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成暴君之后[穿书]》作者:清茶淡舟   文案:   余景穿成了修真文里的暴君反派大boss。   暴君贪图美色,嗜血成性,祸害了主角的哥哥。最终被主角手刃,下场凄惨。   一朝穿书,好在暴君还没坐稳皇位,主角哥哥还活蹦乱跳。   余景一口舒心茶还没喝到嘴里,狗腿子眉飞色舞地汇报:“晏止澜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废了丹核打断腿脚扔进死牢……”   余景看着遍体鳞伤,眼里恨意滔天的晏止澜,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晏止澜重生回了刚被暴君祁璟软禁折辱的那一年。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恨意,誓要以后祁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只是,这世的祁璟怎么跟上世的祁璟不一样了?   不仅不再对自己百般折磨,反倒处处殷勤照顾。   晏止澜表面淡然,心里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演什么把戏。   然而时间越长他越迷惑。   直到无意间撞见祁璟对着一个小丫头笑的灿烂如花,晏止澜暗地咬牙: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一句话简介:反派和配角HE了   白切黑禁欲美人攻X处事精明感情迟钝受   食用指南:①主受,受穿书,攻重生,1v1,HE   ②没有生子,没有副cp,低级修真,架空王朝,所有设定全是作者瞎扯,莫得考据,木有科学   ③攻受感情慢热,剧情多,想看谈恋爱的可以先养肥QAQ   ④那个,弃文不必特意告知啦,谢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璟、晏止澜 ┃ 配角:预收《重生之佞臣》戳作者专栏可见 ┃ 其它: 第1章   【靳黎带人冲进去,找到暴君祁璟,折其手脚废其丹核,亲眼看着祁璟在他面前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大仇已报,得偿所愿,仰天大笑三声,气绝而亡。(全文完)】   忠实读者余景看到“全文完”三个字,顿时淡定不能了,暴走: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主角就这么死了?   说好的主角大功练成横扫四方一统修真界呢?   作者大大你之前花功夫埋了那么多的伏笔铺垫疑团呢,被吃了吗?   余景暴躁的抓着鼠标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终于认清事实,不得不承认后面是真的没有了。   之前他太暴躁没仔细看,又翻回去重新看了看才发现,“全文完”下面还有一行绿油油的小字:作者买彩票中了500万,哈哈哈哈哈哈!!!不写文了,大家再见!   余景简直一口老血喷在屏幕上,他花了两个月追的文,就这么坑了?   要是有可能,余景真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摇醒作者大大呐喊:五百万而已!大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这个文虽然狗血毁三观,但是真的写的特别酸爽特别好,超出了你以往所有的写作水平,你会红的!等你爆红起来,五百万根本不算什么啊!!!你怎么能为了区区五百万放弃更多的五百万!!!   摇旗呐喊发泄一通之后,余景去冲了个凉水澡,躺在床上,想起那个狗屎一样的结局,终究还是意难平,扯起嘴嘴冷笑:呵,五百万!   ·   “君上,君上……”   余景不胜其烦的睁开眼,入眼一片繁复华丽的帷帐,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房间!   “君上醒了,君上醒了,快叫骆先生来!”   人声喧杂,人仰马翻。   “咣当”一声,似是有人撞翻了什么东西。然后被人低声斥责喝走。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一个身穿青衫蓄着山羊须的中年男人,被两个孔武有力侍卫模样的人挟持着来到了他的床前。   山羊须看着余景,眼里露出嘲弄的神情,冷笑道:“君上,你若是想装病嫁祸于人,也要装的像一些。连三岁小儿都知,醉生梦死是至毒,服之无解。骆某平生虽医人无数,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不计,也要在醉生梦死面前自认技薄。服了醉生梦死还能活过来的……”   他挑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余景,一字一顿的重重嘲讽:“祁璟,你是第一个。”   余景本来看到不熟悉的环境,就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更觉不妙。   祁璟?   这特么不是他追的那本烂尾书里的人物吗!   他微微睁大了眼,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存着一丝幻想犹豫不决了半晌,指着自己:“你叫我什么?”   “放肆!君上的名讳岂容你直言!”   余景一句话说出来,与此同时站在山羊须身旁的两个侍卫出声喝止,其中一人还朝着山羊须的膝盖弯踹了一脚,企图让他跪下。   好一个忠心不二的狗腿子!   若是放在平时,余景大概还能欣赏欣赏,只是此时此刻,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急于确认心中的想法,余景喊了一声:“住手!”   那位骆先生倒是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单薄的身躯晃了晃,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直勾勾盯着余景道:“装模作样!祁璟,你若还有一丝良心,就放了晏止澜。晏家满门清正,由不得你诋毁抹黑。”   听到晏止澜三个字,余景顿觉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听到心里的那点幻想泡泡发出轻微的“啵”的一声,瞬间破灭。山羊须的一番话,坐实了他就是《修天》里的那个暴君祁璟。   追了两个月连载的忠实读者余景再清楚不过,祁璟是怎样一个天怒人怨、人人恨不得杀之的反派角色。   《修天》的背景设定是全民修真,修真的人多,建立的国家也多,而原书主角靳黎就处在一个名叫大月国的国家。   大月国原本国力昌盛,人民幸福安康,直到暴君祁璟即位。   祁璟此人,生性暴虐,淫/秽不堪,在位十年期间,将大月国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百姓不堪其暴/政,揭竿而起,奈何祁璟虽然残暴/淫/荡,武力值却爆表,将所有反抗他的人都以暴力压了下去,同时施加各种严刑酷刑。   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直到原书主角靳黎横空出世,一呼百应,聚集各路杂牌军,一路攻进祁璟王宫,抓获祁璟,干脆利落的折断他的手脚,废了他的丹核。   靳黎本是正人君子,一路打来对投降的俘虏皆有所优待,独独对祁璟下手狠辣。   魂飞魄散前,祁璟拼着最后一口气问他:“为什么?”   靳黎两眼泛红,沙哑着嗓子,恨声道:“晏止澜是我的同胞兄长。”   手起刀落,祁璟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全文完)   按照作者原本的设定和前期埋下的伏笔,靳黎杀了暴君祁璟之后,接下来便是自立为王,壮大自己的势力,吞并周围的一并小国,最终一统天下,成为修真界真正的霸主。   可惜,坑了。   ……   而晏止澜,则是作为强大的背景板从头到尾贯穿全文,是小说的灵魂人物,可以说没有晏止澜,就没有《修天》这本小说。   余景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眼看着侍卫又要动手,忙开口阻止:“且慢。”   那两个侍卫忙住了手,一脸疑问:“君上?”   余景脑中各种念头纷杂,只想找个空隙好好理理思绪,一点都不想应对这种场面。   他稳了稳心神,咳了两声,打发人出去:“你们先下去,稍后等我命令。”   底下众人互相看了看,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犹疑的表情,似乎不相信对方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骆先生。   先前那个殷勤的狗腿子还迟疑的问了一句:“君上?”   余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叹气:暴君祁璟的形象真是深入人心,言辞稍微正常一点,反倒让人不适应了。   他稍稍正色道:“怎么?我的话听不懂了是吗?”   众人诚惶诚恐的伏地,此起彼伏一叠声的:“小的不敢。”   “君上恕罪。”   余景听的脑仁疼,挥手让他们赶紧下去。   还是那两个侍卫先反应过来,弯腰行了个礼,便压着山羊须骆先生往外走。   走至门口的时候,那位骆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扭头深深看了余景一眼,慷慨就义一般,挺正胸膛,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余景一个人待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宫殿里,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事情,顿时想就地死亡撒手人寰,他现在可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暴君祁璟!   按照书中的剧情发展,这个时间段正处于祁璟刚登基上位铲除异己的时候,而他第一个要下手的对象就是晏家和晏止澜。   晏止澜出身世家,品质高洁,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只是一样不好,他性格太过刚正不阿,对于暴君祁璟的行径很是看不上,在祁璟还是储君的时候,就常常出言阻拦,坏其好事。   久而久之,就成了祁璟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以祁璟上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由头,逮捕晏止澜入狱,百般折辱。   晏止澜受了多少酷刑,后面的祁璟就受了多少同样的酷刑。原书晏止澜的胞弟,也就是原书《修天》的主角靳黎,将晏止澜生前所受的折磨,统统还给了祁璟。而晏止澜的死则是导致祁璟魂飞魄散的直接原因。   想到祁璟以后的凄惨下场,余景不禁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能让事情按照原书的剧情发展下去,一定要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余景抱着头在雕花大床上滚了几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自救。   脑中灵光闪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叫人:“来人!”   那个骆先生不是说了,让他放了晏止澜?这是不是意味着晏止澜还没死,他还有挽救的机会?   一个小內侍推开门走了进来:“君上。”   余景满怀期望的:“那个晏止澜呢?召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那小內侍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余景略感奇怪:“怎么?”   小內侍低着头回话:“晏止澜已经按照君上的吩咐打断手脚废掉丹核,如今形同废人,怕是……”   余景的脑子嗡一声炸了,剩下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颗心刷的一下沉到了谷底:我怕是离死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古耽预收《重生之奸佞》求收藏!戳作者专栏可见,爱你们,么么哒~   文案:   上辈子的沈容出身显赫,骄纵不羁,却瞎了眼的只喜欢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萧逸昀,   为了给萧逸昀谋权夺势,沈容好事歹事做尽,不择手段精心策划,终于一手将萧逸昀推上了皇位。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萧逸昀便会迎他为后。   没想到新君即位,一纸密诏赐他全尸,同时昭告天下将娶姜氏女为后。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昔日功臣成为新君最大的污点。   沈容看尽一切,含笑饮下鸩酒,咽气之前却被赶来的萧逸昀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   滚烫的泪水落在沈容脸上,沈容自嘲:一定是他眼花了,心硬如铁的萧逸昀怎么会哭?   不料再次睁开眼,沈容重生回还没遇到萧逸昀的那一年。   重生后的沈容这一世决定远离萧逸昀,再也不给任何人作践自己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世的萧逸昀也重生了。   看透生死不服不干谁爱死谁死反正我不死受X表面冷淡内心敏感自卑隐忍忠犬攻   攻受双向暗恋,双重生,互宠 第2章   余景,哦不,现在的大月国君主祁璟,脑子里空白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艰难的说:“人……死了吗?”   小內侍垂手站在底下,低眉顺眼的回答:“没有君上的吩咐,不敢让人咽气,还吊着一口气,等待君上发落。”   祁璟眼神倏地一亮,仿佛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的浮木,久在沙漠之人遇到绿洲。晏止澜还没死!没死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他稳了稳心神,对着小內侍吩咐:“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小內侍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祁璟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给我好好的带过来!知道吗?要活的!”   雄伟华丽的殿门被缓缓关上,祁璟呼出一口气仰面把自己扔进雕花大床上,苦恼该怎么刷晏止澜的好感度。   想来想去还是束手无策,祁璟苦着一张脸,他实在不能理解原书的暴君祁璟,究竟为什么这么热衷于作死。   大月国是整个修真界最为富饶的一个国家,原书的祁璟身为大月国国君,要什么有什么,身份地位财富样样都有,还有超出常人一大截的爆表武力值,能力也是杠杠的,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就算是做个庸庸无为的昏君也好啊!为什么这么暴怒无常,搞得天怒人怨呢!   穿书前的祁璟只是个平凡的工作族,生活在平凡的家庭,父母也是兢兢业业的工作党,家庭条件虽不富有但也温馨有爱。   作为一个热爱生活热爱国家的五好青年,他实在想不明白书中的祁璟到底是出于怎样扭曲变态的心理,把好好的一个国家搞得乌烟瘴气,把处在金字塔尖的自己弄得众叛亲离,最后落得个国破身亡的凄惨下场。   祁璟在华丽舒适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唉声叹气了半晌,最后归结于,自己一介平凡小人物与大人物的脑回路不是一个层次。   他这边刚感慨完,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接着是几人轻微杂乱的脚步声。   祁璟从床上坐起来,两个小內侍抬着软架走了进来,间或夹杂着金属质地的东西拖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咣咣铛铛一路走到祁璟面前。   祁璟牙酸了片刻,等到小內侍走至床前,将软架放在地上垂着手退到一旁,才恍然,原来发出响声的是从软架上垂下来的玄铁锁链发出的动静。   那锁链有人指粗细,打造的精致复杂,链身上流转着红色的光芒,一看就非凡品。   祁璟一看这玄铁锁链,心里就咯噔一声,大感不妙。   无他,实在是这个东西太有名了。   此物名叫锁灵链,在这个修/真世/界里遍地可见,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它的用处有点不太寻常。一般只有在人之将死的时候,才会用上此物,用来吊人一口气。   祁璟顺着锁灵链往上看,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看向软架上躺着的那人时,脸上血色瞬间如潮水般悉数退散,比躺着的人的脸色还要白上几分。   原书上写晏止澜“俊美至极,飒飒如竹,凌冽如松,皎皎如月”,是个十足十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然而祁璟眼前的晏止澜虽然明显能看出来被带出牢房之前被匆匆打理过,却仍旧是满身血污,脏乱不堪。   他面白如纸,紧紧闭着双眼,即便是昏迷中仍蹙着眉头,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一点都看不出原书上那个如竹如月的模样。   最令祁璟胆战心惊的却并不是这个,而是晏止澜肩胛骨上两个碗口大的伤口,锁灵链从里面穿插而过,紧紧贴在他的血肉里,既护着他仅剩的一丁点灵力使其不死,也是让他备受煎熬的酷刑刑具。   按照小內侍之前的话,晏止澜已经被废去丹核,只剩一丝灵力护体,等这点子灵力消散,人也必定会跟着消散。   祁璟脑中一片混乱,目光落在闪烁着红光的锁灵链上面,略显暴躁的围绕着昏迷不醒的晏止澜转了一圈又一圈。须臾,面色不虞的问起一个小內侍:“他还有没有救?”   小內侍被他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这……”   祁璟心中了然,正愁眉不展嘘声叹气。另外一个小內侍大着胆子开口道:“君上……”   祁璟的目光刷的一下转到他身上,小內侍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小声说道:“寻常的医修救不活,君上何不派人把无双圣手请过来试试?”   祁璟顿觉眼前一亮,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激动之下一把揪住那小內侍的衣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先前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山羊须骆先生,好像就是无双圣手。只是……   祁璟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只犹豫了片刻,便抛之脑后。只要能救晏止澜,别说遭几个白眼受几句冷嘲,让他做什么都行。   小內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君上饶命,君上饶命,是小的言错,小的不该多嘴。”   “不不,”祁璟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的很有道理。快,去把无双圣手请过来。”   旁的医修他不清楚,这个无双圣手他却晓得,此人的医术确实了得。原书主角靳黎几次三番遇险遇难,都是这个骆先生硬生生将人从地狱里抢回来的,医好之后活蹦乱跳功力更甚以往,甚得靳黎的尊重。   祁璟深深吸了口气,拍拍脸颊,觉得自己又有了几分挽救的希望。   看着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晏止澜,他定了定神,叫来几个內侍,将遍体鳞伤的晏止澜轻手轻脚的抬放到柔软的龙床上,又叫人打来热水小心翼翼的将人擦洗干净。   直到侍卫押着骆先生前来,才消停下来。   圣手无双仍是那副倨傲的神情,这回甚至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祁璟了,只冷冷道:“祁璟,骆某已经起誓,不会为你做任何事,否则便砸了自己招牌此生不再行医。”   “真的?”祁璟心平气和的,悠悠放出鱼饵:“若是晏止澜死在你面前,你也不治?”   骆杨生终于挪回视线,他缓缓的扭过头,盯着祁璟:“你说什么?”   祁璟侧身让开,露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晏止澜,摇头叹息:“骆先生,原来你眼中忠良的性命,比起你的名誉来,也不过如此。”   骆杨生看到晏止澜身上的血迹,瞳孔微缩,转头看着祁璟,恨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祁璟示意押着他的侍卫松开手,有意道:“你若是再不救……”   他话还没说完,骆先生就几步冲上前去,颤抖着手去探查晏止澜的伤势。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骆杨生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祁璟原本笃定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良久,骆杨生转向祁璟,面露怀疑:“你是真的要救人?”言下之意,不是打其他坏主意?   祁璟无奈,做个好人怎么那么难?   他诚恳的望着骆杨生,举起一只手并起四指:“骆先生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只要骆先生肯救晏止澜……”   “不必,”骆杨生打断他,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一脸真诚,看不出一丝虚伪的痕迹,心中虽犹有怀疑,然晏止澜的伤势刻不容缓,他没有时间再做多想,只能暂且相信祁璟。他抬手从发髻里抽出几根银针,几下扎进晏止澜心肺,稳住他的心脉。   这才抽出空来对祁璟道:“叫人去大牢把我的药箱拿过来,还有,准备好热水火盆匕首,我要剖肉取链。此外,再找几个灵力高深的人给我护法……”   祁璟连连应下,对他的指令一一照做,只要能救晏止澜,别说找几个人给他护法,他亲自上都没问题。   不过看骆先生的神情,恐怕他想亲自上,骆先生也不会答应。   一切准备就绪,却在刀子划进晏止澜身体时出了岔子。   那锁灵链深入骨血,陷的极深,想要拔/出来,势必会费些力气。   原本无知无觉的晏止澜,在骆先生划开血肉,想要取出锁灵链的时候,却剧烈的挣扎起来。   “按住他!”   骆杨生喝了一声,手起刀落,握住锁灵链的根部用力往外一拽……   晏止澜闷哼一声,整个人从床上弹起,猛地睁开双眼,按住他的两个人一惊,手下一松,原本快出来的锁灵链犹如有生命一般,嗖的一声,无比快速又灵活的缩回了他的血肉中。   鲜血喷薄而出,浇了骆先生一头一脸。   骆先生却丝毫没有顾及,看着落回床榻重新闭上眼睛的晏止澜,眉头紧锁,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与此同时,待在一旁的祁璟,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魔息!   锁灵链被拽出来的那刻,一丝极浅极淡的不同于修真者的气息溢了出来。   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修为极高的祁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并且几乎是在刹那间确定——是魔息。   大月国是正宗的修真者之国,怎么会有魔息?   祁璟望着躺在床上因为疼痛而抽搐不止的晏止澜,尚还在愣怔中,眼神无意中瞥到骆先生手中那半截锁灵链,猛地睁大了眼。   不对,这不是锁灵链!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_(:з」∠)_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涉江岚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捉虫)   “这不是锁灵链!”   “这个锁灵链不对!”   骆杨生与祁璟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骆杨生皱眉望着祁璟:“你也看出来了?”   祁璟此人虽然暴虐成性恶劣不堪,修为却是不容置喙的一等一的高。他是凭借多年的行医经验看出了锁灵链有问题,但也仅仅是看出了一点儿苗头,至于哪里有问题却说不上来。然而祁璟却能直接确定这个不是锁灵链。   骆杨生此刻也不拿乔,直接问:“怎么说?”   祁璟没有说话,他看着晏止澜身上的锁灵链,想到原书中提到的一种与之相似、效果却截然相反的东西。   那物从外表乍然看上去跟锁灵链毫无二致,几乎一模一样,一旦沾到血腥,便会显现出与锁灵链全然不同的样子来。锁灵链以玄铁铸成,出自修真界铸器师之手,铸成之后会在链身上注入印记,以示正统。   锁灵链的印记皆是低调的蓝色光泽,而晏止澜身上的锁灵链周身则是被笼罩在浓厚的黑雾中!   祁璟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个东西,不是修真界的锁灵链,看上去更像是魔界的噬灵鞭!   原书上提过,噬灵鞭嗜血。若是不沾血迹还好,若是碰到一丝血腥,此物便会如蛆附骨,紧紧缠住宿主,任谁都解不开,直至那人灵力散尽,全部被它吸收方才作罢。除非被修为高深之人以灵力注入,毁其根本,除其魔息,方才有救。   熟悉《修天》剧情的祁璟知道,噬灵鞭是魔界的产物。自魔界出口被上上任大月国君主以自身做法器封印以后,魔界便在修真界消失了。   消失的魔界武器噬灵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修真界?又是被谁用在了晏止澜身上?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诸多问题一股脑全部涌入祁璟脑海,然而此刻他却顾不上一一细想,晏止澜的情况迫在眉睫不容乐观,他必须想办法先救人。   他挥手让之前护法的几个人下去,又喝退了殿内所有伺/候的內侍。待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才一脸凝重的看向骆杨生:“此事事关重大,我想让先生帮我一个忙。”   骆杨生哼了一声,面露不屑的看着他。   祁璟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忙道:“当然,医术方面我是不及先生一二。只是此物非同寻常,怕是单单用医术是治不好晏止澜的。”见骆杨生仍将信将疑,他只好指着晏止澜身上流转着诡异红光的噬灵鞭,道:“实不相瞒,若是我没猜错,此物应该是出自魔界。”   骆杨生面上一凛,终于肯拿正眼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虽然医术精湛,却对魔界知之不多,这不明来历的东西让他颇为棘手。祁璟说的没错,他的医术即便再是精湛,对于魔界之物也是束手无策。   祁璟定了定神,看了一眼虚弱到极致,连呼吸起伏很微弱的晏止澜,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晏止澜要是嗝屁,他也活不了,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等救活晏止澜,再抱大腿刷刷友好度,等原书主角靳黎出现,他就退位让贤,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他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转而对骆杨生慎重道:“我想为他修复丹核。”   祁璟已经想好了,晏止澜如今没有丹核,即便给他输送灵力,也是石沉大海无济于事,不如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骆杨生神色复杂的望着他,半晌道:“你可知从修真界成立到现在,想要修复丹核的人不计其数,成功的又有几个?”   祁璟自然知道,他看着骆杨生:“一个。”   骆杨生又问:“你可知道他是怎么修复的?”   祁璟平静道:“我知道,是那人同为修真大能的妻子,把自己的丹核挖给了他。”   骆杨生神色难辨:“你既是知道,也该清楚那人的妻子的下场。你……”   “一切后果,自有我承担。”祁璟干脆利落的打断了骆杨生的话,在心里疯狂吐槽:你特么怎么这么多废话!你不是处处为晏止澜着想的吗!晏止澜快死了!快死了啊!你不赶紧救他,为我考虑这么多干什么啊!!!   吐槽完心神舒畅,他冲着骆杨生微微一笑:“还请先生为我保守好这个秘密。”   说完他在骆杨生的注视下,运转周身灵力,将灵力注入到双手,抓住垂在晏止澜身前犹自乱舞的噬灵鞭,浓郁雄厚的正宗修真气息渐渐包围住噬灵鞭,一点一点的吞噬掉鞭上的魔息。   不过片刻,噬灵鞭便不再动弹,变成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锁链。   祁璟趁机手下用力,将已经形同废铁的噬灵鞭从晏止澜身上剥除出来扔到地上。同时快速以灵力注入晏止澜周身各处要穴,稳住其性命。这才擦了把额上沁出的汗,冲着骆杨生微微一笑:“剩下的就看先生的了。”   话音落,他翻身躺在大床内侧,与晏止澜肩并肩躺好,闭上双眼。   反正都是死,是生是死,赌这一把!   ……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祁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结束了。   不愧是无双圣手,他几乎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楚,若不是小腹上那条崭新的伤痕,他差点就要以为骆杨生没有对自己下手了。   不过还好,骆杨生不愧是原书主角靳黎的忠诚队友,还是很靠谱的,对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   失去丹核的感觉,就像是小腹那里突然少了一块护身暖体的暖宝宝一样,感觉凉飕飕的。除此之外,祁璟倒还未察觉到其他的不适。   他看了眼脸色不那么苍白,气色稍微正常了一些的晏止澜,问正在收拾东西的骆杨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骆杨生头也不抬道:“有你这大月国第一高手的丹核护体,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祁璟“哦”了一声,看着忙碌不已的骆杨生,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不然怪不自在的。想了想,他挑起一个话题,想给自己留条后退,遂干巴巴的解释道:“那个,之前的事情……”   骆杨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之前什么事情?”见祁璟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佯作凶狠的瞪他一眼,“君上一番苦心,骆某受教了。”   丢下这句话,他便拎着药箱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祁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暗示他前面的事情翻篇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祁璟大乐。嘿嘿一笑,目光无意间落在晏止澜因为拔除噬灵鞭而染得满是血污的衣衫上,敛了笑,皱眉叫人:“来人!”   一个小內侍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垂首等着吩咐。   祁璟本想让他多叫几个人为晏止澜收拾收拾,话到嘴边想起丹核的事情,怕被人看到破绽,又咽了回去。他吩咐小內侍:“去准备一些热水和几条干净的帕子,再准备些换洗的衣服。”   小內侍唯唯诺诺的领命,祁璟又叫住他:“东西放下,你们走。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听到了吗?”   小內侍领命而去,不一时便将祁璟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祁璟等到人都退出去,殿门完全关上,这才从床上跳下来,舒活舒活筋骨,准备给晏止澜擦洗一下。   可怜他如今已经贵为九五至尊,却还要亲手为人梳洗穿衣。   “晏止澜啊晏止澜!为了你,我可是牺牲大了!”祁璟一边撕开晏止澜脏乱的惨不忍睹的衣衫,一边念叨,“等以后见着靳黎,你可要多给我说些好话。如今我没了丹核,空有一身修为,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你可要好好保护我这救命恩人……”   他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一面手脚麻利的拧干了帕子为晏止澜擦拭身上的污血。   好在晏止澜的伤势现今虽然看上去可怖,除去噬灵鞭之后,也没什么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了。剩下肩胛骨下面的两个血窟窿看上去有些吓人,不过经由无双圣手用药包扎之后,想必不过时日便能恢复如初。如今又有了祁璟的丹核,脸色更是比之前那副要死的模样好了不知多少倍。   祁璟给晏止澜擦拭完上身,手在他的腰部顿住了。   他纠结的看着对方莹白如玉的肌肤,暗自思忖:再往下是不是不太合适?   只不过一瞬,他就把这点子纠结扔到脑后了,不管了,救人救到西,哪有给人清理身体清理一半的?   心到手到,祁璟抛去思想包袱,欢快的脱了晏止澜的裤子,麻利的把他周身擦拭了个遍,还暗搓搓的比较了一番大小,确认对方比自己稍微大了那么一丢丢之后,心里不平衡了片刻。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晏止澜似乎比他还小两岁,这个年纪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而已。   现在的孩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此刻的祁璟有意无意的忘了,自己也是跟晏止澜一样,生在大月国长在大月国的土著,晏止澜吃的,跟自己吃的,并无差别。   祁璟忿忿不平的把用完的帕子丢进水盆里,哼了一声,安慰自己:真男人不在乎大小!   他拎起一件光滑如丝,薄薄的像是亵裤的东西,认命的去给晏止澜穿衣服。   只是穿到一半时,忽觉有些不对。   是谁在偷窥朕!   祁璟顿时怒从心生,偶像包袱抗上肩,堂堂一国之君,屈尊降贵为人梳洗穿衣已经够降格的了,要是再被人看到……要是看到的那个人是个多嘴的往外一传……   祁璟不由打了个激灵,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他气哼哼的环顾四周,殿内安静如初,一个人影也没有。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缓缓的回头。   晏止澜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跟他对视的一刹那,祁璟瞬间从里面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还有一丝……疑惑不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晏止澜淡淡的开口:“你想对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我想对你?不,我不想。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2瓶;傅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嗯?”   祁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困惑的声音,我想做什么?当然是救你命啊小弟弟!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晏止澜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他顺着晏止澜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按在人的大腿上,而之前为图省事,祁璟直接拿匕首把晏止澜的衣服割碎了了,匕首用完之后被他随手扔在了床边。   祁璟顿悟,晏止澜不会以为自己是要亲手杀了他吧?   晏止澜原本恢复些许气色的脸色此刻已然变得苍白,他的眼里犹如含着无数淬着寒光的利刃,嗖嗖嗖射向祁璟:“祁璟!你这个……你!”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祁璟此时恐怕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我?”祁璟被他骤然爆发出的凌冽气息逼得不由后退一步,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我……我怎么了?”   晏止澜眼里满是恨意,若不是双手双脚被打断了不能行动自若,祁璟毫不怀疑他此刻会从床上跳起来生撕了自己。   对方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只不过说了一个字,他气急攻心之下,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祁璟一惊,飞快的为他穿好亵裤,凑上前去探查。   暗红的血迹顺着晏止澜的唇角溢了出来,祁璟忙拿帕子给他擦了,“你先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要是晏止澜没死在大牢,反倒被他气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晏止澜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扭过头冲向里侧,哑声道:“祁璟,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不如杀了我!”   ???   不是,怎么给你穿个衣服就是侮辱你啦?   祁璟不解,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晏止澜说的恐怕是之前牢里发生的事情。对于素来清正端庄的晏止澜来说,没有直接杀了他,反而断其手脚废其丹核,让他生不如死,或许真的是天大的侮辱。   自以为想通了要点的祁璟,陪着笑,小心翼翼道:“我好容易把你救回来,怎么会舍得杀你?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但是你放心!”   他把晏止澜的头掰过来,诚恳的看着他的眼睛,举起一只手起誓:“我现在已经改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为难于你。”   晏止澜恍若未闻,闭上双眼,浓黑似鸦羽般的两排睫毛上隐约有水珠闪烁。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晏止澜这样清正的人,都能被他弄哭,算不算他的本事?人是救回来了,但是看他这一副生如死灰的模样,万一想不开自己又作死怎么办?   他急的脑门上一头汗,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若是不信,试着运转灵力,看我有没有骗你。”   丹核是修真之人最重要的东西,他不信听了这话,晏止澜还没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晏止澜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他浓长的睫毛颤了几颤,睁开眼睛,现出几分茫然和不解:“我的丹核……”   祁璟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喜悦和不敢置信,知道他已经察觉到了变化,于是松了口气,大咧咧的坐在他身旁:“我没骗你吧!”   晏止澜终于肯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祁璟再接再厉:“你的手脚也被骆先生接好了,只是现在还不太利落,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不会影响你练功修炼。”末了他又颇为贴心的补充一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在宫里好好养着,等伤势养好了再回晏府。反正你那晏府也没什么人,回去也无人能照料好你。”   熟悉剧情的祁璟知道,晏止澜家里父母早逝,其他长辈也死的七七八八,如今晏家只有他一人独撑大梁。晏家虽有清誉,晏止澜的背景却单薄的很,是以原身祁璟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拿他下手。   谁料他这句话音刚落下,晏止澜倏地又变了脸色,他眼里燃起两簇怒火,恨声道:“祁璟!你如此折辱我,我……”   一句话未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祁璟看他脸色苍白,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厌恶和恨意,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触动了他的神经。他暗自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话,十分摸不着头脑:态度诚恳,言辞温和,很完美,没什么问题啊?   总这么吐血也不是办法,祁璟只好扬声叫人:“来人,去把骆先生请过来。”   在殿外的小內侍应了一声,不过片刻,便麻溜的把骆杨生请了回来。   骆杨生精神萎靡的走进殿内,晏止澜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心上石头落地,刚松懈下来睡至酣处,就被人从被窝里架了出来,恼火不已。因此对着祁璟也没什么好脸色,没好气道:“什么事?”   祁璟冲他招招手,叫道:“骆先生,这里。”   骆杨生此刻还没看到躺在床上已经醒来的晏止澜,反倒一眼看过去就被床边闪着寒光的匕首闪了眼,睡意立时不翼而飞。   他快步走上前,本想厉声问祁璟想做什么,但随即想到若是祁璟要做什么,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把人救回来?   稍稍稳住心神之后,骆杨生指着匕首问祁璟:“君上这是在做什么?”   祁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嗨”了一声,随意把匕首装进鞘里,解释道:“我这不是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血黏在肉上,不好脱下来吗?”   他努努嘴,示意骆先生看旁边的衣服碎片:“这样换衣服就容易多了。”   原来是这样。   骆杨生一颗高高吊起来的心稳稳落进了肚子里,看着浑身上下只着一条亵裤的晏止澜,再往上看,便对上了晏止澜有些不知所措的双眼,眼角一抽,忽觉有些头疼。   祁璟拉着骆杨生坐在床侧,大吐口水:“骆先生,你快看看,他这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问题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又吐血?”   骆杨生看了晏止澜一眼,联想之前的事情,很快明白过来,晏止澜怕是误会了什么。   晏止澜垂下眼帘,掩去一切情绪,低声道:“骆先生。”   骆杨生摸着山羊须点了点头,仔细查看了一番,为晏止澜施了几针,转头对祁璟道:“君上无须担忧,不过是些淤血罢了。”   祁璟舒了口气,他看的出来,晏止澜好像很事听得进骆杨生的话,踌躇片刻后,将方才的话又跟骆杨生说了一遍:“晏止澜如今的伤势不宜轻易挪动,我看骆先生不如先在宫里暂且住下,等伤势养好了再做商议。骆先生以为如何?”   怕骆杨生出口反对,他忙又补充道:“况且宫里灵药甚多,若是有什么用的上的,到时候也方便一些。”   骆杨生捏着山羊须久久不语。   祁璟眼巴巴的望着他:“骆先生?”   他相貌本就生的可爱,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小上不少,极具欺骗性。如今又褪去那股子阴沉和暴戾,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便像只单纯无害的幼兽,让人忍不住心软。   骆杨生沉吟片刻,心中有所计较,转身对晏止澜和颜悦色道:“君上所言极是。你在此好好养伤,等伤势痊愈了再做打算。”   晏止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半晌后,他用极轻的声音回道:“一切有劳先生。”   骆家与晏家是世交,骆杨生跟父亲更是挚交,若是他的话不能信,这世上也就没有其他人可信了。   祁璟顿时心花怒放,面带喜气的亲自送骆杨生到殿门口,只要晏止澜肯留下来肯拿正眼看他,他要刷好感不还是分分钟的事?小命保住,他怎么不高兴?   殿门将要关上的时候,祁璟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叫住骆杨生:“骆先生!”   骆杨生回头,祁璟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小声道:“骆先生,答应我的事情!”   骆杨生看了他一眼:“骆某自然记得,君上放心。”末了,他看着莫名一脸雀跃的祁璟,心中微动,一句提醒的话脱口而出,“晏止澜似是对君上有所误解,君上得空不妨跟他谈上一谈。”   祁璟“啊?”了一声,刚要问他误会了什么,骆杨生已经扬长而去,只好悻悻的转回殿内。   他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肚子里就咕咕咕叫了起来,身形立时顿在原地。忙活了这么久,他都忘了吃饭这件事。   他对着旁边的小內侍道:“你,去准备些吃的。”忽的想到什么,忙又叫住他:“再准备一些容易克化,给伤者吃的食物。”   小內侍领命而去,祁璟则喜气洋洋的跨进殿内,去找晏止澜,解除骆杨生所说的误会。   晏止澜浑身上下只着一条亵裤,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莹白如玉,常年修炼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腰侧一丝赘肉没有,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起伏,简直像是完美的人体模特雕塑。   祁璟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番,原身祁璟身为大月国第一修为高手,武力不差,修炼自然也是日/夜不断的,身材想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祁璟心里平衡了不少,啧了一声,觉得晏止澜这样赤身裸体的躺着,自己在他身边说话着实有些不自在,便拿起旁边的衣物,小心的避着他的伤口帮他穿上了。   穿完之后,他看向一脸冷漠的晏止澜,坐在床边,想了想斟酌着字句,诚恳道歉:“对不住,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我真的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他抿抿嘴,觉得晏止澜之前的态度,换做自己,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祁璟无语,明明自己好心办好事,怎么一不小心就又扮演了坏人的角色呢?   晏止澜看着他,他已经反应过来,祁璟方才应该是真的只是帮他穿衣服,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他脸皮薄,又一向不屑于解释,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祁璟见他态度有所缓和,脸上也不再是那副想要杀人的表情,心想有戏,恰好小內侍在殿外道:“君上,饭菜准备好了,现在用吗?”   祁璟闻言,立时拉下帷帐,确认把晏止澜遮的严严实实,旁人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才转头,扬声道:“进来。”   小內侍手脚麻利的进来,把饭菜摆好,祁璟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等人全部退出去,祁璟这才回身,一把拉开帷帐,对着晏止澜眉开眼笑:“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喂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晏止澜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他记得自己分明已经死了,死在逃出大月国之后的三年后,丹核尽毁修为全失,甚至连尸骨都没留下,为什么一睁开眼却又活了过来?还是活在祁璟刚登基的时候?   而且他方才听到祁璟的话,下意识的运转灵力,丹核还在,修为虽然微弱,但只要有丹核在,早晚能修回来。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晏止澜,以至于直到无双圣手前来,他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像是冥冥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   原本视祁璟为眼中钉肉中刺、很不得处之而后快的骆先生,竟然对着祁璟和颜悦色起来。   