，不知这人在想些什么。 　　舒窈知道端妃一定要拉她做些心理上的疏导，但她内心早已不是那个只有七岁心性的傻白甜，也根本没有把小渺当做什么最亲近的人来看待。 　　小渺的死，她只当是身为一个反派，她本该有的下场。 　　至于时间的提前……那就要问穆怀瑾了。 　　原书中有一段剧情是女二帮男主插花，男主问她何时学会这种寻常女子修的物什，她只道是幼年入宫时同小婢女学的。 　　想来就是这时。 　　但照书中穆怀瑾的叙述，那时候她是好好学了的，并没有发生这等变故。 　　虽然穆怀瑾口上说的是小渺要伤她，但舒窈却并不全信。 　　小渺的任务目标并不是穆怀瑾，没有必要无故给自己增加暴露的可能性。 　　就算小渺行动了，穆怀瑾武功傍身，不至于被划到整个手臂。 　　“端妃娘娘，舒窈不要婢女了。”舒窈知道她逃不过，只好正面迎接。 　　端妃眼神一下子在担忧里加了点温柔，这孩子，是不想再承受一次这种事情了吧。 　　“我知道了。但窈儿不要婢女，恐怕你母后不会同意。” 　　须知，身为公主，身边却没有一个贴身的婢女，是不符合历来规矩的，且行事也会麻烦许多。 　　“母后那边，我自己会去同她讲的……”舒窈嘟囔着。 　　钟皇后可是疼爱原主，要什么给什么，只可惜，最后也是这份疼爱，让她远离了深宫的水，让她成了不谙世事的傻白甜。 　　舒窈回头去她那儿哭一场，撒个娇，说些什么除了小渺谁都不要，钟皇后肯定不会强迫她。 　　身为炮灰女N，舒窈万事都要小心，没准哪天身边的小婢女就又被谁收买了去呢。 　　她想哭都来不及。 　　穆怀瑾倒是很新奇这个小公主最近的表现。 　　那婢女死了不哭不说，连姑姑提出要替她寻个新婢女都不要。 　　这是脑子突然开窍，要独立更生了？ 　　穆怀瑾像是打量一个物件般上下扫了一遍舒窈。 　　小胳膊短腿的，比同龄人还要矮一节。 　　她一个人能行？ 　　上一世她去找陈元思算账，可是看到她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在地上拖一长截的。 　　＊ 　　回光返照，这个词在现世，舒窈听过很多遍，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没想到来这书中世界没几天，就让她见识了一下。 　　玉书不行了。 　　就赶在她三岁半的那个晚上，只要再一个时辰，就过了那一日。可偏偏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仅仅一个时辰，突然间咳嗽起来，半个时辰后就由低烧变成了高烧。 　　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元旭帝和钟皇后闻讯赶来，只见到了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玉书。 　　彼时舒窈便守在屋子外面。 　　婢女们不解，催促她可以回平清宫，六公主有她们照顾就行。 　　舒窈坚持要待到这一日过去，婢女们只当是前一日三公主失了婢女，正在伤心处，睡不着觉。 　　前半夜，基本上没有什么情况。舒窈都已经要相信玉书能活下来了，却在下一秒，听到了里面的一声咳嗽。 　　舒窈脸色惊变，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看到正趴在床沿咳嗽的玉书。 　　没有用。 　　玉君草没有用。 　　玉书逃不过命运。 　　舒窈脑中一片空白，还是那两个婢女察觉到三公主不对，宣了太医。 　　最后一个时辰，情况愈加不可控制。 　　舒窈待在外面，迟迟不肯进去。 　　里面传出来元旭帝怒吼的声音：“到底能不能治？！朕要准话！” 　　舒窈蹲下身，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古代的皇帝，都喜欢这么吼吗？ 　　这样会有威严吗？ 　　自己的孩子，让她安安静静地离去不好吗…… 　　走前的那一刻还要承受喧闹，小玉书生错了地方。 　　她那样的孩子，应该快乐过一生的。 　　舒窈抿了抿唇，听到脚步声，却并未抬头。 　　“三公主，皇上和皇后叫您进去……”婢女道。 　　“不去。”舒窈把头埋得更低了。 　　要让她看到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去死？不可能的。 　　她会害怕，会不安。 　　旁边有许久没了动静，舒窈以为那婢女走了，依旧蹲坐着。 　　下一秒，周围像是落下一道黑影。 　　舒窈抬头，对上了穆怀瑾的双眸。 　　依旧是一副冷淡的面容。 　　穆怀瑾：“人还没死，哭什么哭？” 　　舒窈并不觉得她哭了。 　　当下想到的第一个反应，却是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在皇宫提“死”字，是为大忌。 　　一吸鼻子，舒窈才后知后觉，她又哭了。 　　从现世来到这里，她哭了两次，可每一次，都是女二第一个看到。 　　丢死人了，她又不是七岁的小孩子。 　　穆怀瑾看到她微红的脸，有点想笑，但想到过不了多久，安玉书就会死去。 　　在这个人面前，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她知道，玉书的死，会让这个傻子伤心很久。 　　“进去吧，三公主。”穆怀瑾朝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舒窈摸去眼泪，咬牙怔怔地看着她。 　　月夜下，穆怀瑾是黑色的，但那张倾国的容颜，却在这昏暗中映出了光的颜色。 　　“进去吧。”穆怀瑾道。 　　再不进去，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 　　屋子很大，但一群人挤在一块，就显得拥挤。 　　钟皇后听到动静，转头便见到穆怀瑾牵着舒窈进了屋子。 　　按照礼制，穆怀瑾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但钟皇后也看出来，她方才叫窈儿进来她不肯进，想必是在这位穆将军女儿的劝说下才肯来的。 　　元旭帝和钟皇后都没有发话，旁边的宫女太监自然也没这个胆子赶人。 　　穆怀瑾就这么牵着舒窈的手，留在了寝殿。 　　舒窈站在离玉书床一尺的距离，不敢再进了。 　　玉书整个人处于昏迷的状态，却在梦中还时不时咳嗽几声，可以听出，十分沙哑虚弱。 　　屋内灯火通明，舒窈侧目，看向那地上残留的一点淡淡月光。 　　最后一个时辰。 　　这个孩子的生命，还是要留在了这一天。 　　玉书直到离去，都没能再睁开眼看一眼。 　　钟皇后忍不住，终于趴在床畔，一下子哭了出来。 　　这个时候的她，不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仅仅只是个母亲。 　　什么皇后仪态她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这个刚刚离去的六公主是她的孩子。 　　元旭帝斥退了所有的太医，也挥手让穆怀瑾离开。 　　毕竟这是皇家的事。 　　穆怀瑾离开前，舒窈可以感受到她的手被攥紧了一瞬。 　　她抬眸望过去，看到穆怀瑾朝她比了个口型：别哭了。 　　* 　　六公主离开，皇宫内没人高兴得起来。 　　几日下来，礼部的人忙着准备六公主的后事，等到出殡那日，宫内外下起了丝丝小雨。 　　舒窈按礼要去，但钟皇后只剩了这一个孩子，她还是想让她能少见就少见。 　　生离死别，滋味并不好受。 　　元旭帝问舒窈，她自己也说不想去。 　　舒窈便破例留了下来。 　　平清宫里，舒窈一个人坐在阶梯上，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发憷。 　　这个时间，玉书应该已经入葬了。 　　少了一个人，以后舒窈能干的事情就少了一件。小渺也不在，不会有新的婢女。 　　平清宫里只剩下那些做杂的下人。 　　倒是有些冷清了。 　　舒窈双手抵着下巴，远远的，便看到了宫门口站了个人。 　　是穆怀瑾。 　　她打着伞，另一只手藏在身后。 　　舒窈：“？” 　　走至长廊下，穆怀瑾将伞微微一侧，雨水顺着伞沿倾斜，滴滴答答落在一旁的地上，溅起些许雨滴在舒窈裙角上。 　　舒窈仰头看她。 　　“给你的。”穆怀瑾另一只手递了串糖葫芦给她。 　　舒窈：“？” 　　穆怀瑾见她没反应，索性将伞放在了一旁，也没收起来，廊檐的水打在雨伞上，溅开了一场比原先还要大的雨。 　　两人像是不知道似的，谁也没提出将伞移一移。 　　穆怀瑾：“臣女刚来皇宫，三公主说，吃糖就不疼了。” 　　安玉书死了，这个小傻子，应该心很痛吧。 　　穆怀瑾看到糖葫芦上的水珠，伸手挡了挡，不再让新的水珠子溅上去，“这是民间才有的，小孩子很喜欢吃。” 　　舒窈怔怔地看着那串糖葫芦，心道她不是小孩子。 　　那日只不过是她为了讨好女二随口说的。糖这种东西，真这么灵就好了。 　　但她还是接了过来，“这是什么呀？” 　　原主从小长在皇宫，出宫之前，从来没见过糖葫芦这种东西。 　　穆怀瑾：“糖葫芦，外面是糖，里面是山楂。” 　　舒窈有点想笑，女二竟然这么认真地给一个傻白甜讲解。 　　其实玉书死了，她伤心并不是因为亲人的离去，只是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看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离世，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悲痛感。 　　舒窈咬了一口糖葫芦，眼睛一亮，又把它摆到了穆怀瑾面前，鼓着腮帮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阿瑾姐姐，你也是小孩子，你也喜欢吧。” 　　小孩子，都应该喜欢甜食。 　　穆怀瑾不喜欢吃甜食，也不喜欢糖葫芦。 　　但她看了那糖葫芦一眼，还是握着舒窈抓糖葫芦杆子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穆怀瑾违心道：“喜欢。” 　　舒窈莞尔，收回糖葫芦。 　　果然小孩子，都喜欢甜甜的东西。 第9章 平安符 　　玉书安葬完后，舒窈没事干，只好待在平清宫当咸鱼。 　　宫里没什么她信任的人，闲下来的时候，舒窈只好一个人梳理书中剧情。 　　但现在太乱了，除了男主还是喜欢云听蓉，其他和原书的走向好像都不一样。 　　手拿剧本和上帝视角的她，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金手指。 　　还是只能在皇宫里混吃等死。 　　等到十年后，陈元思杀上皇位…… 　　舒窈倏地坐起。 　　陈元思能当上皇帝，身为男主的光环必然不可少，但他从原主那得知的皇室秘辛也是个重要因素。 　　当初看那一段的时候，作者好像是把它作为一个钩子留着，结果后面写着写着就忘记了。 　　舒窈：“……” 　　这钩子这么大，作者八成不是忘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写。 　　总之，男主就是知道了那个秘辛，后期一路扶摇直上，成了皇帝。 　　现在，没有人告诉陈元思秘辛，舒窈想，这男主还能登上皇位吗？ 　　男主光环加身的他，不会到时候……换了个女人告诉他这秘辛吧…… 　　这女人是谁？ 　　舒窈自然想到了女主云听蓉。 　　夫妻双双联手，打下江山，难道不爽？ 　　要知道陈元思和云听蓉可是一见钟情，权谋之余两个人撒撒狗粮，再来点秘辛buff。 　　舒窈：“……” 　　她猛地甩了几下头。 　　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穆怀瑾一进屋，看到的就是甩头的这一幕。 　　穆怀瑾：“……？” 　　这傻子是因为六公主死了，疯了？ 　　舒窈眯眼看向穆怀瑾，心道女二怎么随便乱进旁人的寝宫，外面下人不知道拦一下，或者通报一下的吗？ 　　舒窈：“阿瑾姐姐怎么来舒窈这里啦？” 　　女二的人设不是清冷绝艳，不进人情吗？怎么感觉最近穆怀瑾跑她这儿挺勤快……有点崩人设。 　　穆怀瑾不知道舒窈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她只是觉得上一世这个傻子太可怜。况且这一世她并没有喜欢陈元思，对她也还算可以。 　　那她也没必要对她保持敌意。 　　怎么说，前世这个人的死，也是因为陈元思要害她，不小心牵连到了别人。 　　“你的元思哥哥，你喜欢他吗？”穆怀瑾不喜欢拐弯抹角，只是表面看看她不能确定，干脆直接确认。 　　“不喜欢。”舒窈斩钉截铁。 　　穆怀瑾佯装诧异。 　　上一世深沉的爱，到这一世倒变成了不喜欢，穆怀瑾挑眉，饶有兴致地替自己倒了杯水。 　　舒窈好奇女二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她看起来是会喜欢陈元思那种渣男的人吗？ 　　“公主不喜欢，那臣女就直说了。” 　　舒窈：“说什么？” 　　穆怀瑾：“前几日云相小女儿落水，宣平侯世子出宫替她送药。” 　　舒窈：“哦。” 　　这些她都知道。 　　“他私下里……说喜欢云相小女……”穆怀瑾像是犹豫了一下，余光偷偷瞥向舒窈的神情。 　　不过那人好像没什么反应。 　　真的不喜欢了？ 　　穆怀瑾的目光里染上一点不可置信。 　　舒窈抬眸，同样疑惑地看她。 　　女二这个样子，是希望自己喜欢那个渣男了？ 　　舒窈勉强憋出一个天真的笑：“怎么啦，阿瑾姐姐？” 　　穆怀瑾轻咳几声：“……没什么。” 　　试探结束。 　　看样子，这傻子真的是不喜欢陈元思了。 　　舒窈抓起一颗糖，假装忽略了刚才那句话里的“私下说”。 　　她现在很好奇，为什么女二会看出来，男主喜欢云听蓉。 　　她总觉得女二知道的，好像也有点多。 　　＊ 　　北边的狄人恢复很快，他们知道大齐穆将军上次受了伤，便想抓住机会卷土重来。 　　元旭帝为这事伤透了脑，须知，大齐除了穆将军，其实没几个能打的。 　　而这个将军世家，这一辈又只有一个双腿不能行走的儿子，和一个尚且九岁的女儿。 　　怎么想，都不能从这家捞人了。 　　舒窈也知道这事避免不了，兜兜转转，最后一定会回到穆怀瑾身上。 　　书中写到，穆怀瑾替父从军，征战沙场多年，最后得胜归来，成就一番功名。 　　是真正的女中英杰。 　　舒窈本想着去宁湘宫提点女二几句，那儿的下人却告诉她，穆小姐出宫去了。 　　“去干什么呀？”舒窈问。 　　下人支吾半晌，才道：“好像说……是去灵光庙。” 　　灵光庙，书中没有提及这段。 　　“昨日穆小姐家中来信，说是穆夫人病已好全，不日就要接穆小姐回去。”下人将花茶倒满被盏，上面漂浮着几朵秋海棠，“幽都这附近的灵光庙，素来是求平安的。” 　　舒窈似懂非懂，点点头。 　　这样看来，女二是去给她母亲求平安符了。 　　这时，下人朝屋外福了福身子，“宣平侯世子。” 　　闻言，舒窈抬起头，就对上陈元思那双一看就没好好休息的双目。 　　“元思哥哥……” 　　陈元思刚从云听蓉那儿回来，按理说应该乐得不行，可此刻这张脸黑得像个债主。 　　陈元思满脸不乐意地行了个礼：“三公主。” 　　舒窈干笑。 　　这人还不回去呢？真当皇宫是他家了，好意思住这么久？ 　　“听蓉妹妹好些了吗？”舒窈抓了抓脸，小心试探，“舒窈替阿瑾姐姐道歉哦。” 　　陈元思没有进来，站在门口静默。 　　舒窈：“……” 　　“三公主天性单纯。”陈元思话里有话，“臣替蓉儿多谢公主挂念。” 　　舒窈心里啧啧。 　　这才几天，连称呼都换了。 　　陈元思没管她，径直走入，绕过她身边时说了一句话，让舒窈整个人都不得不一怔。 　　“玉君草，很好用。” 　　舒窈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得攥紧，下意识转头瞪向陈元思，“你……！” 　　见到她这反应，陈元思似是很欢愉，舒窈只瞥到了一眼淡漠又细微的笑。 　　随后便如风儿似的，一瞬消逝。 　　陈元思这是知道安玉书走了，在故意勾她的回忆。 　　玉君草救了云听蓉，救不了安玉书。 　　方才舒窈一时气愤，下意识露出了不属于傻白甜的神色，叫陈元思尽收眼底。 　　舒窈后知后觉，也不清楚男主有没有起疑。 　　陈元思走后，舒窈继续坐着等穆怀瑾。 　　桌上的秋海棠有几片沉入水底，整个花茶都是浅梅色的，将水下的花折射得不真切。 　　舒窈一饮而尽，那些花便露出了清晰模样，只是褪了色，不再是原本模样。 　　喝得太猛，舒窈被呛到，眼角沁出几滴泪。 　　再抬眸时，就听到屋外有下人在唤穆小姐。 　　杯底褪了色的秋海棠，并不好看。 　　有些时候，看得不真切也未必是件坏事。 　　就像现在，陈元思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实在是有损他男主的形象。 　　看清人品之后，舒窈对他容貌所产生的好感，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 　　陈元思为什么去过云听蓉那儿是黑着脸回来的，穆怀瑾在路上就知道了原因。本以为第一个见到陈元思臭脸的会是她，却没想到舒窈会在这个时候去宁湘宫找她，白白遭了罪。 　　其实是陈元思出宫去看云听蓉的时间巧，恰恰等在了安玉书走的那几日。 　　原本陈元思去云听蓉那儿是背着宣定侯的，六公主离世兹事体大，宣定侯自然要进宫问问他的儿子一些事情。 　　这下就发现了陈元思出宫，还是去找一个女子。 　　在宣定侯看来，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规矩，陈元思是破坏地太彻底了。 　　这传出去，丢的不仅是陈元思自己的脸，还是整个陈家的脸。 　　宣定侯大怒，当下赶去云相家中，将陈元思拉了回去。 　　陈元思这是被宣定侯赶回来的，所以才黑着脸。 　　想到这小傻子替她担了下来，穆怀瑾忍不住笑出了声。 　　舒窈气恼，冲穆怀瑾身上打了几拳：“不许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穆怀瑾这是在幸灾乐祸，舒窈心里没有来地更加生气了。 　　穆怀瑾笑够，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符，上面镶嵌了一枚圆形的翡翠，看起来质地姣好，是不菲的物品。 　　穆怀瑾道：“臣女先前不许公主哭，现在公主不让臣女哭，扯平了。” 　　舒窈像小孩似的，鬼使神差地别过头轻哼了一声，嘟囔道：“本宫是公主，你本就该听我的话。” 　　穆怀瑾恍若未闻，直接微微俯身，将那玉佩系在了舒窈腰间的丝绦上。 　　“诶？”舒窈猝不及防，看着穆怀瑾不紧不慢的动作愈加疑惑。 　　这不是给穆夫人求的吗……怎么到她身上来了？ 　　“送给公主的。”穆怀瑾给她系好平安符，起身道：“公主出身尊贵，这玉佩甚是普通……” 　　她看舒窈一脸不情愿的眼神，还以为她嫌弃，有点难堪地微侧过头，“公主若是不喜欢，便摘下来吧……”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摘。 　　舒窈后退两步，“舒窈很喜欢啊，为什么要摘？” 　　“……喜欢就好。”穆怀瑾道：“保平安用的。” 　　她像是话没说完，欲言又止。 　　舒窈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保平安嘛，逃不过什么皇宫水深，要多注意着点，别被某些宫斗牵连进去什么的。 　　看来女二也看出来，这个炮灰女N很傻白甜了。 　　穆怀瑾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淡淡看着那个小傻子将玉佩放在手上赏玩，就像从来没见过似的。 　　同她身旁皇后所赐下的一对比，这平安符其实逊色得很。 　　但那个小傻子还是很开心。 　　穆怀瑾无声叹了口气。 　　北边战事吃紧，上一世她就是子请出征，能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了。 　　而陈元思，就是在她离开的这些年里，暗中在皇宫各处穿插了眼线。 　　上一世他有安舒窈的帮助，这一世没有，却不知会不会想些别的法子出来。 　　放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孩在皇宫里，穆怀瑾到底是不放心。 　　在入宫前，她也想过，要放任这个傻子不管，可接触了几日，竟会不知不觉间想到上一世在涂州遇到的那些小孩。 　　那个时候，她觉得上天对人真是不公。 　　同样的，安舒窈虽身在皇宫，却心思不坏，最后被一把火烧死，也算是可怜人。 　　穆怀瑾目色浑浊地望过去，玉佩上的流苏在微微晃动，夹杂着女孩天真的笑声。 　　只希望这玉佩真能保护她。 　　穆怀瑾在心里这么祈祷着。 第10章 告别 　　穆怀瑾要走的消息来得很突然，即便舒窈知道剧情，也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 　　而且她后来仔细梳理了一下，发现穆怀瑾出征的消息比原定的时间要早很多。 　　据下人报，替父出征这事，是穆怀瑾自己向元旭帝提的。 　　可是她才九岁…… 　　舒窈心道这个年纪，她还在玩泥巴。就算是放在古代背景，也过早了些。 　　穆怀瑾这两日已经在收拾东西，还有诸多皇宫里的事宜，出征的准备，没空去向舒窈道别。 　　“穆小姐，宁湘宫内您的贴身物品收拾得差不多了，还有些路途用的疗伤药，太医院说让您待会儿亲自去拿。”婢女拿出了最后一个包裹，里面是端妃给她的一些首饰。 　　穆怀瑾接过，打开一角，多是些珠钗耳坠手镯。 　　姑姑说女孩子就该好好打扮，而不是像她一样什么首饰都不带，叫人看了瞧不起穆家。 　　穆怀瑾合上包袱，朝远处望过去。 　　两天了，那个小傻子一直没来。 　　总不会是在伤心吧？ 　　穆怀瑾很快摇了摇头。 　　她在想些什么？ 　　她来不来，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以后她打完仗回来，便是大齐的将军，而三公主依旧是那个三公主，不会再爱上陈元思，也不会再因为想要保护陈元思而阻挠她。 　　穆怀瑾和安舒窈，这一世，只会有一个月的交集。 　　“把这些，给三公主送去吧。”穆怀瑾将包裹丢给婢女，这些东西，给她也没用。 　　战场上，见过谁带首饰的？ 　　“穆小姐，出宫以后，要先回穆府。”婢女在一旁提醒。 　　穆怀瑾点点头，目光所及之处依旧在远方。 　　是平清宫的方向。 　　婢女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端妃从宁湘宫内出来，看到穆怀瑾肚独自站在门口发呆，问道：“那婢女身上拿的包裹，你怎么不要？” 　　“没用。”穆怀瑾道：“送人了。” 　　端妃也没多说，眼里尽是不舍，她伸手搭上穆怀瑾的肩膀，心疼道：“阿瑾这么小，就要上战场……” 　　其实穆怀瑾上战场，并不是直接就当将军，须得先在军营，躲再后方学习几年。 　　端妃搭手的这一动作让穆怀瑾下意识想要躲开——上一世曾经这样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的人，没几个活下来的。 　　尽管穆怀瑾很快遏制住了避开的趋势，端妃还是察觉到了。 　　“阿瑾啊……”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但穆怀瑾知道，她刚才的动作一定伤害到姑姑的心了。 　　玉尘在这个世界，往往都是脆弱的一方。 　　端妃在心里想，让她来宫里只是想要她避开不好的谣言，顺便玩几天，不过结果看来，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这一个月，除了同窈儿还算亲近，其他时候并未怎么见她笑过。 　　“为何站在这儿？”端妃问。 　　穆怀瑾没有回答。 　　她又低着头定定地看了会儿，开口道：“这里，是当初跪着的地方。” 　　“说来奇怪，竟有些不舍。” 　　端妃以为她在埋怨当日让她跪了一个时辰，问道：“膝盖疼吗？” 　　那时阿瑾跪完，她就立马命太医过来给她看腿，随后便是上药了。 　　想不到这孩子记了这么久，定是疼着了。 　　可她当时一个疼字都没喊。 　　“不疼。”穆怀瑾摇头，看向端妃：“现在想想，当时跪着，好像一点都不疼。” 　　端妃愣了愣。 　　穆怀瑾又转过身，接住了树上寥寥落下的一片枯黄叶子。 　　为什么呢？ 　　真的是因为那颗，最后并没有入口的糖果吗？ 　　她不知道。 　　* 　　国子监的先生出宫一个月，他母亲病愈，自然也就回来继续教书。 　　小皇子和小公主们的长假就此结束。 　　舒窈坐在窗户边上的位置，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位年轻先生讲学。 　　她想去找穆怀瑾。 　　可是先生看起来好像有点凶。 　　在现世的时候，舒窈上课无聊会喜欢性地转笔，但是这是在古代，书写都用毛笔，笔一甩，墨汁就飞出去了。 　　突然，舒窈想到一计。 　　趁先生不注意，舒窈先是磨了墨，随后便拿起毛笔在手上脸上随便划了几笔。 　　然后轻轻一推，砚台“啪”一声摔碎在她身边。 　　殿内顿时静声，下一秒，众人齐齐看向她。 　　舒窈干笑，低下头，装作一副犯了错的模样：“先生……舒窈不是故意的。” 　　离她最近的二皇子安年早就把她方才的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此刻被殃及到，衣服上也沾染了墨汁。 　　这实在是有损形象。 　　安年站起身：“先生，我和妹妹先去换身衣裳吧。” 　　教书先生自然没那个胆子让二位继续坐着听课，摆了摆手，便让他们出去了。 　　一出国子监，舒窈脸上的委屈就挂不住了，破颜而笑：“谢谢二哥哥替舒窈解围！” 　　安年在原书中对安舒窈极好，为了妹妹上刀山下火海，长大后登基成为大齐太子，最后却因为得知陈元思烧死了舒窈，一怒之下被陈元思找到了破绽，一剑正中心口而死。 　　舒窈看着面前这个因“她”而死的哥哥，有些不好意思。 　　安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无心听讲，去吧。” 　　舒窈愣了愣。 　　原来他看出来了。 　　话不多说，舒窈点了点头，连衣服也不换，就提起裙子朝宫门口跑去了。 　　* 　　穆怀瑾已经在心里认定舒窈不会来了。 　　她伸手拿过了边上的一个锦盒，盒中几颗糖果。 　　端妃临走前塞给她的，说是小孩子都喜欢这糖，外面买不到。 　　穆怀瑾没有推辞，就带上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 　　这么好吃的糖，给她有点浪费。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下，穆怀瑾合上盒子，刚要掀开帘子，就就听到有人叫她。 　　“阿瑾姐姐！” 　　伸出去的手一顿，心里骤然生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又接着缓缓掀起帘子。 　　她猜错了啊，这小傻子还是来了。 　　她看到了一个花脸的舒窈。 　　穆怀瑾没忍住，噗嗤笑了出声。 　　今日国子监重开，她是用了什么办法跑出来的吧？ 　　舒窈朝她挥手，挂在裙子上的平安符却一丝都没有沾上墨汁，在那里摇晃着。 　　穆怀瑾走下马车，前面不远处便是宫门，出了这里，再回来就不知几时了。 　　“舒窈差点以为赶不上了！”舒窈意识到脸上脏，伸手擦了一把，却更花了，“阿瑾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啊，伤口好了吗，你的脚。” 　　“还有手臂……上次舒窈看到好长好长的口子，会不会提不动刀枪啊？” 　　穆怀瑾一个字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小傻子担心这担心那，心道她倒像是她母亲。 　　很幼稚的那种。 　　舒窈还在叭叭不停，身旁有穆府来接的下人在穆怀瑾耳边催促，再讲下去，怕是要耽误了行程，莫要让穆夫人和穆将军久等。 　　“阿瑾姐姐会武功，上次一下就跳到树上啦！” 　　“舒窈也想学！这样子以后就能拿剑，就能和你一起……唔？” 　　穆怀瑾抬手捂住了舒窈的嘴巴。 　　舒窈看着她，眼中疑惑。 　　穆怀瑾微蹙眉：“这个不好玩。” 　　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这小傻子在想什么呢？ 　　她以后分化成一个玉尘，上战场地方赤霞放出浓烈香泽就直接败下阵来了。 　　更何况，那些刀刀枪枪的东西，也不适合这张脸。 　　舒窈：“阿瑾姐姐？” 　　穆怀瑾松开手，露出一个笑：“此去，大概十年吧。” 　　上一世，就是十年。 　　舒窈点点头，看到女二身旁又有人在催促。 　　“那……祝你平安。” 　　穆怀瑾看向她，眸中含笑。 　　马车上载的东西并不多，轻装上路，徐徐朝宫门口驶去。 　　舒窈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倒退一步。 　　幽都的春秋季很短，只一个月，就好像要进入冬季，宫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影，在凉风中立着。 　　穆怀瑾攥紧了手中的锦盒，想起舒窈那句“祝你平安”，莞尔一笑，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也祝你平安，小傻子。” 　　舒窈拿起腰间的平安符，怔怔地看了会儿。 　　女二走了，这一世她和女二关系不错，十年后若依旧被男主敌视，应该能寻她帮忙。 　　可是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这可在她意料之外。 　　凉风忽得吹起几根眼前的碎发，舒窈眨了几下眼，抬头，看到倚靠在墙上的陈元思。 　　舒窈心微颤。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女二走了，一个剧情点结束。 　　接下来，是男主主场了吧…… 第11章 回京 　　大齐二十三年，早春。 　　承华殿内，元旭帝端坐在龙座上，双眼微阖，百无聊赖地听着下面的大臣争吵。 　　这是常有的事，元旭帝亲政多年，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让他们吵，到最后得不出结论，还是他一句话的事。 　　旁边侍奉的公公时不时偷偷朝远旭帝瞥一眼，又心中有数地转回去，看着底下正吵得热火朝天的臣子，默默叹气。 　　这陈氏自从当上了宣平侯，八年间，在朝廷的威望可是愈发大了。 　　兔死狗烹，得鱼忘筌。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近年来宣平侯和宣平侯世子为大齐做的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但功名利禄，到一定程度便罢，再这样下去，皇上定然要有行动。 　　又瞥了一眼元旭帝，他正微蹙着眉。 　　看样子，现在的元旭帝，已经对宣平侯有所不满了。 　　正当这时，外面远远的就听到有人来报。 　　“报——！” 　　元旭帝睁开眼，目光悠悠落到那人身上，有些烦躁。 　　“放肆！是谁允你擅闯承华殿？” 　　“朕侍卫都是做什么的？！” 　　那人连滚带爬进了承华殿，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元旭帝迟疑了一瞬。 　　“究竟何事？” 　　那人跪倒在地，举着手上那封信札，大口喘着气：“启禀皇上！是穆将军……边关大捷！” 　　“穆大将军和穆小将军，不日回京！” 　　此言一出，满座喝彩。 　　就连刚才在争吵春猎事宜的宣平侯和另一个臣子，眼下也只有祝贺的心思。 　　元旭帝大喜。 　　而另一边，正淡然看着自家父亲同别人争吵的陈元思，听到穆怀瑾要回来，也露出了一抹笑。 　　＊ 　　穆大将军，指的是穆庭，穆怀瑾的父亲。而穆小将军，自然就是指穆怀瑾。 　　当年穆怀瑾替父出征，穆停在家中养伤，随后便为了女儿，也跟着上了战场。 　　两人在战场上配合绝佳，胜战一场场打下来。元旭帝当即命人传召，将穆怀瑾封为穆小将军。 　　大齐自开国以来，都是男子为将军，穆怀瑾是女子第一人。 　　据说，那位穆小将军，在战场上分化为了一位赤霞，光是香泽，便让敌方不少赤霞被压制了下去。 　　众人在背后感慨，穆将军这个女儿，实在是女中英杰。 　　有时候听到外头的流言，舒窈也会忍不住附和几句。 　　本以为穆怀瑾要十年后才能回来，最后却只用了八年。 　　舒窈听到她要回来的消息，第一瞬间竟是有些高兴。 　　当年穆怀瑾离开后，舒窈回到平清宫，在寝宫的桌子上放着个满是首饰的包袱，花瓶底下还压着一封信。 　　信中所写，穆怀瑾提醒，要她一个人在宫中，尽量不要同陈元思扯上关系。 　　万事都要留个心眼，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陈元思，他说的话，都要仔细斟酌。 　　舒窈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穆怀瑾会给她留下这样的一封信。甚至她有一瞬间觉得，穆怀瑾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比如他是穿越的这件事。 　　毕竟按照舒窈的傻白甜人设，穆怀瑾给她留这样一封信，小傻子八成看不懂，还是会对任何一个对她虚好的人掏心掏肺。 　　不过后来还是没想这么多，穆怀瑾或许只是自己和陈元思有了瓜葛，怕舒窈被牵连，所以才给她留了这封信。 　　不得不说，那一刻舒窈觉得，女二还是挺好的。 　　除了性子有点冷。 　　舒窈看了眼那封八年前的信，抬手点了支蜡烛，看着它慢慢焚烧。 　　古代造纸的工艺不高，八年前的信纸，已经泛着黄。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留了这么久。 　　屋外跑进来几丝细细的风，火苗在蜡烛上跳跃，舒窈眸子里映着赤色的光，半晌，那火逐渐熄灭，只留下几缕白烟雾。 　　承华殿上，众人原本在讨论的春猎事宜，在边关捷报的冲击下，便草草交给了陈元思置办。 　　舒窈无心在意此事，近年来，陈元思也没有主动招惹她，而是专心自己的事业，顺便私下里偷偷和云听蓉发展一下。 　　前两年，陈元思已经分化成了赤霞，云听蓉应该也会在不久之后分化为玉尘。 　　春猎一事，元旭帝直接让陈元思置办，可见对他信任。 　　所以元旭帝，应该只是对宣平侯有些反感，毕竟人到中年话太多，听着也烦。 　　相反，元旭帝对宣平侯世子，倒是挺赏识。年纪轻轻，其才智和见识，可比有些大臣还要广泛。 　　此事若成了，陈元思又能往上爬一点。 　　舒窈叹了口气。 　　怎么渣男就这么一帆风顺呢？ 　　就算是男主，也要来点曲折吧？ 　　“三公主，宣平侯世子求见。”屋外有下人道。 　　舒窈挑了下眉。 　　他来做什么？ 　　平日里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只有偶尔宫宴上面见一眼……这下知道穆怀瑾要回来，就急着来找她了？ 　　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平清宫外，陈元思正负手等待进去禀告的下人出来。 　　相比八年前，他已经长开了不少，剑眉星目，眸子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讳莫如深，分化以后，更是直接比舒窈高了近一个半头。 　　半晌，那人回禀：“世子，公主说她身子不适……还请世子来日再访，或是有什么事，由奴婢进去带话。” 　　陈元思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那傻公主才虽然看着柔柔弱弱，但身子是挺好的，突然说什么身子不适，一看就是假的。 　　吃了闭门羹。 　　“罢了。既如此，就让公主好生歇息吧。”陈元思道：“可有请太医看过？” 　　下人心虚道：“……看过了。” 　　“嗯。”陈元思抬了抬下巴，转身离去，“那便不多叨扰了。” 　　他找舒窈，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日听到穆怀瑾要回来的消息，突然间想起八年前在草药园里的那个小傻子苦苦央求他背穆怀瑾的模样。 　　那个人要回来，这小傻子应该很开心吧。 　　* 　　夜晚。 　　舒窈自从得到穆怀瑾要回来的消息，整个人总是处于一种半兴奋的状态。 　　她恼得揉了揉太阳穴。 　　从边关到这里，应该还要几日。 　　往常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她会看看话本子，但今日她看不进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煎熬的，她开始胡思乱想。 　　白日里陈元思来找她，她称病拒见，现在倒是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 　　……不会是，要跟她“宣誓”吧？ 　　须知，当年穆怀瑾前脚一走，陈元思后脚就搬出了宁湘宫。 　　舒窈一次偶然在宫道上遇见陈元思，就被他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威胁”了。 　　虽然当时她假装傻白甜蒙混过关，成功甩开了关系，但男主对皇位的执着，是不可估量的。 　　或许男主现在就在哪密谋一项计策，要把八年前女二踩他的那一脚给讨回来呢。 　　舒窈撇撇嘴，闲来无事，穿上衣裳，悄悄溜出了平清宫。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摸索着到了陈元思居住的地方。 　　陈元思现在算是皇上眼前红人，每日要上朝，本质上和那些大臣其实没差，此外，皇上还特地在皇宫里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 　　这几年，陈元思留给人的印象是上心，据说有一次皇上给他安排了一个项目，他想了好几套解决方案，最后通宵两日才筛选出了最佳的办法，在上朝禀报的时候，直接睡了过去。 　　舒窈本以为这么勤奋的他，该是晚上都不灭灯，专心从政。 　　可此刻黑灯瞎火的，安安静静，倒像是一早就拉灯睡了。 　　舒窈呼了口气，刚才赶过来太快，现在静下来，额头沁出汗。 　　有点热。 　　可现在还是早春，加上夜晚，风都是凉凉的。 　　空气中飘过来一阵好闻的清香。 　　像是苍兰。 　　可皇宫没有苍兰。 　　舒窈正奇怪着，那边陈元思的屋子有了动静。 　　舒窈探出头去，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个在乱动的麻袋，里面传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声。 　　舒窈：“……？” 　　好像装着个人。 　　随后，出现一个黑影，将那麻袋生生朝着一个偏僻的角落拖曳。 　　麻袋里的人又叫了几下，那黑衣人似是踹了几脚，里面没了动静。 　　舒窈：“……” 　　她怎么觉得这声音这么像陈元思？ 　　没多想，舒窈跟了上去。 　　接着就看到了那麻袋里的人被暴打的场景。 　　舒窈倒吸一口气。 　　真惨啊真惨。 　　下一秒，那黑衣人停止了动作。 　　舒窈一愣，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被发现了，忙捂住口鼻。 　　她的确被发现了，却不是因为这个。 　　苍兰的味道愈发浓郁了。 　　舒窈眨了眨眼，躲在墙壁后面，身上好像愈加燥热起来。 　　那边，黑衣人停了动作，月色之下那双满是清明的双目朝这边望过来。 　　很静。 　　一时间，好像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苍兰的味道弥漫着。 　　是那个小傻子的香泽。 　　穆怀瑾神色黯了下去，又朝已经昏过去的陈元思踢了一脚。 　　穆怀瑾看向墙转角，凝视片刻，抬步走了过去。 　　没有人。 　　却有一股苍兰的香味留着。 　　穆怀瑾轻轻皱起眉头。 　　怎么八年了，还这么傻？ 　　快到分化期了，还在两个赤霞面前乱晃。 　　真是没有长进。 第12章 重逢 　　长达八年的战争，除了先皇开国那一战，在元旭帝在位期间，这算是最长的一场战争。此番大捷，了却了元旭帝心中的一个顾虑。 　　元旭帝下令举办接风宴。 　　满朝震惊。 　　须知，当年二皇子安年出征三年归来，都没有举办接风宴。 　　众人在私下议论，说穆家将来在朝中的威望，或许能和陈家一比。 　　但此次事件的主人公穆怀瑾，得到皇上要举办接风宴的消息时一点也不诧异，也并不高兴。 　　上一世，就是因为元旭帝举办了接风宴，导致穆家威望上升，最后收到陈家忌惮，更是被陈元思暗中长久算计。 　　最后落得个失了君心，鸟尽弓藏的下场。 　　穆怀瑾接过圣旨，皇上身边的周公公笑呵道：“穆小将军，还有一个时辰便开宴了，您快些准备吧。” 　　“知道了。”穆怀瑾头都没有抬一下，转身将圣旨在桌上随意一放，就管自己干事情去了。 　　周公公有些难堪。 　　穆怀瑾暗啧。 　　这些人，不过都势利罢了。见她如今得皇上器重，才像个狗似的巴巴着多说上几句话。当年她刚入宫，可还有人说她带了不祥之物，巴不得离远些呢。 　　周公公没跟她说上话，灰溜溜回去皇上那儿复命了。 　　见周公公走了，穆怀瑾一直绷着的脸才终于有了变化。 　　她走到桌边，解开上面一个包袱，随手拿了两个瓶子。 　　这些是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边关受伤是常有的事，打了八年，物资紧缺，将军与将士同等，用的药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番回京仓促，穆怀瑾直接回了皇宫，还未回穆府换些好药，只能先拿这个垫着。 　　确认外面都没人后，穆怀瑾才开始解衣带。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八年前的小孩，两年前她在营地上分化为赤霞，烈日的灼热感侵袭全身，忍过了分化期的疼痛，她几乎是在一夜间长大。 　　也是，在这个世界，光是赤霞的香泽，就能直接压倒不少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一个人勇气。 　　但穆怀瑾不需要。 　　她有足够的勇气上战场，也有足够的勇气去杀人不眨眼。 　　只是分化以后，所有事情都会容易点，至少用香泽压制，可以少沾点血污在身上。 　　八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而对穆怀瑾来说，其实回京以后，所有的事情才都刚刚开始。现在的她，足够有资格去同陈元思算账。 　　就像昨晚。 　　并没有理由，只是想到上一世他杀了她全家，就想去揍他。 　　这或许看起来有点荒谬，但她想了，她就要去做。 　　不会犹豫。 　　像现在这样，即便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甚至和衣物贴合在一起，她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地撕扯下来，接下来就是沐浴。 　　屋子里的热水早就有下人准备好，伤口一碰到热水，就疼得刺骨，像是有用火炙烤过的刀刃在上面割。 　　穆怀瑾额间沁出了汗，面色却不改半分。 　　这些疼痛，和灭门的仇恨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接下来就是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十分流畅的动作。 　　这些步骤，她上一世就做惯了。 　　包扎完，穆怀瑾看了眼刚才拿的另外一个青色药瓶。 　　紧蹙的眉间舒展，在那双如水的眸子里，若有若无地闪过了一丝温柔。 　　* 　　承华殿。 　　边关大捷，自然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此次宴会，除了皇子公主外，还请了别的皇亲国戚，比如女主云听蓉。 　　舒窈对这个女主提不起好感。 　　在她看过的众多宫斗电视剧中，这种柔柔弱弱一脸正直的女孩子，最后都会爱而不得，然后因爱生恨成为恶毒反派。 　　虽然心中有数这是女主，不会成为反派，但舒窈还是看不惯这副娇弱姿态。 　　离宴席开始还有些时间，云听蓉正在用手帕擦手，视线却一直望着一个方向。 　　舒窈顺着随便看了一眼。 　　那方向是陈元思。 　　舒窈：“……” 　　害怕瞎了眼睛，舒窈赶紧把视线移开，随后就看到了门口迟来的穆怀瑾。 　　穆怀瑾换去了在战场上的装束，穿了件普通的烟灰色衣裳，整个人信步走到殿中央。 　　“臣来迟了，还请皇上赎罪。” 　　这会儿大伙都在兴头上，皇上也不跟这个大功臣计较，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落座。 　　穆怀瑾余光瞥了眼周围，舒窈怔怔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叫她。 　　很快，穆怀瑾坐在了她父亲身边。 　　舒窈佯装在吃水果。 　　她不该和女二有太多联系的。 　　八年前，那就该是她们最后的交集了。 　　穆怀瑾落座，身旁的婢女替她斟酒，倒酒的动作挡住了她向斜后方的视线，穆怀瑾微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眉。 　　真碍事。 　　舒窈在吃葡萄，这不是这个季节的水果，是边上的哪个犄角旮旯小国为了讨好送过来的。 　　吃起来有点酸，舒窈脸色都一变。 　　这么酸的葡萄都拿上来…… 　　嫌弃地丢了葡萄皮后，舒窈又忍不住朝穆怀瑾那边看。 　　婢女斟酒的动作挡住了穆怀瑾半张脸，但从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是能看出，这个人变好看了。 　　不过这并不奇怪，原书中的描写，女二就是比女主要好看不知道多少。 　　只是女主也好看就是了。 　　但两个人的好看不同。 　　云听蓉是属于阴柔型，而穆怀瑾是属于清冷型。一个是娇滴滴的林妹妹，一个是在高山上的清冷美人。 　　婢女斟完酒收回手，两个人自然毫无防备地对视了。 　　舒窈：“……！” 　　像个被发现偷看的小猫，舒窈当即将视线转向别处，又左右转了几下脑袋，装作是在找人。 　　穆怀瑾唇角微扬。 　　倒是和上一世长得差不多，小时候是可爱，现在看起来，有几分美人坯子的模样了。 　　就是脑袋不跟着身体和脸长，好像还是个小傻子。 　　从可爱的小傻子，变成了漂亮的小傻子。 　　* 　　舒窈不敢再抬头了。 　　脸有点热热的，摸一下也是烫的。舒窈觉得她可能是病了。 　　她从昨天回去就经常觉得燥热，晚上睡觉也因为太热而踢了被子。 　　这下可好，冻出病来了吧。 　　那边，穆怀瑾敏锐地察觉到了大殿内的异样。 　　酒香和殿内点的龙涎香里，还夹杂了一股淡淡的苍兰花香，不过此刻大家都在闲谈，也有舞女在殿中央跳宴前舞，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味道。 　　除了陈元思。 　　昨夜，他闻到过一样的味道。 　　要不是因为这个味道，他也不会出门查探，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他能确定，昨天他被打的时候，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而且很浓。 　　穆怀瑾和陈元思身为男主和女二，本身赤霞的等阶就要比其他赤霞高，对于这种香泽的捕捉能力也要强些。 　　陈元思嘴角勾起一抹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这殿内的人。 　　云听蓉见到陈元思笑，自己也止不住莞尔，羞怯地拿手帕遮了半张脸，走过去问道：“元思哥哥是在笑什么？说出来让蓉儿也高兴高兴。” 　　就在前几年，陈元思为了表示自己对云听蓉的爱，直接在元旭帝问他要什么奖赏的时候，说要请元旭帝给他和云听蓉赐婚。 　　元旭帝当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看不出来，宣平侯世子年纪轻轻，就有了心仪的人。 　　不过那时候陈元思和云听蓉都还没分化，元旭帝不好直接给二人赐婚，只是给了他一道圣旨，说是等他们将来分化，若不是同性别，便赐他们一婚。 　　那时，陈元思还因此事和宣平侯吵过架，但圣旨已下，宣平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只能暗暗祈求两人是同一性别。 　　但陈元思一看就是赤霞，而云听蓉，一看就是个温婉如玉的玉尘。 　　这婚事，怎么看都是一棒子打死了的。 　　索性两个人都说开，就这么你来一趟我来一趟，开始交往。 　　舒窈在平清宫待着，听到二人的那些恩爱故事，差点没被吓得吐出嘴里的茶。 　　别人秀恩爱都是撒狗粮，但这两人秀恩爱……舒窈选择离得远远的。 　　不是因为狗粮太多，而是她想象不到渣男撒狗粮会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陈元思眯了眯眼，将一只手按在云听蓉手上，轻声道：“不过是闻到了些好闻的味道，心情愉悦。” 　　云听蓉脑袋“轰”一下，很快害羞地低下了头，暗暗窃喜。 　　元思哥哥说的，应该是她今早出门时候特意涂的玫瑰香。 　　舒窈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带眼睛。 　　真是哪里不对看哪里。 　　只是下意识避开穆怀瑾，结果就撞上了两个人秀恩爱的大型恶心现场。 　　这恶心劲儿一时没过去，舒窈再也不敢抬头了，拿起旁边的凉茶一杯入腹。 　　胃里凉凉的，可是身子还是很热。 　　或许是承华殿人太多，又太闷的缘故吧…… 　　婢女给那杯子重新斟茶。 　　“三公主。”穆怀瑾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从袖子里掏出那个青色的瓶子，取了颗丹药。 　　舒窈猝不及防，没想到她特意避开穆怀瑾，她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这……”舒窈视线有些模糊，泛起了氤氲水雾。 　　穆怀瑾见不太对劲，不顾舒窈怎么想，直接将那颗丹药捏碎洒入杯中，同时释放出很少量的香泽，小声道：“三公主，屋内热，将这喝了。” 　　舒窈热得脑子不清楚，又有赤霞的香泽安抚，讷讷地点点头，拿起杯子，朝穆怀瑾傻傻一笑，乖乖把茶喝了。 　　“喝完啦！阿瑾姐姐。” 　　穆怀瑾整个人怔了怔。 　　过了八年，这人还会愿意叫自己一声姐姐啊。 　　还以为她刚才一直避开视线，是在怨她回来太晚了呢。 第13章 风筝一 　　穆怀瑾有个哥哥，叫做穆怀成，少年时候不慎从阶梯上跌下，摔断了双腿。 　　此人并未承袭穆家一贯的“武”，而是素来性情温和，待人亲和。 　　八年前穆怀瑾上了战场，不出一年，穆大将军也去了边关。穆家总共四口人，两人为国做出贡献，元旭帝为表示重用，看上了穆怀成的才华，特旨请他作为太子伴读。 　　国子监原先的老师告老还乡后，便是由穆怀成担任太傅一职。 　　他为人谦和，相貌出众，从不厉罚学生，故而国子监的那些孩子都特别喜欢与他亲近。 　　接风宴上穆怀成未出席，想来是腿脚不便，若是坐着轮椅出席又有伤雅观。 　　应付完那边，穆怀瑾就去了穆怀成那儿寒暄，只是除了她以外，还带了另一个人。 　　“太傅对我们可好了。”一提到要去找穆怀成，连舒窈都止不住笑起来。 　　“嗯……”穆怀瑾含糊地应了句，低头看了眼笑得正乐的舒窈，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已经没有苍兰的味道了，看来是她刚才给小傻子吃的抑制丹药起了作用，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不让她散发出玉尘的香泽。 　　舒窈刚才因为快到分化期，脑子并不是很清楚，等到完全清醒过来，宴会已经进行大半了。 　　宴会结束，舒窈本想追上去问问她刚才给自己吃的什么东西，却被穆怀瑾三两句话搪塞了过去。再接着就是知道了穆怀瑾要去找穆怀成。 　　舒窈不知道女二给她吃的什么，不过她并不是傻的，这两天身体的异样，很容易就让她想到了原因——她要分化了。 　　二穆怀瑾给她吃的，八成是类似于现代abo中抑制剂的东西。 　　这个世界，人的分化时间各有差异，一般都会在十二到十六岁之间产生分化，而舒窈是属于较晚的一类。 　　在这里呆了八年，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闻到所谓香泽，舒窈差点就忘记了这是本abo小说。 　　原书中，安舒窈分化成的是玉尘。可是现在身边站着个赤霞。 　　一阵寒颤之后，舒窈说服了自己。 　　这一世她和女二的关系不错，她应该不会因为仇恨而对她做什么——只要她继续装作那个纯洁无瑕小天真。 　　两人很快来到了穆怀成居住的地方，舒窈远远就看见太傅坐在窗户边研读书籍。 　　妹妹和父亲的接风宴不去，反而窝在这里看书。 　　舒窈有些幸灾乐祸地抬头看了眼穆怀瑾，玩性上来，想要在她脸上看到点别的表情。 　　可是没有。 　　穆怀瑾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对舒窈期待的眼神露出半个疑惑的神情。 　　舒窈：“……” 　　原书中不是说女二性子清冷，却独独对这个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十分关心吗…… 　　这样都不生气，上了战场，还把戾气都治好了？ 　　穆怀成听到这边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人。 　　舒窈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身为现代人，在很多问题上都有属于现代的独到见解，在课业上一般都是最出众的，甚至超过太子安年。所以在整个国子监中，穆怀成最看好和最喜欢的，也是这个看上去天真无害的三公主了。 　　“哥哥。” 　　多年未叫这个称呼，穆怀瑾总觉得叫起来有些生了。 　　穆怀成将侍女都唤下去，自己翻动轮椅的把手，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知道，穆怀瑾留不久的，也不必请她去屋内叙旧。 　　他们两个虽然关系好，但却总有个奇怪的定律，就是聊不过一炷香时间，总会有各种事情打断。 　　比如这回，舒窈特意远离了几步在一旁自娱自乐没多久，就有一群小孩打闹着跑了过来。 　　“太傅！太傅！” 　　舒窈起身，整理了下衣装。 　　毕竟她是个公主，叫小孩子见了她拿枝条在地上画画的事影响不好。 　　“太傅！”其中一个小孩几乎是一把就要扑了上去，穆怀瑾眉头一皱，挡在了穆怀成面前。 　　那小孩不知道这是他们大齐的穆小将军，只觉得这个姐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特别瘆人，吓得赶紧后退两步，抱团扎堆。 　　“阿瑾，你别吓着他们。”穆怀成轻笑，转而对那群小孩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何事？” 　　有个胆子大的先行一步，他手上拿着个风筝，在穆怀成面前晃了几下，笑道：“太傅去和我们放风筝呀！” 　　穆怀成捂着嘴吃嗤笑了一声，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那小孩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呀”了一声，羞愧地低下头，“太傅对不起……” 　　穆怀成曾经教导过他们，不要去笑话别人的短处，也不要故意去让别人想起伤心事。 　　孩子还小，在端妃那儿拿到了几个风筝就想着跑来找太傅一起放，却忘了他腿脚不便。 　　“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孩声音还有点稚气，看起来比当年舒窈刚到这儿那会还小。 　　穆怀成当然知道他们不是故意，也不会生气而责备他们。 　　他甚至并没将腿疾这事放在心上。 　　事已至此，想再多都没用，穆怀成从不为自己失去了双腿而抱怨什么。 　　“无碍。”穆怀成笑着摸了几下他的头，抬头对穆怀瑾身后的舒窈道：“三公主，一起去放风筝吗？” 　　“啊？”舒窈愣了愣，她如今都快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在古代，可已经算是成人了，怎么太傅还问她这个问题，“我……” 　　“公主，臣记得小时候臣刚来皇宫，您总是找我放风筝呢。”穆怀成是个普通人，也就是俗称的Beta，不会产生香泽，也闻不到香泽的味道。 　　但他容貌不差，笑起来也很是柔和，叫人看了就感到心情愉悦，想要亲近。 　　舒窈唰一下脸就红了。 　　那其实是在穆怀瑾走后的第二年，元旭帝将穆怀成召入宫作为太子伴读，太子安年最是宠爱舒窈，所以那会儿舒窈无事的时候常跑安年那儿去耍。 　　穆怀成那时候还不是国子监太傅，只是太子一个人的老师，所以比较空闲。 　　太子功课繁多，舒窈不能随意去打扰他，安年又不想她失落，便命令穆怀成同她一起玩。 　　“说起来，那时候公主有十岁了吧，却还是缠着臣要放风筝。”穆怀成说这话，绝对没有要责备舒窈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便接着说了下去，“公主很是天真可爱。” 　　舒窈的脸彻底恢复不过来了。 　　什么天真？什么可爱？ 　　她那都是在装人设罢了。 　　“三公主，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拿着一只小白兔形状的风筝递到她面前，眼睛像翅膀一样扑棱扑棱的。 　　“我不……” 　　“她要去。”话还没说完，穆怀瑾就帮她接了后话。 　　舒窈意外之中又有些震惊：“诶？” 　　她想说她不去的。 　　可是穆怀瑾已经拿过了那只风筝，并且和穆怀成说了些再会的话。 　　舒窈：“……？！” 　　她都十五了，再过一月就要举办成人礼，让她和这些七|八岁甚至五六岁的孩子一起玩风筝？ 　　“走吧。”穆怀瑾见舒窈迟迟不动，怕耽误了那些孩子玩风筝，小声催促道：“三公主，你都接过了风筝，不好意思又说不玩了吧？” 　　舒窈无奈，只好跟着去放风筝。 　　可她还是不明白，女二此举是为什么。 　　难道其实她是个有着一颗童心的清冷女二？？ 　　这个疑问直到舒窈到了放风筝的地方，看到那一对让她生厌的人，才解了七|八分。 　　只是她又生出了新的疑问：穆怀瑾是一早就知道陈元思和云听蓉会在这里？ 　　“世子，真是巧。”穆怀瑾语气平淡，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轻蔑的语气。 　　陈元思作为男主，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很快露出了个“一点也不巧，你就是故意来打扰我和蓉儿的”的表情。 　　舒窈忍着偷笑了一会儿。 　　“公主说要放风筝，臣陪她玩会儿罢了。”穆怀瑾勾起一抹笑，看向一旁迟迟赶来的云听蓉。 　　云听蓉要给二人行礼，却被穆怀瑾及时制止了：“不用。” 　　这两个字冷得没有温度，云听蓉感到自己被羞辱了，又不敢吭声，只好攥紧了手指。 　　陈元思脸更黑了，举起手里的秃鹰风筝，冷声道：“穆小将军不觉得，这样单单放风筝，太过无聊了吗？” 　　他们都是大人了，要玩就玩点别的。 　　“可不是我要玩，你得问公主。”穆怀瑾看向一旁一直插不进话的舒窈。 　　舒窈：“……啊？” 　　“……行吧。”舒窈委实无奈，她好不容易在八年里和男主撇开关系，这放一个风筝的工夫，竟又有了矛盾要起来的势头。 　　“元思哥哥……”云听蓉有些担忧，扯了扯陈元思的衣角，“你打算怎么做？” 　　陈元思轻笑，像是没听到云听蓉的话，指着穆怀瑾手中的风筝，“小白兔？你不知道，这是鹰的猎物之一吗？” 　　“没事。”穆怀瑾风轻云淡道：“天真无邪的小白兔，也可以反咬鹰一口。”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就变了，舒窈默默退了几步。 　　云听蓉没有得到陈元思的回答，看起来有点失落。可舒窈一点也不心疼，反而还在这个时候，装作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可是本宫记得，蓉儿姐姐以前很喜欢小白兔，现在元思哥哥手上拿着老鹰，是要把蓉儿姐姐吃掉吗？” 　　说完，她就闻到了不知道哪飘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檀木香。 第14章 风筝二 　　与此同时，穆怀瑾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 　　原书的许多内容舒窈都记不得了，但陈元思好歹是男主，属于他的香泽还是经常在文中出现，所以舒窈清楚知道，这是陈元思在乱放香泽。 　　表明他生气了。 　　舒窈庆幸自己还没有完全分化，不会被这个香泽引发什么奇怪的症状。 　　但即便这样，男主作为高品级的赤霞，舒窈还是觉得有点热了。 　　就连抑制丹，都抵不过男主的香泽。 　　不过有另外一部分原因，是舒窈本就处在快要分化的时期，对香泽也更为敏感。 　　穆怀瑾很快做出了反抗——对待赤霞香泽的最好方法，就是有另外一个赤霞放出香泽，看两个人谁的香泽能够压过另一方。 　　在这里的除了他们几个都是小孩子，自然闻不到什么味道，也不知道这两位哥哥和姐姐之间，表面上挂着笑，其实心里早已经把对方放在手心里当作石头捏成了齑粉。 　　云听蓉还没到分化的时候，也闻不到。所以现场受害的只有舒窈一人。 　　脸蛋通红开始喘气的舒窈：“……” 　　您二位有仇，能不要在一个玉尘面前释放这么强浓度的香泽吗？！ 　　分化期都要提前了！ 　　穆怀瑾和陈元思两人都是上阶级的赤霞，如果再这么下去，不仅是舒窈，连离这儿几十米的人都能闻到了。 　　索性二人还是有理智的，穆怀瑾率先收了香泽，啧道：“世子，这样下去，你就不怕云相他女儿分化期提前？” 　　她表面上说这话，其实心里想着的是舒窈。 　　这会让云听蓉的分化期提前没错，但对即将分化舒窈来说影响更大。 　　陈元思见状收了香泽，轻笑道：“穆小将军，我们开始吧。” 　　穆怀瑾“嘁”一声，这个陈元思，看样子也没把云听蓉放在心上。 　　穆怀瑾转头看了眼舒窈，果然那人有了点反应。 　　舒窈喘了几口气，等空气中的香泽淡下来，才堪堪抬头，撞上了穆怀瑾的视线。 　　穆怀瑾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我不玩，让公主来。” 　　陈元思脸上挂着并不友好的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叫蓉儿来。” 　　虽然相比之下，云听蓉才是那个小白兔，而舒窈则是在21世纪的天上飞的鹰，但此时此刻，舒窈看着确实是比云听蓉要虚弱些。 　　连云听蓉都察觉到了舒窈不对劲的地方，但却没朝分化那方面想。 　　穆怀瑾走到舒窈身边，将那小白兔风筝给她，同时在她耳畔呓语道：“没事的。” 　　舒窈怔了怔，接过风筝，脸上还泛着微红，看起来像是醉了。 　　舒窈也不知怎的，许是分化的原因，又一次头脑不清醒。她就觉得，穆怀瑾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 　　她信她。 　　陈元思看着二人，突然笑了笑，太阳光照在他半张脸上，云听蓉看怔了一瞬，可舒窈看着并不舒服。 　　无论怎么看，她都感受不到书中写的陈元思身上对云听蓉至死不渝的爱。 　　就好像，那个笑不是给谁看得，仅仅只是因为觉得有趣。 　　可一不小心，就把云听蓉拉得更深了。 　　* 　　小孩子放风筝比谁放得高，而舒窈她们比的却不是这个。 　　她们比勾风筝。 　　即两个人放风筝，一方用风筝去干扰另一方的风筝，看谁的风筝最后能留在天上。 　　这个玩法，风筝放得越低，就越不容易被勾断，所以舒窈她们定下规则，两个人的风筝必须一样高。 　　如果有一只风筝上升了，另一只也必须跟着上去。 　　小白兔风筝和老鹰风筝的风筝线都是在皇宫外一家作坊店定制的，所以比赛的道具绝对公正。 　　知道两位姐姐要玩新的风筝花样，那些小孩甩下手上的风筝，都跑来看两人比赛了。 　　舒窈有些汗颜，被这么多孩子看着，要是等下发挥不好可就丢脸了，毕竟勾风筝这玩法，还是她在现世小时候玩的，距离现在，过去好些年了。 　　同她一样焦虑的，还有云听蓉。她被云相当作宝贝来养，放风筝这种事儿以前也都是站在一旁看看笑笑，真要上手，说实话她不是很会。 　　两个都不是很会玩风筝的人，要在这众小孩的瞩目下，为了解决女二和男主的私人恩怨，进行风筝比赛。 　　舒窈：“……” 　　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被拉下水那个。 　　好在方才身子那股难受的燥热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舒窈调整片刻，看了眼急得眼里冒水花的云听蓉。 　　“……” 　　看样子，这女主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去。 　　既然机会都摆在眼前了，她当然要好好“欺负”一番，给她提前来个下马威，省得将来万一一个不小心，又落入原本的剧情走向，被女主和男主轮着利用…… 　　有个小孩见到两人拿着的风筝，捂着嘴巴偷笑道：“舒窈姐姐，你要输啦！” 　　舒窈一愣，心道哪个小屁孩胆子这么大直接叫她名字，转头一看，是个只到她大腿高的小孩。 　　“为……为什么我会输啊？”舒窈扯了扯嘴角，还是忍住了。 　　“诶？因为因为！因为小白兔太弱了，会被老鹰吃掉呀！”小孩顶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在舒窈面前说着最恶毒的话。 　　舒窈脸色一僵，被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嘲笑还真是心里不好受。 　　很好。 　　舒窈暗暗下定决心，她这个傻白甜小白兔，一定要让对面这个比她还娇弱的老鹰从天上滚、下、来！ 　　云听蓉看到舒窈的眼神，讪讪退了一步。 　　还没开始，就已经在气势上输了。 　　随后输得更快。 　　舒窈发狠似的，一上来就不停放风筝线，等风筝线放了一半后，才停在半空中等云听蓉。 　　云听蓉急得脸红，就像刚才的舒窈一样。只见他及其不娴熟地拉扯着风筝线，陈元思在一旁淡淡看着，偶尔凑过去提醒她几句，云听蓉脸更红了。 　　娇羞地点点头，然后肉眼可见地在她脸上看到了几秒钟坚定的眼神，随后又被现实的残酷打回原形。 　　舒窈心道还是赶紧结束吧，她今天不想再吃这两人奇奇怪怪的狗粮了。 　　她当初看这本书的时候怎么会觉得这两人甜呢？ 　　实在是有辱智商。 　　她觉得有必要喊一句：My eyes！ 　　等老鹰历经九曲十八弯终于到了小白兔身旁，舒窈手下一松，小白兔随即顺风而起，又飞到了老鹰上面。 　　云听蓉眼眶红了。 　　“云姐姐加油！” 　　“老鹰快追！！” 　　“别让小兔子跑了！” 　　一场没什么意思和悬念的风筝比赛，硬是在周围那群小孩的起哄下变得莫名……激烈起来？ 　　云听蓉咬了咬牙，憋回眼泪，放开手里的线，一点一点追上去。 　　舒窈见手中的线差不多放完，老鹰却离小白兔远远的，故意朝那边靠了靠。 　　下一秒，老鹰逃得更远了。 　　舒窈：“……？” 　　说好的老鹰吃小白兔呢？ 　　云听蓉都快被吓哭了，风筝飞得越高，阻力就越大，手上牵扯线要花的力气也大，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脱手。 　　舒窈穷追不舍，云听蓉连连后退。 　　一场风筝比赛，愣是被两人玩成了兔子捉老鹰。 　　“啊！” 　　舒窈正追得紧，那老鹰突然飞过兔子，断了线，顺着风朝更远处飞去了。 　　云听蓉手上被风筝线割破，从那里溢出鲜血，落在草地上。陈元思脸色一变，忙将她打横抱起，一句话没说，瞪了一眼舒窈，朝太医院跑了过去。 　　“……”舒窈叫苦不迭，有些哀怨和委屈的眼神看向一旁偷笑的穆怀瑾。 　　“三公主，是你赢了。”穆怀瑾看着她，装作不知道舒窈现在很生气。 　　舒窈将手中的线轴随手甩给一个小孩，气恼道：“这下好了，云姐姐手指受伤，他那个爹又要在父皇面前说我……” 　　然后元旭帝就会来找她。 　　要知道这些年，在皇上那儿打小报告最多的人就是云相。不过说的都是些关于陈元思和云听蓉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云听蓉为陈元思绣香囊扎破了手指。 　　云相：“皇上，小女为了宣平侯世子，两手满是伤痕，还请皇上明鉴！” 　　云听蓉为陈元思做饭烫伤手。 　　云相：“皇上，小女为了宣平侯世子，两手缠满绷带动弹不得，还请皇上明鉴！” 　　现在，云听蓉因为舒窈被风筝线割破了手指。 　　“云相明日肯定会说……”舒窈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后用云相的语气学道：“皇上，小女为了应三公主的约，手指流血不止，还请皇上明鉴！” 　　不得不说，云听蓉的一双娇手是命途多舛。 　　穆怀瑾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舒窈气得干跺脚，恼道：“不许笑！” 　　她都要被云相那个老古董搬上刑场了，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笑得出来！ 　　“三公主……”穆怀瑾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怕被皇上打屁股吗？” 　　舒窈：“……？！” 　　“什么啊？！”舒窈耳朵唰一下就红了，连连退后几步，“阿瑾姐姐舒窈不小了！父皇怎么可能……” 　　舒窈低下头，想起之前穆怀瑾去边关以后，她在皇宫因为不懂规矩做错事，被元旭帝抓着打屁股的场景。 　　脸一下比喝酒了还要红，舒窈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虽然是九岁的躯壳，但到底灵魂不是。打屁股这种事，还是特别特别羞耻的！ 　　穆怀瑾笑了笑，也不逗她了。 　　“放心吧，皇上不会罚你的。” 　　舒窈抬头，“为什么？” 　　穆怀瑾看着她，挑了下眉，没有回答。 　　因为经历过一世的她知道，云相每次这种小事都要去元旭帝那儿打小报告，是因为云相并不喜欢云听蓉。 　　准确地说，是不喜欢陈元思喜欢上云听蓉。他心里想的，是陈元思离开云听蓉，而去喜欢他姐姐，云听薇。 第15章 射花 　　风筝比赛的结果是舒窈获胜，那些小孩当即兴奋地拉着舒窈继续玩。 　　舒窈笑眯眯问道：“早课都做完了吗？” 　　那些原本还兴致很高的孩子，听到这话，一下就没了方才那股劲，异口同声地怯怯道：“没……” 　　很快，舒窈就利用小孩子的天性——害怕功课，将这些小孩制服了，他们灰溜溜地收了风筝，回去乖乖做功课。 　　舒窈叹了口气，一转身，穆怀瑾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啊……阿瑾姐姐。”舒窈挠了挠脸，干笑道：“我们也回去吧。” 　　“不急。”穆怀瑾容色平静，从舒窈手里拿过刚才小孩还给她的风筝线轴，“这下没人了，公主可以尽情玩。” 　　舒窈：“我不玩了。” 　　本来就是穆怀瑾拉着她来的。 　　“是吗？”穆怀瑾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转头道：“我看公主刚才玩得可起劲了，想来定是没玩够。” 　　“就算您不想玩，那臣可否请公主，帮臣拿着这风筝呢？” 　　舒窈站在原地打量着穆怀瑾。 　　现在这个自己想玩风筝，结果硬要拉着她并把锅扣她头上的人，真的是在战场上厮杀了八年的将军吗…… 　　舒窈汗颜，只好走过去帮穆怀瑾拿风筝。 　　只有她们两个人，舒窈做出要跑的动作，穆怀瑾拿着线轴。穆怀瑾转头示意舒窈，两人点点头，便迈开步子朝前跑去。 　　等到差不多，舒窈手下一松，穆怀瑾再往前跑了几步，那小白兔便又一次飞上了天。 　　穆怀瑾道：“公主，您来拿线吧。” 　　舒窈小跑几步到穆怀瑾身边。 　　距离上次这么放风筝是什么时候呢？ 　　二十多年前了吧。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在，后来他们生意越来越好，经常出差。 　　放在原来的小屋里的风筝，也在搬家的时候丢掉了。 　　舒窈回家看到路边的小摊贩，卖着儿时的小白兔风筝，心下一动就买了。 　　可是到家才发现，总要两个人一起，才能让风筝飞上天。 　　没有人再陪她放风筝了。 　　“公主，风筝要掉了。”穆怀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舒窈猛地回神，看到小白兔在天上摇摇欲坠。 　　情急之下，舒窈更是手忙脚乱，胡乱扯着线，险些把自己也伤了。 　　下一秒，舒窈就撞进了穆怀瑾的怀里。 　　一股清淡的草药味道包围了上来，夹杂着春日里青草的气息。 　　这是原书中写到的，穆怀瑾前两年因为经验不足，时常受伤需要敷草药，久而久之，身上便总是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穆怀瑾伸手攥住了线，随后开始调整，很快，那小白兔不仅没掉下来，反而飞得更高了。 　　“公主。”穆怀瑾比舒窈高一个头，她微微低下头，“两日后的春猎，臣斗胆，可以请公主不去吗？” 　　“诶？”舒窈懵了一下，“为什么？” 　　身后的人没有立马回答。 　　穆怀瑾垂下眸子，想到她当时刚刚回到皇宫，在路上就听到大臣在路上聊春猎的事宜。 　　说是此次春猎交由陈元思来置办，她当即就皱了眉，看来她不在的这八年里，陈元思和上一世一样，在朝中提升了自己的威望，同时，应该也暗中安排了不少眼线。 　　那些大臣见到这个大功臣，自然是想着讨好一番，几张嘴在那开始扯闲话，先是说她英姿勃发，女中豪杰，又接着说一定要参加春猎，好让人开开眼界，见见她的风姿。 　　可这群大臣又不能去春猎，说了也是白说。不过是为了讨个近乎，随便瞎扯淡的。 　　本来穆怀瑾作为将军，刚从战场回来，手臂上的伤又还没痊愈，春猎是可以选择不去的，但她又听到那群大臣在那边讲，说是皇上好像还邀请了不少女眷，此次春猎的另一个目的，好像是要替适龄的公主皇子物色佳人。 　　而三公主快要及笄，自然也在范围之内。 　　穆怀瑾当时便应了下来。 　　谁知道元旭帝会给那个小傻子安排什么驸马。 　　她想起上一世陈元思对舒窈的种种，还是决定去看看，免得又重蹈覆辙一次。 　　舒窈见穆怀瑾好久没回答，疑惑地转过头，仰首看她：“怎么了？” 　　穆怀瑾回神，对上舒窈的眼睛。 　　两人皆是一愣。 　　舒窈下意识推开了穆怀瑾，可是力气不够，穆怀瑾正把她圈在怀里，身子不稳，险些就要朝后面摔了下去。 　　穆怀瑾当即松开线，将她护住。 　　小白兔成功逃走了。 　　舒窈怏怏地看了眼越来越小的风筝，“跑了。” 　　穆怀瑾松开舒窈，平静道：“没事就好。” 　　舒窈：“……” 　　总感觉这人从战场回来就怪怪的，一对上她就人设OOC。 　　尤其是女二在接风宴上给自己吃了抑制丹，那就应该知道她快要分化了。 　　自己明明是个赤霞，还把她这个玉尘抱在怀里，叫别人怎么想？ 　　穆怀瑾并不知道舒窈在心里琢磨什么，她收回视线，淡淡道：“公主答应臣吗？” 　　舒窈低下头：“……可以不答应吗？” 　　难得出皇宫的机会，她不想这么放过。 　　虽然到时候狩猎也不关她们这些公主的事就是了。 　　“好。”穆怀瑾应了一句，突然跪下来，低头道：“是臣斗胆了。” 　　舒窈一惊，忙伸手去扶她：“阿瑾姐姐快起来吧。” 　　搞不懂女二到底在想什么。 　　穆怀瑾站起身，面上闪过一丝担忧。 　　“那公主记得，多带些抑制丹去。” 　　春猎那日赤霞很多，要是一不小心引发了分化期，那就会很糟糕了。 　　* 　　春猎那日是阴天，看着灰沉沉的，却迟迟不下雨。 　　大齐的春猎有个规矩，狩猎场是男儿的主场，为了不让到场的女眷无聊，在狩猎开始前有一个名为“射花”的前戏。 　　规则很简单，女眷和即将下场的人进行抽签，抽到同样标签的两人算是组成一队，随后要下场的人进行射靶。 　　箭靶子上视线点缀满了各种花，女眷可以指定他们要射什么花，射中后，下场狩猎的同时，还要采集给女眷的花。 　　花朵越是靠内就越是尊贵，最外圈是随处可见的黄色无名小花，最里面的靶心是白色苍兰。 　　这种苍兰和普通品种不同，狩猎场里的苍兰，是当年先皇经过此地时为了讨好还是个小姑娘的先皇后，为她特意种下的。 　　名曰苍雪兰，花瓣比一般的苍兰愈加洁白，花蕊是浅粉色的，香味也更甚。 　　穆怀瑾算作女眷，但她自己却请命下场狩猎。 　　元旭帝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 　　抽签完成，舒窈和穆怀瑾是一组，陈元思和云听蓉一组。 　　舒窈：“……” 　　这是有黑幕的吧？？ 　　穆怀瑾看了眼正在吐槽之中久久没回过神的舒窈，搭弓上箭，问：“三公主想要什么？” 　　“啊？”舒窈抬头看她，又转头去看那靶子上的花，“我想要……” 　　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就飞了出去，正中靶心的苍雪兰。 　　舒窈：“……” 　　众人惊叹。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穆小将军。 　　“公主赎罪，臣刚才手松了。”穆怀瑾收回弓，垂下眼眸。 　　舒窈：“……” 　　我信你个鬼！ 　　不过刚好她射中的就是她想要的。 　　舒窈摆摆手，“苍雪兰，我很喜欢。” 　　“不过这样的话，阿瑾姐姐就很难找了。” 　　越是中间，花朵越是珍贵和稀少。 　　穆怀瑾眼中含笑。 　　鬼使神差地，她觉得这里所有的花，只有苍雪兰才配得上舒窈，若是射了其他的花，她可能就不想下场了。 　　她好像，有点想给这个小傻子摘花。 　　摘最好的花。 　　胜过狩猎。 　　正谈笑间，另一边也发出了一阵惊叹，舒窈应声转头，看到陈元思那边的靶子正中心也插了一支箭。 　　也是苍雪兰。 　　舒窈无声咳嗽。 　　这两个人，又要开始斗了吗…… 　　男主这个渣渣就是故意的！ 　　陈元思握起云听蓉的手，温声道：“蓉儿，你等我下去，给你把全部的苍雪兰都摘过来。” 　　云听蓉登时羞地别过头去，红着脸点头。 　　舒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穆怀瑾挡住了舒窈的视线，“公主放心，苍雪兰是你的。” 　　舒窈扯扯嘴角。 　　哦，好的。 　　穆怀瑾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带了吗？” 　　舒窈意识到这是在问她抑制丹，赶紧点点头，“早上吃过了……” 　　等下狩猎开始，留在上面的就是普通人和玉尘为主，穆怀瑾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有什么不对的，赶紧吃。”穆怀瑾道。 　　毕竟元旭帝这个赤霞是不下去狩猎的。 　　“嗯。”舒窈点头。 　　她可是阅览了无数abo小说，这点自卫意识还是有的。 　　另一边，云听薇看着自己妹妹面对陈元思时那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暗暗“嘁”了一声，接着挥挥手，趁没人看到，在身旁的一个小婢女耳畔说了什么。 　　随后，她款步走到太子安年身边，缓缓道：“殿下，薇儿想要正中间的苍雪兰。” 第16章 春猎 　　在一旁恰好能听到这话的舒窈：“……”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安年无奈，对方都指名说要苍雪兰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射其他的。 　　射花结束，因为苍雪兰位于靶心，很多为了显示自己能力的皇子都选择了挑战这个。 　　最后要摘苍雪兰的，一共有四组。 　　竞争有些强烈。 　　穆怀瑾面不改色地看向舒窈，好像在说：“我肯定能给你摘来最多的苍雪兰。” 　　舒窈心里暗暗叫苦，能不能不要苍雪兰了…… 　　她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傻白甜，惹不起那些人，不想结仇也不想参与宫斗。 　　但事实偏不如愿，陈元思撇下云听蓉，将那只箭头穿过靶子上的箭拔下来，举到穆怀瑾面前，“穆小将军，看来我们要做对手了。” 　　“不必。”穆怀瑾并不友好，两人之间又莫名产生了敌意，不过好在并没有随意释放香泽，“世子看着吧，苍雪兰定是三公主的。” 　　陈元思笑着侧目，看了眼她身后的舒窈。 　　“请三公主恕罪，蓉儿也想要苍雪兰，臣射下此花，不得不参与争夺。” 　　舒窈干笑：“……无碍无碍。” 　　这是云听蓉想要吗？分明就是你看到穆怀瑾射中了苍雪兰，抓着机会和她斗呢吧！ 　　完全被忽视的另外两个苍雪兰组：“……” 　　＊ 　　狩猎开始后，穆怀瑾和那些皇子们离开休息处，去了狩猎场地。 　　刚才在靶子上射下来的苍雪兰被穆怀瑾放在舒窈身旁的桌子上，缓缓散发着香味。 　　仔细闻着，舒窈倒觉得和她的香泽味道有些相似。 　　皇子们下去狩猎后，在上面的女眷只能干坐在上面闲聊。狩猎场当年建造的时候考虑到观赏性，在上方的人其实可以看清底下的一些情况。 　　只有些许树木实在茂密的地方被挡得严实，看不真切。 　　同时，现场安排了很多侍卫，他们隐藏在狩猎场里面，一来防备有刺客潜入，二来作为战况的实时“转播员”。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红色的烟花在狩猎场上方绽开。 　　说明是穆怀瑾狩到了什么猎物，但也有可能是找到了苍雪兰。 　　“不愧是穆小将军，这才没多少工夫就狩到了猎物。”元旭帝露出满意的笑。 　　狩猎场很大，要找猎物不易，射中更是不易。 　　舒窈不以为意，就看刚才他和陈元思之间那股杀意，她觉得穆怀瑾这个烟花八成那个是找到了苍雪兰。 　　这么想着，众人还没从对穆怀瑾的称赞中出来，一声巨响，就又看到一朵紫色的烟花。 　　是陈元思。 　　众人又惊诧。 　　舒窈：“……呵。” 　　果然，两个人一下去开始了。 　　舒窈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花茶，觉得有点热。 　　虽然只有一朵，但苍雪兰的香味早就萦绕在舒窈周围。以至于她没有意识到，她这儿的苍雪兰香里面还混杂着她的香泽。 　　接下来，狩猎场开始出现别的颜色烟花，这是别的组也有猎物到手了。 　　但主要还是红色和紫色为主。 　　两个人像是杠上了似的，谁也不让谁。 　　只要伸起一朵红色或者紫色的烟花，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定然会有一朵紫色或红色的烟花出现。 　　舒窈越来越热了，连狩猎场上烟花绽放声，落入她的耳畔，也觉得有些烦躁。 　　一颗抑制丹应该可以应付半天，不会这么快失效。舒窈突然迷糊间打了个机灵。 　　只有一个可能——她很快就要分化了。 　　一个时辰之内。 　　抑制丹可以压制玉尘的香泽，却不能延迟分化期，也不能压制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分化的香泽。 　　舒窈：“……” 　　幸而场内有一定数量的苍雪兰，她的香泽混杂在这香味之中，只是加重了原先的香味。 　　但这样下去不行，分化期到的时候，她可是会失控的啊! 　　“三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不去同姐妹们玩吗？” 　　舒窈抬头，看见满身穿金戴银的云听薇就没有好感。 　　云听薇和云听蓉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两个人却长得不像，连性格也是天差地别。 　　光是看打扮，就知道这个云相大女儿比云听蓉要会作。 　　舒窈不想同她讲话，只想一个人静静，顺便想法子离开这里。 　　云听薇挂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忽然间笑容一敛，狐疑地在空气中嗅了嗅。 　　舒窈后背一凉，登时坐直了身子。 　　“诶？三公主这儿的苍雪兰，香味可比别处要浓呢。”云听薇笑着掩了掩鼻，这是作为一个让皇上看上眼的皇子妃该有的礼仪。 　　舒窈硬挤出一个笑容：“有……有吗……本宫也这么觉得……兴许是阿瑾姐姐给我射的那株比较香吧。” 　　这人怎么还不走啊！ 　　舒窈视线尽量朝别处移，表面上看起来时一副“谢谢本宫不想和你讲话”的表情，其实内心早就慌得一批。 　　再这样下去要被发现了！ 　　云听薇并不打算放弃，又在空气中嗅了半天，才在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神情：“是呢，穆小将军对公主可真好，连射下的苍雪兰都是最香的。” 　　舒窈干笑。 　　她在说什么呢？ 　　穆怀瑾身可是个对谁都冷漠的人设。 　　她给自己射苍雪兰，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花在靶子正中吧。 　　她都没有问她想要什么，就直接射了。 　　舒窈视线还是没有移回来，转而看向不远处的云听蓉，嘴里却含糊道：“或许吧。” 　　云听薇悠悠绽开笑容，舒窈打了个哆嗦。 　　虽然面前这个人是个已经分化了的玉尘，但她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尤其是那个笑，用一个词在形容就是，笑里藏刀。 　　只是这刀并不是向着舒窈的。 　　云听蓉因为性子腼腆内向，皇宫里的许多女眷都和她玩不到一块去，而她则像舒窈似的，一个人默默坐在了一边。 　　舒窈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云听蓉一抬头就看到了三公主在看她，头一转，愣是看向了茂密的草丛，并且悄悄攥紧了刚撤下绷带的手。 　　舒窈：“……” 　　她很可怕吗？ 　　不就是被风筝线划了一下吗，这也不怪她吧？ 　　舒窈一面对着云听薇这个可以闻到香泽的玉尘没有来得害怕，一面觉得自己的傻白甜形象不能变成恶毒女配。 　　当机立断，起身撇下一旁不知道吃了啥笑得合不拢嘴的云听薇，拿着苍雪兰做掩护，去找闻不到香泽味道的云听蓉了。 　　云听薇见舒窈这一动作，缓缓收敛了笑容。 　　她过去干什么？ 　　舒窈心不在焉，喘出的气也变得热乎起来，但这个时候，眼睛却突然尖得很，连隐藏在草丛间只探出了一个头的灰色小蛇都看见了。 　　云听蓉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见到舒窈走过来，心里没底，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肯定是要来嘲笑她吧。 　　说她放风筝技术烂。 　　或许还要来和她谈关于元思哥哥的事情。 　　她经常见三公主看向元思哥哥，肯定也是喜欢元思哥哥。 　　不过还好，元思哥哥同她讲过，只会喜欢她一人。 　　舒窈朝云听蓉做了好些个手势，引得旁边有几位女眷都注意到了，可云听蓉心在想着别的事，丝毫没有看到。 　　云听薇笑意浅浅，含着杀意看向她的傻妹妹。 　　下一秒，那蛇吐了吐蛇信，蛇身立起来，做出了蓄势待发的动作。 　　舒窈一惊，原本因为分化而热出来的汗在风的吹拂下变得凉嗖嗖的。 　　云听蓉前期是个货真价实的傻白甜二号，容易人云亦云，在情爱之事的人设上，和舒窈的原主有异曲同工之处。 　　陈元思和她说过，皇家的人招惹不得，也不会真心对待皇家以外的人，她们巴不得天下都是一家，朝堂上全是自己人。 　　所有不姓安的人，都会被忌惮。 　　云听蓉身在危机中二不自知，还在怔怔地想，所以三公主昨日和她放风筝，看到她手伤了以后，一点也没有露出担忧的神色，果然，是在心里暗暗开心吗…… 　　那条蛇才不管对面的人在干嘛，它只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得到了命令要去咬面前的人。 　　只见蛇眼定定地在那儿看了许久，忽然发狠，朝云听蓉扑了过去。 　　“喂！快躲开啊！” 　　与此同时，天空中绽放了今天的第九十九朵红色烟花。 　　“啊！” 　　苍雪兰掉到地上，一阵慌乱和喧嚣。 　　那条蛇被人扼住七寸，一把丢在一旁，随后便被一剑刺穿。 　　“三……三公主……”云听蓉回过神，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舒窈，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吓得泣不成声。 　　是她……她害的三公主。 　　周围人都围了过来。 　　舒窈心道今天真是倒霉。 　　她不过是提醒一下云听蓉，也根本没有踏上前…… 　　也不知是她那声大吼，还是烟花的炸裂惊了那条蛇，原本要咬像云听蓉的厉牙，突然就转向直奔她而来。 　　躲都躲不开。 　　就成了众人眼里的模样：三公主为了救云听蓉，自己被毒蛇咬了。 　　好一个大善人，傻白甜的人设。 　　舒窈：“……” 　　一旁站了好久才意识到蛇咬错人的的云听薇：“……” 　　养了这么久的蛇，竟然怕响声？ 　　脚上被那蛇咬过的地方很快就开始麻了，显然这不是条友好的蛇。 　　不过更加不幸的是，舒窈觉得身子更热了，甚至想要扯开衣领透透气。 　　蛇毒让分化期提前了。 　　舒窈脑子不清楚，觉得现在的情况，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化。 　　而她现在很想要。 　　想要香泽的安抚。 　　空气中弥漫着过量的苍兰香。 　　云听薇看向舒窈的脸色变了变。 　　另一边，穆怀瑾采集了第九十九朵苍雪兰后，闻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苍兰香。 　　一部分是手上的苍雪兰，一部分是从舒窈的那个方向飘过来的。 第17章 分化 　　穆怀瑾收集到第九十九朵苍雪兰的时候，正好在狩猎场的出口附近。她一闻到不正常浓度的苍兰香就加紧了步伐。 　　她对舒窈的香泽似乎更为敏感。 　　闻不到香泽的众人见到舒窈脸发红，还冒着虚汗，尽把这归属到了中毒的迹象。 　　当然，元旭帝和一些已经分化为赤霞的侍卫，很容易就认出这是香泽的味道。 　　作为已经分化的成年赤霞，可以说高品级的玉尘香泽是他们最好的催｜情剂。 　　已经有几个侍卫额间渗出了虚汗。 　　元旭帝攥紧手指，压抑着什么，理智告诉他，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孩子，他应该立马派人保护她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玉尘的香泽太勾人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使他意识到，窈儿的香泽属于上阶级，一不小心，就容易使本能盖过理智。 　　气氛一时很是紧张。 　　云听蓉知道舒窈是为了自己受的伤，在那儿哭哭啼啼。她从小到大没闯过什么大祸，这次害得三公主受伤，回去肯定免不了爹爹的一顿责罚。 　　或许皇上还会降罪。 　　这么一想，便更害怕了。 　　舒窈本来就难受得不行，全身上下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这会儿云听蓉在边上跟哭丧似的，听得她烦躁不安。 　　想出口让她别哭了。 　　简直比她这个公认的傻白甜还要傻。 　　可是她张了张口，喉咙发紧得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除此之外，舒窈没有发现，她的身子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了。 　　她只是缩在一起，像个受伤的小兔子，迫切地希望有个人能够来安抚她。 　　众人见元旭帝毫无动静，甚至感到疑惑，皇上难道不喜欢三公主？连她中毒了都不管不顾。 　　可是皇上不发话，她们也不敢乱动。 　　站在一旁望风的侍卫只是个普通人，闻不到香泽，也没看出现场紧张的氛围，他突然眼睛一亮，转身跑到元旭帝面前汇报：“皇上，穆小将军回来了。” 　　“不过……”侍卫有点犹豫，“她好像是空手而归的。” 　　“安舒窈！” 　　侍卫的话音刚落，穆怀瑾就喘着气出现在了不远处。 　　确实是什么都没带。 　　穆怀瑾是一路跑回来的，途中苍雪兰掉得差不多了，她索性都丢掉了。 　　把一个正处分化期的小傻子丢在那，没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了。 　　穆怀瑾一心想着舒窈，苍雪兰也不重要了。她看到缩在一边舒窈，当即眉头一蹙，跑了过去。 　　“她怎么了？”穆怀瑾几乎是下意识喊出这句话，接着就看到了舒窈脚上的两个血色小点。 　　被蛇咬了。 　　“都……都是我……”云听蓉抽泣着在一旁解释，并没有意识到此刻她不该这么急着认错。 　　只见穆怀瑾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黑，周身围绕着一圈戾气，他狠狠瞪了云听蓉一眼。 　　上一世也是她，这一世还是她。 　　明明小傻子这一世没有喜欢上陈元思，也根本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因为这个人受伤？ 　　云听蓉被她这么一瞪，整个人抽搐一下，连抽泣都不敢了。 　　下一秒，穆怀瑾当着众人的面抱起了舒窈，随后伸手一推，将云听蓉推倒在地。 　　云听蓉发出一声惊呼，重重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怀瑾。 　　舒窈抖得不省人事，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地觉得热。现在她被穆怀瑾抱着，两个人贴在一起，更是无处散发热量。 　　舒窈不安分地动了动，想推开一点，却是徒劳，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皇上，臣带公主回宫。”穆怀瑾面色严肃，竟是抱着舒窈就直直走向了一旁的马匹。 　　不等元旭帝回答，就直接驾马离去。走前，还含着杀意瞥了一眼迟迟赶来，并且手里拿着一大束苍雪兰的陈元思。 　　众人：“……？” 　　虽然穆小将军这样子是为了公主着想，可是皇上都还没答话，您就这么顾自己带走了公主……万一皇上真的是不喜欢公主呢…… 　　陈元思一来，穆怀瑾就骑着马从他身边掠过。 　　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苍兰香。 　　怔怔地看了眼被风刮到地上的两朵苍雪兰，陈元思眸子黯了黯，看向一旁的元旭帝。 　　接着，又看到了呆坐在地上哭的云听蓉。 　　陈元思打心里升起一股不悦，说不出原因。 　　* 　　“唔……” 　　苍兰清新的香味弥散在林子里，舒窈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不停地哆嗦。 　　穆怀瑾自己也是赤霞，被这香味勾得也开始燥热起来。 　　从狩猎场离开到皇宫需要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马蹄声在空荡的林子里显得分外清明。 　　“难受……”舒窈全身发软，坐在马背上受不住这等颠簸，怏怏地要往边上摔下去。 　　穆怀瑾旋即伸手环过她的腰。 　　下一秒，她又倏地缩回了手。 　　舒窈的躯体很烫。 　　“我难受……”舒窈低吟一声，带上点渴求的哭腔。 　　穆怀瑾被她这一声哭腔惹得头皮一麻，迅速拉下马绳，穆怀瑾将舒窈带下马，将她靠在一棵树旁。 　　舒窈胡乱伸手要去解自己衣服。 　　太热了。 　　穆怀瑾面色一沉，蹲下身掀开她的裙子去看脚上的伤口。 　　那里流出的血并不多，但却是暗红色偏黑的。 　　穆怀瑾很快得出了结论，这毒让分化期提前到来了。 　　不到皇宫，面前的人就会分化。 　　“姐姐……阿瑾姐姐……”舒窈难受得哭了出来，像个不懂事的孩子，“难受……舒窈难受……” 　　不等穆怀瑾做出什么反应，就感到衣服被人揪住朝一边扯。 　　舒窈像蹭毛球一样蹭了蹭穆怀瑾。 　　穆怀瑾整个人“嗡”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一把抓住了舒窈在她身上乱动的手。 　　舒窈眼角挂着泪珠，懵懂地半眯着眼看向穆怀瑾，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疑问：“嗯？” 　　“别……别乱动！”穆怀瑾抓着她的手，另一边去给她把刚才无意识解开的衣服重新拉回去。 　　“不要！”舒窈突然惊呼一声，声音却喑哑至极，哭着挣扎道：“太热了！舒窈好热，阿瑾姐姐……我……我要……” 　　穆怀瑾心猛地一啾，随后看向舒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你要？” 　　这小傻子和谁学的这话？ 　　舒窈点点头，为了纾解身上的难耐，又抓起穆怀瑾的手指在脸上蹭了蹭。 　　虽然穆怀瑾没有释放香泽，但作为玉尘，有本能地反应会在分化期寻找赤霞。 　　更何况穆怀瑾身上有淡淡的草药味，在原书中这个细节提到很多次，舒窈记得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刻在脑子里的印象就是，有草药气味的人是个赤霞。 　　穆怀瑾感觉一阵电通过后背，还没来得及抽回手，舒窈就拿舌头轻轻碰了一下。 　　舒窈脸上全是红晕，穆怀瑾觉得这样下去，分化期加上蛇毒，这个小傻子会受不了。 　　“阿瑾姐姐……” 　　由于分化期，舒窈身子软得不像话，抓住穆怀瑾就朝她怀里扭，也不管热不热，就是想要赤霞的安抚。 　　这一声“阿瑾”姐姐叫得比之前还要软，穆怀瑾和她待了这么久，免不得被勾地脸也开始发红。 　　“求……求……舒窈想要……”舒窈哭得稀里哗啦，她现在难受得要死，可是面前的赤霞就是不给她安抚。 　　就好像，真的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公主……”穆怀瑾捏紧舒窈的手，面上的表情还有点犹豫。 　　“给我……”舒窈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舒窈只要阿瑾姐姐的……” 　　穆怀瑾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刀。 　　这……这小傻子在说什么…… 　　她只是八年不在，这一世和上一世差别也太大了。 　　除了苍兰的香味，穆怀瑾已经闻不到别的味道了，意志力再坚固的赤霞，也抵不过被这么浓郁的玉尘香泽包围。 　　“你……你说的……”穆怀瑾吞吞吐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话。 　　“唔……”舒窈呆呆地靠过去，全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撩拨穆怀瑾，哭道：“给我……” 　　下一秒，浓郁的苍兰感受到了阳光的照射，悠悠地舒展着花瓣。 　　今日是阴天，可此刻却像是晴空万里，暖阳包裹在舒窈周围，一点也不热，像是冬日里云层间照下的光，心窝都暖暖的。 　　暴躁的小苍兰得到阳光的安抚，终于安静下来，讷讷地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吟。 　　舒窈忍不住颤抖，穆怀瑾把她抱紧，同时释放出浓烈的香泽。 　　“还难受吗？”穆怀瑾问。 　　舒窈听不到穆怀瑾讲话，两只手搭在穆怀瑾肩上，张了张口发出低吟。 　　下一秒，嘴巴里被扔进了一颗糖，甜甜的，立马就融化了。 　　舒窈终于安静下来。 　　穆怀瑾喘了几口气，伸手挥去额间的汗水。 　　差一点。 　　她有些后怕地看着舒窈肩膀上的红色牙印，那里因为身体燥热的缘故，整片整片都泛着不正常的粉红色。 　　穆怀瑾别过头，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刚才的事。 　　就差一点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护了小傻子这么久，那个伤害小傻子的人，差点就变成了她。 第18章 回忆 　　穆怀瑾后来回忆这一世和上一世区别的时候，最先想起来的总是那天她跪在宁湘宫门外的场景。 　　上一世她也跪了，却没见到小傻子。 　　这一世的不同，大概率是从那颗糖开始的。而穆怀瑾后来仔细想想，她对舒窈的改观，应该也是从那颗被丢进草丛的糖开始的。 　　穆怀瑾生长在将军世家，哥哥穆怀成双腿不能下地，父亲总有一天要从战场退出，为了延续，只能从小对她严厉。 　　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否则，穆家就会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毕竟穆家祖上传到现在，在朝中威望很大，若是这一辈无人能立起来，很容易被人当做事先摘除的对象。 　　所以穆怀瑾从小都是严格要求自己，每天都要蹲满两个时辰的马步，冬日的夜晚，即便是下着雪，手上长了冻疮，也要提着剑在屋外练武。 　　只是为了穆家，为了那个总是对她严厉的父亲的一句赞叹。 　　穆怀瑾在她的努力下，成功得到父亲的越来越多的赞叹。 　　小时候穆大将军为了奖励她，带她出去街市玩。小穆怀瑾鲜少出门，也很少能好好逛外面的世界。 　　她看到路边上有卖红色的串串，许多小孩子都争着买。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那叫糖葫芦。 　　父亲不让她吃甜的。 　　父亲说，甜的是小女孩吃吃的，身为穆家的孩子，酸甜苦辣只能知酸苦辣三味，甜是万万沾不得的。 　　一旦沾染上了，就会忘了所有的苦和痛，再也吃不下苦了。 　　小穆怀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巴巴看了最后一眼父亲口中说的不能碰的东西。 　　她怔怔地想：她不是小女孩吗？ 　　父亲就是这么个人，为了穆家和大齐，其实什么都可以付出，包括自己的孩子。他对大齐的贡献的爱，甚至超过爱自己的孩子。 　　到上一世穆怀瑾死的时候，她都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穆怀瑾发现她错了。 　　这一世她的分化和上一世不同。 　　赤霞的分化比玉尘要痛苦，因为赤霞没有玉尘这么频繁的雨露期，所以是没有适合赤霞的抑制丹存在的。 　　赤霞的分化期，只能自己挨着。 　　穆怀瑾看着熟睡的舒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眉眼间含笑，或许是因为临时标记的缘故，一向清冷的穆怀瑾，对这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傻子一点也不抗拒。 　　甚至还有点羡慕她。 　　她分化的时候，大齐的军队正处于下风，穆怀瑾当时又受了伤，她们一行人只能躲在一个已经被狄人攻打过的残破村庄。 　　狄人看不上这个破庄子，所以后来的难民无处可去，便回到了这个已经物是人非的家园。 　　屋顶是漏雨的，晚上睡觉会有风吹进来，刺得人骨头生疼。 　　将士们开始抱怨，说皇上真是糊涂，竟然让一个小孩子来当将军，这下全军没了粮食，又困守在这个地方，没过几日必定完蛋。 　　穆怀瑾无意间听到这话，当场就严整军令，当着众将士的面将背后紊乱军心的人一剑刺死。 　　没有人再干说一句不了。 　　就算有，也是在心里憋着。 　　彼时狄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了大齐的军队撤退后躲到了之前的那个破庄子里。 　　他们半夜悄悄进军，企图将这支军队一网打尽。 　　当夜，穆怀瑾身体开始不对劲。 　　其实白日里已经能隐约感受到不对的地方，穆怀瑾清楚这是她快要分化了。 　　这和上一世的时间差不多。 　　穆怀瑾这几日一直在等他分化，只要她分化了，就能凭借香泽的威压战胜很多人，这样大齐就能胜利了。 　　只是她没想到，和上一世不同，狄人找到了她们，而且就在她分化的那一夜。 　　炽烈的阳光好似燃烧的火焰，将整个村庄都笼罩在高温中，穆怀瑾将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尽量保持清醒，只要一听到脚步声，就发了疯似的叫他们滚。 　　能上战场的基本上都是普通人，不会受香泽的影响，还有一部分是赤霞，他们本能地对其他赤霞的香泽产生厌恶，也不会想不开去靠近。 　　穆怀瑾抱着蹲坐在冰凉的地上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白日里杀死的人的血溅到她身上，此刻已经变成黑色，却还是能隐隐闻到一股难闻的腥味。 　　穆怀瑾死死咬着嘴唇，那里咬出血也和感受不到似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像是猛兽，没有理智，只想把看到的东西都毁了。 　　士兵里不会有玉尘，但是来这个村庄避难的人里有，而且很多。 　　穆怀瑾控制不住分化期的自己释放香泽，只能不停地掐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 　　出去了，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尽管如此，她的香泽属于高品级，浓郁而炽烈，外面的玉尘还是感受到了，叫苦不迭，雨露期提前。 　　就在这个时候，正要朝这个村庄发出攻击的狄人赤霞也闻到了。 　　他们开始兴奋，期待今夜的狩猎。 　　穆怀瑾并不知道狄人要进攻村子，浑浑噩噩间，她的瞳孔渐渐涣散下去，接着从她身上掉下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穆怀瑾怔怔侧目，是一颗红色的糖果，没有糖纸，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上面沾染了灰尘。 　　就在那一刻，她失焦的瞳孔突然缩了缩。 　　她想起了安舒窈，那个给她一颗糖的小傻子。 　　小傻子临走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她说：“那……祝你平安。” 　　祝你平安。 　　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小傻子的时候，她给她的也是一颗红色的糖，那个时候，小傻子说吃糖就不疼了。 　　她不信。 　　父亲说，女孩子不能吃糖。 　　可是现在，她真的好痛苦。 　　赤霞的分化期，会比玉尘要痛苦，这其实是平等的。 　　玉尘在平常的时候比较弱势，相对的，在雨露期和分化期的时候就会好受些。 　　穆怀瑾只觉得身上像是有火在灼烧，可是又无理由地，身子因为冷而在发抖。 　　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次分化了，那次有人陪着。这一次，只有她。 　　巨大的恐惧感侵袭上来，身体的疼痛感被放大数倍。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到上一世，所有人都死了。 　　父亲，母亲，哥哥，还有那个小傻子。 　　火焰灼烧屋子，发出刺耳的炸裂声，侍卫一个个蒙着面，将剑指向她。 　　不看脸她也知道，他们都是陈元思手下的人。陈元思登基以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所有和他有仇的人都不得好死。 　　随后就是万箭穿心。 　　太痛了。 　　穆怀瑾全身发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她颤颤地伸出手，捡起了那颗红色的糖果。 　　上面沾了土，很苦。 　　可是苦的里面，是甜的。 　　穆怀瑾没理由地哭了。 　　小傻子骗她，糖是甜的，可是吃下去以后，身子还是很痛。 　　不仅如此，还让她哭了。 　　不知道什么理由。 　　就是因为一颗哭中带甜的糖，让她尝到了父亲口中酸甜苦辣之外的味道。 　　眼泪，是涩的。 　　就像某个快要突破表层，茁壮成长的嫩芽一样。 　　是生涩的，再往里探一点，就可以发现是甜的。 　　只不过现在的穆怀瑾，还没有发现罢了。 　　* 　　舒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安置在了平清宫的寝殿。 　　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舒窈脑袋“嗡”一声响，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扯过被子，盖在头顶上。 　　“公主醒了？” 　　舒窈：“……？！” 　　穆怀瑾她……没走…… 　　她现在脑袋还有点疼，不记得昨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她问闻到了熟悉的草药味，然后很想要，就一直黏着那个人。 　　再然后，就是闻到了烈日的味道…… 　　原书中，烈日是穆怀瑾的香泽。 　　舒窈：“……” 　　她现在没脸见人了。 　　都怪那条破蛇！ 　　“公主，您身子还没好，这样憋着，真的没问题吗？”穆怀瑾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小傻子醒来后的反应，但真的见到了，还是觉得有点可爱。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个包子一样。 　　舒窈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昨天对穆怀瑾做了那样那样的事情，穆怀瑾不应该是黑着一张脸吗？怎么她好像听到了……笑声？ 　　难道她昨天什么都没做？ 　　穆怀瑾见舒窈没反应，一把拉过她头顶的被子，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舒窈看了她一眼就像个虫子似的扭了扭，把自己扭向朝里了。 　　“公主，把药吃了。”穆怀瑾端过一旁温着的药，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舒窈起身端过药，尝了下，有点甜甜的，并不是难以下口。 　　她还是没有搞懂现在的情况。 　　所以她昨天到底有没有干什么有辱她形象的事啊？ 　　女二到底看到了什么？ 　　纠结死她了！ 　　看到舒窈这个犹犹豫豫，还时不时偷瞥她的模样，穆怀瑾心下觉得好笑。 　　“放心吧，没有。” 　　舒窈：“……啊？” 　　“没有，公主。”穆怀瑾接过舒窈喝完的药碗放到一边，她笑着说：“放心吧，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 　　听到她这样说，舒窈松了口气，“哦……” 　　穆怀瑾：“不过就是，临时标记了一下。” 　　舒窈：“哦。” 　　“……”舒窈大惊：“什么？！” 第19章 好感 　　临时标记…… 　　舒窈因为过于震惊而使得下巴张了半天没合上。 　　穆怀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舒窈看她。 　　她已经对穆怀瑾人设OOC见怪不怪了。 　　“临时标记，其实没什么的。”穆怀瑾看着舒窈的模样，知道她一定很在乎这件事，即便是个小傻子，也能意识到这关系到一个玉尘的清白。 　　穆怀瑾道：“公主，是臣昨日逾越了。” 　　舒窈想了想昨日，还是头疼，想不起来，“那个……临时标记，会有什么影响吗？” 　　作为一本小说情节，故事中免不了会有些作者的私设。原书中并没有写到临时标记这一事件，涉及到了舒窈的知识盲区。 　　穆怀瑾歪了歪头。 　　这小傻子连这都不知道？ 　　临时标记以后，被标记的玉尘会对标记她的赤霞产生好感。 　　赤霞也是同样。 　　不过穆怀瑾想了想，既然她不知道，那还是先不告诉她好了。 　　“公主。”穆怀瑾抬头看舒窈，淡淡问道：“您现在看臣，是什么感觉？” 　　“啊？”舒窈被她问懵了一瞬。 　　什么感觉？ 　　好看？ 　　舒窈在她贫瘠的脑袋里找了个贴切的词，笑道：“不错。” 　　穆怀瑾咯噔一下。 　　不错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临时标记还没开始起作用。 　　舒窈：“你先起来吧，本宫不怪你就是。” 　　昨天那样的情况，舒窈其实也大概能记得一点意识模糊前的事情，多半是自己进入分化期难耐，女二迫于无奈才临时标记她的。 　　说到底也就是被咬一口脖子。 　　舒窈又神情认真地打量了一遍穆怀瑾。 　　是个美人，值了。 　　* 　　那日陈元思赶到，只见到了坐在地上抽泣的云听蓉。 　　后来才有人告知他，是三公主安舒窈为了救云听蓉，替她挡下了一条毒蛇。 　　云听蓉欠舒窈一个人情，甚至是命。 　　陈元思听了后，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事后，空气中的香泽淡下去，元旭帝呼出一口气，才发觉身上出的汗已经凉凉地贴在后背。 　　原本便皱着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在看向云听蓉的时候皱得更紧了。 　　云听薇作为一个玉尘，默默观看完了全部的故事。看到妹妹被皇帝用那种眼神看着，只是微微扬起了嘴角。 　　此次事件是个意外，元旭帝不好降罪任何人。但在一个公主的性命面前，表面上说着不关云听蓉的事，但总归会在印象中给云相带去不好的影响。 　　下次人们见了，只会想起，啊，这个人啊，她的女儿，可是差点让三公主没命了！ 　　在朝的文官，都是这般喜欢嚼舌根的人。 　　云听蓉回去后自然而然受到了斥责。 　　云相本就不喜欢她这个小女儿整日哭哭啼啼的柔弱性子，至于外界传闻她对两个女儿极好，那都是为了做样子罢了。 　　他戏做得好，连云听蓉自己都觉得，爹爹真的是很爱她。 　　她这次，真的是给爹爹闯了祸。 　　云听蓉没有办法，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兼原书读者们公认的傻白甜二号，只能去寻求这本书的主心骨，男主帮忙。 　　而陈元思为了显示自己的男友力，在这个时候带着哭得两只眼睛红肿的云听蓉，直奔云相府邸。 　　一来是送偷偷跑出来的云听蓉回家；二来是顺便劝劝云相，此事和云听蓉并没有关系，罚她是没有道理的。 　　然后陈元思就被正在气头上的云相一起骂了。 　　“她是没关系！可是皇上觉得有，那就是有！那些臣子觉得有，那也是有！将来他们哪里看我不顺眼，将这件事抬出来往皇上案桌上一递！我……这个相位我还要不要了？！” 　　陈元思被赶出了云家，云听蓉则被罚关禁闭三天。 　　实在是丢脸得很。 　　陈元思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可是他和云听蓉有皇上的婚约在，这个云相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他的父亲。 　　怎么说，也都得忍着。 　　只是不能让他这么好过。 　　舒窈听完穆怀瑾讲，将刚才临时标记那事忘得几乎一干二净。 　　想不到在她睡着的一天里，男主竟然发生了这么好笑又丢人的事。 　　不过可怜了云相，男主可是个记仇的人，舒窈已经在心里心疼了一秒钟云相了。 　　只有一秒钟。 　　“对了阿瑾姐姐，舒窈能求您一件事吗？” 　　穆怀瑾脸色一变，道：“公主殿下不要用求字，臣受不起。” 　　她是公主，而她只是个臣子。 　　公主说要做什么，她自然是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的。 　　舒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舒窈想，能不能保密我已经分化的这件事？” 　　穆怀瑾一愣，“可是，知道您分化的，应该不止臣一人。” 　　那天在场的除了普通人，赤霞玉尘都有。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元旭帝一定能察觉出来，那苍兰香里面夹杂着香泽的味道。 　　而那天，穆怀瑾要带舒窈走的时候，元旭帝一个字也没说，事后也并没有责罚穆怀瑾擅自带三公主离开狩猎场。 　　这就说明，元旭帝当时是知道舒窈分化，并且默认同意她带舒窈离开的。 　　舒窈摇摇头，笑道：“现在这样就好了，只要阿瑾姐姐保密。” 　　说着，她拿手抵在嘴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尽量少的人知道就行了。” 　　她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皇宫这地方玉尘和赤霞太多，其实并不安全。作为一个柔弱的玉尘，要是她哪天做错事，或者不小心惹到哪个赤霞就糟了。 　　如果对方知道她分化成了一个玉尘，用香泽压制，那她肯定完蛋。 　　穆怀瑾看着她，点点头，“是。” 　　两个人谈话间，空气里又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苍兰香。 　　舒窈头皮一麻，忙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手臂。 　　没有香泽。 　　她现在也不热啊。 　　穆怀瑾眼睛一闪，像是想起什么，只见她伸手从衣物里拿出了一朵苍雪兰。 　　因为放在衣服里，已经被压扁了，花瓣也呈现明显的缺水状态。 　　但是香味依旧。 　　即便只有一朵，隔着衣服，香味照样能飘满半个屋子。 　　“公主……”穆怀瑾这才想起来她答应过要给舒窈摘最多的苍雪兰的，“臣没能摘到最多的苍雪兰。” 　　那天，狩猎场上空绽放了九十九朵红色烟花，相对应的，穆怀瑾摘了九十九朵白色的苍雪兰。 　　一个猎物都没有去猎。 　　其实她摘的花是最多的。或许是对舒窈香泽格外敏感的缘故，穆怀瑾在偌大的狩猎场里面找苍雪兰，只要闭上眼睛闻一闻，就能摸到大致的方位。 　　就好像，那些苍雪兰在呼唤她一样。 　　摘的苍雪兰，都在匆忙跑回去的时候没拿稳，掉了很多。最后穆怀瑾干脆也都不要了，她只想着赶紧到舒窈的身边，这些苍雪兰抱在手里，会禁锢她的动作，从而拖慢她的速度。 　　本想全部抛弃，可最后想了想，要是小傻子到时候一朵苍雪兰都见不到，可能会不开心。 　　于是她就揣了一朵在怀里。 　　只一朵，并不影响她赶回去。 　　舒窈突然笑了一声，“阿瑾姐姐真傻。” 　　穆怀瑾一头雾水。 　　这个小傻子，竟然说她傻？ 　　舒窈接着道：“花儿放在怀里，没有水是会枯萎的。” 　　“她不是舒窈。” 　　虽然香味是一样的，但是它不会不停地蹭蹭，也不会觉得穆怀瑾的怀抱温暖。 　　穆怀瑾这才听出来，这人变着法说说她对她好呢。 　　看来也不是很傻，比上一世要聪明很多。 　　果然小傻子离开了陈元思，连脑子都好使了不少。 　　“阿瑾姐姐。”舒窈叫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穆怀瑾觉得这声音比刚才要温柔一点。 　　穆怀瑾看向满脸笑容的舒窈。 　　舒窈：“舒窈觉得，你对舒窈很好，我想说一句谢谢。” 　　穆怀瑾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一下。 　　她对小傻子好，只是想她不要和上一世一样，成为一个可怜人。 　　可是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不知不觉，已经有点习惯对小傻子好了。 　　狩猎的射花，同陈元思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当时她就是想给这个人最漂亮最香的花。 　　“嗯……嗯。”穆怀瑾含糊的应了，不知怎么回答。 　　“阿瑾姐姐的怀抱很舒服哦，软软的，暖暖的。”舒窈脸上的酒窝久久不退，笑得愈发开心。 　　“舒窈以后，能多蹭蹭吗？” 　　穆怀瑾：“……？” 　　这是……临时标记开始起作用了？ 第20章 梦境（倒V开始） 　　舒窈做了个梦，梦里的时间是半夜，月亮透过纱窗落下光华，映照在红纱床上。 　　她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舒窈睁开眼，视线很是模糊，只能看到有个模糊的影子。 　　像是个人，她压在舒窈身上。 　　舒窈试着挣动了几下，没有力气。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苍兰的香味，混杂了灼热的烈阳，像是要把小花的水都晒干。 　　整个色调都是红色的，包括床和屋子的装饰。 　　身上那人伸手随意一扯，轻纱便飘落，散散地搭在舒窈身上，隔绝了这里和外面。 　　舒窈眨了几下眼，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唔……” 　　那人的手在舒窈身上游走，从脸一路向下，到玉峰，到细腰。 　　舒窈难受，身体又开始燥热。 　　“是谁……” 　　舒窈张了张口，那人恍若未闻，只是禁锢住了舒窈乱动的双手，随后继续做着她想做的事。 　　衣带被解开，香肩露在外头，却一点也不冷。 　　舒窈顿时涨红了脸，迷迷糊糊间有了危机感，因为受到香泽的影响，声音都带上点哭腔：“不要……” 　　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没有一点力气，只能被禁锢在那，任人采撷。 　　舒窈哭了出来，哆嗦着，眼泪打湿眼眶。 　　身上那人动作一顿，伸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很是温柔，带着余温。 　　“别哭了。”那个人说。 　　舒窈抽泣了几声，不停摇头，喃喃道：“不要……” 　　“不要……” 　　烈日的温度包裹了她，舒窈在昏昏沉沉和燥热中睡过去又醒过来。 　　“公主，您做噩梦了吗？” 　　服侍的婢女听到舒窈在梦中一直叫唤着不要，便试图将她叫醒，只是还没叫，舒窈就自己醒了。 　　“公主，已经巳时了，您先起来吧。” 　　太阳光透过窗户落到被子上，舒窈确实也觉得这春日的阳光有些过于灼热了。 　　舒窈怔怔地看了半天头顶，是白色的帐子，不是红的。 　　再转头，看向屋子内的装饰。 　　也都是正常的。 　　舒窈摸了摸脸，是有点烫的。 　　梦里的场景反复在她脑海中跳跃。 　　苍兰和烈日的味道。 　　柔软而灼热的身体。 　　还有旖旎的风景。 　　舒窈唰一下涨红了脸。 　　这个梦……烈日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是穆怀瑾。 　　可是她怎么会做这样子的梦…… 　　“公主，您要换件里衣吗？” 　　她看公主是做了噩梦，不仅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连里衣都有点湿哒哒的。 　　舒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让婢女拿了套新的里衣，又准备了热水，打算沐浴。 　　心里还是会时不时想到穆怀瑾，不是那个梦就是穆怀瑾和她一起放风筝，或者射花……总之就是她们一起的时光。 　　舒窈摇摇头，心道自己是不是在皇宫里八年孤独寂寞了，穆怀瑾不过同自己关系好了些，怎么就整日想着她？ 　　甚至还做了那种梦…… 　　氤氲的水汽漂浮在空气中，带着热水的温度贴在舒窈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又泛着嫩粉色。 　　像是没睡醒。 　　舒窈抿了抿唇，问屋外的侍女：“……阿……阿瑾姐姐，她去哪儿了？” 　　婢女道：“穆小将军她去端妃那儿了。” 　　舒窈讷讷地点头，穆怀瑾从战场回来，都还没怎么和她姑姑见过面就被拉去了春猎，去见见她也是应该的。 　　战事结束，见过端妃以后，她应该就要出宫回家去了。 　　舒窈垂下眼眸，怔怔地望着水上的涟漪出神。 　　想到穆怀瑾要走，她竟有些舍不得。 　　* 　　在舒窈眼中，皇宫的规矩说来也好笑。 　　八年前穆怀瑾因为担心穆大将军将战场戾气带进家里，被端妃接来宫中“避难”。那个时候皇宫的规矩，要她在地上跪满一个时辰才能入住。 　　可这次，端妃想到自己侄女在战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下又要回去，总想多见一段时间。 　　于是她又让穆怀瑾在宁湘宫住几日。 　　这回她是作为杀敌无数，为大齐夺回领土的将军回来的，住进宁湘宫，竟没有一个人在背后说些什么。 　　如此一看，八年前的鬼神戾气一说，就显得荒唐可笑。 　　那是人家还没出息的时候，人人都巴不得离这些神神鬼鬼远些，现在人有了功绩，端妃说不能坏规矩，倒是那些大臣先站出来各种夸赞，最后得出结论，说是不用跪了。 　　就是这么草率。 　　穆怀瑾淡淡一笑，这些人的心思她都懂。 　　可她不会记得。 　　将来哪个人有难来找她了，她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端妃多年未见着孩子，乍一眼见到的时候，喜中带着些惊诧。 　　穆怀瑾分化成了赤霞，已经比端妃要高了。 　　穆怀瑾乖乖坐在端妃替她准备出来的屋子里，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苍雪兰——已经干瘪了。 　　前世陈元思就是利用她不在的这八年，在皇宫里安插下众多他的眼线。 　　端妃性子单纯，并不参与宫斗，也根本没有想过一个孩子能在她的宁湘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下那些人。 　　故而上一世，端妃并没有成功逃出宫变。 　　如今接风宴结束，春猎已过，穆怀瑾在短时间内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整顿一下自己的事情。 　　就先从宁湘宫开始。 　　今日入宁湘宫，跟在端妃身边的小婢女依依，将来会在陈元思诬陷端妃因嫉妒而杀人的时候倒戈，坐实她的罪名。 　　随后端妃被打入冷宫，宫变时被人杀死。 　　穆怀瑾眸子逐渐黯淡下去，里面含着在战场上磨砺多年的稳重和凉意，这股森冷意被屋外的一道声音打断。 　　“穆小将军，三公主来寻您，端妃叫您去前殿呢。” 　　这声音，是端妃的侍女依依。 　　穆怀瑾先是嘴角上扬，随后又想那小傻子怎么不在平清宫好好待着，跑她这又是有什么事情了？ 　　穆怀瑾起身，临走出门时睨了一眼依依。 　　小姑娘低着头不看主子，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小声道：“穆小将军，可别让三公主和端妃久等了。” 　　“院子里的花长得不错。”穆怀瑾平静道：“摘些过来，我要学插花。” 　　依依是在六年前入宫，并被陈元思安插在端妃身边的，当年舒窈的婢女小渺死亡一事，只有皇上和皇后等几个人知道，像依依这种小婢女，向来是无从得知事实真相的。 　　即便陈元思告诉了她小渺的死，却也只知道是因为做了错事而死，陈元思要她以后在端妃身边谨慎一些。 　　依依并不知道小渺是被穆怀瑾设计，随后咬舌自尽的。 　　她只知道那年穆怀瑾就说要学插花，结果没插成就被小渺刺杀了。 　　她讪讪地应了是，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也只能先应着。 　　* 　　舒窈坐在前殿，见到穆怀瑾来，两个眼睛立马亮了亮。 　　“公主找臣何事？” 　　舒窈低低头，好像真没什么事，只是……想多见她几面？ 　　因为想见，所以洗完澡就跑过来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和穆怀瑾相处下来的几次，她确实对她的印象不差，但自从临时标记以后，她好像对穆怀瑾的好感度就蹭蹭蹭往上涨了。 　　临时标记是双向的，舒窈见到穆怀瑾心情变好，穆怀瑾自然也不差。 　　见舒窈不说话，穆怀瑾大概就猜到是临时标记的缘故。 　　“臣要学插花，公主一起吗？” 　　舒窈抬头看她，插花这个课程，其实小时候跟着穆先生接触过一点点。 　　穆怀成是穆怀瑾的哥哥，穆怀瑾想学，竟不去找他，要在端妃宫里学吗？ 　　穆怀瑾怕舒窈因为插花的事情想起小渺，但想了想，总觉得这小傻子比以前要好很多，应该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更何况她也不想骗她。 　　下人们很快就将院子里的花剪了呈上来，现在是花季，各种颜色和品种的花都有，香味也不尽相同。 　　穆怀瑾对依依道：“姑姑屋子里的花是你插的吧？” 　　依依一顿，愣道：“……是。” 　　穆怀瑾从战场回来后，陈元思偷偷告诫过她要小心穆怀瑾，说这个人看起来不简单。 　　依依原以为穆怀瑾只是在宁湘宫住几日，而她又是端妃的贴身婢女，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 　　再说她只是一个小婢女，而穆怀瑾是将军，她应该看都不会看自己几眼。依依并未把陈元思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穆怀瑾今日会突然主动同她讲话，还要求她教她插花。 　　依依：“国子监的穆先生今日得空，穆先生的插花技艺……” 　　“我就要你来。”穆怀瑾声音骤冷，眼底染上一层阴翳。 　　依依怔住了，怯怯道：“……是。” 　　她看出来陈元思之前的告诫不是假话，从穆怀瑾身上她能感觉到，这个人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拿着剪子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依依得到端妃的准许，拿着几束花走过去。 　　穆怀瑾轻笑了一声，“依依为何离我这么远，难道……是怕我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依依整个人一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穆小将军，宫中忌讳神鬼一说，这种玩笑开不得。” 　　穆怀瑾收起笑容，冷声道：“哦。” 　　舒窈趁穆怀瑾分神的空隙，凑到她身边，两个人挨坐在一起。 　　穆怀瑾没有拒绝。 　　舒窈闻到了穆怀瑾身上淡淡的草药香，看向跪在地上的依依，开口道：“本宫准备好了，你起来，快开始吧。” 　　依依闻言一抖，不好的感觉在心中蔓延。 　　逃不掉了。 　　穆怀瑾皱眉，不悦道：“三公主叫你站起来，没听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晚上九点~ 　　预收古耽《美强惨拿自己当替身》戳专栏可见~ 　　文案： 　　传闻大楚四皇子萧罹喜欢看男子的脸，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派人去找天下美人送入府中，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在找一个人。 　　谢砚避世多年，一朝出来做任务。 　　萧罹把他当作了白月光，谢砚在心里想，为了任务，当一下替身没什么不好。 　　后来，坊间都传四皇子的怪癖终于治好了，只有谢砚知道，情到深处时，他每每睡梦中喊的，都是另一个人。 　　谢砚觉得，萧罹的白月光总会回来。而那个时候，他完成了任务，不过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与萧罹之间不会再有瓜葛。 　　只不过近来，他越发觉得萧罹的病严重了，不只是酒醉后，睡梦中，连清醒的时候，也会对着他喊那个人的名字。 　　谢砚受够了，怕有一天自己会深陷其中，他握着短刀威胁萧罹：“放我走。” 　　离开之后，却发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不知是谁放出流言，说红遍整个坊间的话本子《雪境》，讲的禁断故事，其实是四皇子和他的小情人…… 　　而最新的一册话本扉页，是和谢砚一模一样的画像。 　　某天，四皇子萧罹在坊间传闻的怪癖多了一个条件——有人看到，他常常拿着话本子，招呼侍卫去找，与那扉页画像一样的男子。 第21章 保护 　　依依连连道是，起身递了几个剪子给穆怀瑾和舒窈。 　　“三公主和穆小将军小心着点，莫要伤着手。” 　　穆怀瑾睨她一眼，“别废话，开始吧。” 　　依依呼出口气，攥紧了手里的剪刀，同时，眼中露出杀意。 　　穆怀瑾嘴角扬起笑，很淡，像是春日里的一团柳絮，风一吹就散了。 　　依依款步走过去，打算搏一搏。 　　如果穆怀瑾今日真是要针对自己，那她一个小小的婢女，端妃再怎么信任她，也终会偏向于自己的侄女。 　　不如先下手为强。 　　穆怀瑾看着她走路磨叽，一只手护在在舒窈面前，冷声道：“快点。” 　　舒窈不解，侧目看向穆怀瑾。 　　她总觉得，穆怀瑾突然要学插花，肯定是不单单只是插花这么简单。 　　“公主为何这么看着臣？”穆怀瑾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八年前臣没学成，如今想再学一次，不行吗？” 　　“可以……”舒窈太阳穴隐隐跳动，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穆怀瑾说这话，好像是要告诉她，这一次要重现八年前的场景。 　　舒窈转回头，看向拿着剪子走来的依依，没由来地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她要是和小渺一样敢伤害穆怀瑾，那她一定要保护好她。 　　“公主，插花之前要先修剪，像您这样一手拿着茶杯，可是剪不好的。”说着，依依举起剪刀，凑近了些，在舒窈和穆怀瑾面前做示范。 　　舒窈眼睛盯着杯子里的茶水，心思并不在插花上。 　　反倒是穆怀瑾，两眼都看着依依的动作，像是真的在很认真学一样。 　　舒窈心里一乐，没想到穆怀瑾真的是要学插花。草药香淡淡萦绕在身旁，舒窈闻着，脸上不自觉地挂着笑。 　　依依低着头示范，面上的表情险些控制不住，连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穆怀瑾的神色愈发深沉，剪刀的尖头渐渐指向了依依。 　　舒窈“咦”了一声，话音刚落，面前那人突然抬起头，举起剪子就朝穆怀瑾刺了过去。 　　“啊——” 　　动作本就因恐惧而略显笨拙，面上又不知从哪里突然被泼了一脸茶水，有些烫。 　　要刺的人没刺成，反而破绽百出。 　　依依一把抹去脸上的水，看了眼舒窈手中空了的茶杯，想着反正已经败露，就算她死，也总要拉一个下水吧！ 　　依依再次举起剪刀，表情狰狞。 　　穆怀瑾放下花枝，旋即一手搂住舒窈的腰，一手同样握着剪刀，起身朝后退了几步。 　　“啊！” 　　杯具摔碎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 　　端妃去泡了最近她新研究的花茶回来，就看到了她的贴身侍女依依将剪刀刺向了她的侄女和三公主。 　　端妃捂住嘴，惊了一秒钟后，才想起赶紧叫侍卫进来。 　　依依才不管后面的声响，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踉跄了几步扑向穆怀瑾，舒窈下意识将手里的茶杯丢出去，谁知下一秒，穆怀瑾就把放在腰上的手挡在了舒窈面前。 　　刹那间，杯子摔碎的声音和剪刀摩擦的刺耳声响起。 　　“唔——” 　　侍卫从外面冲进来，三两下便将依依按倒在地上。 　　不过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抗能力。 　　舒窈推开穆怀瑾的手，看到依依头上的伤口还在留着血，应该是她刚才扔出去的茶杯砸到的。 　　而她的心口，插着一把剪刀。 　　是穆怀瑾手里那把。 　　舒窈旋即朝后转，抬头看穆怀瑾。 　　只见她面色平静，微微低头，与舒窈对视了一眼，温声道：“别怕。” 　　舒窈怔怔地，看向她右手上的刺目的血，开口道：“我不怕。” 　　不是骗穆怀瑾，是因为被她这么护着，心里暖暖的，感觉很安心。 　　就好像小时候妈妈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她到了一个陌生的领域，那里的一切都和她所认知的不一样，她生活了好多年，即便身体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可心终究是无处安放。 　　因为在那里，她并没有遇到过真正对她好的人，也没有遇到会像亲人一样护着她的人。可是后来，她在某天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说，我给你家，我保护你。 　　流浪者有了保护她的人，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了地。 　　即便在异世遇到比原先更大的危险，她也不会害怕了。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是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将她不小心放到了异世大陆，等上天意识到的时候，为了补偿她，就只能给她派了个仙女下去帮她，保护她。 　　舒窈穿到这个异世，本就无处寻得安心的地方，可是穆怀瑾，好像就是故事中的那个仙女。 　　舒窈道：“阿瑾姐姐，你会一直保护舒窈的吧？” 　　“就像现在这样。” 　　舒窈握住穆怀瑾的手，这下两个人的手上都沾染了依依的血。 　　穆怀瑾无理由地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看着舒窈的眼睛，感觉头皮有些麻麻的。 　　“嗯……嗯。”穆怀瑾抬头不去看舒窈，望着依依被侍卫们包裹着抬出宁湘宫。 　　“会的，公主。”穆怀瑾道：“臣会的。” 　　臣会一直保护你。 　　无论是谁，想要伤害你，臣就算满手都沾上血，也会护着你的。 　　* 　　几年前，云听蓉与陈元思有皇上定下的婚约在，所以平日里也会经常随云相入宫见陈元思。 　　皇上看中陈元思，故而也允许云听蓉可以入国子监听学。 　　云相两个女儿，小女儿上了，大女儿在家里哭着闹腾也要去，云相把云听薇打骂了一顿。 　　此事传到皇上耳中，元旭帝便同意了云听薇入国子监。 　　小姑娘要学便是好事，总归皇宫不差这一两个位置。 　　现在，云听蓉被云相在府中禁足三日，国子监三日未去，而云听薇照常。 　　这三日里，穆怀成给学生布置了一个作业，种一株兰花。 　　是上次从狩猎场带回来的那些。 　　苍雪兰品种珍贵，想要种好也不是易事。 　　脱离了原来生长的环境，如果没有受到精心的照料，很容易因周围各种条件的改变而凋零。 　　可云听蓉没有心思种花，想起几日前三公主因为她受伤，同时又连累了爹爹，还害得陈元思被爹爹骂，实在是自责不已。 　　云听薇讨厌这个妹妹，这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 　　整日动不动就哭，没有出息。 　　“别哭了！”云听薇推门而入，看到一个缩在床上的身影在抽泣。 　　在门外就听到了她哭，烦躁。 　　云听蓉一怔，肿着眼睛朝门那儿看了一眼。 　　云听薇一进门就看到摆在桌子上的苍雪兰，蔫儿吧唧的，一看就是缺水了。 　　云听薇假装没看到，走到桌边上随意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听蓉哭。 　　“姐……姐姐……”云听蓉虽然也傻，但她也隐隐能感受到自家姐姐对自己其实并不好，也不喜欢她，她见到云听薇，也还是会有些害怕的，“您来做什么……” 　　云听蓉又缩了缩身子。 　　“呵。”云听薇冷笑一声，“你看看你的模样，你就任由宣平侯世子被爹爹骂？” 　　“……那能怎么办？”云听蓉哭得声音都快没了：“都是……都是我……是我……” 　　云听薇打断她：“不是你。” 　　“？”云听蓉看她。 　　云听薇喝了口茶，嘴角勾起，“既然是自家妹妹，我也就不绕弯子，省得你听不懂。” 　　云听蓉不说话。 　　云听薇：“妹妹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发现，每次遇到三公主都没什么好事。” 　　“啊！”云听蓉连连摆手，擦了眼泪，急道：“姐姐在说什么……三公主她……我们不能随便说公主坏话的……” 　　云听薇冷笑：“胆小鬼。” 　　云听蓉低下头。 　　她确实是胆小鬼，从小循规蹈矩，什么都怕。 　　就连上次和三公主比放风筝都不会。 　　云听薇最见不得她这副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模样，不过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妹妹仔细想想，是不是每次遇见三公主……小时候你发了场烧，是宣平侯世子给你的玉君草才得以保命，那次就是因为三公主，才掉的水里。” 　　“后来你在国子监，太傅叫你回答问题你又答不出，三公主一下便答出来，害你被学生们嘲笑了好久……我记得当时，你都快急哭了吧？” 　　云听薇越说越起劲，云听蓉越听越想哭。 　　那些好像，其实不关三公主的事情，都是因为她自己太笨了。 　　云听薇继续道：“几天前你去放风筝，被风筝线割破手指，是因为三公主。这次春猎，也是因为三公主。” 　　“那……可是这次，是三公主替我挡了那蛇……”云听蓉声音突然抬了抬，内心除了愧疚，还有对三公主的感激。 　　虽然那蛇毒后来解了，但如果不是她，这次被咬的就是自己了。 　　“那是你笨。”云听薇话里有话，起身捏了捏那株已经嫣儿吧唧的苍雪兰，“明天就要去国子监了，你的花，就这个样子？” 　　云听蓉倏地睁大眼睛，才想起来她这两日一直在哭，都没心思好好照顾这花。 　　云听蓉垂下眼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应该又要被学生们嘲笑了吧…… 　　“我听说，三公主的苍雪兰长得可好了。”云听薇唇角勾起，自己妹妹心里在想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你看，这次，也是因为她吧。” 　　只要两株苍雪兰一对比，这个蠢妹妹又要眼眶红红泫然欲泣。 　　云听蓉不想和这个人再待在一起，摘了片叶子，悠悠道：“妹妹别不信，我看你近日比较倒霉，今日特意去问了法师，法师说，正是三公主，才抵消了你的运气呢。” 　　“这样下去，或许还会让世子离你越远。”说完，她便关上门，满意地离去了。 　　这个傻子，肯定会信。 　　因为她傻。 　　屋内，云听蓉坐在床上，觉得有点热，便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放在了一旁。 　　她讷讷地看着桌子上那株少了片叶子的苍雪兰。 　　比原先更丑了一点。 　　法师说，是因为三公主，她才这么倒霉。 　　云听蓉不懂。 　　三公主，不是救了她的恩人吗…… 　　太傅说过要知恩图报，她要是去讨厌三公主，不是小人之行为吗…… 　　可是她又怕。 　　她喜欢元思哥哥，如果因为三公主，元思哥哥离她而去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要肝了嘤！ 　　明天还是双更，时间0点和晚上九点~ 　　依依：我早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穆怀瑾：哦。 　　舒窈：那你还扑过来，你是不是傻！ 　　依依：那要问作者啦！啊！我杀青这么快，怎么回事啊作者！ 　　作者（沧桑点烟）：你促进了舒小窈对穆老大的爱~全场MVP非你莫属~（小小的配角有大大的力量！） 第22章 长公主 　　大齐的诏狱常年阴暗湿秽，尤其是最深处，专门关押罪大恶极的人。 　　这些人在进入诏狱之后，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残酷的刑罚。 　　有些甚至缺胳膊少腿。 　　狱卒平日里除了看管这些囚犯，用鞭子鞭策着审问犯人以外，最深处，却是根本不敢踏足的。 　　太过血腥。 　　日日都有新的尸体被拖出去。 　　狱卒正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煞是享受地看着面前的人被强行按上通红的铁块，随后便是彻耳的惨叫和皮肉焦灼的声音。 　　几缕白烟从铁块与身体交接处升起，人疼得沁出一层薄汗，昏死过去。 　　狱卒打发了几个人将他拉入诏狱底层。 　　又是个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的人。 　　这诏狱底层，多的是这种被按上炮烙之刑的人，他们一日不说，便一日要被拉出来重新审问，再经历一次酷刑——诏狱底层的人，都是罪大恶极，要接受死刑之人，即便在审问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度，把人疼死了都没事。 　　可是有一个人除外。 　　狱卒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拍拍屁股，正打算去尧些酒来喝，刚一起身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穆怀瑾站在诏狱门口。 　　狱卒立马将剩下的瓜子都揣进兜里，笑呵呵迎上去。 　　穆怀瑾要进来，门口的两个侍卫显然有些难堪。 　　“穆小将军，您来这地方做什么？”狱卒点头哈腰，虽然穆怀瑾现在是皇上重用的人，但诏狱有自己的规矩，没有令牌，谁都不能轻易放进去。 　　“看不出来吗？”穆怀瑾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要进去。” 　　狱卒一噎，点头道：“是是是，可这诏狱湿气重，里面都是些死人气息，您看您这……” 　　穆怀瑾眸色黯下去，冷笑道：“你觉得，我身上的死人气息不够重吗？” 　　驰骋沙场八年，手下沾的血，见过的死人，这小小的诏狱哪里比得上。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狱卒也开始为难起来，不知道这是穆小将军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干脆直接道：“皇上有令，进诏狱，是要令牌的。” 　　没有令牌，如果放人进去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是要被治罪的。 　　话音刚落，穆怀瑾便从腰上扯了块令牌，举到弓着背低头的狱卒面前。 　　狱卒看了眼那令牌，转而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头上敲了两记，“都干什么吃的？！穆小将军有令牌，定是皇上命她来办事，你们怎么还拦着她？” 　　说罢，便赶紧请了穆怀瑾进去。 　　两个侍卫被骂得一头雾水，这不是……他们刚才也说了，是穆小将军刚才自己说没有的…… 　　穆怀瑾勾起一抹笑，迈开步子，又忽然顿住，狱卒险些撞上去。 　　穆怀瑾头也不回：“这两人该罚。” 　　狱卒：“……啊？” 　　侍卫：“……？” 　　穆怀瑾转头看他，皱眉道：“我说该罚，没听到吗？出去跑两圈。” 　　侍卫：“……？！” 　　狱卒又给了他们两记，“没听到吗？！穆小将军叫你们去跑两圈！” 　　侍卫忍着心里的委屈，乖乖跑圈去了。 　　穆怀瑾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继续笑道：“还有你，没立好规矩，也去跑两圈，里面我认得。” 　　狱卒听到自己也要跑，愣了两秒。 　　您这是第一次来诏狱吧？ 　　您哪里认得了？ 　　穆怀瑾见他不动，眉头一皱，诏狱立马看出她生气，点了点头，想着诏狱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事，便跟着那两侍卫一起去跑圈了。 　　边跑还边在心里嘀咕：惩罚用跑圈，这是个什么惩罚？ 　　不过，总比用诏狱里的那些刑具要好。 　　穆怀瑾将跟屁虫打发走，晃了晃令牌——回朝时皇上赏赐给她的，独自走进诏狱。 　　皇上给她的令牌并不能让她进到诏狱底层，那里有别的侍卫把守。 　　但她是曾经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军，只要进了诏狱，那里面的人就不是她的对手。 　　穆怀瑾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开始释放自己的香泽进行施压。 　　诏狱底层是重犯，看守的侍卫都是赤霞，但品级不如穆怀瑾。 　　他们没见识过穆怀瑾的香泽，只以为是诏狱底层的哪个犯人又到了雨露期。 　　只是这次的香泽，竟比以往都要强烈，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能在诏狱底层的，都是高手，有这样的威压，其实他们并不奇怪，只是身体会非常痛苦。 　　还是忍不住骂人。 　　做什么不好，偏偏被安排到了看守诏狱底层。 　　因为人太多，半个月就要被威压折磨一次。 　　很快，他们就在穆怀瑾香泽的压迫下连站都站不稳，丢了手里的兵器，摊倒在地上，觉得有阳光在刺目，睁不开。 　　穆怀瑾悄无声息地溜进诏狱底层，同时收了威压。 　　她要找的人，是一个已经在这诏狱过了近二十年的人。 　　走到诏狱底层最深处，愈发昏暗，几乎是辨别不出人的形貌。 　　只听到一阵锁链撞动的声音。 　　穆怀瑾嘴角的笑意变得深寒，她在那个发出锁链擦碰声的牢笼面前停下。 　　“是谁？！”那人喊了一句，声音喑哑，显然是受到了刚才穆怀瑾香泽的影响。 　　察觉到来了人，她警觉地挣动起链子。 　　对面那人身上，还有没褪去的赤霞香泽。 　　很多年没人来看过她了。 　　除了每日送饭的狱卒，她听得最多的声音就是周围的人被拉出去，随后是惨叫声，再然后，旁边就换了个人。 　　过几天还是这样。 　　血味一天比一天重，闻得她恶心想吐。 　　“你是谁？！” 　　黑暗下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脸，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冷意。 　　和刚才炽烈的阳光一点都不一样。 　　“长公主。”穆怀瑾收敛笑容，淡淡道：“这些年，过得如何？” 　　安菱华身子一颤，细细在脑内回想这个声音。 　　她没有听过。 　　这个声音，她没听过。 　　“是谁？你是谁？！”安菱华朝角落缩了缩，铁链发出敲击地面的声音，“你是……” 　　安菱华眼睛忽得睁大，声线也提高了上去，“你是公主！你是那个混蛋的孩子，对不对？！你是公主！” 　　只有皇室的血脉，出现高品级赤霞的几率才会增加，她一定是安承煜的哪个孩子！ 　　二十年前，就是安承煜，她的弟弟，登上了皇位，成为当今的元旭帝，圣上，然后就把她打入了诏狱底层。 　　日日受折磨。 　　手脚被禁锢住，还下令狱卒们不能让她死，每日按时送饭。 　　刚开始的时候会有各种刑罚加身，后来就只是软|禁。 　　无止境的囚|禁。 　　像个死物一样，不让她见任何人，只是养在诏狱深处的一个蝼蚁。 　　“你该死！”安菱华抓住自己残破的衣裳，凶狠道：“你该死！该死！安承煜的孩子都该死！” 　　最该死的，就是安承煜！ 　　“我不是公主。”穆怀瑾道。 　　“……不是。”安菱华顿了一下，又紧接着挣动起锁链，像个疯子似的，“不可能！你不是公主，你不是他的孩子，那你进来做什么？！不是他叫你来看我的吗？哈……哈哈，他还记得我这个姐姐啊……” 　　“他终于要杀我了吗？啊？你让他自己来啊！” 　　“你让他自己来！他是不敢吗，也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他不敢杀我！他怕鬼！” 　　“可是他不杀我，我也不会自尽。只有我知道那些事，等我出去了，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穆怀瑾皱眉，释放出威压。 　　安菱华痛苦地呜咽一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穆怀瑾收回威压，安菱华伏在地上喘气，暂时没力气说话。 　　穆怀瑾：“长公主，你想出去吗？” 　　安菱华身子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黑乎乎的人影，“出去？怎么，你要帮我？” 　　穆怀瑾道：“是。” 　　一阵沉默。 　　“……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安菱华像是受到刺激，在诏狱里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带着嘶哑的笑声显得诡异瘆人。 　　“你帮我？好啊。”安菱华道：“你要怎么帮我？” 　　穆怀瑾最喜欢这种不用绕弯子的话题，直接切入：“给我你的玉佩。” 　　“玉佩……”安菱华愣了愣，摸向腰间的盘龙玉佩。 　　这是当年她的母妃给她的。 　　她从小一直带在身上，即便被捉进诏狱这么多年，身上的衣物早就不是当年那些，这个玉佩也还是在身上。 　　“你要玉佩做什么？” 　　穆怀瑾：“别问那么多。你想出去便给我，不想……那以后，长公主就只能在这了却终生了。” 　　“连带那些秘密一起。” 　　安菱华心跳漏了一拍，瞪向她：“你知道？！” 　　穆怀瑾笑。 　　她当然知道，上一世陈元思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当上了大齐的皇帝。 　　“你知道……”安菱华已经四十多岁，被关在诏狱里二十年，行为疯癫偏激，但却不是真成了傻子，“你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些？” 　　穆怀瑾没有回答。 　　“长公主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出去便好了。” 　　安菱华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她当年入诏狱的那一刻就下定过决心，将来出去，一定要安承煜不得好死。 　　安菱华咬牙，一把扯下玉佩，又摸了好几遍后，将它递给了穆怀瑾，冷声道：“不管你是谁，答应本宫的，可别食言。” 　　穆怀瑾接过玉佩，轻笑：“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晚上九点~ 　　舒窈：我的戏份呢？！ 　　作者：啊……嗯……这个……（溜） 　　穆怀瑾：公主乖，我的戏就是你的戏，你的戏还是你的戏。 　　舒窈：啾~ 第23章 种花 　　穆怀瑾从诏狱出来的时候，跑圈的侍卫还没回来，诏狱里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她是去找了安菱华。 　　她将盘龙玉佩藏在怀里，嘴角上扬。 　　心里想的却是，陈元思这一回，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她想了想，正要回平清宫，就在路上碰到了舒窈。 　　“三公主。”出于礼仪，无论她们两个有多熟，她都要行礼。 　　只不过小傻子看起来并不高兴。 　　舒窈怏怏道：“阿瑾姐姐……” 　　穆怀瑾看了眼她手上的盆栽，是一株花瓣都掉光了的苍雪兰，散发着淡淡的清新余香。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了。 　　“你拿着这个去哪儿？”穆怀瑾问。 　　“去太傅那里。”舒窈叹了口气，有些可惜道：“苍雪兰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便这样子了。” 　　舒窈叹气不是因为把太傅布置的作业搞砸了，而是苍雪兰现在这个模样，定然不是自己掉的花瓣。 　　而是有谁对她的苍雪兰下手了。 　　她还是被人盯上了。 　　在皇宫里被人盯上，就不能再装傻白甜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那人就会愈发嚣张。 　　舒窈默默咬紧牙关。 　　穆怀瑾却全当她是因为苍雪兰谢了才不开心。 　　“你去找哥哥解释？”穆怀瑾问。 　　“嗯……”舒窈干笑，“就是不知道太傅会不会生气，我想重新种一株……” 　　穆怀成脾气好，当然不会因为舒窈没好好完成作业而责罚太重。 　　更何况苍雪兰本就难栽种。 　　穆怀瑾朝她伸手，“臣带你去找太傅。” 　　舒窈一愣，看着那只伸出的手，还是怔怔地搭了上去。 　　穆怀瑾当即握紧了舒窈的手。 　　两个人朝穆怀成的住处走去。 　　“公主，哥哥若是骂你，我定会护着你。” 　　舒窈莞尔，道：“太傅才没那么凶。” 　　身旁的人突然停了脚步，舒窈：“……？” 　　穆怀瑾举起两人的手，面色有些严肃，薄唇轻启：“臣答应过公主的，会一直保护你，就像那时候一样，牵着公主的手，然后把你护在怀里。” 　　