这一世的祁璟,也跟上一世的不太一样。   原本以他对祁璟的了解,祁璟把他弄到这里来,很大可能是为了折磨他羞辱他,没想到不仅没有那么做,反倒只是简单的关心他的伤势?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晏止澜绝不相信,祁璟会突然改了性子,做起好人来。   只是他如今手脚不能动,修为又没恢复,只能受制于人,先暗中观察,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待到时机成熟,便找机会逃出大月国,再……   他毕竟伤势沉重,身体还很虚弱,乍惊乍喜乍怒乍悲之后,便耗尽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那点精儿气神,尚没想到后面该怎么做,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入祁璟耳中,祁璟快速扒完碗里的饭菜,轻手轻脚的叫人进来收拾完之后,静下心来开始琢磨,该怎么刷晏止澜好感度。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原书中晏止澜被暴君祁璟囚禁了八年,终于用最后两年的时间,趁着祁璟一时松懈,逃出了大月国。然而他的身体在祁璟的折磨下已经千疮百孔医药枉然,逃出去没过几年就病逝了,因为没有丹核,死后连尸身都没留下,几乎是等于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的设定,丹核相当于修真之人的第二条性命。在这个人人修真,个个有丹核的世界,没有丹核空有修为的人,就像是武侠剧里空有一身好身手却没有内力的人,身手再好碰到内力高手也是枉然,仿佛大象群里扔进一只小小的蚂蚁,随便一个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压,弱小卑微又可怜。   毁人丹核,无异于灭人满门害人全家,除非血海深仇,不然没人会做这种遭人诟病又不利己的事情。除了暴君祁璟,那个脑子有坑精神有病,明明拿着顶级装备号却将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的煞笔!   祁璟在心里暗骂了几句,之前他犹豫了很久才救晏止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促使他真正下定决心放手一搏的是,反正他就是个普通人,只要他救活晏止澜,再抱抱原书主角靳黎的大腿,改变被主角杀死的命运,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没有丹核,只要自己不作死,再不济退位之后也能混个富贵闲人当当,一辈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人生终极目标达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通此间环节的祁璟对自己很是满意,觉得自己真是再机智不过。   吃饱喝足,他嘴里哼着小曲,爬上床,躺进晏止澜里侧。这短短的一天经历了穿书、惊吓、救人、安抚等一系列事情,他早就疲惫不堪,几乎是一躺进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陷入了香甜的梦乡。因为心头大患解除,身心舒畅,甚至还打起了愉快的小呼噜。   ……   晏止澜是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喧闹的人声吵醒的。   他一向浅眠,性子又警觉,几乎是人进来的一瞬间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之后又觉察哪里不对,清浅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侧,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一僵,缓缓转头,祁璟正八爪鱼似的手脚缠在他身上,将他紧紧捆住。   晏止澜的脸上立时一阵青一阵白,倍感屈辱。若不是身体极其虚弱,他绝不会睡的这么沉,沉到连祁璟睡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他就知道,这个祁璟不会那么容易改邪归正!居然趁着自己睡着了之后做出这等事来!怪不得他费心费力的医治自己,原来竟存的是这个心思!   晏止澜心神恍惚,不过这么一晃神的时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已经走到了距离床榻不足五步远的地方。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自帷帐外面响起:“把人给我拉出来!孤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子有如此手段,竟引得新君荒废国事不上早朝!”   他话音一落,立时就有人上前两步,欲要拉开帷帐。   晏止澜的目光落在越来越近的两个黑色人影身上,遮在衣袖里的双手不由握紧了拳头,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是被人当众发现他躺在龙床上……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对他,对晏家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宫中一向人多口杂是非多,一旦流言四起,他几乎能想得到,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晏家的百年清誉,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   怎奈他现在手脚皆使不上力气,浑身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影,就要拉开帷帐——   晏止澜脸色一白,狠狠闭上了双眼。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传来一道狂妄不羁的声音。   “本座的床也是你们能随便摸的吗?”祁璟不知何时醒了,坐在床的里侧,在內侍的手触上帷帐的刹那,怒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两个內侍明显听出来了是谁的声音,伸着的手顿在半空中,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祁璟冷哼一声,却在床上对着晏止澜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吱声,自己则越过晏止澜下床,反手又将帷帐遮的严严实实的,从外面看里面,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影。   “怎么?孤的命令,也做不得数了?”充满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祁璟一跳,险险没站稳滑倒在地。   祁璟抬眼,自己正前方,一个白发苍苍满脸威严的老人,正怒视着他。   祁璟一哽,顿觉脖子一凉,连连倒吸两口气:这个架势……这个气质……还有这个语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方怕是祁璟的父君,如今的老君上祁望山。   祁望山本身资历平平,修为在大月国算不上高,然而靠着父辈荫护,拥护者众多,在位期间也算得上是无功无过。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祁望山膝下子嗣单薄,大多数幼年夭折,长到成年的皇子仅有两位,一个是在北疆染病身亡的大皇子祁尧,另一个便是祁璟。   随着他年纪渐大,身体每况愈下,眼见着日暮西山,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缘,不得不退位择立新君。这才由祁璟捡了漏,否则若是那位大皇子祁尧在世,论品性论人脉论资历,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祁璟上位的。   眼看对方面色阴沉,祁璟脸上忙堆起讨好的笑,磕磕巴巴问好:“父……父君,您怎么来了?”   祁望山重重哼了一声,瞪着祁璟,冷声道:“孤要是不来,又怎会看到这出好戏?”   原书中祁望山在祁璟登基不久后就病逝了,只在围观群众的谈话中潦草提了一句,说若不是祁望山死的早,还能多管教祁璟几年。暴君祁璟肆意妄为,天不怕地不怕,却能乖乖听祁望山的话,由此可见,祁望山在祁璟心中,具有多大的威慑力。   祁璟被训得灰头土脸,不敢抬头,委委屈屈的为自己辩解:“不是父君想的那样。”同时在心里盘算,他之前已经命人封口,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又快速琢磨了一下,祁望山到底知道了多少?   “不是孤想的那样?”祁望山厉声喝道,“祁璟,孤素来知道你自小跟晏止澜不对付,拿他入狱,孤也只当你是小孩子心性,闹过便罢。”他因为老迈而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祁璟,喝道,“你却不该对他用刑折辱,生生断了人性命!”   祁璟闻言,愕然抬头:“啊?”   祁望山气的手都在发抖:“晏止澜是世家子弟,晏家也算得上是名门,你一即位便做出这等事情,岂不让世家众人寒心?祁璟啊祁璟,枉费孤一番苦心,你真是……真是……”   兴许是年纪大了,他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便气喘吁吁,旁边的內侍忙有眼色的搬来座椅,扶着他小心坐下。   祁望山缓了缓气,乌黑的檀木拐杖重重点在地上,说出一句评语:“你真是,朽木不可雕!”   祁璟的瞳孔猛地紧缩,心脏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般,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这句话……   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   祁望山再说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模模糊糊中,他仿佛出现了幻听,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兴奋道:“父君,阿璟做的怎么样?”是年少的祁璟的声音。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是尚显年轻的祁望山的声音。   “祁璟!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祁望山的声音饱含着怒气,“你这辈子都别想越过你大皇兄!”   ……   祁璟头疼欲裂,他跪坐在地上,缓缓抬头,眼里满是猩红的血丝,冲着祁望山,一字一顿道:“父君,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大皇兄?” 第6章   祁望山愣了一下,怒不可遏道:“你再说一遍!”   祁璟神差鬼使的说完那句话,猛地回神,不由打了个激灵。   方才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满是怨怼和不甘,像是积攒了很久一样,被祁望山的一句斥责达到顶峰,突然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原主对祁望山的感情,敬畏多于敬爱,换做原主,是万万不敢这么跟祁望山说话的。   就连祁望山,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祁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什么……”   显然祁望山也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他过多纠缠,他把目光落到他身后的床榻上,脸色阴沉:“床上何人?还不露面!你以为躲在后面,孤便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晏止澜躺在龙床上,紧握的手心里全是黏腻腻的湿汗。若是晏家清誉毁于今朝……他发誓,一旦寻到机会,他一定要亲手杀了祁璟,以报今日之辱!   祁璟浑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经被晏止澜惦记上了,只是隐隐有种预感,要是让祁望山看到是晏止澜躺在龙床上,事情一定会往更加糟糕的方向上发展。   他腾地站起来,两步走回床榻前,伸开双臂,挡在床前,环顾众人,傲声道:“谁敢过来!”   祁望山顿时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直爆。   祁璟怂怂的别开视线,脑中突然闪过祁望山方才的一句话,祁望山一上来便训斥他不该杀了晏止澜。   本来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祁璟却直觉哪里不对,有什么地方被他疏忽了。   他一面拦着人,一面在脑中快速思索。   晏止澜被抓进大牢的时候没有避忌旁人,众人皆知,祁望山知道此事不奇怪。祁璟将晏止澜扔进死牢用刑,祁望山身为上代君主,有耳目向他禀告也不足为奇。   怪就怪在,祁望山言里话外,几乎是一口咬定晏止澜已经死了!他气势汹汹的前来,其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捉奸,也不是想知道妖媚惑主的人是谁,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捉拿媚主之人,不过是到此之后意外得知后,顺水推舟用来做个噱头而已!   祁璟目光无意中瞥到取出来扔到一旁的噬灵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传递消息给祁望山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何会知道晏止澜死了?且十分笃定的将消息传给了祁望山?   祁璟穿书纯属偶然,从死牢里提审晏止澜也是事出突然,求无双圣手帮忙医治更是知者甚少,他又下了封口令,这么短的时间内,消息想要传递出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否则但看祁望山的反应就知,即便是同住在皇宫之中,前后仅仅是隔了几个宫殿的祁望山,都没摸清楚状况,甚至不知道他床上躺着的人的真实身份,就是晏止澜。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设想,那个通风报信的幕后之人,此刻还不知晓晏止澜还活着一事?不然如何解释他的消息这么滞后,连晏止澜被自己救活了都不知道?   而且很明显,那幕后之人的举动,绝对不是单单通风报信这么简单!   若是想要救晏止澜,为何不在他刚被用刑的时候就报给祁望山知晓?反而在明知晏止澜被废去丹核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告知祁望山?人都死了,再搬救兵,搬来何用?   祁璟此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幕后之人,不仅想要晏止澜死而且想要对他不利!并且用在晏止澜身上的噬灵鞭,一定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祁璟电光火石间想到此中要害,换上以往原身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问:“父君如何得知晏止澜死了?”   祁望山一听此话,顿时怒气不打一处来,脸上青筋暴露:“你这个混账东西!事到如今,还想抵赖不成!”   祁璟摇头:“父君先消消气,儿臣只是想问问是哪个多嘴多舌的,竟敢挑拨本座与父君之间的感情。”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祁望山周围的几个內侍身上,加重语气,“若是被本座查出来,定要拔了他的舌头,以儆效尤!”   警告完不安分的人之后,他又转向祁望山,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儿子承认,之前是我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如今知晓错误,已经叫了无双圣手给晏止澜疗伤。晏止澜如今已无大碍,只需好好静养便是,父君无需担心。”   他瞅着祁望山的神情,又补充一句:“父君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叫无双圣手前来,一问便知。”   祁望山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之色,祁璟虽然品性不堪,却是从来敢作敢当有一说一,不屑于推脱。他思索片刻,对旁边的內侍道:“去问问无双圣手,是否真的如此?”   內侍领命而去,很快复还,在祁望山耳边低语几句,便垂首站在了一旁。   祁望山脸色稍霁,目光复杂的看了祁璟一阵,咳了一声,语气放缓:“今日暂且饶你这一回,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祁璟知晓他方才定是已经从无双圣手那里确认过晏止澜无事,此时色厉内荏,不过是放不下身价罢了。   祁璟也不拿乔,见好便收,乖乖的递上台阶给他下,同时做出一副理亏的样子,连声道:“是是是,儿子谨记父君教导。”   兴许是脸上挂不住,祁望山扔下这句话,也没再计较床榻之人的事情,便起身匆匆离去。   祁璟自是放低了姿态恭送他离开。   只是走出殿门的时候,祁望山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   祁璟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祁望山便坐上了辇驾,扬长而去。   祁璟看着祁望山的辇驾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压下心头莫名涌上来的苦涩和不甘,暗骂了一句“操!”转身回殿内。   祁望山虽然气势汹汹,来闹了这么一出,恰好也证明了他跟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干系。否则,何必多此一举,专门来看晏止澜死透了没有?   不过让祁璟想不通的是,就算他把晏止澜弄死了,祁望山过来教训他一番,对幕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   以现在的形势,祁望山最多也就是不痛不痒的骂他几句,不然还能废了他另立新君不成?   除了祁璟,祁望山也没别的儿子可用了。他不信,祁望山他会将祁家把持数百年的基业拱手让人。以祁望山的性子,祁家的江山绝不可能落进外姓之人的手里。即便祁璟再不济,他也姓祁。   祁璟百思不解的走到床边,拉起帷帐,问晏止澜:“你有没有什么仇人?”见对方一脸状况外的样子,遂将噬灵鞭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他听。   晏止澜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祁璟说完一通话,口干舌燥,拎起旁边的玉壶倒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两盏才缓过来,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道:“我本以为对方是冲着我来的,毕竟我这个人吧,坏名声在外,谁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想要杀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要不是我身边高手众多,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祁璟刚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一听他这话,立马不乐意了。   他两颊塞满了食物,圆滚滚的鼓着,像是贪嘴的幼兽,模样既可笑又可怜。偏偏他又要说话,一张嘴,桂花糕的碎屑便不由的随着他的气息扑了出来,自己却犹然不觉。   他气呼呼的瞪着晏止澜,含含糊糊道:“泥嗦什么?”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丝嫌恶,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他教养极好,只微微侧头,冷声道:“你先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祁璟也觉得含着东西说话不太有气势,三下五除二把桂花糕咽下,大大咧咧的一脚踩在床榻上,弯下身凑上前,鼻尖几乎要跟晏止澜鼻尖碰上,盯着他看。   平心而论,晏止澜虽然只是原书里的背景板,一个只在众人口中的配角,相貌却是生得极好,令人挑不出一丝瑕疵来。   他现在只有十七岁,相貌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未完全长开,加上伤势的原因,气色不佳,更是显出几分脆弱的美感来。   脸部轮廓分明,两颊却又带有一点尚未褪下来的婴儿肥,中和了脸部线条的凌厉。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目深邃明澈,宛如夜空中的星子,熠熠夺目。而眼睛下方的鼻梁则高挺笔直形状优美,底下一双薄唇紧紧抿着,一看就知此人性子倔强,不是那种轻易服软的人。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与祁璟对视片刻,祁璟率先败下阵来。   他直起身来,拉开两人的距离,找了只小软凳坐在晏止澜床头,长长吁了口气,叹道:“是啊,我祁璟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心里自是有数。只是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晏公子——”   他故意在此顿住,想要吸引晏止澜的注意。   晏止澜本不欲跟他说话,便闭上了眼睛养神。听闻他话中有话,便睁开了眼,看向他淡淡问道:“什么事?”   祁璟见他肯跟自己说话,喜笑颜开,也不再卖关子,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祁璟人人喊打喊杀,被人暗算,不足为奇。只是一向与人无争的晏公子,又是得罪了谁?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第7章 (捉虫)   晏止澜垂下眼,掩去眼里的情绪。   之前祁璟说到噬灵鞭的时候,他几乎是刹那间就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一世确实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上一世他被祁璟囚禁了八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噬灵鞭,什么魔息,更别提会有别的什么人害他。而这一世,不仅是祁璟的态度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甚至还出现了上一世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他隐隐觉得,事情的背后怕是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而他和祁璟,就像是暴露在明光下的棋子,被黑暗中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   若不是祁璟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他们两个恐怕至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祁璟见他不说话,轻啧一声,回身又从盘子里拈了块桂花糕。这回没急着放进嘴里,捻在指尖玩着,饶有兴趣的望着晏止澜,打趣道:“莫不是想要杀你的人太多,一时间数不过来了?”   晏止澜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祁璟顿觉无趣,把桂花糕扔进嘴里嚼了两口,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完了还砸吧砸吧嘴:“好吃!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晏止澜微微皱眉,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眼看了祁璟一眼,略显嫌恶道:“食不言寝不语。”说完把头一转朝向内侧,摆明了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祁璟瞠目结舌,晏止澜这是在嫌弃他?   祁璟没什么喜好,就喜欢跟人讲道理,自诩以德服人。   就算不是他的理,他也要掰出个一二三来,将歪理掰碎了塞给别人。若是碰上比他还强势的人,就更不能认输了,一定要讲出个所以然来,让人心服口服,才肯善罢甘休。   晏止澜的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成功的激起了祁璟的好胜心。   他冷笑一声,在心里说出了那句烂遍大街的总裁金句:“呵,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虽然要抱晏止澜大腿刷好感度,但是!不能被人鄙视了还笑嘻嘻的当做没看到!这也太没有尊严了!   大腿要抱,好感要刷,男人的尊严不能丢!   祁璟在床边摩拳擦掌的准备了一会儿,准备给晏止澜点颜色看看。   他一只脚刚踩上床榻,晏止澜突然转过头,一双灿若星子的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祁璟的动作僵在当场,以为晏止澜察觉了自己的意图,心虚的错开他的视线,呵呵笑着找话题:“怎……怎么了?嘶……”   一时情急,话说的太快,差点咬掉自己舌头。   晏止澜的目光落在他踩在床榻上的脚上。   祁璟收回腿,理直气壮道:“我想上自己的床睡一会儿,不行吗?”   晏止澜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君上无须委屈自己。将晏止澜放进医舍交由医修照料便可。”   那怎么行?我们现在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祁璟心道,我得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小心看着,万一幕后之人得知你没死再下杀手,我想救你都来不及。   想到此,他扯着灿烂的笑容,对着晏止澜笑嘻嘻道:“不委屈不委屈!美人在侧,我高兴还来不及,能有什么委屈的?”   话音一落,他就暗道糟糕,说错话了。   晏止澜的脸色时青时白,受了极大屈辱似的,眼尾微微染红,紧紧抿着唇。   半晌,才冷声道:“君上还请自重。”后面一句的话像是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晏止澜可杀不可辱。”   祁璟一时忘形,说秃噜了嘴,正暗骂自己嘴贱。一听晏止澜这话,顿觉不满起来。   叫他自重?自重什么?   说的好像他要对他做什么似的。他能做什么?   两个大男人,晏止澜有的他也有,就算他无意中把人看光了,大不了再给对方看回来就是了。有必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辱不辱的吗?   祁璟自穿书到现在,为了保住小命,竭尽全力做遍了各种能做的事情,可谓是马不停歇筋疲力尽。提心吊胆的做了那么多,却还要被晏止澜冷言冷语的警告。想到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顿时觉得心好累,不想再努力了,谁爱死谁死去吧!   祁璟心灰意懒,也提不起兴致争辩了。他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垂下嘴角,跨上床,面朝着墙壁躺下,留给晏止澜一个阑珊的背影。   晏止澜在他突然翻身上床的那刻,身体骤然紧绷,以为祁璟终于撕破他伪善的面具,准备对他动手了。   他手中暗暗蓄力,若是祁璟敢对他不轨,即便两败俱伤,他也不会让对方得逞。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祁璟只是默默地上床,默默的在他身侧躺下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侧躺着。   晏止澜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知所措,祁璟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   祁璟闷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晏止澜一惊,心神不稳,暗中蓄的灵力一下子全部消散了。他……竟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吗?   晏止澜稍稍侧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祁璟。   可祁璟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完全看不出来他此刻是什么神情。   就在他猜测祁璟是不是睡着的时候,祁璟突然转过身来。   猝不及防的,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皆是一愣。   近在咫尺,清浅的气息几乎就喷在对方脸侧,连自己的样子都能在对方眼中看的一清二楚。   谁都没有动。   晏止澜脑中不知怎的想起祁璟方才的那句“美人在侧”。   他素来不太注重相貌如何,只一心专注于修炼。修真界强者为尊,“美人”这个词在这里着实不是什么好话,无异于嘲弄对方空有其表败絮其中。所以祁璟一说出那句话,他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故意羞辱他的。   而眼前的祁璟,却着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单看年纪,任谁看上去都会认为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更不会想到他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上两岁。一张犹显稚气的娃娃脸,眉眼温顺唇红齿白,雌雄莫辨。专注看人的时候,一双灵动的眼睛睁的又大又圆,眼神清澈透亮,几乎让人不可抑制的想沉溺其中。   晏止澜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祁璟之前真的是真心实意的赞美,并不是折辱。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祁璟的眼睛并不是如他一样常见的纯黑色,而是黑中隐隐透着蓝,像是夜幕降临时的天空,纯澈干净,不染纤尘。   晏止澜突然不确信起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这一世的祁璟跟上一世的暴君仿若两个人。上一世的暴君祁璟眼神暴戾阴沉,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而眼前的祁璟,拥有这样一双清澈双眼的主人,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吗?   他这边陷入沉思,那边祁璟的气却已经消了大半。   试问美色在前,谁还会生气?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面前这个人是个跟他一样硬邦邦的大男人,要是个妹子就好了。   祁璟的气来的快,消得也快。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晏止澜故态复萌:“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晏止澜被他一句话唤醒,心中一凛:一定是这两天伤势的原因,搅得他头脑浑浑噩噩不甚清楚,才会对祁璟这个暴君产生了别的念头。上一世祁璟囚禁他那八年,对他做了什么,他可是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   祁璟看他表情像是在发愣,便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哎!”   晏止澜回神,面无表情的看他:“做什么?”   祁璟想要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走在路上都会被很多妹子追。一看他的表情,立时蔫了,随口扯了个话题:“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有人杀你这件事有没有想到什么?”   晏止澜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直看的祁璟心里发毛,才淡淡道:“没有。”   兴许是见祁璟脸色不好,他又说了一句:“晏家向来与世无争,专心修炼。出世不入世,乃是晏家家训。”   意思是说晏家虽然名气大,却从不掺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事情,不得罪人也不巴结人,更不会有什么仇敌。若是有什么敌人,一定是你这昏君招惹来的,我只是无辜被牵连的而已。   祁璟自动在脑子里添油加醋的补完了晏止澜这句话的意思。在心里唉声叹气,这天怕是聊不下去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无奈道:“晏公子。”   晏止澜静静的看着他。   祁璟心劲儿上来,开始胡说八道点评起来:“你这个家训有问题啊!”   晏止澜皱眉。   祁璟一看他的表情,更加来劲,头头是道的分析起来:“你看,出世不入世,意思是说,超脱俗世,只专注自己修行,不管别人如何言论。但是实际上呢,你们晏家,既希望超脱世尘却又依附世尘,你你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完……”   祁璟看晏止澜脸色不虞,也嫌自己躺着说话不够气势,遂起身,盘腿坐在晏止澜对面,抖擞精神,开始胡诌:“你们说出世,不在乎功名财富权位,不入世,也就是不期望通过别人来实现自己的价值。事实呢,你们晏家,从建立家门开始,便竭力培养自己清正的家风,数百年至现在,提起你们晏家,大月国何人不说上一句好?你们是不求功名,不畏权势,无惧人言,但是你们也有所求。你们所求的,就是晏家的清誉,是人人提起晏家,说不出一个错字……”   他这边侃侃而谈,自以为有理有据,那边晏止澜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晏家百年清誉,怎容他如此诋毁!   情绪激动之下,丹田灵力波动不断,晏止澜这才想起,这世的自己丹核还在,并未毁去,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凝神聚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惊喜过望,几乎是想都没想,清声喝道:“七星!”   祁璟忽觉眼前白光一闪,脖颈一凉,一把闪着寒光的灵剑紧紧贴着肌肤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哽了一下,闭上喋喋不休的嘴,难以置信的望着晏止澜,半晌之后,艰涩道:“你想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闲?虾米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祁璟低头,从晏止澜黑沉的眼睛里看到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把不足两寸的灵剑,恍如做梦一样,不可思议道:“你要拿这个杀我?”   七星一召出来,晏止澜就发现了不对。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已经修出了本命灵剑七星,因此方才运转灵力时察觉到灵海的异样波动,立时反应过来是因为七星的存在。只是后来丹核被废,此后数年,七星再没被召出来过,但是那种感觉绝不会错!   眼前这个形态的七星,仅在他第一次召唤灵剑时,因灵力不稳丹核还不够强大之故,出现过一次。   如今他丹核尚在,灵力充沛,为什么召出的七星却是刚炼化出来的模样?   晏止澜看着红蓝灵力交互流转的本命灵剑,有些茫然无措。   他修的是正宗的晏家心法,召唤出来的灵剑,剑身上的灵光也应该是蓝色的才对,为什么会有红光交错?   祁璟透过他的眼睛,看着流光溢彩的灵剑,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的夸赞:“你这把灵剑,还挺好看的……”   不料他话音未落,晏止澜犀利的眼神就看了过来,他眉头紧锁,沉声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祁璟立刻识时务为俊杰,怂怂的服软。   虽然他不认为晏止澜能用这把看上去有点儿可笑的灵剑杀死他,但是这剑虽小,看上去却锋利的很,他可不愿意受无妄的皮肉之苦。   于是,他竭力扯着脸皮,扯出一个不失逼格又讨好的笑:“你看,刀剑无眼,万一不小心伤着了碰着了,多不好。不如我们收起灵剑,有话好好说?”   晏止澜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果真将灵剑从他脖子上移开,转而停留在自己眼前,目不转睛的细细查看。   祁璟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晏止澜道:“七星的样子有点不对。”   是个人都看出来不对了。   祁璟在心里吐槽,虽然他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灵剑,但是以他浸染小说数年的经验来看,谁的灵剑会只有那么大一丁点儿?跟过家家的小孩儿手里的塑料玩具似的?这要是跟人切磋比武或者御剑杀人的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晏止澜没听到他的心声,盯着七星,眉头紧锁着,有些拿捏不定:“七星……好像沾染了魔息。”   ???   祁璟的吐糟戛然而止,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问:“为什么?”   说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晏止澜被噬灵鞭缚了不知多长时间,灵海被魔息渗入,召出来的本命灵剑要是被魔息侵入沾染魔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将心中猜测说给晏止澜听,末了还求表扬似的看着他,面带得色道:“会不会是这样?”   晏止澜神情并未因此舒展开来,他沉吟许久,亦是不能确定,坦诚的摇头:“我不知道。”他眼里带着些许茫然:“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若是上世年轻气盛的他,看到本命武器上沾有魔息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认定那人是魔物,继而诛妖邪除魔物,追而诛之。   但是这一世,见过人情冷暖人心险恶的他却不会这么想了。   有的人,披着一副道貌岸然的皮藏着一颗妖魔的心,藏在人群中蠢蠢欲动。有的时候,人心比魔物更可怕。   更何况,如今沾染魔息的是七星——他自己的本命武器 ,他可以确定,自己身上绝无任何魔息,但是七星上的魔息又该如何解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祁璟看他的脸色不虞,安慰道:“兴许等你身体养好,灵力彻底恢复,魔息就自然消失了。”   噬灵鞭上面的魔息有限,他相信以晏止澜的能力,消除这点儿魔息易如反掌,根本不在话下。   晏止澜心不在焉的点头:“如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祁璟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全部呼出来,一颗心又高高的吊了起来。   晏止澜从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神一凛,灵剑七星剑随心动,嗖的一声又架在了祁璟脖子上,冷声道:“道歉。”   祁璟愕然:“啊?”   晏止澜眼中怒火炽盛:“晏家的出世不入世,意思是身在俗世仍要保持本心。你——胡言乱语!”   祁璟恍然,反应过来后欲哭无泪,这页不是刚才已经翻篇了吗?怎么又想起来了?   他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一抬眼看到满脸霜寒的晏止澜,顿时萎了。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望着晏止澜,十分有诚意的道歉:“先前是我不对,我胡说八道,我信口雌黄,胡言乱语。祁璟在此,跟你说声对不住。”   “不对。”晏止澜脸色丝毫未缓,剑眉怒横,“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嗯?”祁璟迷茫的看着他,“不是你是谁?”   晏止澜盯着他看了许久,看他神情茫然,不似惺惺作态故作不知,冷声提醒道:“你侮辱晏家先祖,该是对晏家先祖道歉。”   祁璟惊诧之下微微张大了嘴:“啊?”   直到他看到晏止澜一脸严峻,这才意识到:这货不是开玩笑,是来真的啊!   他艰难的稍稍往后仰着头,竭力避开闪着寒光的灵剑,瞅着晏止澜,不确定道:“你们晏家先祖……早就仙逝了吧?我去哪里给他道歉?”   晏止澜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平静道:“不必麻烦,你只需沐浴焚香,斋戒数日即可。晏家先祖有灵,自会收到你的诚意。”   “啊?”祁璟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还能这样?   不过为了刷晏止澜的好感,他咬咬牙,拼了!只要晏止澜高兴,以后饶他一命,让他做什么都行。只是得先说清楚,他磕磕绊绊的,犹抱有一丝希望的问晏止澜:“那……需要几日?”   晏止澜默然。   祁璟满含期待的看着他,不久就听到他声音毫无起伏道:“若是晏家门生,须得三月;若是晏氏族人,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至于君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祁璟一眼。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要他沐浴焚香没问题,但是这个斋戒……   让他怎么忍?   《修天》里的斋戒,可是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这饭不沾荤腥不带油渣,只有清水煮青菜,同时期间不得饮酒不得寻乐,直至结束。   他期期艾艾的看着晏止澜,晏止澜上下两片薄唇一碰,轻飘飘道:“君上非是晏氏族人门生,为表诚意,便以一月为期吧。”   祁璟顿时觉得如晴天霹雳,脸色灰败,一个月斋戒?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祁璟在心里为自己默默鞠了一把泪,对晏止澜勉强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剑柄上,往外推了一丢丢,“你这个剑,是不是也该收回去了?”挂在脖子上怪瘆的慌。   晏止澜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推着七星远离自己脖颈,直到安全的距离。   祁璟把七星推到离自己足有一小臂远的地方,才长长的舒出口气,自觉捡回一条小命,复又活蹦乱跳起来。   他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到晏止澜凌冽的眼神,心里直发毛,干笑道:“怎……怎么了?”   晏止澜看着他,低喝一声:“七星。”   祁璟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直到背抵在墙壁上,双手紧紧护住自己脆弱的脖子,紧紧闭上眼睛连声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要冲动!”   他咋咋呼呼的喊了一阵,没感觉到一丝异样,壮着胆子悄咪咪的睁开眼,发现晏止澜只不过是把灵剑收回灵海而已,亏他还以为对方一言不合又想杀人。   祁璟委委屈屈的蹲在墙角,感觉自己活像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怕对方兴致一来就要杀人灭口。   晏止澜无不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阖上双眼,折腾了这一阵,他早就精力不济了。   祁璟见晏止澜好似已经睡着了的样子,轻手轻脚的跨过他,准备下床保命。   以后能活多久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现在再不跑,随时都有可能没命。不料他刚伸出一条腿,晏止澜的声音蓦地又响起。   “你要做什么?”   祁璟一惊,腿脚发软,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趴在了晏止澜身上。   晏止澜闷哼一声,脸色苍白,额上立时冷汗涔涔,想必是压到了伤口。   “对不住对不住。”祁璟连声道歉。   他刚才那一摔,摔的结结实实毫不含糊,与晏止澜紧密相贴,几乎能透过薄薄的亵衣感觉到对方温热的体温。   祁璟尴尬不已,急欲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不敢去看晏止澜想要杀人的眼神,欲哭无泪:“我……我站不起来……” 第9章 (捉虫)   晏止澜起初以为祁璟是在装腔作势故意报复他,过了片刻,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两人肌肤相触的刹那,像是彼此的身体里都镶嵌了磁石一般,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一起,谁也分不开谁。   晏止澜第一反应就是祁璟在他昏睡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   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有骆先生在,祁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他做手脚。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他咬牙等着那阵尖锐的疼痛过去,才想起来问祁璟:“怎么回事?”   祁璟两手撑在晏止澜身侧,企图减轻点自身重量,免得把晏止澜压坏了。闻言也是一脸茫然,晏止澜问他,他问谁去?   两人面面相觑。   不过多久,令人更加诧异的事情出现了。充沛的灵力连绵不绝的从两人相触的地方扩散开来,不过片刻,两人便被包围在一团团浓郁的灵气中。   祁璟顿觉周身像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一样,又像是回到了母体之中一样,舒适顺畅无比,自在极了,懒洋洋的一根手指也不想动,甚至连脑子都不想转了。   一簇簇灵力流淌在他身边,像是绚烂的烟花,缓缓在他身边绽放。   祁璟看的惊奇不已,脑中灵光突然闪现,有了个新的猜测。   他试着去探查灵气的来源,一小股灵力随着他的意动立刻出现在他的指尖,像是一小簇燃烧着的小火苗,绚丽夺目,亲昵的在他指尖跳跃着。   祁璟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小股灵力,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领悟到了真相,抬头看向晏止澜。   晏止澜脸上依旧淡淡的,却被祁璟捕捉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意外。   祁璟差不多已经可以在心里肯定,之所以出现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将晏止澜和他紧贴在一起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现在在晏止澜丹田里的那颗丹核,那颗原本属于他的丹核。   丹核毕竟是祁璟修炼出来的,跟祁璟有着不可割断的密切联系。此刻虽然已经挪进了晏止澜的丹田,却因原主的靠近而雀跃不已,隔着薄薄的两层肌肤,丹核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原主的气息,激动着想要跟原主重新获得联系。   祁璟身上的灵力跟丹核的灵力同出一源,受到丹核的吸引,竟无形中将他和晏止澜捆在了一起。   祁璟哭笑不得,试图切断自己跟丹核的联系。   只是没想到丹核受到原主的排斥,本能的剧烈抗拒起来,更加急切的想要跟原主取得联系,却惹得晏止澜痛苦不堪,一双凤目因为剧痛而紧紧阖着,脸上更是颜色惨白毫无人色。   祁璟吓了一跳,心里焦急,脸上也现出担忧之色,连声叫道:“喂!晏止澜!晏止澜!你怎么样?”   一连叫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像是疼昏过去了。   祁璟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将气撒到丹核身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万一晏止澜有个什么意外,他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兴许是丹核感应到了原主的愤怒,不敢再惹原主生气,悄无声息的停歇下来。   祁璟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应到了,两手用力,尝试着起身,这下丹核乖乖的没有作妖,他一骨碌从晏止澜身上爬了起来,趴在晏止澜床头,轻拍他的脸:“晏止澜!”   晏止澜的凤目睁开又猛的阖上,掩饰住眼底的脆弱,过了片刻方又睁开,哑声道:“怎么回事?”   祁璟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你方才,好像昏过去了。要不要紧?”   晏止澜重重吐出口气:“无事。”   祁璟却是不信的,虽然他说不出来丹核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以他的推断,应当也是属于人身上的一部分。别人的东西到了自己身上,怎么会没有不适的反应?况且看样子这个丹核还是认主的。   “真的没事?”祁璟追着又问了一句。   晏止澜垂着眼帘,默然不语。   就在祁璟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听到晏止澜突然迟疑道:“我的丹核……有些问题……”   祁璟一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便想详细问问他,晏止澜却怎么也不肯再开口了。   所幸两人现在已经分开,晏止澜的神色看上去并无什么异样。   祁璟见晏止澜眉目间极其疲倦,知他刚才一定是受了丹核不少影响,遂道:“不如你先睡会儿?我去找人叫无双圣手来看看。”顺便他也要去问问无双圣手该怎么让丹核安稳的待在晏止澜体内,打消晏止澜的疑虑。   不料晏止澜道:“不用。”   祁璟有些不懂了,都这样了还讳疾忌医,这样可不好啊小弟弟!   他撸起袖子,正准备给晏止澜好好讲讲及时就医的重要性。   对方却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无双圣手修的是医道,对灵力丹核这一块并不甚精通。若是想找人——”他的目光落在祁璟身上。   祁璟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找谁你说?你说出来,包在我身上,绝对给你找来。”   晏止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觉得自己两世的好耐性都快消耗完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劳驾。”   祁璟没反应过来:“劳驾我做什么?”   晏止澜忍不住咳了两声,他看着祁璟,道:“丹核之事,自是该找修为比其高深之人来探查。如今大月国内,还有比君上修为更高的人吗?”   言下之意,由你来看,最为合适。   祁璟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还能这样?   晏止澜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又咳了几声,嘴角溢出几丝血迹,略略自嘲道:“罢了。君上身份何等尊贵,又岂会屈尊降纡做这等事?君上找个修为高深的侍卫来便是了。”他本打算借此探探祁璟的虚实,不料上一刻还痴傻一样的人,下一刻变得精明起来。   祁璟摇头道:“我不能给你看。”   心道:我倒是想给你看,关键是我现在有心无力,想看也看不了啊!万一不小心被你发现我没有丹核,你又看我不顺眼,一顺手把我劈了怎么办?   刻意忽略对方的眼神,祁璟笑着打哈哈:“你先别急,我这就找人来给你看。另外,骆先生也是要叫的,得把他叫来给你看看身体怎么样了。”   他扔完这句话,就火急火燎的拔腿就往殿外跑,仿佛身后有吃人的猛兽一般。   晏止澜收回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正上方绣着金丝的龙凤,心不断往下沉:重活一世,他怎么还是如此轻易相信他人!若非事出突然,临头一试,他差点就要把这世的祁璟当做真正的另一个人来对待了,而不是上世那个暴君。   可惜……   对方蹩脚的借口和拙劣的演技,让他对自己刚准备下的决心又动摇起来。这个祁璟……   “吱呀——”   大殿的门被人推开,发出沉重的响动,也将晏止澜从思绪中扯了回来。   一个身材高壮戴着面具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晏止澜只草草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应该是祁璟叫来的人。   直到对方走到床榻前,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窜进他的鼻腔,他才忽觉不对。   晏止澜猛的抬头,看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的人,瞳孔一缩:这个人是—— 第10章   与此同时,祁璟正在偏殿里,对着匆匆赶来的骆杨生唉声叹气:“骆先生,你说,该怎么办好?”   骆杨生也是头次听到这种事情,倍感新奇。   他本就醉心医术,以医修道,旁人倍感棘手的事情他往往趋之若鹜,若是再碰上一些从来没见过的疑难杂症,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祁璟这种换丹核给别人的事情,世所罕见,恐怕在他有生之年也不过如此一例,因此更加上心关注。   他捻着山羊须,在脑子搜索所有跟丹核有关的病例,发现确实除此之外,再无他例,也颇感无奈,对祁璟实话实说道:“此事并无先例,骆某也不知是何故。”   祁璟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那该怎么办?”   骆杨生比他还着急,晏止澜是故人之子,且是如今晏家唯一的本家血脉。无论如何,他都会救人的。何况这个难题,数百年间除了那位大能,便只此一例,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他腾的站起来,撇下祁璟,匆匆往外走:“且容骆某先去察看察看医书,若是有所发现,再来告知君上。”   祁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几步远去的身影,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无所事事的趴了一会儿,觉得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先回去看看晏止澜那边怎么样了。   *   对方冲着晏止澜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手指探上他的灵脉细细探测起来。   晏止澜起初的惊喜下去之后,等他探查完毕收回手,想到他现在的身份,皱紧眉头,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郑珏。   郑珏出身以武修道的郑家,自小被父母扔在北疆军中磨砺,偶然间与晏止澜不打不相识,更是在一次意外之中结为生死之交。   上一世的晏止澜能从宫里逃脱出去,还是靠着郑珏的暗中筹谋,在他的缜密策划和帮助下才得以成功。   然而此刻的晏止澜不仅不喜,反倒有些心惊,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这个时候的郑珏应该是在北疆值防,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都?还想办法混进了宫内?是谁给他传递的消息?   郑珏生的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常年在边疆的肤色不似晏止澜那般白皙,却另有一份粗犷的美感。   他冲着晏止澜一笑,露出两排又整齐又白的牙齿:“嘘——我来看看你,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晏止澜皱眉:“你怎么进来的?宫内高手众多,若是被人发现……”   晏家虽看上去声势浩大,却仅剩他一个晏家人,他自己孤身寡人,无甚牵挂。然而郑珏跟他不同,郑珏父母健在,下面还有两个年级尚小的弟妹,若是被人发现私闯大内又欺君瞒上,怕是会牵涉郑家满门。   郑珏满不在乎道:“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这宫里除了你,没人认得我。”说完,他又疑惑道,“先前那昏君说是找个修为高深的人过来给你探探灵脉,怎么回事?我方才探过去,没发现你有什么异常。你怎么了?”   晏止澜对上他那双虎目中不加掩饰的关心,冰冷的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淡淡道:“无事。”   他这会儿说的是实话。说来奇怪,丹田那股异动自祁璟出去之后,便渐渐平息下来,一丝不适的感觉也没有了。   郑珏跟他深交已久,看他神色便知他没有说谎,呵呵一笑:“无事就好。我听闻祁璟那厮不问分由把你打入大牢,还以为他要对你不利。如今看来,这厮也不是那么昏聩,尚还有些人性。”   晏止澜看着眉目间尚有几分稚气的好友,不由失笑。   此时的郑珏还没有对君主失望,对生他养他的大月国还怀着赤子之心,对好友满是一腔热忱,再加上他家势好,资质高,还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郎。而不是那个满面风霜的中年汉子,郑珏。那个因为全家被灭门,至交被囚禁折磨,自己被君主猜忌而奔波不断,企图为郑家、为晏家讨回公道的风尘仆仆的郑珏。   晏止澜的眼眶有些酸涩。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神。既是说给郑珏听,也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他轻声劝慰好友:“晏家声誉久盛,祁璟忌于世族之势,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郑珏挠挠头:“也是。”   晏止澜,或者说晏家,不仅仅是一门清正那么简单,他背后所代表的可以说是整个大月国的世家势力。晏止澜一旦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无异于是君主直接向世家发布讯息,他要对他们下手了。   自修真界弃门派而兴家族之后,大大小小的国家便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而大月国作为其中最大的一个国家,自建立以来至现在,数百年的时间,国内的世族势力更是数不胜数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其中,尤以晏家为代表。   晏家虽家风清正,素有清誉,然人在俗世身不由己,即便闭门自修,门前也少不了各种是非。据说晏家人丁兴旺最为繁盛的时期,甚至连国君见到晏家家主都要礼让三分。   或许真是应了那句盛极而衰。自晏止澜曾祖父起,晏家便江河日下一日如不如一日,虽家风仍在却人丁凋零,到晏止澜这一代,其父母早逝之后,晏家竟只剩下这一根独苗,得以支撑门楣。   家门虽衰落,晏家在大月国的影响却并未消失。在众多世家眼里仍默认晏家为世族首位,一切以晏家为表率。   祁璟现在若是想要动晏止澜,无异于是公然宣布与整个大月国的世家为敌,而凭着他现如今的势力,想要与枝叶繁盛的世家对抗,无异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郑珏能想到的,晏止澜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   晏止澜苦笑,前世也是如此,所有人都仗着祁璟不敢杀他而持远远观望的态度。事实上,祁璟也确实没杀他,只是囚禁折辱了他八年而已。然而这八年对他来说,却是生不如死。   “繁之?”郑珏见他神色不对,唤了一声。好友好像陷入了什么不堪的回忆中,痛苦、茫然、屈辱、痛恨,种种神色在他脸上交织变幻,看的他心头一跳,直觉不好。   晏止澜从记忆里抽身,歉然道:“我失态了。”   郑珏看着他的脸色非常不好,踌躇了片刻,刚要安慰他说些什么,耳朵微微一动,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怎的这么久还没好?看出什么来了?”   是祁璟!   郑珏飞快的与晏止澜对视一眼,戴上面具,将面容严严实实的遮在下面,确认没人能看出面具下的脸。这才转过身来,冲着祁璟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君上,晏公子丹核并无异常。”   祁璟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谁能想到会有人舍得把自己的丹核剖给别人呢?再说无双圣手亲自动的手,寻常人若是能看出来就怪了。   他从人身旁走过去,又折了回来,好奇的看着眼前之人。这人面具上面的图案是只形似鹤的鸟,只有一只脚,全身笼罩在熊熊火焰中引颈高歌。   他不认识这只鸟,但是熟知全书细节的他知道暴君祁璟身边有一支深藏不露的暗卫,脸上皆是带着一副绘着怪鸟的面具,个个修为极高忠心不二,是祁璟生母留给他的护卫,名曰毕方。   “你叫什么?”他眯了眯眼,略有些疑惑:毕方不会轻易露面,他方才怎么把人叫来的?   郑珏握在袖中的手渐渐发紧,低头回道:“回君上,属下……”   “咳咳咳……”床上的晏止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令人心惊。   祁璟顾不上再问,大步走到床榻前,站在离晏止澜两步远的地方问:“不是说没有异常吗?”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可不敢再靠近晏止澜半步。   晏止澜淡淡道:“兴许是许久未沾滴水所致。”   祁璟顿感尴尬,他只顾着自己吃喝,忘了这还有个活人也需要吃喝。他摸摸鼻子,讪讪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晏止澜叫住他,“不必,给我倒杯茶即可。”同时以眼神示意郑珏快走。   祁璟一想也对,先拿水润润喉咙再说,遂跑到桌旁给晏止澜倒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床前又纠结了,晏止澜手脚不灵便,坐不起来,该怎么喝?   他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一旁还未离去的暗卫,来不及多想,叫他:“过来,喂他喝水。”   郑珏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落下了,眼前的祁璟怎么跟他收到的情报上的祁璟,仿若两个人?   晏止澜用了半杯水,便摇头示意不要了,闭上眼睛小憩。   祁璟把人放平,一扭头看到那暗卫还在,奇道:“你还有什么事要禀告?”   那暗卫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忙不迭行了个礼,慌里慌张的退下了,退的太过慌忙,还绊了自己一脚。   祁璟不明所以的摩挲着下巴,暗忖:我有那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好像被掏空_(:з」∠)_   我今天也是粗长君了! 第11章   晏止澜担心他看出郑珏身份,便清咳一声,随便扯了个话题问道:“骆先生怎么说?”   祁璟注意力被他吸引了回来,倍感新奇,自晏止澜醒来,除非正事,一向是对他冷言冷语,这次是对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是不是意味着,晏止澜对他的感官有那么一丁点儿改变了?   这么一想,祁璟立时喜上眉梢,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他这个开头眼见着开的不错,后面的一定会顺利很多。   稍稍收敛了脸上过于灿烂的笑意,祁璟稳住情绪,回道:“骆先生说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等他查查医书再说。”   晏止澜似乎毫不意外,垂眸“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祁璟见他精神不济似是想要歇息的样子,便起身在殿内溜达,顺便熟悉熟悉。   左右无事,看到案牍上堆积的折子,便好奇的翻了翻。   一翻之下,发现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李家的猫叼走了王家的鸡,赵家的狗仗势欺人咬了朱家的小孙子之类……不过是些街坊邻里间的琐事,却都写了折子递到君主面前一一详说。   祁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大月国的君主之下设有内阁,而内阁里则全是由各家世族中选出来的或精英或长老,协同君主处理朝政。   事到祁璟父君,上代君主开始,世族势力渐渐强盛,甚至隐隐有超过君权之势。到祁璟期间,更是达到顶峰。暴君祁璟醉心修炼沉迷武力,不问朝政,成为世族发展势力的绝佳时机。世族不再是协助君主的帮手,反倒凌驾于君主之上,试图将君王权利架空。   如今眼前这些折子,便是试探君主态度的苗头。   祁璟胸无大志,只想保住小命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乐得当段子看。   且边看边点评,看到自觉有趣的地方,还要强行说给晏止澜听,也不管晏止澜回不回应,反正他自己是看的津津有味。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祁璟抬头,才猛然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大暗。   骚动很快平复下来,殿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君上可醒了?”语气大胆放肆,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亲昵。   祁璟蹙眉,这个语气?他想了想,合上手里的折子,扬声道:“进来。”   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材稍胖面目略显凶狠的中年汉子大步走了进来,他见到祁璟,脸上先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紧接着便是一脸不赞同,对着祁璟责道:“君上身为一国之君,怎能以身试险,置自身于险境?”   祁璟在看到他进来的身影之时,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此刻又听到他这番关心的话语,几乎立刻确定,这个人应该就是原书中一生追随祁璟,并在其身亡后跟着殉主的大內侍——福佑。   原书中暴君祁璟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唯有大內侍福佑陪其左右终身不离,且自始至终坚信祁璟不是坏人,所作所为都是有原因的,可以说是暴君祁璟唯一一个不折不扣的脑残粉。   兴许是受到原身的影响,祁璟乍然见到福佑,非但不觉陌生,反倒倍觉亲切,还伴随着一丝丝委屈,就像被欺负了的小孩子一见到亲人就忍不住想要撒娇一样,鼻子一酸,眼眶里涌上一股热流。   他吸了吸鼻子,压抑住想流泪的欲望,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一声:“佑叔。”   福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见他脸色红润,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却依旧板着脸,严肃道:“君上可知福佑在回宫的路上听到消息,吓得心神俱碎,恨不得立时飞进宫看看。君上怎可如此胡闹?”   言辞间俨然把祁璟只当做是自己的后辈,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祁璟见他外衫鞋子上满是灰土,满面疲惫,心里一热,知道他定是在路上奔波了许久,讪讪着小声道:“阿璟让佑叔担忧了。”   福佑却不吃他这一套,扳着他的肩膀,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跟佑叔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路上听人说晏家那小子给你下了醉生梦死。是不是真的?”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祁璟,不放过他一丝微小的神情变化。   祁璟坦然的跟他对视,自若道:“醉生梦死是什么毒,佑叔还不知道?中此毒之人必死无疑。若是晏止澜给我下了醉生梦死,我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等佑叔回来吗?”   福佑盯着他道:“我听说老君上把无双圣手请过来了。”   祁璟笑了,圆溜溜的眼睛笑的弯弯,像窗外那轮挂在半空的下弦月。他知道福佑是真正把他放在心上,当晚辈爱护的。对于对自己好的人,他也不愿意让人失望伤心。   于是故作无奈道:“佑叔!无双圣手再有能耐,也只能救活人,还能把活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不成?”   福佑闻言,也笑了,眼角现出几条浓重的眼纹:“是佑叔糊涂。”他拉着祁璟,又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再次确认:“真的无事?”   祁璟笑道:“不然,我现在耍套剑法给佑叔瞧瞧?”   福佑见他无恙,喟叹:“这倒不必。看到君上无事,福佑便安心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笑意又倏地消失不见,转而恶狠狠道:“即便如此,也能轻饶了那晏止澜!无风不起浪,外头既然有此传言,那晏止澜想必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之人。还是趁早下手解决了这个祸害才是。”只要有可能伤害到君上的可能,他都要早做提防,尽快解决掉,以防后患。   “咳咳咳……”   祁璟一惊之下,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他虽然之前已经料到了福佑会心疼他会为他不平,却没料到他竟如此……   祁璟心里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站在他的角度上,福佑这算是忠心不二一心护主。站在外人的角度,福佑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助纣为虐?   祁璟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床榻,晏止澜躺在重重帷帐之后,看不清有什么反应。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晏止澜睡过去了没听到福佑的这番豪言壮语。   自己则对着怒气冲天的福佑劝道:“佑叔先消消气。此事还未查明,我们怎么能如此草率,殃及无辜?等到查明真相……”   福佑重重拍了下桌子,怒其不争:“君上向来温和,与人无争。不过是对那晏止澜小小惩戒了一番,便闹出了中毒这等事。若不是他,还会有谁?”   他说着豁然站起,欲往外面走:“不行!必须要让那小子付出些代价。”   祁璟忙拉住他;“佑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福佑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君上,你就是脾气太好性子太软,才总是被人欺负。如今世家中是个人,都能爬到你头上去了。君上若是不忍心,便让福佑来做这个恶人。”   祁璟闻言,差点以为是自己耳朵坏掉了。福佑得是多厚的粉丝滤镜,才会以为他那个暴君君上,是个柔弱无害的小白花?   他拉着一心想要为他出气的福佑,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正在僵持时,从床榻那边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你想怎么做这个恶人?”   祁璟一愣,反应过来后暗叫糟糕,晏止澜没睡!那岂不是把他们的话全部听进去了?   “自是要去晏家找到那小子……”福佑下意识的回答,回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他略有些疑惑的看着祁璟:“君上?这床上躺着的是何人?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祁璟心急如焚,怕两人一旦对上后果不堪设想,便打着哈哈推着他往外走,“佑叔不是要去晏家吗?此事宜早不宜迟,快去吧。”   福佑却不走了,他站在原地盯着祁璟看了又看,直到看的祁璟心里发毛,才哈哈大笑,一拍祁璟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君上长大了。”   他心里一直把阿璟当成那个尚在襁褓的奶娃娃,只想把他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竟忘了如今的阿璟已是大月国国君,长大成人了。这几年来,他总担心阿璟太过沉溺于修炼而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如今看来,阿璟也是个大人了,顿感欣慰不已。   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留下祁璟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福佑快要走到殿门,晏止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找到晏家那小子之后做什么?”   他声音不大,只是普通说话的声音。   祁璟在心里祈祷福佑没听到,几步走到床头,想要让晏止澜先不要开口。   福佑腾的回身,眯着眼往这边看了一会儿,又折身回来了。   祁璟的一颗心立刻高高吊起,佯装镇定道:“佑叔怎么又回来了?”   福佑皱着眉头,意有所指道:“君上若是找人侍候,也该找那些个温柔懂事知书达理的。对那些妖媚惑主,以色侍君专爱挑事之人,要敬而远之。这样方能后宫安宁,专心前朝……”   “啊?”   祁璟一脸懵,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遍《修天》剧情,非常确定以及肯定里面并没有提到暴君祁璟后宫的只字片语。   原书中暴君祁璟之所以武力爆表灵力高超,是因为心如磐石,冷硬如铁。对□□丝毫不感兴趣,只热衷于修炼。所以直到他死,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干净利落的很。   祁璟茫然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福佑不会是把床上之人当做是他喜爱宠幸的人了吧?   想到晏止澜冷若冰霜的脸,祁璟一激灵,不由打了个冷战,要真是这样,那可太可怕了!   他在脑中快速思考,想怎么在不露馅的情况下让福佑消除疑虑,自行走掉。   只是还没等他理出一点儿头绪,晏止澜又开口了。   他冷笑一声,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气:“你不是要去晏家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祁璟顿觉眼前一黑,脑子里两个字不断来回晃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三千君又回来了orz 第12章   福佑目光如炬,刷的一下转向祁璟:“君上,此话当真?”   祁璟头大如斗,干巴巴的解释:“佑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床上的帷帐随着一阵灵力波动,唰的一声往两边拉开,露出里面的人——   晏止澜半靠在床头,鬓发凌乱,衣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如玉般的脸上泛着微微红晕,一双风目里隐隐含着水光,怒视祁璟一眼,目光随即落在福佑身上,一张薄唇上下一碰,声音凌冽,差点没要了祁璟的命。   他冷嘲道:“早就听闻昏君祁璟身边有一位忠心不二助纣为虐的狗腿子,想必就是这位福佑大人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紧紧抿着嘴,傲然看着对方。   上一世他便跟这个福佑互相看不对眼,福佑见了他更是有如血海深仇一般,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不过比起那些落井下石谄媚邀功之人,福佑倒也从未对自己下手伤害过自己。他虽不待见晏止澜,却也不屑于折辱伤害晏止澜来向祁璟邀功,何况以他在祁璟心里的身份地位,他也不需要用这些小伎俩来提高自己的身段。   晏止澜手脚筋骨虽已被接上,想要行动自如却还是要费些时日,如今强行自己坐起来,花费了不少功夫和力气。他一向注重仪态,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不合规矩,然而他已经顾不得了。   钻心刺骨的疼痛连绵不断的从浑身上下各个地方传来,全部汇集到胸腔中,引得他心血翻涌,似乎只要一张嘴说话鲜血就能流出来,是以说完那句话便紧紧抿着唇,强自压下翻滚的气血,只冷冷的瞧着两人。   福佑本来听到他那句话脸色就不好,如今看清他的样子,脸立时沉了下来,看着祁璟低斥道:“君上!你怎可如此胡闹!”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肯定误会了什么,百口莫辩:“不是,佑叔,你听我说……”   福佑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气道:“君上贵为一国之君,早日为大月诞下储君方是正道。即便君上不喜女子,也不该如此堂而皇之的让男子爬上龙床!即便君上喜欢男子,天下男子何其多等着君上宠幸,君上为何偏偏要选他?”   祁璟被他劈头盖脸一阵教训,顿觉头昏脑涨,欲哭无泪:“佑叔,我真的没有……”   福佑一脸恨铁不成钢:“晏止澜事关世族,世族与君权矛盾渐盛。如今君上势力与世族相去甚远,想要与世族撕开脸恐怕还不是时候。况且,此子面相一看便知脾性刚直,恐怕此番入宫也并非自愿。君上此刻强人所难,将人困在宫中,岂非是公然宣布跟世族决裂?”   祁璟懵了:“啊?”   他不过是救个人而已,哪知道这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晏止澜,晏止澜靠着床头,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似乎是昏了过去。   福佑显然也注意到了,脸色稍缓,放低了声音又问:“君上有没有对晏止澜下手?”   他观晏止澜虽衣衫不整却干净整洁,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没看出什么痕迹来,心里便侥幸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大错尚未铸成还有挽救的机会。   祁璟却意会错了他的意思,他穿过来的时候,晏止澜已经被用刑了,虽然不是他下的命令,但是这口黑锅却牢牢的扣在了他的背上,想甩也甩不掉。于是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回道:“动了。”   话音一落,他就看到福佑脸色顿时大变,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忙上前一步扶住,低声安慰:“佑叔不要担心,我已经找了无双圣手给他看过敷上药了。他虽然伤势看上去严重,却都是皮肉之伤,将养一段日子就能恢复如初,不打紧的。”   不料他不说还好,一番话说完,福佑的脸色更不好了,沉黑如锅底。心道,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连无双圣手都知道了,无双圣手与晏家关系匪浅,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世族就会全部知道,阿璟强迫晏止澜之事。   方才的一番交锋,他已经可以确定,待到晏止澜伤势大好,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是……看阿璟的样子,像是又对他喜欢的紧,甚至毫不避人的让他在龙床之上养伤,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福佑陷入了两难之中。   祁璟忐忑不安道:“佑叔……我说错什么了吗?”   福佑拍了拍他的手,试探着问道:“君上,你跟我说实话——”   祁璟见他一脸严肃,也不由挺了挺胸膛:“佑叔,你说。”   福佑道:“晏止澜,可对你有一丝半毫的情义?”   若是晏止澜对阿璟有情,那这件事便算不得强迫,不过是两情相悦罢了,如此甚好,皆大欢喜。怕就怕在,此番只是阿璟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晏止澜并不领情。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他就听到祁璟苦笑道:“怎么可能?晏止澜恨我还来不及。”   晏止澜一好好的青年才俊,正是意气风发年少有为的时候,突然被折了羽翼关进死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是还能待见他,他自己先忍不住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被虐倾向了。   福佑脸色神情变了又变,最后下定决心一般,道:“既是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君上还年轻,以后定会遇到更喜欢的人。把晏止澜忘了吧。”   祁璟听的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福佑见他满脸不解,叹了口气道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君上心中不舍。然大错已经铸成,为今之计,唯有杀了晏止澜,杀了无双圣手,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尽数灭口,才能按下此事。到时候世族问起,君上只需说明人已经放出大牢,至于去向,他自己有腿有脚,还能管的了他去哪里不成?这样即便众人心有疑惑,没有证据,也不能公然跟君上作对。如此,才是两全之策。”   祁璟瞠目张舌。不是,他好不容易把人救活,怎么福佑一上来就要把人弄死?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那边晏止澜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祁璟一扭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晏止澜胸膛激烈起伏,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身上汩汩流出,整个人像是被扎破了的巨型血袋一样,哪儿哪儿都漏血,血迹不一时就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祁璟顾不上再跟福佑解释了,颤声大喊:“来人,快叫无双圣手!” 第13章   骆杨生很快赶了过来,拿出银针迅速帮晏止澜止血之后,才静下心来慢慢探查。   他一边把脉一边眉头渐渐皱起,祁璟在旁边看着床上的血迹,提心吊胆,忍不住出口询问:“骆先生,怎么样?”   骆杨生将晏止澜的手放回被褥里,眼里满是疑惑:“繁之的灵脉一切正常,灵海却有些奇怪,我行医数年,从未见过此等事。”   祁璟心急如焚:“此话怎讲?究竟怎么回事?”他丹核都赔给晏止澜了,要是晏止澜再救不活……   万一晏止澜真的有什么意外,就算不是他杀的,不管他怎么解释,人都是死在他的宫里他的床上,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   骆杨生捻着胡须,沉思半晌,对祁璟道:“不好说。骆某尚不能确定。君上不如找几个灵力高深的人一试。”   祁璟迟疑道:“以骆先生的医术尚不能确定,其他人能行吗?”   骆杨生道:“骆某惭愧。骆某虽自负医术举世无双,然在修炼一道上却是资历平平。以繁之如今的修为,骆某资质有限,只能探出一二,无法探查详情。”   祁璟见他确实不像有所隐瞒的样子,深吸几口气,准备叫人。   “且慢!”   福佑突然出声阻止。   祁璟抬头看过去,福佑脸色依旧不好,语气硬邦邦的问道:“君上一定要救晏止澜?”   祁璟想也不想的点头:“佑叔你有法子吗?”   福佑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良久,意有所指道:“君上,这次或许会是你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真的就此放弃吗?”   言外之意,以后再想杀人灭口恐怕没这么容易了。   此刻恰逢天时地利,晏止澜眼看生死一线,无双圣手骆杨生又在此处,以阿璟的实力,再加上他从中协助,除掉这两个人简直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   他看着一门心思全扑在晏止澜身上的祁璟,在心里叹了口气,阿璟方才情窦初开便要他亲手除去自己喜欢的人,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有他护着,总能护得阿璟周全。   想到此,福佑放缓了脸色,道:“何须再找别人?阿璟,你忘了佑叔的本事了?”   祁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了,《修天》里好像提过,大内侍福福佑不仅修为高深,在医术上面也颇有造诣,否则原著里那暴君被人刺杀无数早就一命呜呼了。   祁璟心中一喜,忙拉着福佑来到床头,连声催促:“佑叔,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   福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静下心来,以一小股灵力注入昏迷的晏止澜体内,顺着他的灵脉探入灵海。   须臾,他收回灵力,神色复杂。   祁璟忙问:“佑叔,可看出什么了?”   福佑看向骆杨生,两人对望,皆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疑惑,他道:“骆先生先说吧。”   骆杨生沉吟片刻,郑重道:“繁之的灵海内,似有一股极为霸道的灵力,与他自身的灵力相纠缠,像是要对他的丹核不利。”   福佑点头,也道:“两股灵力互相不肯退让,在他体内争斗起来,便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祁璟听的一愣,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怎么合到一块却听不懂什么意思了?   福佑见他不解,便解释道:“两股灵力就像两个武力高强的人,把晏止澜的身体当做了打斗的场地,在他身体里争锋相对,谁都想要压制住对方,夺下主权。晏止澜只是□□凡躯,怎禁得起如此折腾?可不就把身体戳的千疮百孔鲜血横流?”   祁璟这回听懂了,愣愣的问:“那怎么才能让这两股灵力停歇下来?”   福佑与骆杨生对视一眼。   骆杨生苦笑着摇头:“只恨骆某见识浅博,竟从未听闻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我只听说过,若是修炼之人走火入魔,体内会出现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及时找人疏通即可。可繁之又与他们不同,他未曾有一丝走火入魔的迹象,贸然疏通,怕是会适得其反。”   “为什么?”祁璟心急如焚,“他现在不也是……”   “不一样。”福佑接过话头,他本就凶狠的面貌,此刻因着眉头紧锁,更显得阴沉可怖,道:“走火入魔之人,体内的两股灵力是自身的灵力,以强大的外力疏通引导,自是没有问题。而晏止澜体内的两股灵力,其中有一股却不是他的,若是再强行注入灵力进去,无异于三股势力一同争夺主权,对他有害无益。”   “更棘手的是,”骆杨生接着道,“繁之体内的丹核对外人极为排斥,我们无法探出他的丹核状况。”   祁璟急的脑门直冒汗:“那该怎么办?”   福佑跟骆杨生一同沉默下来。   祁璟不知所措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才能让它们停下来?”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床榻上的晏止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扭头一看,晏止澜全身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尽数崩裂开来,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刚换上的床单眨眼间又被染红。   祁璟一步冲上去,双手按在他的伤口处,企图帮他止血。   可惜晏止澜身上大大小小的血口子不计其数,像是一只处处漏风的布袋子,他捂得住这边,捂不住那边。   好在骆杨生就在身侧,连连施针为他止血。   只是他刚把银针放下,还没来得及擦上一把额上的汗,不过一瞬,晏止澜的身上又骤然爆出更多大大小小的血口来。   祁璟满手都是晏止澜身上的血,眼前一片刺眼的红,脑中一片空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茫然的问:“怎么让它们停下来?”   福佑站在他身侧,看着神情脆弱的祁璟,虽于心不忍,还是如实说道:“没有法子。只有等它们争出个胜负,或是等晏家这小子……了,一切才会结束。”   “死”字被他模糊在口齿中,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痛苦伤心。   晏止澜几不可闻的闷哼一声,祁璟骤然清醒回神,看着面色灰败,奄奄一息的晏止澜,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不要慌,不要急,晏止澜没有丹核都能都被他救回来,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在脑中快速搜索,不放过一丝线索。然而想的头疼欲裂,也没搜出来一点蛛丝马迹。   他明明已经把丹核给晏止澜了,甚至噬灵鞭上的魔息,他也确确实实的把它完全消除掉了,为什么晏止澜体内还会有魔息?为什么会有另外一股来历不明的灵力?   没有丹核的他都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偏偏晏止澜会死?难道是真的天要亡我?   祁璟抱着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   没有丹核……丹核……   祁璟猛地站了起来,因为站的太急,眼前一片眩晕。   等不到缓过来,他忍着不适感,对着骆杨生道:“骆先生!我想到了!”   骆杨生此刻正徒劳的给晏止澜止血,额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头也不抬道:“什么?”   祁璟不敢在福佑面前直说丹核的事情,隐晦道:“骆先生,我只是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尚不能确定是不是因此的缘故。须得先试上一试方知。”   骆杨生手下一顿,抬头看他。   祁璟背对着福佑,忙飞快的给他使了个眼色。   骆杨生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便当机立断将位置让给他:“死马上做活马医,索性没有法子,不如放手一搏。我们去外面给你护法。”   祁璟见他这么上道很是满意,对方不仅相信自己,还顺便带走了福佑,避免他看出马脚。   他将晏止澜从床上扶起,背靠着墙半坐着,自己则盘腿坐在他对面,将全身灵力聚集在掌心,轻轻按上了晏止澜的小腹,缓慢坚定的探入。   他的灵力刚触到晏止澜的丹田,一股强而有力的灵力就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与晏止澜紧紧相贴。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扑入鼻中,祁璟抬眼,晏止澜的眼中鼻中也隐约有血迹渗出。   心中一凛,忙稳住心神,在他丹田中找到那颗原本属于自己的丹核,丹核小小的,仅有拇指大小,遇到原主的气息,很是兴奋,围着祁璟的那股灵力上蹦下跳。   祁璟试着安抚了一下,出乎意料的,丹核竟然乖乖的安静了下来,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顺着灵力波动的地方一一探查,直到探查到晏止澜的灵海,果然如先前所说,有两股一蓝一红的灵力不断翻滚着纠缠在一起。只是不像骆杨生说的那般不分上下,那股蓝色的灵力此刻明显处于下风,在红色灵力的围剿下,颜色暗淡,几乎快要消失殆尽。   祁璟当机立断,趁着红灵将要剿灭蓝灵之时,抛出自己的灵力。浓郁雄厚的灵力一下子释放出来,将其他两股灵力重重包围住。   蓝灵得以喘息,红灵则渐渐消失,最后红光一闪,彻底消散。   祁璟又安抚了一下丹核,同时小心引导着晏止澜体力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丹核内,丹核在原主灵力的抚慰下,慢慢不再反抗,将晏止澜的灵力尽数吸收。   祁璟舒出口气,退出晏止澜的灵海和丹田。只要丹核不再抗拒晏止澜的灵力,便会逐渐跟晏止澜的修为融合,不会再伤害到他。   他擦擦汗,看到晏止澜的身上脸上终于不再流血不止,终于放下心来,叫人来重新换上一床干净的床褥,将人轻轻放好,又看着骆杨生细细的把他那些伤口包扎好。   好在内源已根除,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虽然看上去狰狞可怖,过不了几天便能恢复如初。   祁璟摸着下巴看着众人忙碌,心道,到时候得让骆杨生给晏止澜弄点儿生肌去疤的膏药抹抹,否则这么好一副皮囊,留下那么多坑坑洼洼的伤疤,以后他媳妇儿看到得多心疼。 第14章   祁璟瞎猫碰到死耗子,一番误打误撞,竟然给他蒙着了。   晏止澜体内的那股红色灵力被他压制下来之后,丹核也没有了暴动的迹象。   随着他身体的渐渐好转体力的恢复,那颗丹核逐渐开始正常的在晏止澜体内运转起来,就像是他原本的丹核一样,跟他完美契合。   祁璟也终于搞明白了这个丹核的作用。   简单来说,如果把这个世界里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丹核没有特异功能的普通人,身体脆弱无比,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点小病失去小命;而另一种则是通过修炼炼出丹核的人,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不仅开了个挂——拥有能力和修为,身体素质也强上数倍,不会那么容易挂掉。   而丹核就相当于维持体内外挂运转的枢纽中心,同时也是灵力源泉。   它一方面随着主人的修炼,源源不断的产生新的灵力,为主人提供力量和能量;另一方面也会把剩余的灵力存储起来,必要的时候转化为自身的壁垒,抵挡外界伤害,用作自身防御。   如今晏止澜的丹核已经被祁璟安抚妥当,只待时日恢复运转即可,流失掉的灵力自会随着他日后的修炼再重新回来。   虽然祁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没有了至关重要的丹核,身上的灵力和修为却一点也没有消失。   不过他至今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舒服,从另一方面想,对他来说也算是件好事,索性不再去深思。   此事自然是瞒不住骆杨生的,祁璟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他,言明那股暴虐的灵力,应该是之前那股魔息的残留,自己已经把它打散了,并且安置妥了丹核。   骆杨生直道新奇。   对着福佑,祁璟却是万万不敢这么说的,只说是用自己的灵力暂且压制住了。   福佑对此倒是不置可否深信不疑,祁璟本就修为高深,灵力浓郁雄厚,如此做法倒也符合常理。只是日日看着祁璟对晏止澜精心照料呵护备至,心中愈发不满而已。   晏止澜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他在宫中住了三月有余,每日被祁璟用各种珍稀药材食材滋养着,脸上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只是先前手脚皆被打断,想要行动自如,还需要些时日。如今只能下地勉强走上十几步。   他一向性子高傲,不肯低头求人,身体稍好一些,便不愿假手于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   祁璟哪敢由着他来,除了上朝批折子,便寸寸不离的陪着他。   所幸他这个君主也没什么事情要做,所谓的上朝批折子不过是做个样子。那些要紧的事情早被内阁处理掉了,也轮不到他这个傀儡君主插手。他也乐得清闲,每天上班打卡似的去前朝坐上一会儿,下朝便直奔寝殿,看着晏止澜。   没错,为了以防晏止澜再被人毒害,也为了时刻关注丹核的状况,这三个多月以来,两人同吃同住同寝,祁璟几乎是片刻不离的守着晏止澜,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   这日,祁璟下朝之后,如往常一样,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寝宫溜达。   天空湛蓝如洗,飘着几片轻薄如丝的白云,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飘到祁璟面前。   祁璟伸手接住一片,颇有些感慨: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是盛夏,不知不觉都已经是秋天了。   “君上。”   一个眼生的小內侍喘着气小跑到他面前,怯怯的行礼之后,道:“老君上有请。”   祁璟眯了眯眼,祁望山找他做什么?   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父子二人便王不见王,各过各的,一连数月都没说上一句话。   