就像杀依依的时候一样，把你护在身后，衣服上一滴血都不会让你沾到。 　　舒窈懵了一瞬。 　　“所以不管哥哥会不会骂你，臣都要护着你。”穆怀瑾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轻松道：“因为任何时候，都是在那个‘一直’的范围里。” 　　舒窈对上穆怀瑾的双目，愣了许久才回过神。 　　她突然讲这个干什么……这让她又想到了那日做的梦。 　　一直保护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穆怀瑾的眼睛很好看，此刻坚定的目光更甚。舒窈看着她的眸子，脸一下子涨红了。 　　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穆怀瑾：“公主？” 　　舒窈摇摇头，拉着穆怀瑾的手，催促道：“快走快走，不然太傅看到的花更丑啦！” 　　* 　　两人到达太傅住处，穆怀成正在浇花。 　　是一株长得姣好的苍雪兰，比舒窈原先按照现世的培植方法种的还要好。 　　“三公主，阿瑾。”穆怀成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二人，笑着打招呼。 　　他看到了舒窈手上的花盆，一下子就猜到了大概，先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阿瑾这几日住在姑姑那儿，可也不晓得来见我。”穆怀成笑着打趣，“倒是公主，日日都在国子监见我，下课后还往我这儿跑。” 　　舒窈脸上刚褪下去的红色又悄悄爬上来，“太……太傅对不起。” 　　穆怀成笑着嗯了一声，“怎么了？” 　　舒窈把花盆递到他面前。 　　穆怀成细细看了眼，花瓣都跌落在了四周，花蕊却还立着，他了然地点点头，“没种好。” 　　舒窈：“……嗯。” 　　穆怀成没有继续讲话，她在等舒窈继续说。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花不仅不是没有种好，反而是种得挺好。 　　花蕊还立在上面，呈现淡淡的粉色，即便是那些掉落在周围的花瓣，瓣叶也是洁白无暇，上面的细纹分辨清晰。 　　怎么看都不会是自己凋谢的，而是被人故意为之。 　　他想舒窈自己和他讲原因。 　　可是舒窈没继续讲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穆怀成问，听不出是喜是怒。 　　“因为……没种好。”舒窈别过脸，撒起谎来像是个犯了大错，正准备接受责罚的小孩子。 　　“你别吓着她。”穆怀瑾在一旁及时警告。 　　哥哥要是敢说三公主，她肯定也要说哥哥几句。 　　穆怀成看了穆怀瑾一眼，对她道：“来都来了，今日午膳陪我一同用吧。” 　　穆怀瑾淡淡应了一声。 　　穆怀成：“那你去厨房看看，有哪些喜欢吃的菜。”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一来厨房做菜种类繁多，定是有几样爱吃的，二来穆怀瑾在战场八年，连树皮什么的都吃过，一点也不挑食。 　　穆怀瑾不傻，听得出来这话的意思，是要支开她，哥哥有些话要单独和三公主讲。 　　舒窈以为自己被遗忘了，怎么太傅突然就和穆怀瑾聊起午膳的事？ 　　穆怀瑾真的走了。 　　“公主，有些道理臣不讲，以为您自然是懂的。”等穆怀瑾走了，穆怀成拿过舒窈手中的花盆，将那几片凋谢的花瓣放在了他那株盛开的苍雪兰土壤中。 　　用来当这株苍雪兰的养料，算是尽了它们的最后一点价值。同时，也以另一种方式得到新生。 　　见舒窈不说话，穆怀成又道：“公主，知道臣为何要你们种苍雪兰吗？” 　　舒窈摇头。 　　“女子气质如兰，贤淑文雅，男子温良如玉，淡泊名利。”穆怀成将花盆还给舒窈，这下花盆里，就真的只剩下了空空的一根花茎和花蕊。 　　舒窈盯着浅粉色的花蕊看了一会儿。 　　“臣叫你们种这个，就是想你们像兰花一般。”穆怀成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了下去，“可是有人，好像并不适合种这花。” 　　舒窈：“……” 　　太傅果然是看出来了。 　　兰花的花语是高洁、美好、贤德、淡泊。 　　可是为了在课上得到一句嘉奖和众人羡慕崇拜的眼光，而去做摧毁他人成果的事……那才是真的应该责罚的人。 　　“公主，臣猜，您是想重新种一株。”穆怀成道。 　　舒窈点头。 　　“不用种了。”穆怀成笑着拉动轮椅，转身朝屋内离去，“贤淑、淡泊，公主做到了，就不会纠结这个作业了。” 　　若是为了完成课业而选择重新种一株，不仅是对其他学生的不公平，还是违背了种苍雪兰的初心。 　　完成又如何，不完成又如何，不管结果怎样，只要真正地用心去种了，不耍那些小聪明，便是最好地完成了课业。 　　舒窈作为公主，穆怀成顾自转身离去，即便是她的太傅，要深究起来，也可以算作是不敬。 　　“太傅……舒窈知道了！”舒窈对着穆怀成喊，“就算只有花蕊，舒窈也会种下去的！” 　　只要种下去，来年，总会有新的花儿长出来。 　　穆怀成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没有回头。 　　穆怀瑾在厨房回来，就看到舒窈站在屋子门口，脸上还不知为何笑得特别开心。 　　可看她身旁放着的，还是原来那株没了花瓣的苍雪兰花蕊。 　　“公主，哥哥给你新的苍雪兰了？” 　　舒窈摇头，“太傅刚才和我说了些话。” 　　穆怀瑾：“什么话？” 　　舒窈没有讲话，伸手拉了拉穆怀瑾的衣角，踮脚凑上去。 　　穆怀瑾适当低头。 　　“太傅说……” 　　温热的鼻息打在耳畔，穆怀瑾耳朵有点麻麻的。 　　草药香弥漫着，舒窈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好像又闻到了烈日的香泽。 　　“太傅说……叫我种下去呢。”舒窈笑，讷讷地伸出手，盖在穆怀瑾的心口。 　　穆怀瑾一怔，看向那个脸红扑扑的人，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公主……” 　　临时标记的作用，两个人贴这么近，会不自觉地触发一些情绪。 　　比如……想要亲近。 　　舒窈没管她，又贴近了一些，继续道：“阿瑾姐姐……太傅的意思是说，那花都这样了，重要的不是有没有开出花，是种植之人的品性，是种它的过程。” 　　“那舒窈和阿瑾姐姐，是不是也像种这个花一样呢？” 　　穆怀瑾想推开舒窈，还在哥哥的地方，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可手刚伸到空中，穆怀瑾竟生出一股不想推开的冲动。 　　舒窈在穆怀瑾怀里蹭了蹭，闻到的都是草药味。 　　“阿瑾姐姐，舒窈和你种花……”舒窈蹭够了，眼眶红红地抬头看她，“我们的花，会有结果吗？” 　　穆怀瑾看到她眼眶发红，怔了一下：“……？” 　　这小傻子为什么可以从一朵苍雪兰想到这么多？ 　　临时标记……还能让人变得更傻，喜欢胡思乱想吗？ 　　“臣……”穆怀瑾只想换个地方，这里实在是容易被人瞧见。 　　“回答。”舒窈半眯着眼，一只手按在穆怀瑾的心口，一只手放自己心口，傻乎乎地笑道：“这里和这里，会开花吗？” 　　穆怀瑾耳根也发红了。 　　这小傻子什么时候会说这些话了。 　　“会开花的。”穆怀瑾有些犹豫。 　　她觉得她心口的那朵花已经种下了，是小傻子无意间种下的。既然播种了，那她一定会让它开出最大最美的花。 　　可是小傻子心口，却不知道有没有种子呢…… 　　她怕舒窈口中的花，这样一朵种在心口的花，是因为临时标记胡乱说的。 　　如果不是就好了。 　　“啊，舒窈会让它开花的！”舒窈像是醉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倒在穆怀瑾怀里。 　　穆怀瑾把她打横抱起来，朝平清宫走去，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那就一起种吧。” 　　一起种，看看这两朵花，到底会开成什么样子。 　　一定是她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达~ 　　今天回学校啦，所以明天开始恢复日单更（晚上九点）（没有存稿了，肝不动了呜呜呜） 　　穆怀成（面对一大桌子菜）（微笑）：说好的陪我吃饭呢？ 　　穆怀瑾：我要爱情，不要哥哥。 　　穆怀成（微笑）：快把公主娶回家，再陪哥哥吃饭。 　　穆怀瑾：万一公主让我入宫当女驸马呢？我听她的。 　　穆怀成（微笑）：QAQ 　　作者：不能浪费粮食，哥哥一人干完它们！ 　　珍惜粮食，从我做起，从哥哥做起~（狗头） 第24章 礼物 　　第二日，是穆怀成检查学生们作业的日子。 　　苍雪兰没有了花瓣，独独一支花蕊，没过久就凋谢了。舒窈将花蕊变成了浅褐色的苍雪兰花盆放在桌上。 　　其他的学生们也都种了苍雪兰，虽然并不是很好看，但看得出，他们都是用心去照顾了，只是用的方法不太对，又恰巧碰上这花的娇贵。 　　花朵呈现千奇百怪的姿势。 　　有朝上开的，也有朝着下面，像个蔫儿了的人。 　　“啊！三公主，你的花呢？” 　　穆怀成还没来，大家都在相互比较谁的花更好看，谁更有可能得到太傅的赞美。舒窈转过头，看到云听薇正端着她的苍雪兰走过来。 　　乍一眼看，是所有人里种得最好的。 　　云听薇故作关切地看了眼舒窈面前光秃秃的褐色花蕊，捂住嘴，佯装惊讶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舒窈干笑：“是我没照顾好……” 　　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捉紧，舒窈注意到云听薇惊讶之外，眸子中隐藏不住的笑意。 　　是她毁的花？ 　　舒窈皮笑肉不笑：“听薇姐姐的花真是好看呢。” 　　“谢公主夸奖。”云听薇这下不用掩饰，光明正大地笑了出来，还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咦”了一声，奇怪道：“听蓉妹妹……她还没来呢。” 　　云相给云听蓉的禁足期今日刚满，应该是要来上课的。 　　舒窈微皱眉：“她是你妹妹，你怎会不知？” 　　在原书中，云相两个女儿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属于表面上和睦，其实背地里暗暗插刀的那种类型。 　　云听薇耸耸肩，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啊，臣女今日见到妹妹，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呢。” 　　“不过是她害得公主受伤，爹爹罚她禁足，便伤心成了这般模样。”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苍雪兰的花瓣，像是在故意炫耀，嘲道：“这个样子，怎么在皇宫这种地方过下去呢？公主，您说对不对？” 　　舒窈总觉得云听薇话里有话，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你妹妹和世子有父皇赐下的婚约在，就算她过不下去，也得过，否则就是抗旨。” 　　再说了，现在的云听蓉，好像喜欢陈元思喜欢得要命呢。 　　云听薇捂嘴笑了几声，“臣女只是有时候见到妹妹，总觉得她过于单纯，随便的几句话，就让她轻易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实在是太好骗了。 　　要除掉这个傻妹妹，简直易如反掌。 　　“那你这个当姐姐的，就该多帮帮她。”舒窈心道这个云听薇恍若云听蓉虽然是同父同母，但两个人，简直一个就是个空壳，另外一个，里面装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话里藏刀，恶毒得狠。 　　听她这话的意思，今日云听蓉这么晚过来，应该也与她脱不了什么关系。 　　“公主教训得是。”云听薇嘴上这么说，表情却依旧是笑着，一点也没有要听的意思。 　　云听薇款步走了，舒窈盯着她看了许久。 　　总觉得，这个人才应该是担任了剧中恶毒女配的角色吧，只不过原书中对云听薇的描写不多，是出场没多久就被男主干死的——因为她伤害女主。 　　现在看来，这个人的确要提防。 　　舒窈不明白，如果说陈元思所做是为了登上帝位，云听蓉所做是为了陈元思，那云听薇这个恶毒女配，做这些干什么？ 　　只是因为讨厌云听蓉？ 　　正纠结着，侍女推着穆怀成进了国子监。 　　屋内安静下来，都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穆怀成扫视了一眼大家，看到他们桌子上都摆放了自己这几日种的苍雪兰，满意地点点头。 　　在看到云听蓉的位置空缺时，目光一滞，微微皱眉，“听蓉去哪……” 　　“太傅。” 　　话音未落，云听蓉就端着个花盆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泛着红，呼出的气都是急的，像是小跑过来的。 　　穆怀成顿了顿，看向她手上的苍雪兰。 　　花蕊粉嫩，花瓣呈现饱满的弧形，纹理细致。她一来，整个屋子的香味都浓郁了不少。 　　这花比穆怀成养的那株稍微逊色些，却是在场各位中养得最好的一朵。 　　云听薇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见，转而换上阴鸷。她狠狠抓着自己的衣角，将那里攥皱了，才松开一点点。 　　这个人，她的花不是都死了吗？怎么又有了？还是一株这么好的苍雪兰。 　　穆怀成不动声色地皱眉，眸中也染上严厉的意味。 　　云听蓉第一次做亏心事，被穆怀成这样看着，怕得眼眶发红，要落下眼泪来。 　　她本就心里不安，是想到她的花都死了，如果被太傅批评，回去后又要被爹爹骂……迫不得已，才去找了元思哥哥帮忙。 　　“你先坐位置上去吧。”穆怀成语气不温不热，听不出什么情绪，这让云听蓉心里更是没底，坐在位置上手指轻轻发颤。 　　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在场的人都知道云听蓉胆子小，内向腼腆。但见到她这副模样，或多或少也都发觉了她今日不对劲。 　　穆怀成将视线从云听蓉身上移开，开始上课。 　　只是今日上课，显然没有像往常那般轻松。舒窈可以感受到，穆怀成的语气都凝重了许多，还时不时朝云听蓉投去目光。 　　舒窈想到了昨日，太傅和她讲，种苍雪兰这个作业的意义不是真的去种苍雪兰，是去明白，得到一株姣好的苍雪兰不是目的，重要的是种的过程。 　　是不是高洁、淡泊。 　　有没有为了得到太傅的赞美，而去做些小动作。 　　舒窈侧目，看向一旁低着头，两手攥着衣服的云听蓉。 　　这花，不是她种的吧。 　　她原来的花，应该也因为什么原因死了或者拿不出来。 　　可是……即便现在书的剧情和以前不完全一样，云听蓉也一直都是个傻白甜……她怎么会想到用这种作弊的方法…… 　　舒窈看到了云听蓉身边，一脸阴鸷的云听薇。 　　她好像懂了什么。 　　是云听薇，她告诉云听蓉这个办法…… 　　那她的花…… 　　舒窈转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苍雪兰。 　　她的花，也是云听蓉干的吗？ 　　舒窈微微侧颜，正偷偷抬眼看舒窈的云听蓉吓得赶紧缩了回去，脸更红了。 　　舒窈：“……” 　　真的是她。 　　这……所以说现在，是女主云听蓉，在傻白甜时期受到云听薇的蛊惑，要黑化了？ 　　* 　　今日早课结束的时候，云听蓉被穆怀成单独叫去讲话。 　　舒窈看到云听薇脸上挂着得逞的笑。 　　这算是应证了舒窈的猜想。可她怎么想，都觉得故事的发展有些离谱了。 　　不过离谱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像穆怀瑾，最近和她走得好像越来越近，可她却一点都不抗拒，反而有时候见不到她，还会在心里暗暗地想她。 　　就像魔怔了一样。 　　舒窈恹恹地从国子监出来，心里想的是这剧本的走向问题。 　　再这样下去，她的穿书金手指就要消失殆尽了。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在那些女眷的各种明争暗斗中，舒窈并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下来。 　　要是有个能保护自己的人就好了。 　　“阿瑾姐姐……”舒窈喃喃完这个，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想到了穆怀瑾。 　　她闭上眼，拍拍自己的脸，摇了几下头。 　　不能再去想她了。 　　她是女将军，怎么说都不该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扯上什么关系。 　　“公主。” 　　舒窈：“……？” 　　她一定是出现了幻觉，舒窈用力又拍了几下脸，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舒窈睁开眼：“？” 　　“你在干什么？”穆怀瑾抓着她的手，疑惑之中又有点担忧。 　　这小傻子今天又怎么了？ 　　“阿瑾姐姐……”舒窈没想到穆怀瑾这么空，连上完早课出来都能碰见她，“好巧。” 　　穆怀瑾松开舒窈的手：“不巧，臣特意在此处等您。” 　　“等我？”舒窈奇怪。 　　穆怀瑾点头，“公主平日里没什么一起玩的人，皇上今日问臣，说公主生辰快到了，要替公主举办及笄礼和生辰宴。” 　　舒窈听得愣了一下。 　　生辰宴啊，好像是快到了。 　　不过舒窈其实对这个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反正以前在现世的时候，她的生日也经常和普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舒窈：“随便都可以，我不挑的。” 　　“臣不是来问您宴会意见的。”穆怀瑾站在舒窈面前，将她整个人都放置在阴影之中。 　　舒窈抬头：“那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不是问宴会布置的意见，那总不会是说要她这个寿星一起参与布置，进行体力劳动吧？ 　　穆怀瑾良久没有说话。 　　舒窈：“？” 　　“公主……”穆怀瑾比了比舒窈的身高，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些，她道：“臣是自己想来问您，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舒窈眨眨眼。 　　穆怀瑾继续道：“还有，及笄礼和生辰宴，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公主不能说随意，会惹皇上和皇后不开心。” 　　而且，她也很想给舒窈过一个生日。 　　她认识舒窈这么久，竟是一个生日都没给她过过。 　　想了很久，不知道小傻子喜欢什么，就干脆直接跑来问她了 。 　　穆怀瑾对舒窈的感情刚刚产生萌芽，自然不懂有些事情太过直白不好，可她是个将军，在战场上直来直去惯了，碰到这种需要细腻感情的事，总归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想要什么礼物？”穆怀瑾看着舒窈的眼睛，那里好像有漫天的星辰。 　　舒窈一时还真想不到要什么礼物，不过看穆怀瑾的眼神，她顿了顿。 　　还是第一次见到穆怀瑾露出这种神情。 　　生涩中带着些甜意。 　　像是在试探，又不敢全盘托出心中所想。 　　舒窈闻到一阵苍兰香，眼睛一闪，轻笑道：“那……舒窈想要花。” 　　“好多好多花。” 　　“可以吗？” 　　舒窈看着穆怀瑾，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穆怀瑾耳朵底下爬上一点红，强装镇定，笑道：“好。” 　　臣给公主种花。 　　种很多很多。 　　公主的及笄礼，一定是充满馥郁的花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晚上九点更~ 　　舒窈：阿瑾姐姐一点都不懂什么叫惊喜！生日礼物这东西是能直接问的吗？！你不会自己猜吗？ 　　穆怀瑾（强装淡定）：说明……说明我们还不够亲近。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近一点。 第25章 辍学 　　云听蓉种苍雪兰耍小聪明，穆怀成一眼便看了出来。 　　穆怀成叫她留下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脸上带着笑，而是神情肃穆。 　　云听蓉跟在太傅后头，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讲。 　　看着院子里各式的花，穆怀成反而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云听蓉一贯胆小的性格，怎么会为了一句嘉奖，或是别人的目光而做出这种事。 　　除了舒窈，他其实最好看好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虽然内向了点，但行事作风都有闺秀风范，也遵纪守礼仪。好好培养的话，将来或许还能嫁个皇子妃。 　　“说说吧。”穆怀成将云听蓉在身后晾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听蓉，解释一下，那株苍雪兰，是哪里来的，你原先的苍雪兰去哪了？” 　　他说这话没有很温柔，但也没有很严厉，只是很平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但云听蓉知道，太傅这就是生气了。 　　“太傅……” 　　“别叫臣太傅了。”穆怀成摇头，还是没有转身去看云听蓉：“你今日若是不解释，臣以后便不是你太傅。听蓉长大了，和三公主一样，快要及笄礼了吧。其实该学的，上一任太傅已经教得差不多了。” 　　“听蓉聪慧，能把这么难养的苍雪兰养成这般，臣看来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 　　云听蓉站在原地静默，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身后响起细微的抽泣声，穆怀成恍若未闻：“还不说吗？” 　　云听蓉一怔，哭得更厉害了。 　　“太……太傅……我……” 　　一句话半天没讲完，穆怀成已经自己推动轮子，到了云听蓉面前。 　　穆怀成叹了口气，面色忧愁：“给，擦擦。” 　　云听蓉抹眼泪的手移开，泪眼朦胧间，看到穆怀成手里的帕子。 　　心下的第一反应却是，太傅竟然会有帕子这种东西。 　　“谢谢太傅……”云听蓉接过手帕。 　　穆怀成无声推动轮椅，转身朝屋子里去了。 　　云听蓉呆呆地站着，身体还因为刚才的心虚而微微发抖。 　　“明日，你不用来了。”穆怀成撇下这一句。 　　云听蓉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太……太傅！” 　　她跑上去。 　　太傅说……她明日不用来了。 　　为什么…… 　　只是因为一株苍雪兰。 　　明明三公主也没有拿出苍雪兰。 　　她为了让太傅满意，还特意去寻了株新的，为什么太傅只对她生气，不跟公主讲？ 　　这对她不公平。 　　“太傅，为什么？”云听蓉上前，情急之下竟直接拦在了穆怀成面前。 　　穆怀成皱眉。 　　云听蓉才意识到刚才失礼，忙收回手，低低地抽泣起来，连穆怀成刚给她的帕子也掉到了地上。 　　“臣说得很清楚了。”穆怀成道，“臣以为，您和三公主都聪颖，无需多说，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过现在看来，云听蓉并不懂。 　　甚至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过错，还是觉得自己拿一株不是她种的苍雪兰来应付作业，是一个看起来并没有很大错的行为。 　　她觉得错不至于退学。 　　“臣让你不用来，是觉得臣该教的都教了。”穆怀成无奈，“剩下的，你应该自己去体会。” 　　国子监都是些未涉世的孩子，一直留在这里，其实并不能受到真正的好的学习。 　　云听蓉哆嗦着，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穆怀成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只剩下云听蓉一人站在那儿。 　　瞳孔越缩越小，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 　　她害怕极了。 　　太傅把她逐出了国子监，她回去要怎么和爹爹交代？前不久才刚给爹爹丢脸，这下爹爹，定然又要生气了。 　　云听蓉蹲下身抱紧自己。 　　没有人知道她在哭。 　　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傅偏心。 　　她开始讨厌太傅了。 　　她现在想要元思哥哥。 　　在这皇宫里，她谁都不要，只要元思哥哥…… 　　* 　　云听蓉休学，云听薇却是照常上课。 　　国子监的小孩子都开始胡乱揣测，说是不是昨天听蓉姐姐被太傅叫走以后，惹太傅生气了。 　　也有比较叛逆的小孩，说是太傅看到听蓉姐姐用秘密方法种出来的苍雪兰太好看了，太傅想要求教，结果听蓉姐姐不肯，太傅就不要她来了。 　　“你胡说！太傅才不是这种人！” 　　“怎么不可能！我爹爹说过，人不可貌相！” 　　“不许你这么说太傅！” 　　舒窈一大早就被国子监里闹哄哄的小孩吵得头疼。 　　穆怀成还没来，也没人能治得住他们。 　　“三公主姐姐，你说，太傅是不是这种人？！” 　　舒窈一愣，皮笑肉不笑：“……啊？” 　　这群小孩吵归吵，干嘛突然拉她下水？ 　　“你快说！快说！”其他人被这小孩这么一叫，全围了过来。 　　“……”舒窈结结巴巴开口：“应，应该……” 　　“我昨天看到穆小将军和舒窈姐姐在讲话哦！你们关系这么好，太傅又是穆小将军的哥哥，舒窈姐姐，你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舒窈刚开口，就被另外一个小孩打断。 　　舒窈扯了扯嘴皮：“……” 　　这小孩的逻辑是向谁学的？ 　　反正肯定不是穆怀成。 　　舒窈跟上一个太傅学过，两相一对比，也能感觉出来，穆怀成是真的有才学，讲的东西都是古往今来的圣学，不会教这些逻辑乱七八糟的东西。 　　定是这小孩自己乱讲的。 　　再说了，虽然她确实和穆怀瑾关系还不错，这小孩怎么就认定自己一定会知道穆怀成呢？ 　　关系好也不是用来开后门的吧。 　　“啊啊，我昨天！我昨天还看到舒窈姐姐被穆小将军抱着呢！” 　　“啊？真的吗？！” 　　“真哒！就是穆小将军抓着舒窈姐姐的手，然后，就把她抱在怀里了！” 　　舒窈：“……？” 　　舒窈：“……！” 　　这群小屁孩到底在讲什么啊？！ 　　昨天穆怀瑾分明只是在问她要什么生辰礼物而已！ 　　“舒窈姐姐，穆小将军是个赤霞哦。”一个小孩凑上来，笑着问：“你是玉尘吗？” 　　舒窈：“……” 　　这些孩子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被一连串造了这么多她和穆怀瑾的谣，舒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无从下口解释。 　　为了让自己的慌乱不那么明显，舒窈清了清嗓，正色道：“听好了，本宫，还没有分化！” 　　那群小孩听到这回答，瞬间就发出“啊啊啊”的失落惆怅叹气声。 　　“可惜了呢。” 　　“好可惜哦……” 　　“舒窈姐姐这么好看，肯定是玉尘了！” 　　舒窈一口气堵在心尖。 　　这群小屁孩，实在是没大没小。她好歹也是大齐的三公主，皇后嫡女，怎么就……有朝一日，竟沦落至一群小孩的谈八卦对象。 　　舒窈抬手抚额，睁开眼睛时，恰巧见到了云听蓉空空的位置。 　　她没来。 　　照云听蓉那个性格，被穆怀成要求不来国子监，一定又躲在哪里哭吧。 　　舒窈没收回目光，往上一抬，就看到了坐在更远处的云听薇。 　　她眼中含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看着自己。 　　舒窈头皮发麻，怔怔地收回视线。 　　她宁可来的是云听蓉。 　　云听薇见到她这副模样，眉眼笑意更甚。 　　从刚才到现在，她都坐在位置上。 　　在听到那群小孩问舒窈有没有分化的时候，原本都在别处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结果三公主说她没有分化。 　　可是她好像记得，在春猎那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很浓很浓的苍兰香呢。 　　* 　　在国子监苦苦煎熬了许久，等到上早课的时间，进来的却不是穆怀成，而是穆怀瑾。 　　舒窈意外地朝她招手，只是手刚举起来，就停在了半空中。 　　穆怀瑾表情严肃，看了一眼舒窈，并没有朝她的方向走去。 　　云听薇怔了怔，看到穆怀瑾停在了她的面前，语气寡淡：“云大小姐，宣平侯世子求见。” 　　云听薇一愣。 　　“今日不上课，你们都回去吧。”穆怀瑾转身朝屋内的人这样说着，视线环顾了一圈后落到舒窈身上，柔和了片刻，又转回云听薇。 　　“走吧。”穆怀瑾道。 　　“穆小将军……是薇儿，做错什么事了吗？”云听薇攥紧自己衣服。 　　做多了亏心事，总归是有些不安。 　　等国子监的小孩都走了，穆怀瑾回头，才淡淡扫了云听薇一眼，“你的婢女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带上任何的情绪。 　　云听薇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死……死了？” 　　“别耽误时间了。”穆怀瑾道：“皇上将此事交由宣平侯世子负责，你作为她的主子，是该走一趟。” 　　舒窈一直看着穆怀瑾，听到云听薇婢女死的消息，也是惊了一下。 　　云听薇是云相的女儿，她来上国子监，随身携带的婢女按理是要在皇宫内等候自家主子上完课的。 　　在皇宫内突然死了一个人，若是处理不好，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到时候所有想针对云家的人都掺和一脚，拿此事做文章，云家不会有好下场。 　　“公主若想去，也一并去吧。” 　　舒窈收回思绪，抬眸，碰上了穆怀瑾的目光。 　　“公主若是怕，等下就躲在臣后面。”穆怀瑾朝她伸出手，“走吧，臣护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很久很久从前，大齐的国子监有一群喜欢讲八卦的小屁孩，讲的是清冷美艳大将军和她的傻白甜小娇妻，讲她们大庭广众搂搂抱抱，讲她们光天化日少儿不宜，讲她们白日宣yin…… 　　舒窈：我觉得我可以在古代靠卖眼镜发家致富。 　　穆怀瑾：公主不知道吗？他们都是预言家。 第26章 长大 　　其实舒窈一直看着穆怀瑾，并不是因为她想去，只是没理由地，想要多看她一会儿罢了。 　　穆怀瑾朝她伸出手，舒窈点点头，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有阿瑾姐姐在，她相信她。 　　到现场的时候，云听蓉也在一旁，许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正躲在陈元思怀里。 　　陈元思一手把她护在怀里，一边淡淡抬眸，看了眼舒窈她们。 　　舒窈攥着穆怀瑾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穆怀瑾察觉到，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公主不怕。” 　　云听薇见到雁儿的尸体，啊了一声，像是十分关切似的跑了过去，又在几米之外停下。 　　“云大小姐，这是你的婢女吧？”陈元思命人掀开雁儿身上的白布，露出一张狰狞痛苦的脸。 　　面上苍白毫无血气，两个眼睛还睁着，直直地望着天，十分瘆人。 　　云听薇捂住嘴巴，干呕了几声。 　　侍卫又把白布盖上，云听薇才缓过些神。 　　太恶心了。 　　她一个婢女而已，死便死了。 　　可偏偏死在了皇宫。 　　云听薇在来的路上就在心里暗暗责骂雁儿，死了还要给她多事。 　　云听蓉知道现在人多了，再和元思哥哥贴在一起不好，才慢慢从陈元思怀里转过身来，脸蛋有些不正常得发红，不知是憋的还是发烧了。 　　舒窈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云听蓉和她年纪差不多，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也是快要分化了吧。 　　分化成玉尘以后，她和陈元思就是有圣旨在的婚约，两个人就能更腻歪了。 　　陈元思和穆怀瑾在现场，是因为皇上将此事交给了他们二人——毕竟在朝堂上，并没有人看出来他们不合。 　　而云听蓉在现场，则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雁儿尸体的人。 　　或者说，她其实是目睹了全部的过程…… 　　云听蓉不敢出声，只能默默攥紧陈元思的衣服。 　　这样难免耽误陈元思办事。 　　陈元思劝了片刻，云听蓉因为害怕而一直摇头，只要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后怕得怎么都不肯松手。 　　“我怕……”云听蓉的脸本来就红着，现在又加上了红色的眼眶。 　　周围这么多人都看着，往日里云听蓉再怎么黏人，也不会这般胡搅蛮缠耽误他办正事。 　　他并不知道云听蓉已经把他当作了唯一的依靠。 　　“松手。”陈元思眉间微皱，语气一下子冷了下去。 　　云听蓉噎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只能放开。 　　心里，好像有点痛。 　　元思哥哥，从前没有这么对她讲过话的。 　　* 　　云听蓉从穆怀成那里离开，还没出皇宫，就碰到了还在等云听薇的雁儿。 　　只不过那时候雁儿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云听蓉没有分化，但是她知道分化时候人会有的表现。 　　当时雁儿伏在地上，整个人缩在一起，面颊酡红，就像是分化的模样。 　　但他记得，雁儿是早就分化了的，分化成了一个玉尘。 　　云听蓉躲在角落，正打算上去看看她，就听见了男子的声音。 　　她探出头去。 　　是个穿着小太监衣服的人。 　　小太监一靠近雁儿，她就开始止不住疼痛地呜咽。 　　到最后，雁儿竟然趴在地上，不停地拉扯小太监的衣服，嘴上说着什么“求求不要”的字眼。 　　云听蓉大气不敢出，除此之外，自己身上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雁儿在地上求饶，身子抖得可怕，毫无反抗之力。 　　小太监脸上露出得以的笑，随后将恶爪伸向了雁儿。 　　云听蓉害怕得整个人缩在地上，只能听着身后的声音。 　　哭声，求饶声，笑声。 　　小太监并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却能释放香泽，勾起玉尘的雨露期。 　　高浓度的赤霞香泽，对一个低品级的玉尘来说，无异于催命。 　　雁儿承受不住，竟是直接喘不过气，断了命。 　　云听蓉躲在后面，也开始轻微喘气。 　　觉得有点热。 　　等小太监走后，云听蓉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她刚才……看到雁儿死了，是受不住香泽的威压而死的。 　　云听蓉睁着眼睛，死死盯着一隔方向。 　　太可怕了。 　　皇宫里，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 　　云听蓉在原地蹲了好久，直到空气中的香泽散尽，她觉得身子不那么热，才抖着胆子迈出了一步。 　　她哭着去找了陈元思。 　　彼时陈元思正在朝堂上，下人进去禀报陈元思，元旭帝才得知了这件事，并且就近让陈元思和穆怀瑾查此事。 　　* 　　小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从小到大去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皇宫的国子监。 　　云听蓉稀里糊涂地讲完事情的经过，抽抽噎噎，前言不搭后语。 　　穆怀瑾大致揣测出了事情的经过。 　　舒窈还抓着穆怀瑾的衣服。 　　穆怀瑾看了眼陈元思，淡声道：“你去抓。” 　　陈元思瞪她。 　　这可是立功的机会，她竟然不要？ 　　不过也对，都是大齐将军了，应该也不在乎这点功绩。 　　“元思哥哥。”云听蓉鼓起勇气拉扯了一下陈元思的袖子，“别……别走……” 　　“来人！”陈元思看都没看云听蓉一眼，转身对那些侍卫命令道：“跟我去捉人。” 　　刚刚攥在手里的袖子，像个蒲公英，风一吹，就脱离了抓着它的那根茎，扬长而去。 　　云听蓉一愣一愣地，盯着那个远去之人的背影。 　　她的元思哥哥也是不要她了吗？ 　　云听蓉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像个可怜的猫儿，无论哭得多惨，都没有人来扶她一把。 　　戏演够了，云听薇叫人把雁儿的尸体抬了下去，假装擦擦眼泪，走到云听蓉面前，细声开口道：“妹妹对姐姐真好，雁儿没了，竟比姐姐哭得还要厉害。” 　　处理完这件事，穆怀瑾不想再多逗留。 　　舒窈被穆怀瑾拉着离开了现场。 　　“阿瑾姐姐……”舒窈回头看看，这两姐妹的戏看着还挺有意思，怎么就把她拉走了呢？ 　　不过更有意思的是，从刚才陈元思对云听蓉的表现来看，他好像真的，并不是特别喜欢云听蓉。 　　反而有种一直在做戏的感觉。 　　为了维持一种他们深爱的表象，而去容忍云听蓉。 　　穆怀瑾低下头，看了眼舒窈，温声道：“被吓到了吗？那个人的模样。” 　　她说的应该是雁儿。 　　舒窈摇头。 　　“公主长大了呢。”穆怀瑾轻笑。 　　见到这种生死离别，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在六公主的尸体面前哭成小花猫了。 　　舒窈抬头，应道：“舒窈快及笄了，当然要长大。” 　　“是。”穆怀瑾点点头，“公主快要及笄了，但在臣眼中，公主永远是个孩子。” 　　她是重生的，怎么说也都比舒窈要大不知多少岁。 　　即便小时候她也怀疑过舒窈是不是和她一样重生，现在，这个问题也不重要了。 　　她只要知道，公主殿下在她眼中，永远都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而那个保护她的人，一定是她，穆怀瑾。 　　舒窈眯起眼笑，脸上露出两个圆形的小梨涡，她看向穆怀瑾，“不要！舒窈要长大！” 　　长大了，就能做更多想做的事情了。 　　* 　　平清宫里，穆怀瑾负手站在窗户边上，静静看着屋外。 　　白日里公主说，她想要长大。 　　可是长大了，就会有很多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也不能再像一个小傻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当一个小公主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三公主殿下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 　　只要她一个人长大，她一个人去经历那些尔虞我诈就好了。 　　穆怀瑾转身，去取了那日在安菱华身上要来的玉佩。 　　上面的纹样是盘龙。 　　是先皇后给她的。 　　当年先皇后先是有了安菱华，五年后又诞下了安承煜，也就是元旭帝。 　　先皇对先皇后独宠，先皇后对两个孩子都十分宠爱，先皇亦然。 　　于是两个人都得到了一块玉佩。 　　安承煜是盘龙，而安菱华是凤凰。 　　只是不知为何，安菱华最后拿在手上的玉佩，变成了盘龙。 　　不过这样更好。 　　盘龙可更是象征了帝位。 　　元旭帝自小便生性多疑，身处皇位之争，更是加强了他这样的性子。 　　若是让元旭帝知道，在陈元思手中出现了这块玉佩，定然要彻查一番陈家。 　　穆怀瑾唇角微勾，身后刮过一阵风，吹动桌上的烛火，摇曳了几下影子。 　　她朝后随手一掷，侍卫接过玉佩，显然是怔了怔。 　　“将军……” 　　私自拿着任何有关龙的东西，若是被皇上发现，任将军对大齐有功，也会引来皇上忌惮啊。 　　穆怀瑾沉眸，恢复一往在战场上的高傲姿态，嘴角却挂着盈盈笑意，冷声道：“你不是说任何事都可以？就这一件。” 　　“做完，你就自由了。” 　　侍卫一怔，拿着盘龙玉佩看了良久，犹豫片刻后，终是下定了决心，随后将它攥紧，藏进怀里，负手道：“……是。” 　　穆怀瑾看着空荡荡的寝殿，脸上笑意全然褪去，瞬间阴沉了下来。 　　上一世，陈元思害得穆家满门抄斩。 　　这一世，她就用上一世的皇室秘辛，来让陈家倒台。 　　顺便，也帮上一世那个小傻子报个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舒窈：长大了，就能做更多想做的事情了。 　　穆怀瑾：比如——谈个恋爱。 第27章 敌意 　　对于贴身婢女雁儿的死，云听薇并不在意，只是将它当作一个可以惹人怜爱的机会。 　　只要在雁儿死后，把自己关在房中多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国子监也不去，那在别人眼中，她就是对雁儿的死感到悲痛不已。 　　实际上，她却是在府中，三天两头同她那个傻妹妹“谈心”。 　　“姐姐不要进来了，让我……让我一个人……”云听蓉说话断断续续，看了眼上拴的门，将自己抱在一起。 　　云听薇自然不会乖乖听她的话。 　　她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傻子，为了这么点事就哭哭啼啼。 　　“妹妹开门。”云听薇笑笑，装作关切的模样，“别哭了，姐姐可给你带了好些吃的。” 　　云听蓉一个人像个拨浪鼓似的摇头，低声道：“不要……” 　　姐姐这几日每次进来，都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那好吧，既然妹妹不要听，那我就走了。” 　　站在门口的黑色人影淡去，云听蓉确定云听薇已经走了，才稍微缓了口气。 　　姐姐这几日，分明就没有伤心到哪里去。 　　她只是一直在让她伤心。 　　“不过啊……”屋外云听薇的声音又突然想起，似是还夹杂着低低笑意，云听蓉打了个哆嗦，死死攥紧了袖子。 　　“怕妹妹忘记，姐姐好心，再提醒你最后一遍。” 　　“上次姐姐去庙中求法师做的法你可别不信，你看这回，你的元思哥哥真的要离你而去了呢。” 　　云听蓉害怕得捂住耳朵，不停摇头。 　　又要讲那些了。 　　她真的不想听，可是姐姐就是不听她的。 　　每天都在她耳边讲这些，日有所思，晚上就真的梦到了这个。 　　梦里，云听蓉不知道被惊醒多少次。 　　她梦到元思哥哥看向她的眼神是阴冷的，元思哥哥的手上沾着血，他朝她伸出手，说要把她一起拉下去。 　　拉到地狱。 　　云听蓉害怕极了，不停摇头。 　　“别说了……别说了。” 　　求求姐姐，不要再说了。 　　她那么喜欢元思哥哥，她只有元思哥哥了。如果他都不要自己，那她该怎么办呢？ 　　云听蓉不敢去想象。 　　“妹妹自己想想吧，这些事情，到底和谁有关。”云听薇掩嘴轻笑，“还记得小时候，你的元思哥哥和皇上向三公主求婚呢。” 　　这话像是捅破窗户纸的利刃，直直插进了云听蓉的心底。 　　她停止了摇头，呆呆地看着空荡的屋内。 　　小的时候…… 　　是八年前，她第一眼见到元思哥哥，就觉得他好看极了，再然后，元思哥哥把她从水底救上来，那个时候，她就决定，她一定要嫁给这个人。 　　后来元思哥哥请皇上赐婚，她还伤心了好久。 　　好在皇上当时并没有答应此事，而且后来，她也让元思哥哥喜欢上了自己。 　　元思哥哥和她讲，他当时只是一眼看中了公主了美貌，但后来同她相处，才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这么多年了。 　　如果不是云听薇又提起来，她简直就要忘记。 　　元思哥哥喜欢过三公主安舒窈。 　　这个念头在云听蓉脑中逐渐清晰，增长，填充。 　　此次办案，元思哥哥的目光，也一直朝着三公主的方向。 　　云听蓉脑袋里闪过一丝她以前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东西——元思哥哥还喜欢着三公主。 　　这比元思哥哥不喜欢她还要可怕。 　　她一直都觉得三公主人很好，可是若三公主抢了元思哥哥，那她就会开始讨厌三公主。 　　三公主要抢她的唯一。 　　她不会允许的。 　　指甲嵌进肉里，云听蓉第一次感受不到痛似的，不仅没有哭，反而眼睛里的泪水，早就在她暗暗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消失了。 　　* 　　舒窈近来按时服用抑制丹，香泽的气味隐藏得很好，皇宫内除了穆怀瑾，没有其他人发现她是个玉尘。 　　经过雁儿一事，她更加坚定了信心要好好隐藏自己的香泽，绝对不能像她一样白白丢了性命。 　　后来经过查证，对雁儿乱放香泽的小太监，其实在精神上有些问题，或者说，是在某些方面有些问题。 　　在现世中，可以用一个接近的词——变态形容。 　　他乐于欺负玉尘。 　　舒窈暗暗仄声，ABO小说本身的设定便是AO不平等，但在她看过的现代ABO中，世界有明确的法律规定，A不能随意对O释放信息素，否则便是违反了规定，要接受教育或者制裁。 　　但是古代ABO，相对就不会有这个规定。 　　这次是闹出了人命才调查。 　　可若是没有呢？ 　　难道处于弱势的玉尘，就活该被赤霞占有，被赤霞欺负吗？ 　　大齐的律法不该没有维护玉尘的权益这一条。 　　舒窈无奈，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傻白甜公主，对这种改变律法的大事，好像有点爱莫能助。 　　不过倒是可以找穆怀瑾帮忙。 　　她现在是大齐的穆小将军，元旭帝应该也能听她些话。 　　这几日她经常去宁湘宫找穆怀瑾问些关于玉尘的问题。 　　穆怀瑾会笑着敲敲她的头，说她傻。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作者私设太多，又不能全部参照现代ABO的设定，为了不出意外，当然要好好学习这个世界玉尘的生存法则。 　　但是今日她去找的时候，端妃却说她一早便出宫去了。 　　也没说是去干什么。 　　舒窈没找到穆怀瑾，有点失落。 　　她已经好几次找穆怀瑾她人不在了。 　　问她是去做什么，她也不回答。 　　舒窈差点就以为，是她太过黏人，穆怀瑾开始嫌弃她，故意躲着她——毕竟女二不喜欢和别人亲近。 　　但她们每次见面，穆怀瑾又是微笑着的。 　　舒窈有些犯迷糊了。 　　她去找了穆怀成，想问问他是不是知道穆怀瑾近日在干些什么。 　　她有点担心穆怀瑾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穆怀成却只是摇摇头，“臣也不知妹妹去做什么了。” 　　舒窈低低“噢”了一声，脸上显然又是失落的神情。 　　穆怀成突然嗤笑。 　　“太傅？”舒窈抬头，恼道：“舒窈这么担心阿瑾姐姐，太傅还笑得出来！” 　　你可是她亲哥哥啊，万一穆怀瑾真的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公主很担心阿瑾呢。”穆怀成道。 　　舒窈不知穆怀成为何突然说这么一句，“嗯……” 　　她确实很担心穆怀瑾，甚至有些时候没事，也总会时不时想到穆怀瑾。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公主放心吧，阿瑾不会出什么事的。”穆怀成推动轮椅，到他养的苍雪兰面前，笑道：“公主你看，这朵苍雪兰，是开的时间最久的。” 　　舒窈视线望过去，只见那苍雪兰还是个花苞，一片叶子都没有展开，“可是它……还没有开啊。” 　　“太傅怎么知道她开的时间最久。” 　　太傅在骗人。 　　“因为臣知道啊。”穆怀成云淡风清地说了这一句。 　　舒窈：“……？” 　　“公主看其他的花，因为汲取养分太过猖狂，早早地开，早早地谢，花开花落只在一夕之间。可独独这株，它不去争，靠自己一点一点长大，才终于有了现在的花苞。” 　　舒窈似懂非懂地点头。 　　穆怀成将那株苍雪兰递到舒窈手上：“上次的苍雪兰坏了，这次重新种吧。” 　　舒窈忙摇头，“太傅这朵养得这么好，给舒窈，舒窈会种坏的！” 　　“拿着吧。”穆怀成轻笑，“臣相信公主。” 　　就像阿瑾相信你那样。 　　交到公主手上，公主定能让她开花结果。 　　* 　　几天前，穆怀瑾来找穆怀成，说要向他讨些苍雪兰——狩猎场的苍雪兰自那日春猎后就剩下寥寥无几。 　　元旭帝知道穆怀成喜欢养花，便将那日摘的苍雪兰都赐给了他。 　　穆怀成问穆怀瑾为何突然要这么多花。 　　他记得阿瑾喜欢练武，对种花是从来不感兴趣的。 　　“要送给一个人。” 　　阿瑾当时是这么说的。 　　穆怀成在自家妹妹说出要送花给人的时候，第一个在脑袋里出现的人就是三公主。 　　阿瑾生性冷淡，上次她陪三公主来找他要苍雪兰，他就有些意外了。 　　“送给谁？是玉尘吗？”穆怀成还是不确定，又顺着问了下去。 　　穆怀瑾微微侧目，想到舒窈笑着的脸，含糊道：“嗯……” 　　穆怀成莞尔。 　　他的妹妹，好像第一次像个女孩子一样。 　　耳朵根红了，都没有发现。 　　一试探就露馅，看来真的是很喜欢啊。 　　“自己去拿吧。”穆怀成道。 　　他记得，三公主的及笄礼快到了。 　　阿瑾是要送她礼物吧。 　　“太傅！” 　　穆怀成收回思绪，有些愣愣地看向舒窈，“三公主怎么了？” 　　舒窈道：“太傅在想什么？舒窈喊了好几遍都不理。” 　　“没什么。”穆怀成看向她手上那株花，笑道：“公主好生照看，开花的日子，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听到这话，舒窈顿了顿。 　　这株苍雪兰花苞都这么大了，应该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就能开花了吧…… 　　太傅这么厉害，连这么简单的花期都会判断错吗？ 　　“嗯……我知道了太傅。”舒窈点点头，“舒窈一定会让它开花！” 　　穆怀成满意地笑笑，他知道三公主说的花和他讲的定然不是一个意思。 　　不过没关系。 　　他看得出来，三公主这么关心阿瑾，那花种已经变成了花苞。 　　很快就会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最近几章云听蓉占比有点多，是因为她快要下线了（不是死哦~） 　　关于雁儿，大家可能觉得她的剧情有点多余，但是这个和故事后期有关联，所以不能去掉哦~ 第28章 故事 　　由于临时标记的效力还没过去，穆怀瑾对舒窈的香泽比平常敏感。 　　只要是闻到相似的味道，她都会不由得心尖一颤，立马想到是不是那个小傻子又忘记吃抑制丹，没控制住香泽。 　　不过下一秒，她就能分辨出，那其实不是舒窈的香泽，而只是普通的苍兰香。 　　可是宁湘宫没有种苍兰。 　　“阿瑾姐姐！舒窈的花开了！” 　　听到这话，穆怀瑾刚平复下去的心又猛得一抖。 　　花开了。 　　穆怀瑾愣了一秒，想起那日舒窈倚靠在她肩上说的花。 　　她那天问，她们的花会有结果吗？ 　　穆怀瑾答会的。 　　但是那个小傻子醒了以后，就把这件事情忘得彻头彻尾的。 　　真没良心。 　　穆怀瑾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很奇怪的感觉，在害怕，同时又在期待着。 　　“阿瑾姐姐，你看哦！太傅昨天给舒窈的苍雪兰，今天就开花了呢！”舒窈端着昨日那株苍雪兰，像是把宁湘宫当成自家家门似的，招呼都没打就跑了进来。 　　“公主。”穆怀瑾一看到舒窈，脸上就露出浅浅笑意，心情都愉悦不少。 　　身旁有婢女窃窃私语，说是穆小将军每次一见到三公主，都和对她们不一样呢。连端妃娘娘都没除外。 　　穆怀瑾耳朵尖，撇过头淡淡看了一眼，那两个说闲话的婢女当即闭了嘴巴，拿着打扫落叶的笤帚去了别处。 　　“阿瑾姐姐这几日常不在宫中，舒窈都不知道你去哪了。”舒窈看似抱怨，其实心里一点也没有责备穆怀瑾的意思。 　　毕竟穆怀瑾是将军，定然很忙，没有义务一直陪着她一个公主。 　　只是舒窈自己想多和穆怀瑾待一会儿罢了。 　　“臣有事出宫。”穆怀瑾目光放在舒窈身上，良久，才笑道：“公主不必担心臣。” 　　舒窈一怔，微微别了点头过去，“本宫才没有担心你。” 　　穆怀瑾笑。 　　公主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她心里知道，这是公主在关心她就好了。 　　“公主种的苍雪兰很好看，终于开花了。”穆怀瑾视线落到晶莹如雪的苍雪兰上，“公主一定，很用心在种着这株花。” 　　被穆怀瑾夸奖，舒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干笑道：“其实……我只是种了一天，先前都是太傅种的。” 　　她就是捡了个半成品。 　　穆怀瑾莞尔，“那也是公主让它开花的。” 　　正值春季，吹过来的风褪去了早春时候的凉意，带着些许暖意，吹动苍雪兰孤独的花茎，吹落身旁的香樟上泛黄的叶片。 　　窸窸窣窣的，落了大片大片的叶子。 　　上面长出了嫩芽，薄得可以看到背面的阳光。 　　舒窈轻轻笑着，只是静静地和穆怀瑾待在一起，整个人就不知为何心情特别好。 　　下一秒，穆怀瑾就突然凑了过来。 　　舒窈愣了愣，抓紧手上的花盆，“阿瑾……姐姐？” 　　穆怀瑾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和苍雪兰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变得比原先任何一个单独的味道还要好闻。 　　这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两人之间，舒窈并不想往后退。 　　她唰地抖了抖。 　　阿瑾姐姐和她靠得好近好近。 　　近得好像可以闻到烈日的香泽。 　　“别动。”穆怀瑾唇角微微勾起，在舒窈耳畔出声，“头上落了叶子，你再乱动，扯到头发就不好了……” 　　舒窈抿了抿嘴巴，咬住牙齿，轻轻点头。 　　她有点不敢乱动。 　　穆怀瑾计谋得逞，头靠在舒窈耳畔，手在后面缓缓勾动舒窈的青丝。 　　小傻子身上有苍兰的味道。 　　还有甜甜的糖果味。 　　穆怀瑾有点想舔一口，但还是忍住了。 　　“好……好了吗？”舒窈看她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出声询问。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身子又开始发热，再这样下去，她好像又要有点不对劲了。 　　“嗯。”穆怀瑾正了正色，随后松开舒窈，转身到了亭子落座。 　　舒窈自己也处于脸红的状态，没有注意到穆怀瑾耳根泛红。 　　穆怀瑾定力比舒窈好，等到舒窈也到亭子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就好像刚才短暂的一瞬脸红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舒窈就不是了，直到落座，脸还是有点红红的。 　　“热吗？”穆怀瑾问。 　　舒窈摇头，一抬眸就看到了穆怀瑾眼中的笑意。 　　她旋即点了点头，果断道：“热！” 　　穆怀瑾眸中笑意只增不减。 　　“那公主喝点凉茶。”亭子里没有倒茶的婢女，穆怀瑾给舒窈倒完后，坐到舒窈对面的位置，笑道：“公主慢慢冷静。” 　　“臣听闻公主以前喜欢看话本子里的故事，那今日臣给你讲一个故事。” 　　舒窈一心都在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端起杯盏一口喝了，点头。 　　穆怀瑾悠悠道：“公主慢点喝。” 　　舒窈看向她。 　　穆怀瑾顾自己道：“其实也不算是故事……” 　　她替大齐击退北狄，平定边关，其实在军营的时候就想好了，此次回来，是要辞去将军一职的。 　　征战八年，父亲年事已高，定然不能再上战场，穆大将军当年就和穆怀瑾讲，回去以后，穆家就退出朝堂吧。 　　彼时穆怀瑾心疼父亲，虽心里想的是要回来让穆家在朝堂上名望大增，巩固权势，但嘴上还是同意了父亲。 　　卸下将军一职，在朝堂上的事情也会减少，穆怀瑾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解决和改变上一世没有结果的事情。 　　但相对应的，成为普通的臣子，很多权利也会被剥夺。 　　以穆怀瑾的性子，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没了将军的职位就不能做些什么。 　　她只是后来分化的时候，想到了舒窈。 　　宫里有个会给她糖吃的小傻子，她当时在心里想过，要好好保护她的。 　　如果不是将军，可能就不能更好地保护她了。 　　现在好了，她没有听父亲的话，还是大齐的将军，而只要她和三公主的关系足够好，那些原本用看傻子的眼光看舒窈，或者是想要伤害她的人，也都会避让三分。 　　幸好，穆怀瑾这么想着，幸好她没有辞去将军一职。 　　“那个人，为什么答应了她父亲，可是最后又反悔呢？”舒窈喝完茶，觉得自己不再像刚才那般热，试着抛出话题引开穆怀瑾看着自己的视线。 　　穆怀瑾没有立刻回答她，犹豫了半晌，似是在想着什么，薄唇轻启，她道：“因为那个人，她有想做的事情。如果要做那件事情，她就不能继续答应她父亲的请求。” 　　舒窈似懂非懂，一点没有意识到穆怀瑾口中的人就是她自己，讷讷道：“可是那个人，她骗了她父亲。” 　　这在礼仪尊卑至上的古代，不应该是会被视为不孝的吗？ 　　“是啊。”穆怀瑾怅然道：“那个人确实不孝，可是和她要回去干的事情比起来，她一点都不后悔。”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 　　舒窈颔首看向她，问道：“那她……到底是回来做什么？”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竟让那人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宁愿被按上不孝的名头。 　　穆怀瑾垂了垂眸，眼睛里夹了点不可捉摸的情绪，“不知道……” 　　舒窈：“？” 　　穆怀瑾抬首，看着舒窈的眼睛：“或许，是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和一个人有了承诺。” 　　“她要回去履行她的承诺。” 　　舒窈被穆怀瑾搞懵了。 　　好好的故事，怎么这么多不知道的地方。 　　“什么承诺？”舒窈问。 　　穆怀瑾：“她要回去保护那个人吧。” 　　舒窈：“哦……” 　　“那她后来，保护成功了吗？” 　　穆怀瑾又犹豫了。 　　她道：“成功了的。” 　　“那个她想保护的人，还给她种了一株花送给她以示感谢。我觉得，她一定是保护成功了的。” 　　舒窈点点头，笑道：“我也觉得。” 　　穆怀瑾展颜而笑，看向桌上那株亭亭玉立的苍雪兰。 　　有些无奈。 　　公主怎么这么傻呢…… 　　* 　　两天后，舒窈听到一个关于云听蓉的消息——她分化了。 　　但不是玉尘，而是一个普通人，闻不到任何的香泽。 　　舒窈皱眉，若有所思地将手抵在下巴上。 　　那日她的预感没错，云听蓉就是因为那个小太监香泽的影响，分化期彻底提前了。 　　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云听蓉会分化为一个普通人。 　　她可是原书女主。 　　如果说现在的剧情都是因为人物的行动改变而发生了偏离，那么云听蓉，刻在人物本身基因里的性别，为什么也会变？ 　　舒窈觉得现在原书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 　　不过云听蓉分化，舒窈最先想到的不是穆怀瑾，而是男主陈元思。 　　当初元旭帝给他和云听蓉定下婚约，说是除同性以外，都予以赐婚。 　　现在云听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按照那口谕，陈元思娶了云听蓉，应该也会会他的未来产生很大影响吧。 　　之前见到陈元思的时候，舒窈就可以感受到陈元思对云听蓉是带着敷衍的态度的，仿佛只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 　　舒窈想，是云相在朝堂上的支持吧。 　　陈元思登上如今的位置，与他自身的实力和宣平侯有关，但也和云相的举荐脱不了关系。 　　这几日云听蓉被伤得一环接一环，舒窈讷讷地想，如果男主也不要她了，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按照先前的趋势，应该是彻底黑化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文章今天才显示已签约，成功让我错过了申榜时间Orz（苦笑jpg.） 　　“有更多的时间去解决和改变上一世没有结果的事情”——追媳妇！（狗头） 第29章 担忧 　　自从上次在国子监有人指出舒窈和穆怀瑾走得近以后，学生们看舒窈的眼神都多了分八卦的意思。 　　舒窈这几日都是卡着点来上课，为的就是避开那些小孩问她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今日早晨她又去找了穆怀瑾，不出意料，她又不在。 　　舒窈想她得紧，但是没办法，只好提前去了国子监。 　　然后就被抓着问问题了。 　　“三公主姐姐！我昨天！我昨天！” 　　舒窈莞尔：“……你要说什么呀？” 　　那小孩瞪大了眼睛，在她面前跳个不停，因激动而导致没控制好声音，全国子监的学生都听见了：“本宫昨天看到你和穆小将军亲亲了哦！” 　　话毕，整个国子监顿时吵了不知多少倍。 　　舒窈呆滞。 　　啥？！ 　　“舒窈姐姐！你真的和穆小将军亲亲了啊！” 　　“穆小将军看着好冷淡的，她都不笑，她竟然和舒窈姐姐亲亲了？！” 　　那个最先指出舒窈和穆怀瑾亲亲的小孩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道：“哼哼，本宫昨天亲眼看到的，就在端妃娘娘的宁湘宫里。” 　　端妃的宫里经常有小孩去玩，所以她出现在宁湘宫并不奇怪。 　　“舒窈姐姐拿着盆苍雪兰无找穆小将军，然后她们就在院子里亲亲了哦~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等卿卿我我之事，唔……用太傅的话来讲，叫做……叫……” 　　“啊！我知道。”一个小孩凑过来，“叫做不齿，叫做白日宣淫……” 　　“放肆！” 　　国子监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将目光放在声音的来源。 　　穆怀成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听到这群孩子聊得开心，还没到上课时间，便没想着去打扰他们。 　　殊不知，他们竟对三公主出言不逊，随意造谣。 　　“太傅……”那个说舒窈不齿的小孩顿时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臣怎么不记得，竟然教过你们这种话？”穆怀成皱着眉头，眸中带着若隐若现的怒意。 　　白日宣淫。 　　作为皇家后代，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荒唐话！ 　　那小孩被穆怀成吓到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连伸手擦一下都不敢。 　　舒窈干笑，虽然她也不喜欢被人说八卦，但想想这些小孩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更何况，她听到那小孩说她和穆怀瑾接吻的时候，更多的是惊讶而不是厌恶。 　　“太傅，别生气了吧，舒窈其实，并不在意……” 　　“三公主！”穆怀成打断她。 　　舒窈一怔。 　　“三公主，这不是你在意不在意的事情。”穆怀成道：“您是公主，是皇家的子嗣，是嫡公主。您的声誉，岂是能被随意玷污的？” 　　“自古以来女子的声誉及其重要。阿瑾是赤霞，公主现在是还未分化，可若是有朝一日，您分化了，而且是玉尘。这个时候，这种话再传出去，不光是您一个人，整个大齐，都是要面上丢光的。” 　　一次性听穆怀成说了这么多话，舒窈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大齐面上丢光……”舒窈心里没有来得一紧，好像隐隐感知到了太傅接下来要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穆怀成正色，脸上没有一点平时的和蔼与笑意，淡淡道：“和亲。” 　　这两个字，像是冬日屋檐下的冰凌，狠狠在舒窈心上插了一刀。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穆怀瑾。 　　和亲，是每个古代公主都可能会经历的事情。 　　原书中没有和亲这个片段，舒窈虽然知道现在剧情已经偏离，但却丝毫没有想过，会有和亲这一事情。 　　舒窈抿了抿唇，有点难以发声：“是……父皇他……” 　　“臣不知道。”穆怀成道，“臣只是想提醒公主一句，您的身份，不只您自己，背后是整个大齐。身处在皇室，有些路您不能自己选择。” 　　“前朝元宁公主，是前朝皇帝败于北方，迫于无奈之下做出的联姻决定。” 　　“所以公主，眼下北狄被制服，大齐内忧外患却不会立刻解决，一朝一夕之间，任何变故都有可能。若真有那一天，您未必不是那个和亲的人选。” 　　至少在现阶段，皇室里到达适婚年龄的公主，只有三公主一人。 　　舒窈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 　　有点害怕。 　　她不想去和亲。 　　一来和亲的下场一般都不会很好，二来……她不想和穆怀瑾分开。 　　舒窈摇头：“我……本宫不要去和亲！” 　　穆怀成道：“没有哪一个公主想要和亲。” 　　舒窈不说话。 　　是阿瑾姐姐。 　　是她在北边打了八年仗，才让大齐安定下来，她现在也不用去和亲。 　　可以在皇宫里继续当她的公主。 　　所以……舒窈想着，要好好谢谢她。 　　有好多谢她的理由，不用和亲，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罢了。 　　* 　　晌午，舒窈从国子监出来，直奔宁湘宫找穆怀瑾。 　　那里的下人说，穆怀瑾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早便出去了。 　　只是今日去的时间比较久，到了现在还未回来。 　　“今日端妃娘娘也不在宫中，穆小将军不知何时回来，三公主，您先回去吧，等穆小将军回来了，奴婢差人来告知。” 　　舒窈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她最近来找穆怀瑾，她却总是跟人间蒸发似的，不管问谁，都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舒窈掏出袖子里的糖果，剥了一颗放入嘴中，在心里抱怨。 　　好不容易来给她道个谢，竟然又不在。 　　那这个糖，还是她自己吃吧。 　　“三……三公主！” 　　舒窈顿足，看到云听蓉正一脸焦急，哭哭啼啼地朝她跑过来。 　　舒窈喃喃：“怎么了？” 　　按照云听蓉的性子，分化成普通人应该对她打击很大，不是应该窝在家里当个小哭猫吗？ 　　怎么这么快就跑皇宫里来了？ 　　“三公主……救命……我，我看到穆小将军……” 　　听到她说穆怀瑾，舒窈立马正色，将云听蓉的怪异全抛到一边，抓着云听蓉的衣袖问道：“阿瑾姐姐，她怎么了？” 　　云听蓉是哭着跑过来的，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开口：“我刚才看到……穆小将军她在外面，皇宫外面，被人围着打……” 　　舒窈神情骤变。 　　心好像猛得颤了一下，随后便是愈加紊乱的心跳。 　　“在……在哪里？！”舒窈一下子就顾不上其他了，拽着云听蓉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气，“你快说，阿瑾姐姐她在哪里被人打？” 　　舒窈有点乱了。 　　根本就没有想到，穆怀瑾武功高强，皇宫这个地方，会有什么人打得过她呢？ 　　不过舒窈却是因为担心穆怀瑾，把这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万一……是穆怀瑾在战场上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没死，现在来找她报仇呢？ 　　舒窈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看到云听蓉那张哭得天花乱坠的脸，就真的害怕极了。 　　如果真的是北狄人来报仇，那穆怀瑾现在一定很危险。 　　舒窈顾不得其他，迈开步子就跑了出去。 　　云听蓉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舒窈刚才一心都在穆怀瑾身上，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云听蓉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正死死攥着衣袖，甚至连指甲都险些嵌进肉里。 　　她也在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啊。 　　可是没有办法。 　　云听蓉擦掉眼泪，身体微颤着，看着舒窈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笑容。 　　对不起了。 　　你不想抢元思哥哥，可是好像只要有你在，元思哥哥的目光就会转移到你身上。 　　蓉儿也是没有办法。 　　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元思哥哥。 　　所以呢……三公主姐姐，你去找穆小将军吧。 　　云听蓉看着舒窈离去后，在地上落下的那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不动声色地咬了咬下唇。 　　元思哥哥是属于她的，谁都抢不走。 　　随后，那些糖果上落下一只脚，被狠狠撵了几下后，变成了破碎的五彩碎石。 　　* 　　舒窈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跑去，沿途遇上太子安年，安年朝她打招呼，可舒窈像是没见到，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跑了。 　　安年愣愣地站了会儿，心道舒窈妹妹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以往她这个妹妹，可是每次见到他都会笑着打招呼的。 　　“太子殿下，别让太傅久等了。”身边的公公出声提醒。 　　上完国子监的早课，穆怀成要去当太子的伴读，另授功课。 　　安年无法，也没想那么多，点点头继续走了。 　　在皇宫里想要出去，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门口有侍卫，要出示令牌才能出去。 　　但舒窈不管，若是此刻再去找父皇，肯定是来不及的。 　　舒窈心道只要和门口的那些侍卫讲穆小将军有危险，他们一定会让她出去的。 　　可是还没到宫门口，她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说不出什么味道，有点刺鼻，闻得心口有点闷闷的。 　　舒窈放慢速度，恰巧停在了人少的一条偏僻宫道上——这是去往宫门的捷径之路。 　　比方才还要强烈的不安感袭上心头。 　　舒窈喘了几口气，一手扶住宫墙，头晕晕乎乎的，腿也开始莫名发软。 　　身体，好像不太好。 　　苍兰香无法控制地渐渐弥漫开来，若有若无，朝四周散发开去。 　　舒窈一顿。 　　可是她有按时吃抑制丹，一个月也还没到。 　　雨露期怎么会提前…… 　　与此同时，舒窈带着些生理性水雾的眸子，也看到了从不远处过来的几个人。 　　他们的手里，好像拿着几根绳子…… 第30章 拦截 　　“三公主，您这是怎么了？”为首那人笑呵呵朝舒窈走过来，见了她也没有俯身行礼，这人穿了一身太监的衣服，但看样子却不像。 　　更像是从宫外进来的。 　　舒窈难耐，朝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但身后是宫墙，根本无路可退。 　　“放肆！”舒窈皱眉，咬牙道：“这是皇宫，既然知道本宫是公主，还不快行礼？！” 　　那几个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竟当着舒窈的面相觑一眼，随后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点没有把舒窈放在眼里。 　　“我记得没错的话，三公主是没有分化吧？”为首那人勾了勾手上的绳子，咧嘴笑起来。 　　舒窈一颤，故作坚强顶嘴道：“本宫的事，轮不到你们这群人来管。”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扑面而来刺鼻的香泽，舒窈感觉身体被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难以抑制，要迸发出来。 　　可是不能。 　　赤霞的香泽压制玉尘，玉尘的香泽同样可以勾起赤霞标记玉尘的欲望。 　　此地偏僻无人，如果在这里被被勾起雨露期，那舒窈必定是敌不过。 　　她现在只想要穆怀瑾。 　　这几天，每每她去找穆怀瑾，都见不到她人。 　　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现在，她真的好想好想要穆怀瑾。 　　受到香泽的影响，舒窈的身体开始哆嗦。 　　“三公主，您好像是分化成了玉尘呢。”为首之人露出丑陋的笑意，带着点不知名的意味看向舒窈。 　　他做出闻空气的动作，随后哈哈大笑一声，“三公主的香泽，可是上品，我好像也有点热了呢……” 　　舒窈：“……”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舒窈握拳，尽量扶着宫墙不让自己身体软下去。 　　“你们放肆……到底要做什么……谁，谁派你们……” 　　雨露期不可捉摸地提前，舒窈说话的声音渐渐没有了先前的底气，有点软化下来。 　　那几人看到舒窈一副受不住的模样，可耻地笑起来。 　　本来云听蓉只是叫他们绑架公主，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不要再和陈元思有接触。 　　但他们听闻三公主样貌可人，却没有分化。原本只是心血来潮随便放了点香泽，却没想到能引发三公主的雨露期。 　　实在是意外之喜。 　　“三公主，我们受人所托，送您去一个地方。”那人扯了扯绳子，朝舒窈走了几步。 　　“不许过来……不许过来！”舒窈几乎是喊出来的，她只觉得心口特别难受，就像是好多好多的蚂蚁在上面啃噬。 　　可是同时，又觉得全身滚烫，头晕晕乎乎，比发烧还要难受。 　　上次她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是在春猎时期。 　　但是那时穆怀瑾在身旁，现在她的身边，却只有几个随时可能对她下手的坏人。 　　舒窈腿软下来，终于站不稳倒在地上。 　　她睁开被泪水朦胧了的眼眶，看向那几个人，嘴里不停喃喃着：“不要过来……” 　　身体上的差异让舒窈无法同这几个人对抗，身为玉尘，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就是属于赤霞。 　　“阿瑾姐姐……” 　　舒窈身子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她缩在宫墙的角落里，身子止不住发着哆嗦，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起来。 　　“阿瑾姐姐……” 　　她想要阿瑾姐姐。 　　以前每次她有麻烦，阿瑾姐姐都会出现。 　　可是这几次，舒窈每次去找你，阿瑾姐姐人都像消失了似的。 　　这次，舒窈又要你帮忙了…… 　　但是阿瑾姐姐好像现在也在被什么人纠缠着，她应该一时赶不过来。 　　难受得想哭。 　　那个保护她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公主，就这样吧。”那几个人不再和她废话，用绳子套了个圈朝舒窈逼近。 　　舒窈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些什么，她现在满脑子只有穆怀瑾。 　　只求着穆怀瑾能像以前一样出现，用烈日的温暖照亮在雪地中挣扎的小苍兰。 　　“阿瑾……”舒窈坚持不住，沉重的眼皮就要合上去，“姐姐……” 　　舒窈一直在等你。 　　可是好像要等不到了…… 　　她其实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怀瑾。 　　有一点点感觉，肯定不是仅仅因为穆怀瑾经常帮助她，一定还夹杂着点其他的原因。 　　但舒窈现在很乱，她想不明白。 　　或许清醒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盖着一层雾的。 　　舒窈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随后脖子上就被人套了什么东西。 　　是那根绳子。 　　只要轻轻一拉，细小而泛着微红的脖子就会立马被扼住，随后是惨叫、挣扎、平静…… 　　那些人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实在是云听蓉给的条件有点诱人，他们家里又急于用钱。 　　没有办法，即便对方是个公主，他们也要下手。 　　用他们的命换都行。 　　舒窈眼睛睁不开，想要伸出手反抗一下，但全身都是没有力气的，包括连抬手都做不到。 　　就像只令人宰割的羔羊（1）。 　　在现世的时候，总是会碰到两个无聊的问题——人在死前会看到什么？人死后有灵魂吗？ 　　舒窈从前一直以为，人死前必定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死后也是没有灵魂的。 　　但是此刻，她迫切希望着，要是有灵魂该多好。 　　这样她去天堂或者地狱之前，还能最后看一眼穆怀瑾。 　　人死前看到的，也不全是漆黑。 　　会有一个人的影子，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穆怀瑾。 　　彼时穆怀瑾只有九岁，却已经比她高了。 　　舒窈当时刚刚穿进这本书，本着给女二刷刷好感的态度接近她，又给了她一颗可有可无的糖果。 　　那个时候，她第一眼见到穆怀瑾，就往地上坐了一屁股。 　　穆怀瑾太好看了。 　　舒窈那时怔了好久，她以为书中写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种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的人。 　　只一眼就移不开了。 　　后来穆怀瑾把糖果丢弃，舒窈看到了。 　　她心道，女二不喜欢吃甜食吗？ 　　可是甜甜的东西，应该是个孩子都会喜欢吧。 　　她悄悄去宁湘宫问端妃，才得知其实穆大将军对穆怀瑾的期望很高，对她的要求也很高很严厉。 　　穆怀瑾从小，是没怎么接触过甜味的。 　　那个时候，舒窈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女二多尝尝这融化人心的味道。 　　像穆怀瑾这么好看的人，总是要吃些甜的，多笑笑才更好看。 　　后来舒窈一个人静下来也会想，现在穆怀瑾和她的关系这么好，一定是因为她让她喜欢上了吃糖吧。 　　甜甜的。 　　穆怀瑾后来，可是当着她的面在挨了端妃一个巴掌后，将一颗圆圆的糖果吃了下去。 　　她说：“吃了糖，我不疼的。” 　　想到这里，舒窈鼻子一酸，眼泪从闭着的眼角落下来。 　　可是舒窈现在也好疼。 　　想要吃糖了。 　　阿瑾姐姐，会给舒窈带糖果过来吗？ 　　答案是会的。 　　舒窈已经对逃过此劫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或许死了，她就能回到现世。 　　只不过是有点舍不得罢了。 　　玉尘在赤霞面前，根本毫无抵抗力。 　　脖子上的套绳一点点收紧，进入鼻喉的空气也愈发稀少，可是舒窈还是在迷糊中捕捉到了烈日的味道。 　　很强烈，几乎要盖过那人刺鼻的香泽味。 　　穆怀瑾释放威压，那人品级不如，很快发出一声哀嚎，手下一松，倒在地上。 　　舒窈得以喘息的机会，身体早就支撑不住，一落地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充满阳光气息的怀抱。 　　穆怀瑾看到舒窈这个样子，整个人脸色比原先还要阴鸷。 　　同时是释放更加浓烈的烈日香泽，直接穿过了宫墙，直到另外一侧。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可是穆怀瑾不管，她刚才在宫道上闻到舒窈的香泽就猜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赶过来一看，这群人竟然要对她下杀手！ 　　她不会让这些人有好下场的。 　　穆怀瑾看了眼怀里的人，将她脖子上的套绳取下。 　　舒窈闻到穆怀瑾的香泽，立马比原先要舒服不少，她颤了颤睫毛，红着眼睛抬眸看向穆怀瑾。 　　“阿……阿瑾姐姐……” 　　她觉得她在做梦，或者是已经死了。 　　阿瑾姐姐真的来救她了。 　　真好。 　　明明已经得到了香泽的安抚，可是舒窈还是好想哭。 　　“阿瑾姐姐……”舒窈真的哭了，手上乏力，却还是用尽了仅有的力气抓着穆怀瑾的衣服，“舒窈好疼……好疼……” 　　其实并没有刚才那么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穆怀瑾在她面前，就是想要喊一句。 　　她刚才真的很疼。 　　穆怀瑾温柔地在她头上摸了几下，随后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这里像是个蒸笼，而匍匐在地上打滚的人就是里面被“处刑”的事物。 　　外面加火的人毫不留情。 　　他们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好像被人死死掐住了命脉，下一秒就要死去。 　　舒窈依旧难耐，在穆怀瑾身上蹭了蹭，想要往上爬。 　　穆怀瑾刚才释放的香泽太过浓烈，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到，随后赶来。她趁着现在没什么人，掀开舒窈脖子边上的发丝，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香泽直接注入腺体，舒窈总算没有再继续朝她身上蹭。 　　穆怀瑾目中闪过一丝心疼。 　　果然，是要因为被临时标记，对其他任何人的香泽，都会产生排斥。 　　“阿瑾姐姐……”舒窈睁开眼。 　　“还疼吗？”穆怀瑾眉眼温柔。 　　舒窈摇摇头，嘴上说的却是：“疼……” 　　可疼可疼了。 　　要吃糖才能好。 　　结果下一秒，嘴巴里就真的被塞进了一颗糖。 　　舒窈睁大眼睛：“……？” 　　穆怀瑾无视那些在地上的人，在舒窈额头上啄了一口。 　　舒窈：“……！” 　　红着脸怔怔地看向穆怀瑾，舒窈的心有点乱了。 　　穆怀瑾莞尔，看着舒窈有点懵懂的水眸，给她又擦了一遍眼泪，温声道：“给我的公主吃糖，吃糖就不疼了。” 　　“臣救了你，这个吻，是自己斗胆索要的奖励。” 　　“但臣来迟，让公主险些受伤，公主也可以处罚，臣绝无怨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1）宰割的羔羊——引用自卡勒德·胡塞尼的作品《追风筝的人》 第31章 巴掌 　　舒窈下意识伸手摸了被穆怀瑾亲过的地方，有点麻麻的。 　　她移开视线，轻轻摇了下头。 　　阿瑾姐姐救了她，她怎么会罚她呢？ 　　烈日的香泽渗透道宫墙那侧，有几个警觉的侍卫立马察觉到异样，带着几队侍卫赶来。 　　然后就看到了三公主被穆小将军抱在怀里。 　　众人看了眼在地上喘息的人，又看向她们。 　　一时愣住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穆怀瑾不喜欢舒窈被这群人这么看着，皱眉瞪向她们，冷声道：“这几个人欲伤害公主，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拿下？！” 　　那侍卫长这才反应过来，三公主刚才是遇刺了。 　　不过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就闻到了玉尘香泽的味道。 　　在场的这些人里，地上那三人会受到穆小将军香泽影响，应该也是赤霞。 　　侍卫里除了他自己是赤霞，剩下都是普通人，所以可以成为玉尘的，只有三公主一人。 　　纵使侍卫长受过训练，也不能全然抵挡住穆怀瑾释放的威压，他在心里诧异了一秒后，便命人将地上那几人抓了起来。 　　“穆小将军……护送公主回去的任务，就交给您了。”侍卫长顶着满头大汗，在离穆怀瑾几米之外的地方说道。 　　穆怀瑾点头。 　　侍卫长像是逃命般离开了现场，同时命人去将此事汇报给元旭帝。 　　身旁有不明所以的侍卫看着他额头上都是汗，斗胆问道：“头……你很热吗？” 　　“热个屁！”侍卫长在穆怀瑾的香泽下被压抑太久，脾气一上来，就在那侍卫心口锤了一拳：“你感受不到吗？！是穆小将军的香泽！” 　　侍卫委委屈屈地挠了下头。 　　他是个普通人，确实感受不到香泽啊…… 　　侍卫长气哼哼扬长而去，他已经好久没能遇到能让他感到如此恐惧的威压了。 　　穆小将军当年靠着自身的香泽威压，在战场上赢下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 　　他一直只是听过她的功绩，那时还会唏嘘一下是不是吹过头了。 　　今天，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 　　直到离开穆怀瑾两三个时辰，侍卫长身上的生理性反应才消失。 　　可是心里上对她的畏惧和敬佩，恐怕是一辈子都抹不去了的。 　　* 　　所有人走了以后，舒窈默不作声地靠在穆怀瑾身上，把头埋进她怀里。 　　穆怀瑾也没有急着催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可以感受到舒窈身上还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公主放心，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穆怀瑾道：“臣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都会由臣来解决。” 　　舒窈头蹭了蹭，还是没有讲话。 　　穆怀瑾恍了一秒。 　　她是不是在怪她来迟了？ 　　“对不起……”她道：“公主，臣先送您回寝宫休息。” 　　说完，穆怀瑾试图伸手去推开一点舒窈。 　　可舒窈挣动了一下后，反而把穆怀瑾攥得更紧了。 　　还是没有说一个字。 　　穆怀瑾顿住，讷讷道：“公主，您说句话……” 　　“您这样不说话，臣……有点害怕……” 　　这个小傻子，刚才一定害怕极了。可是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又在干嘛呢？ 　　她没有及时出现在这个人的身边。 　　说好的要一直保护她。 　　可是她食言了。 　　小傻子一定在生她的气。 　　“公主，您罚臣吧。”穆怀瑾伸手去拉舒窈的手，要她往自己身上打，手下力道毫不减少，“公主，您打吧。” 　　舒窈惊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巴掌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舒窈猛得收回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眸看向穆怀瑾立马变红的印子，感觉脑袋里嗡嗡嗡的。 　　“阿瑾姐姐你……做什么啊……？”舒窈声音带着哭腔，软软的，听得穆怀瑾的心倏地疼了一下。 　　胜过脸上的痛。 　　“痛不痛？”舒窈看到穆怀瑾的表情，简直要心疼死了，“舒窈给你呼呼……” 　　说完，她踮起脚尖，双手托住穆怀瑾下巴，要给她呼呼。 　　腿还是软的，舒窈踉跄了几下才堪堪踮起脚尖，接着手上的里，凑近穆怀瑾给她吹了几下。 　　穆怀瑾受到舒窈香泽的影响，看到她这个样子，身子也开始热起来。 　　“公主！”穆怀瑾突然抓住舒窈的手，同时头往后仰了仰。 　　“公主，臣不疼的。” 　　她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标记了的。 　　这个小傻子，真是不知道危险。 　　舒窈愣了愣，一滴眼泪又啪嗒一下落下来，“骗……骗人……” 　　看到舒窈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穆怀瑾心疼得不得了，又很自责。 　　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小傻子。 　　她知道自己骗她了。 　　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保护她。 　　“舒窈的手好疼……阿瑾姐姐骗人……”舒窈不管穆怀瑾有没有抓着她的手，挣脱不了，她也要给她吹吹，“舒窈的手那么那么疼，你一定也疼。” 　　“脸上的肉打起来，可比手上要疼多了。” 　　“你不要看舒窈傻，其实舒窈什么都懂……只是在阿瑾姐姐面前，想要装成个小傻子。” 　　“阿瑾姐姐骗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穆怀瑾被舒窈这些话说懵了一瞬。 　　公主刚才说只是想要在她面前装一个小傻子。 　　为什么呢？ 　　穆怀瑾不敢去想象原因。 　　“阿瑾姐姐，让舒窈给你呼呼好吗……糖甜甜的……唔……舒窈的呼呼应该也是甜的……然后，就不会疼了……”舒窈脸上泛着红晕，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穆怀瑾知道她是受到香泽影响还完全清醒。 　　“好。”穆怀瑾终于还是松开手，舒窈浅浅一笑，踮起脚在穆怀瑾朝穆怀瑾脸上吹了几下。 　　痒痒的，酥酥的，和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不太一样。 　　好像真的不疼了。 　　穆怀瑾的脸比原先还要红了一点，“公主……” 　　“？！” 　　脸上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舒窈吹着吹着，直接在穆瑾身上昏了过去。 　　嘴唇刚刚就碰到了穆怀瑾脸上。 　　穆怀瑾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朵小苍兰，第一次和阳光接触得这么亲密。 　　那一瞬间，阳光突然就猛烈了一点。 　　穆怀瑾反应过来，立马收了香泽。 　　她抱住舒窈要倒下去的身子，心里像是有什么一直在等待的东西快要落地，越来越安心。 　　“知道了。”穆怀瑾在舒窈耳畔呓语，声音温柔至极：“小傻子，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傻子。” 　　世界上最可爱的是公主殿下。 　　最聪明的，也是公主殿下。 　　这样的公主殿下，她喜欢一百万次都不够。 　　* 　　这一次事件之后，皇宫内的人都知道了三公主舒窈分化成玉尘一事。 　　元旭帝早就知道舒窈分化，但在大臣面前，还是装作了第一次知道她分化的模样。 　　分化成了一个上品级玉尘，还是在几个赤霞香泽的引诱下提前分化的。 　　六公主安玉书死后，钟皇后膝下只有舒窈一个孩子。 　　元旭帝盛怒，下令彻查。 　　云听蓉受到蛊惑，脑子一热之下做出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自然也没有人给她扫尾。 　　众人找到云听蓉的时候，她正缩在墙角哭。 　　可是这回，她再怎么哭，都不会有人同情她了。 　　云听蓉被带上承华殿。 　　云相正跪在殿中间请罪，云听蓉的瞳孔因害怕而失了光彩，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一眼。 　　龙座之上，元旭帝的眼里尽是怒意。 　　云听蓉吓得一颤，连哭都忘记了。她看到陈元思站在一侧，可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元思哥哥……” 　　“住嘴！”宣平侯立马打断了云听蓉的话，走到大殿中，对元旭帝行礼道：“皇上，臣斗胆，请皇上收回犬子和云相小女儿的婚约。” 　　元旭帝当年给陈元思和云听蓉下的婚约是口谕，圣旨一下，断然是没收回的道理。 　　云相只觉得颜面扫地。 　　原本便对云听蓉不太喜欢，如今云听蓉接二连三给他惹事，连唯一养着她的价值——与宣平侯世子定下婚约，得到云家势力。 　　这下，连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如果皇上今日不收回圣旨，真的让蓉儿和宣平侯世子成了婚，那云相日后只会在朝堂上成为他的劲敌。 　　元旭帝不知怎么开口。 　　自他登基一来，从来没有过收回圣旨的先例。 　　可云相小女儿做出这一事，确实和宣平侯世子无关。 　　况且，他看宣平侯世子才能不浅，还想要让他日后入朝为官。 　　“皇上！”云相毫无预兆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整个大殿都能听到那一声：“罪臣恳请皇上下旨，断了罪女和宣平侯世子的婚约吧！” 　　元旭帝眯起眼。 　　云相这是在做什么？ 　　两方都想退婚。 　　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宣平侯倒是没想到云相这么识时务，也跟着在皇上面前磕了个头，“皇上！” 　　云听蓉被人压着在大殿上跪下，她一直在哆嗦，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一点没有了往日的大家闺秀风范。 　　“啪——！” 　　云听蓉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便倒在了地上，嘴巴里好像多了股血腥气。 　　她有些惶惶地看向云相，“爹爹……” 　　爹爹打她了…… 　　“不要叫我爹！”云相被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捂着心口咳嗽了好几下，怒道：“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云听蓉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整个人呆滞在那。 　　爹爹说不要她做女儿了。 　　云听蓉瞳孔涣散了一秒，突然想到她还有元思哥哥。 　　没关系，就算爹爹不要她了，她也还有元思哥哥。 　　元思哥哥那么喜欢她，他一定不会嫌弃她。 　　对，就是元思哥哥。 　　元思哥哥那么厉害，就算爹爹和宣平侯都不同意这个婚姻，就算皇上真的收回了口谕，元思哥哥也一定会带她逃跑的。 　　她的元思哥哥，他那么厉害。 　　一定没关系的。 　　云听蓉一个人这么想着，突然眼睛里有了短暂的一刻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却又在一瞬间幻灭，逝去所有的光泽，沉寂下来。 　　她看向陈元思。 　　整个人像是落入了深渊。 　　是下坠的感觉。 　　元思哥哥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他嫌弃自己了。 　　云听蓉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人一个都没有。 　　所有人。 　　她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天大的笑话。 　　“皇上。”陈元思走出来，语气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臣……请求您收回圣旨……” 　　云听蓉听到了，一字一句，听得分外清明。 　　但她没有哭，反而是笑起来。 　　带着绝望，空灵一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承华殿。 　　很快就有人将云听蓉拉了下去。 　　云听蓉直到进了诏狱，也还在笑。 　　这恐怕，是她今生最后一次，笑得这么狂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舒窈：[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傻子]这是个病句。 　　作者：哦，那缩一下句子，傻！ 　　舒窈：QAQ 　　穆怀瑾提刀在路上ing…… 第32章 选择 　　诏狱里视线黯淡，潮湿寒冷，云听蓉以前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呆过。 　　身上没有厚的衣裳，外面是春季，里面却像是冬日，除了冷意，还有一阵一阵的血腥味传进鼻子里。 　　云听蓉整个人抱在一起，缩在角落。 　　外面的惨叫落进耳朵，就像是杀人的利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她。 　　在这里呆了几日，云听蓉在云府从下到大形成的风范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一个人怜惜，就连看管诏狱的狱卒，都会忍不住在她面前砸吧几句。 　　“呵，看这小脸长得还不错，只可惜是个普通人。”狱卒对她没好眼色。 　　这古代，都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在他人眼中看来，这人势必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 　　“哎，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狱卒闲来无事，这里面以前进来的皇亲贵族也不是说没有，在诏狱底层就关着一个。 　　不过像云听蓉这样的小姑娘，却还是没几个。 　　“你怎么想到，要去找人害三公主的？”狱卒似乎饶有兴趣，想要听她讲讲原因。 　　他见过各种进来的理由，有贪污的，有无视王法的。有当廷惹得龙颜盛怒的。 　　也有见过要行刺哪个公主皇子进来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想要对三公主下手。 　　三公主安舒窈，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在皇宫里最人畜无害的一个公主了。 　　谁见了她都觉得，这个人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 　　“她哪里惹着你了？”狱卒见云听蓉管自己缩坐在那里，一个字不说，打算自己抛个问题。 　　云听蓉默默啜泣着，一听到三公主，就忍不住攥紧了衣服。 　　她已经三天没有沐浴了，现在的她，自己都有几分嫌弃。 　　狱卒以为她要和前几日一样一声不吭，觉得没有意思，刚刚打算转身离去，就听到身后的人低低说了几个字。 　　“什么？”狱卒没听清。 　　“安舒窈……”云听蓉又重复了一遍，眸子里尽是恶意，“她要抢我的东西。” 　　“抢你的东西？”狱卒怀疑了一瞬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三公主是公主，深得皇上和皇后的喜爱，何必要抢你的东西？” 　　狱卒笑起来，心道这小姑娘真是在诏狱被吓傻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真的……”云听蓉喃喃：“她就是要抢我东西！” 　　她声音突然高起来，狱卒刚转过身就被吓了一跳。 　　“她要抢我东西！她抢我东西！” 　　诏狱摇摇头，没有再管她了。 　　如今她这副模样，连云相自己都和皇上讲不要这个女儿了，又还有什么可能能够安安稳稳出去呢？ 　　狱卒莫名其妙，竟有点心疼起这个小姑娘来。 　　他鄙夷了自己一下，真是没用。 　　那边，云听蓉一个人，像是发疯了一样，跟空气不停说着自己的苦。 　　“都是她……都是安舒窈……” 　　她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很多很多。 　　到底是什么，云听蓉也说不上来。 　　反正在她映象中，她就是很讨厌安舒窈了。 　　“你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 　　穆怀瑾冷着脸，突然出现在云听蓉所在的牢狱面前。 　　云听蓉听到穆怀瑾的声音，想到舒窈近来和她走得很近，又恨屋及乌，对她也没有什么好眼色。 　　“她抢了我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能叫她？！”云听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勉强能听懂她在讲些什么：“她不就是公主？公主就能随便抢我的东西了？元思哥哥是我的，她凭什么抢走……” 　　云听蓉已经被洗脑了，她根本没有认识到，陈元思从来就不是她的。 　　“三公主从来没有和你抢过。”穆怀瑾道。 　　那个小傻子，只在上一世喜欢过陈元思，这一世，她从未爱上过陈元思哪怕一丁一点。 　　“你骗人！骗人！”云听蓉在诏狱里嘶吼，面目狰狞，“她没有和我抢，那元思哥哥，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呢？他以前……他以前可喜欢蓉儿了……无论蓉儿要什么，他都会给蓉儿……” 　　穆怀瑾无心再和她讲话，她看得出云听蓉已经有点神志不清楚了，“你听着，我今日来，不过是给你一个告诫。” 　　云听蓉顾自喃喃，只听到了穆怀瑾口中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她有些懵懂地抬头，“什么告诫……你要告诫我什么……” 　　“本来是告诫的。”穆怀瑾面色平静，“不过现在看来，可能不是告诫了。或许对你来说，会是个好消息吧。” 　　云听蓉没有听到她说这些话，只是一下没一下地管自己喊着“元思哥哥”。 　　她的元思哥哥，只是不知道她在这个地方，等他知道了，一定会冲进来救自己出去。 　　她只要再忍忍，在这里乖乖等着就好了。 　　穆怀瑾听到了云听蓉口中一直喃喃的话，嘴角微勾了一下，抛下一句话：“放心，我很快，会让你的元思哥哥来陪你的。” 　　等穆怀瑾离开，云听蓉才后知后觉，回过来一点神。 　　刚才那个人说……她说，会让元思哥哥进来陪她。 　　太好了，云听蓉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了笑。 　　元思哥哥很快就会来陪自己。 　　刚才那个人是好人。 　　她最喜欢元思哥哥了。 　　云听蓉心里隐隐感受到这一切都是个骗局，但她潜意识里不想去面对这个现实，久而久之，内心幻想的美好压制了现实。 　　她脑袋里想的，就是元思哥哥还爱着她，并且会一直爱下去，无论她是个普通人还是玉尘。 　　这个诏狱，在她的自欺欺人之下，好像变得不那么难待了。 　　* 　　舒窈自从那日又注入了一次穆怀瑾的香泽以后，就变得更加黏人了一点。 　　穆怀瑾每次见到舒窈，就会想起她在她脸上轻的那一口，随后耳朵根尖泛红，被舒窈追着问怎么耳朵是红的？是不是生病了？ 　　每次被这么问，穆怀瑾都会在心里想，还说自己不傻，这么明显是害羞了，心动了，脸红了。 　　这都看不出来，还说自己不傻。 　　就是喜欢逞强。 　　舒窈自然不记得自己那天无意间亲穆怀瑾的那一下，只记得穆怀瑾在她额头上那一下名为“奖励”的吻。 　　为了防止自己见到穆怀瑾就想起那个吻，舒窈每次都装傻一下，转移穆怀瑾的注意力，这样子她就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不好意思。 　　两个人这几日天天见面，一见面就相互脸红，但是谁都想尽力隐藏自己在心里的那份小心思。 　　经过那一件事情，舒窈以前一直觉得怪怪的那一个东西，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好像，是有点喜欢穆怀瑾的。 　　不是以前小时候的那种喜欢，是大人之间的那种。 　　可舒窈还是有点不敢确定。 　　在她眼中，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两者需要的付出是不同的，面对喜欢的人和爱的人之时，内心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见到她，并且见到她就会不自禁地笑起来。 　　可是爱一个人……舒窈觉得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全然交付给了另一方。 　　从此以后，要在自己的心里腾出一片地，让那个人住下来。 　　她心里在想什么，都会让那人第一个知道。 　　舒窈是这么理解喜欢和爱的。 　　她从前没有体会过爱是什么。 　　但是现在，她觉得如果穆怀瑾提出要住进她的心里，她一定不会拒绝。 　　“公主，在想什么？”三日前舒窈差点在分化的时候出事，钟皇后一下子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她以前一直觉得舒窈身体很好，只要安安心心待在皇宫里，快乐得生活就好了。 　　却没有想到，原来在皇宫里，也会有危险。 　　是个明白人都知道，那天那么浓郁的香泽弥漫在空气中，三公主又恰巧分化，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纾解。 　　只有赤霞的香泽才能安抚。 　　所以说，大家都知道舒窈被穆怀瑾临时标记了，只是没有人在明面上讲出来罢了。 　　临时标记以后，会对标记她的人格外黏糊，又更何况是被临时标记了两次的人。 　　这几日，钟皇后都让穆怀瑾接送舒窈去国子监。 　　算是随身护卫。 　　穆怀瑾去完诏狱见云听蓉，提前半个时辰就在外面等舒窈下课，结果这个小傻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干站在那儿这么久，都没有上来朝自己打招呼。 　　“公主？”穆怀瑾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舒窈回过神，对上穆怀瑾的眸子，唰一下脸就红了。 　　穆怀瑾并不意外，轻轻笑了下，道：“公主，下早课了，臣送你回平清宫。” 　　舒窈摇头，低下头讷讷道：“不想回去……” 　　声音很轻，但穆怀瑾还是听到了，耐心问道：“那……公主想去哪里？” 　　舒窈还是摇头。 　　她好像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反正在皇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她觉得都差不多。 　　只要有穆怀瑾的地方，她就想待。 　　“好吧。”穆怀瑾牵起舒窈的手，笑道：“公主不知道，那就让臣来选择。” 　　舒窈抬头看穆怀瑾，两人对视了一眼，舒窈怔怔地别过头，乖乖跟着穆怀瑾走了。 　　“公主生辰快到了，我们去看看，生辰宴的布置。”穆怀瑾牵着舒窈，两人缓缓走在宫道上。 　　“不过啊……”穆怀瑾看像不远处的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点显热，像是夏天要提前来临的征兆。 　　“公主也快及笄了，这种选择，以后要您自己做了。” 　　不想做也没关系。 　　臣在您身边，牵着您的手，就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朝着太阳的方向缓步而行。 　　无论公主做出什么选择，臣都会抓着您的手，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云听蓉的戏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提前说一句：公主快开窍啦~ 　　开窍之后就开始搞男主~ 第33章 乐曲 　　舒窈这回差点被人毁了一生，钟皇后想起八年前玉书的离去，再对比一下舒窈，眼眶一红，每天都要偷偷抹眼泪。 　　宫里服侍钟皇后的婢女偷偷跑出来，说让舒窈多去看看钟皇后。 　　其实舒窈经常去钟皇后那里，以前钟皇后也会过来平清宫见她，这几日出了那事，舒窈更是去得勤快。 　　“皇后娘娘，三公主求见。”外头有婢女来报，钟皇后本来还在伤心处，现下听到舒窈来了，立马将手帕藏进被子里，端坐好，“快宣。” 　　没一会儿，舒窈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她这个玉尘母妃红红的眼眶。 　　看得她都有点心疼了。 　　“母妃别哭……舒窈没事。”舒窈很自觉地在钟皇后身边坐下，还用手在她眼睛边上擦了几下，不过没有眼泪就是了。 　　钟皇后笑了笑，有种被戳破心思的害羞，好歹是一国之后，让孩子见到她哭的模样成何体统，也没有个表率，“母妃没哭，是窈儿看错了。” 　　舒窈当然不会看错，不过还是顺着种皇后的意，点点头“哦”了一声，“那是舒窈看错啦！” 　　钟皇后看着自家这个天真的小傻瓜，突然觉得鼻尖又有点酸。 　　幸好，她现在应该有穆小将军了。 　　有穆小将军在，她也能放心点。 　　“舒窈来看母妃，母妃怎么不笑呀？”舒窈挥手叫下人端了盆水果上来，给她剥桂圆。 　　钟皇后吸了几下鼻子，笑道：“母妃当然笑了，窈儿哪里看到母妃没笑了？” 　　舒窈讷讷地看向钟皇后，也跟着笑了一下。 　　钟皇后屏退众人，只剩下舒窈和她两个人。 　　“窈儿，你刚刚分化，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钟皇后以前把舒窈保护得很好，许多东西都没有告诉过她。 　　舒窈摇头。 　　她这个母妃根本就不知道，她早在快一个月前就已经分化了。 　　除了雨露期刚过，身上不太有力气，其他没什么不适的地方。 　　看到她摇头，钟皇后稍微放下点心。 　　要知道第一次分化，如果不好好处理，日后容易留下些别的病根。 　　尤其是身子本就弱的玉尘。 　　舒窈剥好了一颗桂圆，还把里面的核给去了，递到母妃面前。 　　钟皇后欣慰地笑着摸了下舒窈，接过来一口吃了。 　　“近来宫外百姓要举办祭神大典，若是想去，母妃叫你父皇给个准。”经过此次事件，钟皇后觉得舒窈不该被一直关在皇宫里，要多出去看看外面。 　　舒窈没有回答。 　　出宫？她好像确实很久没出宫了。 　　“舒窈可以带人吗……”她低低问了一句。 　　钟皇后点头，“当然。” 　　舒窈小声：“不是侍卫。” 　　母妃可能只会允许她带一群侍卫出宫吧，毕竟刚刚发生过那事。 　　只是没想到钟皇后还是“嗯”了一下。 　　钟皇后：“你带穆小将军去吧。” 　　舒窈一愣，看向她：“母妃……？” 　　她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心里在想穆怀瑾呢？ 　　她刚刚还在想，若果母妃只是让她带些侍卫出去玩，那她宁可不去，玩不尽兴。 　　没想到母妃口中的带人出去，就是带穆怀瑾。 　　舒窈有点意外。 　　钟皇后看着自家孩子耳朵边上红红的，一下就猜到了什么。 　　看来这个傻孩子，早就心里有人了。 　　竟然还一直瞒着她。 　　“窈儿，母妃以前没跟你讲过这些话，但是今日，母妃倒觉得，好像也可以说了。” 　　舒窈：“什么？” 　　钟皇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窈儿猜，母妃这里有什么？” 　　舒窈犹豫了一秒，似懂非懂道：“……心？” 　　在胸腔的左边，应该只有心。 　　钟皇后笑着点头，温声道：“那心的里面，有什么？” 　　舒窈“诶”了一声。 　　心的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钟皇后脸上挂着笑，静静等待舒窈回答。 　　舒窈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踌躇了一秒，还是没有讲话。 　　“心是母妃的。窈儿可能不知道。”钟皇后拉起舒窈的手，放在舒窈自己的心口上，小声道：“别说话，仔细感受。” 　　舒窈：“……？” 　　寝宫内安静下来。 　　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跳动着。 　　舒窈感受到了。 　　“这个地方，别看它那么小，可装了很多东西呢。”钟皇后笑道：“窈儿感受到了吧，心在跳动，就像在弹奏一首有节奏的乐曲。” 　　“可是一首乐曲，总该有高低参差。如果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那么这首歌就会变得乏味。” 　　舒窈有点懵懵的，“母妃……到底要告诉舒窈什么？” 　　钟皇后道：“母妃的心，在遇到你父皇以后，会演奏出和以前不一样的调子。” 　　“变得轻快，跳跃，好像不是自己的。后来，你父皇就在这里安了家。” 　　“窈儿的心，也在弹奏一首曲子。让母妃猜猜，那个可以让你的心弹奏出不同音律的人，她有没有出现呢？” 　　舒窈这下听懂了钟皇后在说什么，只觉得穆怀瑾现在根本就不在眼前，却只是想到她，心也会扑通扑通，乱了章法。 　　“母妃……好像……”舒窈摇摇头，“不知道……好像住了一个人，又好像没有……” 　　“舒窈是不是生病了？”舒窈眼睛里出现了水雾，这个与她并没有真正血缘关系的人，在她面前说了这么多。 　　舒窈一下子更迷糊了。 　　她明明只是来安慰钟皇后的，怎么反倒到了最后，被安慰的好像是自己呢？ 　　她对穆怀瑾的感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舒窈靠在钟皇后怀里，不知道一时该说些什么。 　　舒窈是钟皇后的孩子，她一眼就看出了她现在正处于感情的迷茫时期。 　　这孩子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不能说得太直接，那份感情她到底是怎么对待的，要她自己去对待。 　　“去宫外逛逛吧，窈儿。”钟皇后像拍小孩子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舒窈的背，柔声道：“去那里逛逛，或许就能想明白了。” 　　* 　　这几日穆怀瑾照常寄送舒窈上下学，只是她也发现了些异常，这个小傻子好像不像以前那么黏人了。 　　两次临时标记以后，不应该是更加想要接近赤霞吗？ 　　穆怀瑾很快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送舒窈到达国子监后，钟皇后命人将她召进宫，说了些话。 　　钟皇后说，看舒窈最近因为那事总是心不在焉，明日便是民间百姓一年一度的神祭节，会有很多皇宫里见不到的新奇玩意儿。 　　钟皇后想要她带舒窈出去散散心。 　　“可是……三公主她若是不想去，臣……”穆怀瑾不明白，往常舒窈出宫都是有侍卫跟着的，为何现在，皇后突然就让她带她出去玩了？ 　　“她想去的。”钟皇后打断她，“窈儿心里想的什么，其实你应该比我这个做母妃的还要明白。” 　　穆怀瑾愣住。 　　她怎么会懂小傻子在想什么？ 　　“阿瑾。”钟皇后将一块出宫令牌交给穆怀瑾，“她对你不一样，你定然也察觉到了。” 　　穆怀瑾接过令牌的手险些一抖，怔怔地看着钟皇后。 　　三公主她，对自己不一样吗……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有点不同的。 　　至少，三公主只给她一人糖果吃。 　　穆怀瑾突然有些慌张，心跳也不自禁地加速，她在想一个她从前想过，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的可能——公主喜欢她。 　　可是在她眼中，三公主一直都是那个小傻子，她对她好，她害怕都是因为临时标记，或者是没有看到过她在战场上的杀伐凶残。 　　若是有一天她都看到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怕…… 　　钟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多年，看都穆怀瑾低头沉思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什么。 　　一个太迟钝，一个又不肯说。 　　这样子，要磨到什么时候呢？ 　　“你跟她提吧。”钟皇后笑道：“本宫跟她讲，她会犹豫，但是阿瑾跟窈儿提，她一定会去的。” 　　穆怀瑾不解。 　　为什么只要她提出来，三公主就一定会去？ 　　此刻，她站在国子监外面，一眼就见到了在人群中的三公主。 　　就好像整个国子监，只有她一个人一样，目光落到她身上，是很自然的。 　　舒窈和穆怀瑾对视了一眼，一怔，别过头去。 　　“公主……”穆怀瑾叫了她一声。 　　“穆小将军，你又来接舒窈姐姐呀！”身边几个小孩不懂，只把穆怀瑾当作是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一点不像那些大臣那样对她毕恭毕敬的。 　　“舒窈姐姐和穆姐姐的关系可好呀……” 　　“每天都来哦，穆姐姐朝堂上那么忙，还每天都来接舒窈姐姐……” 　　舒窈听到这群小孩的话，脸一红，踌躇在原地更不敢上前了。 　　穆怀瑾发现舒窈的异样，随便说了几句打发他们走。 　　小孩的喧闹声渐行渐远，穆怀瑾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舒窈，假装没什么事，轻笑道：“三公主，臣来接您回去。” 　　舒窈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乖乖跟在穆怀瑾后头，像个被家长从学校带回去领罚的犯错小孩。 　　下一秒，穆怀瑾突然停住脚步，舒窈没刹住车，往她身上撞了一下。 　　舒窈愣愣地抬头。 　　只见穆怀瑾转过身，挡住了阳光，将舒窈整个人都罩在阴影里。 　　舒窈：“……？” 　　穆怀瑾面色平静：“公主，臣有个请求。” 　　舒窈心跳加速：“……什、什么？” 　　穆怀瑾：“臣想去明天的神祭节。” 　　舒窈一愣。 　　“可以吗？公主。”穆怀瑾将双手搭在舒窈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道：“臣想……和你一起去。” 　　想和公主一起，去做些上一世她没做过的事情。 　　看烟火，吃糖葫芦，像个孩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再纠结于那些所谓家族重任。 　　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义无反顾地去追求。 　　舒窈讷讷地，没有回答。 　　她看着穆怀瑾的眼睛，那里映出了她的身形。 　　穆怀瑾用星辰一样的光芒包围着她的影子。 　　舒窈低下头，小声道：“不……不要……” 　　穆怀瑾一怔，放在舒窈肩膀上的手松了点力道。 　　舒窈抿了抿唇，推开穆怀瑾，管自己跑开了。 　　穆怀瑾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恍惚了一瞬。 　　三公主不要说不要和她去神祭节玩。 　　她想到了刚才舒窈通红的脸。 　　心里的顾虑一下子消失，穆怀瑾捡起舒窈刚才离开时掉在地上的平安符。 　　过了八年，上面的光泽还是一点没变。 　　被保护得很好。 　　穆怀瑾眸中笑意浅浅。 　　原来不是不想去。 　　是因为有个小傻子，把她放在了心里。 　　现在突然变聪明，开始害怕面对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第34章 心思 　　春日的风在不知不觉间带上暖意，就像天上的星辰，映入满是迷惘的眼眸，一闪一闪的，诉说着令人安心的话语。 　　神祭节那夜，舒窈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只觉得从窗户里透过的风都是炎热的。 　　此时此刻，皇宫外面应当是一片热闹繁盛的场景，但是远在偌大的深宫之内，那里的喧哗与之相隔甚远。 　　似乎只能隐隐听到一些声响。 　　舒窈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睡意。 　　一静下心来，脑子里想的就是穆怀瑾。 　　昨日穆怀瑾找她陪她去神祭节，可是她因为心里那份不安而拒绝了。 　　今日神祭节，太傅给她们放假一天。 　　往日穆怀瑾都会来接送她去国子监，今日不上课，也就自然而然没有见到她。 　　听下人讲，今日她好像一直待在宁湘宫，哪里也没有去。 　　舒窈翻了个身子，视线刚好能遥望到远处听不到声音的烟花。 　　它们一朵朵在夜空中绽放，颜色不一，照亮天空的一角。 　　赤色显现在舒窈眸子里，藏满了无尽的迷茫。 　　神祭节，还剩下最后几个时辰了。 　　阿瑾姐姐今年，应该不会去了吧。 　　可是她昨日说不要去，穆怀瑾可以自己去的。 　　为什么不去啊…… 　　舒窈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将那些烟花看得更仔细了些。 　　光芒映入瞳孔，转瞬即逝。 　　阿瑾姐姐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舒窈垂眸。 　　阿瑾姐姐对她那么好，她却连陪她出去玩一下都不肯。 　　真是没有良心吧。 　　“公主。” 　　舒窈被突然出现的穆怀瑾吓了一跳，朝后退几步：“阿……阿瑾姐姐……？” 　　她不是应该在宁湘宫吗？ 　　穆怀瑾长得很好看，虽然在战场上待了八年，可是并没有将她本该有的样貌磨得充满岁月痕迹。 　　相反地，反而有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不同气场。 　　舒窈看到这样的穆怀瑾，一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公主昨日走得急，平安符掉了。”穆怀瑾面色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因为昨天舒窈拒绝他的事情生气，“本想着明日送公主去上课时再给，但臣还是觉得，早点还给公主比较好。” 　　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何止舒窈一人？ 　　穆怀瑾是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要好，屋外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在她耳边响起，相比寂静的深宫，穆怀瑾只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握着这个平安符躺在床上，同舒窈遥望着同一片天，同一朵烟花。 　　睡不着。 　　这个平安符陪了舒窈八年，她怕舒窈出事，还是决定亲自给她送来了。 　　舒窈怔怔地看了眼，这才察觉到穆怀瑾给她的平安符竟消失了一天。 　　不知为何，舒窈有些羞愧了。 　　穆怀瑾知道她把她送的玉佩弄丢，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会不会想，其实三公主讨厌穆小将军？ 　　你看，她都把你送的东西随意丢弃了，她一点都不珍惜你送的东西。 　　舒窈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她不希望穆怀瑾这么想她，她想告诉穆怀瑾，她特别特别珍惜这个玉佩，只是昨日跑得急，再加上绳子八年未换，才不小心掉了。 　　“谢谢……”舒窈接过玉佩，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解释不了。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像云听蓉一样，什么都不肯说，扭扭捏捏，让人见了便觉得磨叽。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公主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早课。”穆怀瑾连屋子都没有进来，只是站在窗户外面这么说。 　　话毕，她帮舒窈将窗户合上。 　　舒窈愣愣地，拿着那块平安符，就这么看着窗户从上而下合上，隔绝了两人。 　　心有点难受。 　　穆怀瑾心里想什么都憋着，不在表面上露出来，也不想让舒窈担心。 　　但舒窈就不同了，她心里想的什么，穆怀瑾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三公主不说，她不会提的。 　　她可以一直等，等这个小傻子开窍的那一天。 　　穆怀瑾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华，随后转头看向天空上的烟花。 　　真可惜啊。 　　或许，要等明年了吧。 　　一年的时间，小傻子一定会开窍的。 　　“阿瑾姐姐！”舒窈打开了窗户，像是害怕穆怀瑾走远似的，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还带着点点害怕的情绪在里面。 　　只是没想到，穆怀瑾其实一直站在窗外。 　　两个人相视几秒。 　　穆怀瑾在听到舒窈叫她的时候，心忽地颤了一下。 　　舒窈看到穆怀瑾没有离开，心里也不知怎得，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公主。”穆怀瑾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你……”舒窈脸是红的，只是在月光下，穆怀瑾又不敢直视舒窈，才没有发现。 　　“你……你还想去吗……”舒窈声音如蚊，几乎要听不到。 　　穆怀瑾一愣。 　　“什么？” 　　她其实听到了，只是没想到舒窈突然同意。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乱了。 　　“我说……阿瑾姐姐还想去吗？神祭节。”舒窈鼓起勇气去看穆怀瑾的眼睛，“舒窈可以陪你去的。” 　　其实在昨天她就想说，只要是阿瑾姐姐想去，她一定会陪她的。 　　只不过昨天那种情况，她们两个凑得这么近，她心跳得厉害，只想赶紧逃离那种感觉，才口快说了不要。 　　结果今天就因为这事纠结了一天。 　　舒窈悄悄抬起眸子，小声询问：“还去吗……” 　　穆怀瑾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点头，然后微笑。 　　一朵距离皇宫最近的烟花恰恰在夜空绽放，赤色的光芒照在两个人身上。 　　她们都见到了对方的表情。 　　有憧憬，有惊艳，有爱意。 　　少女时代最懵懂的那一份心思，隐藏在世界上最美好的微笑和祝愿中，由着绚丽的烟花，在那一刻永远烙印在对方的心里。 　　* 　　虽说神祭节是民间百姓的活动，但年数久了，也难免受到朝廷的重视。 　　今年的神祭节，朝廷下发拨款，比往年还要盛大些。 　　钟皇后身为一国之后，不得随意出宫，只能战场城墙上俯瞰万家灯火。 　　能够听见从远方传来的笑声，看见大齐繁盛的时代，钟皇后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心里却还是想着舒窈，有些担心。 　　身旁服侍的嬷嬷常年跟在她身边，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娘娘不开心，将一盆盛开的昙花递到她面前，“娘娘，这是北狄人今日送礼来的昙花，皇上知道您喜欢昙花，特意差人送来的。” 　　钟皇后转头，视线缓缓落在那株昙花上，“皇上有心了。” 　　“娘娘，大齐昌盛如此，您在担忧什么？”嬷嬷忍不住询问，以前每次神祭节，娘娘站在这上面心情都不错，今日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钟皇后没有回答。 　　她只是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那朱红色的门上。 　　很快就要关宫门了。 　　窈儿和阿瑾，今日应该不会出去玩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办。 　　有些东西不说，又怎么会有结果呢？ 　　像昙花一样，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都遇不到了。 　　下一秒，钟皇后低垂的目光突然闪了一下，定格在一辆出宫的马车上。 　　是窈儿和阿瑾。 　　钟皇后捏了下衣服，对身后的嬷嬷指道，“你看。” 　　嬷嬷眼睛不好，不明所以地辨认了许久，才认出那是三公主的马车，“娘娘，这么晚了，三公主还要出去宫去做什么？” 　　钟皇后忧虑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像个小孩一样拍了下手，笑道：“她应该是要去干一件事情。” 　　嬷嬷更加不懂了，“什么事情？” 　　三公主若是要做什么事，差人去宫外办便好了，何故要大半夜自己出去呢？ 　　钟皇后看向嬷嬷手中的昙花，若有所思：“去干一件，如果她们不做，就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嬷嬷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们？ 　　她看向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难道这车里，还有别人在？ 　　欣喜之余，钟皇后听到嬷嬷喊了句“皇上”。 　　回头，就见到元旭帝朝她走来，停在她边上，朝不远处扫去。 　　钟皇后看到他袖子上沾了点血，一惊，当即牵起元旭帝的手要查看。 　　“皇上，您的手……” 　　元旭帝睨了她一眼，又把手甩开，不想让钟皇后看，“无妨。” 　　钟皇后愣了一秒，但是在赤霞面前，身为玉尘的她本就该服从，而不是多问。 　　钟皇后只好继续站在一边，同元旭帝一起看外面的场景。 　　她并没有发现，元旭帝腰上挂的凤凰玉佩已经消失。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元旭帝藏在袖子里的手默默攥紧，上面有一个血红色的牙印，是安菱华咬的。 　　他刚才去找了安菱华。 　　元旭帝眸子愈发阴鸷，思绪根本就不在神祭节上。 　　那人真是个疯子。 　　他想起安菱华跟他讲的话，愈发有些不安。 　　安菱华的盘龙玉佩不见了。 　　元旭帝指甲嵌进肉里，上面有红色血液流下，染湿了袖子。 　　他没有听见钟皇后叫他。 　　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他的眼神，落在钟皇后的眼中，是怎样一副可怕和陌生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第35章 明了 　　马车徐徐驶出皇宫，舒窈原以为这么晚了，穆怀瑾会另想个法子带她出去，比如翻|墙什么的。 　　应该挺刺激。 　　只是没想到穆怀瑾竟然拿出了一块令牌。 　　她知道了，不是穆怀瑾自己想来，而是母后给她的任务。 　　“公主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是个叛徒。”说完，舒窈立马捂住了嘴。 　　她只是心里想想，竟一不注意说了出来。 　　穆怀瑾像是明白了什么，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舒窈别过头。 　　“是皇后叫臣带您出去的。”穆怀瑾笑道：“不过，也是臣自己想去。” 　　想和你一起去。 　　从前她没去过，往后也不想去。 　　除非有面前这个人陪着。 　　舒窈转回头，怔怔看了一眼穆怀瑾，整理好坐姿，颔首道：“哦，本宫知道了。” 　　穆怀瑾嗤笑。 　　每次这个小傻子想要掩饰什么的时候，就会用“本宫”而不是“我”或者“舒窈”。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其实早救把自己的心思写在了脸上。 　　“你笑什么？”舒窈疑惑。 　　“没什么。”穆怀瑾道：“只是在想，公主怎么会这么可爱？” 　　舒窈：“……！” 　　她唰地一下别过头。 　　穆怀瑾怎么会说她可爱。 　　心跳个不停，速度还在不停加快，舒窈清了几下嗓子，正色道：“阿瑾姐姐和本宫关系好，才允许你说本宫可爱这种话。” 　　穆怀瑾眉眼弯弯：“所以，公主是不喜欢臣说您可爱？那臣以后不说了。” 　　舒窈愣了一下，抿唇小声道：“可以……” 　　穆怀瑾：“嗯？” 　　“可以……”舒窈端坐着，手攥紧了腿上的衣服，头越来越低：“我的意思是说，阿瑾姐姐和舒窈关系好，以后再说几遍……多说几遍可爱……舒窈不会罚你……” 　　言外之意，她喜欢穆怀瑾说她可爱。 　　只有穆怀瑾说才可以。 　　这一句话，舒窈断断续续说了半天，到说完时，几乎是整个脸都要埋进衣服里。 　　穆怀瑾愣了一秒。 　　“好。”穆怀瑾答应她：“那臣以后，只说公主可爱，也只对公主笑。” 　　舒窈想了想，穆怀瑾长得那么好看，平日里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也只对她笑过。 　　这样好看的人，只对她笑。 　　舒窈点头，讷讷开口：“阿瑾姐姐以后，在舒窈面前不用称臣，也不要用‘您’。” 　　穆怀瑾笑：“好，公主殿下。” 　　“嗯。”舒窈莞尔。 　　下一秒，手突然被穆怀瑾握住了，软软的，带着温热的体温。 　　舒窈抬眸，对上穆怀瑾温柔似水的视线。 　　那一刻，她的心停止跳动。 　　舒窈微微侧目，低下头。 　　一直笼罩着她的那层朦胧纱帐突然被风吹走，露出下面明朗的景色。 　　她无声反攥紧了穆怀瑾的手。 　　就想一直这样下去。 　　她想，她应该知道了。 　　身旁这个人，是她每天清晨醒过来，都想看到的人。 　　每天都想像这样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做，静静地感受对方。 　　阿瑾姐姐，是她想拥有一辈子的人。 　　* 　　民间不像皇宫，皇宫里有严格的宫规，宫道上总是有侍卫看守巡逻，一派肃穆。 　　可是民间就不同了，舒窈和穆怀瑾在出宫前都换了普通的衣裳，穆怀瑾换回小时候入宫时穿的那种大袖衫，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就褪去了将军的气质。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也变得更加女孩子了。 　　舒窈突然觉得这样的穆怀瑾愈发迷人了。 　　果然是恋爱使人丧失理智。 　　对方什么都不做，一举一动都能勾得人心扑通扑通的。 　　穆怀瑾看她下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发呆，“公主？” 　　“啊……”舒窈回过神，讪讪道：“走……走吧……” 　　因为害羞，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有点僵硬。 　　穆怀瑾觉得这小傻子今天好像怪怪的。 　　穆怀瑾跟上去，没有侍卫跟随，舒窈第一次觉得，出宫也不是什么太压抑的事。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穆怀瑾在她身边。 　　“公主。”穆怀瑾毫不顾忌身份的差别，直接牵起舒窈的手，“今日，我是你唯一的侍卫。” 　　“公主记得，要抓紧了。” 　　舒窈点点头，视线尽量移开，落到了一旁卖糖葫芦的小摊贩身上。 　　他身边还围着好些个小孩，争先恐后地，好像下一秒就要卖完了一样。 　　舒窈想起小时候，玉书死了以后，穆怀瑾就是特意出宫给她买了串糖葫芦安慰她。 　　“公主想吃糖葫芦吗？”穆怀瑾突然底下头，凑到舒窈耳边。 　　舒窈头皮一麻，打了个哆嗦。 　　“要……要！” 　　穆怀瑾笑。 　　随后松开她的手，混进了抢糖葫芦的人群。 　　舒窈站在原地看她，无数的人从她眼前掠过，人来人往，四下喧闹至极，可是在她眼中，只有那个为她去买糖葫芦的人。 　　舒窈不自禁笑了起来。 　　阿瑾姐姐，是她要藏在心里的人，是能够让她的心脏演奏出不同乐曲的人。 　　是她要牢牢抓住的人。 　　穆怀瑾虽然换了寻常女子的衣裳，但周身的气场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那些小孩见到一个比他们高的姐姐出现，几乎都是下意识避开了她。 　　穆怀瑾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插了个队，没让舒窈久等。 　　临走时，想到那些小孩看她时怯怯的眼神，又转回过去，丢了一锭金子给那卖糖葫芦的。 　　“他们的糖葫芦钱。” 　　小贩接过金子，两眼顿时放光，“好嘞好嘞。” 　　这么多，就算是把糖葫芦全部给那些小孩也稳赚了。 　　小贩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舒窈，看到那位出手阔绰的姑娘朝她走去，心里暗暗惊羡。 　　这两位姑娘气质不凡，应该……应该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吧…… 　　他一边给小孩派糖葫芦，一边咬了一口那锭金子，笑得合不拢嘴。 　　只要给钱的，都是大善人的，都是仙女。 　　* 　　神祭节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之前大齐闹过连续三年的饥荒，那时候连皇城外围的城镇都没有粮食，就更别说些偏远的地区。 　　后来民间请来百姓做法，出于巧合，那法师做完法，第二年，田里的粮食便慢慢开始收获，到丰收季节，竟比前几年还要好。 　　那位不知名字的法师装神弄鬼，一个巧合，让他名声大噪，从此以后，百姓便信服，他能与上天沟通，且神是存在的，神庇护着他们。 　　自那以后，每年的这一日便成为了百姓自发举办的神祭节。 　　神祭节顾名思义，祭祀天上的神。 　　祭祀的方法，是用几十甚至上百根木头搭建起一个高台，最高处安放一个祭台，上面有法师做法，将百姓祈求来年安康丰盛的美好祝愿传达给上苍。 　　舒窈和穆怀瑾来得晚，神祭节的重头戏——祭祀，很快就要开始。 　　祭台外围满了人，堵得水泄不通，舒窈紧紧攥着穆怀瑾的手，她们才不至于被人群冲散开。 　　穆怀瑾悄悄把舒窈护在身侧，将所有可能撞到她的人都避开了。 　　一个不小心，穆怀瑾和舒窈换了个位置，那个本来要撞到舒窈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喂！会不会走路。”那人恶人先告状。 　　穆怀瑾没理他，拉着舒窈走了。 　　神祭节上人这么多，难免遇到几个没素质的也是正常，穆怀瑾不想在这人面前多浪费时间。 　　舒窈个子没有穆怀瑾高，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穆怀瑾护着舒窈，硬是从外面挤到了最里面。 　　祭祀已经快开始了。 　　祭台最上面，法师就位，上面还插着根竹木头，上面挂了个孔明灯。 　　这是这些年来，逐渐新增的一个规矩——大人们经历过饥荒，相信神仙一说，但是新出生的孩子们就不这么想，他们觉得神祭节除了能逛集市，本身的祭神大典礼是没什么看头的。 　　所以有人提出，为了让小孩子也来观看，在祭神的时候，最上面挂一个孔明灯。 　　那是附有神谕的孔明灯，在祭神大典的时候，谁拿到了这个灯笼，许的愿望就会成真。 　　没有大人会相信这个话，都不会去取孔明灯。 　　可小孩就不一样，他们拿到灯笼后，许的愿望多是些在大人眼中十分容易满足的。 　　比如吃些好吃的，买些新衣裳。 　　所以这些年下来，小孩子们真的相信了，这个灯笼上面有神的祝福，只要许愿，就能成真。 　　穆怀瑾看舒窈的视线一直放在那祭台上，问道；“公主也想要那孔明灯吗？” 　　周围很嘈杂，且人们目光专注在祭神大典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穆怀瑾喊舒窈公主。 　　舒窈回过神，还没说一个字，穆怀瑾就接下去了：“那我等下去给你取。” 　　“公主，只要想好愿望就行了。” 　　舒窈愣了愣。 　　她知道这孔明灯根本不会有什么用，本来也只是好奇才多看了几眼。 　　既然穆怀瑾都提出了，她想，试试又何妨？ 　　万一……真的就成真了呢？ 　　她点了点头，咬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因为是那个人买的，格外好吃。 　　舒窈讷讷想，她的愿望。 　　希望……眼前之人，她的眼中，可以像今夜一样，一直闪耀星辰。 　　永远有她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第36章 孔明灯 　　祭祀有一个说法，神仙存在于云层之上，底下的人将祭祀台搭建得再高，神仙也未必能看得清楚，就更不用说让神仙听见他们的祈求。 　　所以在祭祀真正开始前，要进行表演来吸引天上神仙的注意力。 　　先把眼球吸引过来了，然后才能听得认真。 　　底下的人熙熙攘攘，注意力都同时朝一个方向望过去。 　　不一会儿，那里让出一条道，十几个穿着素裙，手持花篮的姑娘带着面纱款步走上了祭祀台。 　　乐曲起，那些姑娘开始起舞。 　　“真好看啊。” 　　“是仙女下凡！” 　　“神仙一定会被吸引的！” 　　舒窈在皇宫长大，这些姑娘跳的舞在她看来，虽然比不上皇宫的乐舞，倒也是看得赏心悦目。 　　但这不是重点，所谓舞蹈，只是一个纾解无趣，为主持祭祀的人提供挑选上台人的时间。 　　孔明灯只有一个，但如果人人都想上去，也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 　　主持人趁姑娘们跳舞，用眼睛飞快地扫视人群。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他一眼便看出，这两个小姑娘身份不简单，定是哪家权贵之女。 　　要是让她们上去，到时候摘得了孔明灯，向神仙祈愿，岂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穆怀瑾不喜欢那个主持人的目光在舒窈身上游走，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用袖子挡住舒窈半张脸。 　　主持人注意到她这一动作，心道看来两人关系还挺不错，或许是姐姐和妹妹。 　　就是长得不太像，一个看起来娇小可人，一个却是清丽脱俗。 　　一曲毕，是要宣布最后能够上场抢夺孔明灯的人选了。 　　主持人本来是想选舒窈的，但看到穆怀瑾这么护着她，最后换做了穆怀瑾。 　　“公主，臣很快回来。” 　　舒窈点点头。 　　有点期待。 　　此次被选上的一共有八人，祭祀开始的时候，在祭祀台周围有好几个杂耍的人“喷火”。 　　美其名曰，火光冲天，可以让神仙看见，这里有人在呼唤他们。 　　最上层的孔明灯，是距离天上最近的，也有人在喷火。 　　比赛一开始，火光便不间断地在祭祀台周围围绕，人群中发出喝彩，祈祷着来年的丰盛。 　　舒窈眸子里映出灼灼火光，她看着在祭祀台上攀爬的八人，穆怀瑾是遥遥领先的。 　　“阿瑾姐姐加油！” 　　知道穆怀瑾听不见，但她还是喊了一声。 　　下一秒，穆怀瑾真的听到了似的，转头看了一眼舒窈。 　　她浅浅一笑，用手指了指上方，好像在说：“公主，您看着吧，臣马上就给你摘回来。” 　　舒窈回了一个笑。 　　烈火的温度好像传递到了心，暖暖的，却一点都不烫。 　　与此同时，在祭祀台不远处的一家酒肆二楼，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突然皱了皱眉。 　　那个在最上面的人……是穆怀瑾，她要摘孔明灯。 　　陈元思嘴角勾起。 　　人群湮没了舒窈的身形，但陈元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怀瑾带三公主出来。 　　此时穆怀瑾已经爬了一半，越到上面，人一多，祭祀台越是脆弱，看起来摇摇欲坠。 　　舒窈心一紧，知道穆怀瑾肯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但还是免不得慌了一瞬。 　　陈元思挥挥手，附在凑过来的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侍卫得命离去，陈元思则继续看着那不断往上爬的人，手里的杯盏被捏得紧，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 　　穆怀瑾爬到上面，祭祀台可以说是以肉见可见的程度在摇晃，不少人都暗暗吸了口气，但也有胆子大的，知道这祭祀台经过测验，区区八个人，并不会坍塌。 　　舒窈一直看着穆怀瑾，连手上的糖葫芦都忘记了吃。 　　下一秒，她看到上空又绽放了一朵烟花，映出厚厚的云层。 　　离她很近，就像是在边上发出的。可是今夜的烟花，应该已经都放完了。 　　是临时加的吗？ 　　正当舒窈疑惑之际，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这一声叫得舒窈很不安。 　　她猛地看向穆怀瑾。 　　祭祀台上的人喷火不小心，竟然将火不小心喷到了那孔明灯上面。 　　纸张易燃，只要沾上一丁点火星子就会烧起来。 　　此时穆怀瑾已经快到顶端了，她见孔明灯着起来，攀扶住一根木头，翻身一跃，直接落在祭祀台最上端。 　　看到法师做法用的水，她旋即拿起来朝上面一泼，只是孔明灯已经烧了一半，不能用了。 　　坏了也要，穆怀瑾心想，她答应过三公主要给她的。 　　穆怀瑾伸手去拿，一阵风过，后面传来炽热感，她侧身一避，皱眉看向那个法师。 　　看了眼手上的孔明灯，又朝下看去。 　　太高了，根本就看不到下面，不过也好，这样的话，那个小傻子在下面就不会担心了。 　　舒窈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上面偶尔显露出火光，可是上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却是不清楚。 　　下一秒，上面火光冲天。 　　“快看！法师开始做法了！” 　　“赶紧祈福，让神仙们听到我们的愿望！”周围人双手合十，闭目祈福。 　　原本喧闹的神祭节一下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那些在空中燃烧的火焰还在一阵接一阵发出声响。 　　舒窈愈发不安了。 　　如果按照这些人说的，祭祀已经开始，那穆怀瑾……为什么还没下来…… 　　主持人看到她没有同其他人一起低头祈福，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原来是个不懂事的。 　　舒窈仰首看着上面的火焰，心思一点不在祈福上面，只希望穆怀瑾赶紧下来。 　　祭祀台依旧在摇晃，这让她愈加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果不其然，祭祀台在一次大幅度的摇曳过后，没有朝反方向回去，反而是直直朝一侧坍塌了下来。 　　舒窈下意识喊出来：“阿瑾姐姐！” 　　这下周围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睁开眼，只见冲天的火光在祭祀台上面燃烧，像是天火一般，从高处坠落。 　　人群逃散，舒窈逆着人群去找穆怀瑾，被撞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原本还在爬的几个人随着祭祀台的倒塌从上面掉下来，砸在人群中，摔断了手臂或是腿，逃不掉，只能看着火光在眼前一道道略过。 　　“阿瑾姐姐……阿瑾姐姐！” 　　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逃窜的呼喊中，舒窈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呼唤。 　　她现在很害怕。 　　祭祀台倒在一边，上面除了火还是火，根本就找不到别的痕迹。 　　看着随风吹散在空中的灰烬，舒窈思绪茫然了一瞬。 　　眼前，都是火，是炽热的火焰，它在不停燃烧。 　　可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不可能的，舒窈想。 　　阿瑾姐姐不会就这么死的，她是将军啊。 　　是将军……是那个说过，要一直保护她的阿瑾姐姐…… 　　天闪过一道紫色闪电，破开云层，像是神明真的听到了人们的祈愿，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火焰渐渐被熄灭，只有难闻的烧焦味在雨幕中飘荡。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烧黑的木头。 　　舒窈被人撞倒在地上，糖葫芦掉在一旁，摔成了好几块，被雨水冲刷，失去它原有的光泽。 　　那一瞬间，舒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消失了。 　　瞳孔里的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日子里，没有她，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 　　倾盆的大雨让她想起了八年前，玉书出丧的那一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每一滴打在地上的雨点，都像是在敲击心脏。 　　那么痛…… 　　舒窈伸出手，不知道要去抓什么，落到手里的，只有无情而冰冷的雨点。 　　……神祭节，真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了。 　　刺鼻的焦味被雨水冲淡，另外一种味道逐渐浓郁起来。 　　仿佛给这场突然落下的雨打了个伞。 　　“公主，去避雨吧。” 　　……舒窈愣了一秒，抬起头，看到穆怀瑾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天光，又再次明朗起来。 　　……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她刚才可是一直在担心她啊……你没事，也不知道早点出现吗？ 　　——明明刚才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能在我面前笑出来，用这么温柔的话同我讲。 　　公主，去避雨吧。 　　舒窈没忍住，突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被刚才吓得走不动路，穆怀瑾只好自己俯身，将她背了起来。 　　“公主再哭鼻子，雨可就真的停不下来了。”穆怀瑾用一种近乎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将刚才被火烧了一半，又淋了雨的孔明灯给她。 　　舒窈醒醒鼻子，还是忍不住想哭，一想到刚才她真的以为穆怀瑾差点死了，就用力捶了几下穆怀瑾的肩。 　　其实她下手并不重，穆怀瑾苦笑，“小时候，我和公主去皇宫的草药园子采药，结果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腿。” 　　“那会儿我在想，公主会不会背自己呢？” 　　舒窈原本抽泣的声音突然没了。 　　那个时候，她想过的……但她背不动。 　　“可是下一秒，我就知道了。”穆怀瑾低低笑起来，像是在嘲笑，“公主看着那么软，怎么可能背得动我？” 　　“所以啊……我只能乖乖在那儿待着，等着第二天再去皇宫一趟了。” 　　舒窈把头埋在穆怀瑾肩上。 　　“对不起……”舒窈脸红了，喃喃道。 　　那个时候没有选择背你，真的对不起。 　　“幸好公主没有背。”穆怀瑾根本没有在意那件事，笑道：“我不喜欢被人碰，要是那时候你真背了，我可能会把你压垮呢。” 　　穆怀瑾在舒窈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幸好小傻子没有背她。 　　不然，她可能就会因为讨厌触碰，而讨厌这个人又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第37章 奖励 　　神祭节人群密集，祭祀台倒塌的时候，上面的火落下来，不少人被烈焰灼烧到，好端端的一场节日，竟是伤亡惨重。 　　此时下起的一场雨，有的人觉得是及时雨，扑灭了大火，有的人却觉得这是神仙发怒了。 　　一定是他们的诚意不够。 　　他们在屋檐下躲雨，看着如瀑布一样的雨，心里默默祈祷着神仙不要将怒气撒到自己头上。 　　舒窈和穆怀瑾同他们一起避雨，有人认出了穆怀瑾是刚才那个在祭祀台爬得最快的人。 　　他们看到了舒窈手上拿着的，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甚至软化，轻轻一扯就会破的孔明灯。 　　“一定是你们！”有个人人率先开口，引导了这场事故的风向。 　　“大家看她手上拿的孔明灯，都成这个样子了，定是她们对神明不敬，才引得这场意外！” 　　穆怀瑾将舒窈挡在身后，轻轻皱眉。 　　“这下明年可怎么办啊？神仙发怒，咱整个州的人都要吃亏！大齐明年若是再来一场灾荒……” 　　“住嘴！”穆怀瑾声音冰冷，瞪了那胡乱说话的人一眼，“私下妄议这些，不怕人头落地？” 　　那人被穆怀瑾周身散发的气场吓得一哆嗦，想到还有一家子要养，若是没丰收的粮食，定是活不下去，干脆什么也不管了，大声对峙道：“看你们穿的，定是哪家富贵小姐，还要来和我们百姓抢这祈福灯笼吗？” 　　“你们这些人当然不缺这点东西，可是我们呢？我们平民百姓有难的时候，哪个见得你们大发慈的？！” 　　这话说到了其他一些人的心坎里，也开始跟着小声议论起来，对穆怀瑾和舒窈指指点点的。 　　穆怀瑾怕这些人吓到舒窈，也不想同这些百姓起争执，伸手去牵舒窈打算带她换个地方避雨。 　　谁知舒窈先行一步走到穆怀瑾面前，穆怀瑾抓了个空。 　　“朝廷每年都有一定的救济金批下来，那些金子，还不够你们支撑平日里的粮食吗？”舒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略显严肃，连穆怀瑾都有点意外。 　　三公主，好像突然就不是那个小傻子了。 　　“这里近皇城，若有不满，大可直接让地方官员上奏皇上，何必在背后乱嚼舌根？”舒窈皱着眉，淡淡扫过一眼刚才口无遮拦的人：“你方才说的话，是为对大齐的将来不善之言。若是天子知道了，诛杀九族都不够！” 　　那人被舒窈说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然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就好像，她真的非常清楚宫里的规矩。 　　“阿舒，不要理他们。”穆怀瑾牵起舒窈的手，对那些人鄙夷了一眼，便拉起舒窈走进了雨里。 　　她脱下自己的外袍，挡在舒窈头上。 　　今夜来祭神的人太多，又都没想到会下雨，大街上能躲雨的地方基本上都站了人。 　　穆怀瑾找了好久，才在一个狭窄的小道上找到了避雨的地方，不过雨势渐渐小下去，应该也下不了多久了。 　　