祁望山这时候突然找他……   祁璟想了想,道:“带路。”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祁望山现下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总归不会害他,估计是眼看晏止澜身体大好,想要劝他放晏止澜回去。   在他视线没看到的地方,不远处一个小內侍看到他往祁望山宫里的方向而去,悄无声息的避开众人耳目,往另一个方向报信去了。   *   晏止澜正如往常一般,尝试下地走路。   而福佑则面色不虞的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   他对晏家这个小子着实没什么好感,除了长得好看,有什么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为君上开枝散叶。   再者,他修为不如阿璟,灵力不如阿璟,甚至连性子,都冷冰冰的不如阿璟可亲可爱,虽然根骨比阿璟强上那么一点儿,但是在他看来,这个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的阿璟究竟看上了这人哪一点?   不仅事事躬亲,嘘寒问暖,甚至没空的时候,还要把自己留在这里看着他。   福佑一想到祁璟用亲近和信任的目光望着自己,软乎乎的撒娇:“佑叔,你就答应阿璟,好不好?”顿觉整颗心都软化了,自阿璟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么跟自己说过话了。也怪自己不坚定,一时被迷惑,竟神差鬼使的一口应下了。   如今再想想,脸都青了。   他这边不耐烦,晏止澜那边也没见的好过多少。   他本就性子极傲,不肯轻易在人面前示弱,更何遑受人恩惠?   岂料重生之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祁璟所救,心中既恼且怒。若是旁人倒还罢了,他定竭尽所能来报答对方。只是为何偏偏是祁璟?这个他上一世的仇人,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虽然骆先生一再劝诫他,凡事想开一些,以免郁结于心,对伤势恢复不利。跟祁璟日夜相处的这几个月,他也越来越感觉到,这一世的祁璟,跟上一世的祁璟,真的不一样了。   但是不一样又如何?难道上一世暴君祁璟所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手段,他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一哂而过吗?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理谁。   福佑盯着已经能连续走上十几步路的晏止澜,刚要开口嘲他,问他什么舍得时候离宫。   他看的出来阿璟是不会主动放人离开了,但是如果是晏止澜亲自要求离宫,以阿璟对他的在意,恐怕不会强人所难,倒有几分可能。   只是他还没开口,一个小內侍匆匆走进殿内,来到他身旁,垂首道:“福佑大人,君上叫你去金华殿一趟。”   福佑腾的站起来,金华殿?   金华殿是祁望山的寝殿,阿璟怎么会在那里?   顾不上细想,他转头对晏止澜身旁的两个小內侍说了一句:“好好照顾晏公子,若有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不待说完,便匆匆跟着那小內侍走了。   晏止澜察觉到他的紧张,有些不解,为什么福佑听到祁璟在金华殿,会这么紧张?   不过他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便消失了。   下一瞬,他身旁的两个小內侍悄无声息的软软倒下了。   晏止澜立时警觉,全身戒备,手中暗自蓄上灵力,喝道:“谁?”   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应声出现在他面前,来人把面具往上一扒,满脸焦急:“繁之,是我。”   见是郑珏,晏止澜神色方稍微有所松懈,低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军中现在无事,我跟父亲撒谎说受了伤,要静养一些时日才能回去。”郑珏解释完,看着他,欲言又止。   晏止澜敏锐的察觉有异,不明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郑珏默然,焦躁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他面前顿住,一双眼睛在他脸上瞄来瞄去,不放过一丝一毫,像是在寻找什么。   晏止澜略感奇怪:“你在看什么?”   郑珏没看到自己所担心的痕迹,略微松了口气,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繁之,我问你一句话,你不要生气。”   见晏止澜不说话,他便当他是默认了,遂小声问道:“你跟祁璟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晏止澜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想了想,如实道:“有。”   郑珏大惊:“什么?”   晏止澜看他一眼,抿了抿双唇,略觉屈辱:“我之前受伤,又被魔息侵入,他帮我疗伤,驱除魔息。”   郑珏闻言,连连拍着胸口喘气:“原来这样。”他纠结了一会儿,又试探道:“除此之外呢?”   晏止澜沉吟片刻:“除此之外……”   郑珏竖着耳朵,一脸紧张。   晏止澜面无表情道:“没了。”他看着郑珏,直觉对方还有话要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往这边来了。   郑珏犹豫了一瞬,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传言?”   晏止澜当着他的面,费力的走了两步:“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形同废人,除了这个宫殿,哪里也去不了。”   他脸上隐隐有些不耐,郑珏一向快人快语,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反常,导致他心中很是不安。   郑珏吞吞吐吐道:“外面传言,晏止澜不知廉耻,甘愿雌伏人下。如今已是祁璟帐中最受宠的……男宠……”   作者有话要说:  服务器抽了,更新一直发不出来_(:з」∠)_ 第15章   “你说什么?”晏止澜扶着墙的手指骤然抓紧,手背青筋直蹦。   “简直是一派胡言!”郑珏义愤填膺道,“繁之你是什么人,那昏君怎配与你相提并论?你先等着,等我查出来谣言的源头,我就去教训他们!”   晏止澜冷冷道:“不必。”   郑珏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不解:“繁之?”   晏止澜道:“此事与你无关,背后之人想要对付的是我。你速速回军中去,不要被这些事情左右。”   “可是……”郑珏还想说什么,被晏止澜打断了。   晏止澜看着眉宇间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友,忽而轻轻笑了,不论他经受了多少磨难,好在上天不曾薄他,自始至终都有这么一个怀着赤诚之心的挚友伴他左右,不离不弃。   他背靠着墙,使得自己能站的稳正一些,望着挚友焦躁的眼睛,不紧不慢道:“明昭,你听我说。”   郑珏见他一脸平静,焦躁的心不觉也跟着安宁下来,他的这位好友,好像总是有种特殊的气质,能让人不知不觉心平气和起来,仿佛天大的事情在他这里都不值一提。   晏止澜道:“明昭,你在宫中潜藏这么久,想必也有所察觉,祁璟他……”他顿了顿,虽然不愿承认,但是还是如实说道,“祁璟为人,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暴戾昏聩。”   他注视着好友,缓缓道:“背后之人的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你我势单力薄,为今之计,只有你回到军中站稳脚步,我们才有反击的实力。”   郑珏看向晏止澜的眼里闪着令人不容忽视的亮光,他无不敬仰道:“还是繁之你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回去安排,等几日便回去。只是……”   他看着晏止澜,无不担忧道:“留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举目无亲,我放心不下。”   晏止澜沉思片刻,道:“我如今身体不便,留在这里不过是缓兵之计。等你安排妥当……”虽然殿内无人,以往万一,他还是附在郑珏快速耳语几句,拉开少许距离后,冲他微一点头。   郑珏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声道:“好!我等着你!”   他右手握拳轻轻锤了一下晏止澜的左肩:“一言为定!”   他这句话音刚落下,旁边传来一声微弱的□□,被他打晕的两个小內侍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晏止澜轻声道:“快走。”   郑珏对他看了又看,重重一点头,在小內侍将要睁开眼之际,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两个小內侍揉着后颈站起来,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抬眼看到晏止澜站在他们面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也不知道怎么……”   晏止澜越过他们,一瘸一拐的往床榻上走,淡淡道:“起来吧。我什么也没看到。”   两个小內侍闻言,立时感激涕零,互相搀扶着刚站好,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伴随着祁璟怒气冲冲的声音。   “简直岂有此理!”   福佑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欺人太甚!”   晏止澜半靠在床头,不紧不慢的翻着手里的书册,先前祁璟怕他嫌闷,便找人从外面寻了许多话本子给他看。他自小家教森严,家中长辈从不会让他看这种书,他一向专注于修炼,也从未接触过。方才无意中顺手翻起来看了两页,觉得也颇有些意趣。   他两根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的翻着册子,心思却不着痕迹的放在刚进门的祁璟身上。   以他近几个月对祁璟的观察,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世的祁璟跟上世的那个暴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眼前的祁璟,心思简单纯澈却不愚笨,性子率直却不鲁莽,如果不是他心中对上世的事情仍有芥蒂耿耿于怀,祁璟此人应该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不过眼下,祁璟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的心思一向不加掩饰,全部写在脸上,自他进门的一刹那,晏止澜就察觉到了他灵力的异常波动,证明了他此刻的心绪起伏。   晏止澜微微垂下眼,掩去眼底的诧异。   自他醒来到现在,每逢祁璟情绪波动或者灵力波动,他都能敏感的察觉一二。   这种事情,让他想起以前家中长辈谈话中曾说过的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有的双生子自生下来之时便有,有的则是因为某种机缘才会触发。   先前他还因此困惑不解,甚至心中跳出来个荒谬的想法,差点以为祁璟跟他有什么关系。好在他将此疑惑问了无双圣手才知道,约莫是目前祁璟修为远远高于他,而他灵力太低的缘故。   “佑叔,你对此怎么看?”   祁璟的声音传入耳中,晏止澜不动声色的翻着手中的册子,将两人的对话一句不漏的听入耳中。   祁璟从金华殿回来,一路上气已经消了大半,回到自己寝殿,只是气不过嚷嚷句气话而已。   他一进入金华殿,便被祁望山劈头盖脸的一顿大骂,言辞激烈,甚是难听,连“畜生”“枉为人”这种话都在气怒交加中骂了出来。   祁璟不明所以,直到祁望山骂够了,喘息的空隙,命人抬来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祁璟隐约觉得不好。   等小内侍把白布揭开,祁璟看清尸首状况,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头嗡嗡作响。   死者是位正值妙龄的婢女,此刻虽已死去,却被人用灵力封存了起来,仍保存着死前那一刻的惨状。   她原本姣好的面容被人用灵剑划的惨不忍睹,一身婢女服被扯得七零八落,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面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里面满是惊恐。   是被人□□糟蹋之后才杀死的。   祁璟只看了一眼,便不忍的转过头去。   岂料此举引起祁望山暴怒:“给孤按着他,让他好好看看!他既有脸做下这等事,就该有胆子承认。”   祁璟下意识的否认:“不是我……”   “不是你?”祁望山走到他面前,因气急喘息急促,厉声喝道,“天门剑法只传储君。如今大月国内会此剑法的除了你我,还有谁?”   ……   若非福佑及时赶到,将祁璟带回来,恐怕这会儿还在金华殿跟那具凄凄惨惨的尸身相对无言。   祁璟如今情绪稍缓,静下心来一想,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祁望山最后说,此事已经被他压下了,临走时却也严厉告诫他莫要再犯。   说明祁望山已经认定了此事是他所为。   到底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陷害当朝国君?   福佑道:“君上莫慌,此事疑点甚多,待我去查上一查。”   祁璟迟疑道:“可是那具尸身上的伤口,看上去确实是……”   “不可能。”福佑断然道,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看向祁璟时却又一脸柔和,“虽然祁家的天门剑法只传储君不传外人,倘若有人有心模仿,也并非不无可能。”   祁璟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剑伤可以伪造,灵力呢?”   他这话问出来,福佑也沉默了,半晌道:“真相总会水落石出,我们莫要自乱阵脚,给贼人可趁之机。”   祁璟心事重重的点点头,忽觉殿内气氛有点不对劲。   他转头看向床榻,晏止澜正半靠在床头,很是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册,对这边的动静恍若未闻。   祁璟挠挠头:难道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总觉得有人在偷窥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儿orz 第16章   沐浴更衣之后,祁璟爬进床的里侧,躺在上面辗转反侧,白天看到的那副尸体的狰狞模样,反复浮现在他的脑中,他慢慢攥紧了手里的被子。   今晚是阴天,外面没有月亮,黑暗中,晏止澜静静的躺在他身侧,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祁璟不安的翻来翻去,忍不住小声道:“晏止澜,你睡了吗?”   晏止澜没有理会他,倒是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祁璟倏地抓住了晏止澜的手臂,惊慌不已:“晏止澜,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晏止澜依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祁璟等了一会儿,忽觉手里的触感不对,晏止澜的体温怎么这么低?不对,不是体温低,而是……根本没有一丝温度!   祁璟在黑暗中蓦地睁大了双眼,猛地收回手。半晌后,犹犹豫豫的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晏止澜的鼻子下方去探他的气息。   “你做什么?”   晏止澜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吓得祁璟“啊!”的一声大叫,缩回手。   一小股灵力破空划出声响,案上的灯被点燃,发出微弱的亮光。   晏止澜坐起身,微微皱眉看着祁璟。   祁璟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往日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撇着嘴要哭不哭,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模样可怜极了。   晏止澜怔了怔:“你在害怕?”   在昏黄的灯光下,祁璟略感心安,莫名有了些勇气,嘴硬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   晏止澜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抬手就要熄灭油灯,被祁璟扑上来阻止:“别!等一下!”   晏止澜冷冷的瞥了一眼他拽着自己的手。   祁璟惊魂未甫,哪有心思关注这个。他带着点儿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埋怨道:“你既然没睡着,我方才叫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应声?”   兴许是夜深人静,灯光迷人眼,晏止澜本不欲回他,然而一抬眼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怎的,神使鬼差地解释了一句:“我在修炼。”   祁璟满脸怀疑:“那你的身体为什么这么凉?冰的像……一样……”   “死人”两个字被他含混了过去,要不是这样,他会被吓到吗?   晏止澜面无表情道:“晏家心法本就如此,有何不对?”   “没……”祁璟噎了一下,悻悻道,“那你以后再这么修炼的话,先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话一说完,他就看到晏止澜笑了一下,原本他相貌生的极好,笑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只是他性子太冷不怎么爱笑,偶尔笑一次也是极浅极淡的,转瞬即逝,让人扼腕。   这次却大大方方的对着祁璟笑了很久,玩味的说了一句:“以后?”   直看的祁璟心里发毛,惴惴不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晏止澜敛了笑,恢复了一脸冷淡的样子,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别的事情:“金华殿发生了什么,竟吓得你夜不能寐?”   “谁说吓得我……”祁璟说到一半猛的闭上了嘴,这件事情迷雾重重,对他很是不利,尚未查明之前,他不想跟任何不相干的人提起。   晏止澜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嗤了一声,道:“不想说就算了。睡吧。”   说完他便和衣重新躺好了,闭上眼睛,不一时便呼吸均匀绵长,眼看着是睡着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盏油灯他这回没有熄灭。   祁璟抱着膝盖在墙角发了会儿呆,偌大的寝殿除了他和晏止澜,再无旁人。   只是白日里觉得空旷自在的地方,到了夜里却总感觉危机四伏令人不安。那些书架屏风后面,似乎都隐藏着一只只看不见的眼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伺机寻找他的弱点,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祁璟看到,昏黄的灯光下,白天那个惨死的婢女似乎出现在他眼前,睁着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直勾勾的朝他伸出了双手。   祁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方才的大惊小怪已经让晏止澜看了笑话,这次绝对要沉住气。   他猛的闭上眼,又极缓极慢的睁开,希望只是因为灯光昏暗看花了眼。   谁知一睁眼,那惨死的婢女还在眼前!   女鬼脚不沾地往这边越飘越近,惨白的脸上带着瘆人的笑容,尖锐的声音喊道:“还我命来!”   祁璟快要被吓哭了,胡乱挥着手:“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天知道,他这人向来胆大任性什么都不怕,唯有一件,就是怕鬼。   别跟他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什么的,不做亏心事也不意味着他愿意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晏……晏止澜……”祁璟哆哆嗦嗦的求助,“你、你听到了吗?”   晏止澜闭着双眼,睡得香甜。   而这边女鬼已经爬上了他的床。   “啊!”   祁璟大喊一声,浑身瘫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女鬼尖利的指甲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   “破!”   一声清喝,女鬼的身影瞬间消失,化作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石子,落入晏止澜手中。   晏止澜两根手指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面轻轻闻了一下,道:“是幻灵石。”他手指微一用力,幻灵石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祁璟惊魂未定,脸如菜色,呆呆的跟着说了一句:“幻灵石?”   晏止澜看着他,神色捉摸不定:“幻灵石是市坊间常见的小玩意儿,通常买来给家中的小孩子玩耍。你看到了什么?”   “鬼……”祁璟魂不附体的喃喃。   待到终于缓过神来,听到晏止澜的话,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给小孩子玩这个?”   修真界的人都这么虎的吗?没事儿拿幻灵石招鬼魂给小孩子玩?   晏止澜几乎是一眼就看透了他想说什么,心里一动,感觉有点复杂,大月国目前修为最高,灵力最深的人,竟然怕鬼?   幻灵石所幻化的景象,只有施法之人和特定之人才能看到,他方才只是察觉到有轻微的灵力波动,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若不是祁璟的反应太过异常,他一时不察或许就忽略过去了。   压抑下心头那点奇异的感觉,晏止澜解释道:“这东西与人无害。有些人家里会买灵兽灵宠,陪小孩子玩闹。那些灵兽灵宠若是意外死去,家中长辈不忍见小辈伤心,便会用幻灵石化作灵兽灵宠的样子,哄上他们一段时间。等到灵力散尽,幻灵石自会化作普通的石子,不会伤人分毫。”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祁璟拍着胸口吐出口浊气:“所以那些只是幻像,根本伤害不了我的是不是?”   然而待他看到晏止澜的表情时,刚放下来的心又高高吊了起来。   晏止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若是纯正的灵力,自是无害。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祁璟身上,缓缓道:“这颗幻灵石上,被注满了怨气。怨气一旦入体……”   祁璟紧张的竖着耳朵,听他说到这里,连忙追问:“会怎样?”   晏止澜垂下眼眸,淡淡道:“以你的修为,也没什么大碍,至多是不舒服一些罢了。”   祁璟放下心来,连声道:“还好还好。”   此刻危机解除,祁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喘息了片刻,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冲着晏止澜一抱拳,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今日多谢!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兄弟我一定竭尽所能!”   晏止澜不予理会,手指一点,油灯应声熄灭。   祁璟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顿觉周围空气降了好几个度,黑暗中仿佛有一群看不见的东西围在他身边蠢蠢欲动。   他丝毫没有犹豫的,一把掀开晏止澜的被褥,嗖一下窜进他的被窝,厚着脸皮小声说:“那个……兄弟……帮人帮到底,一起睡?” 第17章   晏止澜按住他的手,冷冷道:“出去。”   祁璟反手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腆着脸套近乎:“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你看我们两个怎么着也有同床共寝之谊,这点小忙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你大人有大量,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是吧?”这人的手跟他的人一样,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人情味。   晏止澜不为所动,声音冷的仿佛三九天的冰凌:“出去。”   祁璟快要哭出来了,怎么好话歹话说尽,这人一点情面都不给?   再厚着脸皮也装不下去了,他恹恹的从晏止澜被窝里爬出来,退而求其次:“不然这样,我不进去,我就靠着你,你把七星收起来,可以吗?”   之前他们虽然同床而睡,却是各睡各的,大床中央还隔着一把晏止澜的灵剑七星,若是祁璟一不小心过线,七星便会随声而动,发出炽盛的蓝光屏障将他们二人隔绝开来。   偏偏祁璟睡觉又极不老实,喜欢翻来滚去,有好几次,他睡的正酣,一翻身压在了七星灵剑上,七星骤然展开屏障,将人一下子掀飞出去,落在靠墙的最里侧。   祁璟在睡梦中毫无所觉,第二天去上朝还纳闷怎么浑身酸痛不已,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一样。他也曾怀疑过晏止澜,不过暗中观察几次之后就打消了疑虑,晏止澜看上去一脸正气,光明磊落,就算是想要对付自己,估计也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   直到有一天,他临睡前突来兴致想跟晏止澜说话,一不留神跷二郎腿的时候一条腿跨出了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甩到了床的里侧,撞得他七荤八素眼前直冒金星,这才知道七星的用途。   从此以后,他睡觉都会小心翼翼的缩进里侧,以防再被七星误伤。   今天他实在是被那女鬼吓怕了,晏止澜又不让他近身,只好不情愿的先后退一步,让他把七星收起来。不让近身,也别抽他,行不行?   晏止澜没有吭声,祁璟便默认他同意了,喜滋滋的拉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   只是盖到一半,手下忽觉一松,原本盖在晏止澜身上的那被子也跑到了他身上。   “嗯?”   祁璟愣了一下,从堆成一堆的被子下面钻出来,发现晏止澜不知何时翻身下了床,一身白衣坐在案桌旁,双手抱臂,臂弯里躺着灵剑七星,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璟打了个哈欠,揩掉眼角挤出来的泪,经历了方才一番身心折磨,这会儿心神松懈下来,他已经困极了,含糊不清道:“你不睡觉吗?”   夜深如许,外头天黑沉沉的,卷着厚厚的乌云,狂风大作,穿过墙角空隙,发出呜呜的声响,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祁璟缩了缩脖子,悻悻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快睡吧。”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将晏止澜的被褥整理好,自己则闷闷的回到里侧,躺进自己的被窝里去,将自己团团包住,裹成了一只大圆筒。   裹完之后,他就地在宽大的床上滚了滚,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连声喊:“晏止澜晏止澜!快看!快看我!”   晏止澜往这边看了一眼,祁璟费力的在被子里蹬两下腿,打了个滚,仰着脸笑嘻嘻问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一只可爱的蚕宝宝?”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别过脸,明显不想理他的样子。   祁璟自娱自乐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落寞道:“我也知道很无聊。但是吧,你看,人来这世上一遭,什么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不让自己活的快活些呢?我小时候没人跟我玩,孤单寂寞的很,只好自己跟自己玩,无意中琢磨出来很多有趣的玩法,你想不想知道……”   晏止澜心里一动,他是第一次听祁璟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本来他对祁璟小时候如何并无兴趣,然而心弦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不知不觉中竟引起了他的共鸣……   祁璟说的也是事实,上辈子他虽然衣食无忧,父母恩爱,但是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没人陪他玩耍打闹,没人陪他说悄悄话一起做坏事,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如果他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   等等,兄弟姐妹?!   祁璟一拍脑袋,对呀!怎么把这茬忘了!这几个月他只顾着救晏止澜,怎么没有问问,靳黎现在在哪儿?!要是找到靳黎,他直接抱靳黎大腿不就好了!何必舍近求远,迂回救命?   想到此,他立刻两眼放光,恨不得冲过去拽着晏止澜的领子问他。   不过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也知道,以晏止澜油盐不进、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突然这么问他,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一旦有了防备,想要在从他嘴里问话就难了。   眼珠一转,他故意唉声唉气道:“从小我就想,要是我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就好了。我记得小时候大皇兄对我很好,可惜大皇兄……”   晏止澜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祁璟趁机装作无意的样子,随口问道:“对了,晏止澜,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把你们小时候的那些趣事,说出来听听呗!”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晏止澜,实际上一颗心早高高吊了起来,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只要知道靳黎在哪儿,他的小命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看人脸色了……   “没有。”   晏止澜平静道。   祁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没有?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晏止澜又重复了一句:“我没有兄弟姐妹。”   祁璟不死心的追问:“你确定?”   晏止澜略微奇怪的看着他:“众所周知,晏家传至我这代,主家只余我一人。祖父给我取名止澜,便是希望我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晏家颓势。而父亲赐我表字繁之,则是希望我……”   说到这里,他猛然闭上嘴,脸上现出几分难堪。   父辈的期望与他的初心相悖,他一心向道,只想修炼无心情爱,而父辈们却偏偏把所有担子压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   他心里虽然清楚,这是他身为晏家子孙的责任,他也愿意全力以赴去承担这个责任,甚至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无所畏惧,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初心,将自己当做一具只知听话不知思考、为了家族而生育繁衍的傀儡。   祁璟傻了,没有兄弟姐妹?   《修天》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暴君祁璟临死前,靳黎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就是晏止澜的胞弟。   祁璟急了:“不是,你再想想,说不定你父亲有个私生子什么的……”   说到此他骤然噤声,晏止澜冷厉的目光扫过来,令他遍体生寒。   “不可能!”晏止澜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晏家家风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祁璟讪讪的“哦”了一声,讷讷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仓皇的转过身,逃避似的背对着晏止澜,面朝墙壁忧心忡忡:这下糟了,靳黎的消息没问出来,又把晏止澜得罪了。该怎么办?   室内一片寂静。   忽而灯花爆出“哔剥”的轻微响声,晏止澜紧绷的脸色渐渐缓下来,想到刚才祁璟我无心之言,愣愣的想,若真有个同胞兄弟,对他、对晏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下一瞬,他心中一凛,立时抛弃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父亲与母亲一生恩爱,为人克己守礼,是绝对不会做出背叛母亲、有辱晏家声誉的事情来的。   他在案桌旁坐了一会儿,见祁璟四仰八叉的躺在床的里侧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想了想收起灵剑,在床的外侧和衣躺下。   大床往下沉了少许,祁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嘴里嘟囔了几句,往这边靠了靠,与他挨得极近。   几乎是一睁眼就能对上对方挺直的鼻梁。   晏止澜伸出一根手指,把人往里面推了推,祁璟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又翻滚了过来。   温热的体温隔着被褥传过来,隐隐约约还有种若有若无的熟悉香味。   大月国盛产香料,人人都爱熏香,晏止澜也没放在心上,只道是自己无意中在哪儿闻过,就此留下了些淡薄的印象而已。他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这个不足为奇。   祁璟毛茸茸的脑袋就在他眼前,头顶还翘着一小撮可笑的绒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轻微晃动。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令他懊恼许久的动作。   他伸出中指与大拇指相扣,轻轻的,在祁璟那撮绒毛上,弹了弹…… 第18章   祁璟的头发宛如小孩子的发质一般,细细软软的,又像是雏鸟幼翅下的嫩羽,划过手心又软又滑。   晏止澜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祁璟那撮绒毛的软绵绵触感。   正神思不属之际,身上陡然一沉,祁璟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身上。   晏止澜回过神来,轻轻蜷起腿,小心的将腿从他腿下抽了出来。还没松口气,祁璟突然翻身侧躺过来,正正面对着他,一只手又搭上了他的腰间。   晏止澜一僵,正要推开他时,却听到对方突然神秘的轻轻“嘘——”了一声。   他顿时心中一凛,幻灵石之事在前,此刻他自然是以为祁璟又发现了什么,僵硬着身体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的任由祁璟抱着自己,同时悄悄地释放出灵力探测周围情况。   然而当他放出神识,仔仔细细的把殿内殿外一丝不漏的探测完之后,才发现——   什么都没有?   晏止澜深感疑惑,祁璟的修为比他高深是不假,但是他自己的修为也不算很差,算得上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探查方圆这么点儿地方的动静于他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何况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炼,自己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以后比祁璟,并不见得会差到哪里去。他们之间,差的不过是修炼时间罢了。   此话并不是他自负,而是他真真切切明显的感觉到,这一世不同于上一世,这一世自己的丹核比上一世这个时候的自己,远远强大了许多。   虽然比之深不可测的祁璟,也许还差的远。但是他自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会不逊于祁璟,甚至超越祁璟也不无可能。   但是……为什么,探不出来异常?   晏止澜又探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殿内一派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灵力波动的迹象。   他收回灵力,祁璟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的右肩上,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有些痒痒的。   祁璟嘘了那一声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晏止澜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腰身却突然一紧,祁璟搂着他腰的手收了收,疑惑的咕哝了一句:“诶?怎么突然比我高了?”   晏止澜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祁璟在他肩膀蹭了蹭,黏黏糊糊道:“我也喜欢你呀,青杏。”   晏止澜闻言,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说完毫不犹豫的把人推到一旁,在祁璟又一次即将翻身往这边凑过来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召出灵剑七星,隔在两人中间。   他此刻已然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异动?!分明是祁璟在梦中说梦话调戏姑娘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祁璟口中名叫“青杏”的姑娘,应该是前段时间刚进宫来服侍祁璟的那个。   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很得祁璟的喜爱。   几乎是看到人的第一眼,祁璟就两眼放光,嬉皮笑脸的凑上去跟人说话。   他一向如此,看见颜色好些的婢女,就会上去搭话。晏止澜虽有些看不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晏家人一样,克己守礼,一生一世惟一人。   他之所以对青杏这个名字印象比较深刻,是因为青杏刚来那几日,祁璟每夜睡前总会找个理由拉着他,喋喋不休的跟他说青杏有多好有多可人,听的他耳朵起茧,就此记住了。   不过几日,青杏姑娘染了病不能再来伺候,惹得祁璟还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了几日。   然而等那位名叫紫灵的姑娘一来,祁璟立时又活了过来,神采奕奕眉开眼笑的去逗紫灵。   ……   晏止澜深知人各有志,也不便于干扰。只暗暗下定决心,只待伤势一好,便立刻出宫。眼不见心不烦,远离这摊浑水。   他自闭目养神,没看到祁璟睡着睡着又朝着他这边滚了过来。   祁璟整个人摊成了一个“大”字,伸出的手指尖堪堪碰到七星,七星瞬间竖起屏障,将人牢牢的隔绝在床的里侧,再也越界不得。   祁璟无知无觉的翻了个身,正正一头撞到七星的屏障,只听“嘭”的一声响,晏止澜倏地睁开双眼。   祁璟“哎呦”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捂着被撞红的鼻子坐在床上,茫然目光的扫视着四周:“谁打我?”   晏止澜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竟对祁璟生出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他从未见过如此……既聪明又傻气的人……   祁璟迷迷糊糊的冲着他咧嘴笑了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道:“你怎么还没睡?”   说完不待晏止澜回话,一倒头栽进被子里,又闭上了眼睛。   晏止澜默然。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被子下面又伸出一双手,在床上胡乱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就在晏止澜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要开口问他到底在找什么的时候,却见他不知从哪儿摸到一只枕头,心满意足的抱着枕头,咂咂嘴一歪头睡着了。   晏止澜:“……”   ·   翌日一大早。   晏止澜比祁璟早醒,祁璟睁开眼睛的时候,晏止澜已经穿好衣服了。   祁璟摸着自己额头上那个大包,疼的龇牙咧嘴,问晏止澜:“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打我了?”   晏止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整理好仪容,下床洗漱。   祁璟盘腿坐在床上,挠挠头,觉得自己应该是冤枉他了。   像晏止澜这种正人君子,一般有仇的话,当场就报了,他不会也不屑于背后耍阴招。   那是谁?   他一觉醒来就头疼鼻子疼的,总不能是自己睡着了撞墙撞得吧?   其实他的第一反应是灵剑七星屏障,但是他明明记得睡前晏止澜把七星收起来了,以他对晏止澜的了解,晏止澜不像是那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啊!   然而他显然是自动忽略了晏止澜并没有开口应承过他,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默认了而已。   祁璟百思不得其解,捂着脑袋下床,叫人去取冰块来消肿。   他一只手按着额头上的冰块,一只手夹菜往嘴里送,一边吃饭一边嘴还不停歇,对旁边的紫灵道:“紫灵今日这件紫色的衣裳挺好看,适合你。”   紫灵跟青杏不一样,她年纪稍小性子活泼,闻言咯咯一笑,脸上飞起一朵红云,羞涩道:“君上又取笑奴婢。”   “哪有哪有?我可从来不说谎。”祁璟咽下口中的食物,笑嘻嘻道,“紫灵紫灵,可不就该配紫色的衣裳?衣服好看,人也水灵。不信你问晏止澜,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冲着晏止澜挤眉弄眼,试图让他附和自己一两句。   晏止澜恍若未闻,不紧不慢的自己吃饭。   紫灵快速看了一眼晏止澜,笑容黯淡下来,抿抿嘴,小声道:“奴婢不敢。”   她刚来的时候就被千叮万嘱过,宁可得罪君上也不要得罪这位晏大人。君上脾性温和好伺候,这位晏大人却是性子冷的很,再加上君上又护得紧,若是惹他生气,比惹怒君上的后果还要严重。   祁璟见晏止澜不理会他,自觉无趣,三下五除二用完了早膳,准备出去转转散散心。   昨天白天金华殿闹的那一场,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还有昨天晚上的幻灵石,他必须找人去尽快查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这边脚还没跨出殿门,福佑就脸色阴沉的进来了。   祁璟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问道:“佑叔可是身体不适?”   福佑看着他,沉声道:“君上,青杏死了。” 第19章   “你说什么?”   祁璟猛然站起来,没有了散步的兴致,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福佑挥退伺候的內侍婢女,一脸凝重道:“早起有人在她的住处发现了她的尸首。死法……”   他顿了顿,目光晦暗不明,“跟之前死去的那个婢女一模一样,都是受尽折磨后被天门剑法所杀。”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   青杏那丫头不过十六七岁,却很是乖巧懂事,让他忍不住心生怜爱,当做小妹妹一样看待。怎么会小小年纪就遭此毒手?   他颓然的坐回去,以手支额,一种徒然无力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他,偏偏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下手,明显是在对他耀武扬威,而他却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甚至直到现在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还有……”福佑看着他,肃穆道,“有人在青杏的尸首旁边捡到了一支折成两段的白玉蟠龙簪……”   祁璟倏地抬头,跟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白玉蟠龙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日上朝的时候,他正是戴着一支白玉蟠龙簪!   他一向对衣饰不甚在意,此事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当时紫灵还小声抱怨说白玉蟠龙簪太过素净,以他的身份应该选支贵气的。   福佑跟他对视一眼,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   他几步走到妆奁箱前,拉开平日里盛装饰物的抽屉,快速翻了一遍,脸色阴沉沉的,冲祁璟缓缓的摇了摇头。   没有。   那支白玉蟠龙簪不见了!   祁璟茫然的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站住,沉声问:“君上可记得那支簪子放在哪里了?”   祁璟摇头,昨日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打的他措手不及,等他从金华殿回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没让人伺候,自己胡乱洗漱了一把就上床睡觉了,哪里还记得那支簪子放哪儿去了?   福佑一看他的神情,心下了然,缓和了脸色,安抚道:“君上莫慌,一支白玉蟠龙簪罢了,不能证明什么。”   他这句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道声音:“君上,老君上有请。”是祁望山身边的大內侍金珠的声音。   祁璟顿觉不安,他看着福佑,小声喊道:“佑叔……”   福佑冲他微微一点头,低声道:“静观其变,切莫自慌阵脚。”   说完他转身走出寝殿,祁璟听到他不卑不亢的对金珠道:“君上尚未更衣,金珠大人先随我这边来,坐下喝口茶歇息片刻。”   ……   祁璟由着婢女伺候他梳洗穿衣,强自静下心来思考前后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都是正值芳华的少女,都是被折磨后杀死,身上都有天门剑法的伤口,还有天门灵力的痕迹……   他直觉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宫中连出两起命案,且矛头都直指向他,最重要的是,这个背后之人好像对他或者说对皇室非常熟悉,不仅会使天门剑法,还能模仿他的灵力印记。但是奇怪的是,这个人却只是杀了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人,却独独没有对他下手,为什么?   以对方的能力和心思,想要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设局,却不动他分毫?   