巷子狭小，两个人挤在里面，动一下都会碰到对方。 　　穆怀瑾看了眼，确认外面无人后，才发现舒窈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穆怀瑾怔了一下，以为是刚才那人把这小傻子吓到了。 　　“没什么……”舒窈低头不去看她，声音细微：“就是方才……阿瑾姐姐喊我阿舒……” 　　穆怀瑾知道这小傻子在想什么了，笑道：“那是为了不暴露公主的身份，若是方才直接叫您公主，那个人的表情，应该会很好笑。” 　　不仅当着一个公主的面说对大齐不利的话，还对公主出言不敬，足够灭他九族了。 　　“公主刚才的表现，在我看来特别棒。”穆怀瑾轻轻撩起舒窈额前的碎发，温声道：“公主，是真的长大了。” 　　遇到这些事情，也不会退缩，学会主动去反抗了。 　　舒窈从耳朵一路红到脖子，“啊……还……还好……我……” 　　穆怀瑾嗤笑。 　　小傻子脸红的模样，落在她的眼中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就想去亲一口。 　　“阿瑾姐姐救了舒窈……”舒窈断断续续，“可以……要一个奖励……就像……” 　　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穆怀瑾在她雨露期提前发作的时候及时赶到，后来她要了一个奖励，是额间的一个吻。 　　舒窈脸红得不像样子。 　　要怎么说呢…… 　　她现在，好想亲一下面前的这个人啊…… 　　“公主想给我什么奖励？”穆怀瑾好像看透了舒窈的心思，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不、不知道……” 　　“公主淋了场雨，变成了结巴呢。”穆怀瑾眸中笑意更甚，就是不按舒窈心里想的那样去做。 　　舒窈觉得穆怀瑾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变得十分机智。 　　外面卖花伞的小贩倒是喜欢极了这下雨天，趁这天，可以做好些生意。 　　穆怀瑾听到卖花伞的声音，朝那儿看了眼，想跟舒窈说她去买把伞。 　　刚一回过头，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就落到了她唇上。 　　带着点苍兰的清香。 　　穆怀瑾倏地一惊，随即目色变得温柔下来。 　　眼前之人双目紧闭，脸颊通红，显然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才自己凑上来的。 　　舒窈踮着脚，身子有些发颤。 　　穆怀瑾顺势搂过她的腰，加重了这个吻，反客为主，在其中攻略。 　　烈日和草药的气味灌入口中，越来越浓郁，两个人之间气息逐渐加重。 　　唇齿交缠，冷静如穆怀瑾也红了脸。 　　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穆怀瑾睁开眼，看到舒窈睫毛在颤，知道这是太久，险些将她憋坏，才松手放开了她。 　　舒窈：“……” 　　丢脸死了。 　　穆怀瑾脸上收不住笑意，“这是……公主给的奖励？” 　　舒窈羞得一个字都不想讲，把头别过去，点点头。 　　其实，这不仅是给穆怀瑾的奖励。 　　也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奖励。 　　刚才穆怀瑾夸她长大，她没好意思要奖励，就只能用一个吻，来满足双方的奖励了。 　　穆怀瑾知道这个小傻子现在肯定需要静一下，笑了笑，指着外面道：“我去买伞，公主在这等着。” 　　舒窈点头。 　　心还在扑通扑通，乱了节奏。 　　舒窈看着穆怀瑾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般倚靠在背后冰冷的墙壁上。 　　原来……她也很喜欢和穆怀瑾接吻的感觉…… 　　* 　　不远处，陈元思目睹了祭祀台倒塌的一切，也当然看到了舒窈坐在地上哭的场景。 　　穆怀瑾最后是怎么逃脱的，连他都没有看出来，又更何况那个傻子。 　　祭祀搞砸，身旁的侍卫询问：“世子，这祭祀台着火坍塌，城中百姓恐会惶惶不安。” 　　陈元思手中原本便有一条裂缝的茶盏“啪”一声破裂。 　　侍卫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尽力安抚，务必不要闹出什么事。”陈元思只冷冷说了这一句，便继续盯着祭祀台的废墟出神，像是要把那里望穿，然后再补上几刀。 　　那么大的火，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死。 　　小时候的身手就不错，现在当了八年将军，更是看不透了。 　　陈元思看向被刺破手而流出来的鲜血，感受不到疼似的，命人取了盆凉水清洗。 　　手上的痛，一直都在提醒他。 　　当年他第一次入宫，那个在他手上踩一脚的人，就是穆怀瑾。 　　他那时候就暗暗发过誓，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他都要一一报仇。 　　他现在得皇上器重，大多数伤害过他的人都被他以各种方法处死。 　　可是穆怀瑾还有没有。 　　她是将军，他轻易动不得。 　　不过现在，他好像找到另外一条路，或许会比直接让穆怀瑾死还要难受。 　　陈元思突然笑起来，一旁服侍的婢女心中一颤。 　　她只想宣平侯世子，快些洗完手。 　　* 　　穆怀瑾买花伞特意浪费了些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舒窈脸上的红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不过雨停了。 　　“是我太慢。”穆怀瑾将伞收起来。 　　舒窈握住她的手，拿过那把伞，“没关系。” 　　穆怀瑾：“？” 　　舒窈将伞撑开，笑道：“谁说不下雨，就不能撑伞？” 　　这可是他特意去买的，若是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下完雨，街上的人都赶紧回了家。 　　他们在心中啧啧，今年的神祭节，真是个晦气的日子。 　　宫门已经关闭，她们只能去找客栈住宿一夜，穆怀瑾怕舒窈住不惯外面的床，“外面可能没皇宫那么安全，不过公主，你只管安心睡，我会在外面守夜。” 　　舒窈点点头。 　　“到时候，公主只要给我个奖励就行了。”穆怀瑾云淡风轻，笑意浅浅。 　　舒窈顿足，“……” 　　这个人怎么不知足？ 　　她刚才可是费了好大的勇气才亲上去的。 　　再来一次……她不确定还有没有这个勇气。 　　穆怀瑾看舒窈刚才一直撑着手举伞，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伞继续撑着。 　　没有雨，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但两人共撑一把花伞，就感觉是与外世隔绝了开来。 　　这里，只是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 　　穆怀瑾想起刚才还未对奖励做评价，低低笑起来：“公主刚才的奖励，我喜欢得紧。” 　　“以后，可以再多来几个。” 　　“我不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第38章 姐姐 　　刚刚表明心意的两个人，总是最离不开对方的时刻。 　　第二日，宫内一早便派人来接她们，只是等到近晌午，太阳开始变得燥热，才等到了这两个主儿。 　　见到两个人牵着手，车夫立马懂了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送三公主和穆小将军回宫。 　　舒窈今天精神不是很好。 　　按照她以前看的话本子，刚刚表白的两个人，应该趁着情意正浓，干些什么事情。 　　不过舒窈才刚认清自己的心意，觉得那种更深入的事情，还是有些过早了。 　　昨天晚上，客栈。 　　舒窈想起神祭节上那个亲密的吻，脸一红，躺在床上打滚。 　　刚从楼下拿了些食物上来的穆怀瑾就看到了在床上裹成一团的舒窈。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公主，你不热吗？” 　　虽然还是春天，但温度却不低，这么裹在被子里，不仅不通气，反而十分闷热。 　　果然，一掀开被子，就看到了舒窈酡红的脸颊。 　　舒窈看到穆怀瑾，唰一下又把被子闷过了头顶。 　　穆怀瑾轻笑。 　　“阿瑾姐姐……”舒窈心里有点怪怪的，开始胡思乱想。 　　今夜住宿的人多，她们来得又晚，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店，不过只有一间房了。 　　两个刚刚表白的人共处一室，她很难不去想些什么。 　　舒窈：“……” 　　穆怀瑾看她这个样子，突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整个人一愣，随后掀开被子，在舒窈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个小脑瓜整天在想什么？” 　　舒窈脸更红了：“……” 　　她她……穆怀瑾怎么猜到她在想什么…… 　　虽然知道舒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穆怀瑾却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也没有觉得过于诧异。 　　毕竟……她们有过临时标记。 　　现在又刚刚确认关系，有这些想法还是很正常的。 　　“公主……”穆怀瑾看到舒窈害羞的模样，心里骤然升起一股玩心，想逗一下这个小傻子。 　　她突然俯身，凑到舒窈耳边，用带着些危险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您、怕、吗……” 　　舒窈一个机灵，从耳朵开始通电，直到全身都麻麻的。 　　怕！ 　　舒窈叫苦不迭，心道她怕死了！ 　　可是身体还是很违心地摇了摇头。 　　“哦？”穆怀瑾笑意浅浅，眯了眯眸子，“不怕啊……那公主……” 　　“您是不是……想……” 　　想……想什么？！ 　　舒窈觉得穆怀瑾再说下去，她就算不想也要想了，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怀瑾，又把被子盖上。 　　“舒窈要睡觉了！” 　　穆怀瑾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舒窈闷在被子里，两只眼睛扑棱扑棱地眨。 　　怎么可能睡得着！ 　　再下一秒，被子又被掀开，正打算出口的一句脏话，被穆怀瑾的动作打了回去。 　　穆怀瑾在舒窈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别乱想了，公主，臣不对你做什么。” 　　穆怀瑾双手托住舒窈通红的脸，笑道：“别盖过头，臣……想看着你睡……” 　　* 　　舒窈不习惯被人盯着睡觉，但穆怀瑾在身旁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玩了一晚上，舒窈竟真的在穆怀瑾的目光下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穆怀瑾已经起床，去楼下给她买了几个包子。 　　外头不比皇宫，穆怀瑾本以为舒窈会嫌弃，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劝她，却没想到舒窈除了觉得干，竟是一点没嫌弃把它吃完了。 　　穆怀瑾会心一笑。 　　果然，不是上一世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了。 　　马车上，舒窈几乎是不敢去看穆怀瑾，和昨夜的情形截然不同。 　　好像穆怀瑾是个吃人的阎罗一样。 　　“公主……” 　　舒窈摇摇头，心道怎么脑子里都是穆怀瑾叫她的声音。 　　“公主……我们到了。”穆怀瑾叫了好几声，那个小傻子才反应过来。 　　舒窈有些怔怔的，“哦。” 　　乖乖下了马车，穆怀瑾送舒窈回平清宫，碰到了同样刚从宫外回来的陈元思。 　　他一见到穆怀瑾，脸上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丝不悦。 　　两人顿足，穆怀瑾睨了陈元思一眼。 　　“见过穆小将军，三公主。”陈元思行礼，脸上笑意恶寒。 　　穆怀瑾轻哼一声，“世子。” 　　“穆小将军和三公主，也是去了昨夜的神祭节？”陈元思明知故问。 　　他用了“也”，穆怀瑾注意到这个用词，眸子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舒窈不喜欢陈元思，扯了扯穆怀瑾的手。 　　陈元思目光悠悠落到舒窈身上：“臣听闻，昨夜的祭神大典上发生意外，祭神台倒塌，三公主应该没被吓到吧？” 　　舒窈一怔。 　　他说这话的模样，有种不是在关心，反而是嘲讽，话里有话的意味。 　　总之，听着就不是特别舒服。 　　“公主自然没事，世子还是注意一下，怎么安抚那些受惊的百姓吧。”穆怀瑾声音冰冷，“祭祀的法师失误毁了整个节日，我若没记错，那法师，是交由你安排的。” 　　昨天晚上那法师哪里是个简简单单的法师？他会武功，而且不低。 　　只是最后没能敌过穆怀瑾，也没能逃过祭祀台上的火海，葬身在那里。 　　原本她就在想，一个好端端的法师，怎么突然会对她出手？ 　　昨夜睡觉前她想了许多，想起上一世，陈元思接手大小事务，也包括神祭节。 　　今日，陈元思又故意出现在她们面前嘘寒问暖，更加让穆怀瑾确认，这一切都是陈元思在搞鬼。 　　穆怀瑾攥紧拳头。 　　这个人，她一定要让他早点消失。 　　被临时标记以后，舒窈对穆怀瑾的香泽比以往更加敏感，此刻，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一股烈日味。 　　她仰头看向穆怀瑾，无声握紧她的手。 　　陈元思笑，悠悠道：“无事便好。皇上召臣，就不多停留。” 　　说完，他就从舒窈身侧绕开，朝承华殿走去。 　　穆怀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舒窈喃喃：“阿瑾姐姐……” 　　穆怀瑾收回思绪，继续带她朝寝宫走，“公主觉得，宣平侯世子此人如何？” 　　舒窈愣了一秒，没想到穆怀瑾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陈元思虽然是原书男主，最后凭借自己的奋斗成为了大齐的皇上，但说到底，舒窈现在是站在自己的视角，以一个炮灰女N的角度去看待的。 　　男主骗心骗身，还一把火烧死了她。 　　“不好。”舒窈摇摇头，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舒窈不喜欢他，他看着好凶。” 　　一点也比不上阿瑾姐姐。 　　穆怀瑾听到她这样回答，松了口气，轻笑道：“我也不喜欢。” 　　“那阿瑾姐姐以后，离他远一点……”舒窈心道男主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她现在还在想，要不要告诉穆怀瑾她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只能先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远离男主，甚至有必要时，对他下手。 　　穆怀瑾点头，轻声道：“我会的。” 　　公主的话，她最听了。 　　* 　　是夜，承华殿内，元旭帝未去寝宫，而是一个人端坐在大殿之上出神。 　　身旁的小太监伛着身子，不知皇上又是怎么了，只好安安静静地杵在一旁，时不时偷偷瞟过去几眼。 　　元旭帝侧目，刚好和那小太监对视。 　　小太监浑身一哆嗦，急忙移开视线。 　　元旭帝想起昨夜在诏狱的情形，只觉头隐隐作痛，无法静心。 　　关于安菱华，其实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当年将她打入诏狱，实际上并非他所愿，是迫于当时的情况，无奈之下……为了保住皇位，安定大齐，才只好出此下策。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姐姐的病，好像又加重了些。 　　昨夜安菱华第一眼见到他，竟是根本没认出他。 　　“你又来了？”安菱华当时一开口，那嗓音便是沙哑的，和二十多年前那个喜欢用甜美歌喉唱歌的小姑娘恍若两人。 　　元旭帝狐疑一下。 　　又来了？ 　　还有别人来过这个诏狱？ 　　他明明下令过，除了送饭的狱卒，任何人不得接近她，也不允许同她讲话。 　　元旭帝无声握紧了拳头。 　　知道长公主还活着的人基本上已经死绝……竟还有剩下的？ 　　那个人，他接近长公主，绝对不会怀着这么好的心思。 　　元旭帝心里的防线突然裂了一道口子，时至今日，他才隐隐有种感觉，是有人在背后秘密谋划着什么。 　　原来他的皇位，早就有人在觊觎。 　　安菱华坐在黑暗中，见对面那人不讲话，也终于察觉到不对，“你是谁？” 　　“……”元旭帝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姐姐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你是谁？！”安菱华从里面爬出去，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响亮的噪音，“快说！你是谁？！” 　　这里太黑，元旭帝看不清安菱华，同样的，安菱华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她弟弟。 　　元旭帝一直不说话，这让安菱华心里升起一股无端的揣测和恐惧。 　　“你是谁？说话啊！你说话！本宫命令你说话！”安菱华几乎是拿头在撞柱子。 　　那个人越是不说话，她就越是害怕，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周围所有曾经惨死在这诏狱的人，他们的冤魂都一齐回来，围在她身边。 　　“别……别过来！”安菱华蓦地睁大眼睛，双手颤抖不已搭在头上，一直摇头，“你们滚！别过来！” 　　“本宫的命，岂是你们想拉就拉的？！”她几乎是一个人在诏狱里发疯，狱卒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 　　“本宫不去地狱！我不去！” 　　“哈哈哈哈……我要活着！活着——！” 　　“我要活着，等着出去的那一天！” 　　“让那个人，从上面滚下来！” 　　“你们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出去了，让那个人陪你们下地狱……” 　　想到这里，元旭帝头疼愈加严重，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沉思。 　　小太监：“皇上，您……” 　　他这头疼不是一天两天，只是今日看起来更严重了，“皇上，要不要召御医来看看……” 　　元旭帝的思绪被小太监的声音拉回，他摆摆手，接着便看到了手上还未消下去的红色牙印。 　　那是安菱华昨天发疯咬的，胡乱挥手臂的时候，还抓下了他腰间的凤凰玉佩。 　　元旭帝一个字没说就离开了。 　　安菱华也安静了下来。 　　她应该在摸到那块玉佩的时候，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元旭帝握紧拳头冷哼一声，睁开眼，那里尽是寒意，没有一点温度，只剩下君王的无情。 　　想要拉他下地狱吗…… 　　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啊。 　　若你真有这个本事，那朕…… 　　也无悔…… 第39章 恳求 　　祭祀台倒塌一事搞得宫外百姓人心惶惶，说这是对神仙的不敬之举，将来肯定要降罪。 　　这话传到皇宫，原本便因安菱华一事而头疼的元旭帝更是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那些平常看陈家不顺眼的人也趁机参了好几本折子上去。 　　都是在说陈元思此次办事不利，惹得城中不安宁，要降他的官职。 　　折子太多，有参他的，也有替他求情开脱的。 　　元旭帝无法，只好将此事搬到上朝时解决。 　　“陈卿，此次事情，你有何要解释的？” 　　陈元思走到殿中，行礼道：“回皇上，是臣办事不利，搞砸了神祭节。那法师臣后来派人去调查过，他的身份……是伪造的。” 　　元旭帝皱眉：“那你为何不事先调查清楚？朕将此事交由你办，是信任你。现在那法师死了，你说，他假扮成法师是要做什么？” 　　“……”陈元思低着头，“臣……不知……” 　　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那法师的身份是伪造的，来历不明，到底和哪些人又交集也是无从得知。 　　见问陈元思无果，元旭帝默默叹了口气。 　　他可是十分看中这孩子，如今出了这事，他的信服力可就大大降低了。 　　陈元思也知自己此次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不仅没害成穆怀瑾，还让元旭帝对他的好感有所降低。 　　是他一时大意了。 　　可他这么想，穆怀瑾倒是未必。 　　元旭帝记得钟皇后同他讲，穆小将军此次也去了神祭节，那她应该也见到了当时的场景。 　　他见穆怀瑾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放在陈元思身上，正了正色，问道：“穆小将军，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突然被提名，穆怀瑾也走上前，“皇上，臣亲眼目睹了祭祀的全过程。” 　　元旭帝挑眉。 　　“臣还和那法师交手了。”穆怀瑾淡淡瞥了一眼陈元思，眼中闪过一丝很淡的笑意，“依臣看来，他那武功根本不足为据，恐怕只是略学过些皮毛罢了，应该本不是冲着祸乱神祭节去的。” 　　“至于神祭台为什么突然倒塌……应当是失误。”穆怀瑾道：“臣见到，那法师在喷火的时候，火星子溅到了那孔明灯上。” 　　她在告诉元旭帝，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只是一场，陈元思因私心而出现的意外。 　　元旭帝眸子眯了眯，看下殿中沉默的两人，听穆小将军的话，像是在给宣平侯世子脱罪。 　　可事实真的如此？ 　　在他的印象中，穆小将军从来不会替无关的人辩解脱罪。 　　皇帝的疑心是非常重的。穆怀瑾这一出，在大臣眼中看来是陈元思无实质性罪过，可在元旭帝眼中，却开始觉得，穆小将军是不是在私底下和宣平侯世子有什么联系。 　　“陛下，神祭节本就是城中百姓自发所庆的节日，如今宣平侯世子已经派人平息了人心不安，依臣看，此事不若就此作罢……”底下有支持陈元思的大臣出来。 　　穆怀瑾睨了他一眼，只觉好笑。 　　陈元思是给了这些人什么好处？让他们这么急着为他说话。 　　是将来他登上皇位，给他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 　　只是可惜了，这一世，他们应该站错了队伍。 　　只要让元旭帝彻底失去对陈元思的信任，陈家就不攻自破。 　　当然，这个能让皇帝起疑心，最有力的武器，莫过于皇位。 　　长公主。 　　也就是二十多年来，大齐那个从来不为人知的秘辛。 　　* 　　下朝后，陈元思被元旭帝留在承华殿，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正倚靠在一边，眼中含着半分嘲意的穆怀瑾。 　　陈元思原本便不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鸷起来。 　　她在这里干什么？ 　　是来嘲笑他的？ 　　陈元思没有避开，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世子何故用这种眼神看我？”穆怀瑾笑意浅浅，看起来很是惬意，风轻云淡道：“我方才，可是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呢。” 　　陈元思侧目，未答。 　　“不过……世子猜错了。”穆怀瑾在陈元思面前站定，收敛了笑意，“我在这不是来嘲笑你的，刚才在殿上就笑过了。” 　　陈元思脸色一变，“你！” 　　“我在这堵你，不过是问几个问题。”穆怀瑾道：“问完之后，世子随意。” 　　“问问题？”陈元思冷笑，“穆小将军这般的人物，竟也有问题要来问我？” 　　“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穆怀瑾对他这样的态度十分不以为意。 　　这个人就是这样。 　　表面上做的工夫十分好，其实背地里，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你可知云听蓉为何入狱？”穆怀瑾顾自问道。 　　陈元思显然没想到穆怀瑾会问他这个，“陷害三公主，这……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 　　和三公主走那么近，甚至都临时标记了，问这个问题，应该无非就是来找他算旧账的吧。 　　“哦……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呢。”穆怀瑾轻笑起来，眸子里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语。 　　陈元思狐疑一瞬，攥紧拳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傻子，不就是找人害三公主，然后才入了诏狱的吗？ 　　还险些连累了他。 　　穆怀瑾摇摇头，“我若说，他是因你而进去的，你当如何？” 　　陈元思显然不信。 　　因他入狱？ 　　“她爱你爱得失了神志，才做出那些，现在……指不定在诏狱发疯呢。”穆怀瑾看着有一秒愣神，又很快恢复阴鸷神情的陈元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还是这样。”穆怀瑾淡淡道：“对那些爱你的人，都是一样的。” 　　上一世一把火烧死舒窈也好，这一世一把抛弃云听蓉也好。 　　这个人心里，只有他自己。 　　真是自私。 　　“问完了。”穆怀瑾看不起这样的人，她摇摇头，转身走了。 　　只剩下陈元思一人还站在原地，回想着穆怀瑾方才和他讲的话。 　　蓉儿……是因为他才入狱？ 　　可是那个人，她犯了错。 　　陈元思无声攥紧了衣袖。 　　他只是因为云听蓉是云相的女儿，想要得到云家的势力才喜欢云听蓉的。 　　现在，云听蓉陷害三公主不成，云家反被皇上有所忌惮。 　　云听蓉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了。 　　* 　　自那晚表明心意后，舒窈找穆怀瑾的次数比平常还要多，撞上她不在的次数也相对应地增加了。 　　舒窈有些闷闷不乐。 　　她们已经跟对方明了心意，可是穆怀瑾还是连她去哪儿了都不告诉她。 　　舒窈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发泄似的，朝远处重重扔了出去，落到草丛里看不见。 　　但是转念一想，她是穿书的这个事实，她也没有告诉穆怀瑾。 　　她也并不是对穆怀瑾毫无保留。 　　这么一看，是不是即便两个人再怎么喜欢对方，都还是会在心里留着自己的小空间呢？ 　　她发誓，不管怎么样，她今天一定要问出来穆怀瑾去哪儿了。 　　不然她也不放心。 　　舒窈就这么坐在宁湘宫的台阶上，一边扔石子，一边等穆怀瑾回来。 　　等到傍晚时分，穆怀瑾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了些尘土。 　　“公主，你是想在这安家吗？”穆怀瑾看到舒窈一人坐在那儿丢石子，像个等情人回来的小怨妇，上来就打趣她，“跑宁湘宫的次数比你的寝殿还要多。” 　　舒窈恍若未闻，皱着眉，伸手将穆怀瑾挡在一臂之外。 　　穆怀瑾猛地顿足：“？” 　　舒窈正色：“阿瑾姐姐又去哪儿了？身上脏兮兮的，不说舒窈就不让你靠近。” 　　原主有洁癖，舒窈却没有，她只是顺势这么一说。 　　穆怀瑾看到舒窈气鼓鼓的腮帮子和逃避的视线，立马就懂了，这个小傻子是因为她不告诉她离开的原因，在和她闹别扭。 　　“好吧。”穆怀瑾莞尔，还是不回答，绕过舒窈，顾自朝屋子走去，“那等臣先沐浴，公主再来找臣。” 　　又要等。 　　舒窈看着穆怀瑾的背影，刚才的气势一下就没了，可怜巴巴道：“……不行。” 　　舒窈都等你一天了，不准去沐浴！ 　　“阿瑾姐姐……” 　　舒窈看到穆怀瑾不管她，顿时就觉得心里嘎嘣一下，有点难堪。 　　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穆怀瑾真的不理自己啊…… 　　是她刚才说过的话太过了，所以阿瑾姐姐生气了吗？ 　　“……陪我。”舒窈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站在那处弱弱道。 　　穆怀瑾一只脚刚要迈入门槛，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侧目笑道：“公主这话，是在恳求，还是命令？” 　　舒窈一愣，砸吧几下嘴，低下头，悄悄抬了抬眼皮：“是……恳求……” 　　穆怀瑾很意外，竟也怔了一瞬。 　　下一秒，她就被这个小傻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吓得心软了，转过身，一把过去抱住了她尽量放温柔自己的声音：“公主要是说命令，臣是臣子，定然不会违抗命令。” 　　舒窈抬头：“那……我说了恳求，你怎么也回来了？” 　　穆怀瑾在舒窈头上亲了一口，笑道：“因为，听公主命令的人是穆小将军。” 　　“可是听不得小傻子恳求的人，是穆怀瑾。” 第40章 生辰（倒V结束） 　　平清宫里，婢女正帮舒窈梳头，今日，是她的十五岁生辰兼及笄礼。 　　舒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身红色的长裙，头上插了几支苍雪兰图案的发簪——这是之前钟皇后看她喜欢苍雪兰，特意命人打造的。 　　婢女一手帮舒窈插发簪，一面看着镜子中的舒窈，笑道：“公主今日及笄，定是全场最惊艳的。” 　　在这个世界中，玉尘的模样都是偏向可爱甜美型的，听到婢女说惊艳这个词，舒窈倒觉得更适合她的，应该是穆怀瑾。 　　她看着红装的自己，仿佛能见到穆怀瑾也穿这一身的模样。 　　那一定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舒窈这么想着，脸上便露出了盈盈笑意。 　　今日的这身红衣，其实是穆怀瑾帮她挑的。舒窈一开始选择拒绝，哪有人在生辰那天穿红色的衣裳的…… 　　可穆怀瑾坚持，说是平日里看多了素衣的公主，想看看不一样的。 　　舒窈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便在钟皇后为她准备的衣裳中选了这一套。 　　像是大婚似的。 　　舒窈愣神一秒。 　　她突然想到，往后若真的和穆怀瑾大婚了……两个人都穿着红衣的模样，她竟然十分期待。 　　……舒窈摇头，甩去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 　　怎么想这么久远…… 　　婢女疑惑地看着公主刚才的动作，并没有发现她因害羞而攥紧衣裳的小手正无处安放。 　　“公主。”屋外有婢女进来，将一封信递交道舒窈手上，“这是穆小将军给您的信。” 　　“信？”舒窈狐疑一瞬，看到封面的字迹“三公主启”。 　　真的是她写的。 　　穆怀瑾有什么事，最方便的自然是直接找她，能想到用信的，必然是些不想让旁人知道的。 　　舒窈屏退婢女，端坐在镜子面前拆信。 　　“一个时辰后，漠谷。” 　　下面署名：穆怀瑾。 　　舒窈愣了半晌， 　　漠谷，虽然名字带个“谷”字，但其实只是一片贫瘠的土地。 　　舒窈在这里八年，也有听人讲过，据说那是片被诅咒的土地，上面终年寸草不生，无论人们怎么用心栽种，都是无功而返，到最后，那片土地就叫做了“漠谷”。 　　像大漠一样，寸草不生的领域。 　　穆怀瑾叫她去那里干什么？ 　　舒窈再三确认，那的确是穆怀瑾的字迹，即便是模仿，也定然做不到全然一样。 　　她想起前几日她在宁湘宫等穆怀瑾的时候，她身上沾上了泥土。 　　好像，突然知道了点什么。 　　可等下就是及笄礼，那些侍卫定然不会轻易让她出宫。 　　舒窈转念一想，只能去寻太子安年帮忙。 　　安年是舒窈众多哥哥姐姐中最宠爱他的，身为太子，元旭帝给他身边安插的暗卫也个个都是高手。 　　借一个，安年不会介意。 　　舒窈对这个哥哥，本质上没有什么厌恶的地方，除了偶尔会觉得他有点妹控的倾向外，并没有别的不适。 　　至少，不会像对陈元思那样反感。 　　不出所料，安年只是询问了舒窈要干什么，舒窈如实回答。 　　安年知道她和穆怀瑾的关系是临时标记，但却不知道她们已经在一起了。 　　“太子哥哥，你要帮舒窈保密哦。”舒窈甜甜一笑，安年根本挡不住。 　　立马挑了个暗卫给她。 　　* 　　承华殿内，元旭帝和各个大臣都已经等待多时。 　　底下人虽然不说，元旭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怎么还不来？”元旭帝凑过去，小声询问钟皇后。 　　钟皇后道：“皇上莫急，本宫已经找人去催了。” 　　“今日窈儿及笄礼，自然要打扮得漂亮些的，再等等吧。” 　　元旭帝点点头，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 　　大臣们皆转头看向元旭帝。 　　元旭帝：“众卿再等等，三公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大臣们知道三公主虽然看着傻了点，但平日里可是得皇上的宠爱。 　　这不，连个及笄礼都是提前一月就开始筹备的，还办得这么大。 　　他们巴不得多说点好话呢。 　　“能来三公主的及笄礼，都是皇上厚爱，这让我们等会儿，又是哪的话？” 　　“皇上，三公主及笄，自是要多花些时间梳妆，臣等明白。” 　　元旭帝挑挑眉，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还是有点着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太子安年的座位，也是空的。 　　两个人怎么都这么慢？ 　　这时，门口出现一个人影，众人都以为是三公主，来人却是安年。 　　众人：“见过太子殿下。” 　　安年没有直接落座，而是走到元旭帝身边，在他旁边说了什么。 　　元旭帝脸色一变，诧异道：“不来了？” 　　大臣们：“？？” 　　安年干笑：“是。妹妹是这么说的，说是临时出宫……有点事。” 　　元旭帝眸子一黯，“这个时候，她出去干什么？宫门口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问安年：“带侍卫没有？” 　　安年点头。 　　太子的暗卫，一个足足可以顶好几个侍卫。 　　听到舒窈带了侍卫，元旭帝呼出一口气，可是他该如何面对下面的这群臣子呢？ 　　及笄礼擅自消失，真是胡闹。 　　钟皇后问：“窈儿可有说，是去做什么？” 　　安年：“是去见穆小将军。” 　　众人一怔。 　　穆小将军，劫走了要及笄礼的三公主，然后公然让他们吃了闭门羹？ 　　元旭帝算是知道，为什么前几日穆小将军告诉他，可以不用在及笄礼上设置她的席位了。 　　宴会的主角没来，现场氛围有点尴尬。 　　钟皇后和元旭帝相视一眼。 　　想当年，元旭帝追钟皇后的时候，也是因钟皇后而直接推了北边使者的宴会，让他们白白等了三个时辰。 　　在这一点上，舒窈当初看书的时候就有察觉到。 　　元旭帝和钟皇后在情爱一事上，是不像其他古代背景下的故事那么刻板的。 　　大臣们噤声，以为元旭帝会大怒。 　　半晌，没想到元旭帝只是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还年轻。” 　　“朕现在，恐怕也没这个胆子敢做这种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眼中含笑看着钟皇后的。 　　在场各位，除了两位当事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比被放鸽子还要过分的侮辱——吃狗粮。 　　还是老夫老妻的狗粮。 　　* 　　舒窈在暗卫的帮助下，不走宫门，很快到了漠谷。 　　漠谷之外是石墙，要走过一条石道才能看到漠谷，舒窈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正打算迈开步子朝里走的时候，就被一双手从后方遮住了眼睛。 　　舒窈想都没想：“阿瑾姐姐。” 　　穆怀瑾笑：“嘘——” 　　舒窈噤声。 　　穆怀瑾站在舒窈身后，温声道：“之前说要给公主礼物，今日，便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舒窈愣了几秒，又突然低低笑起来。 　　“公主笑什么？”穆怀瑾不解。 　　这应该，不是因为她给她礼物的高兴吧。 　　更像是一种带着打趣意味的笑。 　　舒窈视线还是一片黑，她张了张口，道：“在笑，阿瑾姐姐有时候，也是傻乎乎的。” 　　她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 　　穆怀瑾之前说要给她送礼物，接着又是频繁的见不到人，再到最后她身上的泥土，及笄礼当日的信封。 　　应该，是要她出去，给她一个惊喜吧。 　　遮着她的眼睛，穆怀瑾以为自己这个惊喜隐藏得很好吗？ 　　其实早就提前被舒窈看穿了。 　　她本来还打算装个样子，假装自己不知道呢。 　　穆怀瑾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呆滞了一秒，将手放下来。 　　“公主……猜到了？” 　　舒窈点头。 　　“这里的香味，舒窈老远就闻到了。”舒窈把手抵在脸上，笑道：“让我猜猜……阿瑾姐姐，一定在这里，给舒窈种了一大片一大片……唔？” 　　嘴巴被穆怀瑾捂住，她像个小孩似的，红着耳根子别过头去，“是我倏忽了……第一次给公主送礼物，竟然叫您猜到了。” 　　舒窈嗤笑。 　　之前不是她自己来问礼物的嘛。 　　穆怀瑾：“以后。” 　　舒窈：“？” 　　“以后。”穆怀瑾看着舒窈的眼睛，模样严肃道：“以后的时间，我会把之前欠你的礼物都送回来。” 　　舒窈若有所思，开始掰指头，“唔……欠了多少呢？让舒窈想想。” 　　穆怀瑾一把握住舒窈的手，开口道：“不用数了。” 　　“从公主出生时候起，到现在，十五年。每年的礼物，我都会给，以后也是。” 　　舒窈颔首，加了个条件，“那好吧，不过你这次的礼物被本宫猜到了。要罚你。” 　　穆怀瑾笑：“公主想怎么罚？” 　　舒窈不怀好意地笑道：“日后每次送礼，都要附加一个亲亲……” 　　话音刚落，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舒窈瞬间脸红。 　　穆怀瑾笑：“这还不简单？公主想要多少个都行。” 　　舒窈怔怔的，拉起穆怀瑾的手，僵硬道：“走……走吧！” 　　穆怀瑾：“嗯。” 　　穿过石道，苍雪兰的香味愈加浓郁。 　　入眼尽是苍雪兰，中间的粉色花蕊就像是花朵中的精灵，在风中摇曳着起舞。 　　漠谷历来寸草不生，可是穆怀瑾，却用自己的真心，将这片终年贫瘠的土地，种满了娇贵的苍雪兰。 　　舒窈不自禁握紧了穆怀瑾的手。 　　这……这得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到这个样子啊…… 　　“公主喜欢吗？”穆怀瑾见舒窈看得一愣一愣的，有些犹豫。 　　舒窈仰头看她，笑道：“喜欢。” 　　真的非常喜欢。 　　里面的每一株花，都是阿瑾姐姐付出的心血，都是阿瑾姐姐的爱。 　　阿瑾姐姐送了这么多爱给舒窈，舒窈怎么会不喜欢呢？ 　　* 　　在漠谷，据说可以看到太阳落山时的最美夕阳。 　　舒窈和穆怀瑾坐在花海上。 　　“忘记说了。”穆怀瑾看着飘满赤红色晚霞的天空：“公主今日穿红衣，很美很美。” 　　是臣见过，最美的小公主了。 　　舒窈脸一红，微微低头。 　　风吹拂过漠谷，带着幽幽苍雪兰香弥漫在二人之间，恍若朦胧的轻纱，将二人覆盖在同一片天地间。 　　青丝扬起，交错在了一块。 　　时间，仿佛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穆怀瑾侧目，眸子温柔似水。 　　“公主，臣会一直一直保护你。” 　　舒窈对她笑，温柔道：“阿瑾姐姐，舒窈也会爱你。” 　　“永远永远。” 第41章 琼州 　　两人再次回到皇宫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以后。 　　刚被侍卫长骂过一顿的宫门口侍卫委屈巴巴地在那儿倒立罚站——放走了三公主。 　　可是实际上……他们确实没有看到。 　　舒窈并不是从宫门走的。 　　两个侍卫满头冒汗，突然有一个眼尖的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另一个道：“诶！你快看！快看！” 　　“看什么看啊？！”另一个侍卫嘴上不耐烦，但还是睁开了眼。 　　“……是，是三公主？” 　　“还有穆小将军。” 　　“快去禀报皇上和皇后。” 　　两个人手上力气一收，在地上砸了一下，爬起来。 　　一个人去禀报，一个则是笑着相迎。 　　三公主在及笄礼上突然消失，是因为和穆小将军出去，这是全部人都知道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她们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 　　所以此刻，侍卫看到三公主是被穆小将军抱着回来的，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 　　“公主，穆小将军，您们总算是回来了。”侍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们在赏完落日残霞后，又去了别的地方玩，穆怀瑾怕舒窈累着，才没让她走路，执意要抱着她回来。 　　舒窈让穆怀瑾放自己下来，犹疑了一秒，问道：“父皇生气了？” 　　侍卫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 　　穆怀瑾冷声：“要说就说，磨磨蹭蹭。到底怎么了？” 　　若是在军营，这个样子早就被穆怀瑾拎出去罚跑圈了。 　　侍卫一哆嗦，支支吾吾道：“皇上嘴上说没生气，但是三公主走后，宴会照常举行，皇上他……在宴会上犯了头疼症。” 　　所有在场的大臣都看到了。 　　舒窈和穆怀瑾皆是皱起了眉头。 　　她们一个穿书，一个重生，自然是知道，其实元旭帝一直都有头疼的毛病。 　　在外人看来，元旭帝这是第一次犯头疼，他们自然是将这个归结为三公主在及笄礼上擅自离开，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才会头疼的。 　　舒窈看向穆怀瑾。 　　“公主，我们去看看吧。”穆怀瑾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担忧。 　　* 　　在原书中，写到男主陈元思最后成功称帝的关键在于大齐的秘辛。 　　舒窈去找元旭帝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秘辛到底是什么。 　　元旭帝的身体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健朗，患有头疼之症，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想什么？”穆怀瑾看舒窈一直低头沉思，忍不住问她。 　　舒窈摇头，“没什么。” 　　穆怀瑾了然，“别担心。皇上会没事的。” 　　她心里明白，上一世元旭帝也患有头疼症，这……其实是从先帝那儿遗传下来的。 　　这个头疼症，会伴着元旭帝一生，越到后面，其实发作的次数越多，最后陈元思将元旭帝废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彼时元旭帝正犯头疼，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说他会好，只是暂时安慰一下舒窈。 　　她并不想让小傻子知道，他的父皇，其实这个头疼症并不会好。 　　甚至这一世，陈元思若是没能登上皇位，元旭帝到后面，头疼会变本加厉，变成日夜折磨也说不准。 　　舒窈和穆怀瑾到元旭帝寝宫的时候，钟皇后正在床边守着。 　　外面有人来传，钟皇后才轻轻走了出去。 　　“母后。”舒窈小声询问，“父皇他……” 　　钟皇后打量了一眼穆怀瑾，示意她们二人换个地方讲，以免打扰到元旭帝休息。 　　三人来到一处静谧的屋子，没有下人，说话也会方便很多。 　　穆怀瑾觉得这其实应该算是舒窈和钟皇后的家室，她不该知道太多，“皇后，臣先……” 　　“你也留下。”钟皇后猜到她要说什么，事先打断道，“本宫的话，是要同你们两个讲的。” 　　穆怀瑾一愣。 　　钟皇后看向她们，脸上露出了浅浅笑意：“你们私自在及笄礼上消失，皇上并没有责备。” 　　舒窈点点头。 　　钟皇后：“你们现在……应该……” 　　“啊……”舒窈脸一红，“母后！” 　　穆怀瑾无声捂住舒窈的手，算是给了钟皇后一个准确的答复。 　　钟皇后欲言又止，看到自己孩子不好意思，也就没再说下去，逐渐收敛笑容，正色道：“本宫的重点，不是这个。” 　　舒窈：“？” 　　钟皇后：“是琼州。” 　　舒窈感觉到钟皇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穆怀瑾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收紧了一瞬。 　　琼州，是大齐最北端的一个州，也是穆怀瑾当初征战的地方。 　　同样，那里有一个庄子，是她分化的那个地方。 　　存在琼州的回忆，多数是不好的。 　　可以感受到穆怀瑾的心绪不宁，舒窈反攥紧了她的手，希望能让她安心些。 　　穆怀瑾：“琼州出什么事了？” 　　钟皇后转身，去那屋子的书架上取了册折子，交到穆怀瑾手上。 　　穆怀瑾打开折子，看下来，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琼州……闹饥荒？”穆怀瑾看向钟皇后，“那里，确实是十分贫瘠，常年征战带去不可磨灭的痕迹，很多的土地，都已经不能再耕耘了。” 　　舒窈不解。 　　古代技术不发达，破坏了的土地只能等它自己恢复，战争过后闹饥荒，应该算是常见的事。 　　但琼州偏远，尤其在征战之后，人口更是少得可怜。 　　这么少的人，他们闹饥荒，这折子……竟是从那么远传过来的吗？ 　　穆怀瑾：“皇后，给臣看这折子是何意？” 　　琼州闹饥荒，是因为穆怀瑾在那处征战没错，但这并不该是她的错。 　　当时那个情况，北狄人步步逼进，琼州确实抵挡不住，只能被迫沦陷。 　　当然，穆怀瑾并不认为钟皇后给她看这个折子是要给她定罪，只是有和舒窈一样的疑惑。 　　朝廷，竟然连琼州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闹饥荒也管吗？ 　　相比琼州饥荒，全国上下，其实有更多更值得关注的。 　　钟皇后像是看出了她们二人的疑惑，可是她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她们原因。 　　穆怀瑾未语。 　　两人都看出了钟皇后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半晌，穆怀瑾道：“皇后，臣愿意护送救济粮去琼州。” 　　舒窈一怔。 　　阿瑾姐姐去琼州的话，不久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舍不得。 　　那一秒，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如果穆怀瑾要去，那她也一定会去。 　　钟皇后道：“皇上已经同本宫讲过，护送粮食去琼州的任务，给宣平侯世子。” 　　穆怀瑾明显身子顿了顿。 　　即便神祭节搞砸了，皇上也还是信任陈元思吗？ 　　不过下一秒，她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皇上只是，在给陈元思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毕竟皇上，也舍不得这个臣子，将来若要给他个官位做，就不能有能令人拿出来置喙的污点。 　　若是此次护送粮食完成得当，那朝中大臣自然又会觉得宣平侯世子有能力。 　　但……若是他没能护送成功呢？ 　　舒窈：“母后，那你和阿瑾姐姐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既然不是想让穆怀瑾去送粮食，那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件事？ 　　钟皇后苦笑着看向舒窈，伸手在她脸上轻抚，“窈儿及笄了，现在是大人了。” 　　舒窈：“……？” 　　怎么还跳话题的？ 　　钟皇后明显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舒窈也不再逼问。 　　钟皇后既然不说，那必然是对她好的。 　　不过，舒窈其实还是很在意，钟皇后到底在隐瞒什么。 　　穆怀瑾看着钟皇后的表情，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更多的线索，她不敢随意揣测。 　　钟皇后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回来，其实本来的目的是皇上，却被她突然叫了过来，“窈儿，你父皇今日宴请大臣们，早些歇息了，等明日你们再来看吧。” 　　舒窈讷讷地点头。 　　感觉哪里不太对。 　　元旭帝有头疼症，钟皇后以前也是知道的，但是从来不在舒窈她们面前表现出什么。 　　今日，似乎特别反常。 　　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吗…… 　　* 　　舒窈的预感是对的。 　　她们走后，钟皇后命人更衣，起身去了一个地方——诏狱底层。 　　她要去见安菱华。 　　上次在神祭节的宫墙上，她看到了元旭帝手上的血。 　　这几日与元旭帝相处，她还发现他腰间的凤凰玉佩不见了。 　　元旭帝给出的答复是，“不喜欢，摘了。” 　　但钟皇后知道，这是自她认识皇上起，就见他一直不离身的。 　　能让他摘下那玉佩的，只有那系铃人——安菱华。 　　多年以前，元旭帝曾在酒醉后与她倾诉，将长公主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她。酒醒后，元旭帝自然以为钟皇后是不知道当年的。 　　钟皇后假装不知，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 　　现在，元旭帝去见了长公主。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当年之事，元旭帝做的那些，并不是他的本意，这些钟皇后心里都清楚。 　　但在他心里，却是一直愧疚不已——毕竟，那些在长公主身上的伤口，是真真正正的，永远除去不了的。 　　长公主二十多年的苦，也是受了的。 　　这些，都无法弥补。 　　诏狱里面，湿冷气息扑面而来，钟皇后身子经不住，捂着鼻子和里面的恶臭，勉勉强强才到了最里面。 　　她虽然很早就知道长公主的存在，却从来安分守己，没有来见过她。 　　就好像，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皇上来见安菱华了。 　　安承煜动摇了。心里的愧疚，终究把他压垮了。 　　当年的事情，钟皇后隐隐有感觉，要压不住了。 　　而琼州，那个地方，是安菱华小时候去过的。 　　冥冥之中，钟皇后总觉得，这场矛盾，光靠她们这一辈是解决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42章 家 　　云听蓉入狱后，云相只剩下云听薇一个大女儿。 　　云听薇比云听蓉要有心计，她善于伪装，将所有的事情矛头都指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在钟皇后面前，她近来越发是红人。 　　红人是非多，需要找一个同样红的人，使自己的地位得到稳固。 　　经过云听蓉一事，云听薇也能看出，陈元思不是个沉迷于情爱的人。 　　他和她一样，是个有野心的人。 　　为了自己的利益，其他的都可以抛弃。 　　这日，陈元思刚下朝。承华殿上，元旭帝刚把护送粮食的任务在大臣面前颁给他，是在明摆着告诉那些大臣，宣平侯世子，他现在还用得上。 　　谁都看得出这是元旭帝在给陈元思机会，而陈元思本人，自然也不会放弃这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从承华殿出来，陈元思碰到了云听薇。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像是一早就等在这里的。 　　看到陈元思面无表情地朝她走过去，云听薇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 　　她好歹也是云相的大女儿，她妹妹自己蠢，犯错连累了云家，可这并不代表她云听薇就能因此被人看轻！ 　　她很快追了上去，直接将陈元思拦了下来。 　　陈元思顿足，皱眉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云听蓉也不急，看到他终于肯正视自己，脸上悠悠露出一个笑容，行礼道：“小女见过宣平侯世子。” 　　陈元思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板着脸。 　　“哎呀。宣平侯世子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云听薇说着，突然朝陈元思靠过去，陈元思眸子一缩，情急之下迅速朝后退了两步。 　　云听蓉不怀好意地笑笑，支起身子，缓缓道：“可是因为神祭节一事？” 　　“……”陈元思有些不耐烦，直截道：“云大小姐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何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省得浪费了时间。” 　　听到他这么说，云听蓉微微收敛了脸上笑容，“既然……妹妹的元思哥哥都这么说……” 　　陈元思手指猛得一颤，看向她的目光黯淡下来。 　　“世子可有兴趣与我合作？”云听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刚才那句话必定让他有什么触动。 　　陈元思想都没想，声音冷淡：“没有。” 　　云听薇一愣，这下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了。 　　她没有想到，陈元思竟然会拒绝。 　　明明他之前所谓的喜欢她妹妹云听蓉，都是在利用云家和她爹爹。现在，云听蓉虽然倒了，但是她身为爹爹喜欢的女儿，拥有的能力可比云听蓉那个傻子要多得多。 　　就算云家失了一点皇上的信任，但和云听蓉一比，他们两个人合作，对任何一方的利益都要比原来多。 　　“你……”云听蓉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元思恶寒的表情，下一秒，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在她脑中惊现：“你真的喜欢她？” 　　“……”陈元思未答，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指，原先的脸也变得更黑了，“云大小姐，你管得有点宽了。” 　　云听薇一怔，接着，她便感觉到空气里檀木的香味浓郁起来——是陈元思在释放香泽，压得云听薇觉得心口有些闷。 　　“有些话，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当心……引来什么不必要的祸端。”陈元思睨她一眼，半晌才收了香泽，顾自离去。 　　云听薇站在原地喘息。 　　照刚才陈元思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会选择与她合作的。 　　但也没关系，她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不过，相比合作，她倒是觉得陈元思对她那个傻妹妹的态度更加有意思。 　　她因为赤霞的香泽，一只手捂着心口，还有些站不稳身形。 　　云听薇想到了一种陈元思拒绝与她合作的理由——找人合作，要相互利用，当然要找一个容易操控的对象，比如云听蓉。 　　而相比之下，她就不是那么好操控。 　　但也不能全然排除陈元思对云听蓉真的有情——毕竟，刚才她提到云听蓉的时候，陈元思是怔了一下的。 　　她看着陈元思离去的背影，嘴角渐渐爬上了一抹弧度。 　　这个人，看不透。 　　只能看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是能做到什么程度，还不能完全判断。 　　宣平侯世子……你对蓉儿妹妹，到底真的全是利用，还是日久…… 　　也终会生情呢？ 　　* 　　穆怀瑾其人，能成为原书的女二，势必有她的过人之处。钟皇后与她提起琼州一事，却又不尽全说出来，这背后，一定是有什么在隐瞒的东西。 　　是夜，穆怀瑾想着琼州饥荒，无法入眠。 　　恍惚间，好像还听到了那里的小孩子哭喊的声音——把她从现实，再次拉回到那日的回忆中。 　　无限的恐惧。 　　那个时候她分化，脑子一片混沌，却在迷迷糊糊间，想到了舒窈的那颗糖。 　　现在，给她糖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她心里不可或缺的人。 　　穆怀瑾看向正在一边发呆的舒窈，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 　　舒窈吃痛，委屈巴巴地抬头看她，“阿瑾姐姐干什么啊？” 　　“公主在想什么？”穆怀瑾看她从刚才开始就坐在一边发呆，也不同她讲话。 　　舒窈小声：“没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穆怀瑾，她刚才是在想家吧……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住过宁湘宫，但如今和以往又是不同的——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心里想的。 　　在宁湘宫里，有她喜欢的人在。 　　反正她自己的平清宫除了她，也都是些不怎么熟悉的下人。 　　只有有穆怀瑾的地方，才让她感觉到安心。 　　宁湘宫里，好像有家的感觉。 　　但这，也同时让她想起了现世的家。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经常会幻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可以在某个天象异常的日子回到原来的世界。 　　人是感性动物，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久了，总是会触景生情，勾起记忆深处的回忆。 　　穆怀瑾和舒窈相处这么久，知道只要这个小傻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就是心情不好，见状，她心里咯噔一下，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若说本来舒窈还可以一个人忍住，这下被穆怀瑾看出点什么，就真的绷不住了。 　　舒窈捏紧手指，把头朝一边移过去。 　　“公主……”穆怀瑾无端地害怕，“是不是臣……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 　　再不济，是不是钟皇后的那番话，让这个小傻子想到了什么？ 　　“公主，你说句话。”穆怀瑾伸手去抱她，却被舒窈先行一步抱紧。 　　穆怀瑾怔住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看到小傻子不开心，她心里也不好受。 　　舒窈把下巴抵在穆怀瑾肩膀上，声音带着点鼻音：“阿瑾姐姐，抱抱舒窈吧……” 　　“抱抱舒窈……” 　　穆怀瑾听出她在哭，但是却一直在强忍着，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心疼地把她给抱紧了些，“我在。” 　　小傻子不想让她知道她在哭，那她也不会去拆穿。 　　穆怀瑾虽然不知道舒窈为什么而伤心，但还是耐心地抱着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公主，臣给你讲个故事……” 　　舒窈没有回答，反而把头蒙在了穆怀瑾肩膀上。 　　“这个故事，其实臣之前给你讲过……是那个故事的后续。”穆怀瑾一边轻轻安抚舒窈，一边继续讲下去：“当年那个人……她答应了她父亲，回去以后，一定要去找皇上辞去原先的职位，从此不再留在朝堂，与世无争。” 　　“可是后来她又反悔了，即使被世人视为不孝，也要继续当将军……她回去了，去兑现和一个人的承诺……” 　　“公主那时候问，说她到底兑现了没有。” 　　“现在啊，我可以告诉你，她是真的兑现了承诺。”穆怀瑾浅浅一笑，“除了保护那个人以外，还和那个人定下约定，不仅要保护她一辈子，还要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无论她开心还是伤心，不单单只是有难的时候，而是无时无刻，都成为她一个人的守护者。” 　　见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没什么反应，穆怀瑾道：“讲完了，公主觉得，这个结局如何？” 　　“那个一开始违背他父亲意愿的人，不仅最后没有落下不孝的名头，还和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在一起了。” 　　“这……是不是公主看过的话本子里，最完美的结局？” 　　穆怀瑾笑起来，容颜绝美，她扶起舒窈，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有浅浅的水雾，可她像是没看见，又在舒窈头上敲了敲，“讲完了，公主睡觉吧。” 　　说完，她便起身去帮舒窈整理被褥。 　　舒窈吸了几下鼻子，怔怔地看着她：“这个故事，舒窈早就猜到了……” 　　穆怀瑾手下动作一滞，转头，“什么？” 　　舒窈：“我说……早就猜到了……阿瑾姐姐说的这个人，就是你自己，而那个和你兑现承诺的人，就是舒窈。” 　　穆怀瑾突然有种藏在心里的秘密被发现的感觉，无奈一笑，问道：“那公主，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舒窈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穆怀瑾刚给她讲的时候，她确实没往那方面想。可是后来她也开始喜欢上穆怀瑾的时候，脑子里就时不时会蹦出和穆怀瑾有关的那些回忆。 　　包括这个故事。 　　等到她开始喜欢穆怀瑾，再去回想这个故事，就发现里面很多东西都变了。 　　但是即便所有的那些都向着舒窈想要它发展的可能前进，她也不敢在那时候就完全确认。 　　直到神祭节，穆怀瑾和她在雨中的那一吻。 　　她一瞬间就明白了。 　　穆怀瑾就是故事的主角，而她，安舒窈，是穆怀瑾即便遭受天下所有人的指责，都要保护的人。 　　原来讲那个故事的时候，穆怀瑾就已经给了她承诺了。 　　那么早就开始了。 　　舒窈觉得穆怀瑾真是太亏了，自己要好好补偿她一下，就当是……是额外的奖励。 　　她擦掉眼里的泪，二话没说就朝穆怀瑾走了过去，然后二人相拥，轻吻。 　　屋外吹进来的风是凉的，相拥的吻是甜的。 　　舒窈在心里祈祷。希望神祭节的孔明灯，真的能实现她的愿望，让这个吻，一直这么甜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3章 粮食 　　知道元旭帝让陈元思护送粮食去琼州的消息的时候，穆怀瑾想到了一个法子。 　　当今的元旭帝，一直以为关于长公主的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殊不知，除了他，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并且，很快就会有第四个人。 　　上一世，陈相告诉了陈元思一个大齐秘辛，陈元思知道后，拿捏了元旭帝的把柄。 　　众叛亲离，就是这个下场吧——先失了大臣的支持，后又有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家因这事内讧，才让陈元思带兵攻下了大齐。 　　而陈相不在一开始就直接告诉自己这个儿子秘辛，是因为他并不知道。 　　他并不知道陈元思竟然有夺皇位的野心。 　　是在后面陈元思的目的败露，陈家眼看就要完蛋，陈相在迫不得已之下，才拼死一搏，将长公主的存在告诉了陈元思。 　　只是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然真的就因此而当上了大齐的新皇帝。 　　如今，陈元思的野心尚且未再元旭帝面前暴露，陈相也没有理由同他提——毕竟长公主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穆怀瑾想的，是要在陈元思得势之前先行一步，让他彻底失势。 　　诏狱里，狱卒一手拿了瓜子，翘着二郎腿，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的小狱卒审问犯人。 　　正审问到关键时刻，狱卒不知从哪里问到了一股香味，出于好奇心，还多吸了几下。 　　狱卒自己是个普通人，所以他可以肯定，这肯定不是诏狱里哪位的香泽。 　　正疑惑香味的来源，他听到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转身一看，正在审问犯人的小狱卒倒在了地上。 　　“喂！大白天的偷懒……”他当即丢了瓜子，刚要迈出第一步，脚下一软，就整个人朝前面摊过去。 　　是迷药。 　　视线变得模糊，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擅自闯诏狱，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这么骂，身体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在他面前晃了几眼后，便缓步朝一个方向走去——诏狱底层。 　　诏狱底层关押的都是重犯，并且那儿的人基本都是已经诛灭九族……就算是要劫狱，没有亲人，又是什么人要来劫狱呢？ 　　下一秒，狱卒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子猛得一缩，做着“站住”的嘴型。 　　但是无济于事，药效上来，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意志敌不过沉重的眼皮，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诏狱底层的一个偏僻监狱里，长公主安菱华也隐隐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离出狱的日子不远了。 　　只要她一出去，就将当年发生之事全盘拖出来。到那时，安承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也不得好过！ 　　穆怀瑾一走近诏狱底层，就听到了安菱华徘徊在周围的笑声。穆怀瑾眉头一皱，缓步朝她走过去。 　　等到人停在牢狱面前，安菱华才转过头，幽幽笑道：“你来了？” 　　穆怀瑾没有回答。 　　安菱华：“上次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兑现？” 　　穆怀瑾：“很快。” 　　“什么很快？”安菱华声音突然抬高，有些发哑，“你还要本宫等多久？” 　　“长公主呆了二十多年，这最后几天，也等不了了吗？”穆怀瑾声音冷淡，嘴角勾起一抹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离你出去的日子，不远了。” 　　“哼。”安菱华带着嘲讽意味，动了动链子，发出一阵擦碰声，接着，她掏出凤凰玉佩在手里摸了摸，说起另一个话题：“那个人，他来看我了，可是你安排的？” 　　“……什么人？”穆怀瑾心里一紧，第一反应以为是陈元思。 　　但她看长公主今日精神看起来比先前要好，便排除了这个可能。 　　“是元旭帝？”穆怀瑾问。 　　安菱华低低发笑。 　　得不到回答，穆怀瑾了然，眸底黯了下来，淡声道：“不是我……是他自己来的。” 　　听到这话，安菱华的笑声突然止。 　　诏狱里安静下来。 　　“不是你做的？”安菱华愣了一秒，看向那个穆怀瑾的方向，“那他为什么要来？” 　　“他为什么要来……” 　　穆怀瑾无声摇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元旭帝自己知道。 　　“啊！”安菱华突然大叫一声，在诏狱里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又疑神疑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定是他愧疚了，对不对？” 　　“一定是他愧疚了！他愧疚了哈哈哈哈……可是太晚了……他做过什么，二十年后才知道忏悔？太晚了！” 　　“救不回来的……安承煜我告诉你！救不回来的……” 　　“你只能下地狱……” 　　她在诏狱自言自语，并没有发现，穆怀瑾已经离开。 　　反正，穆怀瑾也只是来告诉她一声，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接她出去了。 　　毕竟长公主这个筹码，可是把元旭帝从上面推下来最有利的。 　　至于元旭帝之前来诏狱，到底是不是愧疚，穆怀瑾无法判断。 　　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局限于，元旭帝当年对长公主做出那些事，并不是全部都出自他的本意。 　　在这个程度上，长公主对这个哥哥的误会，其实是有些过深了的。 　　* 　　从皇宫前往琼州路途遥远，往返一趟至少也要近半月。 　　琼州饥荒一刻都不能等，元旭帝命人准备好粮食后，很快就让陈元思出发前往琼州。 　　而穆怀瑾一早就出宫，在他们去琼州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好。 　　元旭帝想用此事让陈元思将功补过，可她偏偏不让陈元思如意，恰恰要利用这件事，让元旭帝彻底对陈元思失望，甚至是对他产生猜忌之心。 　　舒窈从小养尊处优，现在躲在草丛里，蹲得腿有点麻。 　　今日早晨穆怀瑾出宫的时候，被舒窈逮了个正着，本想着蒙混过关一下，结果舒窈先发制人，一下就猜中了穆怀瑾要去干什么。 　　“阿瑾姐姐要去找宣平侯世子？”舒窈顶着一副机灵的小脑瓜，下半句话接道：“我也去。” 　　“……”穆怀瑾愣了愣，“不行。” 　　她不是去玩的，要是出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谁知下一秒，舒窈就耷拉下了脑袋，小声道：“宣平侯世子今日要去琼州……阿瑾姐姐去找他，是不是……” 　　是不是要离她而去了？ 　　舒窈故意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她相信，以穆怀瑾的智商，一定能懂她要讲什么。 　　果不其然，穆怀瑾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公主，臣不走的。” 　　知道她被自己套进去，舒窈再接再厉，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睛一红，眼泪汪汪地看向穆怀瑾：“舒窈不信！” 　　“阿瑾姐姐就是要走了……” 　　穆怀瑾抵不住这样的舒窈，说到底她也是太害怕自己离开，“真的……我不骗公主……” 　　“不信！除非……”舒窈话说到一半去擦眼泪。 　　穆怀瑾：“除非什么？” 　　舒窈：“除非我也去。” 　　“把阿瑾姐姐抓住，这样就不会跑了！” 　　穆怀瑾：“……” 　　所以最后，在舒窈的“苦情计”下，她成功让穆怀瑾带着她出宫了。 　　她并不知道穆怀瑾要做什么，但也基本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穆怀瑾和她一样，都是及其讨厌陈元思的，在这里堵他，绝对不会是让他有什么好下场。 　　穆怀瑾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这个小傻子，她其实到这里，是来…… 　　舒窈小声：“阿瑾姐姐，等下你出去抢吃的，舒窈就在这里等你！” 　　穆怀瑾：“……？” 　　这个小傻子，今日竟然猜中了她要做的事？ 　　可是她难道不会觉得，这样子的阿瑾姐姐，有点恶毒吗？ 　　见穆怀瑾不说话，舒窈歪头干笑：“？” 　　“是舒窈猜错了吗……” 　　穆怀瑾不是要来捉弄陈元思？ 　　穆怀瑾摇头，眸子忽然一闪，答道：“没有。” 　　“公主猜对了。” 　　“今天的公主，也是很聪明的一天。” 　　舒窈笑，继续同穆怀瑾在那里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元思一行人终于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中。 　　穆怀瑾穿了一身黑衣，再带上面具，除了对她身形十分熟悉的人外，根本就认不出来是谁。 　　徐徐前进的马车眼看着就离她们越来越近，穆怀瑾先是掏出了一个弹弓，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瞄准了马的右腿根部。 　　那边在赶路的众人，一点没有意识到危机。 　　这是条安静的山道，虽然路不好走，却能大大减少去琼州的路程。 　　陈元思谨慎，即便是偏僻的山路，也没有放松下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举动。 　　“世子，您何必呢？”下面拉马的一个随从拍马屁道：“这山路半个人影都没有，世子何必如此警惕，不好劳累……” 　　这句话没说完，身后的马就突然向天长啸一声，顿时抬起前面双足，在那车夫身上踹了一脚，险些将他从山上踹下去。 　　陈元思皱眉，旋即抽出腰间佩剑。 　　穆怀瑾握了下舒窈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接着便冲出草丛，与陈元思直接正面相对。 　　两个人武功都不差，但陈元思终究比不上在战场厮杀过两次的人。 　　穆怀瑾拿剑遏制住陈元思，两个人僵持不下，不进不退，这时，身后的侍卫才反应过来，要朝穆怀瑾攻过去。 　　穆怀瑾顺势两脚在地上重重一踩，在陈元思那儿借力，直接将下半身腾空了起来，朝后面一扫，那群侍卫应声飞出了几米远。 　　抓到空隙，穆怀瑾佯装朝陈元思袭去。陈元思一瞬间看不她要做什么，主动松开了遏制她的手。 　　穆怀瑾身子朝后仰，两个人又分开一段距离。 　　“你是谁？！”陈元思皱眉，语气十分不善。 　　眼前这个人的武功很高。 　　陈元思知道，如果这个人的目的是那几车粮食，那直面应对，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抱住性命，但保不住粮食。 　　他攥紧了手里的剑。 　　穆怀瑾见他用一副阴鸷的眼神看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吹了声口哨。 　　瞬间，从舒窈身周围就冲出来一群穿黑色衣服的人。 　　原本是一对多，现在，穆怀瑾有那些陪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她一个字没说，只是拿起地上一个人掉落的剑，指了指粮食，又指了指脸色森寒的陈元思。 　　宣平侯世子，这粮食，和你的性命。 　　你选哪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明天还是晚上九点更~ 第44章 栽赃 　　陈元思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清楚地知道，没有性命，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 　　不出穆怀瑾的意料，在这个选择里，陈元思毫无疑问选择了后者。 　　当然，身为负责人，他自然是不能直接投降的，即便是认输，也还有这么多侍卫看着。 　　他和穆怀瑾之间仿佛达成一种眼神的协议——在侍卫面前，制造一种假象。 　　但穆怀瑾并不乐意接受遵循协议。 　　面对不同的人，她自有她的处事方法。 　　陈元思被逼得节节败退，提起利剑格挡，却被穆怀瑾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踢飞了出去。没有武器，他便更加不是穆怀瑾的对手。 　　这支运送粮食的队伍，可以说不仅最后伤亡惨重，还没能保住救济粮，无功而返。 　　陈元思受伤最重，甚至一只手臂被拉到脱臼。 　　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他们一行人，倒地不起的趴着，能勉强站起来的就扶着旁边的树。 　　可以想象到，他们回去以后，元旭帝会是怎样的龙颜大怒。 　　面对这一结果，此时此刻，陈元思只能想到，这个截他粮食的人的出现，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回到陈府后，会有比粮食丢了还要糟糕的结果在等他。 　　＊ 　　陈元思小时候和穆怀瑾对峙过，知道她的出招形式。虽然已经过了好些年，但一个人的习惯是经年累月形成，即使再怎么可以掩饰，也还是能看出点端倪。 　　更何况，陈元思是原书的男主，他拥有这个判断力。 　　他心里也清楚，穆怀瑾和他的渊源，从皇宫那一脚之后就永远结下了。判断出这个人是穆怀瑾后，陈元思并没有特别意外，反而是觉得，能胆子大到直接劫琼州救济粮的，也只有她。 　　是他失策了。 　　陈元思没有直接回皇宫，而是先回了陈府，打算找陈相商讨此事。 　　大家都受了伤，行动本就不便，加上路途遥远，陈元思从山上徒步回到陈府时，已经几近太阳落山。 　　一路上，陈元思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穆怀瑾有好下场。 　　可还仅仅是心里想想，没等到把心里想的付诸实践，就看到了围在陈府门口的一众侍卫。 　　看他们的打扮，都是皇宫里的侍卫。 　　陈元思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忘记了手臂传来的痛苦。 　　他下意识顿了一顿，那些侍卫看到他，二话不说提剑将他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陈元思面上还带着血，语气冰寒。 　　“是皇上的命令。”侍卫掏出一块令牌给他看，陈元思好歹还是朝中臣子，职位比他高，侍卫长并不敢太过猖狂，尽量遵守基本的礼仪，行礼道：“还请宣平侯世子同我们走一趟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元思看到那块令牌的时候，心里早就想了个清楚。只见他冷笑一声，淡淡道：“穆小将军，也来了吧？” 　　侍卫长一愣，犹疑着点头，“是，穆小将军说，有些话要亲自问您。” 　　掠过人群，陈元思见到了从陈府走出来的穆怀瑾。下一秒，他的眸子就变得阴鸷，好像要把人吃了一样。 　　穆怀瑾换了件寻常的衣服，身上的血迹也已经处理干净，朝他露出淡淡的、带着点看不透意味的笑意。 　　陈元思别过头，捂着刚接上的手臂，没好气对那群侍卫道：“我自己会走。” 　　侍卫应声让开，穆怀瑾也回去陈府等他。 　　陈元思一踏进去，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情景：三公主坐在穆怀瑾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好像早晨在山上发生的事情是虚无。 　　而他的胆小鬼老爹，陈相，早就被皇上这次的阵仗吓得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舒窈正和穆怀瑾聊些有的没的，面上和善，其实心里想的无论什么，都和怎么搞陈元思差得八九不离十。 　　感受到陈元思投过来的目光，舒窈和穆怀瑾同时将目光移过去。 　　“穆小将军要问什么？”陈元思先开口，随后看了眼舒窈：“皇宫里办事，还把三公主带出来做什么？” 　　突然被提到，舒窈有些意外，心道我乐意，“本宫……” 　　“自然是我向皇上提出，要带三公主多出来见见世面。”穆怀瑾打断舒窈的话，抢先一步将原因揽到自己头上。 　　舒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穆怀瑾应该是怕，如果说是她自己死缠烂打，想多跟她在一起待会儿，自己会害羞。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 　　在陈元思面前，舒窈带上点报复心理，并不介意多撒点狗粮。 　　“哦。”即便知道自己现在境地不佳，陈元思也依旧不忘逞口舌之快，“那穆小将军可要当心着点，外面的世界不比皇宫。要是不小心伤着了，别怪皇上龙龙颜大怒。” 　　舒窈咯噔一下，他这是在咒自己出事，还是穆怀瑾出事？ 　　反正不管哪个，她都不希望发生。 　　“宣平侯世子，本宫觉得你当先关心关心自己哦。”舒窈笑着指了指他的脸，“你看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你更容易受伤。” 　　陈元思手指缩了缩，整个人明显恍惚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往日的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傻子，今日竟然说得出这种话，“三公主以前，可是叫臣元思哥哥的。” 　　“……哦。曾经是曾经。”曾经是为了保住性命，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处于下位，这些东西，倒也没必要遵守了，舒窈道，“皇宫的尊卑规矩，你叫本宫一声公主，本宫自然，要叫你一声世子。” 　　陈元思不说话 。 　　“……好了。”舒窈浅浅笑道：“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本宫……舒窈可不想继续谈这些了。” 　　“看世子的样子，应该已经猜到要干什么了吧？” 　　陈元思确实猜到了，可是他面上并未露出什么恐惧的神色，这让舒窈有点想不通。 　　这一世陈元思没有大齐的秘辛作为把柄，在这里被抓到，应该就没有退路了。 　　怎么还会不怕呢？ 　　难道是还有别的什么退路？ 　　“臣并未猜到。”陈元思道，“还请三公主和穆小将军明示。” 　　“……好吧。”舒窈无奈，他老爹都在一旁抖成筛糠了，这儿子竟然还妄想苟一苟。 　　俗话说，行得正坐得直，这陈相怕成这个样子，说他没做什么亏心事，舒窈可一点都不信。 　　就算今日没有私藏救济粮这一罪证，恐怕这陈府，也是不干净的。 　　穆怀瑾和舒窈在劫走送往琼州的救济粮后，将其中一部分运往了陈府。 　　陈元思在路上耗费时间太久，回来的时候，穆怀瑾早就命人私下在陈府藏好了那些粮食。 　　这时，刚才一直没能插上话的陈相看到陈元思浑身都是血，不禁心疼了起来，“穆……穆小将军，皇上……到底叫您和三公主来查什么？” 　　穆怀瑾看向他，勾唇一笑，什么也没说。 　　陈相立马瞳孔一缩，低着头不敢看他了。 　　舒窈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臣相，心里一定有鬼。 　　舒窈：“陈相还不懂吗？宣平侯世子本该奉命前往琼州，此刻却浑身是伤站在这儿。” 　　“这么明显……这一看，就是失败了啊……” 　　陈相一滞。 　　他是看出来元思这次失败了，但是这……元思也受伤了，皇上不让穆小将军去抓抢粮食的人，反倒来他们府邸追究元思的责任？ 　　陈相简直一头雾水。 　　下一秒，陈元思就解答了他的疑问，“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怀疑臣？” 　　话毕，陈相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陈元思和穆怀瑾。 　　荒唐！ 　　怀疑是元思私藏了粮食吗？皇上怎么会这么想？ 　　“……”穆怀瑾没想到陈元思这么直接就说了出来，答道：“是，但也不是。” 　　陈元思无所谓似的笑笑：“这是何意？” 　　舒窈甜甜笑道：“噢，因为今日本宫和阿瑾姐姐出去玩，恰巧在山上看到了世子呢。” 　　“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结果看到了世子在和一群人打架……” 　　“后来那群和你打架的黑衣人跑了，本宫和阿瑾姐姐追上去，看到的是他们运了一部分粮食朝陈府的方向来……” 　　这些话都是舒窈同元旭帝讲的。 　　本来只有舒窈的话，元旭帝是不会相信的，但是穆怀瑾也在舒窈身边，两个人都是这么说。 　　恰巧前几日长公主的事惹得元旭帝头疼，干脆就直接让穆怀瑾先去私下查一下。 　　结果一查，还真的查出来了。 　　元旭帝立马让穆怀瑾带人去陈府抓人。 　　听完解释，陈相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对，是很明显的栽赃嫁祸啊！ 　　说罢，穆怀瑾叫人搜府，果然搜到了好些送去琼州的救济粮。 　　“自导自演……”穆怀瑾看向陈元思，笑道：“宣平侯世子这招高明。” 　　这下，陈府的罪一时是洗不清的。 　　私下扣留救济粮，可是贪污的重罪。 　　“……是啊。”陈元思抬首，脸上挂着令人恶寒的笑意，“自导自演……真、高、明。” 　　“世子不否认就好了。”既然陈元思不喊冤，穆怀瑾也无心再继续同他耗着，随手一挥，那些侍卫便上来将陈元思按在了地上。 　　穆怀瑾冷漠地低头看他，清冷道：“都押回去吧。” 　　诏狱里，有个人应该很想你了。 　　侍卫将陈元思和陈相制伏，打算将他们押往诏狱。临走时，陈元思突然顿住，“等一下。” 　　穆怀瑾：“还有何事？” 　　陈元思低笑：“臣再问三公主最后一个问题。” 　　舒窈一愣。 　　陈元思眸子浑浊，看向舒窈：“三公主，臣想问问……您怎么会想到，和穆小将军去那种地方玩呢？” 　　凤眸里透着不知名意味，像是藏着一把利刃般，朝舒窈刺过去。 　　舒窈噎住，本能朝后退了一步：“本，本宫……” 　　“没什么好问的。”穆怀瑾一把拉过舒窈，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眸子瞬间阴沉下去，“世子还是管好自己吧。” 　　陈元思笑：“好吧。” 　　等陈元思走了，舒窈还有些怔怔的，没反应过来。 　　刚才陈元思的眼神，真的刺到了她。明明已经入诏狱了，却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穆怀瑾转过身，一把抱住了舒窈，“别怕。” 　　舒窈抬头：“刚才的问题……如果说，舒窈真的提出来想去那个荒无人烟的山上玩，阿瑾姐姐，会同意吗？” 　　“公主在说什么呢？”穆怀瑾道，“答案只有一个。” 　　虽然知道穆怀瑾会说什么，但舒窈还是想听她说，“我要听。” 　　穆怀瑾很听话似的，笑道：“会的。” 　　“公主想去哪儿，臣都陪着你去。” 第45章 开端 　　元旭帝派遣穆怀瑾到陈府查探救济粮的下落，却没想到竟轻而易举就真的找到了失踪的粮食。 　　若是陈元思真的有心要私藏救济粮，在元旭帝看来，是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暴露自己的。 　　此事疑点颇多，元旭帝下令，只是将陈元思先关入诏狱，待择日审问，查清楚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证据确凿，问陈元思，他也是闭口不谈。似乎所有的箭头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救济粮就是陈元思私藏的。 　　不难看出，元旭帝还是不肯放弃这个得力大臣。 　　但是很快就会了，穆怀瑾这么想着，只要让元旭帝看到一个东西，那无论这粮食到底是不是陈元思私藏的，皇帝都不会手下留情。 　　跟在她身后的狱卒点头哈腰，今日格外奉承。 　　出于贪生怕死，前几日诏狱里有人用迷香将他们迷晕，擅自进入诏狱底层的事他不敢上报——若是让元旭帝知道有人动了长公主，那他们必然是不用活的。 　　故而今日那狱卒见了穆怀瑾，知道她是皇上派来办事的，整个人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看出了什么。 　　穆怀瑾带着两个侍卫，由狱卒领着来到陈元思的监狱面前——正好在云听蓉的隔壁。 　　穆怀瑾淡淡扫了一眼狱卒。 　　这是故意的？ 　　狱卒因为前几日被迷晕，诏狱闯入外人一事并未上报，立马心慌地低下头，不去看她，“穆小将军……是，是要将他带走吗？” 　　说罢，他掏出钥匙要去开门。 　　“不用。”穆怀瑾声音清冷，“先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再带走。” 　　狱卒连连应是。 　　陈元思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日那件，上面有被穆怀瑾的刀子划破的口子，更加衬得他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这并未击退陈元思眼中的戾气。 　　从刚才到现在，陈元思都是背对着他们，一个字也没说。 　　穆怀瑾看了一眼隔壁监狱像丢了魂一样躺在地上的云听蓉，问道：“你对她说什么了？” 　　云听蓉整个人倒在地上，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头顶，瞳孔没有焦距，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陈元思没有转头，声音里带着点涩味，低笑道：“啊……这个问题，穆小将军不是应该清楚得很吗？” 　　穆怀瑾皱眉：“什么意思？” 　　“陈某是罪臣，云相小女也是罪臣……”陈元思嘴角扬起一抹夸张的弧度，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和猜不透的意味，“不过是同她讲，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肮脏，虚伪。” 　　“没想到，她竟然说……说这样正好，说这样子，我们两个就刚好是一类人，可以在一起了。” 　　“哼。”陈元思站起身，转过来看穆怀瑾，“我当然是直接回绝了。” 　　“穆小将军，你知道的，陈某就是这样的人，没用的人，我会一脚踹开。同样，阻碍我路的人，我一样会毫不留情地将刀捅进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像是插了把利刃，直直地对着穆怀瑾，仿佛下一秒就要刺过去。 　　穆怀及并不为所动，反而露出笑意，“世子这么说了，那我自然奉陪到底。” 　　身后的两个侍卫和狱卒听他们两个人讲话，整个人一愣一愣的。这怎么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这次事情和穆小将军有关？ 　　“皇上让我来审你。”穆怀瑾切入正题，拉回了众人的思绪，“但你刚才自己都说自己是罪臣……世子这意思，是已经认罪了吧？” 　　“……”陈元思未答。 　　既然他自己都不狡辩不喊冤，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查的了。穆怀瑾勾唇一笑，叫挥手叫狱卒打开监狱门。 　　穆怀瑾：“世子，你猜皇上会如何惩治你？” 　　陈元思：“……” 　　穆怀瑾：“世子不讲，那我来猜猜……”她佯装思考，半晌，悠悠开口道：“你说，在诏狱里关一辈子够不够？” 　　“这……穆小将军。”一直在一旁的狱卒听到她这猜测，连忙纠正，“穆小将军，世子这犯的确实是重罪，但应该……不是这个刑……” 　　在诏狱里关一辈子，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比直接赐死还要折磨。 　　私藏救济粮是重罪没错，但和诏狱底层那位一比，是显然不需要罚这么重的。 　　穆怀瑾没理他。 　　她说是就是。 　　因为……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让陈元思只定下一个罪。 　　不出所料，陈元思由那两个侍卫带出来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了一块玉佩——上面是盘龙的图案。 　　陈元思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何时多出来的这块玉佩，只见他看向那玉佩的一瞬间，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是穆怀瑾。 　　陈元思暗暗咬牙，指节被他攥得咯噔作响。 　　是她，在山上打斗的时候将这块玉佩放到了他身上。 　　狱卒一眼便认出了那块玉佩，是长公主安菱华一直带在身上的。正疑惑着为何这玉佩会出现在他身上，下一秒，他就立刻想到了几天前诏狱里的那位不速之客。 　　那人穿了一身白衣，正是宣平侯世子经常穿的衣服颜色！ 　　狱卒几乎是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陈元思。 　　私藏救济粮不说，竟然……竟然还在私底下和长公主有来往。 　　长公主，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如今，宣平侯世子背着所有人，拿了长公主从来不会离身的盘龙玉佩…… 　　还是说，是他和长公主秘密在协议着什么？ 　　不管哪个，光是知道长公主的存在这件事，就已经足以让元旭帝失去对他、对陈家的信任了。 　　穆怀瑾接过侍卫拿起的盘龙玉佩，脸上的笑意立马收敛起来，厉声道：“宣平侯世子私下带着盘龙玉佩，是想做什么呢？” 　　“……”陈元思在玉佩掉到地上的那一刻，就被两个侍卫一把按倒在了地上，此时他艰难地抬起头，恶狠狠瞪向穆怀瑾，“那就要问穆小将军想做什么了？” 　　“……我想做什么？”穆怀瑾清冷道：“世子很清楚，盘龙玉佩意味着什么。我想做的，无非是承皇上的旨命，维护大齐的安宁。” 　　“不让有些人，为非作歹。” 　　陈元思冷笑：“为非作歹……将军真是高明，还有后手。” 　　穆怀瑾笑，淡淡道：“彼此吧。” 　　这个后手，两个人都清楚，说的并不是在嫁祸他偷救济粮。而是在说这个玉佩——多日前，陈元思曾在陈府看到过同样的玉佩。 　　但那块是假的。 　　穆怀瑾留了两手，先是命人在陈府偷偷安放下假的盘龙玉佩，随后再将真的玉佩放到陈元思身上。 　　陈元思发现那块玉佩后，自然是心里升起一股警惕和疑惑。 　　有人要害陈家，或者说，是害他。 　　但同时也在疑惑，这块盘龙玉佩，和皇上腰间常坠的那块凤凰玉佩明显就是一起的。 　　原来……这玉佩竟是一对。 　　那这块盘龙玉佩，会存在谁的手里？又是谁放的？ 　　陈元思那时候想不通，但今日，算是全明白了。 　　他看向穆怀瑾，眼神里藏着冬日屋檐下的冰凌，锋利而冰寒。 　　穆怀瑾语气平淡，“依我看来，世子已经没有审的必要了。” 　　只要这盘龙玉佩交到元旭帝手上，陈元思都逃不了被皇上觊觎的下场。 　　说罢，他便让狱卒继续将陈元思关在了诏狱里。 　　云听蓉听完她们讲的话，失焦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等到穆怀瑾走了，她怔怔地仰了仰头，朝陈元思看过去。 　　“元……元思哥哥”她的声音气若游丝，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可是陈元思并没有立刻理她。 　　云听蓉恹恹地低下头，闭上眼。在诏狱的这些日子，已经让她瘦可见骨，再加上昨日陈元思进来后的那一番无情话，云听蓉早已经心如死灰。 　　甚至……有些不知道要期待什么了。 　　等到云听蓉睡过去，听不到陈元思说话声音的时候，陈元思才低低说了一句：“不用你操心。” 　　先管好自己吧，在诏狱，竟然把自己弄得这副人模鬼样，哪里还有之前的大家闺秀影子？ 　　这个诏狱，他既进得来，就定然出得去。 　　陈元思默默攥紧了他藏在袖子里的细铁丝——这是他的人，在给他送饭的时候放在食物里的。 　　在他手上发现了拥有龙纹的玉佩，依照元旭帝那个多疑的性子，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陈元思看着手里的细铁丝，眸子愈发浑浊，叫人看不透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 　　琼州饥荒刻不容缓，朝中发生了私藏救济粮一事，势必要选出新的人再次送粮食前往琼州。 　　除了陈元思，元旭帝最先想到的就是穆怀瑾。但穆怀瑾想到自己若是去了，舒窈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 　　到时候肯定又要拉着她闹一场。 　　这么想以后，穆怀瑾最后拒绝了。元旭帝也没有为难她，毕竟舒窈被她临时标记，她走了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好解决。 　　穆怀瑾还是留在了皇宫，能够每天都陪着舒窈，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此时舒窈正躺在穆怀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像是眼睛里同时住进了星辰和穆怀瑾。 　　现在陈元思入狱，穆怀瑾也在她身边，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舒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怀瑾拂过她的额间碎发，温声道：“公主笑什么？” 　　舒窈摇摇头，“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子真好。” 　　她的愿望，好像真的实现了。 　　穆怀瑾轻笑，点头。 　　是啊，这样子真好，如果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是她知道，陈元思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穆怀瑾无声垂下眼眸。 　　那个人入狱，恐怕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十点更哦~晚上十点~后天恢复晚上九点 第46章 逃狱 　　穆怀瑾的直觉，或者说——推测，是对的。 　　陈元思在那日穆怀瑾走后，就利用那个细铁丝撬开锁，趁机打晕了狱卒逃出去。 　　不过，他们一开始都没有发现，除了陈元思以外，诏狱里还少了一个人。 　　那日，陈元思打晕狱卒，并不是直奔诏狱门口，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诏狱底层。 　　他去见了长公主安菱华。 　　这是陈相告诉他的。 　　陈家上一辈有个秘密，陈相的祖父和父亲，他们两个人，当年支持的对象并不是如今的元旭帝，而是顾煜——长公主的孩子。 　　陈家上面两辈人，深知朝中险恶，当年先帝走的时候，元旭帝已经是太子，所有人都知道，元旭帝会继承皇位。 　　可其实背后，陈家并不希望是他，他们希望能登上皇位的，是那时候的顾煜——一个心思单纯，适合当傀儡的皇帝。 　　陈家面上支持元旭帝，但实际上，却在背后悄悄替顾煜助力。 　　安菱华与安承煜幼年时期关系很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安承煜登基为元旭帝的时候，安菱华也是由衷的祝福。但是后来，身为母亲的她，还是对自己孩子的爱胜过了所谓亲情。 　　顾煜在陈家的蛊惑下，生了争皇位的野心。安菱华知道这件事情后，顾煜已经深陷权势之中，甚至做下了无法挽回的事。一旦暴露，即便他是长公主的孩子，也逃不了罪责。 　　安菱华还是包庇了顾煜。 　　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顾煜夺皇位失败，被元旭帝发现，并在一个雨夜，被秘密处决。 　　从此以后，安菱华便恨极了安承煜。而安承煜，因为和安菱华从小一块长大，深知身为皇帝，绝对不能在身边留下隐患，于是将安菱华打入了诏狱底层。 　　这一关，就是二十多年。 　　这些是陈相同陈元思讲的。 　　陈相被关在陈元思不远处，穆怀瑾来找陈元思的时候，他们的讲话，他其实只要贴地，也能听出来一二。 　　在听到盘龙玉佩出现在陈元思身上时，他就知道，陈家这次是真的完了。 　　长公主三个字是元旭帝的大忌。 　　元旭帝当年由于刚当上皇帝不久，许多事情都还有些生疏，稍加引导，最后并没有查到陈家。 　　而陈家支持顾煜的秘密传到陈相这里以后，他选择对陈元思闭口不谈，为的就是避免节外生枝。 　　本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封闭在他的嘴里。但是现在，皇上不会轻易放过陈家。 　　于是在看到陈元思撬开监狱锁站在他面前时，陈相选择了将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长公主知道元旭帝最怕的是什么，她恨元旭帝，只要她出去，就一定有机会能挽救陈家。 　　诏狱底层昏暗，看不清来者的模样，安菱华踉跄了几下站起身，朝这个可能救她出去的人缓步走去。 　　陈元思攥紧了手指。 　　锁链在地上拖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像是个行尸走肉，没有什么生机。 　　“来了？” 　　从对面之人的声音中能听吃及其压抑的欣喜，仿佛是在土地里潜伏了三年的鸣蝉，终于等到了破土，接受短暂的夏季阳光沐浴的一天。 　　陈元思她的话感到疑惑。 　　她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救她？ 　　短时间内，陈元思根本顾不上这么多，方才听陈相讲当年的事情就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既然确定了里面那人是长公主，那他就先将她救出去再说。 　　出去以后，安菱华由于常年在黑暗环境下，一下子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陈元思只好先用外袍将她的面部包起来，引着她出去。 　　等到二人来到一个偏僻的无人角落，拿下外袍，陈元思才看到了长公主的面目。 　　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老了十岁，连鬓角都是花白的。 　　但还是能从这张脸上依稀看出来，长公主和元旭帝的血缘关系，是属实不假。 　　他们的眼睛是一样的。 　　无论面对什么困境，从眸子里露出来的，都会一股不服输的傲气。 　　仿佛世间众生，都本该臣服拜倒在王者之气下。 　　陈元思虽救了安菱华，却不知此人到底是善是友。 　　她的面上，除了些若隐若现的细纹外，最显目的，是脸上那个“奴”字。 　　在大齐，并没有所谓奴隶的存在，在脸上烙印下一个“奴”字，是从前朝甚至更早流传下来的，叫做“黥刑”。到大齐这里，这个刑罚的意义所在，更多的是带有一种侮辱性质。 　　被印上“奴”字的人，都是大齐罪大恶极之人，而这个处罚，也将会伴随他们一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世人所畏惧，唾弃。 　　安菱华看着面前这个一愣一愣的少年，乍一下就想起了他是谁，“你是……陈家的孩子？” 　　她说话的声音在陈元思听来，无论如何都是带着些亢奋的意味，情绪似乎是激动的。 　　兴许是刚刚出狱，还没有完全缓过来，陈元思点头，“长公主……” 　　“快带我去找安承煜！”陈元思话没讲完，就被安菱华一道嘶吼声打破，她好像又回到了在诏狱里发疯的状态。 　　“快！快点！”安菱华紧攥着陈元思的手，指甲常年未修建而锋利，深深嵌进陈元思的手腕之中。 　　陈元思吃痛，却没想到安菱华的力气如此之大，最后用了近八成力气，才将安菱华拉开。 　　“你现在不能去找他。”陈元思对看了眼满是血的手，对这个疯子冷眼道：“长公主，你若是再这样，就不怕和当年一样，被安承煜再一次关进诏狱？” 　　他敢用“安承煜”，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必定是落实了他的谋反之心，但是这称呼落在安菱华耳中，倒更像是一种同盟的宣言。 　　仿佛在告诉她，他也恨极了安承煜，是和她一样的，根本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中。 　　陈元思看不透安菱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觉得她的一言一行，同常人相比，幅度都要大许多。 　　就好像，并不是个正常人。 　　不过眼下，元旭帝得知他逃狱的消息后，势必会下令在皇宫内搜索，他只能先压下这个疑惑，与长公主先有一个一致的目标。 　　“陈家的小娃娃，现在想要本宫听你的话？”安菱华眼中带着不屑，并不全是信任。 　　陈元思淡声，话也只说一半：“长公主自己斟酌便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透露出来的是冷静和无法想象的沉稳，让安菱华有一瞬间的动容。 　　她虽说是大齐的长公主，但距离当年过去二十多年，真正知道她的存在的，恐怕早就没几个人了。 　　更何况，她如今这副模样……没有人帮忙，想必也是做不到什么的。 　　“本宫信你这一回。”安菱华嘴上先应着，心里却十分清楚，眼前这个人，她无法做到完全信任，只是利用。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同盟关系。 　　听到她同意，陈元思嘴角扬起一抹压不下的笑，眸子沉了沉。 　　“很好。”他说。 　　* 　　陈元思逃狱的消息传到平清宫，舒窈听了以后立马便去找了穆怀瑾。 　　这边，穆怀瑾比舒窈要先行一步受到这个预料之中的消息，看到舒窈急匆匆朝她跑过来，心下也了然，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 　　“世子他跑了，这在大齐，岂不是罪上加罪？”舒窈一路跑过来，还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他……他不怕父皇对陈相定罪吗？” 　　“……”穆怀瑾沉默了半晌，想起上一世陈元思的所作所为，心道他这样的人，若是将权力和亲人摆在他面前，那他势必会选择在亲人身上捅一刀——如果这样，就能让他得到权力的话。 　　“我……舒窈心里很不安……”舒窈和穆怀瑾一样，她也想起了原书中，写到男主最后是知道了皇室秘辛，最后成为新皇帝。 　　现在很多事情的剧情走向都变了，可是也有可能，事情的大方向是没变——陈元思会成为皇帝。 　　舒窈想起来，陈元思成为皇帝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侍卫杀了穆怀瑾。 　　万剑穿心。 　　明明还是没有发生的事，可舒窈只要一想，心就跳个不停，好像眼前的这个人，下一秒真的会离自己而去一样。 　　穆怀瑾看到舒窈的模样，整个人没由来地一怔。 　　怎么又哭了？ 　　“怎么了？”穆怀瑾擦去她的眼泪，问道：“公主，您最近，可是哪里不舒服？” 　　舒窈摇头。 　　穆怀瑾：“那为何最近，总是见到我，就那么喜欢哭呢？” 　　“明明以前，公主可喜欢笑了。公主笑起来的模样，是我最喜欢看的。所以公主，还是多笑笑吧。” 　　舒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哭。 　　自从神祭节上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就把面前的这个人当作这个世界的唯一来对待。想把所有的好的都给她。 　　当然，也是最不希望看到她出事的人。 　　书中，穆怀瑾被万剑穿心。 　　陈元思逃狱，大概率，是会狗急跳墙。舒窈没有办法不去想，万一……陈元思还是按照了原书的走向…… 　　这么想着，舒窈越是不想哭，眼眶却更红了。 　　穆怀瑾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伸手拖着舒窈的脸，低下头与她对视，温声道：“公主，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舒窈噎住：“我……我……” 　　她要怎么说？ 　　说叫穆怀瑾远离陈元思，说她以后会被万剑穿心。 　　说舒窈……可能也会死。 　　她们两个，最后或许不会在一起。 　　那一瞬间，穆怀瑾心里萌生出一个在她脑中消迹多年的念头。 　　她之前怀疑过舒窈和她一样是重生的，后来又觉得不是，再后来，觉得这并不重要。 　　可是上次哭，小傻子什么都不同她讲，只是靠在她怀里，把她当成依靠。 　　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找到了属于她的温暖港湾，从此以后，便牢牢抓紧，再也舍不得放开。 　　现在，小傻子知道了陈元思逃狱的消息，从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恐惧和害怕，让她看了心里一扎。 　　“别哭了。”穆怀瑾知道自己的猜测可能都是假的。 　　小傻子不可能和她一样是重生的。 　　如果她是，就一定会记得上一世她做的事情，不会在她刚刚入宫的那一天，就给她一个糖果。 　　也不会在她要出征的时候，特地来同她告别，和她说“祝你平安”。 　　穆怀瑾强行说服着自己，但是又害怕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她撩起舒窈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俯下身，轻轻蹭了蹭。 　　“别哭了，小傻子。”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如果你真的记得上一世的事情，那我一定不会让你再被关在那件满是大火的屋子。 　　也不会在你面前消失的。 　　“别忘了，我们的承诺。” 　　穆怀瑾会一直保护公主。 　　而公主，也会永远爱穆怀瑾。 　　她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第47章 绑架 　　在陈元思身上发现的盘龙玉佩很快就被送到了元旭帝手中，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元旭帝的脸色就显而易见得黑了下去。 　　“这玉佩……是从宣平侯世子身上发现的？”元旭帝一双眸子含着隐隐的怒意，手下攥着玉佩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 　　穆怀瑾站在大殿中，面色严肃，微点头。 　　元旭帝头又开始发疼了。 　　先前他去诏狱底层见安菱华，就知道肯定有人私下里去见过她，可他派人出去查了许久，迟迟没能查到点痕迹。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一直都十分看好的宣平侯世子。 　　如今陈元思逃狱，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将安菱华放了出去。 　　他要做什么？造反吗？ 　　元旭帝心情复杂。 　　琼州饥荒的事情本就压得他心里不踏实，如今朝堂上又出了这事。 　　一气之下，元旭帝直接下令众侍卫，全城搜寻陈元思和安菱华，必要时，甚至可以先暂后奏。 　　元旭帝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不安，他攥紧龙座的扶手，心口发闷，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呢？ 　　安菱华出去了，她肯定恨透了他，势必不会就此罢休，她会找个机会回来，然后将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 　　那样的话，他就完了。 　　穆怀瑾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元旭帝的一系列面部和身体的动作，却将他心里想的，担忧的，害怕的，全部都猜了个大概。 　　他担忧的，无非就是那个销声匿迹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会重现现世。 　　他害怕的，无非就是大齐会就此葬送在他的手上。 　　“穆小将军。”元旭帝一手按太阳，一手还死死攥着那块盘龙玉佩，脸色有些苍白，“琼州……那里的事情，你应该很熟吧？” 　　穆怀瑾点头。 　　“禹州水灾，曲州官员结党营私，你会疑惑，朕为何偏偏这么关心琼州的饥荒。”元旭帝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该把什么事情放在首位，什么暂且搁置，应当是又十足的判断力。 　　但唯独这件事，却将看得比其他还要重。 　　这也是穆怀瑾一直在疑惑的问题。 　　“因为……”元旭帝看着穆怀瑾，眸低浑浊，透着君王的威势，叫人不禁畏寒，“这是她待过的地方。” 　　穆怀瑾一噎，“她？” 　　说的应该是安菱华。穆怀瑾虽然重来一世，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洞悉，比如安菱华的过去，穆怀瑾是无从得知的。 　　现在，元旭帝说这是安菱华从前待过的地方，穆怀瑾心里有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元旭帝处于对安菱华的愧疚，才这么关注琼州？ 　　“朕以前对她很好。”元旭帝怔怔看着那块盘龙玉佩出神，“但她不领情，要害朕。” 　　“朕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元旭帝皱着眉，头看起来好像比刚才还要疼，“她……她现在逃出去，朕怕她，对大齐做些事。” 　　穆怀瑾抬首：“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就算长公主现在逃了出去，又有陈元思的帮助，可若想要对大齐做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在琼州待过，不会觉得奇怪吗？”元旭帝看向她。 　　穆怀瑾一愣。 　　她之前在琼州留驻的时候，意识到那里的环境比其他地方恶劣不说，街市上也只有小摊小贩。 　　她当时也想过，琼州说到底是一个州，怎么会只有这么点人？不过后来她也想通了，或许是琼州土地贫瘠不栽种，百姓种不出粮食，吃不饱，所以才人口稀少。 　　可是现在，元旭帝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琼州人少，并不只是表面上土地种不出粮食这么简单。 　　元旭帝张了张口，穆怀瑾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还是脸色一变。 　　她从他的口型，看出了两个字。 　　用毒。 　　* 　　穆怀瑾去承华殿找元旭帝谈论陈元思逃狱一事的时候，舒窈只能待在宁湘宫里等她。 　　今早起来，穆怀瑾趁着她半睡半醒，偷偷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舒窈感觉到了，不仅如此，还听到穆怀瑾在她耳边说：“不要担心。” 　　可是她哪里能不担心？ 　　陈元思是男主，被逼急了就会狗急跳墙，能做出什么事，谁都猜测不到。 　　昨夜，端妃没能睡上安稳觉，看起来眼底下还带着浅浅的黑眼圈。 　　如今，陈元思从诏狱逃跑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但上头的消息封锁得好，安菱华的存在，还是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 　　穆大将军原先就催着穆怀瑾回穆府，只是端妃一再要求她在宫中多住几日，才堪堪答应下来。但是现在，宫中出了这样的事，穆大将军总有些放心不下。 　　阿瑾征战八年的苦，他都看到了。现在，他并不想要阿瑾再次牵扯进去这件事。 　　端妃也是就此事与穆大将军商讨了许久。说如今陈家出了事，皇上正看重穆家，断然没有这个时候叫阿瑾回去的道理。 　　身为妹妹，她好好责罚了这个哥哥一顿。说是他上了个战场，不仅将腿弄伤了还把脑子给打坏了。 　　穆家从祖代开始忠心耿耿，怎么如今，竟然生出了畏缩之心？ 　　穆大将军说不过她，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说到底，阿瑾虽然是个赤霞，却还是女儿身，在有些事情上，掺和多了，容易惹祸上身。 　　鸟尽弓藏，不是没有道理在的。 　　穆家在皇上面前表现得越多，皇上的猜忌和疑心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会随之增加。 　　舒窈叫端妃不要担心，两个人相互安慰，却都在各自的心里默默担忧着。 　　这时，从屋外进来一个小太监。 　　舒窈揪了一下心。 　　是穆怀瑾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对端妃和舒窈行礼，低头道：“穆小将军叫臣来传话，皇上犯了头疼，说是叫三公主去一趟。” 　　舒窈愣了一秒。 　　元旭帝头疼，为什么要叫她过去，不是该找太医？ 　　小太监似乎看出了舒窈的犹豫，补充道：“是皇上说，想要见见三公主的。说是三公主和穆小将军的事……” 　　他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端妃虽然犹疑了一下，却也没朝深处去想，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本宫未曾见过你，可是新来的？” 　　没人注意到小太监噎了一下，他道：“是。原先的公公这些天犯了风寒，我是刚换过来的。” 　　端妃点头，还是没有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舒窈半信半疑得跟着小太监出去，跟在他后头，心里一直在担忧陈元思逃走的事，也没有注意到路不对。 　　等她意识到小太监带她走的方向不对的时候，舒窈顿住了脚步。 　　小太监也站住，没有回头，“公主怎么不走了？” 　　舒窈朝后退一步，警惕道：“这不是去父皇那儿的路，你要带本宫去哪？” 　　对面那个人噤声。 　　舒窈趁机转身要逃，下一秒，却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异样的味道。 　　舒窈脚一软，直接跌了下去。 　　这个小太监是个赤霞。 　　被临时标记过的玉尘会对其他赤霞的香泽格外抗拒，舒窈跌坐在地上，眼眶已经因为难受而开始发红了。 　　小太监这才转过身，朝她走过去。 　　舒窈看着他，身子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空气中的香泽持续变得浓郁，到最后，生理性的眼泪夺眶而出，舒窈失了力气，像只受伤的小兔子一样蜷缩在一起。 　　只能看到那个人朝自己走过来。 　　而她的口中，还在无意识下，一直喊着阿瑾姐姐。 　　* 　　舒窈醒过来的时候，入眼是大齐的万家灯火璀璨，星台上，夜晚的风带上些许凉意，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舒窈想伸手去撩开挡住视野的碎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也从身后响起，“三公主醒了？”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舒窈整颗心都沉了沉。 　　陈元思笑着走到舒窈面前，他换了件黑色的衣裳，在月色下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反派的邪性。 　　舒窈咬牙：“你放开本宫！” 　　这个人，真的是狗急跳墙，连绑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舒窈突然想到原主的下场，脸上不免流露出一点恐惧的神色。 　　陈元思会不会……把她给推下去…… 　　陈元思拍拍手，像是看出她在怕什么，用手扼住她下巴，淡淡道：“别怕，我的目标不是你。” 　　“不过是放个诱饵，引那个人过来。” 　　他说的是穆怀瑾。舒窈别过头，想要去咬陈元思的手，却被他躲过，笑道：“公主还是省点力气吧。还是你觉得，你一个玉尘，可以敌过两个赤霞？” 　　两个赤霞？ 　　舒窈心下一疑惑，仰首看向陈元思。 　　紧接着，就有另外一道女子的声音落入耳中，悠悠惬惬，却夹杂着点嘶哑，“这……就是你要抓的人？也是那个人的孩子？” 　　舒窈侧目，看到了一张略显疲惫的脸，上面有一个用烙铁印下的“奴”字。 　　她立马猜到这人是谁了。 　　大齐的长公主，安菱华。原书中曾经一笔带过，元旭帝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姐姐，二十多年前犯了大错，被元旭帝施以黥刑后关入诏狱。 　　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用一种带着玩味的眼神。 　　还有要将人吃掉的滔天恨意。 第48章 诱饵 　　舒窈不免哆嗦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怯意。 　　安菱华走到她面前，凑近些，细细端详了许久。 　　舒窈闭上眼不去看她。 　　半晌过后，安菱华才离得远了些，哑声道：“看本宫。” 　　舒窈一怔。 　　“本宫叫你睁眼。”安菱华提高音量，风把她的声音打碎，带上凌厉之感。 　　舒窈这才睁开眼，对上了安菱华的眸子，很快又移开。 　　安菱华像是看到一个有趣的猎物，伸手掰过舒窈的脸，让她直视她的眼睛。 　　舒窈的眼睛不像元旭帝，但是却意外地，特别像安菱华。不是由眸子散发出的气场像，而是模样。 　　安菱华的眼眸，里面是傲气，而舒窈的眼睛，里面是纯粹中夹杂着一点浑浊。 　　安菱华一眼便看出来，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粹。 　　同样的人，往往能一眼便认出对方。 　　安菱华低低笑起来，开口道：“三公主……你应当叫本宫一声姑姑。听陈家小娃娃说，安承煜甚是疼你？” 　　舒窈不语。 　　安菱华自嘲一笑，也发现了面前这个人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她疼你……是因为你同本宫有那么几分相似吧……” 　　舒窈直直看着安菱华的眼睛，那里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想移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住。 　　与此同时，一股凛冽的寒气弥漫开来，宛如一朵常年在雪山上的雪莲，在寒风呼啸中盈盈盛开。 　　本该是极致纯洁的，但舒窈此刻，却只能感受到其中的污秽。 　　舒窈耳边已经开始听不清风声了，身子也蜷缩在地上开始哆嗦。 　　小苍兰抵不过冬日的严寒，在寒夜中瑟瑟发抖。 　　陈元思看不出安菱华要干什么，出声道：“你要做什么？” 　　三公主刚刚从赤霞的香泽中缓过来没多久，这时候再给她施加别的高品级香泽，容易出事。 　　安菱华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本宫以为宣平侯世子是个表面上谦谦君子，实则杀伐果决的人呢……原来，竟会心疼一个玉尘？” 　　陈元思握紧拳头，阴恻恻地瞪着安菱华。 　　“……你不用这么看本宫。”安菱华收回香泽，淡淡瞥了眼躺在地上发抖的舒窈，冷哼道，“不过是好奇，那个人的孩子，香泽能到达什么程度，才能叫咱们的穆小将军和宣平侯世子，全都对她这么上进。” 　　陈元思皱眉：“你说什么？” 　　简直是胡言乱语，他对三公主可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 　　“怎么？”安菱华不屑道，“你对她若没有想法，为何会叫本宫收了香泽？你若是真的恨极了穆怀瑾，不该将她所爱之人毁灭在她面前？” 　　听完她这番话，陈元思一时噎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指甲嵌进血肉里，原先被安菱华掐出来的伤口裂开，从里面流出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流下。 　　安菱华像是适应了这种场景一般，只是淡淡睨了一眼，便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陈元思。 　　空气中的香泽淡去，寒意却未减，夜晚的风吹过来，将陈元思眼中的寒意渲染得更深。 　　他死死看着安菱华，怒道：“才不是。” 　　在他心里，三公主是公主，而他是臣子。即便有着当皇帝的野心，但在他眼中，还是留着最后一层底线。 　　无辜的人，他也不想牵扯太多。 　　安菱华嘴角勾起，摇头冷淡道：“你还是不够狠啊……” 　　陈元思抬头看她。 　　“本宫第一次见你，在你眼中看到了野心。”安菱华道，“可是原来本宫错了，宣平侯世子，皇帝的心，可远不止这样。” 　　陈元思：“……”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能感觉到，这个在诏狱里被关了二十多年的大齐长公主，绝对比他还要狠。 　　并且，他一定恨元旭帝恨到了一定程度。 　　等到香泽的味道在空气中淡去，舒窈才缓过来，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陈元思和安菱华在讲话。 　　具体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但是隐约可以从他们的话判断出来，现在整个皇宫已经戒严，他们两个人出不去。 　　既然出不去，干脆就直接上。 　　舒窈心里这么想着，原来是逃不出去，想拿她当诱饵搏一搏吗？ 　　星台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不仅可以眺望到皇宫之外的景色，还能观察皇宫内的动静。 　　舒窈看到陈元思手上拿着弓，正背对着她，仔细观察着星台下的一举一动。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算好，差不多时间要来了。 　　舒窈也变得警惕起来，绳子在她昏迷的时候被解开了，腿还是软的，舒窈踉跄了一下，搀扶着边上才勉强站稳。 　　陈元思转身，淡淡看了她一眼。 　　舒窈愣住，见他又将头转回去，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的意思。 　　舒窈在星台上寻了个位置坐下，安菱华静静倚靠在一侧，表情有些狰狞地望着下面，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过来。 　　内心焦躁不安，现场氛围有点奇怪。舒窈偷偷抬眼去看安菱华，却瞬间被她发现，回瞪了一眼。 　　舒窈赶紧收回视线，别过头往星台下面望去。 　　“三公主，本宫脸上的‘疤’，你觉得好看吗？”安菱华突然开口，戏谑似的看向舒窈。 　　舒窈：“……” 　　安菱华心觉无趣，顾自一笑，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很快，远处就有了动静，若隐若现的火光从远处移动过来，舒窈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真慢啊……”安菱华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元思没有理会，拉弓搭箭，凝视着下面。 　　舒窈心下一紧，撑着要站起来，对陈元思吼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舒窈的声音，陈元思头也没回，继续顾自己看着下面。 　　舒窈觉得心跳突然就乱了节奏，星台太高了，从上面看下面还能看清楚，但是下面显然就是处于劣势。 　　若是陈元思真的将这一箭射下去……逃不开的。 　　如果他射的对象是穆怀瑾，那她逃不开的。 　　舒窈突然就慌了，挣扎了几下要朝陈元思那儿走过去，可安菱华看出了她是要去添麻烦，直接上手将她重新推回位子上。 　　“不可以！”舒窈试着挣脱安菱华，可是无用，她现在没有力气，连站起来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妄想保妥力气本就大的安菱华。 　　她只能坐在位置上，一遍遍朝陈元思喊：“不可以。” 　　此时此刻，舒窈真的希望来的人不是穆怀瑾。 　　星台上，舒窈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穆怀瑾，可她能从陈元思脸上的表情判断出来，来的人，就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舒窈眼眶红了。 　　陈元思拉开弓，随时都可能松手。 　　舒窈喊道：“住手！” 　　可陈元思已经无路可走，如果今夜栽在这里，往后，可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见那些火光聚集在星台下，他眸子一黯，很快在闪烁的火光间找到了那个人。 　　陈元思眸子里漾起浅浅笑意。 　　舒窈心里猛得一沉，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安菱华眉头一皱，手下也用力，将舒窈的手腕攥得生疼。 　　不过，她这回并不是将舒窈朝座位上按，而是将她拉起，走到了陈元思身旁。 　　舒窈勉强站稳，看到了下面的景色——穆怀瑾带着一众侍卫，已经将整个星台围了起来。 　　穆怀瑾脸色很差，她白日里听到端妃说舒窈被一个小太监带去承华殿的时候，整个人就瞬间开始不安起来——她并没有在承华殿看到舒窈。 　　她很快就想到，是陈元思在搞鬼。皇宫很大，她找了半日，才在这个时辰找到舒窈。 　　此刻，她抬头望，却是看不清上面的场景，自然，也见不到那只朝着她的箭。 　　舒窈被安菱华束缚着，看到陈元思手中的箭朝下指过去，眼泪便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陈元思，本宫命令你住手！”舒窈几乎是嘶吼出来，可是陈元思哪里会听她的话，还是顾自己直直盯着下面。 　　舒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阻止不了陈元思，星台离下面太远，上面的声音也传不到穆怀瑾那里。 　　她要想办法给穆怀瑾传递消息。 　　下一秒，她就突然想到什么，一口咬住安菱华的手，这一下，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劲。 　　安菱华吃痛，下意识将舒窈甩开，舒窈看中这个时机，一把扯下穆怀瑾当初送给自己的那块玉佩朝下面抛，与此同时，整个人也朝陈元思扑了过去。 　　陈元思反应敏捷，转身避开，但还是没有完全躲开，被舒窈抓到手臂，手下一松，那支箭便脱离原来的方向飞了出去。 　　在下面的穆怀瑾，就是看到从上面掉下来的什么东西，一把接住，才发现是舒窈的玉佩。 　　下一秒，一指箭就从上面落下来，射|进了一旁的草地。 　　穆怀瑾的眸子一下黯了下来，底下是无法隐忍的怒意。 　　她仰头望过去，虽然看不到任何场景，但还是死死攥着那块玉佩，像是要将它捏碎。 　　穆怀瑾转身，表情阴鸷，看着那群侍卫，声音骤冷：“宣平侯世子和三公主就在上面。” 　　“只有一点要求。”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伤害三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达。 　　明天晚上九点更~ 　　赶上了，比心~ 第49章 穷途 　　陈元思一箭没有射中，反被穆怀瑾察觉，看向舒窈的眼神立马阴沉了下去。 　　舒窈身子一抖，一时没有站起身来，却被陈元思一把抓住胳膊，朝星台边上拉了过去，只差一两步的距离，就可以将人推下去。 　　“三公主，臣本不想对你做什么的。”陈元思阴恻着脸道，“但你若再多事，可就别怪臣了。” 　　舒窈皱眉，夜晚的凉风吹得她脑袋生疼，瞪了陈元思一眼。 　　安菱华站在一侧，似乎对被穆怀瑾发现一事并未放在心上，嘶哑着嗓子道：“世子，这才像样。” 　　所有挡路的人，都应该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这才是一个想当皇帝的人该有的绝情和狠厉。 　　陈元思对她的称赞不屑一顾，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指点的感觉。 　　想做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他和安菱华，从始至终也一直都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 　　这个人没有资格来要求他。 　　舒窈心里虽然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道：“世子和本宫都在边上，你怎就确定，不会是本宫将你推下去？” 　　陈元思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笃定道：“因为，公主下不去手。” 　　他压低了嗓子，看着舒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三公主，会、杀、人、吗？” 　　舒窈心里猛得一颤。 　　“当然会。”舒窈攥紧手指，“世子若是敢伤害阿瑾姐姐，本宫定会杀了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反平常的语态，陈元思在其中看出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是只有在心爱之人遇到危险时，才会展现出来的保护她的决心。 　　安菱华看到她这样，心里无端地厌恶。 　　这种决心的誓言，她从前也信过，甚至将安承煜当成她的依靠，可是后来，这个人为了皇位，不念亲情，将她打入诏狱，还把她孩子秘密处决。 　　所谓保护一辈子，都是假的。 　　与此同时，穆怀瑾知道舒窈在上面，并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所有人都上去，目标太大，容易将人逼急。 　　穆怀瑾最后决定，还是她自己一个人上去，其余人在下面待命。 　　星台上，陈元思当然注意到了穆怀瑾的消失，眼下他被困在星台上，下面满是侍卫，唯一可以当作把柄的，只剩下舒窈。 　　他拿起星台上仅剩的那支箭，趁舒窈不备挽过她的脖子，一只手将那箭头指向舒窈。 　　安菱华看着这一幕，只是勾了勾嘴角，面上云淡风轻。 　　穆怀瑾到星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手中的玉佩被攥得更紧，穆怀瑾声音骤冷：“你放开她！” 　　舒窈原先并不觉得委屈，甚至不希望见到穆怀瑾，可是现在一见到她，鼻子一酸，眼眶倏得就红了，“阿……阿瑾姐姐……” 　　陈元思将那箭朝舒窈近了几分，冷声道：“穆小将军，你不该这么着急的。” 　　言外之意，若是没有元旭帝下令封锁皇宫，也没有穆怀瑾带人在皇宫里搜寻，他能顺利逃出皇宫，或许就不会捉三公主为诱饵了。 　　但是眼下，说什么都迟了。 　　“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陈元思威胁道：“不然这星台这么高，可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站在一侧的安菱华像是在看一场戏，而她只是这场戏外的一个无关人员，见到觉得好笑的时候，便嗤笑一声。 　　穆怀瑾睨了她一眼。 　　这是穆怀瑾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安菱华的模样，她心中明白，这个人看似和陈元思在一起，其实打的算盘，全是在利用他而已。 　　安菱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陈元思带着舒窈朝后退了几步，故意朝下面望了几眼，“你说这么高，要是跳下去，会怎么样呢？” 　　穆怀瑾无声攥紧玉佩。 　　陈元思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安菱华根本不会帮自己，他其实从盘龙玉佩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只能最后赌一赌。 　　只要三公主在他手上，穆怀瑾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眼见着他带着舒窈一步又一步朝后面退，穆怀瑾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眼泪无声落下，舒窈眼眶微红，看着穆怀瑾。 　　穆怀瑾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在等着自己救她。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陈元思被逼急了，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她不能拿舒窈的命去赌，只能站在原地，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在朝自己呼救，可是却触碰不到。 　　说好的要保护她一辈子，才过了多久，就因为她内心的胆怯而止步了。 　　她怕她的失误，会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舒窈看见穆怀瑾的眼中有光，在月色下是若隐若现的，她心中咯噔一下。 　　穆怀瑾因为救不了自己，竟然…… 　　竟然在哭。 　　舒窈心里的防线一下子就败了。 　　她厌极了陈元思这个人。 　　这个人，他让穆怀瑾哭了。 　　穆怀瑾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因为害怕和担心自己，露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神色。 　　“陈元思……”舒窈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到陈元思手上，很快滑落，掉在地上，“你放开本宫……” 　　陈元思哪里会听她的话，现在他的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尽可能地活下去——只有抓牢她这个人质。 　　可是他没有想到，舒窈方才说的杀人是真的。 　　一个人，在被逼急了以后，什么都能做出来，陈元思如此，舒窈亦是。 　　陈元思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舒窈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带着舒窈一起朝后面跌下去。 　　而他们后面，是令人生畏的高度。 　　穆怀瑾看到舒窈脚下动作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与此同时，她旋即起步，朝舒窈跑过去。 　　堪堪抓住了舒窈的一只手。 　　而陈元思有武功傍身，丢了那支箭，两手攀这星台边缘，手一发力，翻身重新跃上了星台。 　　只不过这回，他已经没有了人质。 　　舒窈被穆怀瑾拉上来，整个人在她怀里，把刚才的眼泪都蹭到了穆怀瑾身上。 　　“不要哭。”穆怀瑾整个人还在微不可察地发抖，她一边轻拍着舒窈，一边其实自己眼眶也是红的。 　　刚才若是她慢一步，这个人就真的掉下去了。 　　怎么会这么傻？ 　　穆怀瑾呼出几口气，黑着脸瞪向陈元思。她上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信号弹，只能将令牌丢到下面。 　　下面的侍卫看到那块令牌后，知道是将军事成了，心下松了口气，也不需要再考虑陈元思会做出伤害三公主的事，一部分朝星台上跑去，而另一部分则是留在下面待命。 　　陈元思看到有侍卫上来，突然大笑起来，带着一种无奈，由风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安菱华皱眉。 　　穆怀瑾带着舒窈离远了些，冷声道：“世子，你没有路了，还是安分点吧。” 　　且不说陈元思本就打不过穆怀瑾，他在诏狱里又待了这么多日，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没有武器傍身，恐怕连那些侍卫都敌不过。 　　话毕，穆怀瑾还是对舒窈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怕，看着舒窈，问道：“公主刚才为何要这么做？” 　　要是你掉下去了，知不知道，你的阿瑾姐姐会哭、会心疼，甚至会来找你。 　　可是舒窈只是擦了擦眼泪，强笑道：“因为舒窈知道，阿瑾姐姐会来救的……” 　　因为她记着穆怀瑾说的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保护她。所以刚才，她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与此同时，密集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陈元思很快被侍卫们围了起来。 　　他们之中也有人见到安菱华的，但却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见到她脸上的“奴”字，会不免心下一咯噔。 　　这个刑罚，据他们所知。是只有在诏狱底层的人才会被施加的，而有这个诏狱底层的人，不是死就是一辈子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和宣平侯世子一起。 　　穆怀瑾下令将陈元思拿下，继而才转身看向安菱华。 　　“长公主殿下，是不是也对三公主做了什么？”穆怀瑾脸色并不好看，她刚才一走上星台，就闻到了舒窈残留在空气中的浅淡苍兰香，还有安菱华的香泽味。 　　侍卫听到穆怀瑾对她的称呼，皆是一愣。他们从未听过，大齐还有长公主的存在。 　　安菱华见到陈元思被抓，面上并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化，“穆小将军料事如神，本宫原先还在想，会是怎么个小姑娘有这么大的能耐？如今一见，倒是可惜了这副模样，在战场上，可是勾了不少玉尘的心吧？” 　　听了这话，穆怀瑾恼怒不已，也不想再与她说话，“皇上叫我带你回去。” 　　“长公主自己在后头跟着便好。” 　　说罢，她低下头问舒窈：“走得动吗？” 　　舒窈艰难地摇摇头。 　　走几步还好，可要是从星台这么高走下去，她肯定会腿软。 　　下一秒，穆怀瑾就打横抱起她，“抓好了，我抱公主下去。” 　　舒窈点头。 　　侍卫主动让开一条道，路过陈元思的时候，穆怀瑾还淡淡瞥了他一眼。 　　穆怀瑾抱着舒窈下星台，过了一会儿，陈元思突然又大笑起来，穆怀瑾顿足，皱眉仰头看向陈元思。 　　只见他看着安菱华，眼神阴沉，对那群侍卫道：“你们不知道吧？这位大齐的长公主殿下，可是你们的元旭帝，藏了二十多年都要藏住的存在啊……” 　　陈元思压低声音，“你们说，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第50章 阿舒 　　他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侍卫都顿了顿。 　　这个人在说什么？ 　　这位长公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乍一眼看，这位长公主似乎确实同元旭帝挺像的。 　　对于那些侍卫的反应，陈元思表示十分乐意见到，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后路了，他不会让这些人有好下场的。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收敛，转为痛苦的表情——这是安菱华在释放香泽。 　　她的香泽，宛如在夜间突然下起了大雪，冻得人瑟瑟发抖。舒窈微不可察地朝穆怀瑾怀里缩了缩。 　　与此同时，穆怀瑾也在暗暗散发香泽对舒窈进行安抚。 　　那边，陈元思捂着心口，瞪向安菱华，而安菱华只是面无表情，甚至带上了点敌意。 　　她恨安承煜没错，但是并不希望面前这个人企图拿她的存在，随意散乱大齐的侍卫忠诚之心。 　　她觉得，陈元思根本就不配提安承煜。 　　穆怀瑾没有过多掺和，她抱着舒窈，很快离开从星台上走了下去。 　　星台下，侍卫早就等候多时，他们见到穆怀瑾身后除了有宣平侯世子外，还有一个中年女子，心中不免产生疑惑。 　　而穆怀瑾并没有对他们进行解释，只是站在原地等了半晌，待安菱华也从星台上下来后，吩咐身边的侍卫道：“你们带长公主去见皇上。” 　　侍卫愣了一秒，答道：“是。” 　　接下来，她就看到自家将军抱着三公主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舒窈抓紧了穆怀瑾的衣裳，忍不住问：“阿瑾姐姐，长公主……姑姑……你不送她去父皇那儿吗？” 　　她其实想说的是，阿瑾姐姐为什么这么放心，安菱华生性多疑，是和元旭帝一样的，万一在路上又出个什么事，逃跑了呢…… 　　穆怀瑾却道：“无碍。” 　　安菱华对元旭帝有误会，现在心里具是对他的恨，她想要报仇，就必须要接近元旭帝。 　　若是逃跑的话，她也未必能找到愿意与她合作的人。只有听元旭帝的话，去见他才是最快的方法。 　　舒窈噤声，她并不明白这些。 　　穆怀瑾也不再说话，只是带着她朝平清宫的方向去。 　　平清宫的婢女见到三公主平安归来，原本愁云惨淡的脸上立马放了光，刚要迎上去，却只见穆小将军冷着脸，“去宣太医。” 　　婢女一愣，怀疑是公主受伤，二话没说便跑了出去。 　　穆怀瑾将舒窈放倒在床上，转身去替她倒了杯水，舒窈从床上坐起来，开口道：“舒窈没事，不用喊太医，阿瑾姐姐还是去看看长公主那边……” 　　“公主别说话。”穆怀瑾语气说不上差，但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温和，舒窈刚才还没发现，现下才看出来，穆怀瑾好像并不开心。 　　舒窈抬起头，讷讷道：“舒窈刚才……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要让阿瑾姐姐担心，只是不想看到你哭的模样，当时恨极了陈元思，才做出那样的举动的。 　　穆怀瑾并不领情，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决定好了，不能再让这个小傻子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这一次，她不能太轻易就原谅她。 　　舒窈心里有点难受，见到穆怀瑾一字不说，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阿瑾姐姐……你看看舒窈。” 　　穆怀瑾转身，“臣不会看病，公主在这歇息，臣去屋外等。” 　　见到穆怀瑾毫不犹豫地离去，舒窈有点不知所措。她愣愣地坐在床上，望着屋外那个影子出神。 　　阿瑾姐姐……真的不理她啊…… 　　舒窈躺下来，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看着床头那块平安符玉佩，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屋内很寂静，她把自己抱紧。 　　刚才在星台上的赤霞香泽引起的反应还没有完全消失，阿瑾姐姐又生气不理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知道错了…… 　　穆怀瑾站在屋外，屏退了周围婢女，依靠在门上，仰头望着圆月。 　　她知道现在小傻子很难受。 　　可是她不能进去，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才好叫她记得教训。穆怀瑾心里也在发痛，只要一想到星台上的场景，就攥紧了手指，不可控制得后怕。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穆怀瑾的眼神冷得可怕。若是舒窈真的出什么事，她一定会亲手杀了陈元思。 　　半晌，一个太医由婢女带着，急匆匆跑进了平清宫，他也是才得到消息，说是穆小将军已经找到了三公主，听到她受伤，便立马赶来了。 　　只是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了穆小将军守在门口。 　　太医被穆怀瑾杀人般的眼神吓得一愣，正犹豫着叫她别挡在门口，就看到她转身，冷着声音道：“你可以回去了。” 　　太医：“？？” 　　穆怀瑾没有重复第二遍，推门而入，把门合上了。 　　太医一头雾水，这怎么，又没事了？ 　　屋内，舒窈把被子盖过头顶，脸颊酡红，有些控制不住香泽。 　　穆怀瑾一推开门，就闻到了弥漫在屋内的浅淡苍兰味。她微不可察地皱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刚才在屋内晾了她这么久，一定难受极了吧。 　　掀开被子，穆怀瑾蓦地一下怔住了——舒窈脸上都是泪痕，哭得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 　　穆怀瑾有些心慌，忙将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公主，是我错了。不该将公主自己一个人晾在屋内。”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给她一个小教训，但纠结到最后，还是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太久。 　　此时此刻，穆怀瑾看到舒窈这个样子，突然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小傻子刚刚受到香泽的影响，她怎么能狠下心？ 　　难受在舒窈身上，最后心疼的，还是穆怀瑾。 　　屋子内除了苍兰的味道，很快蔓延开一股温暖的感觉，舒窈得到安抚，渐渐止了哭声。 　　她半睁着眼睛，尽力往穆怀瑾怀里蹭，迷糊间下意识说了句：“……冷。” 　　安菱华的香泽也是上阶品，穆怀瑾没想到会对舒窈的影响这么大，只好继续释放香泽。 　　舒窈还是不停地在她身上蹭，穆怀瑾没有办法，只好尽量稳住她的身形，“公主……” 　　“不要叫我公主……”舒窈看着穆怀瑾，迷雾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幸福的笑意，她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穆怀瑾的唇，笑道：“叫我……阿舒。” 　　穆怀瑾耳根红了。 　　“快叫……阿瑾姐姐……”舒窈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将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想要倾诉的那个人，“叫我阿舒，不要叫公主。” 　　穆怀瑾听话似的，还带着点生涩：“……阿……阿舒。” 　　舒窈得到恢复，满意地在她脸上亲了口：“真好，给你个奖励。” 　　穆怀瑾别过头，这个人，每次都趁着受到香泽影响神志不清的时候来撩|拨她。 　　真是没有办法。 　　然而舒窈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打算，她一直在往穆怀瑾身上爬，像个小猫一样。 　　穆怀瑾怕这样下去不是把办法，身子朝后倾了倾。 　　舒窈穷追不舍，一把抓住穆怀瑾的衣襟，嘟囔道：“不要躲！” 　　穆怀瑾：“……” 　　“不许躲！本宫命令你，乖乖坐在这儿……”舒窈凑过去一点，在距离穆怀瑾很近的地方甜甜一笑，一字一顿：“然后……随、便、我、亲。” 　　说罢，她的唇就直接贴上了穆怀瑾。 　　猝不及防，穆怀瑾半个身子已经在床外，舒窈整个人扑上来的时候，身形一斜，险些摔下去。穆怀瑾见状赶紧抱住了她，两个人撞在一起，穆怀瑾紧紧护住舒窈，砸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 　　被褥被舒窈带着掉了一半下来，盖在舒窈身上，将两个人笼罩子在黑暗下。 　　如夜般的环境中，只有对方的眼睛在隐隐闪着光。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地十分清晰。 　　舒窈还是不放手，伸出手拖上穆怀瑾下巴，轻轻捏了捏。 　　穆怀瑾羞怒：“公主！” 　　她长那么大，从来都是不与人接近，哪里像现在这样被人捏着脸玩过？ 　　若眼前的不是舒窈，早就被她拿着剑指向喉间了。但是没办法，谁叫这个小傻子是她喜欢的人呢？ 　　她放在心里的人，无论她做什么，都只能惯着。更何况，现在她还处于不清醒状态。 　　舒窈捏着她的脸玩够了，不满道：“说了要叫阿舒！” 　　穆怀瑾无奈：“阿舒。” 　　舒窈这回没那么容易满足了，得寸进尺道：“不行！舒窈每次都给奖励，阿瑾姐姐犯了错，要惩罚哦……” 　　“……”早知道安菱华的香泽会对她影响这么大，穆怀瑾绝对不会让舒窈一个人待在寝殿这么久，“那公主想要什么惩罚？” 　　“嘘——”舒窈将食指放在穆怀瑾嘴巴上，小心翼翼道：“别吵，不要问舒窈，要阿瑾姐姐自己想。” 　　穆怀瑾：“……” 　　“快点快点！”舒窈催促，像个等待得到奖励的小孩子。 　　“好吧……”穆怀瑾无奈道：“那公……阿舒，现在，请你闭上眼睛。” 　　舒窈照做。 　　穆怀瑾掀开被子，伸手环住舒窈的腰，翻身一转，将舒窈压在下面。 　　