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祁璟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身不由己的被扔进一个接着一个漩涡谜团,看不清局势,认不清对手。   他心思重重的坐在辇驾上,陷入了沉思。   直到金珠笑呵呵的喊了一句:“君上,到了。”   祁璟下了辇驾,福佑被挡在殿外,被金珠斜乜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福佑大内侍就此止步吧,老君上可没说让你也进去。”   祁璟听出来,金珠好像跟福佑不是很对付的样子,定了定神,对着脸色不善的福佑摇摇头,自己跟着金珠往殿内走。   昨夜刮了一宿狂风,却没下来一滴雨,此刻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堆积如峦嶂,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暗当中。   再加上金华殿的整体布置偏暗沉,且只点着几盏昏黄的灯,映着殿内的一切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像是许多偷窥的眼睛躲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踏入殿内的人。   祁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亦步亦趋的跟着金珠走。   然而走着走着,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明明从殿门口走到内殿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也不见金珠停下来。   祁璟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宫殿,往日两旁站的满满的内侍,此刻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惴惴不安的小声喊了一声前面的人:“金珠?”   前面的人径直往前走着,没有回应。   祁璟陡然心生不安,又喊了一声:“金珠?”   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他背对着祁璟,缓缓的转过头——   “啊!”祁璟看清他的模样,骇然大叫,连连后退,“怎么是你?你不是——”   不知何时,前面带路的人由身材肥胖臃肿的金珠,变成了娇小的青杏!   青杏仍旧是生前那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冲着祁璟腼腆一笑,温声细语道:“君上,我怎么了?”   祁璟把到嘴边的那句“你不是死了吗?”咽进肚子里,闭上嘴摇了摇头,笼在袖子里的手心黏湿湿的捏着一把汗。   青杏温婉道:“君上是想说——我是不是该是这样?”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对着祁璟笑,笑着笑着,眼角鼻子嘴角,五官中渐渐的流出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脸庞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衣服上地上……   祁璟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磕磕巴巴道:“你、你别过来……”   “君上——”青杏朝他伸出了血肉模糊的双手,眼眶里流下一串串血泪,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怖,她哀声泣道,“君上不是说喜欢青杏的吗?青杏也喜欢君上的呀!君上你看看我,看看我——”   祁璟惊慌失措的边往后退边冲她摆手解释:“不不,你误会了,我说的喜欢是对妹妹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你、你别过来……”   青杏闻言,动作一顿,清秀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她的手指倏地伸长,掐上祁璟的脖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凄厉喊道:“世间男儿皆薄幸!祁璟!祁璟!你如此薄我,我好恨!我不甘心!”   祁璟奋力挣扎,谁知青杏看上去软软弱弱的一个女子,手劲比他还大,很快就掐的他呼吸困难脸皮涨红,他使劲儿蹬着双腿,试图跟青杏讲道理:“青杏,你、你听我说……”   青杏甜甜一笑,满是血污的脸贴了上来,在他脸颊上贪恋的蹭了蹭,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仿若情人间的呢喃:“君上,你还是喜欢青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来陪我,好不好?”   她嘴里说着甜言蜜语,手下却毫不留情,力道越来越紧。   直勒的祁璟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渐渐微弱。   “破!”   一声清喝骤然响起。   青杏脸色大变,掐着祁璟的脖子,警觉的扫视四周:“谁?”   “噌——”的一声,利刃出鞘,破空袭来。   青杏带着祁璟侧身躲过,冷笑:“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然而下一瞬,她话音未落,一股灵力倏地打进她的体内,青杏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掐着祁璟的手无力松开,仰面轰然倒地。   祁璟得以喘息,跪在地上连声咳嗽。   等他终于缓过来,发现黑雾早已退散,殿内灯火通明,身侧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眼前立着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晏止澜。   他嘶了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勉强站起来,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晏止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从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捡起一块小石子,指尖现出一小股灵力,将它包围其中,以免消失。   然后转身,将那东西呈给坐在上座的祁望山,不卑不亢道:“如老君上所见,事情就是这样。”   他一进来就看到祁璟在对着虚空大喊大叫,想到昨夜的事情,心中立时有了判断,毫不犹豫的出手,果然跟昨夜一样。   祁望山皱眉:“幻灵石?”   晏止澜道:“老君上再看。”   祁望山深深看了他一眼,将灵力注入到幻灵石中,片刻后收回手,幻灵石瞬间在他面前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放肆!”   祁望山一声怒喝,猛地一拍扶手,枯瘦的手背青筋直爆,怒道:“何人胆大至此,竟敢在宫内兴风作浪陷害君主!”   祁璟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他们从那颗幻灵石里看出了什么。   正不明所以之时,祁望山的怒火又延伸到了他身上,破口大骂:“废物!身为君主,连这点警觉都没有,还要旁人来救你。你这些年的修炼,都吃到狗肚子去了吗!孤养你有什么用!”   祁璟咳了两声,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不料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疼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默然不语。   祁望山却不会因为他的乖顺就放过他,随手拿过一件东西狠狠掷向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明日起,你给孤去戒室反省!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出来!”   那东西在祁璟面前发出清脆的声响,断裂成了好几段,是那支白玉蟠龙簪。   不用想便知,此事同上一件事情一样,被祁望山知晓后压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下一刻,戒室二字传入耳中,祁璟瞳孔猛然一缩,心底涌上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这具身体对这个词,似乎本能的有种惧怕和厌恶感,为什么?   祁望山本就年纪衰老,大动肝火骂了一顿之后,便叫人把祁璟抬起来扔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大雨滂沱,金华殿的殿门在祁璟面前重重关上。   祁璟趴在殿前的空气上,很快被淋了个透,他体力透支,全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君上——”福佑急慌慌的跑了过来,望着沉重的殿门,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低下头来对着祁璟时,却是满脸心疼。   他扶起祁璟,撑起结界,沉声道:“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沧桑叹气):所以为什么本座后来见到女人就萎了?原因在此。 第20章   “嘶——”   祁璟连连倒吸凉气,忍不住仰着脖子往后退着想躲避福佑伸过来的手。   “别动。”福佑正在为他脖子上的伤口敷药,手下突然一空,原本已经敷了一半药的祁璟不见了。   祁璟离他远远的,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可怜兮兮道:“疼……”   福佑既心疼又好笑,强行板着脸道:“过来,把这个药敷上,否则你这个伤口怎么能好?”   祁璟摇摇头,眼巴巴的望着他:“佑叔等一下,让我缓一缓,好不好?”   福佑拿他没辙,只好先将手里的药膏放下,瞪着他。别看他一脸凶相,其实对祁璟而言,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祁璟心有余悸的摸着胸口,想起一件事情:“晏止澜怎么去了金华殿?”   福佑闻言,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前脚刚进金华殿,那小子后脚就跟了进去,并不与我们一起。我也不知道老君上召他做什么。”他与祁璟一同出殿,后面晏止澜为何而去,他确实不知。   祁璟两只手捧着自己脸,避开敷着药的脖子,苦恼道:“佑叔,父君让我明日去戒室。”他本意是想问问福佑戒室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提到这两个字,心底就会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谁知福佑腾的站起来,脸色大变:“戒室?”他一双手捏着骨关节咯咯作响,怒道:“祁望山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   祁璟大感意外,倒不是因为福佑对戒室的反应,而是福佑对祁望山的态度。   大月国如今虽然君权落没,世家势力隐隐有越过君权的趋势,但是表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世家也以君主为上,并不敢逾矩,更别提像福佑这样敢明目张胆的辱骂君主。福佑虽然是他的大內侍,却也是祁望山的手下,但是很明显,他并不怕祁望山,甚至对祁望山的态度很是微妙,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表面上看上去,福佑对祁望山很是顺从。实际上,只要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就会毫不犹豫违逆祁望山。毫无疑问,这个底线就是祁璟。   祁璟心底突然涌上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挥退內侍,直到人都退下去了,才慢腾腾的挪到福佑身侧,仰起头小声问道:“佑叔,我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很久了,难受的紧。这宫里,除了你也没人敢对我说真话,佑叔,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福佑看着他,脸色稍缓,慈爱道:“阿璟想问什么?佑叔一定知无不言。”   祁璟快速往四周瞅了一眼,确定再没旁人,这才小心翼翼开口,将心底的疑惑说出来:“佑叔,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父君亲生的?”   不然为什么每次祁望山见他总是一脸怒容,非打即骂,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引得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其实并不是祁望山亲生的,所以他才这么对待自己。   福佑愕然,片刻后失笑,伸手摸了一把祁璟头顶软绵绵的头发,道:“说什么呢?”   祁璟睁大双眼,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催促道:“佑叔,是不是?”   福佑注视着他的眼睛,意味不明的反问他一句:“那阿璟想不想是?”   祁璟慢慢的垂下眼帘:“我不知道。我没有选择。”如果有选择,他才不做祁望山的儿子。   福佑伸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若是有选择呢?”   祁璟眼里现出几分茫然,良久后摇摇头,认真道:“虽然作为大月国的君主,生杀予夺无所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旁人无法企及的尊荣……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生在普通的平民家里,有父母恩爱的家,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不必整日活在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当中,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会被人杀害……”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住了。   若说前面的话还只是为了套出福佑的话,后面便是有感而发。   这几个月来,光是他知道的针对他的暗杀就有十几起,更不用说那些被外面侍卫和暗卫偷偷解决掉的,光是这样倒罢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目标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他,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那只被团在猫掌里的小耗子,被耍的晕头转向团团转,却连一根猫毛都没碰着。   他近来越来越感觉到身心疲惫不堪,深深怀念起上一世自己悠闲自在的日子来。   祁璟的情绪不由失落下来。   福佑看在眼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道:“君上莫要多想。皇室血脉岂容混淆?何况,天门剑法的内功心法修练起来很是独特,非祁氏血脉不能练成。”   “啊?”祁璟没想到还有这一遭,讶异的抬起头。   福佑冲他点点头:“祁望山虽为人可恨,为父不仁,可他确实是你的亲生父亲。”   祁璟失望的“哦”了一声,垂头丧气道:“如果我是佑叔的儿子就好了。”   福佑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但是很快隐没,他哭笑不得的重新拿起药膏:“胡闹!来,把药膏敷上,这几日忍着点,等结疤了会有些痒,手不要去挠,否则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祁璟乖乖的仰着脖子,一面疼的嘶嘶叫一边含糊不清道:“不好看就算……嘶……佑叔……轻……嘶……轻点儿……”   等福佑给他敷好药膏缠上纱布,祁璟终于松了口气,一头倒在床上,嘟囔了几句就睡着了。   福佑坐在床边为他掖好被子,盯着他出神的看了一会儿,耳朵动了动,眼中现出警觉之色,站起身,快速走到喧杂的殿门口,扫视一眼,沉声问道:“何事?”   ·   祁璟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中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祁璟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勉强能看出手掌轮廓。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闹不清怎么回事,便谨慎的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忽而,一个內侍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小殿下,请随小的这边来。”   “谁?”祁璟低喝一声,警觉的回头,四下张望,并没有一个人影。   那內侍也没有回应他。   他困惑的摸了摸鼻子,怎么回事?   下一瞬,一束白光打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了他久在黑暗中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眯着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横空出现在他面前。   那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极为小声的、略有些胆怯的说:“我能不能不去?”   祁璟略有些好奇,同时又感觉有些熟悉,他悄悄的绕到前面,待看清两人的面孔时,心下了然,原来是他们。   那小人儿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身量还不及他大腿高,瓷娃娃一样的脸上嵌着两颗黑中带蓝的眼睛,此刻泫然欲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眉宇间与现在的祁璟并无二致。正是幼时的祁璟。   而另一个人,则是祁望山身旁的大內侍金珠。   金珠此时还没有十几年后那么肥胖臃肿,但也已有些发福,看向小祁璟的眼神带着怜悯,他似是叹了口气,蹲下身看着年幼的祁璟:“小殿下,君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被他发现你没有听话……”   小祁璟弱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我、我去……不要告诉父君……”   金珠捻起他脸侧垂下的一缕头发,轻轻别到他的脑后:“小殿下,等以后,你会理解君上的良苦用心的。”   说完,他牵着小小的祁璟,走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跨过威严庄重的宫殿,来到一处地方。   祁璟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一个梦。他好奇心大盛,突然想要更多的了解原身的事情,于是跟着金珠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见他们在一处地方停下,便也停下脚步,等着他们下一步的举动。   小祁璟对这个地方似乎很是惧怕,一个劲儿的将自己瘦小的身体往金珠身后缩。   祁璟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他从来不知道,宫中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此处的建筑风格与整体的宫殿群明显格格不入,大月的皇宫红砖黑瓦,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而眼前的这座小楼,却很是活波明朗。整座小楼凭空而起,檐角高飞,鲜花缭绕,远远望去宛如一座空中花园。走近了才看清,小楼呈三层,底下一层是坚实的柱子,牢牢的扎根于地下,撑起上面的建筑,而上面两层则是种满了奇花异草,一阵阵花草的香味随着微风扑入鼻中。   奇怪的是,此楼虽然精致,却呈现出破败之相,连匾额上的金漆都掉的七七八八,且门窗紧闭,显然一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祁璟有些奇怪,小祁璟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惧怕如斯?   他恍神的时间,小祁璟已经被金珠送了进去。隐隐约约中,他仿佛还听到小祁璟带着哭腔拍门大喊:“金珠!金珠!”   金珠站在门前,仰头看着门窗已经关上的二楼,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祁璟打量了一下四周光秃秃的柱子,方才一晃神,没看到金珠是怎么送人进去的,这时有些犯难。无计可施之下,他尝试着运转灵力,惊喜的发现梦中竟然灵力无比充沛雄厚,遂脚尖点地一跃而起,稳当当的落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整幢小楼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那些在外面看上去无比光鲜亮丽的花草,内里却枝蔓横生相互交错,将小楼重重围住,罩在一片片阴影当中,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祁璟小心避开脚下蜿蜒的藤蔓,凝神听过去,终于在一处地方听到了幼童低低的啜泣声。   他停下脚步,透过刻着繁复花纹的破旧窗棂往里看,果不其然,年幼的祁璟正背对着跪在地上,小小的身板腰背挺正,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低低垂着头,一面哭泣一面哀声求饶:“父君,我再也不敢了。阿璟知错了,饶了我这次吧……”   祁璟听他稚嫩的嗓音哭的可怜,心生恻隐,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进去看看,屋内却在此时横变突生!   只见小祁璟周边原本空空如也的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紧接着,一条通体碧绿,浑身足有碗口粗的巨蟒现出身形!   那巨蟒庞大的身躯将小祁璟团团围住,像是以防他逃走。可怜小祁璟早就吓懵了,别说跑,动都不敢动一下,呆呆的仰着小脑袋,看着支起身子朝着他不断吐信的巨蟒。   祁璟手里不由捏了把汗,手心暗暗蓄力,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激怒了巨蟒,小祁璟的命休矣。   巨蟒那属于冷血动物的金黄色竖瞳森然的盯着他,突然一个俯身,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小祁璟而去。   祁璟当机立断,断喝一声:“去!”   指尖一股灵力倏地射出,打向巨蟒七寸要害。   谁知那股灵力还没碰到巨蟒,就无声的熄灭了,宛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祁璟愕然的看着指尖,就在此刻,巨蟒的毒牙“嗤——”的一声穿过小祁璟的衣衫,深深扎进了他的血肉里。   小祁璟抽搐了几下,软软的倒在地上不动了,暗红色的血液汩汩而出,很快将他小小的身体浸染在了一片刺眼的红色中。   祁璟瞳孔微缩,手心再次聚起灵力,怒喝:“去!”   然而这次同上次一样,甚至连窗户都没穿透,就熄灭了。   与此同时,屋内的巨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甩尾巴,几乎是眨眼间,身形就出现在了祁璟所在的窗户前。   金色的竖瞳,隔着繁复花纹的窗棂,正冷冰冰的注视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更新,祝诸位食用愉快~ 第21章   祁璟一惊,对上那双不含一点人类感情的竖瞳,倒吸一口凉气。   那巨蟒金黄色的竖瞳近在咫尺,在他眼前极缓极慢的转动着,像是淬着剧毒的利器横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要人性命。   祁璟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他方才已经发觉,自己的灵力在这里好似被禁锢了一样,空有一身充沛的灵力却完全使不上劲儿。   然而危险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孤注一掷,在掌心注满灵力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此时,巨蟒突然动了。   它张开血盆大口,无声的尖啸着,一头撞破窗户冲了出来!   祁璟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奋力将灵力尽数打了出去,总不能白白等死。   不出所料的,那些灵力依旧刚出手就涣散了。   祁璟眼睁睁的看着巨蟒窜出窗户朝他袭来,然而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巨蟒的身形宛如一道虚影,毫无障碍的穿过他的身体,直奔他后方而去。   祁璟讶然,很快想清楚了缘由,他怎么忘了,这是在梦里。这个梦,应该是原身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的折射,而他现在只不过是个观望者而已,他无法动用灵力降服巨蟒,梦里的巨蟒自然也伤害不了他,与之相对应的,他也救不了小时候的原身。   想通这些,祁璟默默放下了手,透过窗子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小身影,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修天》里的祁璟一出场就是暴君反派,原书中从来没有提到过他幼时所遭受的这一切,也从未提过祁望山对他的残酷无情,似乎他天生就是暴虐无常残酷狠辣的性子。   虽然祁璟知道反派没人权,看文而已不必当真,但是此时此刻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而且他隐隐有种直觉,事情的发展似乎跟他所知道的《修天》的剧情不太一样了,一切好像在朝着未知的方向脱轨而去。起初他只是想救晏止澜保住小命,到了现在,越来越多原书里没有提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无形中有一团看不见的暗涌漩涡,将他卷入其中。比如眼前的这条巨蟒……   想到这里,祁璟突然回神,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这里既然是梦,巨蟒自然是不可能看到他的。那么,刚才巨蟒是察觉到了什么冲出来的?!   他猛然回头,才发现不过一晃神的刹那,周身的形势已然突变。   那原本气势嚣张的巨蟒像是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样,它探出来的那半截躯体,包括尖尖的三角形脑袋,一齐保持着俯冲的姿势,赫然被稳稳的定在半空中宛如雕塑,而还在屋内没来得及出来的那一半,则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拼命甩动。   祁璟看的出来,它费力的扭动着身子似是想要把头缩回去,然而多次尝试无果后,便无比急躁的拍打起尾巴来,粗重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扬起一阵阵灰尘。   祁璟想明白它看不见也伤不到自己之后,心下安定之后,大大方方绕着它的身体来回走动,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诡异的一幕。转了一圈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巨蟒探出窗户的那半个身子上面缠绕了无数根细如蛛丝的光线,那些光线很是黯淡末端隐没在窗棂上,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掉。   祁璟恍然,原来窗棂上那些看上去繁复好看的花纹是个法阵!这法阵散发着阵阵柔和的白光,将巨蟒牢牢的锁在其中。   祁璟大感意外,稍微往前凑了一步,想要看看是什么法阵,忽而听到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门被打开了。   祁璟诧异的转头,一个身影趁着巨蟒被定住,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屋内。   祁璟见门开着一条缝,想着反正他现在没人能看得到,十分光明正大的跟着走了进去。   浓厚的血腥味儿瞬间扑入鼻中,祁璟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那人来到小祁璟身边,蹲下/身动作极为小心的将人抱进怀里,焦急的小声唤道:“阿璟,阿璟,快醒醒!”   祁璟此刻跟他们不过一步远的距离,虽然周遭没有光线,他却能看的清清楚楚,这人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皇子服,眉目间跟小祁璟有一两分相似。   祁璟摸着下巴在脑子里搜索,《修天》里好像没有提到过这号人物,他是谁?   小祁璟紧紧闭着眼,一张小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那少年见唤不醒他,有些急了,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在指尖燃起一小簇灵力,照在小祁璟身上。待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样子时,惊呼一声,眼里涌上泪水,哽咽道:“你还这么小,父君怎么如此狠心!”   他说着,手中聚起灵力,缓缓注入到小祁璟身体里。   小祁璟悠悠醒来,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立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诉道:“大皇兄……疼……难受……”   大皇兄?   祁璟知道这少年是谁了。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那个被祁望山派去北疆历练,不幸死在北疆的大皇子——祁尧。   祁尧在《修天》里只有一句话描述,仅在交代祁璟背景的时候简要提了一句——“若非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大皇子祁尧不幸战死,大月国君主之位无论如何是轮不到祁璟的。”   祁尧就是那种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性格温和,根骨奇佳,据说原本是祁望山属意的储君不二人选,只是天妒英才,祁望山还没来得及下旨立储,就战死在北疆,尸骨无存。   眼下还是少年的祁尧听到小祁璟喊痛,忙低头为他检查身体:“阿璟,哪里疼?哪里难受?”   小祁璟将头埋在他怀里,痛哭道:“哪里都疼……哪里都难受……大皇兄,我是不是快死了?”   祁尧按住他的伤口逼出毒液:“别胡说,你撑着点儿,我带你回去找父君。”   他身量还未长成,背着小小的祁璟尚有些费力,却仍是坚定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时,他的身形突然顿住了。   祁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巨蟒不知何时挣脱了禁锢,正虎视眈眈的拦在他们正前方,那些蛛丝一样的光线紧紧勒进它的血肉里,高扬起的上半身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血水。   祁尧将昏迷不醒的小祁璟放下,挡在自己身后护起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晶莹的汗珠。   虽然一脸镇定,但是祁璟看的出来他不过是强自硬撑而已,垂着的双手不自觉的轻微颤抖。饶是再怎么强做镇定,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祁尧看着眼前直立起来身躯比自己大好几倍的巨蟒,无声的咽了咽口水,冷声斥道:“碧青,让开。”   祁璟愣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和那条巨蟒,并无他人。   祁尧是在跟这条巨蟒说话?   不怪他惊讶,《修天》的背景设定是低级修仙世界,像晏止澜和他这种能修炼出灵剑的,已经算得上是很稀有的高阶修士了,而普通修仙文里那种开了灵智的灵宠,则是根本不存在的。   眼下那条叫碧青的巨蟒,似是有些忌惮祁尧,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却不像之前围着小祁璟那般紧实,反而空出很大的空隙。   祁尧眼珠不错的盯着巨蟒,极为谨慎道:“父君虽然处罚阿璟,却没让你动用私刑。如果我告诉父君你对阿璟做了什么,你觉得父君会怎么处置你?”   碧青狭长的瞳眸轻微的缩了一缩。   祁尧不敢松懈,接着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若是你放我们离开,此事我就当做没看到。”   碧青紧紧的盯着他们,良久之后,直到祁尧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才缓缓的游开身躯,露出一条仅能一人通过的缝隙,无声的做出了妥协。   祁尧不敢放松警惕,将小祁璟重新背在身上,一面盯着碧青,一面极为小心的看着它往后慢慢退去。直到退出门口,将门牢牢关上,他才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双腿一软滑坐在地上。   祁璟这才发现,原来门上也刻着同窗棂一样的花纹,这门也是个法阵!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放眼望去,发现不仅如此,连那些他原先以为只是杂乱无章的藤蔓,这会儿用心去观察之后才知道,其实也是一个个小而不起眼的法阵。   这整幢小楼,里里外外,窗户门墙,走廊地板,大大小小,一个套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法阵!   祁璟愕然不已,这些法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看到碧青金黄色的瞳孔在窗户前一闪而过,却没有追上来,只是止步于窗台,隔着窗户牢牢注视着祁尧兄弟二人。   祁璟脑中灵光闪过,难道这些阵法是用来困住碧青的?   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如果仅仅是用来困住碧青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力气布下这么多法阵?他方才已经看出来了,碧青虽然看上去凶猛骇人,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厉害,否则它之前那一口下去,小祁璟一口就能被它吞掉,怎么会到现在还有气息?   若是这些法阵是用来困住碧青的,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就像杀鸡拿着宰牛刀,不伦不类不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祁璟困惑不已,见祁尧背着小祁璟已经走到了小楼的院门,忙一跃而下跟了上去。   临走之时,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门上挂的匾额,掉漆的几个字映入他的眼中——碧海青天。   眼见祁尧背着小祁璟的身影越来越远,祁璟忙大步往前走了几步,谁知越走距离越远,中间的距离不断扩大,眼前的一切渐渐如同水中花一样,泛起阵阵涟漪,渐渐模糊起来。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画面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属于原身祁璟的记忆碎片大量涌入他的脑海,宛如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一条不知名的线索串了起来,将他同祁璟的一切严丝合缝的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他猛地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垂落的帷帐,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对眼前的一切有种不真实感。他抚着砰砰乱跳的心口,缓缓平复气息之后,环顾四周。   晏止澜坐在离他不远的案桌旁,以手支颐,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祁璟轻手轻脚的下床,想要去倒杯水喝压压惊。   他的手刚摸到茶壶倒完水,茶盏还没碰到送到嘴唇,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又做噩梦了?”   吓得祁璟手一抖,一盏凉茶尽数泼到了自己身上。   晏止澜微微抬眼,看着他胸前的一片水渍,道:“这么害怕?”   祁璟哼了一声,想起之前的事情,问他:“你怎么去金华殿了?父君叫你去做什么?”   晏止澜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道:“是我有事跟老君上禀告。”   “什么事?”祁璟讶异的看着他,以晏止澜的性子,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什么事能引得他主动找人问话,倒让他好奇起来。   晏止澜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魔界之人既然能在我身上下手,说明他们的势力已经渗入了大月国内。我想跟老君上了解一下魔界的事情,也好有所防备。”   祁璟挑了挑眉:“如何?”   晏止澜摇头:“老君上似乎不愿提起魔界之事,只说他也不甚清楚。”   不出所料。   魔界出口是被上上任大月国君主封印的,若是魔界有所动静,而大月国皇室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却被旁人先知道了,以祁望山刚愎自用的性子,无疑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何况此事关乎两界安危,事关重大,在一切没有查明之前,祁望山是断然不会透露出一丁点消息的,否则一旦泄露出去,不仅大月国内,甚至整个修真界都会因此动荡不安。   不过——   祁璟摩挲着下巴望着晏止澜,如此机密的事情,祁望山却没有对晏止澜下手封口,反而任其在宫内自由行走,这就耐人寻味了。要么是他有什么把柄在晏止澜手里,要么就是对晏止澜为人十分信得过。   若说晏止澜的为人,以他这三个多月的接触来看,说句公道话,着实配得上“皎皎君子”四字,只不过以他对祁望山的了解,单凭这一点,恐怕还不能让他全然放心。以他所见,两者皆有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祁望山会有什么把柄握在年纪轻轻的晏止澜手里?或者说,祁望山究竟在忌惮晏止澜什么?   兴许是他探究的目光太过炽热,引得晏止澜微微皱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祁璟冲他嘿嘿一笑,刚要说什么,金珠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君上,该去戒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久等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讲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祁璟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的情绪,随即垂下眼帘掩饰住,道:“知道了。”   临走前,他看了看晏止澜。   晏止澜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的仿佛是在自家庭院一般悠闲自在。待他喉头微动,将那口茶水咽下去之后,这才刚察觉祁璟的眼神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字:有事?   祁璟没来由的一阵气闷,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他一走出殿门,金珠满是褶子的白胖脸上便堆满了笑,弯着腰身请他上轿:“君上,请吧。”   祁璟抬脚跨进轿子里尚未坐稳,猝不及防一股大力猛然袭来,无数流光绳索从轿子内壁窜出来,将他全身上下绑了个结结实实,困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那光芒越发收的紧,直勒的他浑身生疼呼吸苦难。   祁璟暗骂了一句,老实坐好不敢再动。方才属于原身的记忆突然闪现,让他想起来,这个轿子里面有祁望山为了避免祁璟耍手段而特意设的阵法,表面看上去跟普通轿子无异,然而只要祁璟进去,阵法便会瞬间启动,将人五花大绑起来,且越是挣扎越是收的紧,为的就是以防祁璟中途逃走。   随着祁璟渐渐长大,他的灵力渐深,所会的手段也越来越多,人也不如小时候那般听祁望山的话,有几次让侍卫扮装他的模样替他受刑,以假乱真的程度甚至连金珠也不能辨别出。最重要的是,这几年祁璟的势力越来越大,渐渐有脱离祁望山掌控的趋势,引起了祁望山的恐慌和不安。   于是祁望山便想出了这个法子,企图重新将祁璟控制在自己手中,依旧做那个敬他怕他听他话受他摆布的傀儡儿子。   可惜如今的祁璟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祁璟,他不仅不怕祁望山,反倒觉得垂垂老矣却不肯放下手中权势的祁望山既可怜又可悲。他一边啧啧叹着一边平缓着气息,忽略阵法带来的不舒适感,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果然那阵法的束缚越来越松,虽然仍绑着他,却已经比之前陷进他皮肤里的程度松懈了许多,没有了那种窒息感。   轿子被抬的很是平稳,轿子里面的光线又昏暗,祁璟无所事事,过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金珠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君上,到了。”   轿帘无风自开,光索应声缩回两侧内壁,将他放开。   祁璟慢吞吞的从轿子里下来,金珠堆着笑,毕恭毕敬道:“君上,请吧。”   祁璟抬头,看着匾额上无比熟悉的四个大字——碧海青天。轻嗤了一声,走到一根柱子后面,这地方满是各种法阵,禁锢灵力不说,稍有不慎,还会被阵法传送到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去。只有最靠里的那根柱子后面垂着一根藤蔓,是唯一可供上下的途径,原身的记忆跟他融合了以后,祁璟对这地方简直不要太熟悉。   所谓的戒室,就是这个碧海青天。   从之前的梦里不难看出,原身对戒室本能的厌恶和惧怕,应该就是源于那条名叫碧青的巨蟒。毕竟当时年纪幼小,先不谈身体受到的伤害,光心理阴影就得有几吨重。不过小祁璟怕它,现在的祁璟却不怕。   他将那条藤蔓挽在手腕上,微一用力,往下拽了两下,心里默念“一、二、三……”   三字刚落下,身体骤然一轻,藤蔓猛然反过来缠在他手腕上,快速往上一拽,将他整个人提起,无比随意的扔在了二楼的空地上。   祁璟灵活的翻了个身,稳当当的单膝跪地落在地上,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的场景跟梦里的如出一辙,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一般,十几年如一日,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让祁璟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之前的那个并不是梦,而是他昨天刚发生过的事情。   梦里的那些法阵布局早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墙上那些直横交错的藤蔓,准备探个究竟。   这个地方很是奇怪。   虽然被称作是戒室,却没有一样刑具,也没有掌刑的人,除了被禁锢在此处的巨蟒碧青,仿佛一栋空楼。然而金珠对它却很是忌惮的样子,每每只是将祁璟送到楼下,等他抓住那条传送的藤蔓之后便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有仔细确认过他是不是真的上去了。   更重要的是,祁璟方才放出灵力探测过四周,这里是真的静,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安静,而是,这里除了他自己的气息之外,他完全没有感受到第二个人的气息存在。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一个暗卫!   按照常理,这种情况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不管宫内的哪个角落,都会或多或少有几个暗卫盯梢,然而在这里没有。   祁璟不知道祁望山是对这里太过放心,觉得有碧青和这些法阵便可高枕无忧,还是他也同金珠一样,对这里心怀忌惮不敢乱来,甚至连自己的暗桩都不敢插进来一个?   一时间疑惑太多,苦思无果。   祁璟索性将这些抛之脑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探查过去。他方才试过下楼,发现那条藤蔓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更奇怪的是,站在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环顾四周,前方是铺着藤蔓的走廊,左边是高过胸口的木质栏杆,右边是斑驳掉漆的墙壁,后方也是一堵厚厚的墙壁。   除了往前走,他似乎别无选择。索性长腿一迈,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繁杂的法阵,往前走去。   反正祁望山不在这里,也没派人监视他。祁璟乐得自在,闲庭散步一般,挑着法阵的空隙,走走停停,一面看那些姿态各异的藤蔓,一面琢磨着这些法阵的用途。   不过他对阵法不太了解,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   直到他无意中踩到一条躺在地上的藤蔓,异变突生。   那些花花草草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迅速的在他的前面交织成一堵密不透风的花墙,墙体宛如一条条淬着毒牙的小蛇,一个个支棱起枝条,在他面前不断挥舞着,将他堵在了走廊里,不肯再让他往前一步。   祁璟指尖聚起灵力,注视着那些不断舞动的藤蔓,低声道:“让开。”   藤蔓自然是不会听他的,反倒又往前逼近了一些,枝叶挥动的虎虎生风,一副很是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模样。   然而祁璟却突然有种感觉,这些藤蔓只是虚张声势故意在吓唬它,并不会真的伤害他。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语,祁璟想都没想,下意识的将灵力在指尖凝聚成一簇火团,猝然打向面前的藤蔓墙。那小火团一碰到藤蔓,瞬间勾起天雷地火,将那些花草笼罩在一片火海中,熊熊燃烧起来。   祁璟讶异的看着指尖,他不过是随手丢出一个小火团,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藤蔓以摧枯拉朽之势,在祁璟面前迅速燃成灰烬,而整个阁楼却完全没有受到这火的影响,虽然全是木头搭起来的,却一点都没烧起来,阁楼与这些藤蔓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与之完全隔绝起来,被丝毫无损的保护了起来。   待到这火烧干烧净,阴沉昏暗的阁楼变得光亮起来,不再是笼罩在一团灰暗中死气沉沉的样子,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明媚来。   与此同时,祁璟也发现,那些缠绕阁楼的阵法也随着藤蔓的灰烬跟着隐没,他放出一小簇灵力探测了一番,没有探到一丝阵法的痕迹,确定那些阵法,确实是完全消失了。   然而紧接着,他讶异的睁大了双眼。   只见原本腐朽衰败的阁楼,突然爆发出一阵阵红色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阁楼,犹如一阵阵汹涌澎湃的波涛,将整个阁楼层层笼罩。而灵光所到之处,阁楼轰然瓦解,如同无形中被一股神秘力量抹平了一样,高高矗立的阁楼一寸寸的变成了一望无垠的碧波。   祁璟站在长廊上,眼睁睁的看着长廊的木板迅速坍塌消失,直至蔓延到脚下。   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猛然踩了个空,身不由己的仰面朝天往后倒去,忙屏住呼吸以免呛水。