舒窈一惊，慌乱中本能地睁开了眼。 　　穆怀瑾看着她：“闭眼。” 　　舒窈心跳明显加速，红着脸，赶紧闭上眼。 　　然后，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就从头顶的青丝开始，缓缓地，一步一步，从眉毛落到眼睛、到鼻尖、到嘴唇…… 　　舒窈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窒息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清醒，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穆怀瑾。 　　“阿舒……可还满意？”穆怀瑾笑着看向她。 　　“……” 　　舒窈这下彻底清醒了，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旋即拉起边上的被褥盖在头上。 　　真的是……没脸见人了啊！ 第51章 真相 　　安菱华从诏狱里出来，这对元旭帝来讲，是一个说不上好的消息。本就犯头疼症的他，这几日精神看起来都有些不济。 　　钟皇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不好戳破，只能依着多关心他些。舒窈平安回来的消息传到元旭帝这，他紧皱的眉头才终于有了片刻的舒展。 　　“父皇，您之前从未讲过，舒窈还有一个姑姑。”舒窈抱着试探的心思，想要从元旭帝口中套出点什么。 　　不管怎么看，每次元旭帝得到关于安菱华的消息，或者说，只要一提到她，他脸上的表情总会有些异样。 　　就像一直在隐瞒什么一样。 　　舒窈心里隐隐有感觉，这个异样，一定和原书中提到的那个大齐秘辛有关。 　　而这，或许也是安菱华这么恨她这个哥哥的原因。 　　元旭帝听到舒窈讲起安菱华，面色立马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钟皇后站在一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瞒了二十多年，这一次，你还要选择继续下去吗？然后再接着，一个人在心里愧疚，直到终老。 　　穆怀瑾攥紧手，也在等着元旭帝的回答。 　　“阿菱她……”元旭帝张了张口，眸子里是看不透的浑浊，他将视线放在舒窈身上：“你的姑姑，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朕关进了诏狱。” 　　舒窈：“为什么？父皇……” 　　安菱华再怎么说，也是安承煜的姐姐，难道在皇室里，就真的没有亲情一说吗？ 　　元旭帝迟迟没有回话，殿内一时寂静了下来，空气仿佛是凝滞的。 　　半晌，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众人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看到安菱华正不顾侍卫的阻拦，一个人冲进了大殿。 　　众人具是一愣。 　　元旭帝的眼神显而易见地黯了下去。 　　擅自放外人进承华殿，侍卫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只好跪在地上哆嗦着求元旭帝原谅：“皇上……是，是臣没有拦住长公主……” 　　当然不是因为拦不住，而是不敢去拦。 　　且不说她被施以黥刑，是个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十恶不赦之人，就光是她一层长公主的身份，只要她开口，纵使侍卫又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拦她的。 　　“安承煜，怎么，而是年前有胆子将我关进那个地方，二十年后，就没胆子说你做的那些事情了？”安菱华眼睛里都是因激动而显露出的血丝，加之脸上的“奴”字，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愈加疯狂。 　　元旭帝皱眉，一双凤目深不可测地看着安菱华，俄顷，方才对着地上那个颤抖的侍卫道：“出去。” 　　侍卫得命，连滚带爬滚出了承华殿。 　　刚才长公主敢那样对皇上讲话，皇上现在定是龙颜大怒，侍卫原以为自己必定不能逃过一罚了。 　　“安承煜，你说啊！”承华殿的殿门被关上，安菱华步步紧逼，一定要向安承煜讨个说法。 　　舒窈从元旭帝的眼中看到了点与平时不同的东西。此时的他，眸子底下没有了平时的那股傲气，仿佛是有一棒子，将他从那天子之位打了下来，落入凡尘，有了凡人的喜怒哀乐。 　　舒窈可以确定，她此时此刻，一定在元旭帝的眼中看到了些痛苦的神色，或者说，是一种愧疚。 　　是对安菱华的愧疚。 　　“阿菱……”元旭帝像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只是他刚张开口，就被安菱华的吼声打断了。 　　“不要叫我阿菱！”安菱华的模样几近是疯癫的状态，但还是保留着一点清醒，要与元旭帝讨个说法，她勾了勾唇，大笑起来。 　　元旭帝看到他这个模样，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舒窈觉得她的姑姑，看起来是有点神志不清的，但转而一想，或许是关在诏狱底层二十多年的缘故。 　　若是换做了她，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一个人待这么久，出来恐怕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穆怀瑾不动声色地将舒窈护在了身后，看向安菱华的目光并不友好。 　　她时刻记着元旭帝同她讲过的话，琼州的土地开始变得荒芜，是因为有人在那边的土地里放毒。而那个时候，恰恰是安菱华去琼州的日子。 　　现在安菱华这个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安菱华是不是也懂一些毒。 　　“二十年前，不是朕有意要将你关进去的。”元旭帝终于肯直视安菱华，面上痛苦的神情却并未减，“朕说这些，你会信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此时的安菱华，根本无法相信元旭帝说的任何话。 　　安菱华露出笑容，涂抹了胭脂的嘴唇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今天穿了件大红的衣服，上面金边勾线，布料的颜色已经有些褪去，显然是二十多年前她穿过的。 　　有些不适合她现在的年龄，但依旧无法阻挡它衬托出安菱华作为长公主的华贵气场。 　　她今天，恍若一个刚要出嫁的女子，只是面上的表情，却像是一个满心仇恨的绝望人。 　　没曾想过，二十多年，她还能重新穿上这件华服。她心中早就做下决定，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穿这件衣服了。 　　但若是能让她恨了二十多年的这个人下地狱，那她便可以什么都不要。 　　“二十年前，你将本宫打入诏狱，本宫问你是为何？”安菱华的声音本就嘶哑，此刻她提高声响，只会让人联想到这声音是哪个勾魂的死神在吟诵亡灵的咒语。 　　声声让人觉得可怖。 　　元旭帝又不说话了，钟皇后也在一旁为元旭帝捏了一把汗。 　　舒窈看向殿中每一个人，总感觉她们好像都知道点什么。她牵住穆怀瑾的手，而穆怀瑾只是反手攥紧了她，并未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舒窈心中有强烈的直觉，只有她不知道。 　　因为书中并没有详细描写这一段。 　　“你犯了错。”元旭帝简单明了，语气却不容人置喙。 　　“犯错？”安菱华表现得并不相信这话，“本宫有什么错？” 　　“是你待人刻薄，怕煜儿同你抢皇位，将自己的亲生外甥叫人秘密处决，本宫不过在朝堂上将此事公之于众人，叫他们看看你这个皇帝是怎样一个人，早日认清你的真面目！”安菱华每说一个字，便朝元旭帝迈进一步。 　　“被本宫说中了，你感到心虚，便假意叫太医给本宫诊病，说本宫得了癫病，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安菱华突然转身，指向承华殿大门，吼道：“外面那些人！他们时至今日，都不知道有本宫这个长公主的存在！” 　　“当年知道此事那些人，都已经被你秘密处决了吧？”安菱华苦笑了几声，“你这皇帝当得真是好啊！” 　　舒窈有点疑惑，她从穆怀瑾身后探出头，悄悄看了一眼安菱华。 　　所以说，真的是她这个父皇。当年为了抱住皇位，才……杀了安菱华的孩子？ 　　“……”听完安菱华的话，元旭帝脸上的神色已经从愧疚转变为了凌厉，“简直是胡说八道！” 　　元旭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身形因头疼而有些不稳，钟皇后忙上前去扶，元旭帝走下阶梯，对安菱华道：“当年你的疯病，岂能是朕胡乱扯？阿菱，朕和你小时候……” 　　“你不要讲小时候！”安菱华双眼发红，仿佛随时都可能发疯，她将手缩进袖子里，攥紧了五指，痛苦道：“本宫以前没有发现，以为你是真的对我好，原来……从你将我送去琼州那时候起，你就已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了……” 　　“真是枉顾太傅对你的教诲，休的一颗帝王心，到头来，竟是用亲人的血来铺就你的路！” 　　元旭帝噎了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强忍着疼痛要解释，下一秒，就见安菱华身子往前一倾，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凌厉的刀光。 　　好在穆怀瑾一早就发现了安菱华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做好了随时阻止她的准备。 　　就在安菱华的刀距离元旭帝还有一寸之时，穆怀瑾堪堪抓住了安菱华的手腕，朝后面一拗，安菱华手臂脱臼，小刀在地上砸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众人来不及反应刚才发生了什么。 　　钟皇后见到安菱华欲刺杀元旭帝，脸色随之一黑，命侍卫推门而入。 　　安菱华行刺失败，失去了再次行动的可能性。 　　到头来，舒窈还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很久之后，她才从穆怀瑾那里搞清楚，原来长公主安菱华，是真的有癫病，据说这种病在先帝身上也有，而元旭帝的头疼症，也是因为这个。 　　只不过，安菱华似乎继承的癫病要愈加严重些，甚至已经影响到了生活。 　　安菱华最开始表现出异常的时候，太医并没有诊断出真正的病因，只说可能是皇宫冰冷的萧墙，给孩子太压抑的感觉，或许换个环境会好很多。 　　于是先皇，便安排人将安菱华送去了琼州。 　　至于安菱华口中的那个孩子顾煜，其实是安菱华有天发病，自己将他给活活掐死的。 　　安菱华醒过来以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癫病便愈加严重，将所有的事情都进行主观臆想，到最后，竟然以为那些都是元旭帝干的。 　　那时候，安菱华总是突然闯入朝堂，说些子虚乌有，扰乱民心的话。元旭帝没有办法，为了防止大齐因她说的那些话而混乱，只好下令将她关了起来。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安菱华自己想的罢了。 　　舒窈知道这些真相后，问穆怀瑾是何时知道这些事的，是父皇告诉她的吗？ 　　父皇连她这个女儿都不告诉，却告诉了穆怀瑾，舒窈噘着嘴赌气，看来在父皇心里，大齐的功臣，竟然没有自己的女儿地位高。 　　而穆怀瑾只是展颜一笑，没有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舒窈，她从后面抱住舒窈，亲昵地蹭了下舒窈的耳根子。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舒窈整个人绷紧了，随后便听到穆怀瑾在她耳畔喃喃。 　　“没关系，在我心里，阿舒比任何人都重要。” 　　这个世界上，除了穆怀瑾，再也没有谁，会把这个小傻子当成唯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 　　应该还有一两章的样子换地图 第52章 眼泪 　　安菱华行刺元旭帝的事情一传出去，底下的大臣纷纷上奏，说要问清楚，为何元旭帝要将这个姐姐的存在抹去。 　　元旭帝在上朝时又发了一次火，可是这次，并未能阻止那些大臣继续追问。 　　无法，元旭帝只好找了个理由，暂时先将此事压下。 　　但那些大臣并不是傻子，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们也只是表面上停止了争论，其实私下里，他们对元旭帝的猜测并未停止。 　　舒窈和穆怀瑾讨论过此事，她们一致觉得，安菱华有癫病的事情不能说出来，否则，整个大齐或许会比现在还要乱。 　　各种猜测和有私心的人，都会抓着这个机会出来占据上位。 　　穆怀瑾觉得元旭帝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昨日安菱华行刺失败被抓后，元旭帝依旧放不下这二十多年来对她的愧疚，选择了并未将她重新关回诏狱。 　　而是加派了人手，将她关在宫殿里。 　　穆怀瑾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安菱华在诏狱底层那样的地方二十年多年，是她心中对元旭帝的恨意支撑着她到了今日。 　　她与元旭帝之间的矛盾和误会一日不解开，安菱华便一日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先前穆怀瑾带人捉了陈元思，之后元旭帝便将陈元思的看管交给了穆怀瑾，恰在此时，穆怀瑾得到了从诏狱那儿传出来的关于陈元思的消息。 　　说是陈元思杀了云听薇。 　　穆怀瑾第一反应，却是思考云听薇为何会出现在诏狱。 　　她二话没说，起身带人去了诏狱，可那里早就没了陈元思的踪迹，地上还躺着许多狱卒的尸体——除了来汇报消息的这个狱卒，其他人无一幸免。 　　显而易见，陈元思再次逃狱了。 　　穆怀瑾命那人打开云听蓉的那间监狱，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翻过身，就看到云听蓉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 　　“别杀我！别杀我！” 　　无论穆怀瑾问她什么，云听蓉口中只有这一句话。 　　她已经不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了，甚至比安菱华还要疯。 　　穆怀瑾转身问狱卒，语气中含着隐隐怒意：“云听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狱卒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全盘将所有的事情托了出来，说是云听薇给了他们点好处，只是想来看一下自己的妹妹。 　　他们想想云听薇一个玉尘，也做不了什么，就悄悄放了她进来。 　　穆怀瑾听完，狱卒只觉得周围的气场都变得冷了不少。 　　“是陈元思杀的？”穆怀瑾再次确认，云听薇是倒在陈元思的监狱门口没错，但对于陈元思来说，现在杀云听薇，没有丝毫意义，他不必多此一举。 　　狱卒本来还没多想，但穆怀瑾又这么疑一问，突然想到了点别的什么。他低着头不讲话，身子却明显抖得更厉害了，穆怀瑾察觉到不对，冷声道：“你在撒谎。” 　　“……没……没有！”狱卒一下跪倒在地上，声音发着颤，“是是……在她来之前，还有长公主……长公主也来过……” 　　穆怀瑾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安菱华来过，看来她的担忧是对的，皇宫的宫殿侍卫，根本就拦不住安菱华这个疯子。 　　安菱华逃出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她这里，说明安菱华是一出去就来了诏狱，是有目的的行动。 　　“她来，你们为何不拦着？”穆怀瑾语气森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狱卒拉出去处刑。 　　不等狱卒回答，她便猜到了原因。 　　诏狱不比皇宫其他地方，这里素来消息封闭，外界的消息很难传进去，同样的，这也是为什么长公主的存在一旦进了这里，就再也没被人发现的原因。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那狱卒说：“长公主，她带着吃的……说是来看宣平侯世子……” 　　消息不通塞，导致这里的狱卒只知道皇上为长公主安排了住处的消息，以为皇上终于对长公主有所改观，恢复了她的地位。 　　却没有得到后续消息，长公主行刺元旭帝，已经被关在寝宫内禁足了。 　　狱卒见来人是长公主，自然不敢拦截的。要知道，长公主身上有着黥刑标记，从大齐开朝以来，被施加黥刑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遇见被施以黥刑之人，他们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哪里敢得罪？ 　　这一下，穆怀瑾恍然大悟，但同时，心里的不安也被放大了好几倍。 　　事情的变化很清楚了：安菱华患有癫病，她能做出什么行为，并不是可以直接揣测的。她给陈元思送吃的……恐怕那食物里，早就放了些别的东西。 　　元旭帝口中的用毒，穆怀瑾始终不能忘记。 　　陈元思是因为中毒，才失手杀了恰恰来诏狱的云听薇。不过，云听薇大抵也不是什么真的来看云听蓉，若是真的关心妹妹，早就在她清醒之时便来了。 　　大概率是见陈元思入狱，现在正是落魄时机，想要趁此来寻他合作，却没想到，陈元思中了毒，将她直接扼杀在诏狱。 　　穆怀瑾一点也不为云听薇的死感到惋惜，这是她们这些人，上一世欠下的债。 　　都是罪有应得罢了。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安菱华下一步要做什么。皇宫那么大，要找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穆怀瑾想到什么，心里猛得一紧，转身便从诏狱跑了出去，也没有吩咐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狱卒聪明了一回，在陈元思逃狱之后，立马就派人去皇宫内找他，只是……看着诏狱里满地的尸体，这些都是曾经与他一起待在诏狱里的兄弟。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失去了卿卿性命。 　　他感到莫大的恐惧。 　　长公主……到底会是怎样的存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 　　穆怀瑾从诏狱出来后直奔了承华殿，可是门口的侍卫却说，今日元旭帝上完早朝，就直接去了御花园。 　　想来是最近事情太多，想去那儿散散心。 　　侍卫问穆怀瑾怎么了，穆怀瑾不语，只是眼神一黯，听到元旭帝没带侍卫，心里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穆怀转身去了御花园。 　　安菱华的目标是元旭帝，陈元思中毒和逃狱，甚至杀死云听薇，都只是一个转移众人注意力的法子，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满皇宫找她也罢。 　　她最后，一定会出现在元旭帝旁边。 　　穆怀瑾赶到御花园，并没有发现什么与平常不同的地方，问裁剪花木的下人，也说并没有见到长公主，只见到元旭帝来散心。 　　但越是平静，穆怀瑾越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她在御花园寻了许久，方才见到元旭帝的影子，见他人没事，穆怀瑾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元旭帝显然没想到穆怀瑾会出现在这，也没有得到安菱华逃出的消息，她见到穆怀瑾，只是迟疑了一下。 　　几乎是一秒之间，穆怀瑾捕捉到了元旭帝身后那假山后面一道略过的人影。她脸色骤然一变，随意从身旁的树折了一枝，脚下步子不停，朝元旭帝跑过去。 　　“小心身后！”穆怀瑾吼道。 　　元旭帝后知后觉，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头疼症在这一刻恰恰发作，元旭帝转身顿了一秒，再睁开眼时，就看到安菱华拿着刀朝自己刺过来！ 　　元旭帝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穆怀瑾拿刚折下来的树枝格挡，但安菱华手中小刀锋利，一下便将那树枝砍成了两半。 　　随后便是两人之间的对决。若是单论武功，安菱华绝对不是穆怀瑾的对手，但元旭帝此刻犯了头疼症，穆怀瑾一面要阻止安菱华步步逼近，一面又要护驾，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元旭帝几乎不能行走，只是扶着头靠在墙角，面色痛苦地看着安菱华。 　　安菱华的刀尖次次都朝元旭帝而去，实则就是为了让穆怀瑾分心去护他。 　　穆怀瑾手中的树枝已经划伤了安菱华的手，她没有想到，即便是落于下风，安菱华也会不要命似的向前攻过来。 　　“快避开！”穆怀瑾见来不及，下意识喊出这句话。 　　可是元旭帝根本没有能力躲开，穆怀瑾见那刀就要朝元旭帝心口刺去，身子一侧，愣是用手接下了那把刀。 　　红色的血，从上面缓缓流了下来。 　　舒窈到御花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阿瑾姐姐！” 　　眼眶不自禁就红了，那刺目的红，通过空气里的花香，一下一下，像针似的扎着舒窈的心。 　　穆怀瑾没有听到舒窈叫她，她的注意全部放在安菱华身上。只见划伤了她的手后，安菱华擦了粉的脸显得愈加苍白，而那抹胭脂，也愈发让人觉得艳丽起来。 　　她笑得更欢了。 　　穆怀瑾眸子一黯，愣是靠手上的力气将那刀从安菱华身上抢了过来，随即旋身，一把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安菱华不敢动弹，但穆怀瑾也可以感觉到，她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 　　小刀上面，抹了毒。 　　此时侍卫也赶到，将安菱华重新控制了起来。临走的时候，安菱华脸上还挂着那抹奇诡的笑容，直直看向穆怀瑾和元旭帝。 　　待侍卫都走后，元旭帝和穆怀瑾被侍卫搀扶着，两个人都没了力气。 　　安菱华走过舒窈身边，意味深长地大笑起来，舒窈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心里是无端的害怕。 　　去找太医的人一个又一个从她边走过，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与她说一句，“三公主，快去看看穆小将军吧。” 　　因为只有一个原因。 　　穆怀瑾中的毒，容不得他们有这个时间去同她讲话。 　　穆怀瑾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连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最后闭上眼之前，她好像，在远处的花丛里看见了一个人影。 　　她有和小傻子一样的身形。 　　也和那个小傻子一样，遇到害怕的事情，会不知所措，只是一个人，讷讷地站在那里。 　　远远遥望着，并且在心里，默默担心害怕着。 　　穆怀瑾闭上眼之前，看到那个人影迈着踉跄的步伐朝她跑过来。 　　最后一点触感消失前，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下了手上，顺着流下，在上面留下一道很快干涸的浅淡水痕。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不虐的吧（抱紧自己），后面还是以甜为主（不会很虐的，真的，相信我！）（求生欲都快蹦出屏幕了，大家感受到了吗？）进度快一点的话可能明天就换地图，但也说不准，万一就是后天呢（hiahiahia，看我明天脑子里产的废物多不多吧。）（划掉） 　　六一节来个短短的小番外呀~（我发si这肯定是甜的！） 　　舒小窈四岁的时候，过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儿童节。 　　她的爸爸妈妈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经常在很远的地方出差，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是几个月才回来一次。 　　他们不放心把舒小窈交给保姆，于是在她到了适合上幼儿园年纪的那一年，很快把她送去了托儿所。 　　这一天，是舒小窈第一次知道儿童节这个日子。可是她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露出笑容，反而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也不与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因为，她们都有来自爸爸妈妈的礼物，只有舒小窈一个人没有收到。 　　舒小窈的父母工作很忙，平日里也经常会给她买礼物，所以这种小节日，他们难免不放在心上。 　　可他们忘了，今年的六一节，舒小窈是在托儿所过的。 　　看着大家聚在一起分享自己的礼物，舒小窈也很想过去，但自己什么都没有，也融入不了。 　　曲奇饼干，汽车玩具，洋娃娃……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 　　舒小窈很伤心，觉得自己被爸爸妈妈遗忘了。 　　这时候，班里来了一位新的小朋友，她个子比班里每个人都要高，已经六岁了。 　　穆小瑾站在讲台上，不擅长交际的她性格比较内向，全体孩子目光的注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安。 　　而那些小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若非要有个形容，大概就是她们刚收到的齐肩短发洋娃娃。他们的目光从穆小瑾身上移不开，穆小瑾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十分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在老师的引导下说了一句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穆小瑾。” 　　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舒小窈。 　　舒小窈一抬眼，见穆小瑾也在看她。两个人都愣了愣，随后，穆小瑾就从讲台上走了下去。 　　舒小窈看着穆小瑾来到自己面前，视线在她的兰花发卡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穆小瑾鼓起勇气，发出藏在她心里的疑惑。 　　舒小窈眨眨眼，面对这个像仙女一样的姐姐，喃喃说出了原因：“因为……我没有礼物……” 　　末了，她又补充道：“六……六一的礼物。” 　　幼年的舒小窈缺少来自父母的爱，保姆待她说不上差，却也不算好，只是保证了她最基本的生活。 　　对保姆来说，她只是拿钱办事，只要照顾好舒小窈的起居就行，至于关怀，这些她不需要给予。 　　舒小窈从前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上了托儿所，才开始渐渐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会像他们的父母一样，经常回来看看自己呢？ 　　舒小窈把这些都藏在心里，从来不和别人讲。可是今天……舒小窈低下头，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 　　她也想要六一礼物…… 　　“……哦。”穆小瑾的冷淡，是从小就已经习惯的，她不会说安慰的话，从外表上看，也总是一副不爱笑的模样。 　　大人们都说，不爱笑的孩子得不到别人的喜欢。 　　穆小瑾才不管，她就是不喜欢笑。或者说，她其实只是在她想要对她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盈盈的笑脸。 　　听到她只是淡淡“哦”一声，舒小窈头蒙得更低了。 　　有种好不容易把心里话说出来，可是对方却并未关心，甚至……或许在心里暗暗笑话。 　　这种失落，让舒小窈的心境又猛得跌了一个高度。 　　可是下一秒，穆小瑾就抬起手，将自己头上的发卡摘了下来。舒小窈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的头发就被掀了起来。 　　“巴卡”一声，那枚兰花发卡就被戴在了她的头上。 　　舒小窈心扑通扑通的，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穆小瑾这个洋娃娃。 　　“送给你了。”穆小瑾第一次送别人礼物，还有些生疏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的……六一礼物。” 　　舒小窈看着穆小瑾，说不出的情绪在内心绽放，好像开了一朵小苍兰，花香从心口蔓延，浸润过身体的每一处，最后染红了舒小窈的脸。 　　“谢……谢谢。”舒小窈第一次收到除了来自爸爸妈妈以外的礼物，很有礼貌地笑着道了谢。 　　这一笑，倒把穆小瑾看得有些绷不住了。舒小窈的笑像是有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看到她笑，穆小瑾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舒小窈怔了怔，这个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她心里想，比洋娃娃还要好看。 　　而舒小窈，是这个托儿所里第一个见到洋娃娃笑的孩子。 　　洋娃娃送了她第一个六一礼物，舒小窈太喜欢这个洋娃娃了。 　　喜欢到……想要一直拥有这个洋娃娃…… 　　“公主？” 　　舒窈睡眼惺忪，眯着条缝，见到了她梦里的那个洋娃娃。 　　“洋娃娃……”舒窈下意识喃喃了出来。 　　“什么洋娃娃？”穆怀瑾不解，帮舒窈拿了今日要穿的衣裳，“公主，这个时辰，可该起床了。你以前不赖床的。” 　　舒窈还是半梦半醒，坐在床上睁不开眼，含糊不清道：“因为舒窈……今天做了个梦……” 　　这个梦太美好了，才让舒窈睡了懒觉。 　　如果不是阿瑾姐姐，她还能多和穆小瑾待一会儿呢，这样，她就能回穆小瑾一个礼物了。 　　“什么梦？”穆怀瑾问。 　　舒窈没有讲话，惺忪着眼，堪堪又要睡过去的模样，穆怀瑾没有办法，只好坐到了床边帮舒窈穿衣裳。 　　下一秒，舒窈突然就凑了过来，闭着眼，却准确无误地碰到了她的脸颊。 　　穆怀瑾顿时头皮麻了一下：“……公主？” 　　舒窈睁开眼，眸子里尽是温柔的色彩，笑道：“回礼。” 　　“什么？”穆怀瑾只以为她又要开始黏着自己了，无奈笑道：“公主已经是大人了，可不能再这么一直黏着人。” 　　谁知，舒窈摇摇头，下一秒就整个人扑到她怀里，亲昵道：“不要！” 　　“今天是六一，我是舒小窈，是长不大的舒小窈！” 　　穆怀瑾怔住了，什么六一？什么舒小窈？ 　　趁她出神的工夫，舒窈又亲了一口穆怀瑾，随后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什么话也没说，只露出一个幸福的笑。 　　才不是大人呢。 　　有穆怀瑾在身边，她永远，都是那只长不大的舒小窈。 第53章 醒来 　　穆怀瑾没有想过，原来这一世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在梦里见到那时候的情景。 　　丞相府外，陈元思手下的侍卫手执长剑，将她孤身一人困在一处，穆怀瑾单身跪地，靠着手中剑才勉强没有倒下，血从剑身顺着淌下，蔓延到尸身未寒的侍卫那。 　　“穆怀瑾！你还有什么路可走？”侍卫咄咄逼人，占了上风使他说话都带着莫名的优越感，“穆家结党营私已是事实，你当真以为，凭你一人，可以逃过这一次？！” 　　“……呵。”穆怀瑾伸手擦去嘴角的血，在脸上擦出一抹痕迹，下过雨，空气中的腥味有些黏腻，“陈元思，他弑君篡位，这样的人，你们甘愿臣服，可真是一条条好狗！” 　　“你！”侍卫被她激怒，手腕青筋迭起，“直呼圣上名讳，简直是……” 　　“我还有路吗？”穆怀瑾抬头，眸子里是恶魔般的笑意，“你去问问那个人，事到如今他还会放过谁吗？？”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听他话的大齐，所有忤逆他的，伤害过他的，他都要一一除去。什么结党营私？他不过是在替自己报仇！” 　　侍卫不耐烦，怒道：“你胡说八道！穆怀瑾，穆家已经完了，皇上下令要杀你，任凭你是曾经的将军又如何，你无路可逃！” 　　“逃？”穆怀瑾冷笑，嘴角又有新的血丝流下，“我为什么要逃？” 　　穆家为大齐尽心尽力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都被陈元思毁之一时。她没有可以逃去的地方，也不会逃。 　　她宁可死于剑下，也不会做一个在战场上的逃兵！ 　　侍卫一挥手，剩下的人纷纷上前，将刀剑刺向穆怀瑾。穆怀瑾咬牙，用尽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誓要与他们打到最后一刻。 　　可惜，最后的结局是既定的。穆怀瑾败下阵来，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此时，身后的丞相府从院子开始，映出了一缕浅浅的黑烟，在月色下看得并不是很真切。但随着那黑烟一起出现的，还有明亮的火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那么一瞬转向了丞相府。 　　侍卫长揪了一把心，心道这可是丞相府，是当今皇上住过的地方，是何人，竟然敢在丞相府放火？ 　　不过下一秒，他的疑惑就不攻自破。所有人都看到，丞相府的大门被打开，而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陈元思。 　　侍卫眼睛睁大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皇上会出现在这里。他忙行了个礼：“皇上。” 　　陈元思从丞相府里走出来，一身黑金色的龙袍，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剑。可在穆怀瑾眼中，他依旧是那个篡位的小人。 　　陈元思朝穆怀瑾走去，侍卫自动朝两边绕开，他拿着剑，居高临下，对穆怀瑾一字一顿道：“这一步，你算错了。” 　　“……咳咳。”穆怀瑾说不出话，嘴里还有很多新的血在流出来，怎么都止不住。她只能用平生最狠毒的眼神瞪向陈元思，用眼神来诉说她心里对他的诅咒。 　　陈元思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勾起唇角轻笑，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既然你都这么恨朕了……那朕最后，告诉你一个不那么坏的消息吧……” 　　穆怀瑾并不想听，能从陈元思口中说出的，绝对不会是她想听到的。 　　“你讨厌朕，应该也讨厌那个蠢货吧？”陈元思意有所指，而穆怀瑾也很轻易猜到了他说的是谁。 　　“看看你身后的火光……”陈元思转头看了眼丞相府，火光映出他半张侧脸，明明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可能让人感受到的，只有来自地狱般的恐惧和憎恶。 　　陈元思伸出一只手放在耳边，佯装在听什么，半晌，他笑道：“你听到了吗？那个蠢货，她在叫朕……他叫朕救她呢……可是朕才不救她，黄泉路上有你讨厌的人作伴，是不是很开心？” 　　穆怀瑾神色蓦地一变。 　　面前这个，简直是畜生。 　　她虽然讨厌安舒窈，但那是因为她总是护着陈元思，阻碍了她的路。但对陈元思来说，安舒窈绝对对他是万般好，甚至他今天能坐上皇帝的位置……也是那个傻子换来的。 　　到头来，竟然就被这个畜生轻易的一把火烧死吗？ 　　穆怀瑾咬紧牙关，指甲嵌进了血肉里，急火攻心，实在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身上被箭刺了很多下，失血过多，能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她只能看到陈元思还在说什么，可是听不见，一切感官仿佛都在离自己而去。 　　她这才明白，原来人到死的时候，极致痛苦，便不会再感受到痛苦。 　　倒下去之前，她恍惚间看到陈元思朝那些侍卫挥了下手。随后，便是那些剑从上面落下来，刺入身体的感觉。 　　火光冲天，弥漫着的血味，让穆怀瑾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战场…… 　　这一生，她并不甘心。 　　* 　　传说中，人这一世死前心里想的最后一件东西，会在你转世后再一次遇到。因为，这一定是你内心执念最深的。 　　冥冥之中，羁绊的那根绳子，会重新将两个事物牵在一起。 　　就像现在这样，穆怀瑾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舒窈趴在她床边睡觉，而那个人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 　　穆怀瑾昏迷了一天一夜，舒窈也守了她这么久，这一天来没能好好休息，睡眠变得很浅，穆怀瑾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舒窈便醒了过来。 　　看到穆怀瑾醒了，舒窈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穆怀瑾状态并不好，虽然醒了，但那是太医用药先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毒，毒性不解，时间久了，还是会有性命危险。 　　看到穆怀瑾脸色发白，舒窈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鼻子一酸，眼眶先红了。 　　穆怀瑾大概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道：“公主，我渴了。” 　　“……”舒窈起身去给她倒水，屋内的水放了半夜，已经是凉的，舒窈倒了一点点给她润喉。 　　杯子放到穆怀瑾手中，舒窈还是一言不发，穆怀瑾张口刚要说话，舒窈先发制人道：“你不要说话……舒窈想哭，阿瑾姐姐，舒窈这次好想哭……” 　　“你不要让舒窈别哭。” 　　说罢，豆大的泪珠就真的滚落了下来。 　　穆怀瑾无法，只能任这个小傻子哭。她这次，一定很担心自己。 　　等到舒窈哭够了，原先在脑子想好的话早就忘了一干二净，现在她只想好好看看穆怀瑾，多和她待一会儿。 　　穆怀瑾能想到的，是先和这个小傻子道歉吧，但舒窈并不想要她的道歉，更何况，只是一句对不起，也根本补偿不了什么。 　　穆怀瑾被舒窈抱着，有些喘不过气，咳嗽了一声，吓得舒窈赶紧松开，怔怔地看着她，很快，又醒了下鼻子，将目光看向别的地方。 　　“公主刚才可还一直抓着我不放呢。”穆怀瑾笑了笑，声音很轻很虚弱，“怎么现在，又突然连看都不看了？” 　　“不想看。”舒窈答道，“舒窈现在，不想看见阿瑾姐姐。” 　　其实她想说的是，不想看见这个状态的穆怀瑾。她从前一直觉得，穆怀瑾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只要待在她的身边，就特别有安全感，从来没有想过，穆怀瑾有朝一日会中毒，会变得那么脆弱。 　　是她之前在舒窈的映象中太强大了，所以此刻，才会有种强烈的反差感。 　　事实在告诉舒窈，穆怀瑾也是会受伤的。这样强大的人一旦受伤，舒窈就会觉得害怕。 　　穆怀瑾知道舒窈现在最不想谈的问题是什么，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直言不讳道：“公主，我还能活多久？” 　　这话像是把刀，刺在舒窈身上的每一寸，最后停在心那里。 　　穆怀瑾看见那个小傻子的身子抖得更明显了——是哭得更厉害了。 　　她狠了狠心，再次追问，“公主，我……咳咳……还有多久？” 　　舒窈不理解穆怀瑾为什么非要问她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定会死？ 　　不死不行吗？ 　　为什么阿瑾姐姐，醒来以后就和之前不一样了？不会和之前一样安抚她，反而是句句扎心。 　　这样的变化，让舒窈心里的恐惧无端放大。 　　她还是选择了不回答。 　　“公主……我问你……咳咳咳……咳咳……”穆怀瑾说不下去了，她抬手捂住嘴，放下来一看，就要将手藏起来，却被舒窈先行一步拽了过去。 　　是血，还在顺着指缝滴到被褥上。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舒窈哭道：“阿瑾姐姐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啊！” 　　“你根本就不会死，为什么要问能活多久？！”舒窈一下下无力捶打在穆怀瑾身上，“阿瑾姐姐……舒窈不让你离开的……” 　　穆怀瑾制止住舒窈的动作，将她整个人都抱着，安慰道：“好，我不会离开的……我们的承诺……咳咳……我要是走了，就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了。” 　　舒窈咬着穆怀瑾的衣服，哭道：“再加一个吧……阿瑾姐姐，再加一个……你要答应舒窈不能走。舒窈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好。”穆怀瑾应下，放缓了声音，“那公主……我能催催你吗？催你快点，去给我找解药。” 　　“……可以。”舒窈喃喃，说出了太医说的时间，“两个月……” 　　她哽咽道：“太医说……还有两……” 　　“不用说了。”穆怀瑾苦笑道：“我知道了，还有两个月……那公主，我可要多催催你了……” 　　“……嗯。”舒窈起身，帮穆怀瑾把嘴角的血擦去，伸出小手指，“你答应我的，每一个都要说到做到。舒窈亦是。” 　　穆怀瑾被小傻子认真的模样吓得愣了愣，随后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勾在舒窈的那只上面。 　　“一定。”她说。 　　她从来，对小傻子都是说到做到。一定可以坚持下来，然后再继续保护她一辈子。 　　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有罪，这章还是有点虐了orz…… 　　之前说好的端午爆更，我看了下纲，那时候好像快结局了。但也说不好，我经常一会儿卡文一会儿文思泉涌，就不确定剩下到底还有多少（盲猜后面的会卡文居多）。所以就先按照这个速度更下去吧，快一点的话可能端午爆更就直接可以完结了，慢一点可能爆更完还要更几天才完结。 　　至于番外，之前想了两个，pass了一个，其他大家有想看的可以提呀，我有空的时候想一下 第54章 出发 　　穆怀瑾中毒后，钟皇后把关于安菱华的事情都告诉了舒窈，由此，舒窈也知道了安菱华小时候去过琼州。 　　而安菱华炼毒，是在她去过琼州以后才学会的，穆怀瑾告诉舒窈，琼州的土地会常年贫瘠，也是因为有人在那里偷偷下了毒。 　　所有的事情，都在指着一个方向——琼州。 　　安菱华自那日刺杀元旭帝不成后便变得疯疯癫癫，与她说一句话，基本上答非所问，甚至一个字不讲，上来就要咬人。 　　从她那里问出来些什么是不可能的了，钟皇后也派人去查过安菱华住的那间监狱和寝宫，并未发现什么。 　　要解毒，眼下只有一个方法——去琼州。 　　琼州饥荒闹得正厉害，前几日派去琼州送粮食的队伍也还没回来，听到舒窈主动提出要去琼州，钟皇后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 　　这说明她的窈儿真的长大了，会为了一个人自己去争取，但同时，这也是她第一次离开皇宫去这么远的地方。 　　钟皇后心里不放心，最后还是同意了。知女莫如父母，钟皇后心思细腻，她可以猜到，舒窈若是没有穆怀瑾，定然余生都不会快乐。 　　这个险，不冒也得冒。 　　元旭帝一开始也保持拒绝的态度，说是只要他派遣几个人去琼州取药便好。钟皇后劝诫他，说是京都近来不安全，长公主的事情出来后，皇宫里各个势力都蠢蠢欲动，想要捉住这次机会。 　　与其在这里心惶惶，不如还是出去闯闯。 　　元旭帝最后还是听了钟皇后的。 　　穆怀瑾身上的毒只是暂时压制，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刻都不能耽搁。得到元旭帝和钟皇后的同意，舒窈和穆怀瑾收拾好东西，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前往琼州。 　　琼州离京都远，来回便是半月。 　　临行前，钟皇后对穆怀瑾说了好些叮嘱，叫她好生护着三公主。 　　舒窈坐在马背上，催促道：“母后走啦！不用嘱咐，这回，是换舒窈保护阿瑾姐姐。” 　　钟皇后苦笑，看到自己的孩子懂事，心里也得到了些慰藉。 　　“父皇呢？”舒窈问。 　　钟皇后摇摇头，没有说话。 　　舒窈噤声，看来是头疼症又犯了。 　　安菱华彻底疯癫，应该对他的影响也很大。到最后，安菱华和他之间的误解还是没能解除，安菱华恨了他这么多年，而元旭帝，也愧疚了这些年。 　　这，将会是他一直的遗憾。 　　舒窈垂了垂眸子，转头对看向起色还可以的穆怀瑾，“走吧。” 　　从京都到琼州，最快的就是驾马，舒窈不会，只好让穆怀瑾来。 　　不过在太医开的药的辅助下，穆怀瑾身上的毒性已经压下七八分，骑马还是不成问题。 　　穆怀瑾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来送行的钟皇后，淡声道：“皇后娘娘，臣恳请，告诉父亲和哥哥……臣不孝……不能将此事告知他们。” 　　穆怀瑾中毒，包括去琼州这事，其实都是瞒着他们的，她怕他们知道了，会为自己担心。 　　穆怀瑾好强，她从小就不让自己的伤痛被他人知晓——她不喜欢被人围着关心的感觉，就好像，她很没用一样。 　　钟皇后点头。得到回复，穆怀瑾才叹了口气，对舒窈道：“握紧了，公主。” 　　随后扬起马绳，厉喝一声。 　　钟皇后驻足原地，看着两人迎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离去。 　　穆怀成由下人推着，在钟皇后身旁缓缓停下，望着同一个方向：“走了？” 　　“走了。”钟皇后应了一声，眸低有隐隐的水花，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 　　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不容易，钟皇后想起了自己和元旭帝当年的经历，越发觉得实在是对不起她们。 　　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孩子们来承担的。 　　* 　　几日后，舒窈和穆怀瑾晚上寻了个客栈休息。穆怀瑾戴着斗笠，是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她——大齐的穆小将军击退北狄，名声在外，不少人都见过她的画像。 　　小二笑呵呵给她们上了菜，便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舒窈换做了平常小姑娘的衣裳，坐在穆怀瑾身旁。 　　但两人一个是常年长在皇宫的公主，一个是在战场驰骋多年的将军，还带着斗笠，她们周身的气质本就与普通百姓不同，坐在那里，很难不被人多看几眼。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舒窈。 　　小姑娘穿着件浅粉色的襦裙，正一筷一筷地给旁边那位姑娘夹着菜。 　　旁桌一位男子盯着舒窈多看了几眼，穆怀瑾早就注意到了他，忍无可忍，“啪”一下将筷子放在桌上。 　　舒窈手下动作一滞，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那男子见穆怀瑾这个动作，以为她是在挑衅自己，当即放下凳子上那只脚，朝她们气冲冲走了过来。 　　穆怀瑾提高警惕，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的目光一直放在舒窈身上，舒窈不自在，也皱起了眉。 　　“这小姑娘懂事，给你夹了那么多菜，自己倒没吃几口，。”男子语气不善，“怎么？我心疼了不行？” 　　舒窈：“……不要你心疼。” 　　穆怀瑾脾气不好，尤其是遇到关于舒窈的事就会加倍，舒窈看到她的手已经将那桌上的筷子拿起来，死死攥着了。 　　那男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是谁，对穆怀瑾的反应十分反感：“吃个饭还把斗笠带着，我猜，你不会是个丑八怪吧哈哈哈……” 　　说着，就伸出手要去掀她的斗笠。 　　穆怀瑾神情一黯，她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或者说，作为将军的她，除了刚入宫那会儿会听到人说她带着污秽之物外，没有再被这么不敬过。 　　“啊——！！”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殷红的血低落在了桌子上。那男子嘴里不停惨叫着，眼睛被筷子戳中了一只，只能靠着剩下一只眼勉强分辨，手在空中乱挥，要去抓穆怀瑾。 　　可穆怀瑾早就拉着舒窈跑出了客栈。 　　二人跑远了，确定那人追不上来，舒窈刚抬起头，穆怀瑾就把斗笠摘下来，套在了她头上。 　　舒窈：“？” 　　穆怀瑾声音淡淡：“戴好。” 　　舒窈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了不开心的意味，她捂嘴轻笑：“噢……舒窈知道了。” 　　“什么？”穆怀瑾问。 　　舒窈不说话，顾自绕着河边走，月色下，水缓缓流动着，泛着粼粼波光。 　　她不说，但是谁心里都清楚。 　　穆怀瑾刚才，是在吃醋。 　　此处近北，气候不比皇宫，此时，皇宫才刚刚入秋，这里已经快要入冬，再过去一点，琼州想必已是冬季。 　　舒窈转身，笑着看向穆怀瑾，两人对视了一秒，就听到不远处的声响。 　　舒窈将视线移过去，只见从周围的树林间，突然涌出一群人，他们穿着朴素，带着大小包袱朝一个方向跑过去。 　　像是没看到舒窈和穆怀瑾似的，直接从她们二人之间穿了过去，险些将人撞倒。 　　那群人离去，舒窈还有些怔怔地站在那儿，她好像从那些人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并不是脂粉味，却能在空气中停留好久。 　　穆怀瑾也闻到了那个味道，并不好闻，恍若是从尸体上散发出的淡淡臭味。 　　这个味道，她曾经闻过。 　　在她的军营里，有一个本不该属于士兵的人，是她当年在琼州时救下的一个小孩，名叫周渭。 　　周渭的亲人在穆怀瑾没到琼州前就离去了，周渭见到穆怀瑾的时候，差点就要被北狄人打死。 　　穆怀瑾救了他，他就誓死追随。 　　可是军营不需要不会打仗的小孩，周渭死缠烂打，说自己没了父母，如果将他放在琼州，他一定会死的。 　　穆怀瑾没有办法，最后周渭还是加进了军营，但只是替那些士兵煮饭，并未真正上过战场。 　　穆怀瑾在战场打了八年，而周渭，则在她的军营里待了五年。 　　从十二岁的孩子，到十七岁。 　　周渭为了报答穆怀瑾，一直跟在她身边，穆怀瑾许诺他，将来若有需要，只要他完成，便放他自由。 　　先前让周渭将假的盘龙玉佩放到陈元思家中，便是她的要求。完成这件事后，周渭便离他而去了。 　　穆怀瑾先前以为这味道只在周渭身上有，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同时出现在别人身上。 　　而那些人的跑来的方向，正是琼州，穆怀瑾猜测，这些应该是琼州饥荒，从那儿跑出来的难民。 　　穆怀瑾皱起眉。 　　舒窈看她不对劲，以为是身体不舒服，跑过去担忧道：“阿瑾姐姐，是哪里难受？” 　　穆怀瑾摇头，喉咙突然一紧，没忍住咳了几声。 　　舒窈咬牙，神情落寞了下来，靠在穆怀瑾身上。 　　穆怀瑾把她抱紧，夜晚的风带着北边的凉意，打在两个人身上，舒窈打了个喷嚏，两个人都相拥无言，此刻，只是静静抱着，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舒窈抓着穆怀瑾的衣服，将脸埋了进去，她不想叫穆怀瑾再见到她柔弱的模样了。 　　明明说好了，这回要换她保护她。可是今日，还是穆怀瑾保护了自己。 　　在那一瞬，舒窈突然对这样的自己而感到失望。 　　玉尘，也是可以强大的，也可以用她的力量保护赤霞。 　　玉尘和赤霞，应该是双向的保护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好忙，事多，状态不太好 　　明天不知道几点更，看我什么时候写完吧，晚上十点不更的话就别等了，可能要很晚更（在这里道歉）大家早点睡觉哦~ 第55章 馒头 　　距离琼州越近，气候变得愈加寒冷起来，舒窈和穆怀瑾到琼州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二人还未进入城中，一路走来，沿途的逃难百姓越来越多，可想而知，这琼州的饥荒是有多严重。 　　舒窈站在城门口，心下犹疑。 　　这样的地方，真的能找到与安菱华有关的东西吗？ 　　穆怀瑾看出她的担忧，悄悄握住她的手。 　　二人下了马步行，如今琼州饥荒，不只是百姓，连那些在城门口的侍卫看起来也是瘦骨嶙峋，站在那儿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城门口的看守并不严格，舒窈还没有拿出准备好的令牌，就被侍卫淡淡扫了一眼，只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就轻易放了进去。 　　琼州在闹饥荒，现在都是里面的人想出去，倒是没见过有人主动进来的。侍卫随意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看她们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穷苦人家。 　　怀着她们有可能是朝廷那儿派过来查探民情的官，侍卫当然没有理由拦着她们进去。 　　进入城中，迎面而来就是一股死气，舒窈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一时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路两边都是乞讨的人，不止老弱妇孺，有几个还是中年男子，但是面部凹陷下去，看起来像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害了什么病症。 　　有几个还清醒的，他们见到舒窈和穆怀瑾牵着一匹马进来，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踉跄着起身，朝她们跑过去：“求求了……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 　　“你看看这孩子……好几天没吃的了……” 　　穆怀瑾下意识挡在舒窈面前，舒窈推开穆怀瑾的手，走上前，见到那妇女手中抱着的孩子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心里倏地一颤。 　　那妇女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哭道：“他……他只是睡着了……醒了就能吃，醒了就能吃……给点吃的吧！” 　　舒窈不忍心，伸手探了探那小孩的鼻息，早就断了气。 　　“朝廷……没有粮食送过来吗？”舒窈问，虽说用车运输粮食会慢很多，但这么多天，按理来讲也该到了。 　　“没有……没有……”妇女抱着那断了气的孩子，瞳孔失去焦距，绝望道：“没有！一点动静都没有……琼州这么偏远的地方，朝廷哪里会管？！” 　　她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差点就要往舒窈身上撞：“你给我吃的，给我吃的！我给孩子吃……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吃的……” 　　妇女亲昵地在那冰冷的小脸上蹭了蹭，舒窈不忍，转身从收拾的包裹里拿了些食物给那妇女，剩下的人见她手上有食物，一窝蜂全涌了上来。 　　“别挤……大家别挤……”那些人直接上来争抢，舒窈手上的食物被打落，那些人便蹲在地上拾捡。 　　穆怀瑾面色不善，将舒窈紧紧护着，带她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地方。 　　两人逃离那个地方，舒窈有些可惜道：“马……” 　　刚才跑太急，忘记将马带上，留在那群难民之间，马的下场其实应该可想而知。 　　没有了那匹马，他们回去是个问题，路上会耽搁的时间或许也会更多。 　　穆怀瑾却道：“城中骑马不便，也无处安置。到时候回去，总有办法的。” 　　舒窈不知道怎样才好，明明中毒的是穆怀瑾，可她自己却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似的。 　　万一就差了这一点时间呢？ 　　穆怀瑾看出她心里的担忧，道：“别多想了。” 　　若是怕来不及，那就一起努力，早日找到解药吧。 　　* 　　舒窈和穆怀瑾走在城中，突然从一旁的小道内冲出一个人，将舒窈撞了一下。 　　撞倒人以后，那人神情慌张，拿起一旁的东西就要跑，却被穆怀瑾一把拦住。 　　“让开！”那人道。 　　穆怀瑾皱眉：“撞了人，不应该说句道歉的话吗？” 　　舒窈的目光放在了那人手上的袋子。 　　“对不住！”那人低吼了一声，说完，将那东西扛上自己的肩，急着离开她们。 　　一瞬间，舒窈看到那袋子似乎动了一下，舒窈叫住那人：“站住！” 　　那人当然不理，管自己跑开，还加快了脚步，没跑出几步，就被发现自己怎么都向前不了。 　　穆怀瑾一手抓住他的衣服，一手将他肩上的东西抢了过来。 　　刚一拿到手中，穆怀瑾的神色就变得不善，打开来一看，竟是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孩。 　　“你们干什么？！我道歉了，干什么抢我东西？！”那人只觉得这两个人坏了他的好事，张牙舞爪上去要抢回来。 　　穆怀瑾抓住他的手，轻轻一弯，那人便动弹不得了。 　　“这是你的孩子？”舒窈将小孩从麻袋里救出来，对比了几下，两人长得并不像。 　　那人点头。 　　穆怀瑾：“撒谎。” 　　“要你们管？！这是我的事！”那人企图挣脱，穆怀瑾眸色一沉，直接将他按倒在地，脚踩在他背上，冷声道：“说。” 　　那人一下子害怕了，看到舒窈腰间挂着的玉佩，知道这并不是寻常百姓会有的东西，哀嚎一声，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原来，这琼州虽然土地贫瘠不能种植粮食，但有一片土地却是能正常耕耘。 　　那土地的主人正是凭借这个，才在琼州逐渐发展成了富商，现在琼州闹饥荒，只有他家里有粮食，当地的人们现在都用严大人来称呼他。 　　严富商家里粮食盛产，当然也愿意拿出来分给百姓们，却有一个条件，便是拿小孩来换。 　　而且不能是普通小孩，一定要是长相甜美，将来有可能会分化为玉尘的小孩才行。 　　分化成什么，通过看长相和能力是一个办法。人在到死亡边缘的时候，有的人会选择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来换一口粮食，有的则是宁愿忍心将自己孩子的脸刮花，也不想他们被当成玉尘被拐卖去给严富商。 　　而现在舒窈手上的小孩，正是那男子用一颗糖诱骗来的，正打算去给严富商换吃的。 　　“那严富商要小孩做什么？”穆怀瑾问。 　　男子摇头，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不知道。” 　　舒窈查探了一番那小孩，确定他只是昏迷，并没有什么事。 　　舒窈皱眉道：“你这样子，叫他的父母怎么办？” 　　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送走了，该是多伤心。舒窈忍不住想要谴责这种人，就算是真的没有吃的了，又怎么能拿孩子的性命来说笑。 　　更何况……那严富商是好是坏都还不清楚。 　　这种时候，唯他一家有粮食，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人。 　　穆怀瑾教训了一顿那男子后，放下狠话，确保他之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才将他放走。 　　看那孩子的模样，应该也是饿了许久，才会被一颗糖给吸引走。孩子还小，舒窈给他喂了些水，也没有问出什么。 　　找解药是当务之急，舒窈和穆怀瑾不可能一直带着这个孩子，听穆怀瑾的建议，两人在百姓居住的地方绕了几圈，果真见到了有人面色焦急地在寻找什么。 　　那孩子的母亲见到她，一下就跑了过来，将舒窈和穆怀瑾当成是拐走她孩子的人贩子，破口就是大骂：“你们滚！” 　　舒窈觉得她生气，这是人之常情，但她并非甘愿被冤枉之人，“不是我们拐走的你孩子。” 　　小孩哭起来，那妇女才不信，叫舒窈她们赶紧滚，一边护着自己的孩子朝后退了几步。 　　“……姐姐……”小孩哭着喃喃，抓住了那妇女的头发，“……姐姐吖……” 　　妇女转头，见她孩子伸出手要舒窈她们抱，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刚才这小孩醒的时候，舒窈给了她些吃的，小孩子总是会对对自己好的人产生好感。 　　一番解释下来，那妇女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并且邀请舒窈她们去她家中住。 　　方才一路走来，看到沿途的客栈都已经关上门，舒窈和穆怀瑾同意暂住几天，同时还向那妇女询问了些关于严富商的事情。 　　那妇女道，严富商是在几年前琼州战场结束战斗的时候才过来的，那个时候上天眷顾他，让他在琼州误打误撞找到了一片适合栽种的土地，年年盛产，年年都能卖个好价钱。 　　他也是因此，成了琼州的富商。 　　舒窈：“那……这里有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做安菱华的小孩……” 　　舒窈听她说自己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想了想她或许会知道点什么。 　　妇女摇头，明白了这两位一看就是外来的姑娘，原来到琼州是来找人的：“姑娘若是要找人，其实不应该问我，可以去找严大人。只要给够了他钱，他就会帮你们找的。” 　　她看舒窈和穆怀瑾的穿着和腰间玉佩，应该并不是什么穷苦出身，这点钱应该不成问题。严大人最爱的就是钱，只要给够，他手下的关系多，定能找到。 　　可是她不知道，舒窈要找的是一个很多年前的人了。 　　“姐姐……吃的……” 　　舒窈循声低头，看到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她手里拿着一个脏脏的馒头，举着要给她。 　　舒窈笑了一下，在女孩殷切的眼神下接过馒头，随后咬了一口。 　　并不好吃，舒窈微皱了下眉，女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最后，舒窈还是咽了下去，女孩的眼神立马变得亮起来。 　　“哇呜……姐姐吃阿琳的馒头了！”女孩开心地叫了起来，笑着叫舒窈把剩下的都吃了。 　　她知道舒窈救了她弟弟后，便想要给舒窈最好的来报答，而在她眼中，食物就是最珍贵的东西，这馒头放了一天，没有馊，但很硬，舒窈不想辜负这孩子的好意，张了张口，又要咬下去。 　　咬了个空。 　　舒窈转头一看，穆怀瑾已经把馒头拿在了手里，“好吃吗？” 　　“诶？”舒窈一愣，看向穆怀瑾。 　　当然是不好吃的，但阿琳听穆怀瑾这么一问，耳朵又竖了起来，眨眼看着她们。 　　这个馒头在她心里，可是再好吃不过的东西了，至少比树皮什么的好吃。 　　舒窈不想伤她的心：“……好吃。” 　　得到这个答案，穆怀瑾当下就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舒窈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穆怀瑾把它咽了下去。 　　舒窈幽怨地看着她。 　　现在穆怀及的身体还没好，怎么能这样随便吃…… 　　穆怀瑾咬一口不够，又接着吃。 　　舒窈伸手要去抢回馒头：“别……” 　　穆怀瑾佯装不解，避开，笑道：“馒头这么好吃，阿舒不会是想独吞吧？” 　　舒窈：“……没。” 　　穆怀瑾眸中含笑，将最后一口吃了，随后又从包裹里掏出几个长相精致的荷花糕，给舒窈和那个小女孩。装作嫌弃似的看了眼荷花糕：“馒头我吃了，你们吃这个。” 第56章 周渭 　　依照妇女所说，严富商每隔两天便会在严府门口派放食物，只要带着有可能成为玉尘的小孩来，自然会有人进行鉴别。 　　恰好第二日又是严富商派发食物的日子，舒窈和穆怀瑾一早便在门口等待，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门口。 　　渐渐地，人慢慢聚拢，到最后，几乎是水泄不通，他们都在等严府的大门打开。 　　舒窈看到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抱着半大的孩子，不禁皱起了眉，别过去不去看他们。 　　众人在门口等了半日，可今日严府的大门却迟迟没能打开。 　　等到人群开始喧闹，吵着上前去敲门，闹出点动静，那扇紧闭的大门才开了一条缝，出来的却不是严富商，而是一脸惊慌失措的下人。 　　“严大人呢？我们要见严大人！” 　　“食物！我们带了小孩过来，怎么没有看见吃的？！” 　　那下人见状，一句话不说，就要立马将门关上。 　　舒窈狐疑，这下人畏畏缩缩，一看就是要掩盖什么东西。 　　百姓想要食物想疯了，看到他这样自然是不肯，一下子全上去，直接从那条缝隙突破，将整扇大门都推开，露出了里面的场景——白绫挂满了整个严府，纸钱在院子里乱飞。 　　哪里有半点严富商的影子？ 　　百姓愣住了，从大门望过去，刚好能看到灵堂正中间的那个画像——正是严富商。 　　“严大人……他死了……”下人捂着脸痛苦道。 　　大家都看出来严富商离去了，但他死了归死了，在那群饿疯的百姓眼中，他们找严富商，是为了食物。 　　如今严富商不在了，可食物还在。他们一齐闯了进去，在严府的宅子里喧闹，尽可能地将所有看到的食物都装入自己的口袋。 　　场面十分混乱。 　　严府的下人想拦着他们，奈何这群百姓此刻就像是野兽，说什么也不会听他们的。 　　终归是寡不敌众，最先开门的那个下人被打了出来，看到只有舒窈和穆怀瑾站在门口，身边也没有孩子。 　　他暗暗啧了一声，将刚才的气都撒在她们身上：“没有玉尘？没有玉尘也想换吃的？” 　　穆怀瑾怒，攥紧手指，被舒窈制止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严富商已经不在了，现在只能想想别的办法找关于安菱华的线索。 　　舒窈拉着穆怀瑾，转身就要离开严府门口。这时严府那群抢了食物的百姓也满载而归地冲了出来，门口顿时变得拥挤。 　　舒窈紧紧牵着穆怀瑾，两个人才没有被冲散。 　　摩肩擦踵间，穆怀瑾头上的斗笠被蹭掉。她在琼州待过几个月，这里的百姓一定能够认出她。 　　她忙护住自己的脸，将头往边上移了移。这一移，就看到了一个人——周渭。 　　而周渭显然也看到了他，神情一变，转身便要走。 　　“周渭！”穆怀瑾在混乱中喊了一声，很快又被人群挤地往后退了一步，舒窈脚被人勾到，身子一斜本就不稳，周围又有人跌到，几个人相互撞了几下，全跌倒在地上。 　　穆怀瑾眼疾手快，将舒窈抱在怀里，最后是自己落了地，舒窈趴在她身上，将手抱紧了穆怀瑾的头。 　　索性那群百姓很快便散了，并没有发生严重的踩踏事故。 　　等到人都散去，早就没了周渭的影子。 　　舒窈看穆怀瑾的眼睛一直盯着百姓离去的方向：“阿瑾姐姐怎么了？” 　　穆怀瑾回过神，摇了摇头，舒窈从她身上起来，却听到穆怀瑾在她耳边小声说：“严富商，不会是自己死的。” 　　舒窈点头，这个她其实也猜到了。严富商现在可是全琼州的名人，人人见了都像见了活菩萨似的，他说一，别人绝对不敢说二。这样一个在琼州有钱有势的人，怎么会想不开自己死呢？ 　　多半是有些家中并没有玉尘孩子的人，他们亟待解决食物问题，饿昏了头，才想到将严富商偷偷杀死…… 　　“也不是谋杀。”穆怀瑾看舒窈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舒窈抬头，“不是吗……” 　　穆怀瑾正色：“不是。” 　　周渭跟着她的时候，她就听他说过，等他自由以后，一定不会再回到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那会儿，穆怀瑾看这个孩子的眼中映射出的，就是对琼州满满的恨意和戾气。 　　现在，周渭违背他讲过的话，回到了琼州，只刚才一个眼神，穆怀瑾就隐隐有感觉，他或许是改变了想法。这些事情，应该都和周渭离不开关系。 　　舒窈不明所以地看着穆怀瑾。 　　穆怀瑾捡起地上的斗笠，将所有事情同舒窈都讲了。 　　舒窈听后，摇了摇头，她知道穆怀瑾想干什么。 　　她握着穆怀瑾的手，低声道：“阿瑾姐姐，舒窈自私一回。” 　　“我们不要管这件事情，我们来琼州……只是来找安菱华的过去的吧……” 　　* 　　穆怀瑾并不认同舒窈的话，在她看来，舒窈既然作为大齐的三公主，就不能像百姓那般一心只想着自己。 　　琼州饥荒，元旭帝确实没有说要舒窈来解决，可舒窈作为公主，穆怀瑾自己又身为将军，发现琼州饥荒另有蹊跷后，并不该选择袖手旁观。 　　穆怀瑾知道，这是舒窈怕这件事耽误了她找解药。可有些事情是不能急的，穆怀瑾这样对舒窈道：“公主，在你眼中，我的命可是最重要的？可是胜过琼州所有人？” 　　毫无疑问，舒窈点头。 　　“可是……公主。”穆怀瑾摇头：“在你眼中，我的命胜过他们的，在他们眼中，却是有别人的命胜过他们自己。” 　　“每个人眼中，都有最想保护的人。”穆怀瑾试图劝说舒窈，“你若不是公主，我不是将军，我们将只是这里的普通百姓。” 　　“你会不会希望，在饥荒的某一天，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帮你守护住了最想珍贵的人。” 　　舒窈噤声。 　　话是这么说，可舒窈还是没法彻底接受，如果穆怀瑾管这件事情，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天。 　　距离她中毒，已经过去了十天。 　　现在，她们来到琼州，却是连一点安菱华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回答我，阿舒。”穆怀瑾温声道。 　　舒窈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果她不是公主，穆怀瑾也不是将军，她们只是这众多吃不饱饭的百姓中的一员，那她，一定会日日祈求，能有人来救她，救她最珍贵的人。 　　穆怀瑾浅浅一笑，将手托上舒窈的下巴。 　　“……唔” 　　舒窈攥紧了穆怀瑾的衣服。 　　两人分开后，舒窈将脸别过一边，穆怀瑾轻轻笑了笑，“阿舒听话……” 　　话音刚落，就被舒窈一下扑倒在了床上。 　　舒窈勾着穆怀瑾的青丝，用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喃喃道：“你要答应舒窈，到时候若是来不及，一定不能再继续管这件事。要先找解药。” 　　穆怀瑾点头，声音及尽温柔：“好，我答应。” 　　* 　　第二日，舒窈被屋外传来的躁动声吵醒，听阿琳的母亲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人突然四肢无力，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些还能行走的人，就在街上闹，说是这个琼州定被什么东西诅咒了，不能再居住下去。 　　这一天，又有好多人朝琼州外面跑，再这样下去，除了那些走不了的人，琼州将会变成一座空城。 　　舒窈：“怎么会突然这样？” 　　阿琳母亲摇头，愁眉苦练地看向正在一旁陪自己弟弟玩的阿琳，“这琼州……该不会真的被诅咒了吧？” 　　阿琳母亲的丈夫两年前死于一次意外，两人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从出生起就居住在这里，琼州发生了饥荒，好多年轻人都走了，可阿琳母亲却因为曾经和丈夫约定过，会和他在琼州一辈子。 　　现在丈夫走了，丈夫埋葬在这儿，她也不会走。 　　只是可怜孩子一起受苦。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她想着，若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天，她会把孩子送出琼州的，然后自己陪着丈夫，永远都不会分开。 　　舒窈尝试着安慰她：“朝廷会得到这儿的消息，然后派人来救你们的。” 　　妇女摇头：“不会的……琼州只是个偏远的小地方，朝廷不会在意这的……” 　　舒窈垂眸，一时说不出话。 　　若不是安菱华曾经在这待过，或许这里，真的不会引起元旭帝的注意。 　　“再坚持几天吧。”舒窈道。 　　送粮食的，应该是路上出了点差错，舒窈不能告诉妇女她是大齐公主，朝廷已经在往这边送粮食了。她只能尽量安慰：“京都离琼州远，或许朝廷已经派人来送粮食了呢。” 　　妇女只能无声点点头，希望真的如这位姑娘所说，过几天，会有人来解决这件事吧。 　　正谈着话，穆怀瑾在外面查探消息回来，突然打开门，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看到穆怀瑾严肃的眼神，舒窈心忽得一颤，起身道：“怎……怎么了？” 　　穆怀瑾眸子浑浊，“你跟我来。” 　　舒窈疑惑地看了眼妇女，随后转身，跟穆怀瑾走了出去。 　　“怎么了？”舒窈问。 　　穆怀瑾带着舒窈朝一个地方走去，“到了就知道了。” 　　舒窈低下头，攥紧了手指，看穆怀瑾的神色，还以为是什么特别坏的消息，到了以后，才发现穆怀瑾是带她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 　　琼州很多土地都是这般，舒窈不解地看向她：“这里，有什么吗？” 　　穆怀瑾点点头，伸出手指着一个方向，舒窈朝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在那片荒芜的土地尽头，隐隐约约认出，那里站了一个人。 　　穆怀瑾眸子深沉，看着那个人，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周渭。” 第57章 过去 　　穆怀瑾出门去查探那些人时，发现有些人中毒的程度不一样。 　　那些中毒较深的，是很早之前便居住在这里的。而那些只是有轻微症状的，多是些后来嫁到琼州的妇女或是后来搬到琼州定居的。 　　也就是说，这个毒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他们体内一直积累，到今天，才一下子将中毒症状都表现了出来。 　　穆怀瑾正疑惑于是什么引起的，抬起头，就看到了周渭站在她前方。 　　“周渭？”穆怀瑾起身，见到真的是他，下意识皱了眉，“你不是不回琼州……” 　　“将军，跟我来吧。”周渭不紧不慢说出这句话，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中毒百姓，没有任何情绪，好像一点都未对他们产生怜悯之情。 　　话毕，周渭转身离开，穆怀瑾跟上去，便来到了现在舒窈所在的地方。 　　“这里，便是将军一直要找的地方。”周渭道。 　　穆怀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渭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把已经发黑的松土，又张开手掌，那些土便从指缝间洒了下去。 　　“大齐的长公主。”周渭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淡淡道：“二十多年前，她可是在这里待过。” 　　穆怀瑾蓦地一惊，眸子暗淡了下来，正色道：“你知道？” 　　“我知道。”周渭点头，仰头侧目看向穆怀瑾，一点都不掩饰：“我全部都知道。” 　　“你……”穆怀瑾一句话还没讲完，喉咙一痒，捂着嘴开始咳嗽起来。 　　琼州冬日的寒风吹过来，穆怀瑾打了个寒颤。 　　周渭告诉了穆怀瑾所有的事。 　　十多年前，周渭还只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那个时候琼州没有饥荒，土地也还没有出现现在的问题，只是连年的粮食开始减产。 　　