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想象中湖水侵入口鼻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他不仅没有落入水中沾到一滴水汽,反倒像是陷进了一堆软乎乎的棉花上一样,连预料中的疼痛都没有。   那些紧随而至的红光却没放过他,夹携着无声的风流席卷而来,却在触到他的衣角时猛然缩回,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小心翼翼的围着祁璟,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敢再上前。   祁璟从软绵绵的地上爬起来,看看红光,又看看脚下。   那些水流跟他中间仿佛隔着一块看不见的屏障,他能清楚的看到水波流转,甚至能看到湖底的水草起舞,摸上去却是一片光滑绵软,人站在水面上也安然无恙。   围绕他周身的红光有意识一般,小心翼翼的往前探出一点点小触角,像是想要摸一摸他。   祁璟大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他能感觉到,这些来历不明的红光对他并没有恶意。   他的指尖轻轻碰上红光,红光光晕像是被乍然惊着了一样,猛地后退些许,半晌后又窸窸窣窣的探出一支触角,试探的碰了碰祁璟的指尖,见他没有动作,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样,欢喜雀跃的化作一束红色的流光,蹿上了祁璟的手腕。   祁璟低头,看着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红光手环,懵了。   那红光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又探出一根小小的触角,轻轻的点了点他的手背。   祁璟半晌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打招呼?   他一脸懵的看着手上闪闪发光的手环,心情有些复杂:“那个,你是要跟我说话?”   红光没有反应。   就在祁璟以为是自己会错意的时候,红光突然动了。   它伸出两只尖尖的小触手,快速的变幻起来。   祁璟看的眼花缭乱,直到红光定下来不再动,他才发现,对方在他手背上,用细如发丝的红光线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嗯”字。   祁璟挠挠头,莫名觉得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他踌躇了一会儿,问出第二个问题:“你是谁?”   红光一笔一划,慢腾腾的在他手背上写出三个字:“不能说。”   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子一样,写的歪歪扭扭。   祁璟无语,想了想又问:“你叫什么?”   红光的两只小触角高高的扬起,一会儿交叠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虽然不会说话,但是祁璟也看出了它的纠结,遂问道:“这个也不能说吗?不能说就算……”   两只小触角飞快的摇摆几下,在他手心里写出两个字:“赤朱。”   赤朱?   祁璟将这个名字在口齿间碾转片刻,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脑中一个身影闪过,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名字跟碧青简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跟碧青什么关系?”   一个叫赤朱,一个叫碧青,显而易见,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名字?   然而不管祁璟怎么问,赤朱都不肯再说话了,它快速的收回了两只小触角,只当自己是条真正的手环,安静如鸡的盘踞在祁璟手腕。   祁璟看着手上流光溢彩的赤朱,很是无语。   不过转瞬他就释然了,赤朱不肯说,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眼下阁楼变成汪洋,不知道碧青是不是潜伏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伺机而动。梦里他灵力被禁锢用不上,但是现在他灵力充沛没有一点阻滞,就算对上碧青,他也是不怕的 。   想到这里,他放任赤朱盘在自己手腕上,但也不敢放松大意,释放出一丝灵力缠绕在赤朱身旁,以便时刻关注着它的动静以防万一。   赤朱的两只小触角软塌塌的垂在他的手腕两侧,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一样,无精打采。   祁璟看着有些可怜,却也不敢心生大意,只对着它歉然道:“对不住,你又不肯说你的来历,我也不知道你什么身份。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委屈你了。”   赤朱有气无力的伸出小触角,微微点了一点,像是在点头。   祁璟看了,轻笑一声,往记忆力碧青所在的地方走去。累积了这么多年的旧账,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赤朱火速赶来!   ——————   现耽小甜饼《追光》求个预收吖!戳作者专栏可见,么么哒!   文案:   贺宁一心研究学术,清高孤冷,直到研究所资金陷入困难之际,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在一次宴会上,他遇到金融街知名大佬,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顾嘉泽.   助理耳语贺宁:“听说顾嘉泽学生时代追了一个书呆子很久,那人瞧不上顾嘉泽,现在估计悔的肠子都青了。”   贺·书呆子·宁:“……”   后来,   突然横降一笔资金,解决贺宁的燃眉之急。   那位捐款的大佬来研究所视察,点明要贺宁陪同。   贺宁无奈,在端茶奉水伺候金大腿之时,才发现对方是顾嘉泽   旁人看出点儿端倪:你们认识?   贺宁撇清干系:不认识。   顾嘉泽:认识。   旁人疑惑:???   贺宁(冷漠):嗯,不认识。   顾嘉泽(热情上前):你好,我是他男朋友。   财大气粗纨绔子弟攻X内敛冷淡受 第23章   然而他刚动了一下,脚下所踩着的地方骤然裂开一条裂缝,像是平整的大地上突然出现的一张血盆大口,瞬间将整个人囫囵吞了进去。   祁璟猝不及防,直直落入水底,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一丝不适,除了水波轻轻刷过身上带来的痒痒感以外,呼吸无碍、行动也没有受到影响,跟他在陆地上没有多少差别。   但是他纵身一跃想要跳上去的时候,头顶却咣当一下,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什么东西,直撞的他眼冒金星,灵力倏地溃散,又直挺挺掉在水底。   祁璟抬头往上望去,仔细看了才发现,远远的湖水表面最上方有一层淡淡的透明结界,明亮的阳光照射在上面,波光粼粼,映的水下的一切清晰可见。   周围水草随着波浪舞动,间或有不知名的小鱼从身边游过去,一派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祁璟往上走无路,只好举目四望,想看看水底有没有其他途径可以出去。   正愣怔时,一声沉重的钟声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水下原本悠哉悠哉的鱼群受到惊扰,瞬间慌乱不安起来。其中一条鱼甚至慌不择路的窜进了他的手心,湿滑黏腻的触感无比清晰的传到脑子里,祁璟怔住了:这是真的鱼,不是幻像。   放开那条无辜的鱼,祁璟四处打量,入目皆是水,这是哪里?   与此同时,正在修炼的晏止澜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现出一丝茫然,迷迷蒙蒙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一样,又缓缓阖上,头一歪,像是睡着了一样,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   祁璟试着抬腿走了几步,除了有一点水流缓冲带来的阻滞以外,倒没什么大的问题。   四周都是水,且清澈可见,所有的生物一览无余,有游鱼有水草,还有形态艳丽的珊瑚,物种丰盛千型百态。只不过祁璟放出灵力一探便知,都是些普通的生物,没什么灵性,看的多了,渐渐生出些视觉疲劳的感觉。   祁璟曾试着跟赤朱交流,然而赤朱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样,对于他的呼喊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那两条尖尖的小触角也缩了回去,越发像一只普通手环了。   万般无奈中,祁璟只好耐着性子选定了一个方向,继续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有异于游鱼珊瑚之类的东西,那东西离他还远的很,与水里的其他生物比起来像是个庞然大物,很是显眼。   祁璟心中大喜,在远远的看到前方那个黑点的时候就加快脚步走了上去,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十分古朴厚重的建筑,高大的门头匾额上龙飞凤舞的提着四个字——碧海青天。   跟大月国皇宫里的那个戒室一模一样的名字。   祁璟站在大门前,保持着仰头看匾额的姿势,呆住了。回过神来几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怎么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碧海青天!   气归气,气完了之后还是要找出路。   祁璟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有些年头的样子,大门两侧的门柱上面各雕刻着一条形状怪异的东西,像是远古部落的图腾,透着诡异和神秘。   这么说是因为,那东西既不是龙也不是蛇,却偏偏融合了两者的形态。明明长着尖三角形的蛇类脑袋,长长的身体躯干上却又有着整齐光滑的鳞片,上半身还有两只看上去明显是爪子的东西,下半身却没有。   许是时间久远,这两条雕刻的东西身上都有些坑坑洼洼的被水腐蚀的痕迹,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而建筑的大门却是半掩着,像是随时有人进出的样子。   祁璟悄悄放出灵力想要探测一番,然而那丝灵力一窜入建筑内部,就像石沉大海,瞬间失去了踪影,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祁璟断然转身,果断往回走,准备另寻出路。   他深谙“好奇害死猫”的道理,虽然此刻心里满满的好奇快要溢出来了,小猫爪子似的挠的他心痒难耐。但是小命要紧,这么深不可测的地方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然而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不对劲,明明他跟那个地方是背向而驰,为什么一抬头,那建筑物又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   多次绕路无果之后,祁璟兜兜转转还是站在了碧海青天的大门口。   他看着虚掩的殿门,心道,死就死,谁怕谁?遂扬声喊道:“有人吗?”   声音在水中显得比平时沉闷了一些,且不断回荡回来,吓了他一跳。   等到那阵子波动下去之后,门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祁璟想了想,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半只脚刚踏上门槛,门内突然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骤然吸了进去,同时大门轰然一声紧紧关闭。   一阵头晕目眩,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这个地方别有洞天。   原先他就觉得此处看上去不太寻常,不太像是正儿八经住人的样子,倒是像他前世见过的那些异族部落的祭祀宫殿或者祈福庙,所以才想要敬而远之。   进来之后发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这里既不是祭坛也不是祈福庙,而是个陵墓!   整个室内只有一个房间,一览无余,这里没有供奉诸天神佛,也没有敬仰鬼使图腾,而是在正中央平放着一只寒玉棺木。   棺木正散发着丝丝寒气,祁璟着魔似的上前走了几步,隔着冰板看向棺内。   里面躺着一个身着盛装的女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露出的半截手指莹润白嫩宛如葱根。然而她的胸口并没有呼吸起伏的动静,显然人早就去世多时了。   再往上一点,就能看到这女子的脸,然而祁璟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缓缓的将视线挪到女子的脸上。   不由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真的是太美了!   美得让祁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二,何况眼前之人并不是单纯的美,而是从内到外所透露出来的那种神态和气质。仿佛看她一眼,就是对她的不敬和亵渎。   这女子像是睡着了一样,面容沉静,神态安详,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的笑意。虽然双目紧闭,但是她的尸身在这冰棺里保存的跟好,栩栩如生,看上去就跟活人一般毫无二致。   祁璟呆呆的盯着人看了片刻,猛然回过神来,忙别过视线,双手合十,满怀歉意道:这位仙女姐姐,实在对不住,我只是想找出路,不是有意冒犯的!   他匆匆往旁走了几步,远离冰棺,同时四处查看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   然而这地方房顶高耸,室内空荡荡的,除了这只冰棺,什么都没有。   想来也是,谁会在陵墓里放其他东西?引贼来吗?   祁璟找了半晌没找到,泄气的回到冰棺旁边。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从冰棺上找线索了。   他不敢再看棺内之人,只仔细的查看其他。这一番功夫果然没有白费,他看到棺木的侧边清晰的刻着几行小字,像是铭文的样子。   祁璟大喜,忙凑上前去,一看之下又大失所望,无他,那些字他一个都不认识,甚至见都没见过,根本不是大月国的文字。   虽然看着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他却依旧一头雾水,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摸上去,冰棺的丝丝寒意瞬间从他的指尖窜入体内。   与此同时,那几个字的意思在他脑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手来回摩挲着底座上的那几个字,魔怔了似的喃喃念道:“夏阿部第十三代圣女阿思瑶之墓。”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了石刻的底座上,祁璟愣愣的看着那滴水珠,更多的水珠紧接着连绵不断的落了下来,掉在冰棺上,顺着冰玉的纹路蜿蜒而下。   他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回事?   他扭头呆呆的看着静静躺在棺内的女子,猝不及防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席卷全身,疼的他惨叫一声,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不得不捂着胸口,靠着冰棺缓缓的滑落在地。   *   晏止澜抬头,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地方——碧海青天,此处大门大开,里面隐约传来祁璟的呼声。   他不假思索的抬腿走进去,内里空荡荡的,什么装饰都没有,唯有正中央放置着一只寒玉冰棺,里面隐约有人形的样子。   而祁璟则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衫倒在地上,脸色一派灰败之色,不知是死是活。   冥冥中像是有种力量驱使着,晏止澜尚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快步走到了祁璟面前,他探了探祁璟鼻息,虽然呼吸微弱,但还活着,没来由的心头松了口气。   他将祁璟扶起来,看着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不知怎的,上世的暴君与这世的祁璟渐渐重合,上世他所受的折磨和屈辱也一幕幕如走马观灯般不断在脑海中闪过……   晏止澜的眼底渐渐变得血红,他却毫无察觉,只盯着祁璟的脸,一只手慢慢的掐上了他的脖子,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报仇!报仇!   现在的祁璟毫无防备,就这么仰躺在他怀里,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扭断他的脖子,从此世上再无祁璟此人,这里又没有旁人,即便杀了他,也不会有人知道。   晏止澜眸色渐渐发暗,手下不觉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总有刁民想害朕!   晏止澜:我不是,我没有。很委屈,但是我不说。   ————   下一篇古耽预收《重生之奸佞》求收藏!戳作者专栏可见,爱你们,么么哒~   文案:   上辈子的沈容出身显赫,骄纵不羁,却瞎了眼的只喜欢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萧逸昀,   为了给萧逸昀谋权夺势,沈容好事歹事做尽,不择手段精心策划,终于一手将萧逸昀推上了皇位。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萧逸昀便会迎他为后。   没想到新君即位,一纸密诏赐他全尸,同时昭告天下将娶姜氏女为后。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昔日功臣成为新君最大的污点。   沈容看尽一切,含笑饮下鸩酒,咽气之前却被赶来的萧逸昀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   滚烫的泪水落在沈容脸上,沈容自嘲:一定是他眼花了,心硬如铁的萧逸昀怎么会哭?   不料再次睁开眼,沈容重生回还没遇到萧逸昀的那一年。   重生后的沈容这一世决定远离萧逸昀,再也不给任何人作践自己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世的萧逸昀也重生了。   看透生死不服不干谁爱死谁死反正我不死受X表面冷淡内心敏感自卑隐忍忠犬攻   攻受双向暗恋,双重生,互宠 第24章   不料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冰棺那边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晏止澜眼神逐渐清明,掐着祁璟的手猛然下移,按在祁璟胸口,缓缓的将手中聚集的灵力注入他体内,同时暗中防备抬眼看向冰棺。   冰棺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仿佛方才的动静只是他的幻听。   晏止澜拧着眉,一边警惕着冰棺一边侧耳倾听祁璟的气息,待听到他呼吸声已经由初时的几不可闻变成了绵长均匀的气息,知晓他已无性命之忧,便收回了手,低声道:“祁璟,醒醒。”   祁璟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对上晏止澜的眼睛。   晏止澜陡然一惊,下意识的将祁璟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同时翩然后退,做出警戒的姿态:“祁璟?”   只见祁璟原本黑中带蓝的眼睛,全然变了个样。他那眼珠里的黑色此刻已经全部褪去,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湛蓝。   他湛蓝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看着晏止澜,全然没有以往的灵动,看着他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冷冰冰的宛如看着陌生人一样。不对,不是陌生人,而是跟看一朵花一棵草一样,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在里面。   不过一瞬,劲风袭来,祁璟一掌朝着晏止澜劈了过去。   晏止澜心念意动,低喝一声:“七星!”七星灵剑瞬间横挡在两人中间,撑起一片冰蓝结界,将两人隔绝起来。   祁璟来不及躲避,一头撞在七星结界上,立时被狠狠弹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无比狠厉,像是只知道杀戮不知疼痛的傀儡一般,又冲了上来。   如此几次之后,晏止澜终于看出来,眼前的祁璟只会使拳脚功夫,不会运用灵力,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在他又一次冲上来之时,迅速撤掉七星结界,同时眼疾手快的反手制住他,喝道:“祁璟!”   祁璟被他制住双手,不断挣扎。直到许久之后他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眼里的湛蓝之色渐渐消退下去,被黑色取而代之。   他眨了眨眼,茫然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晏止澜:“你怎么在这里?”   晏止澜张了张嘴,似乎回了句什么。   然而祁璟耳中嗡嗡作响,一个字都没听到。   眼前的一切飞速往后退去,在他眼前消散,继而一股大力袭来,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他人已经落在了阁楼外面。   金珠脸上白腻的肥肉快要堆到他的脸上了:“君上,你可还好?”   祁璟恍如重回人间,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难受的紧,他往四周看了看:“晏止澜呢?”   “晏公子?”金珠无比诧异的看着他,随即笑道:“君上怕是糊涂了,晏公子怎么会在戒室?”   祁璟的手顿住了:“我怎么了?”   金珠道:“君上在戒室晕倒了。”   祁璟微微一愣:“我晕倒了?”   “是啊,”金珠忧心忡忡道,“是碧青送了信号给老君上,我们才知道的。”   “碧青?”祁璟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抬头一看,眼前矗立着的依旧是那栋破旧的阁楼,而不是他之前所在的陵墓,怎么回事?他茫然的视线略过二楼,一抹熟悉的碧色身影在窗子前一闪而过。   “好了,”金珠观察着他的脸色,扶他起来,“老君上吩咐,此次惩戒到此为止。君上既是无碍,便先回寝殿歇息吧。”   祁璟尚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扶上辇驾送回了寝殿。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阁楼,阁楼跟他来之前所见的模样并无二致,依旧藤蔓缭绕,一副暮气沉沉腐朽不堪的样子,仿佛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祁璟揉着额角,脑中混乱不已,那些藤蔓不是被他一把灵火烧掉了吗?怎么还在?难道他刚才又是不经意间触发了幻境?可是明明那么真实,游动的鱼群,冒着寒气的冰棺,还有……   猝不及防的,跟幻境里相同的那种痛楚骤然在心口炸裂开,疼的他几乎想满地打滚,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叫阿思瑶的圣女,他就心痛不已反应如此剧烈?   好不容易等那阵莫名其妙的疼痛过去,祁璟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他虚脱的瘫坐在辇驾上,不敢再去想幻境里的事情,双目放空望着辇驾上的轻纱,准备回去问问晏止澜。   无意中,他眼角余光瞥到衣袖下面的一抹红色,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撩开衣袖。只见原本光洁的手腕上,一条细细的手环突兀的盘踞在上面,只是不如在幻境里那样散发出柔和的红光,普普通通的很是不起眼,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祁璟心里打了个突,不是幻境!   他对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仍记忆犹新,便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句:“赤朱。”   赤朱盘在手腕上,毫无动静。   倒是一个机灵的小內侍凑到辇驾旁来殷勤的问了一句:“君上有何吩咐?”   祁璟掩下内心的悸动,强自镇定道:“没什么,走稳当一些。”   小內侍应了声“喏”,小声斥责抬着辇驾的人:“抬稳当一些,小心你们的脑袋!”   祁璟无暇他想,一回到寝殿,先迫不及待的去找福佑,想要问问他关于戒室的事情,谁知一去竟扑了个空,被小內侍告知福佑大人有事儿出宫了,只好悻悻的回来,准备先问晏止澜。   他心里藏着事情压不住,什么都写在脸上,回来一看到晏止澜便立刻挥散众人,迫不及待问道:“你方才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晏止澜正在学走路,听到后看了他一眼,他仍在坚持不用人扶,自己艰难的一步一步学着走路。   祁璟又追问了一遍,晏止澜道:“无事发生。”   祁璟看他神色如常,觉得自己是真的糊涂了,幻境里的事情怎能做真?   就像做梦一样,他梦里出现了晏止澜,睡醒去问晏止澜他怎么出现在自己梦里,岂不可笑?   想到这里,他心下稍安,看天色尚早,索性无事,便坐在一旁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他学步。   晏止澜比之前几日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走路也稳当了很多,前些日子还只能一步一步的挪着走,如今已经能连续走上一小段路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祁璟一边喝茶一边点评:“不愧是无双圣手,果然名不虚传。”   晏止澜无甚表情的侧头看了他一眼。   祁璟又啜了两口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晏止澜这伤可不就是他给弄的吗?方才这话说的,好像风凉话一样。   他自知失言,讪讪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问晏止澜:“今日风和日丽,天气好的很,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   晏止澜淡淡道:“不必。”   “诶?”祁璟有些讶然,他原以为自己以各种理由将晏止澜留在宫中这么久,晏止澜肯定闷坏了,于是提出来带他出去,没想到竟被一口拒绝了。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放我回晏家即可。”   祁璟一听,有些不乐意了,哼,绕了这么多圈子,还是想离开他,这怎么可能?   他到现在都没套出靳黎的下落,旁敲侧击的问过无数次晏止澜有没有兄弟姐妹,引得晏止澜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要对晏家不利了。要不是他修养极佳,祁璟毫不怀疑晏止澜会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   然而无论怎么生气,晏止澜都压制住了,只是看他的眼神越发厌恶,平日里若非必要,也会尽可能的跟他保持距离,更别提回晏家这件事,一有机会就会点出让祁璟放他回去。   只是祁璟头上那把吊着小命的刀还高悬着,怎么可能就此放他离开?就算让他离开,也得先找到靳黎再说。   想到此,祁璟的脸上不由带了些讨好之色,他看着晏止澜,干巴巴道:“你看你这伤势还没痊愈,尚需要人照顾,你们晏家也没什么人……”   眼见晏止澜脸色沉了下来,他忙举起一只手,郑重道:“等你伤势痊愈,我一定!一定送你回去!”   晏止澜一甩衣袖,坐了下来,他今日走了许久,也有些累了。早料到祁璟不会轻易松口放他离开,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祁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只是为了侮辱他,但是观他这几个月的言行来看,即便再迟钝,他也看的出来,祁璟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即便两人同床共枕,也是规规矩矩,从未动手动脚过。何况平日里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做小伏低有意讨好。   但若不是如此,那为什么又不肯放他离开?   而且上次郑珏所说的那些传闻,看上去祁璟并不知情的样子,不过以他对祁璟近几个月的观察,恐怕即便他知情,以他大大咧咧粗心大意的性子,也不会放在心上。   晏止澜有些迷茫,祁璟此人跟上一世的暴君分明已经是两个人,但是他仍然看不透。时而精明时而糊涂,时而大方时而小气,变幻莫测,行为叵测,做事说话总是出人意料,令人措手不及。   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人。   正深思之时,手边碰触到一件温热的东西。   晏止澜抬眼,祁璟端着一只茶盏递到他的手中,笑眯眯道:“走了这么久累了吧?喝口茶歇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晏止澜从来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仍是接过祁璟递过来的茶盏,姿态端庄的慢慢饮下。   祁璟见他没有拒绝自己的好意,心情也不由变得明朗起来,他叫来一个小內侍,耳语了几句。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內侍端上来两套衣服呈现在两人面前。   祁璟对上晏止澜略有些疑惑的眼神,神秘兮兮的解释道:“我要带你去的这个地方,晏公子你肯定没去过。”   他张开双臂,当着晏止澜的面,大大咧咧的由着小內侍给他换好衣衫,转过身来看到另一个小內侍端着衣服站在晏止澜面前局促不安的样子,轻笑道:“怎么?晏公子不敢去?”   晏止澜垂下眼眸,将手里的小茶盏放在桌上,道:“你转过身去。”然后又对身旁的小內侍道:“劳烦,你们先出去。”   祁璟诧异的“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敢情还怕自己偷看不成?他“嘁”了一声,腹谤:“你有的我也有,谁稀罕看你?”   饶是如此,他还是转过身去,背对着晏止澜,听着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心想,你不让我看,我偏要看,吓死你。   正准备趁晏止澜不备之时转头吓他一跳,不料还没动作,眼睛余光先瞥到了一丝淡淡的蓝光。   他诧异的偏过头,看着身旁跟自己并肩而立的灵剑七星,不可思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召七星来监视我?”   灵剑七星剑身上的蓝光应景的闪烁了两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祁璟无语,半晌气哼哼道:“你不要太过分。”   晏止澜无比平静:“防人之心不可无。以防万一,抱歉,得罪了。”话音一落,七星变化作一道蓝光重新回到他的体内,显然是已经穿戴完毕。   祁璟简直气结,这人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气不过,又不敢得罪金大腿,只好哼哼道:“你别以为我怕你,我这是让着你。”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搀扶住晏止澜的手臂,想要减轻点他的压力。   晏止澜轻轻推掉他的手,淡声道:“我自己走。”   祁璟对他的抗拒也不以为意,男人嘛,都或多或少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不愿意被人看低。尤其是晏止澜这么高傲的人,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帮助,也可以理解。   他从善如流的收回自己的手,率先往殿外走去。   大月国同这里的其他国家一样,修士阶级分明,等级森严。世家修士跟普通修士甚至不住在一个区域,而他们今日要去的就是普通修士所生活的区域。   按照《修天》原书剧情,靳黎认祖归宗之前就生活在普通修士区,祁璟前段时间突然想起这个细节,正好趁着今日有空,乔装一番出去探探情况。至于晏止澜,则是他听闻血缘至亲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些感应,兴许会顺利一些。   他们二人今日皆做大月国普通修士装扮,大月国皇室贵族和世家子弟崇尚飘逸洒脱,是以装束多以宽袍大袖为主,走起路来两袖带风,站在那里衣带蹁跹赏心悦目。而普通的修士为了养家糊口,自是没有这么多讲究,皆以窄袖束腰装扮,飒爽利落为主。   晏止澜本就四肢修长身材匀称,往日穿着宽大的长衫自带仙气,如今换上窄袖束腰,愈发显得腰细腿长身姿挺拔。   然而他虽面容俊美无暇,却不苟言笑面若寒霜,引得无数想要上来搭讪的低阶女修颓然止步望洋兴叹。   两人修为皆是不低,故而也没带什么侍卫,再者只是在普通修士的生活区域,更没什么能威胁到二人的。   他们一着黑衣一着白衫,一冷静肃然一灵动活泼,走在大街上引得无数人侧目。   冷若冰霜的自是晏止澜,一路行来腰板挺的笔直,目不斜视,若不是两旁是热闹的街市,祁璟差点要怀疑他们身处的不是普通闹市,而是他们仙门试炼的险恶了。   普通修士所聚集居住的地方不像世家皇族一样,个个自持身份故作矜持,而是十分热情奔放。   一路走来,两人引来各种瞩目,犹疑年轻的女修为多,有年纪大些的女修笑嘻嘻的倚在窗前打招呼,还有的故意在他们面前丢下香帕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甚至还有更大胆的,走到两人面前时假装崴了脚要往晏止澜怀里倒。   祁璟眼明手快的率先扶住那女修,忍住笑道:“姑娘,小心。”   开玩笑,没看到晏止澜的脸上已经黑如锅底了吗?再这么扑上去,估计晏止澜要杀人了。他们是出来玩的,可不是来大开杀戒的。   那女修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纪,明眸善睐,生的一副好相貌,此刻脸上飞满红晕,不胜娇羞的低垂着头,期期艾艾道:“燕娘多谢公子。”   祁璟扶她站稳了,一松开手,岂料那燕娘脚底一软,又倒向他的怀里,声如莺啼一般“哎呀”了一声,娇声道:“公子,燕娘的脚好像受伤走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呀?”   围观的人有人起哄道:“燕娘,你这脚只要见到好看的公子就得受伤,我看不如砍了丢掉吧!”   有好事者跟着道:“丢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   “就是就是……”   “哈哈哈……”   燕娘愠怒的抬头,啐了一口,骂了回去:“去你的 !张老三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是这普通修界的男人都死光了,老娘也不会嫁你!”   祁璟挑了挑眉,哟,还有故事?   那叫张老三的汉子是卖鱼为生,此刻蹲在鱼摊后面,一张晒得黝黑的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   燕娘叉腰骂道:“去你娘的狗屁!要是再被我听到你指三道四,老娘定会站在你家门口骂个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张老三灰头土脸的兜起剩下的鱼,灰溜溜的逃了。   祁璟饶有兴趣的看热闹,没注意身旁晏止澜的脸都要绿了,他出身世家,生长在礼仪为上的世家,自小所接触的人也都是进退有度,举止有礼,从未见过如此粗俗不堪之人。   虽然他清楚人有各种,不能足一而论,但是亲眼见到与自己生活圈子格格不入的人当街骂人,举止如此粗鲁,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祁璟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大笑着给了晏止澜一手肘:“喂!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早跟你说了,端着你们世家那套规矩累不累?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要注意礼仪,说话都要注意言辞,一点乐趣都没有。人呐,还是活的自在点好!”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串,没有听到晏止澜回答,略感诧异。以晏止澜对晏家的维护程度,若是他说一句晏家的不好,对方能说出一大堆长篇大论来反驳他,仿佛晏家的家规就是他的命一样,容不得别人诋毁半句。如今这么安静,倒让他不习惯了。   祁璟侧头,晏止澜正巧看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晏止澜目光清澈,毫无一丝嫌弃之意,祁璟不觉愣了一下,然后他听到晏止澜语气平静道:“晏家家规只约束自己,与旁人无干。”意思是,旁人爱咋地咋地,跟我没有关系,你想怎么活是你的想法,我想怎么做也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只管约束自己好自己就是了,你约束不约束自己,那是你的事。   祁璟自然理解他的意思,顿觉好生没趣,顿了顿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燕娘的大嗓门突然响了起来,炸得他七荤八素。   燕娘啐了一口,嫌弃道:“嗨!原本我还以为自己运气不错,捞着两个年轻好看的,没成想却是猎人被燕啄了眼,看走了眼,原来不是两个,却是一对!晦气!”   祁璟看着晏止澜脸色瞬变,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燕娘说的什么意思。   他呆呆的指着自己:“我?”又指了指晏止澜,“他?”   燕娘斜了他一眼,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杆老烟枪出来,凑上去吸了一口,慢吞吞吐出口气,神情竟还有些惆怅:“我就说嘛,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了。怎的今日被我撞了个正着。”   她一双媚眼在祁璟和晏止澜身上流转来回,咯咯笑着,伸出葱葱玉手掐了掐祁璟的脸颊:“小郎君,你家这位,看上去性子着实不太好的样子,这找道侣呀,就得找个贴心可人知道疼人的。不如,你跟了姐姐我如何?”   祁璟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了,他来之前就知道普通修士区这里民风豪放,但是没想到会这么豪放。   这算是什么?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撬晏止澜墙脚?   呸!   什么墙脚,他跟晏止澜可是清清白白兄弟关系!险些要被这个燕娘给带进沟里去了!   他本来想要解释清楚的,不过一抬头看到对面晏止澜的脸色,顿觉十分精彩,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祁璟伸出一根手指,松松的挪开燕娘的玉手,笑嘻嘻道:“不劳姐姐费心啦!我家这位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是搁在家里放心呀!不然你看他长得这么好看,要是再稍稍那么温柔体贴一些,想往家里来的人不还得挤破脑袋!那我每日里不得提心吊胆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燕娘瞥了一眼晏止澜,啧了一声,感同身受的点点头,无比同情道:“说的也是。我男人要是有这么一张脸,我也放心不下。”   祁璟立马点头,连连称是,佯作烦恼道:“我看姐姐你见多识广,不如教教小弟该怎么拴住这人的心?”   燕娘又啜了口烟,媚眼流转,咯咯笑道:“哎哟,姐姐就喜欢你这嘴甜的小机灵鬼。你过来,姐姐告诉你……”   两人当着晏止澜的面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不仅攀上了交情,甚至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态,末了燕娘还热情的邀请祁璟去她家里做客。   晏止澜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脸色铁青,忍无可忍的一拂袖,转身走了。   祁璟一看逗乐的对象没了,哪儿还有心思跟人调笑,匆匆跟燕娘道别:“姐姐你先忙着,等小弟有空去找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蹿了出去。   燕娘捂嘴吃吃笑道:“哎!姐姐等着你来~”   祁璟一路小跑追上晏止澜,揽住他的肩膀,道:“哎!你是不是生气啦!说着玩的嘛!”   晏止澜顿下脚步,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祁璟毫无所觉的收紧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好了好了,算我不对,以后我不晾着你跟别人聊天了,好不好?”   晏止澜微微蹙眉,低声道:“松开。”   祁璟抠了抠耳朵:“你说什么?”   他顺着晏止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那只手上,忽然反应过来,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咳了一声,故作自然的转移话题:“那个,你看,那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我们过去看看。”   晏止澜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祁璟就当他是默认了,率先往前面走去。走到跟前才知道,人不是一般的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璟努力踮起脚尖,往上蹦了几下,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头,什么都看不到。   他失望的叹了口气,一扭头看到晏止澜站在人群的最边缘,气质清冷,长身玉立,周遭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祁璟心中一动,突然觉得这热闹也没什么好看,不如逗晏止澜好玩儿。他刚要抬脚往他那边走去,不料人群突然暴动起来,人挤人的纷纷往里面挤去。   祁璟身不由己的跟着被挤进去,不知不觉竟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久等啦,稍后还有一章~   给前二十四小时内留言的小可爱发红包,谢谢支持!鞠躬! 第25章   祁璟一个趔趄,被挤到最前面,突兀的站在一块空地上,茫然不已。   空地前方躺着一个被草席覆盖的人,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满是脏污,甚至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眸子明亮的很,正紧紧抿着嘴跪着。   许是察觉到人群中异样的骚乱,他抬头看了看,一眼看到被挤到最前方的祁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祁璟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深弯下腰,头抵在地上,扬声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从今日起,莫知就是公子的人了。”   祁璟一脸懵,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什么?”   那自称叫莫知的孩子抬起头,黑如深潭的眼睛望着他:“公子出手相助,莫知感激不尽,唯有跟随公子左右,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不是,怎么回事?他相助什么了?怎么莫名其妙自己就成人救命恩人了?   祁璟满脑子问号,忽而听到旁边的人小声议论:“这孩子也是可怜,生来无父无母,好不容易被赵三叔收养,还没过上两年好日子,赵三叔又没了 ,可怜啊可怜!”   另有人道:“可怜?可怜你怎的不带他回家养着去?”   先前那人忙道:“那怎么行?我家还有三个小的,两个老的,自家都要吃不起饭了,哪再养的起一个?”   另外一个人嘲笑道:“我看不是养不起,是不敢吧?”   那人道:“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小孩子,还能吃人不成?”   又有人叹息道:“吃人是不会,但是这孩子生来克父克母,将莫家克绝,如今又把赵三叔给克死了,我看就是那天煞孤星的命,谁敢收留他哟!”   “说的是,再可怜,谁也不敢拿自家性命做赌注。”   众人议论纷纷,小莫知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一声不吭,只一错不错的紧紧盯着祁璟,像是一头饿久了的小狼生怕眼前的猎物跑了一样,眼睛亮的发光。   然而祁璟却知道,这孩子虽然极力掩饰,到底还是年纪小,眼里的不安和害怕是藏不住的。不由心生怜悯,他环顾四周,看到他旁边地上的那只破席,席子下面露出一双枯瘦如柴的脚,心思电转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把人扶起来:“你是要卖身葬人?”   莫知紧紧咬着下唇,重重的点点头,点完头似乎是发现此举对人不太尊重,又开口重重的“嗯”了一声。   祁璟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打了个响指,一个普通平民修士装扮的侍卫出现在他身旁。   周围的人看没有热闹可看,也怕引火上身,过了一会儿便纷纷散去,万一这公子不要莫知,姓莫这小子发起疯来,可不是要去找他们麻烦?   祁璟吩咐道:“去帮他把人葬了。”转头又对莫知道:“你跟着他,告诉他该怎么做,他自会帮你把事情办妥。”   侍卫领命,带着莫知去处理事情。   莫知却站在原地,固执的看着他:“莫知从现在起是公子的人,公子去哪儿,莫知去哪儿。”   祁璟有些头疼,若他只是个普通的修士倒罢了,只是他身份特殊,皇宫内又危机重重,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怎能让这孩子跟着他涉入险境?再说这孩子身世背景尚未明确,他也不会轻易涉险,将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放在自己身边。不怪他多想,只是近几个月来的刺杀和危险经历的太多,引得他一向粗心大意的人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但是——   对上小孩那带着小心翼翼和期待的神情,他心底一软,又有些于心不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苦恼的想了一会儿,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道:“不如这样,你先跟着他去安葬你这位亲人,等事情办妥,再让他带你来见我。”   莫知将信将疑,看着他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吗?”   祁璟微微挑眉:“不信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信!”莫知果断道,怕他没听到似的又重复了一句,“公子是好人,我相信你!”   祁璟摸摸鼻子,好人卡来的太突然,让他毫无心理准备。   眼看着莫知乖乖的跟着侍卫走了,祁璟转身去找晏止澜。   晏止澜一身白衣极为显眼,祁璟一眼就看到了他,兴冲冲的走过去问:“你饿不饿?我们去吃些东西,听说这里有个兴春楼,那里厨子烧的灵鱼堪称一绝……”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见晏止澜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径直拉住他的手腕往前走。   晏止澜怔了一下,见祁璟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自忖片刻,若是此时贸然抽出手,倒显得他大惊小怪了,便由着祁璟去了。   两人在兴春楼门前停下,祁璟站在楼前就惊叹了一把,这还尚未到饭点,楼里就坐满了人,人满为患不说,就连楼外都站着不少等着吃饭的人,颇为壮观。   祁璟看着满当当的人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让侍卫提前来订位置,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要是就此离去,真是太不甘心了。毕竟《修天》原著里,曾多次提到过兴春楼的饭菜,引得他念念不忘,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查探靳黎的下落,同时也是为了一满口腹之欲。   兴许是兴春楼的生意太过火爆,普通修士界的人对此习以为常,祁璟发现,这里虽然人多,但是更多的是买了之后打包带走的,堂食的并不算很多,店家也深谙其道,后厨上菜的速度非常快。没过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祁璟拉着晏止澜往里面走,叫来小二:“还有没有雅座?”   小二笑呵呵的:“公子,店里的雅座都被定下了。您看小的在大堂给你找个干净的位置,如何?”   祁璟本来想说可以,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悄悄的瞥了一眼一身白衣气质出尘的晏止澜,觉得第一回 这么正儿八经的请人吃饭,在大堂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正犹豫不决间,小二察言观色,忙道:“不如这样,公子,二楼有个雅间,只有一位客人,小的去问问那位客人,愿不愿意跟人拼个桌?”   祁璟闻言立刻喜上眉梢,塞了把低级灵石给小二:“有劳。”   小二喜滋滋的去了,不过片刻而返,请二人上楼。   祁璟进去一看,便很满意。   说是拼桌,其实中间隔了一块花团锦簇的屏风,将两块地方隔绝开来,各吃各的,毫不影响,透过屏风,只能隐约看到对面的身影却看不清楚脸,从而避免了陌生人共处一桌的尴尬。   祁璟见对方大方,自己自然也不能小气,以对方能听到的声音对小二道:“小二,这位客人的酒水吃食我请了,吃完一块付账。”   说完看向对面,对面之人隔着屏风遥遥冲他一拱手,以表谢意。   “好嘞!”小二笑呵呵应了,同时拿出菜单,问道:“那客官,您看您要点些什么?”   祁璟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点了几个菜:“要这个,清蒸鲈鱼,荷叶粉蒸肉,油焖春笋,水晶肴蹄,烧鹅,白汁原菜,辣子鸡丁……嗯,再要一叠荷花糕,开口酥,先这些,等会不够我再点。”   “好嘞!”小二麻利的收起菜单,殷勤道:“那酒水,公子您看都要些什么?”   祁璟问他:“拿你们这儿最好的酒和茶上来便可。”   小二立刻笑道:“好嘞!岚烟茶一壶!春意浓一坛!”   祁璟还没反应过来,屏风后的人倒是先低笑出声,刷的一声打开折扇,笑道:“有趣。”   祁璟灵力深厚耳力极好,虽然对方声音不大,也清清楚楚的落进了他的耳中。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酒的名字……春意浓……莫名有些羞耻是怎么回事?是他脑子里废料太多了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晏止澜,晏止澜正襟危坐一脸自然,似乎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祁璟暗自羞愧不已,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清咳一声,他清清嗓子,对小二道:“好了,就这些吧。”   试问大方又好伺候的客人谁不喜欢?小二满脸喜气的应了一声下去了。   祁璟跟晏止澜坐着,相顾无言,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只好先倒了杯白水,没滋没味的喝着。   所幸没过多久,小二就带着人端着酒水饭菜上来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祁璟眼尖的发现,其中有几道是他没点的菜式,疑惑的指着那几道菜问小二:“这几个菜是?”   小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手一指对面:“是那位公子请您用的。”   祁璟诧异的望向对面,对面之人手中折扇轻摇两下,含着笑意道:“阁下方才的一饭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以表谢意。”   祁璟闻言,顿觉哭笑不得,摆手道:“客气客气。”   对方又道:“在下观阁下英姿,甚是仰慕。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与阁下交个朋友?”   祁璟:“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二更!么么哒! 第26章   祁璟这边尚在诧异中,那边侍卫领着莫知回来复命了。   祁璟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莫知,眼角直抽,他之前对莫知说等事情办妥再来找他,不过是个说辞。   两人临走前他特意对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找地方给莫知住下,再给他一些灵石钱财安顿好他便可,没想到人又给带回来了,顿觉有些头大:“我不是说让你好生安置吗?怎么又带回来了?”   那侍卫面露为难之色:“公子……”   “不怪高大哥,是我以死相威胁逼着高大哥带我回来的。”莫知上前一步,在祁璟面前跪下,仰着头看着他,满脸倔色。   祁璟头更疼了,他对这种固执又很有主意的小鬼实在是束手无策:“别跪来跪去的,站着好好说话。”   莫知小小的身形岿然不动,他眼里隐隐含着泪光,哑声道:“公子不肯要莫知,莫知无处可去。莫知这条命是公子给的,公子若是不肯要,莫知就死在公子面前。”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只小小的匕首,正抵在自己胸口,锋利的尖端已然刺入了血肉,再过几分便是要害。   祁璟霍然起身:“等等!”   这孩子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要自杀?对自己这么狠的吗!   莫知的眼里蓦地现出一丝期待的神色。   祁璟心下一软,但还是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能带你走。”他现在连自身的安危都不能确定,又怎么敢带这小家伙进宫,再置他于险境?   “我知道了,”莫知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冲他咚咚咚重重磕了几个头,颤声道:“莫知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不能害了公子。公子大恩,莫知只有下世结草衔环再来相报——”最后一字尚未说完,他手中的利刃狠狠刺入血肉。   幸好祁璟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祭出一道灵光,打掉他手中的利器,愠怒道:“这辈子还没过完,说什么下辈子的事?先不论有没有轮回转世,就算是有,喝过孟婆汤,你还记得我是谁?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何论报恩?再说,就算你想下世报恩,我下一世还不一定想要你报答我。别人说你克父克母,天煞孤星,你就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吗?你是什么人,是你自己活出来的,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真是气急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也不管莫知听不听得懂,说完一长串子今生前世的话,先把自己绕晕了。   莫知似乎是呆了,他方才那一刺完全是毫无保留下的死手,即使被祁璟及时打断,也受了不小的伤,此刻伤口正殷殷往外浸血,不多时就染红了刚换的干净衣裳,他却不知疼痛一般,只愣愣的看着祁璟。   祁璟骂的痛快,没看到屏风后的人听到他的话,露出沉思的表情。   祁璟嗅觉灵敏,轻轻一抽鼻子,发现莫知胸前的大窟窿,霎时魂儿都要吓飞了。忙蹲下来察看,发现只是流血看上去可怖,其实伤口并没有多深,这才松了口气,给他敷上药缠好绷带,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对莫知道:“你先找地方住下,等我有空派人来接你。”   兴许是上次骗过了一次,他的话失去了可信度,莫知听到这话并不怎么相信,只当他仍是敷衍自己,脸上仍是一派绝望之色。   祁璟无奈,只好道:“这次是真的,我不骗你,相信我。我并非嫌弃你,不想带你回家,而是我家里有些事情,不太方便,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便来接你,可好?”   莫知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重新燃起希望,小心翼翼道:“公子此话当真?”   祁璟摸了摸全身上下,他此次出来全然是平民修士装束,想摸个信物给莫知以作证物,却发现什么都没带。眼角余光突然瞥到晏止澜头上戴着的玉簪,一时手痒,抬手摘了下来,同时跟晏止澜道:“抱歉,借来一用。”   晏止澜束的整整齐齐的发髻瞬间松散开来,一头鸦青长发柔顺的滑落在肩,中和了他面上的冰冷之态,显得柔和了许多,同时他的样貌也更引人瞩目了一些。   一屋子的人全部看呆了,只有祁璟跟他日夜共枕已久,这时多少有了些抵抗力,   晏止澜脸色微红,愠怒道:“你!”所幸他还记得这里不方便透露祁璟身份,没有直接喊出祁璟的名字。   祁璟将玉簪扔给莫知:“拿着,以此为证。”   晏止澜拉不下脸跟小孩子再要,气闷了片刻,狠狠的剜了祁璟一眼,冷哼一声甩袖御剑破窗而去。   他这一走,祁璟也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他方才一时心痒,想要逗晏止澜的毛病又犯了,没忍住就手贱了一把,没想到失了分寸把人惹恼了。   正自苦恼该怎么把晏止澜哄回来之时,莫知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将玉簪珍而又重的揣进怀里,郑重其事道:“莫知记下了。”   祁璟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让侍卫把莫知带下去,等人走到门口时突然回神,叫道:“等等。”   莫知转过头看他,祁璟对侍卫吩咐道:“找些适合他修炼的功法给他,不,还是去家里找几个能教他修炼的师父来,好好教教他。”   侍卫虽然有些惊诧,但还是毕恭毕敬道:“是。”   祁璟对上莫知的眼神,解释道:“你根骨不错,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回去好好修炼。”他先前第一眼便看出莫知的根骨不错,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只是璞玉蒙尘没有遇到好的机缘,如今跟了他,也算是他的人了,他自然不能亏待,得好好培养。   莫知重重的点头,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雀跃:“嗯!”   莫知走后,房内重新安静下来,祁璟望着满满一桌子菜,想到怒气冲冲离去的晏止澜,有些犯愁又有些担心,愁的是该怎么把人哄回来?担心的是晏止澜对这里并不熟悉,万一走丢了或是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坐立不安起来,频频往窗外探头,想看看晏止澜回来了没有。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对面屏风后的人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开口道:“阁下既是如此担心,何不出去寻你那朋友回来?”   祁璟这才想起,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立时觉得有些尴尬,感情方才的事情被这位全部看了个遍?   他隔着屏风向对面望去,对方的身影在屏风后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个大概,并不能看的真切。   对方隔着屏风举起酒杯遥遥相敬,一饮而尽,末了将酒杯倒扣示意:“在下南宫子仪,方才之事实非有意冒犯,便以此酒谢罪,还望阁下海涵。”顿了顿他又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府邸哪处?子仪改日定当亲自登门袋带礼以表歉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举止有礼,进退有度,祁璟本有些气闷,现在却觉得这人有趣,遂学着他的语气道:“阁下说笑了,若非阁下心胸开阔,肯与在下让出雅间,在下此刻想必还在楼下等候。”   他说到这里,也举起酒杯,对着对方微微一颔首,在对方的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反过来晃了两下,挑眉道:“在下便也以此酒敬阁下一杯,以表谢意。”末了,他又补充道:“登门造访不必了,在下姓景名奇,叫我景奇便好。”   对方如此坦诚将姓名告知,他若是遮遮掩掩,岂不落了下乘?不过未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祁璟多了个心眼,将自己姓名倒置了一番以作掩饰,反正倒过来就是真名,有心人自然会明白,这么一想,也不算是欺骗对方,顿觉心安理得了不少。   南宫子仪抚掌大笑道:“痛快!景兄弟也是个爽快人。你我今日一见如故,不如撤下屏风,敞开了痛痛快快的畅饮几杯如何?”   祁璟自是毫无异议无异,他方才已经令侍卫去寻找晏止澜,若有踪迹,会立刻回来禀告他。此刻索性无事,南宫子仪谈吐又如此有趣,让他不觉对屏风后的人产生了一丝兴趣,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一声令下,小二带人将屏风撤了下去,同时按照祁璟的吩咐将凉掉的菜端下去,重新上了一桌热菜,与南宫子仪的桌子并在一起,一切安置妥当,这才退下。   祁璟与南宫子仪相对而坐,没了屏风的遮挡,两人之间一览无余,彼此看的清清楚楚。   南宫子仪一身简单的青衫,朗目疏眉,头发仅被一根发带束着,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配饰,极为随意洒脱,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修士,冲祁璟微微一笑,摇了摇手里的酒壶。   祁璟直觉得他不会像看上去这么简单,不过此刻他也无心深究,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两人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何必探查那么多自寻烦恼?   南宫子仪看到他时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抹一色,不过很快隐去,端起酒杯冲祁璟晃了几晃,笑道:“景兄,请。”   祁璟也不扭捏,端起盛满酒的杯子与他虚虚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好!”南宫子仪大赞一声,“在下果然没有看错,景兄是个爽快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祁璟还未说话,从门口传来晏止澜冷冷的声音:“南宫子仪。”   南宫子仪诧异的“嗯?”了一声,“这声音……在下好像有点儿耳熟……”   晏止澜走过来:“南宫世家二公子,性喜游猎,行踪不定,不分善恶,只凭个人意气行事,曾与三年前以一己之力拿下久扰雷州百姓的大妖雷裂貂,在普通修士间具有极高的声誉……”   他尚未说完,就被南宫子仪打断:“这位,在下看你有些面熟,我们是否认识?”   “不认识。”晏止澜淡声道,“不过久仰大名而已。”   南宫子仪“啧”了一声,很是苦恼道:“虚名,都是虚名罢了!在下不过是喜欢游山玩水而已,哪有阁下说的那般厉害?阁下实在是过誉,过誉……”   一番话说得极为谦虚,语气却毫不谦虚,听得祁璟叹为观止,他自以为自己整日缠着晏止澜已经是厚颜无-耻至极了,没想到有人比他更甚,若是南宫子仪有尾巴,恐怕此刻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偏偏还一副故作矜持的样子。对此,他不得不甘拜下风。   不过,这样的南宫子仪倒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不刻板不说教,看似油嘴滑舌却又不肯占人一丝便宜,与那些虚情假意的人想比着实算的上是君子。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此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南宫子仪。   南宫子仪也算的上是大月国的一个奇葩,出身世家,却毫无世家风范,自成年之后便脱离南宫家族,常年在外历练,性子洒脱不拘一格,兼之热情大方,是以敬银德很多人慕名想要跟他结交。只是南宫子仪向来行踪成谜,别说他人,连现今的南宫家主都不知道他的行程,因此只能悻悻而归。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   祁璟饶有兴趣的看着南宫子仪,同时招呼晏止澜坐下,他夹了一筷子鱼放进晏止澜面前的碗里:“快尝尝,这家的糖醋鱼不错。”   仿佛刚才两人之间的争执不复存在,晏止澜径直坐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执起筷子默不作声的吃饭。   祁璟笑眯眯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晏止澜举止优雅的吃完一碗饭,又端起茶盏漱口,这才看了他一眼,道:“尚可。”   他一向性子冷淡,祁璟已经习惯了,也不以为意,拎起酒壶到了一小酒杯酒,递给他:“试试这个。”这里的酒不如世家贵族那里的醇厚可口,但是直来直往,也别有一番风味,像极了平民修士的性子,朴实不做作。   “啊对了……”他刚要提醒晏止澜这里的酒跟他们喝的不太一样,让他先尝一小口试试,看味道习惯不习惯。   那边晏止澜已经端起小酒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红晕瞬间从他白玉般的脸颊往下蔓延,直至脖子,衣领掩口处,甚至连耳朵尖都是通红的。   他剧烈的咳嗽几声,吓了祁璟一跳,祁璟忙递上一块桂花糕,歉然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胜酒力,刚想提醒你来着……”   晏止澜挥开他的手:“与你无干,是我莽撞了。”他方才一进门便看到南宫子仪,心绪一时荡动,大意之下恍了神,确实怪不得祁璟。   饶是他如此说,祁璟还是深感不安,局促道:“是我忘了提醒你,这里的酒跟我们常喝的不一样,有些辛辣,你……小心一些……”尾音在晏止澜冷淡瞥过来的一眼消了声。   南宫子仪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几圈,随手给自己斟满了酒,唇角噙着笑,一面慢慢品尝美酒一面看戏一般,一根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玩。   祁璟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忙歉意道:“啊 ,对不住!南宫兄,来来,方才忘了说,我这位朋友是……”   他刚要给南宫子仪介绍晏止澜,一扭头发现晏止澜以手支颐,微微阖目,像是睡着了。   祁璟呆了一瞬,安静睡着的晏止澜与平时的样子有些不同,许是因着醉酒的缘故,脸颊染着些淡淡的粉色,削弱了往日凌厉冷淡的气质,显得有些软弱动人起来。   美人还是美人,不论男女,醉酒之后一样惹人怜爱。   祁璟回过神来,对上南宫子仪似笑非笑的眼睛,莫名有些心虚,张嘴想要解释:“我……”   “嘘——”南宫子仪笑眯眯的嘘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美人酣睡,乃是一大美景。你我只须静静观看便是。”   祁璟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却也跟着放轻了手脚,跟南宫子仪你一杯我一杯的对饮起来。   这春意浓喝着香浓,后劲也足,没过多久,南宫子仪就眼神迷离起来,大着舌头连连摆手:“不、不成了,小弟,我们、我们改日……嗝……改日再喝个痛快……”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大睡起来。   祁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招手让侍卫去开了两间客房,派人把南宫子仪扶到其中一间去睡觉,自己则架起晏止澜往另外一间房走去。   这里的酒虽然没有上世的浓烈,但是也相差无几,祁璟虽然自诩酒量不错,坐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方发觉脚步虚浮,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晃。   好在他还尚有一丝清明,深一脚浅一脚的架着晏止澜,好不容易走到客房,把人放到床上,整个人也跟虚脱了一样,跟着倒在床上大喘气。   等他平复过来,一扭头看到睡颜平静的晏止澜,眼珠一转,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轻轻喊道:“哎!晏止澜!”   一连叫了几声,晏止澜都没有反应,祁璟遂放下心,不由胆大包天起来,一边哼哼一边伸手去解晏止澜的腰带,准备把他绑起来,好好教训一番。   谁知他刚摸上对方的腰身,晏止澜突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声问道:“你做什么?”   祁璟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问,手一抖,一把扯开了晏止澜的腰带。   两人同时往下一看,晏止澜脸色微变:“你!”   “七星——”晏止澜断然喝道,猛地坐起来,“暴君祁璟!是你!该杀——”   祁璟心觉不妙,忙跳下床铺,弱弱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他最后一字话音未落,眼前一抹蓝色灵光闪现,熟悉的感觉霎时涌了上来,忙不迭的连连后退聚起灵气护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晏止澜的动作比他更快,他这边灵气还未聚起,灵剑七星已然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祁璟顿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周围凉飕飕的温度下降好几度。   他欲哭无泪,无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举起双手妥协,试图跟晏止澜商量:“那个,你们不是常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我们打个商量,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好不好?”   晏止澜定定的看着他,眼里诸多情绪涌上来,愤怒、悲痛、屈辱、迷茫、不解,种种情绪在他眼底翻滚,映的他眼底一片血红,不可抑止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祁璟突然有种预感,晏止澜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顿时后悔不迭,骂自己手贱,不该乘人之危占人便宜。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轻易束手就擒的人,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试图跟晏止澜打个商量:“那个,不然这样?就算你要杀我,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吧?我总不能白白做个冤死鬼吧?”   他穿书过来的时候,晏止澜虽然已经被扔进大牢受尽了刑,但是这几个月的百般示好刻意讨好,真的对晏止澜毫无触动吗?   之前他明明已经察觉到晏止澜的对他的防备有所松动,对他也不像刚开始那般冷漠,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他说上几句话,虽然大多数时候仍是板着一张脸不屑于理他,但是对他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从最开始的不理不睬到现在的平静相对,即便神色仍是冷冰冰的,但是言辞已经和缓了很多。祁璟也安慰自己,兴许人本来就是这种性子,不是针对自己呢?   美人美是美,就是不爱说话不爱笑,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冰冰的难免让人扫兴。然而偶尔的时候,只要晏止澜卸下防备跟他说话,语气稍微温和一些,祁璟又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一切苦心和功夫没有白费。   只是眼前的晏止澜——   只见他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恨意,盯着祁璟恨声道:“祁璟小人,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如今你落在我手里,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你为民除害。”说着灵剑七星剑身的灵光大盛,凌厉的剑锋朝着祁璟心口要害狠狠刺去。   祁璟一惊,本能的撑起灵力结界,然而不知怎的,灵力结界怎么也撑不起来,眼见七星的剑尖离他不过一根手指的距离,急的他一脑门子汗。与此同时,灵力结界终于不负所望的挡在他面前,薄薄的一层透明结界上流转着淡淡的红光,光彩夺目,很是漂亮。   祁璟大松口气,还没松懈下来,微弱的“咔擦”声传来。挡在他面前的灵力结界,蓦地被七星剑锋刺透,像是蛛网一般从剑锋处裂开,并且快速向周边蔓延,眨眼间便全部裂开,成为无数粉碎的小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祁璟目瞪口呆:这么不堪一击?   对面的晏止澜好像也呆住了,他眼里现出几分茫然,看看七星,又看看自己的手,似乎不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击破了祁璟的结界。   祁璟倒是很快想通了其中缘由,他如今没有丹核,灵力不同以往,撑起的结界自然也不如以往坚固。而晏止澜体内的丹核,却是曾经大月国最强力最顶尖的丹核,虽然他灵力不如自己,但是底子雄厚啊!击破他的防护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人面对一身浑厚内力的武林高手,那点儿功夫在人面前完全不够看!对方想要对付自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祁璟眼睁睁的看着七星灵剑直冲自己而来,绝望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凄凉,想他一过来就像拿着顶级装备的满级大号,应有尽有,谁知还没大展手脚干出一番大事就这么憋屈的折在了这里,真是太悲催了   他无比悲愤的闭上眼,漫无天际的想着,忽然发觉好像有些不对,怎么一点都不疼?他刚才明明听到了七星“噗嗤”一声刺穿自己衣服的声音,怎么回事?   祁璟疑惑的睁开眼,发现对面的晏止澜跟他毫无二致,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祁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低头,发现七星闪着寒光的剑锋就在自己胸前,距离自己的肌肤堪堪仅剩一根头发丝那么小的一点点距离。   祁璟以为晏止澜良心发现,发现自己的好,不想杀自己了,心中一喜,刚要开口说话,一抬头看到晏止澜紧紧皱着眉头低喝道:“去!”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七星上面,祁璟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对着七星发号施令,他还是想要杀了自己!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七星明明听懂了主人的命令,剑身抖动了半天,看的出它很努力的想要往前再进一点刺入祁璟血肉,却好似被什么拦住了一样,任凭剑身疯狂扭曲成波浪形,也没能再进一步。   晏止澜皱眉,又喝了一声:“去!”   七星不进反退,往后退了些许距离。   这下不仅祁璟震惊不已,连晏止澜也有些茫然了。   他召回七星,持在手中,左手轻轻抚上剑身,问道:“怎么回事?”   七星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剑身不断震动,像是在回应他。   晏止澜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看着手中的七星剑默然不语。   祁璟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大力突然袭来,将他猛地往前一拉,往晏止澜身上撞去。   七星灵剑瞬间消失,晏止澜迷茫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紧接着祁璟宛如被磁铁吸引的铁块,向他撞了过来。   熟悉的一幕仿佛似曾相识,祁璟无师自通的瞬间意会到了什么,刚才七星杀不了他,很大可能是他那颗在晏止澜体内的丹核在作怪。   顿时喜出望外,没想到丹核还有这层作用,挺护主的嘛!没有白养它!关键时候竟然没有掉链子,救他一条狗命!   祁璟身不由己的一头撞进他怀里,引得晏止澜措手不及,下意识的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片刻后,晏止澜率先松手,祁璟失去支撑,惊慌失措的大叫着往后倒去,像是一只肚皮朝上的可笑的乌龟,两只手臂胡乱挥舞着,嘭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祁璟捂着摔痛的地方,怒视晏止澜:“你这人怎么这样?!”   晏止澜盯着自己的指尖,眼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下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很快恢复了祁璟所熟悉的那种冷冰冰的模样,他牢牢的盯着祁璟 ,低声道:“祁璟?”语气轻柔的像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什么。   祁璟闷了一肚子气,听到他喊自己,想都没想,嗤了一声,冷哼道:“呵,这会儿不叫暴君了?”   晏止澜似是怔了一怔,他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一闪而过,快的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看着祁璟,问道:“我方才,叫你暴君?”   祁璟哼了一声,道:“虽然我以前确实有所不对,但是人无完人,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现在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怎么,还不许给我个改正的机会?我承认之前是对你差了点,也不该对你用刑,但是近来几个月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久,你就算是个木头人,也该能体会到我的诚意了吧?”   他越说越气愤,还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明明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为什么后果却要他来承担?明明他已经努力在弥补原身做的那些混账事了,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依不饶?不管宫里宫外,总有人想要他的命?别看他每日里嘻嘻哈哈不当做一回事,但是谁会愿意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祁璟越想越委屈,不觉红了眼眶,鼻子也有些酸涩,他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我之前是有所不对,但是我已经在努力改了,你们还想要我怎么样?我真的就那么十恶不赦不可饶恕?”他抬起头,看着晏止澜,黑中带蓝的眼珠像是浸泡在一汪清泉里,清澈透亮,眼框却又红红的,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幼兽,说话也带着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哭腔:“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们才肯善罢甘休?”   “我们?”晏止澜拧眉,他微微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死。”   他说的也是真心话,放在之前刚重生的时候,他确实想过是不是该在祁璟还没成为暴君之前,抢先杀了他,以免他以后为害苍生,从而在根本上斩绝以后将会出现种种祸事的可能性。   但是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的这个念头渐渐的开始动摇,重生后他所遇到的这个祁璟纯粹善良,热忱明朗,跟上世那个阴沉暴戾的昏君完全不是一类人。   直至今日祁璟毫不犹豫的救人,他想要杀掉祁璟的那点想法彻底崩塌瓦解。一个对于平民小孩子尚还有一腔热情赤忱之心的人,他不信以后会变成跟上世一样的杀人魔头。他不能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人杀了,如果这样,那他跟上世肆意滥杀无辜的暴君有什么区别?   而且很多事情,也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上一世他根本没有在宫中见过郑珏,甚至上世的这个时候,他早该丹核尽碎,手脚俱断,宛如废人一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苟延残喘,而不是像这世这样,不仅丹核尚在,甚至灵力修炼比上一世进展更为迅速,还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人群当中。   祁璟面露怀疑,上上下下不住的看他,啧啧道:“说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拿着七星一而再的横在我脖子上想杀我。”   他虽然大大咧咧性子好,但是也不是好欺负的,他可是很小心眼会记仇的。算上这次跟上次,晏止澜已经召出七星威胁过他两次了,虽然两次都没让他得逞,但是保不齐哪天,万一丹核跟晏止澜相处久了,叛变不再护着他了,到时候晏止澜想要杀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晏止澜虽然面色仍然淡淡的,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但是据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对方的心里这会儿或多或少的存了一些愧疚的心里,而他正是要趁着晏止澜这点儿好不容易的愧疚,为自己谋取点儿好处。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何况他这也不能算作是占便宜,只是为自己压压惊,为自己方才受惊一场要点补偿而已,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祁璟的底气越发足了起来,他从地上爬起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站在晏止澜面前,微微抬起下巴,斜眼乜他。   虽然没对方高,但是气势要足,输人不输阵!   祁璟默默的在心底为自己打气,觉得自己做的真是再完美不过,简直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机智大声喝个彩点个赞。   晏止澜目若点漆,垂着眼看他:“若是我没记错,是你哄骗我喝酒在先。”   祁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来得及更,补昨天的更新~   晚一点再更今天的,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鞠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aik141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祁璟呆若木鸡,不是,怎么回事啊小伙子?之前你还说是自己的问题,跟我无关的?现在怎么又变成我的错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啊?   晏止澜接着道:“我之前便提醒过你,我不能饮酒。酒醉之后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后果皆由你自己承担。”   祁璟终于反映过来了,这不明晃晃的碰瓷吗!   他一拍桌子,愤然起身:“胡说!你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我怎么不记得?”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出尔反尔已经司空见惯:“之前在宫中,你劝我饮酒那次。”   祁璟想都不想,断然否认:“我没有。”心道,别以为你长的好看,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我真生气起来,连自己都打,你信不信!   晏止澜自然是听不到他的心声的,召出七星,“啪”的一声将灵剑放在桌上,吓了祁璟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蹦,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晏止澜一撩衣摆,端端正正的坐下,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直看的祁璟心里发毛,差点腿一软跪下叫“爸爸饶命!我知道错了!”   没错,晏止澜把七星灵剑放在桌上的刹那,一段记忆翻滚而出,他想起来了!晏止澜的确说过这话,只是当时他心不在焉,只当他是推托之词,听过便忘,压根没放在心上。   之前有次宫中设宴,好像是为了封赏某个世家家主即位。哦对,是郑家家主,就是那个唯一跟晏止澜牵扯到关系的世家。   大月国虽然如今世家的地位已经俨然凌驾于皇权之上,然而世家更新换代,家主继位由国君封赏的传统仍是沿传保留了下来。因为受国君封赏的无非那么几个世家大族,都是家族势力庞大,有头有脸之人,他们也以被国君封赏为荣,毕竟这不仅代表了国君对他们的重视,也是向世人宣告他们家族盛大繁荣的有力表证。   那次的封赏宴,老君上祁望山特意召了晏止澜一起入席,晏止澜在世家中的声誉无人能比,他能前来无疑是给了郑家家主极大的脸面。   众所周知,晏止澜一向不参与各大世家宴席应酬。一方面,即便他不去,那些世家子弟也对他捧得极高,对他趋之若鹜,几乎是毫无条件的尊崇他,他在众人心中宛如高山上的明珠,只可远观仰慕,不敢亵渎半分。   这种心思不难理解。   倘若一个人只是比别人强上一些,那么便会有无数的人想要超过他,如果超不过,在嫉妒、羡慕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下,便会滋生出不满、怨怼之情。但是如果一个人的能力远远超过别人,令人望尘莫及,那么旁人便只会崇拜他敬仰他,将他高高的供奉在塔尖,令他接受众人的膜拜。   晏止澜在大月国就是这么一个存在,他的起点太高,高到无人能及,甚至让人连生出一丝嫉妒和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不仅家世好,修为也极高,早早的就炼出了本命灵剑,再加上气质超然,长得也好看,虽然为人是冷了一些,但也是性子使然,对人并不傲慢,反倒极为谦虚有礼,更惹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千方百计的想法设法想要跟他亲近一二,再不济,说上两句话也是极好的。   对于有瑕疵的完美,人们会想到毁坏他,将之拉下神坛;而对于没有瑕疵的完美,人们却只会想要呵护他,容不得他受到一点诋毁和损伤。   晏止澜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存在。   凡是大月国的世家贵族,无数的少女做梦都想要嫁给他,无数父母教训子女之时也会拿晏止澜做榜样,无数少年偷偷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晏止澜那样的人,甚至连晏止澜的穿着衣饰都会成为大月潮流,引得人人竞相模仿。   那次封赏宴席也是如此,国君封赏世家家主,已是惯例,无甚惊喜,然而晏止澜的到来,却掀起了一片滔天巨浪,惹得整个宴席都热闹起来,若不是碍着老君上祁望山在上面坐着,那些世家子弟早就一拥而上将晏止澜围起来了。   祁望山老狐狸似的一个人,早料到有此盛况,他满意的环顾四周,扬声道:“孤有些累了,诸位尽兴。”说罢便不慌不忙的离席,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祁璟一眼。   留下祁璟面对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世家子弟,暗暗发愁。   那些年纪不大精力旺盛的少年们,就像是一只只好几天没找到食物的恶狼一样,看着晏止澜的眼睛直冒绿光。   祁璟一点都不怀疑,若不是在宫内,有旁人在场,他们须得时刻谨记自家家训不得给本家丢脸,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扑到晏止澜身旁,围着他打转。   祁璟啧啧惊叹,他想过晏止澜的人气有多高,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夸张,突然亲自感受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少年们的热情,还是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祁望山显然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方面为了显示君恩浩荡,另一方面也是借晏止澜来拉拢人心。同时也是透过世家子弟之口向外传达讯息:晏止澜在宫里非但没有受到虐待,反倒被尊为座上宾,待遇好的不得了,以此可见君恩浩荡,君上对世家有多么重视。   祁望山想到的事情,祁璟之前没想到,此刻看到世家子弟的那些眼神,也突然无师自通想明白了。   先前福佑跟他提过,他把晏止澜留在宫中非常不妥,但是他一心想要刷晏止澜好感,充耳不闻,事到如今导致宫内宫外流言乱窜,言之凿凿的说晏止澜被他强迫入宫做了禁脔,对他对晏止澜都极为不利。   他正发愁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宫内倒还好,以他的身份还能压下去,宫外人口铄金,他怎么管的住那么多人?一旦放晏止澜出去,被他听到,后果不堪设想。恐怕还没等靳黎出场,他就先被晏止澜杀回来一剑劈死了。   祁望山这一手放出来,顿时让他轻松不少,不由在心里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今日宴席散了之后,经过这些世家子弟的扣扣相传,想必那些流言自会不攻自破。   晏止澜什么样的人物?会甘愿雌伏他人身下?何况还是素有恶名的祁璟?   何况今日看老君上和君上对晏止澜的态度,有点脑子的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在宫中所受的至高待遇,那些娈宠之流根本不能与他相提并论。被人强迫和被留下来做客,怎会一样?   祁璟坐在上方,看着下面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温和笑道:“诸位不必拘束,只当是在自家一样。”   下首的世家子弟忙起身行礼。   祁璟含笑点头,待他们散去之后,便自斟自饮,自娱自乐起来。好酒入喉,带着些许凉意,不知不觉便喝的有些多了,他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笑,看向下首。   晏止澜坐在他左边下首第一个位置,正襟危坐,发髻衣服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正端着一只白瓷茶盏,垂着眼帘静静的品茶,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兴许是酒意熏人,也或许是祁璟表现的太过温和,那些世家子弟喝着喝着便放开了手脚,一时场景有些混乱,有互相敬酒的,有小声聊天的,还有跃跃欲试想往晏止澜身边凑,却又不敢而满脸纠结的。   祁璟以手支颐,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饶有兴趣的坐在上首,看着他们一个个想要上前又被晏止澜一脸冷淡的样子吓的不敢去的样子,轻轻嗤笑了一声。   旁边福佑听到他的笑声,见他开心,心情也跟着转好了不少,问道:“君上何事如此开怀?”   祁璟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轻声道:“我们先看戏。”   他的面前有层薄纱,与外面的世家子弟隔绝开来,避免了君臣互相看着尴尬,而晏止澜恰好坐在他左手下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堪堪透过薄纱的缝隙对晏止澜那桌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   福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时会意,站在一旁,也含着笑静观。   其中一个世家子弟,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清秀,右手拎着酒壶,左手拿着酒杯,跌跌撞撞的冲开众人,在晏止澜面前堪堪停住,一张脸憋涨的通红,期期艾艾的看着晏止澜欲言又止。   面前陡然投下一片阴影,晏止澜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恰好跟那少年的目光相遇。   那少年顿时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磕磕巴巴道:“晏、晏公子……”   晏止澜将手里的白瓷茶盏放下,淡声道:“何事?”   少年被他冷淡的目光看了一眼,更加紧张了。他捏着小酒壶的手蓦地收紧了,在晏止澜的注视下,无声的吞了口口水。   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目光,有艳羡的、有不屑的、有嘲弄的,还有更多的是看笑话的。   少年涨红着脸,踌躇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干巴巴道:“晏、晏公子,我、我叫郑铮,是郑珏的堂弟,仰慕晏公子已久,今日借此机会,想敬酒三杯,以表敬意。”   他这边话音刚落,周围的世家子弟便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什么郑珏的堂弟,明明是郑家主的私生子,还一派冠冕堂皇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就是,分明是见不得光的下贱子,还敢跟郑兄相提并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他那副样子,怎么比的上郑兄的英武大气?”   “哎——话不能这么说,怎么着也是郑家家主的血脉……”   “切~算了吧,郑家家主可没认他!还不是把他丢给了远方旁支一个膝下无儿无女快入土的老头子养着?今日不知道刮了什么风,竟让他也跟着来了封赏宴。”   “嘘——小点声,怎么着也是郑家家主的封赏宴,人家家主让谁跟着来,还轮得到我们说话不成?”   “话是这么说……诶?怎么没见郑珏郑兄?按说如此重要的封赏,他身为郑家嫡子,怎么着也该露个脸来。”   “哎呀,你不知道?听说郑兄在边境追捕妖物之时受了伤,这才让这小子有可趁之机。否则怎么会轮到他?”   ……   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也控制在郑铮能够听的到的范围之内,引得他脸色忽青忽白,难堪不已,捏着酒杯的手背青筋突显,显然是在极力忍耐。   福佑微微皱眉,在祁璟耳畔低声道:“君上,可要我去阻止一二?”   祁璟摆摆手:“不急,先看看。”   开玩笑,他穿过来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八卦,还是直播,简直不要太感兴趣好吗!何况还是跟晏止澜有关的八卦,如果他没记错,这个郑铮以及众人口中的郑珏,正是晏止澜唯一的至交好友,在原书剧情中因为性格刚直不阿,屡次帮助晏止澜逃跑而惹怒暴君,被暴君抓住机会找了个机会斩杀满门,报仇无果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只是这个郑铮,原文中好像并没有提到,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祁璟按耐住好奇心,看向晏止澜。   晏止澜好似对周遭的议论声视而不见,他静静的看着郑铮,淡淡的出声道:“你仰慕我什么?”   这下不仅郑铮,连周围的世家子弟都愣了,吵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仰慕他什么?   这该怎么回答?   说仰慕他长的好看,灵力高深?还是说仰慕他的家世?   在场的哪个不知,在强者为尊的这个世界,说人长得好看无异于是当着人面骂人是绣花枕头,徒有其表中看不中用,虽然晏止澜确实长得一副好相貌,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   若是说仰慕他灵力高深,虽然根骨是一方面,但是强者自然有强者的修炼法则,说不定你在睡觉吃饭的时候,强者都在修炼,修为这种事情,只要有点根骨有点条件的,只要你肯努力,基本都会有所回报,况且今日能到场参加宴席的都是有头有脸出自各大世家的少主亦或是精英,根骨能差到哪里去?