但那时琼州土地多，少的那些粮食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直到近来几年，产量愈发减少，连吃都吃不饱，人们才开始重视这问题。 　　某一次，周渭贪玩，趁着父母外出，偷偷跑了出去，这一跑，就误打误撞看到了些东西。 　　严富商府邸的前身是郎府，郎大人那时也是在琼州有名有姓的人物。可小周渭看到的，就是从郎府出来几个哥哥，他们手里拿着几个袋子，像宝贝似的遮遮掩掩。 　　出于好奇心，小周渭决定去看看这个“宝贝”到底是什么。 　　他偷偷跟在那些人后面，只见他们离开了郎府，来到百姓们平常种植粮食的土地。随后，将手里的东西全倒在了那上面。 　　小周渭聪慧，大人们都说郎大人是好人，可是小周渭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会儿琼州的粮食已经开始减产，小周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些“宝贝”的缘故。 　　但他选择了闭口不言。 　　穆怀瑾问他为什么，周渭却只冷冷笑了笑，话中意有所指：“将军不知道吗？” 　　穆怀瑾愣了一秒，想起她刚刚救下周渭时，他眼神中的戾气。 　　不仅是对北狄人，还是对整个琼州的人，甚至是这个地方。 　　都是一样的恨意。 　　穆怀瑾没有讲话，心中了然了个大概。周渭继续道：“这个地方，让我感到恶心！” 　　“那你为何要回来？”穆怀瑾攥紧了手指，“你一早便知道郎大人在琼州土地下毒，不说，是因为对这个地方有恨。现在回来……” 　　“当然是为了……来看着这里的人去死啊……”周渭打断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风轻云淡。 　　穆怀瑾握紧拳头朝周渭砸过去，却被周渭轻易躲开，他接住穆怀瑾的拳头，淡声道：“将军，你打我没用。” 　　穆怀瑾收回拳头，冷声道：“你说，这里安菱华来过，是怎么回事？” 　　安菱华出现在琼州，分明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那会儿周渭甚至还没出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周渭：“严富商是郎大人的表哥，他设计了一切，先是骗弟弟在这里偷偷放毒，随后找了机会，再次设计陷害弟弟，夺取了郎家的宅邸，改为严府。” 　　“严富商成为这里的富商，本质上都是他一手策划。” 　　周渭的眼底藏着可怕的东西，穆怀瑾恍然道：“是你杀了严富商？” 　　周渭没有否认，笑道：“这种人，死有余辜。” 　　“……至于安菱华。” 　　穆怀瑾抬眸。 　　“我先前偷偷潜进过严府，在那里，看到了点关于她的东西。”周渭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丢到了穆怀瑾手上：“这上面的画，应该就是她画的。” 　　穆怀瑾接过手帕，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勉强认出来，是两个手牵手用毛笔画的小人，应该是安菱华和元旭帝。 　　这个时候，安菱华还不知道她被送往琼州的真正原因，一直在期盼着能回到京都与安承煜重逢的那一天。 　　可是后来，那手帕上的画就被好几道混乱的线条划掉了，在两个小人牵手的地方，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安菱华知道了原因。 　　她疯病开始发作，一气之下毁了这幅画，可是后面又舍不得丢弃，一直将它藏在了房间。 　　“郎府私下炼毒，将废料丢弃于琼州的土地，却留下他们自己的一块完好，靠此致富。”周渭道：“长公主在郎府待过，自然也学到了些炼毒的法子。” 　　穆怀瑾又开始咳嗽起来。 　　“你也中毒了？”周渭先前以为穆怀瑾咳嗽只是得了风寒，现在看来，她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对劲。 　　穆怀瑾笑着点头：“但与那些百姓中的不一样。” 　　周渭自然看出来了，很快便想到什么，“所以将军来琼州，是因为……中了长公主的毒。” 　　他一语道破，穆怀瑾也不打算遮掩，直截了当道：“你会炼毒？” 　　周渭轻笑。 　　他不仅会，或许还比长公主会的要多。 　　周渭父母死后，他过起了乞讨生活。这里的人粮食本就不够，自然不会分粮食来给他。 　　他见够了这里人的自私。明明他都已经跪下祈求，可他们却是狠心到连一口吃的都不给。 　　怀着一颗憎恶的心，周渭在郎府覆灭之后，去寻了郎家人炼毒的残本。 　　他开始照着那些残缺的配方，偷偷研制毒药。 　　他不会救这些人的，也不会告诉他们土地减产的原因，只会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他们，怎么把严富商家里这有毒的土地里种出来的食物，一点一点送入腹中。 　　* 　　舒窈看着这一片荒芜的黑色土地，对面前这个周渭并没有产生好感——即便他答应了，会尽自己的能力解开穆怀瑾身上的毒。 　　周渭炼毒，是出于一颗报复这里的人们的心。而他，在下毒害死严富商的同时，还在严富商家中的土地里下毒，叫那群百姓再次吃下有毒的食物。 　　“昨日你看到我了吧。”穆怀瑾问。 　　周渭表情淡淡：“是啊……所以昨日，我才下了剂狠的，叫他们的毒，在一日之内全部发作。” 　　“省得将军做些什么，叫我前功尽弃。” 　　舒窈忍住了想上去打他的冲动，这人毕竟还要给穆怀瑾解毒。 　　但她无法放下对周渭的戒备。 　　周渭注意到舒窈看向他的眼神不和善，轻轻一笑：“三公主若是怕，便离我远些吧。”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将军救过我，我不会害她。” 　　* 　　琼州冬夜，屋外刮着刺骨的风，穆怀瑾一早便上了床，将被子盖过头。 　　舒窈看到这样的穆怀瑾，想起了自己以前害羞，不敢直视她的时候，也会这般。 　　但看到穆怀瑾这样，舒窈心里却有些不安。 　　穆怀瑾中的毒，一到晚上就会觉得心口难受，实在忍不住，她埋在被子里轻轻咳嗽了几声，不想叫舒窈听见。 　　但她不知道的是，舒窈此刻就站在床边上，将她刚才尽量消声的咳嗽听得一清二楚。 　　穆怀瑾还没有恢复，被子就被某人一把掀开，然后整个人压了上去。 　　舒窈拿手绢替她擦了擦额间的汗，装作无意的询问：“这么冷的天，阿瑾姐姐怎么还出汗？” 　　其实她心里都清楚，这是穆怀瑾体内的毒在蚕食她的身体。可她嘴巴上不说，也不露出担忧的神情，怕会给穆怀瑾徒添多余的负担来反担心她。 　　穆怀瑾笑：“因为我心里在想一个人，想着想着，脸就红了，然后就流汗了。” 　　舒窈握起拳头在穆怀瑾身上轻轻捶了一下：“是谁？” 　　“阿舒自己猜。”穆怀瑾强笑，卖着关子。 　　舒窈心里自然清楚她想的是自己，但她想起白日里周渭说起他的过去，好像穆怀瑾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重似的。 　　她故意道：“是周渭！” 　　“……”穆怀瑾没想到舒窈会这么想，不过小傻子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白日里的时候，就看到她有些不悦。 　　原来，是换做了她吃醋。 　　穆怀瑾笑，偏要叫舒窈羞一次，使坏道：“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阿舒呢？” 　　舒窈：“……” 　　她从穆怀瑾身上下来，默默滚到了床里边。。 　　穆怀瑾：“阿舒？” 　　舒窈捂住耳朵：“听不见。” 　　穆怀瑾凑过去：“你闻到了吗？” 　　舒窈恼，大声道：“舒窈听不见！” 　　使坏成功，穆怀瑾嗤笑着从身后抱住了她，小声款款道：“是酸的吗……” 　　舒窈涨红了脸。 　　“不对。”穆怀瑾否认了这个问题。 　　“一点都不酸。” 　　“阿瑾住在阿舒心里，而阿舒的心，阿瑾早就尝到了味道。” 　　“一直以来都是甜的，就像糖果一样。” 第58章 解药 　　这几日，周渭按照先前的约定替穆怀瑾研制解药。但穆怀瑾身上的毒是她多年前炼制，得不到配方，解药研制起来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舒窈问周渭进度如何，他却每次都是闭口不言。 　　舒窈担心穆怀瑾，自然不可能甘心一点都不知道解药的进度，可穆怀瑾却告诉她，再等等吧。 　　穆怀瑾说，她相信周渭。 　　而且现在整个琼州，关于安菱华的线索，早在十几年前郎府变为严府发热时候就全部消逝了。 　　现在只能靠周渭。 　　“可是阿瑾姐姐，周渭他给琼州百姓下毒，并没有比那严富商好到哪里去。”舒窈还是无法对周渭产生一丝好感。 　　理是这么个理，但穆怀瑾对舒窈道：“他从小受的苦比别人要重些，性格上偏激……阿舒放心吧，周渭可以研制出来的。” 　　舒窈：“阿瑾姐姐这么信他？” 　　穆怀瑾点头，眸子里仿佛映出了在战场上的情景——北狄人来犯时，周渭不小心被绊倒，有一个人起身扶起了他，后来，这个人再次上战场失了性命，周渭便从后方冲上战场，用马革，将那人的尸体带了回来，亲自埋葬。 　　穆怀瑾相信，只要对周渭好的人，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 　　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却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舒窈见穆怀瑾思绪不在她这，撇撇嘴，起身道：“我出去找吃的。” 　　她们到琼州，已经过了快半月，大大小小的雪花已经落了不知多少片，之前带的粮食也已经吃得差不多。 　　在周渭的告知下，舒窈她们找到了一块并没有受到污染的土地，上面有些粮食，可以暂时撑几天。 　　另一方面，舒窈也在心里着急，朝廷送来的粮食迟迟不到，这里的百姓以为朝廷没有管此事，已经快要陷入绝望的地步。 　　一部分人逃出琼州，一部分甚至已经放弃生的希望，即便有吃的，也只是放在一边不进食，打算活活饿死自己了。 　　每次舒窈出门，都能见到人们为了食物发生争吵的场面，今日也不例外。 　　舒窈经过一片贫瘠的土地时，看到有几个人站在那扒拉干枯的树皮。 　　一时间，不知道感慨什么。 　　舒窈看了眼手中的篮子，心想阿瑾姐姐以前上战场，应该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吧。 　　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舒窈肚子叫了一声，她怔怔地看过去，那些人只是为了争抢几块难以下腹的树皮，在地上滚作一团。 　　白色的雪沾到他们身上，应该是冰冷的，舒窈正了正出门前戴上的斗笠，可还是有寒风从缝隙里漏进来，她打了个寒颤，加快脚下步伐。 　　再忍忍吧。 　　经过那群打斗的人时，舒窈加快了脚步不去看他们。 　　再忍忍吧，她们已经让周渭停止在土地里下毒了，只要等解药慢慢化解了土地的毒性，琼州一定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 　　寒风穿过斗笠拍打在她脸上，舒窈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色，有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舒窈伸手，那雪花落在手心上，显形了一瞬间便化作雪水。 　　“粮食！”有人大喊。 　　舒窈回神，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看到几个人冲这边跑过来，“粮食！朝廷的粮食！” 　　那些争吵的人听到说有粮食，个个像发疯的野兽般冲那人跑了过去。 　　他们擦过舒窈身侧，打翻了她的斗笠。 　　舒窈愣了一秒，紧接着，就看到那群人跑去的方向，有几辆装着粮食的车正徐徐行驶过来。 　　风，吹动了云层。 　　光，从云缝间落下。 　　天空里还有雪花落下，可就在那一瞬间，在那些难民的眼中，似乎就有了希望。 　　活着的希望。 　　舒窈淡淡一笑，攥紧了手中的篮子。 　　“三……三公主？” 　　那些难民一哄而上，护送食物的侍卫长被挤出来，远远地，就瞧见了舒窈。 　　舒窈招手，那侍卫长命剩下的人维持好秩序，自己跑到舒窈面前，刚要行礼，却被舒窈制止了。 　　“三公主为何会在这里？”侍卫长问。 　　舒窈不答反问：“朝廷近一月前便派出了人，怎会这么晚？” 　　侍卫长认错般低了低头，“路上遭逢了意外，有些耽搁，请公主责罚。” 　　“在这里，就不必叫本宫公主了。”舒窈捡起地上的斗笠，戴好，绕过他要走，“你就当……并没有见过本宫。安心做你们该做的事，将百姓安置好。” 　　侍卫长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三公主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消瘦了些。三公主不会自己一个人离开京都，皇上和皇后也不会同意，他能想到的，就只穆小将军也在这里。 　　* 　　舒窈回来，看到阿琳和她弟弟在屋外玩，却没见到她母亲，问她，说是得到朝廷送粮食过来的消息，出去要粮食了。 　　舒窈点点头，看着这两个孩子瘦削的脊骨，总有些于心不忍。 　　下一秒，从屋内传出了穆怀瑾的咳嗽声，舒窈放下篮子，二话不说推开门冲了进去。 　　穆怀瑾正倚在床边上咳嗽，舒窈跑过去，拉开穆怀瑾的手，看到上面红色的血。 　　“不许哭。”穆怀瑾先发之人，舒窈一噎，赶紧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我去找周渭。”舒窈擦了擦眼睛。 　　穆怀瑾还没来得及拉住她，舒窈就已经起身跑了出去。阿琳看到舒窈刚回来又出去，疑惑地叫了声：“姐姐？” 　　可舒窈并没有听到。 　　穆怀瑾想追上去，但毒性发作，她现在并没有力气。 　　下一秒，屋内的门动了动，穆怀瑾抬眸，以为是舒窈折返回来，却只看见那边探出了阿琳的头。 　　“姐姐……”阿琳拎着舒窈刚带回来的篮子，看着穆怀瑾讷讷道：“那个姐姐跑了……” 　　* 　　先前舒窈去过周渭的住处，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进去之前，总能看到有很多的乞丐堵在那条路的入口。 　　若是换做之前，她定然不敢一个人走这种路，但今天她又一次见到了穆怀瑾咳血，不知怎么的，便鼓起了勇气。 　　她要找周渭，叫他快点研制解药，她不想再见到穆怀瑾那个样子了。 　　舒窈脚下步子不停，一路跑到了那个地方，同往日一样，那些在入口的乞丐朝她投去齐齐的目光。 　　这些乞丐都是瘦骨嶙峋，连皮肤也因为长年累月在阳光下曝晒显得黝黑。 　　舒窈一愣，还是在他们瘆人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离周渭的住处还有些距离，舒窈攥着自己的衣角，渐渐放慢了步伐。 　　紧接着，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奇怪味道。 　　这让她下意识就缩了一下。 　　是赤霞的香泽。 　　舒窈感受到危机，朝后退了一步，可是距离周渭的住处已经很近了，舒窈在这个时候犹豫了一瞬。 　　“我不要去！”从那边传来一个男子带有哭腔的声音。 　　“你不去也得去！你一个玉尘还妄图反抗我吗？”男人用力拉着玉尘的手臂，将那里都攥出了红印，见玉尘不服从命令，便释放了香泽进行压迫，“把你卖了，可值不少钱！” 　　“你滚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有钱，也买不到吃的！”玉尘还在奋力反抗，但生理性的反应起来，他逐渐落了下风，“没有吃的你还是得死！” 　　赤霞笑起来，得意道：“你不知道吧……朝廷来人了！咱们这个破地方也被朝廷注意到了！我不会死了……只要有吃的，我就不会死，我把你卖了，然后用这个钱去买吃的哈哈哈哈……” 　　玉尘脸上挂满泪痕，他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舒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绝望，就像在皇宫里，她见到雁儿身上的表情一样。 　　在这个世界里，玉尘和赤霞就是不平等的存在。没有可以保护玉尘的法则，也没有所谓人人都平等的观念，臣服与反抗，全凭借各自的实力。 　　也就是说，只要赤霞想，玉尘就是弱势的一方。 　　舒窈攥紧手指。 　　这样的法则，一点都不公平。 　　她想起了自己被云听蓉设计，那个时候，她受到赤霞香泽的影响，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结束。 　　是穆怀瑾来救的她。 　　现在，穆怀瑾有需要了，可她却因为自己是一个玉尘，止步在赤霞强大的香泽面前。 　　难以抑制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舒窈脑袋昏昏沉沉的，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人拉着，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离开那里，舒窈才清醒一些，看到周渭站在她面前。 　　“你不要命了？！”周渭语气并不好，朝舒窈手上塞了一颗抑制丹，“吃掉。” 　　吃下抑制丹，舒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快去救阿瑾姐姐！” 　　周渭啧一声，看舒窈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淡淡道：“她吐血了？” 　　舒窈哭着点头。 　　“……解药研制好了。”说着，周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给舒窈：“服下就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自己家走去。 　　舒窈看了眼手中的瓷瓶，站在原地没走，又听到周渭道：“不信我？” 　　舒窈摇头。 　　“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周渭道：“我们之后，不会再见面了。将军的救命之恩，我也算是报了。” 　　浓郁的香泽从里面散发开来，周渭是普通人，并不会被影响到，舒窈抿了抿唇，开口道：“你家外面……” 　　周渭顿足，淡淡道：“哦，那个啊……” 　　“常有的事，无视就好了。反正玉尘比赤霞弱，是既定的法则。” 　　“这里不比皇宫。” 　　周渭转身，沉了沉眸，对舒窈道：“他们碰上的，都是不将玉尘的命放在眼中的赤霞。” 　　“这里的玉尘，并没有公主这么好的命。” 第59章 祈愿 　　舒窈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周渭说的那句话。 　　“这里的玉尘，并没有公主这么好的命。” 　　只因为她是公主，在没有碰到穆怀瑾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但这里的人就不同了，生而为玉尘，就要臣服于赤霞。 　　舒窈握紧手中药瓶，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住处。阿琳母亲已经回来了，舒窈看到她手上拿着分到的粮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穆怀瑾从屋子里走出来，扶着门，看到舒窈平安归来，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阿瑾姐姐……”舒窈张了张口，走过去抱住了她。 　　穆怀瑾察觉到舒窈不对劲，心道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问：“见到周渭了吗？” 　　舒窈点头。 　　穆怀瑾沉了沉眸，查看了一下舒窈周身：“他伤你了？” 　　一旁的阿琳抱着弟弟，低笑着朝这边看过来。 　　舒窈：“……周渭给了解药。” 　　说着，她拿出了那个小瓷瓶。穆怀瑾接过，讷讷道：“有解药，为何还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舒窈摇头，“是……觉得这里的有些规矩，好像和我以前待着的地方不一样。” 　　在现世，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若是故意伤害他人，就会被抓起来进牢。 　　但是这里就不一样，从她穿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发现了，除非玉尘自己强大，否则，没有公平的法规来维护玉尘的权益。 　　“或许吧……”穆怀瑾听不懂舒窈讲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以前待的地方，不就是皇宫吗？ 　　穆怀瑾怔怔地想，她说的，应该是这里没有皇宫那些繁琐规矩吧。 　　* 　　穆怀瑾中毒多日，服下周渭给的药，并不能一下子全部将毒解了。与此同时，舒窈和穆怀瑾将从周渭那儿拿的解药放在在水源中，顺着水渠流遍整个琼州，再到每家每户。 　　这么多天过去，百姓的毒也得到了化解。 　　温度越来越冷，有了上次朝廷的救济粮，这个冬日已经不难熬过，等到来年，土地的毒性解开，就能种植新的粮食。 　　舒窈坐在窗户边，看到穆怀瑾正在屋外帮阿琳母亲砍冬日取暖的柴。 　　这半个月来，穆怀瑾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舒窈想了想，琼州的饥荒也差不多解决，等再过几日，她们也该回去了。 　　“姐姐吃这个！”阿琳抱着弟弟，将一颗红色的果子递给舒窈。 　　舒窈转头，咬了一口那形似糖果的果子。 　　“这冬日……哪来的果子？”舒窈问。 　　阿琳笑了笑，如实回答：“有好多哥哥姐姐在街上发这种红色的果子……”说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放低声音，“姐姐别和娘说哦，阿琳刚才偷偷跑上街去拿的。” 　　舒窈噤声，不说话了。 　　阿琳顾自跑开去玩。 　　舒窈又看了一眼穆怀瑾，下一秒，穆怀瑾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停下手中动作，起身看向她。 　　穆怀瑾展颜一笑。 　　舒窈怔住，也跟着无声笑起来。 　　阿琳想要给穆怀瑾吃果子，没拿稳，掉了一地。他弟弟又开始哭，穆怀瑾头一次见到这场面，有些慌乱，不知是先去捡果子还是安慰阿琳。 　　舒窈在心里讷讷地想，原来曾经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军，也有这样的一面。 　　其实，离开皇宫，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 　　晚夜，琼州又开始下起雪。新的雪花纷纷扬扬，如羽毛般轻轻停留原先的积雪之上。 　　远远望去，倒是给琼州的夜增加了一种神秘的感觉。 　　“阿舒。”穆怀瑾从屋外推门进来，笑着对舒窈伸出了手，舒窈不解，疑惑地抬眸看向她。 　　阿琳从穆怀瑾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阿舒姐姐快出来！” 　　舒窈带着几分迟疑，怔怔地同穆怀瑾出去了。 　　半晌，她们来到了一棵榕树面前，上面的叶子都已经在秋日的时落下，前几日舒窈见到它时，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可是今日，这上面却是挂满了红色的丝绸。 　　这让舒窈想起了寺庙外，那些求姻缘和平安的树。 　　人们将心中的祝愿写在红色丝带上，然后系在树枝上，据说系地越高，那上面所写的东西，实现的可能性便越大。 　　舒窈随意挑着看了几条，发现上面写的，都是穆怀瑾和她的过往。 　　“元和三年，初见公主。” 　　“元和七年，念及公主临行话语，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元和八年，于战场厮杀，心中所念，唯公主一人。” 　　“元和十三年，再见公主，芳心所谓何许，大抵明了。” 　　“元和十四年……” 　　舒窈一条条看过去，上面挂着的铃铛在风的吹动下发出悦耳的脆响。 　　上面的每一条，都是穆怀瑾和她的过往。 　　原来，穆怀瑾将她们之间的事情，每一件都记得那么清楚。 　　雪并没有变小的趋势，却好像没有了原本的冰寒。悠悠落在肩头和发梢，落下那些随风飘动的红色丝带上面。 　　阿琳在一旁叫着，“快看，雪下大了！” 　　到处都在下雪，这一夜，琼州被多少年来不曾见过的雪势包围。 　　风吹起雪花拍打在脸上，模糊了面前之人的模样，舒窈的眼眶湿润了，恍惚间，她好像见到穆怀瑾正朝她走来。 　　用她自己的身躯，帮她挡住这肆虐的风雪。 　　“殿下。”穆怀瑾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她在雪地中单膝跪地，随后，朝舒窈伸出了手。 　　舒窈一时愣在原地，有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好像终于要来到她面前。 　　“阿舒……” 　　舒窈脑子嗡嗡的，好像还没准备好似的，脸一红，将打在脸上的雪花一下子就融化了。 　　“我们回去后……” 　　穆怀瑾的声音消逝在雪中，舒窈几乎要听不见。 　　“啊——快看那里呀！”阿琳欢笑着指向不远处的天空，那里是人们为了庆祝饥荒的解决，在街上放烟花庆祝。 　　剩下的半句话被消音在烟花的炸裂声和阿琳的喊声里，但舒窈还是从口型，猜出了穆怀瑾要说的话。 　　阿琳第一次见到琼州放这么多烟花，叫着跑开去了。 　　舒窈攥了攥衣角，缓步走到穆怀瑾面前，离她近了些。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穆怀瑾的手上。 　　穆怀瑾笑，顺势牵过，在上面亲了一口。 　　舒窈从耳根红到脸，再从脸到脖子。 　　穆怀瑾起身环住她，低下头，温热的鼻息打在舒窈耳畔：“还这么容易害羞？” 　　“……”舒窈撇嘴，结巴道：“因为……因为……” 　　她看了眼在一旁背对着她们看烟花的阿琳，放低了声音：“有人在……阿瑾姐姐这个样子会被看到……” 　　“啊……”穆怀瑾了然般应了一声，还是不放过舒窈，勾唇笑道：“原来是这样。” 　　“可是……她现在在看烟花，根本就不会看到阿舒害羞的样子。” 　　舒窈：“……所以呢？” 　　“所以……”穆怀瑾俯身触碰上舒窈的唇。 　　想到旁边还有人在，舒窈握紧拳头，轻轻打在穆怀瑾身上，想要叫她放开。 　　穆怀瑾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铃铛的悦耳声夹在在烟花炸裂的声响中，这一刻被无限延长，天地之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分开后，舒窈侧过头不去看穆怀瑾。 　　阿琳转过身，讷讷地看着舒窈：“姐姐……脸好红哦……” 　　舒窈：“……” 　　她一把将头埋进穆怀瑾怀里。 　　穆怀瑾笑，看着一脸疑惑的阿琳，将手放在嘴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吵，阿舒姐姐要睡觉了。” 　　阿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阿琳又跑远去看烟花的时候，穆怀瑾像是得逞般，在舒窈耳朵上亲了一口。 　　“刚才的问题……阿舒还没回答呢……” 　　舒窈觉得穆怀瑾有时候真是倔强，那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明摆着吗？还非要她讲出来。 　　“……可……”舒窈低低说了一个字。 　　穆怀瑾故意道：“什么？没听清。” 　　舒窈：“……” 　　穆怀瑾：“公主怎么说话这么小声了？该不会是得了风寒吧？那我回去以后可要给你找太医好好治治。” 　　“每天一碗药，早日治好。” 　　“……”舒窈咬了穆怀瑾的肩一口，像是在抱怨，喃喃道：“可以……” 　　穆怀瑾：“什么可以？” 　　“……”舒窈给自己下了记狠的定心咒，一咬牙，愤愤道：“舒窈说，可以，舒窈同意了阿瑾姐姐的问题。舒窈愿意……愿意……” 　　后面的话，像是哽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这样就足够了，穆怀瑾轻笑，替她接着说下去：“安舒窈……愿意嫁给穆怀瑾。” 　　“穆怀瑾……当然也愿意做安舒窈的驸马。” 　　穆怀瑾看着扬起的雪花，眸光闪耀：“阿舒……我们回去就成婚吧。” 　　静默。 　　舒窈点头，眼里有泪落下来。 　　她在现世的时候，想过无数遍被求婚的场景。 　　鲜花，气氛灯，人群，戒指。 　　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在一个冬夜，两个人紧紧抱着，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 　　雪花像精灵一般舞动，带着魔法来到她的身旁。 　　将这样一个她深爱的人带进她的心里。 　　穆怀瑾柔声道：“阿瑾没有死，又一次遵守了约定。” 　　舒窈点点头。 　　她知道的，她的阿瑾姐姐，一定会说到做到。 　　一辈子不会骗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回京 　　当夜幕中的烟花失去色彩，周遭只剩下铃铛的声音，穆怀瑾在月夜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舒窈牵着穆怀瑾的手，朝那边看过去，等他走近了，才分辨出来人。 　　周渭是来道别的。 　　他带着个包袱，看起来也并没有带很多东西。 　　穆怀瑾：“你要离开琼州？” 　　周渭点头：“不然呢？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理由吗？” 　　穆怀瑾:“打算去哪里？” 　　周渭摇头，抬眸看向黑色的天，眼底是一片迷茫，“不知道。” 　　“哪里都可以吧……反正，不是琼州就行了。” 　　这个地方，害了他的父母，有他所有不快乐的回忆。如今，那些人度过了饥荒，在周渭心里，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痛，不久之后，又会变成原来的那副模样。 　　他不想再看见琼州的人了。 　　舒窈：“这里的人，给你的执念，就这么深？” 　　即便人心难测，但总有好与坏，像周渭这样的想法，其实是错误的。 　　像阿琳一家，在困难的情况下，还是收留了她和穆怀瑾。舒窈并不觉得她们是坏人。 　　舒窈：“你或许，只是没有发现那些……” 　　“三公主不是也看到了吗？”周渭打断她的话，“三公主也体会到了，那些事情本就不公平，琼州不是一个公平的地方。这里，我待不下去。” 　　舒窈愣了愣，看着周渭的眼睛，仿佛咄咄逼人。 　　穆怀瑾此刻才明白，那日舒窈给她带解药回来心情低落，原是周渭与她讲了什么。 　　舒窈一句话哽在喉咙，最后只道：“这是你的选择……” 　　穆怀瑾感觉自己的手被舒窈攥紧了。 　　穆怀瑾：“你何时走？” 　　周渭指了指肩上的包袱：“就现在吧。” 　　“只是来看一看，看到将军无事，我的恩，才算真正报完了。” 　　说罢，他转身，在地上踩出一拍脚印，顾自离去。 　　穆怀瑾想叫住他，叫他至少带把伞吧，但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 　　他的性格便是如此，深深刻在心里的东西，仅仅靠一两句话，哪里能轻易改变得了呢？ 　　穆怀瑾无奈笑了笑，在舒窈头上摸了几下。 　　舒窈撇嘴，“要乱掉了！” 　　穆怀瑾笑，看着阿琳一人玩闹的背影，眸子黯了黯，怅然道：“今日早晨……皇后来信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 　　钟皇后写来的信自七日前便派人送过来，信上说，在她们走后，陈元思落网，被关进诏狱。安菱华却越发疯癫，元旭帝因此事郁结于心，近来头疼发作愈发频繁。 　　信上的意思，是叫舒窈和穆怀瑾找到解药后便早日回京。 　　钟皇后知道舒窈和穆怀瑾两人有要事在身，如果不是因为事情严重，定然不会命人送这封信过来。 　　确认是钟皇后的字迹后，舒窈和穆怀瑾打商量，一刻都不能等了。 　　上次皇宫里的人运送粮食过来，侍卫长已经先行回去，还有几个人留在琼州。舒窈和穆怀瑾去找他们要了一匹马，收拾好东西，打算连夜赶回去。 　　匆匆告别了阿琳一家，琼州外，舒窈坐在马背上，转头看了一眼琼州。 　　穆怀瑾：“舍不得？” 　　舒窈点头。 　　虽然她们来到琼州只有一个月，但对这里，已经大抵有感情了吧。 　　穆怀瑾拉好马绳，“下次，等皇宫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可以来这里。” 　　舒窈攥了攥衣角，转回头：“嗯。” 　　当下时间紧迫，元旭帝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容不得她们再浪费时间。 　　穆怀瑾用力一甩马绳，马对天长啸一声，在静谧无声的夜，冲着那片来时的地方进发。 　　雪还在无声下着，琼州的天如来时一般，只是变得愈加宁静。 　　往后，也将继续这样下去。 　　* 　　六日后，舒窈和穆怀瑾赶到京都。这里还没有下雪，只是入了深秋。 　　看守的侍卫见到她们回来，一骨碌爬起要去汇报，却不想他前脚刚迈出步子，下一秒，舒窈和穆怀瑾就直接骑着马冲了进去。 　　京都有规矩，不得纵马。 　　侍卫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两位主子公然违反规矩。 　　实在是太乱来了…… 　　皇宫内，舒窈第一时间赶去了元旭帝那里。 　　“皇后娘娘，三公主回来了……” 　　“母后！” 　　太监一句话还没说话，就看到舒窈不顾规矩，直直从屋外冲了进来，屋内众皇子公主都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钟皇后露出惊喜的表情，看到舒窈平安无事，心里的一颗巨石也终于平稳放下。 　　穆怀瑾跟在舒窈身后，朝钟皇后行了个礼。 　　钟皇后在看到舒窈的时候，大概就猜到了，这一行，她们应该是已经找到了解药。 　　不然，照舒窈那个性子，定然是不把穆怀瑾治好就不回来的。 　　舒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元旭帝，只见他眉头紧皱，脸上的肉，似乎比她离开京都前要少了许多。 　　只是一月，便消瘦了许多。 　　钟皇后将屋内的众人都驱散，牵着舒窈的手，“快叫母后好好看看。” 　　舒窈配合地转了个圈，最后还是将目光定格在了元旭帝身上，“母后，父皇他……” 　　“你父皇，自你走后，头疼愈加严重。”钟皇后摇了摇头，担忧地看着元旭帝。 　　舒窈：“太医呢？太医治不好吗？” 　　这话一说出来她就顿住了，元旭帝这病是从先帝那里遗传下来的，这么多年都没治好，怎么可能会在这一月之内找到治愈方法呢？ 　　钟皇后噤声。 　　舒窈：“是……因为姑姑吗？” 　　从前元旭帝也会头疼，但自从长公主从诏狱底层出来，元旭帝免不了日日想着她的事情，所以才会经常头疼。 　　钟皇后还是没有讲话，但无声胜有声，沉默，便是答案了。 　　舒窈跟着噤声，看了眼元旭帝。 　　“皇后娘娘！” 　　屋外有人在门口敲了几下门，有些急促。 　　钟皇后怕这喧哗扰了元旭帝，皱眉道：“何事？” 　　“……是长公主，长公主她……她……” 　　钟皇后听着他的语气，身子僵了僵，“她怎么了？” 　　舒窈的心跟着揪起来。 　　半晌，那人才终于将一句话说完整：“长公主，她自刎了！” 　　* 　　安菱华自刎，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在诏狱的二十多年，她心中对元旭帝有恨，靠着执念在那里撑了这么久。 　　现在，元旭帝因为头疼症，身体差下去不说，安菱华自己的疯病也时好时坏的。坏的时候，甚至会直接撞墙。 　　众人只能将她绑起来，只在用膳的时候才将她放开，且边上必定要有人看着。 　　这日不知怎的，安菱华突然趁着解开绳子的工夫，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不知听到哪个小宫女私下谈论，听到了点关于元旭帝的消息，得知他现在病重躺在床上，一下子又疯癫起来。 　　她乐极了，在庭院里放肆笑着，惊起了树枝上的鸟儿。 　　随后，在众人要上去将她捉住的时候，直接挣脱，一头撞上了假山。 　　她这一撞，用尽了力气。 　　殷红的血从上面流下来，已经无力回天。 　　负责抓捕她的人还记得，安菱华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也要死了啊……” 　　舒窈猜测，她大抵是以为元旭帝也得了什么绝症，听到他要死的消息，压抑在心里二十多年的仇恨也得到了解放。 　　没有执念，活着，对安菱华来讲便没了意思。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可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撞上去，元旭帝死了，众人还当她是长公主，她依旧可以好好活着。 　　穆怀瑾道：“她没讲完吧。” 　　侍卫一愣，想了想，道：“臣见长公主当时，似乎……确实是动了动口，好像还有什么要继续说下去。” 　　穆怀瑾：“那就对了。” 　　“你也要死了啊……那我来陪你吧。” 　　“长公主要说的，是这一句。”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众人都露出惊诧的神情。 　　他们不明白。 　　穆怀瑾掏出怀里的帕子，这是周渭给她的那块安菱华的帕子。 　　上面的很多地方，被安菱华用黑色的墨迹掩盖了，回去之后，穆怀瑾细细看了遍上面的画，发现隐藏在墨迹下的，其实还有一句话。 　　“哥哥去哪里，阿菱都会陪你的。” 　　现在，安菱华虽然已经神志不清，恨元旭帝入骨，但她出狱后，到底没有对这个哥哥下狠手。 　　这点，穆怀瑾在她中毒的时候就想到了。 　　安菱华自己是会炼毒的，若是真的想要元旭帝的命，大可不必下一个有发作期限的药。 　　只要用最毒的药，一击毙命便可。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在心底的最深处，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她对这个哥哥，终究是下不了狠手。 　　只能说服自己，用这样一个毒吧。能得到解药是他好命，不能，那便是上天也要他死。 　　舒窈听穆怀瑾讲完这些，好像突然就懂了什么。 　　不管是谁，都有各种感情。 　　信任也好，背叛也罢。安菱华在这么恨元旭帝的情况下，还能在杀他时犹豫一下。 　　对于周渭来讲，他在这么厌恶琼州所有的时候，也能因为穆怀瑾的劝诫，最后给了他们解药。 　　舒窈讷讷地想，这个世界，它或许只是缺少了一个准则。 　　缺少一个，可以规范人的行为，叫这里的人不会再产生对这个世界失望之情的准则。 　　有了准则，应该，也会少些伤心之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文完结 第61章 心曲 　　元旭帝醒过来听到安菱华寻死的消息后会如何，众人已经猜到了结果，是以一开始，钟皇后下令不得跟元旭帝提起。 　　但这不是什么小事，只过了几个时辰，元旭帝便知道了这件事。 　　一时间，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多年积劳成疾，在这一刻溃败。 　　元旭帝颁下圣旨，传位于太子安年。 　　继位大典匆匆举行，穆怀瑾看着安年走上皇位，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陈元思终究是没有成为这一世的王。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比上一世的结局要好很多。 　　穆怀瑾抬眸，看见穆怀成在一旁，他身为太子太傅，今后也将继续下去。 　　心里的悬石放下，穆怀瑾带着盈盈笑意，悄悄握住了舒窈的手。 　　上一世，她只想着为穆家而活。这一世，她找到了想要活下去的原因。 　　以后，她可以为自己想要的而活了。 　　* 　　新皇登基后，最是容易发生动乱的时机，安年致力于建立帝王足够的威信，对于舒窈提出的建议，一开始保持着否定的态度。 　　一登基就定下新的规矩，改变以往旧的观念，免不了会有大臣反对。 　　保守，便是他们的回答。 　　“在那些人眼中，舒窈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公主，所谓及笄，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舒窈从安年回来，抓着穆怀瑾抱怨此事，“还是只有阿瑾姐姐对舒窈好……” 　　穆怀瑾嗤笑，摇了摇头，故意道：“在我眼中，阿舒也是个没长大的傻公主。” 　　“你那……”舒窈撇嘴，“你那不一样……” 　　阿瑾姐姐把她当傻子看，和那些大臣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那些大臣，是真的把她当作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看的。 　　穆怀瑾安慰似的抚了抚舒窈。 　　她在听到舒窈找安年建议发布一个新令，说是要宣布天底下玉尘赤霞平等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诧异。 　　不过很快，她就可以理解舒窈了。 　　从过去到现在，玉尘从来都是弱势的一方，也没有法规来规定，说赤霞不能随意伤害玉尘。 　　这对玉尘不公平。 　　穆怀瑾道：“我支持公主。” 　　舒窈：“阿瑾姐姐支持有什么用？” 　　穆怀瑾笑，看着舒窈道：“放心吧，交给我就好了。” 　　舒窈半信半疑，“……好。” 　　* 　　穆怀瑾说到做到，没出几日，舒窈就被安年传召，说是同意她的提议。 　　舒窈微诧，问他怎么突然同意了，安年说是近来几日，有大臣连着上奏要玉尘和赤霞平等。 　　无奈之下，只得先试行一段时间新令。 　　舒窈回去后才知道，原来那些大臣会突然改观，都是穆怀瑾在背后推动。 　　这几日，穆怀瑾没事的时候，就招呼了以前跟随她的侍卫，暗中在与那些大臣有关系的玉尘周围释放赤霞香泽，扰得她们出门上个街，都要防备会不会突然进入雨露期。 　　那些玉尘苦恼不已，便托关系让大臣们上奏有人扰乱街市。 　　如此一来，上奏的人多了，安年自然便同意了。 　　舒窈忍不住夸赞穆怀瑾，仰起头骄矜道：“不愧是舒窈选的人。” 　　穆怀瑾轻哼，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凑过去道：“这个事情解决了，那阿舒……谈谈我们之间的事吧。” 　　舒窈：“？” 　　穆怀瑾笑着看向屋外：“快入冬了呢。” 　　“阿舒不会忘了，与我在雪夜的约定吧？” 　　舒窈当然没有忘记，她与穆怀瑾说好，回京都以后就成婚。 　　只是新帝刚登基，父皇和母后的重点都放在安年身上，舒窈还不知怎么向他们开口。 　　穆怀瑾：“若是这样，那阿舒可不必担忧了。” 　　舒窈：“嗯？” 　　穆怀瑾云淡风轻道：“我已经上奏过此事了。” 　　舒窈意外：“……诶？” 　　什么时候？ 　　舒窈：“那……父皇和母后，他们……” 　　“自然是同意了。”穆怀瑾看着舒窈的眼睛，眸底的坚定和深情不容置喙。 　　舒窈：“那，什么时候？” 　　穆怀瑾：“不知道，还要请人算过。” 　　舒窈哑然，怔怔地坐在床上。 　　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虽然知道迟早是要同穆怀瑾成婚的，也知道回京后要举办婚礼，但还是太快了。 　　有些猝不及防，有些……小惊喜。 　　穆怀瑾看她飘忽不定的眼神，以为是吓到了她，“阿舒，不喜欢吗？” 　　舒窈一愣，讷讷地摇头。 　　“没有哦……” 　　穆怀瑾心里明白，轻笑着着将被褥盖在舒窈身上，“别着凉了。” 　　说罢，她起身去关了窗户，这下，连一点深秋的寒风都吹不进来了。 　　穆怀瑾回到床上，双手环住舒窈，轻声道：“睡吧。” 　　舒窈听话般闭上了眼。 　　但一闭上眼，心里想的就是穆怀瑾同她讲要成婚的事。 　　一点睡意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舒窈转了个身，看着头顶，“阿瑾姐姐……” 　　“嗯？” 　　舒窈一顿，没想到穆怀瑾也没睡。 　　穆怀瑾睁开眼：“怎么了？” 　　舒窈摇摇头：“没怎么，就是睡不着。” 　　“一想到要同阿瑾姐姐成婚，就好像怎么都没有困意。” 　　穆怀瑾：“照公主这意思，是一刻都不想等了吗？” 　　舒窈没想到穆怀瑾会这么说，转头看向穆怀瑾，红着脸点头：“刚刚听到要成婚的时候，还有点害怕。” 　　“但方才舒窈想了很多，越想……发现这里越暖。” 　　说着，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心上。 　　“母后说，这里会弹奏乐曲。舒窈一想到阿瑾姐姐，这里就会和平常不一样。” 　　穆怀瑾将手盖在舒窈手上，同时，也放在她的心上，阖上眼，静静感受了片刻。 　　屋内寂静，舒窈好像真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一样。 　　半晌，穆怀瑾睁开眼，浅浅笑道：“感受到了。” 　　“可是，好像还没能听得很清楚。” 　　舒窈睨了一眼穆怀瑾。 　　净是胡说八道，就挑着令她害羞的地方讲。 　　穆怀瑾坐起身：“公主，要去外面看看吗？” 　　舒窈疑惑地看着她。 　　“外面在下雨。” 　　穆怀瑾：“不怕，小雨罢了。” 　　舒窈：“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爬了起来，舒窈跟着穆怀瑾半夜逃了出去。 　　深秋的夜晚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穆怀瑾没有打伞，直接牵着舒窈的手就朝外面跑。 　　宁湘宫的下人见了，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穆怀瑾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谁都不敢上前制止。 　　“三公主和穆小将军……这是去做什么？”下人看着这两人的背影，讷讷出声。 　　旁边年迈的管家在她头上敲一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这里，还是管好自己。莫要多言主子，害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说罢，他看向空荡荡的庭院。 　　这两个人，还能去干什么呢？ 　　不过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都会经历的事情罢了。 　　* 　　入冬前的最后一场雨，便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悄然落下。 　　穆怀瑾带着舒窈，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这是皇宫的深苑，鲜少会有人来这里，周围种满了树，上面只是残留了几片已经发黄的叶子。 　　她们在原地站定。 　　舒窈看向她，“来这里做什么？” 　　穆怀瑾不知何时，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红色的纱盖头。 　　舒窈一下愣住了。 　　穆怀瑾二话不说，将那盖头盖在了舒窈头上。 　　雨点打在盖头上，愈发模糊了舒窈的视线，“……阿瑾姐姐……。” 　　对于穆怀瑾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心中已经有了准确的猜测。 　　“公主说不想等了，臣也不愿再等待。”穆怀瑾将青丝束起来，任凭雨点打在她的身上，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减，“这是入冬的最后一个夜。” 　　她牵起舒窈的手，温声道：“我在秋日初遇公主，如今，也想在入冬前，将公主归为妻。” 　　舒窈眸子忽闪，想要将视线从穆怀瑾身上移开，可身子却像是被下了咒语似的，动弹不得。 　　穆怀瑾凑近了，“公主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心跳得不成样子，舒窈觉得一阵丝丝麻麻的感觉从头顶一直蔓延下来。 　　“诶？什么……什……” 　　穆怀瑾嗤笑，静静等舒窈将舌头捋直了。 　　舒窈捂着心口，视线一会儿放在穆怀瑾身上，一会儿又看向另外一边，“舒窈的回答是……也想在入冬前，抱一个驸马回家……” 　　深秋的夜，凉得人不禁打寒颤，路过深宫外的巡夜人只草草朝里面望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回去。 　　他们不会有人发现，这一夜，在这寂静的宫苑内，有人两心相悦，将这无声的黑夜，染上悸动的色彩。 　　“公主有一句话说错了，”穆怀瑾隔着一层纱，将舒窈的唇堵上。 　　等分开了，她指着舒窈的心，缓缓道：“这里的，不是乐曲，是心曲。是阿舒她的驸马一起弹奏的。” 　　红色的头纱被风扬起吹向不知何方，舒窈看着眼前之人的眼眸，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已久的话。 　　“那么，我的阿瑾姐姐……你想听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后面会有2到3篇的番外，端午节假期更吧。 第62章 番外一 　　成婚以后，舒窈变得比以前还要黏人。 　　黏人的后果就是，她们这走哪都待在一起的行为，惹来了那些大臣的闲言碎语。 　　穆小将军上朝，三公主怎可也跟着来？ 　　当今的皇上是安年，安年素来宠爱这个妹妹，上朝的时候，只要舒窈不捣乱，乖乖站在一旁，他也并未指责。 　　但那些大臣还是看不过去。 　　新政已经下来，玉尘和赤霞同等地位，但在那些思想迂腐的人眼中，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某日，舒窈又要跟着穆怀瑾一同去上朝，穆怀瑾却顿了顿，最后拒绝了舒窈。 　　舒窈一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怀瑾。 　　她也觉得她烦人了，不该跟她一起去上朝吗？ 　　穆怀瑾却道不是。 　　舒窈闹，非要穆怀瑾给个答案不可。穆怀瑾随意调侃了两句，堵着嘴把她亲得喘不过气来。 　　“舒窈告诉阿瑾姐姐一个秘密……阿瑾姐姐就带我去好不好？”舒窈被亲得缺氧，加上刚睡醒，脑袋迷迷糊糊的。 　　穆怀瑾看她这么黏人的样子，想也知道是下一次的雨露期快要来了。 　　不过，原先倒是没发现，原来这个小傻子竟然还会有自己的小秘密。 　　穆怀瑾心里好像噎了一下。 　　他安抚般放了点香泽出来，叫舒窈继续睡着，最近几日快来雨露期，可别乱跑出了什么差错。 　　至于那个秘密……她也不想趁着这个小傻子不清不楚的时候通过这种方式听到。 　　“舒窈的秘密……”穆怀瑾刚转身要走，舒窈就一把两只手攀上她的手臂，攥着她硬要说出来。 　　“舒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原先还在挣动的身子突然顿住了。穆怀瑾看着舒窈，讷讷道：“你……说什么？” 　　舒窈轻笑：“阿舒是从外面来的。” 　　穆怀瑾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打了一下。 　　阿舒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穆怀瑾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之前以为舒窈和她一样是重生的，所以才会和上一世有那些不同的举动。 　　原来到最后，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舒窈睁着眼睛巴巴看她：“那……阿瑾姐姐，舒窈能去嘛……” 　　这是在她心里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如今也算是终于说出了口。舒窈原以为穆怀瑾会追问她什么，却没想到穆怀瑾也同她讲了，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 　　两个人就在极度惊愕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携手又一次踏入了承华殿。 　　到这里，她们之间，恐怕是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 　　* 　　穆怀瑾成为舒窈的驸马以后，被穆怀成和父亲催着，说是如今大齐安定，她也是有家室的人，应当待人宽和些，不要再像以前那般，对谁都冷淡。 　　空闲的时候，也要多学学种花刺绣什么的，换换脾性。 　　穆怀成给了她一株苍雪兰，说是既然要换脾性，养这是最好的。 　　苍雪兰素来珍贵，对种养的环境和各种水分，土壤的要求特别高。穆怀瑾几乎是日夜看着，舒窈有几次半夜醒来，摸不到身边人，睁开眼一看，穆怀瑾就守在那苍雪兰边上。 　　那会儿，舒窈还在心里闷闷地想，她怎么会看到穆怀瑾对苍雪兰这么好，就觉得心里不平衡呢？ 　　连一株花的醋都吃，那她也太小气了吧？ 　　两个月后，穆怀瑾种的苍雪兰终于开花了，舒窈忍耐了两个月枕边无人的日子，见到那花开了，第一个抢着去将那花给穆怀成。 　　“阿瑾姐姐上朝去吧，今日舒窈不去了！”说罢，她便拿过穆怀瑾手中的苍雪兰，径直朝国子监跑过去。 　　穆怀瑾怔了一下，等她要开口说什么，舒窈早就已经跑远了。 　　安年当上皇帝以后，穆怀成依旧是国子监的太傅，舒窈自从一年前离开国子监，便鲜少再来了。 　　怕的就是今日的状况，只怪她刚才看到开花的苍雪兰太兴奋，想都没想后果就跑过来了。 　　距离早课还有些时间，穆怀成没来，只有些早到的公主皇子。 　　舒窈在看见他们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顿住脚步，转身要跑，却还是被那群喜欢八卦的小崽子们捕捉到了身形。 　　“三公主姐姐！”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句，这下剩下的孩子都跟着看过来，开始叫唤。 　　舒窈头皮发麻，惴惴不安地转过了身，干笑。 　　最先跑过来的是六公主，她看见舒窈手中的花，脸上浮现出浅浅笑容。 　　舒窈：“……” 　　小朋友知道太多是会惹祸上身的。 　　“舒窈姐姐和穆小将军成婚那么久，怎么没有小宝宝呢？”小孩子的嗓音总是比成人的要尖锐，这声音落到舒窈耳朵里，她差点没羞得在这群孩子面前脸红。 　　舒窈一噎，想找个人少的地方闯出去，却发现这群孩子把她围了好几个劝，一层一层的，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舒窈咳嗽一声，“谁说成婚以后，就一定会有孩子的？” 　　“小小年纪，不要不学好！你们应该多学学圣人书。” 　　不要整天看到她脑子想的就是关于她和穆怀瑾的八卦。 　　她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天天传，天天传，这下好了，传成真了吧。 　　这生孩子的事再传一下，万一哪天也成真了呢？ 　　想到这里，舒窈绷不住，唰一下破了功，脸红了。 　　舒窈还没想明白这群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懂的这些情情爱爱，就听见她们热闹的起哄声。 　　舒窈抬头望去，看到穆怀瑾站在不远处。 　　六公主最先从孩子群里面挤了出去，跑到穆怀瑾身边把她拉了过来。 　　紧接着，穆怀瑾就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被这群孩子围进了原先舒窈所在的圈。 　　舒窈生无可恋地看向她。 　　穆怀瑾：“……？” 　　她是不放心，难得舒窈主动提出不上朝吗，但她近日快来雨露期，还是尽量跟着自己比较好。 　　六公主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掐了自己一把，醒了醒鼻子，很快，眼眶就红了，然后她睁着满是水雾的眼睛看向舒窈：“舒窈姐姐……今早上心儿被母妃责骂了……说是……说是功课不认真。” 　　舒窈笑着扯了扯嘴角：“……什么功课啊？” 　　六公主心下一乐，哭得梨花带雨，杏眼朦胧地抓着舒窈的手，又牵起穆怀瑾的手，喃喃道：“心儿问母妃心儿是怎么来的，母妃就责备心儿做功课不认真，连这个都不知道。” 　　“可是先生真的没有讲过这个呢……” 　　“先前听到过钟皇后讲，说是亲亲就可以生小孩。可是心儿不信……想要……想要亲眼看看。” 　　话音刚落，剩下的那群孩子也跟着起哄：“我们也不知道，想看！” 　　“先生天天教导我们要不耻下问，舒窈姐姐肯定知道。” 　　“舒窈姐姐和穆小将军亲一个，我们就知道钟皇后有没有骗我们了。” 　　舒窈的笑僵在脸上：“……”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六公主安心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往日便是个小霸王，她哪里会不懂？ 　　亲亲就生小孩，那她和穆怀瑾岂不是小孩都满屋了？！ 　　她们那点八卦的小心思，舒窈再清楚不过，都是惯犯了。 　　舒窈不忍心看到那群纯洁的孩子被六公主带歪，想了想，打算将他们从这条歧途上拉回来：“这个啊，其实……唔？！” 　　舒窈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怀瑾。 　　而那边，在长久的一阵寂静之后，众人发出了同意的欢呼：“哇——” 　　舒窈：“……” 　　她有些羞耻地指了指穆怀瑾。 　　怎么能在小孩子面前亲？！ 　　而穆怀瑾却好似无所谓，摸了下舒窈的肚子，“看，没反应呢。” 　　“所以啊……那句话是骗你们的。” 　　孩子们发出失望的喟叹：“诶？” 　　钟皇后原来是骗她们的吗？ 　　“那小孩子是哪里来的？”有人问。 　　穆怀瑾想了想，道：“不是有太傅吗？你们不耻下问问他，看太傅会不会给你们答复。” 　　她刚说完这句话，穆怀成就出现在了视线中，那些孩子急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拦着她们二人，径直跑去找太傅了。 　　穆怀瑾拉起舒窈的手就跑，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穆怀成，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 　　他默默抱紧手里的竹简。 　　原来妹妹大了，真的心里只有心爱之人，现在看见他，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 　　第二日，舒窈和穆怀瑾被钟皇后叫去谈话。 　　原因在于穆怀成在课上发怒，将那些不懂事的孩子都给罚抄书十遍。 　　那些皇子公主们娇贵得很，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当下就跑去了钟皇后那儿告状，说是穆小将军要他们不耻下问，去问太傅问题，结果太傅就生气了。 　　舒窈站在一旁，看了眼面无笑容的钟皇后，又看向穆怀瑾。 　　完了。 　　“听闻，阿瑾在那群孩子面前说本宫是骗他们的？”钟皇后端起茶，却迟迟没送到嘴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穆怀瑾，表情有些严肃。 　　舒窈揪了把心。 　　穆怀瑾并不否认：“是。” 　　舒窈：“母后……” 　　钟皇后摆手，叫舒窈别讲话，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穆怀瑾。 　　舒窈隐隐有感觉，钟皇后这回是真的在生气。 　　半晌，钟皇后还是没将那杯茶喝入腹中：“那些都是皇子和公主，这般戏弄，不怕你们父皇盛怒？” 　　舒窈噤声，打算等钟皇后骂一顿，气也就消了。 　　穆怀瑾：“不过是她们有问题便回答，母后，骗她们才是错的。” 　　听到她这么说，钟皇后杯中的茶微微晃动了几下，“……照你的意思，你并未做错？” 　　舒窈：“……母后，你知道阿瑾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钟皇后了然，将茶杯往上端了端，还是没入口：“既然这样……本宫也不强迫你。” 　　穆怀瑾：“？” 　　“但那些是皇子和公主，别人家的孩子，你们这么做，总有人会不满。”钟皇后道：“若是不想那些非议，那你们……便自己生一个。” 　　舒窈：“诶？！” 　　穆怀瑾愣住，“什么……” 　　钟皇后脸上露出浅浅笑意，看了眼舒窈的独自，又看着二人道：“你们自己的孩子，想怎么教便怎么教，本宫和你们父皇不来干预。” 　　舒窈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真的以后，才缓过来想清楚钟皇后今天的目的。 　　原来她是在生气，她和穆怀瑾一年了还没个孩子吗？ 　　其实是她害怕，穆怀瑾才答应她，等她可以接受了再生的。 　　穆怀瑾转头看向舒窈，用眼神跟舒窈道：“这是你们世界所谓催婚后的下一步，催生孩子？” 　　舒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跟穆怀瑾心里想的肯定差不了多少。 　　“如何？”钟皇后问。 　　舒窈：“……母后，这种事情急不来……” 　　“知道了母后。”穆怀瑾抢先答完整，给了钟皇后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件事情……我们会努力的。”她伸手环住舒窈的腰，一把打横抱起，笑道：“那母后，我们努力去了。” 　　舒窈：“？！” 　　“等下……这个，母后……” 　　钟皇后欣慰地点点头。 　　穆怀瑾抱起舒窈就朝平清宫走，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舒窈像的热锅上的小龙虾，红着脸还拼命想要朝回喊：“母后……母后！” 　　钟皇后自是没抬头理会她的央求的。 　　不过，舒窈终于在转角的最后一眼，看到钟皇后，终于喝下了那杯已经变凉的茶水。 　　到了平清宫，穆怀瑾把舒窈放在床上，“阿舒脸红什么？我不是说过，在你接受之前不会强迫你生孩子。” 　　舒窈别过头去。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穆怀瑾是因为她害怕，而一直在忍耐。 　　这对穆怀瑾一点都不公平。 　　“阿舒？”穆怀瑾看出她心情不好，躺在她身侧，笑着刮了刮她鼻子，“方才不过是想个法子离开罢了，不然，指不定母后又要催些别的什么呢。” 　　“……”舒窈不开心才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心里过意不去。 　　阿瑾姐姐每次都向着自己，可是自己呢，每次都只会找她要亲亲抱抱。雨露期的时候，她也是极力安抚，从来不会做些什么。 　　舒窈心里清楚，在玉尘雨露期的香泽下，赤霞也会被勾起欲|望。 　　这次脸红并没有很快褪下去。相反，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苍雪兰的味道。 　　是雨露期。 　　穆怀瑾察觉到这个，起身要离舒窈远些。却被舒窈抓住手，“别走。” 　　穆怀瑾顿住。 　　“别走了……”舒窈眸子闪烁，不敢去看穆怀瑾，声如蚊蚁：“这次雨露期……我们……我们……” 　　穆怀瑾看着舒窈害羞的模样，喃喃：“我们……” 　　下一秒，帘子上的绳被一把攥落。珠珮相撞，轻柔的纱缓缓飘落下来。 　　舒窈看着眼前人的眼睛，“我们……” 　　嘴巴被堵上，剩下半句话消散在缠绵爱意中。下一瞬，便是浓郁的香泽气息释放。 　　烈阳照耀着那株娇小的苍兰，将她紧紧护在身下。于风雪之中，给她带去永恒的温暖。 第63章 番外二 end 　　舒窈刚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手上那把剑，吓得下意识就扔了出去。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舒窈环顾一圈周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地方。 　　看起来，倒像是哪个府邸的院子。 　　“阿瑾。” 　　舒窈闻声转头，看到下人正推着穆怀成朝这边过来，舒窈顿了一下，“太傅？” 　　他在叫阿瑾，可这里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 　　直到穆怀成在她面前停下，看了眼地上的剑，问道：“怎么，因为那事，连剑都气得拿不稳了？” 　　舒窈：“？” 　　舒窈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确定这是穆怀瑾会穿的衣服。 　　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舒窈可以确定一件事——她现在是穆怀瑾。 　　见穆怀瑾不讲话，穆怀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阿瑾，宣平侯世子如今是皇上面前的重臣，何况三公主也钟情于他，他将来，必定是仕途坦荡的。” 　　“你与他，还是不要逞那口舌之快为好。” 　　舒窈愣住了。 　　陈元思不是已经入狱了吗？ 　　穆怀成命下人将那剑拾起来给舒窈，接着道：“你我都看得出来，皇上对穆家，已经产生了疑心，这个时候，你若是再与宣平侯世子发生矛盾，穆家难免不会失了君心。” 　　舒窈：“失……失了君心？” 　　穆怀成点头：“过几日便是三公主大婚之礼，往后宣平侯世子成了公主驸马，你与他还要在朝堂上常常见面，说话的时候，都要注意着点。” 　　“宣平侯世子与穆家不合，不能叫他抓到什么把柄。” 　　舒窈这下明白了，她不仅现在是穆怀瑾的身份，还处在原书的剧情当中。 　　也就是说，这一世的穆怀瑾，会被陈元思手下的侍卫万剑穿心而死。而这一世的安舒窈，会在陈府被一把大火烧死。 　　舒窈后背一凉，嘴角有些生硬：“哥哥方才说，过几日，三公主要……成婚？” 　　穆怀成点头，微讶道：“这事不小，阿瑾就算再与宣平侯世子不合，也不该记错此事。” 　　舒窈：“哥哥教训的是。” 　　穆怀成觉得奇怪：“阿瑾平日里，可不会这么好脾气。” 　　“原以为这会儿来找你谈话，会被阿瑾赶出去，没想到最后，竟是虚心听下了。” 　　舒窈干笑：“……” 　　原来穆怀瑾以前，就算是对自己的哥哥，都是不近人情的吗？ 　　穆怀成：“还有一事。” 　　舒窈：“什么？” 　　穆怀成：“哥哥知道你不喜欢三公主，但上次你说三公主和宣平侯世子为同流合污，这……” 　　“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了，尤其是在三公主面前。” 　　“穆家本无异心，但这话若是叫人听了去，难免被人拿来做文章，坐实穆家的罪。” 　　舒窈：“……是。” 　　她心道上一世的穆怀瑾，对安舒窈的偏见还真是大。怪不得后面每次设计陈元思的时候，都会顺带一个她。 　　不过其实换一个角度想，穆怀瑾会讨厌安舒窈，也全是因为每次安舒窈都要阻碍她，才使得穆怀瑾也对她提不起好感。 　　说到底，还是上一世的安舒窈，看错了陈元思。 　　* 　　舒窈现在是穆怀瑾，第二日，按例要上朝。 　　承华殿内，舒窈站在下面，看着尚且看起来康健的元旭帝，心中不免一咯噔，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怀念。 　　毕竟在她穿书的世界中，安年继位后，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元旭帝这般健朗的模样了。 　　距离上朝还有段时间，舒窈站在一侧，周围的大臣都知道她性格冷淡，且最近皇上开始猜忌穆家，皆不愿站到她身边。 　　舒窈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倒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五日后便是三公主安舒窈成婚的日子。 　　舒窈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明明知道这都是假的，只是原书中的剧情罢了，却还是不想要那个安舒窈嫁给陈元思。 　　过了片刻，到早朝的时间，迟到的大臣们纷纷涌入，舒窈在那些人进完以后，看到了安舒窈。 　　舒窈一怔。 　　这个时候，看到“自己”牵着陈元思的手进来，果然还是有点奇怪的。 　　大齐民风开放，对于这种已经决定好成婚的人，大臣们见了他们牵着手一齐进入朝堂，并没有指点什么。 　　舒窈强忍下心里的不悦。 　　她看到陈元思朝她那儿看了一眼，眼中暗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舒窈下意识别过头不想去看她。 　　安舒窈攥紧了陈元思的手。 　　按照大齐的规定，在公主成婚前，驸马可以从皇上那儿提一个要求。 　　两人走到殿中间，陈元思要行礼，元旭帝道了免礼，便问他可有什么想要的。 　　陈元思挽起安舒窈的手，对元旭帝道：“回皇上，臣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求……” 　　他看向已经脸红的安舒窈，悠悠道：“只求……能与窈儿相伴，此后余生，都只有身边人。” 　　舒窈：“……” 　　要不是她知道后续的事情发展，说不定也会信了陈元思这番话。 　　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在面对元旭帝问他要什么赏赐的时候，能说出只要身边人这种话。 　　那是因为，他已经知晓，安舒窈知道大齐的秘辛，到时候只要套出她的话，整个大齐都不在话下。 　　元旭帝和众大臣都对陈元思的这番答话很满意。 　　接下来，整个大殿内，都是对这对新人的祝福。 　　只有舒窈一人黑着脸站在那儿。 　　她忍不了，直接冲出去，牵起了安舒窈的手。 　　安舒窈：“穆……穆小将军、” 　　她还没反应过来，舒窈就拉着她的手径直跑出了承华殿。 　　元旭帝皱眉，本就对穆家产生疑心的她，因为她这个举动，对穆家的好感愈发降低。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陈元思看着穆怀瑾公然将三公主劫走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在嘴角扯起了一抹弧度。 　　这个时候，还做出这种事情，穆家可是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 　　公主嫁驸马，势必是全城的人都知道的热闹事。 　　舒窈自前几日顶着穆怀瑾的壳子将安舒窈从大殿上劫走后，就被穆大将军罚在家禁足。 　　舒窈不会武功，只能乖乖在家禁足，想了好几日，心道绝对不能叫安舒窈嫁给陈元思。 　　解除禁足那日，舒窈不顾穆怀成的阻挠，径直跑去了陈府。 　　此时已经是晚上，宴席还未退散，安舒窈正坐在新房内，静静等带陈元思。 　　陈元思为了挑衅，前几日命人送了请柬到穆怀瑾手上，所以此刻，舒窈是走正门光明正大进去的。 　　只不过很自然的，那些客人看向她的眼神并不友好。 　　谁都知道，这个穆小将军与陈元思并不友好，前几日还当着元旭帝的面劫走了三公主。 　　实在是目中无人。 　　现在，她竟然还敢来婚礼？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舒窈懒得理会他们，一进陈府，陈元思就注意到了她。 　　陈元思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脸上是喝醉的微醺，她见到穆怀瑾，眼底沉了沉，走到她边上，压低了声音：“没想到，穆小将军还能来赏脸。” 　　舒窈：“……自然。” 　　她不来，难道又要看着你这个渣男毁一次安舒窈吗？ 　　舒窈：“世子喝成这个模样，不知等下……” 　　“诶。”陈元思打住她的话，命人拿了个洒满酒的杯子，笑道：“穆小将军赏脸赏到底，今日是喜庆日子，咱们不斗。” 　　舒窈接过杯子，她不喝酒。 　　陈元思：“喝。” 　　舒窈：“不喝。” 　　说罢，直接将那杯就朝陈元思衣服上泼去。边上的人看到这一幕，气得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皆指着她。 　　“穆小将军这是做什么？” 　　“若穆小将军今日不是诚心祝福，那也不要给穆家招黑吧。” 　　“今日成婚的可是三公主，穆小将军想闹，也要挑个好点的日子！” 　　舒窈不语，倒是陈元思先摆了摆手，解围道：“无碍无碍，穆小将军……怕是心情不好，才做出这冲动之举。” 　　众人是看在陈元思的面子上，才堪堪放过了舒窈。 　　陈元思应付完那些人，转而收敛笑容，看向舒窈：“怎么？不高兴？” 　　“现在我娶了三公主，你就算再恨，也没有与我抵抗的能力。” 　　他把手搭在舒窈身上，露出令人难受的笑容，低声道：“你，还有穆家……都不会好过的。” 　　舒窈一怔，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瞪向陈元思。 　　陈元思笑，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脸上的红晕更甚。 　　舒窈皱眉，转身离去。 　　陈元思不管她，她看到穆怀瑾这个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地舒坦。 　　反正，穆家活不了多久了。 　　* 　　舒窈在陈府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陈元思的视线范围内。 　　包括她轻而易举地进入安舒窈的房间，也是因为陈元思先前吩咐过侍卫，说现在皇上对穆家失信，穆怀瑾搞不出来什么大花样来。 　　听到推门声音，安舒窈一愣。 　　舒窈听到从屏风后传来一声不安的：“元思哥哥？” 　　舒窈不回答。 　　她绕到屏风后面，看到安舒窈因为紧张，正攥着自己的衣裳，将那里攥出褶子。 　　舒窈走近，安舒窈又低低喊了一声：“元思哥哥。” 　　可当舒窈再走近些，从盖头下望过去，发现这人穿的并不是喜服。 　　刚发现不对，安舒窈要喊人，就被舒窈一把掀开盖头扑倒在了床上。 　　安舒窈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怀瑾：“穆小将军！” 　　舒窈笑，将安舒窈紧紧护压在身下：“是我。” 　　安舒窈作势要叫人，却被舒窈先行一步捂住了嘴，抽出事先藏在衣服里的短刀：“不准叫人！” 　　安舒窈明显顿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乖巧地点点头。 　　舒窈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不能嫁给陈元思。” 　　安舒窈：“？” 　　舒窈：“这个人，他是在利用你。什么此生只要你一人，都是骗你的。他想当皇帝，他会弑君夺位！” 　　安舒窈明显被她这一番话吓到了，睁着眼睛半天忘了眨。 　　“……讲完了。”舒窈收回短刀，“信不信是你的事。” 　　安舒窈依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舒窈阖了阖眼，转身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腰，整个人往后倾倒去。 　　手上的短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一阵翻天覆地之后，舒窈一脸惊恐地看着安舒窈。 　　安舒窈勾起一抹笑，完全不像先前的模样，在舒窈耳朵边上咬了咬：“阿舒，胆子变大了呢？” 　　舒窈：“……？！” 　　舒窈脑袋一热，红晕爬上了脸颊，“阿瑾姐姐……变、变成了舒窈？！” 　　穆怀瑾但笑不语，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舒窈：“……不好玩！”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阿瑾姐姐是什么时候发现舒窈的？” 　　穆怀瑾看着舒窈的眼睛，笑道：“自然……是第一眼。” 　　那个小傻子的眼睛，从来都和她不一样，那里，有这个时候的她不曾有过的温情。 　　是以在承华殿上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舒窈，只不过那会儿心下一动，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做，就顺势当了几日安舒窈。 　　若是今日舒窈不来，她也会在新婚之夜杀了陈元思。 　　穆怀瑾：“阿舒为了阿瑾，连短刀这种危险的东西都会玩了？” 　　舒窈别过头：“那还不是为了让安舒窈妥协……” 　　“好。”穆怀瑾轻笑道，“那安舒窈妥协了，她不和陈元思成婚。” 　　穆怀瑾亲上舒窈的额头。 　　“她只和穆怀瑾成婚。” 　　相伴余生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完结了，感谢各位追文的小天使~ 　　古耽预收《美强惨拿自己当预收》戳专栏可见~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