若是说比不上人家,只能怪你不够努力。真这么问了,无异于是明晃晃的自打耳光。   再者,晏止澜的家世虽然清贵,但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晏家如今只有他一人堪堪支撑门楣,在场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家世雄?,家里长辈健在且小辈中人才济济?跟晏止澜说家世,这不是故意揭人伤疤,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一时间,方才还喧闹如菜市场一样的宴席,竟然就这么诡异的静默了下来。   祁璟微微侧目。   他倒没有那么多想法,以二人这几个月的相处和他对晏止澜的了解,晏止澜说这话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可能是故意让人难堪难为人的意思。兴许是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仰慕的,突然兴起,便随口问个答案。要么就是见到好友家人,未免对方尴尬特意找的话题而已,   不过看郑铮苍白的脸色,恐怕不会这么认为。   郑铮双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紧紧的抿上了唇,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仓惶的看看四周,周围皆是袖手旁观,一副等着看他笑话,没有一个要施手援助的样子。   毕竟年纪小,还不能很好地藏住心事,他紧紧咬着下唇,冲着晏止澜深深鞠了一躬,弯身行礼,几不可闻道:“打扰了。”说完便慌乱的想要夺路而逃。   “等等!”晏止澜出声阻止。   郑铮回头,眼里闪过一抹期待的亮光,却听到晏止澜沉声道,“你还尚未回我的话。”   祁璟看戏看的差不多了,见再继续下去,晏止澜就要把人彻底得罪了,遂清咳一声,待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之后,方笑着道:“怎的?你们这么多人围在繁之面前,是想以多欺少,将他灌醉吗?”他故意在繁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以示跟晏止澜的亲密,同时也是自降身份,同这些世家子弟拉近距离。   众世家子弟早已没了最初的惶惶不安,见他一脸随和,知道是在同他们开玩笑,便有人也笑着附和:“君上怕是有所不知,晏公子向来滴酒不沾,便是我们想灌酒,他也不会喝的。”   祁璟闻言,眉梢微微一挑,这个回答倒是让他颇感意外,他还不知道,晏止澜竟然从来不饮酒?   他的目光不留痕迹的从郑铮身上滑过,见他一脸茫然,心道:看来这个少年也不知道,怕是被人给怂恿着当枪使了。   果不其然,郑铮茫然的神色褪去之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不一时眼眶里便噙满了泪水,他无助的低下头,对晏止澜讷讷道:“对、对不住,我不知道晏公子你不饮酒……是他们说……”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群人冒然出声打断。   “晏公子见谅,郑铮年少无知,冒犯了晏公子,我们回去一定禀告家主,教他好好研习家规。”   “是啊是啊,晏公海涵……”   祁璟心下了然,看来这群人才是始作俑者,郑铮不过是被推到前面的替死鬼罢了。如今这般作态,明显是为了推脱责怪,先发制人,抢先将过错推到郑铮身上。   郑铮回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你们!”   “好了好了,”一个人上前,拉着郑铮给祁璟行礼,“好了郑铮,君上还在,你在这里又喊又闹又哭的,殿前失仪,成什么样子?”   郑铮闻言,快速抬头,隔着薄纱看了一眼祁璟,眼里蓄着泪水,惶恐下跪:“君上恕罪。”   祁璟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拉着他的那人,直看的他心里发毛,这才把目光转向郑铮,温声道:“无妨,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叫什么?郑铮是吗?你先起来。”   郑铮领命而起,两只手无意识的绞着衣袖,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祁璟轻笑一声,乜了一眼那些先前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的人,着人掀开薄纱,起身下去。   这里的酒酸酸甜甜的,浓度不是很高,祁璟贪杯,不知喝了多少,坐着的时候犹不觉得有什么,一站起来才发现酒意上头,有些晕乎乎的,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没踩空。   所幸福佑清楚他几斤几两,紧紧地跟着他,适时扶住了他,才堪堪没在众人面前丢脸。   他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走到郑铮面前停下。小孩儿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仅仅到他胸口。   跟晏止澜待在一起习惯了,每每跟晏止澜站在一起,祁璟都有一种压迫感,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晏止澜的脸。如今眼前的郑铮身量尚未长成,个子也比他矮了不少,终于让他找回了些许自信。   他站在郑铮面前,看人瑟瑟发抖的样子,与周围那些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生不忍。遂放低了声音,生怕吓到了他一样,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声音问道:“你很怕我吗?”   郑铮低低垂着头,绞着手指,声如蚊讷:“小的,小的……”说了两个字,已是吓得带了哭腔。   祁璟无奈,眼前的郑铮不知怎的,让他莫名想起了以前自己养的那只小狗,可怜又无助模样勾起了他心底的怜爱。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顶,手腕悬在他的头上了才忽觉不太妥当,于是改为轻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用怕,你不是很是仰慕晏公子吗?方才我看你想要敬酒,是吗?来——”   在众人诧异不解的目光下,祁璟带着之前被挤到人群边缘的郑铮走到晏止澜桌前,晏止澜早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眉目如画,静静的看着二人,面露不悦,似乎猜到了祁璟想要做什么。   郑铮跟着祁璟走到晏止澜面前,祁璟令人重新呈上茶水,亲自动手斟了大半杯茶,放到他的手中,鼓励道:“繁之不喜饮酒,你便以茶代酒,敬他一杯,聊表心意即可。”   郑铮似乎是呆了,怔怔的看看他,又看看晏止澜,许久,眼里重新焕发出光彩,恭敬的躬身,将茶盏高高举过头顶,对着晏止澜声如蚊讷道:“晏公子,方才是我唐突,我不知道你不饮酒,对不住……”   祁璟对着晏止澜挤了挤眼,示意他快点接住:此事因你而起,你还不快点摆平?   晏止澜看了他一眼,却没接过郑铮手里的茶盏,只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郑铮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直到郑铮举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引得里面盛着的水微微漾起波纹,他才开口道:“我也并非滴酒不沾。”   在众人的快要惊掉下巴的震惊中,他淡淡道:“既是敬酒,理当用酒水,用茶水算不得什么。”   祁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心里狠狠夸了晏止澜一把。别看晏止澜表面冷淡,没想到内心细致的很,想必是醒悟过来方才一不小心因为自己的缘故让郑铮在众人面前难堪,受到了屈辱,此刻便用众人口中“从不饮酒”的话,用来狠狠打了那些人一耳光,也无形中给郑铮赚足了面子。   祁璟最先反应过来,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内心暗自发笑,自己莫名有种跟着爽了一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郑铮起先不解,很快也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晏止澜:“晏、晏公子……”   祁璟令人接过他手里的茶盏,重新斟了杯酒给他,冲他一颔首:“喏。”   郑铮的眼眶迅速湿润了,他对着祁璟匆匆道了声谢,转身对着晏止澜时,却又犹豫不决起来。   晏止澜却不像他那么优柔寡断,劈手从他手里接过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倒放,给众人示意一滴酒水也没留下,然后对祁璟略一点头,衣袖一展,施施然离席先走了。   在场的众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听错了话,等他们反应过来,晏止澜早已走到大殿门口,仅余一抹衣摆在大殿门口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在黑夜中,再也看不到了。   祁璟本想做个好人,没想到晏止澜比他更绝,做的更彻底,这下子真的心服口服,对晏止澜由衷钦佩起来。   等宴会散场,他回到寝殿,晏止澜早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祁璟也没想太多,他今日喝的也不少,全身懒洋洋的,拼着最后一点意识洗漱完,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如今回忆起来,晏止澜在隔日一大早确实说了什么,只是他急着上朝,没听太清楚便匆匆离去。等他下朝回来,早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晏止澜也从未再提起,他哪里还记得?   祁璟看着眼前的晏止澜,强自压下心虚,故作不满道:“那次分明是你自己要喝的,怪我作甚?”   晏止澜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他眼珠极黑,瞳仁又大,看人的时候就显得很专注,让认无形中有种“他很重视我”的感觉。   祁璟觉得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要沉溺在他那双黑潭似的眼睛里了,没出息的往后退了一步,干巴巴的逞强道:“你、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要是想打架,我才不怕你!”   晏止澜嗤了一声,移开视线,召出七星。   祁璟顿时全身紧绷,警惕的看着他。   谁知晏止澜将七星横在身前,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专注的擦拭起剑身来。   祁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晏止澜气定神闲的样子,抓狂不已,差点没忍住想破口大骂:有病吗!灵剑又不沾染灰尘,擦毛线啊!   作者有话要说:  补今日份的更新,明天会晚点更,晚上11:30左右更新。明天以后还是定时晚九点见。么么哒!爱你们!   ————   推荐一下基友的古耽,超好看der!   《我靠种田来续命》by黄鱼不黄   文案:   萧安穿了,穿成了一个父母刚去世,连锄头都扛不起的农家少年郎。   穷山恶水?亲戚势利?没关系,他还有系统。   金坷垃、黄金甲、红糖糯米小糍粑,只要你能想的到,就能在系统里换的到,只是——   系统:积分余额不足,积分余额不足,积分余额不足。   萧安:说吧,积分怎么赚。   系统:种地。月底自动扣除当月的生存积分。   萧安看了看自己的余额,又望着屋前光秃秃的土地,不禁落下了贫穷的泪水。   不过,那个水洼里是不是趴着一个人?   之后村里人就都听说了,萧家那个没用的小儿子从地里救回来了个人,虽说那人是个傻子,但长得俊呐,下田干活都是一把好手。   而记起一切后的“傻子”陆景只有一个烦恼,那就是该怎样含蓄又不失其意地告诉自家的小爱人他的封地真的很大很大呢?   多年后,   陆景:不论天长地久,我始终对你死心塌地。   萧安:什么地?在哪?多大的?   陆景:……   媳妇儿沉迷种地无法自拔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28章   两人偃旗息鼓,各自安生。   祁璟见晏止澜已经酒醒,彻底放下心来,拉开一只凳子与他对面相坐,只要这人不发疯,怎么样都好,旁人耍酒疯要么是胡乱说话,要么是呼呼大睡,眼前这个倒好,一言不发直接召唤灵剑杀人。   祁璟发誓,在他视线范围之内,绝对不会再让晏止澜碰一滴酒!   灯下美人灵剑,赏心悦目。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何况美是不分男女的。   祁璟心安理得的趴在桌子上看晏止澜擦剑。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晏止澜擦完灵剑,将之收回灵海,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祁璟愣了愣,总不能说自己是一不小心看他看入神了吧?   脑中灵光一闪,他仓促的找了个话题,无话找话:“宫内的两起命案,你怎么看?”   晏止澜闻言,顿了顿,直言不讳道:“不是你。”   祁璟大感意外,他从来没想过除了福佑,第一个相信他的人是晏止澜!激动之下猛地站起来,探身往前,凑到晏止澜面前,抑制不住的兴奋:“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晏止澜稍稍往后仰了一些,跟他拉开点距离。   祁璟这才发现刚才太过激动,一时情急凑得太近,近到两人差点儿鼻尖碰上鼻尖。   他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坐回去,两只手臂交叠放在桌子上,满怀期待的盯着晏止澜看,两只眼睛亮的发光,让晏止澜莫名想起半夜墙头上出来溜达的野猫眼睛,在夜色中绿光幽幽的盯着毫无所觉的猎物。   祁璟等的心急,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晏止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暗道自己可笑,祁璟是猫,难不成他自己是猎物?他顿了片刻,挥散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望着祁璟道:“你整日都与我在一起,没有作案的时机。”   祁璟对上他一双似乎早就洞悉一切的双眼,立时明白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但是他一向是输人不输阵,怎么会轻易承认自己蠢笨?便梗着脖子强词夺理:“说不定我是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杀人的。”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祁璟摸摸鼻子:“怎么?不行吗?”   晏止澜没有回话,下一刻,灵剑七星出现在两人面前。   鉴于有前车之鉴,祁璟瞬间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备的姿态:“干什么?想打架?”   晏止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在祁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七星灵剑趁其不备,嗖的一声往他身上窜去。   祁璟吓得大叫一声,忙聚起灵力撑起结界抵挡。然而方才孤注一掷撑出的结界仿佛是用了他一切灵力,这会儿不管他怎么凝神聚气,灵力都没在指尖出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七星往他身上蹿来。   下一瞬,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七星灵剑锋利的剑尖堪堪碰到他的衣角,剑身上面那层原本薄薄淡蓝灵光,骤然爆发成一片,在他和晏止澜中间竖起一道流光溢彩的屏障,瞬间将两人隔绝起来。   祁璟死里逃生,抹了把头上的虚汗,看着将自己跟晏止澜隔绝开的屏障:“……”   什么意思?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片屏障,不疼不痒,但是戳不动,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晏止澜不是想杀他,是想囚禁他吗?囚禁子在这个小破地方?   祁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普通修士区不比世家皇族区,各色各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极为复杂。若是晏止澜将他绑起来随便丢哪个角落,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还真不容易。   这么一想,祁璟突然有种脖子凉飕飕的感觉,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危险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看出了他在胡思乱想,晏止澜难得的开口解释道:“七星结界。”   祁璟回过神来,听到之后一脸茫然,他当然知道这个结界,无缘无故的撑起结界干什么?不就是想要把他困在这里吗!困得住他的人,困不住他的心!只要丹核还在晏止澜身上一天,只要丹核还没有被晏止澜彻底炼化,他就有机会控制丹核,偷偷溜走!   一想到还认主的丹核,祁璟莫名有了底气,对着晏止澜挺直了腰背,挑衅的冲他一抬下巴。   晏止澜却没理他,只沉声道:“有七星在,你出不去。”   祁璟好容易聚起的一腔斗志瞬间付诸东流,原来不是想囚禁他,是跟他解释这个,他闷闷的:“……哦。”   不过跟晏止澜唱反调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反应过来之后,张嘴就想反驳,话到嘴边忽而想到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一向是睡在床的里侧,想要出去,势必要越过睡在外侧的晏止澜,而事实上,每次晏止澜还在打坐修炼,他就已经睡得昏天暗地人事不省,等晏止澜一上床,七星必然横在两人中间,他若是敢逾矩一步,就会被七星结界弹回来。这么一看,他要是想要做点坏事,还真是不容易呢。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道:“那我若是白天杀人呢?”   “不可能,”晏止澜淡然道,“那两名女子必须在子时、阴气煞气最浓重的时候死去,怨气才会最盛。否则即便是用幻灵石也无法将怨气聚集出灵体来,更不可能控制灵体来伤害你。”   祁璟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不甘心的弱弱道:“可是她们身上都有天门剑法的痕迹,还有我的灵力的痕迹,这该怎么解释?”   晏止澜微微垂着眼,默不作声。   这里正是最诡异,也最棘手的一点。各个世家皆有不传外人之秘法,处在最顶端的皇室也不能避免。祁氏的天门剑法只传储君,在世家贵族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大月皇室,天门剑法练得所成、且有此能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君上祁望山,另一个便是祁璟。   祁望山身处高位多年,想要什么没有?没有必要在退位之后做出如此昏聩、无异于自毁墙角之事,而祁璟,正如他所言,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这个明显是别人设的局,一个针对祁璟、针对祁氏设的局,这个局设的并不高明,且漏洞百出,很容易被人识破。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局,却让人倍觉棘手,明知道它是假的,却找不出它的破绽。   仅仅天门剑法这一条,就将祁璟和祁望山深深卷入其不能抽身。   这个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晏止澜方才出去转了一圈,已然听到有人在谈论皇室不仁,祁璟残□□荡,强迫不成便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远离皇宫的平民修界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身处上层修界、与皇室无比紧密,消息无比灵通的世家贵族那边又会如何议论。   流言四起,人言可畏,祁璟已然被卷入了这场莫须有的流言漩涡正中心,而他们却对幕后之人毫无所知,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晏止澜有种直觉,恐怕背后之人的目的并不是仅仅想要祁璟身败名裂这么简单,一国之君不仅品行不佳且暴行深入人心,统治之下的人民对其不满,积怨愈深,长久下去会引起什么后果,经历了上世的他自然清楚。   恐怕用不了多久,祁璟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这些事情他没有做过,所谓三人成虎,到时候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他是清白无辜的?   祁璟观着他的脸色,看他似乎陷入了深思,自觉再争论未免显得自己幼稚,便百无聊赖的敲击着桌子玩。他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忽而耳朵一动,听到窗户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   晏止澜显然也听到了,先他一步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只白色的小鸟扑楞着翅膀飞进来,飘然落到了他摊开的手心里,化作一张叠着的信纸静静的躺着。   祁璟略有些好奇,但也见怪不怪,修真界里每个人都有特定的传送讯息的法子,很明显,这只白鸟就是晏止澜与人互递消息的途径。   晏止澜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捏着纸张的手指也渐渐用力,直捏的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直爆。   祁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刚压下去的那点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从他这个角度,是完全看不到纸上写的什么内容的,然而能令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晏止澜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晏止澜垂下眼帘,两指微微一捻,信纸便在他指尖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他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祁璟,目光晦暗不明。   祁璟不明所以,但是也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缩:“怎么了?”   晏止澜狠狠闭上眼,复又睁开,望着他,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艰涩:“你曾问过我,是否有兄弟姐妹。你怎么知道?”   “啊?”祁璟有些莫名其妙,“我是问过,怎么?问一问也不成吗?”原书里靳黎确切表明过身份,他就是晏止澜的胞弟。为了寻找靳黎的下落,他不问晏止澜问谁?谁知道,晏止澜竟然说他没有兄弟姐妹!且言辞不似作伪,令他大失所望。若不是找不到正主,只好继续曲线救国,他怎么还会待在这里委曲求全继续刷晏止澜好感?虽然他性子是好,但是不代表他不要脸好吗!   晏止澜的双手不由握成拳,半晌才稳住心神,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异样:“我要回晏府一趟。”   祁璟见他神色不对,终于还是有些担忧,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晏止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必。”随即召出七星,御剑远去。   祁璟呆了呆,大怒:这是欺负他不会御剑吗!   没错!失去丹核的他,确实不能御剑了。   祁璟气愤了半晌,招来侍卫,让他们带自己偷偷的跟上晏止澜。   哼,不是不让他一起去吗?他偏要一起去。   祁璟气呼呼的踏上侍卫的灵剑,紧随晏止澜的方向而去。   除了生气之外,他更好奇的是想要知道晏止澜到底在信上看到了什么,会导致他心神不宁这么急着回去。据他所知,晏府除了晏止澜,也没别的亲人了。他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事情会让他闻之色变如此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泠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岂料还没跟多久,他们一行人就被晏止澜察觉了。   晏止澜长身玉立,站在七星灵剑上,紧蹙眉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祁璟心虚道:“我、我这不是关心你吗?看你脸色不好,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晏止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飞身一跃,人瞬移到他面前,在祁璟一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拎着祁璟的衣领往上一。,祁璟眼前一花,下一瞬晏止澜已经提着他稳当当的落在了七星灵剑身上。   祁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无意间眼角余光看到下面高高巍峨的山峰,不由惨叫出声:“这么高!”   刚才他跟侍卫御剑而行的时候,一门心思全在前面晏止澜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御剑御的这么高!要知道这么高,他一定把自己的好奇心及早扼杀掉,绝对不会跟着晏止澜来!这高度绝对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承受的范畴!   此刻站在仅两指宽的七星剑身上,祁璟后悔不迭,强烈怀疑晏止澜是想杀他!万一他刚才一失手把自己摔下去,还不得摔成肉泥!再说这剑这么细,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上面,万一承受不住,剑身断了,他还有小命吗!   祁璟下意识的紧紧搂着晏止澜的腰,虽然想要破口大骂,但是想到此刻的处境,又怂怂的闭上了嘴,对着他的后脑勺怒目而视,若是目光能杀人,这个黑心的晏止澜早被他碎尸万段了。   晏止澜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任由他去,他心里存着事,也没细想祁璟身为大月第一高手,为什么会对习以为常的御剑飞行不适应而且怕高怕的要命。   他一心想快些回晏府,验证书信上所言真假,直到看到晏府在眼前,匆匆收起灵剑,大步往前走去。   只是他还没迈出脚步,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双手紧紧的从后面抱住了他。   晏止澜归心似箭,沉声道:“松开。”   祁璟欲哭无泪,他也想松开,但是他的腿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现在已经软成了两根面条,只怕他一松开手,没了晏止澜支撑,他立马就能给他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要面子的吗?   晏止澜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下一步就要甩开他。   算了,面子是什么?祁璟能屈能伸,整个人几乎贴在晏止澜身上,勉强站起来,双腿软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团上,软绵绵的用不上一点力气。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知觉,一抬头,晏止澜已经走到了晏府门口,仅留给他一个背影。   “哎!等等我!”   祁璟大喊了一声,忙小跑跟了上去,赶在晏府大门被关上之前,侧身钻了进去。   晏府的两个侍从面面相觑,看着祁璟迟疑道:“这位小公子……”   因着天气昏暗,祁璟又是一副普通平民修士的打扮,再加上他们身份低微,从来没敢抬头目睹君颜,竟没认出眼前之人是原本该待在宫中高高在上的君主,想要拦下他。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些的,道:“小公子,晏府今日不接外客,你请回吧。”   祁璟伸长脖子左顾右盼,没看到晏止澜的身影。奇怪,方才明明看到他进门来着?   他整了整表情,挂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道:“我是你们家公子的朋友,他邀我前来的。”   两个侍从对视一眼,犹豫不决:“这……”   祁璟忙道:“不信你问你们公子,喏——哎!晏止澜!”   正巧晏止澜的身影出现在花廊中,祁璟忙冲他招手。   花廊上绿蔓环绕,将晏止澜的身形半掩其中,祁璟看到他微微侧头,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心中一急,快步走了过去。   两个侍从听见他直呼晏止澜名字,纷纷露出惊诧的表情,待反应过来时,祁璟人已经快走到晏止澜面前了。眼看着晏止澜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也没出声阻止,看来确实是公子的朋友,这才心下稍安。   祁璟走到晏止澜面前,这才发现,他身旁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那人鬓髪皆白,一脸严肃,正对着晏止澜说着什么,见祁璟走过来,便闭上了嘴,只满脸焦急望着晏止澜。   晏止澜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淡淡道:“静伯莫慌,我先去看看。”   祁璟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他有种野兽般的直觉,觉得晏家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晏止澜转头对着他,行了个君臣礼,不卑不亢道:“此乃晏家家事,就不劳据君上挂心了,还请君上回避一二。”   他口中的静伯则惊讶的看着祁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君上。”   祁璟被他们左右夹着,想避又避不开,只好生生受了他们的礼,无奈道:“无需多礼,起身吧。”他扭头看着晏止澜,诚恳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行色匆匆,像是遇到了棘手之事,想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晏止澜眉目间掩饰不住的急躁和不安,冷声道:“还请君上回避。”   祁璟见他神态固执,语气坚决,只好悻悻道:“好吧。”   晏止澜随手招来一个人,带他去花客房休息,自己则跟静伯一起,匆匆往花厅而去。   祁璟跟着那侍从左拐右拐来到客房,待侍从退下之后,自己在屋内来回踱步,总觉得晏止澜的神情不太寻常,愈发好奇,能让他如此反常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晏止澜的举止言行,突然想起晏止澜之前问他的那句话,“你曾问过我,是否有兄弟姐妹,你怎么知道?”   祁璟猛地顿住,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他预感到有什么真相即将呼之欲出。立时坐立难安,觉得必须要去一趟花厅,他有种预感,若是今日不去,将来必定后悔。   想到这里,他抬手招来侍卫,让他小心的绕过晏家防守,带自己去晏家花厅。   晏家的花厅很是好找,不多时,祁璟就被带到了一座屋顶上方。   侍卫悄无声息的掀起一片瓦砖,从房内透出一丝明亮的光线,祁璟深知晏止澜灵力高深,唯恐被他发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探头往下看。   只见灯火通明的大厅之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上首,神情很是肃穆。   晏止澜站在他下首,正低头看着对面。   祁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他对面站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正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而幼童身后,则跪着一个衣着破烂灰尘仆仆的妇人。   那老者一脸威严,对着妇人道:“你将方才所言之事,再说一遍,详详细细,一字不漏的说给繁之听。”   “是,长老。”那妇人怯怯的应了一声,快速的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晏止澜,喏喏道,“奴是宁河县靳家大小姐的乳母梅娘,这孩子……”她口中说着话,把幼童往前轻轻推了一推,弱声道,“这孩子是靳家大小姐所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晏家长老见她说来说去说不到正事上,脸上隐隐现出不耐之色,重重咳了一声,惊得那梅娘瘦弱的身躯不禁一颤,惊惧不已,惶惶趴下,以头抢地,口中不断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晏家长老不耐烦道:“说重点。”   那梅娘担惊受怕,胆小如鼠,听到他这一声呵斥,身体又是一抖,鼻涕眼泪一把流了下来。   晏止澜的眼睫颤了颤,双手握拳笼在袖中,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你不用怕,有什么话,如实说来便是。”   那梅娘惊惧不已的看着他,半晌后,终于极小幅度的点点头,颤声道:“这孩子……是晏家的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哒! 第30章   梅娘磕磕绊绊的将事情缓缓道来。   祁璟趴在屋顶,因为隔得远听的不太真切,但也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不由咋舌,好一出大大的狗血!   原来这梅娘来自宁河县的一个小仙门世家,数年前的晏家家主,也就是晏止澜的父亲晏长平除乱之时经过此处,偶然间救了靳家小姐一命,自此佳人芳心暗许,但晏长平已有家室内,靳小姐便将情谊深藏心中,未曾逾矩半步。直到后来晏止澜生母去世,晏长平偶然间又路过宁河县,见靳家小姐多年痴情等候并未嫁人,心下感动不已,遂与靳家小姐许了终身之约。   事后晏长平郑重允诺,要带靳家小姐回府给她名分。然靳家小姐觉得自己与晏长平还未行礼,冒然前去晏家不妥,便同晏长平商量,等他回去准备好了,再接她们妻儿一同进门。   晏长平心思一时激荡,回过神来也觉得心中有愧,一方面晏止澜长成,该同他郑重商议一番,一方面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他也不愿委屈了靳家小姐,准备回去先说服长老们,再做做晏止澜的心里工作,带着十里红妆正式迎娶靳家小姐,给她一个盛大的成婚典礼。   只是他因事耽搁,匆匆回京途中之时突遭不测,被妖物袭击,受伤颇重,回到晏府还没来及交代后事,便故去了。   那靳家小姐左等右盼,怎么也等不到情郎的消息。肚子越来越大,渐渐的掩饰不住,暴露在众人面前,   未婚先孕,即便是在民风奔放的普通修真界也被人所不齿,更何况是靳家身处规矩森严的上层修真界。即便靳家只是一个挂不上名号的小小仙门,此举也被认为是有辱家门,何况靳小姐既不肯说出与之苟合的人是谁,也不肯将孩子打掉,靳老爷一怒之下便将她逐出了家门。   靳家小姐本就资历平平,修为一般,失去情郎讯息的同时又被家族除名,上层修真界又最是重视声名名节,往日那些交好的朋友无一人肯出手援救,只得流落在外,身旁唯有一个自小跟她亲近的乳母照料。   等她生下孩子没多久,托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告诉她晏长平被刺身亡,一时百感交集,既是悲痛又感欣慰。欣慰的是她的情郎并不是别人所说的抛弃妻子狼心狗肺之人,悲痛的是两人至此阴阳两隔生死两别。   靳小姐日夜以泪洗面,没过两年,也跟着晏长平去了,只剩下乳母梅娘带着刚断奶的小公子艰难度日。孩子尚小,梅娘又无甚生计来源,坐吃山空,很快将靳小姐带出来的那些钱财用了个干净。   她本想带着小公子去靳府认亲,想要靳老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照顾这无父无母的孩子,不料刚到门口就被人打了出来,原是靳家主母早逝,现任的靳夫人心思歹毒,一向看靳小姐不顺眼,更和论她留下的孩子?她们二人压根没见到靳老爷的面儿,还被威胁道若是敢再来,便打断他们手脚扔到乱葬岗去。   梅娘虽然懦弱,但也不怕死,只是若是她也死了,这小孩子便真的再也无所依靠,活不成了。走投无路之下,她想到小姐临终前的话,把心一横,带着仅有的东西,背着小公子,一路沿街乞讨,从宁河县来到了京都,打探许久,才找上了晏府。   梅娘言语颠倒的终于把事情说完,泪水长流不已,跪在地上伏下身子砰砰给晏止澜磕头:“公子,奴说的都是真话,请公子看在同一血脉的份上,收留下小公子吧……小姐千错万错,小公子却是无辜的,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祁璟趴在屋顶看的唏嘘不已,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靳黎会在这时出现。之前他千方百计变着法的想从晏止澜嘴里问出靳黎的下落,还派出暗卫去四处打探,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束手无策快要方剂之时,正主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   祁璟透过瓦砖缝隙看向如今只有两头身的幼童靳黎,有种自己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这个小不点就是以后会让他魂飞魄散的原书主角?   他抽了抽嘴角,心情复杂起来,之前对靳黎的恐惧和担忧,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场笑话,让他猝不及防,手足无措。   晏止澜神色莫辨,目光落在小靳黎身上,道:“可有信物?如何能证明这孩子是晏家骨血?”   “有有有,”梅娘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忙不迭道,她激动的扯过小靳黎的身体,拉着他的领口,将衣服往左侧一扯,露出左边的半边肩膀,指着他瘦瘦小小的左肩下方的一块地方,道:“小姐曾说过,此为晏家直系子孙特有的印记,公子请看。”   祁璟离得远,看不真切,只模模糊糊的看到是一块红色胎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一块胎记能看出什么?难不成这胎记也能遗传?   晏止澜与靳黎不过咫尺之遥,衣领扯开的瞬间,他就看了个清清楚楚,霎时瞳孔微缩,脸上血色如潮水般退了下去。这孩子身上的印记,正是晏家直系子孙所独有的墨纹印记,不需要旁的证据,这就是最直接也最有力的证据。   晏家长老坐在上首,看他不吱声,便道:“繁之,我之前查验过了,此子确是晏家子孙无疑。只是,是不是长平之子……”   他话说了一半,明显留了不少余地,也是想给晏止澜一个缓冲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   晏止澜摇摇头,一字一顿道:“是晏家的血脉。”   不管承不承认,方才一进门看到这孩子,他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想来这种感觉应该就是长辈们所说的血缘至亲在冥冥之中的相互感应。而在梅娘说起这孩子身世的时候,他恍恍惚惚中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紧紧拽着他的手,拼着最后一口气,抖动着嘴唇费力的留下一个字。   当时他突逢大变,心神俱碎,努力辨认出父亲的口型,好像是个“进”字。   晏止澜一直以为他说的是进门的进,只当他是因为死在家里而无憾,现在想来,彻头彻尾的是他错了。父亲说的应该是“靳”氏的靳,不是进门的“进”,是放心不下他的情人和幼子,临终前想恳求他照拂一二,而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晏止澜的指甲狠狠戳进掌心,直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入鼻尖,才骤然清醒。   他低头看向瑟瑟发抖满脸期待的一大一小,转头对静伯道:“收拾一间屋子,让她们住进去,好好照料。”   静伯满怀怜爱的看着他,无比担忧的应下:“是。”   晏止澜忽略他眼中的同情,转身大步往外走去,这件事情给他冲击太大,将近二十年父母恩爱的假象骤然崩塌,一时间这屋子宛如牢笼,让他喘不过气来。   只是他刚迈开腿,小腿就被人抱住了,那叫靳黎的孩子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稚嫩的问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晏止澜猝不及防,一低头撞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着与自己父亲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孩儿,顿住了。   他自己的长相与父亲并不怎么想象,倒是像娘亲的多一些,父亲还曾与娘亲说笑,说过若是有机会再生一个像他的小娃娃玩玩。只是娘亲身体不大好,父亲不忍娘亲受苦,便从未再提过此事。晏止澜自然也失去了与弟弟妹妹玩闹的机会。   如今却没想到,乍然间冒出一个弟弟出来。   晏止澜垂眸看着小靳黎,这孩子虽然只有两三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眉宇间像极了父亲,而且他看得出来靳家小姐教的极好,将这孩子养的很是乖巧懂事,一派天真烂漫,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期待。顿觉心中一痛,不知是该责怪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是该怒斥这不该存在的孩子。   一时间,千肠百结,无处安放。   一向镇定冷静的人,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孩子。   小靳黎久久等不到回应,满是期待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小嘴瘪了瘪,一副似哭不哭的模样。   晏止澜猛然一震,透过小靳黎的身形仿佛看到父亲临终前苦苦哀求的眼神。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时,又是那个凡事不惊的晏止澜。   他看着小靳黎,低低说道:“是,我是你的……兄长……”最后两字在唇齿间碾转片刻,才几不可闻的说出口。   小靳黎却已经兴高采烈起来,眼神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像是有星辰闪烁,他兴奋道:“太好啦!我有哥哥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他无不期待的看着晏止澜,“娘亲说哥哥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晏止澜犹豫了片刻,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迟疑半晌之后,终于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靳黎复又高兴起来,抱着他的腿,在他腿上蹭了蹭:“哥哥最好了!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哥哥一样的人!”   晏止澜怔了怔,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热流,血脉是种神奇的东西,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原本父母双逝,晏家只余他一人独撑门庭。没想到,父亲的荒唐,竟然意外的给他留下一个血脉至亲,让他知道,世上从此有了跟他流着相同血脉的人。从此不再是孤单无靠的一个人。   坐于上首的晏家长老捋着胡须点点头,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晏止澜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繁之,重振晏家的重责,你抗的太辛苦了。凡事不可钻牛角尖,顺其自然便可。”   晏止澜一怔,回过神来时,长老已经蹒跚着走开了,走至门口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他道:“既是晏家血脉,还是早日认祖归宗为好。”言罢便慢悠悠的跨过门槛走远了。   晏止澜缓缓的垂下眼眸,脸上闪过茫然、痛苦、不安种种之色,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视线落在小靳黎身上,声音沙哑着对静伯道:“静伯,告知族人,三日后开祠堂,祭先祖,认祖——归宗——”   静伯愕然,“公子,这……是不是太过草率?一切都还没查明……”   晏止澜转头看他,黑沉沉的眼睛里不容置喙的坚决:“不用了,是不是晏家血脉,我心中已有定论。”眼看静伯还有再规劝的意思,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静伯,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静伯心疼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公子是晏府现今的主人,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静伯去做就是了。”   晏止澜冲他微微颔首:“静伯,多谢。”   言罢他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小靳黎,神使鬼差的伸出手,即将摸上他头顶的时候,骤然回神,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好生歇着。”仓皇夺门而逃。   留下小靳黎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许久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眼婆娑的对着梅娘,奶声奶气边哭边说:“梅娘,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梅娘手足无措的给他擦着眼泪,心酸不已,她看的出来晏府这位大公子对他们没有恶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和善了。之前在外乞讨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位晏府公子的大名,人人都说他面冷心冷不近人情,今日来时她原本极为忐忑不安,如今却是心下安定,明白无论如何,晏府公子是不会亏待小公子的。   她一面擦着小靳黎的眼泪,一面柔声哄道:“小公子这么乖巧,谁不喜欢?大公子一定是有要事要去办,等大公子办完事情,一定会来找公子玩的。”   小靳黎抽抽噎噎的,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她:“真、真的吗?”   梅娘眼里蓄着泪,慈爱的为他整理了衣衫,道:“所以,小公子一定要听大公子的话,不要惹大公子生气呀!”   小靳黎重重的点头,带着浓厚的鼻音“嗯”了一声。   一旁的静伯招来人,道:“公子累了。小公子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我这就带你们去休息。”   梅娘感激的冲他行了个礼,带着小靳黎跟侍从走了。   祁璟见热闹彻底散场,将揭开的瓦片放回原处,挥退侍卫,转身仰面躺在屋顶上,翘起二郎腿,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突然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怜,   可笑自己兢兢战战提心吊胆这么长时间,日后能杀他的人竟然还只是一颗小豆丁。可怜自己求命心切,在一切尚未明确之际,就将自己丹核割舍了出去,弄得自己如今灵力溃散,处处受人制肘。假若他早知靳黎不过如此年岁,一定会提早将人带回来,养在身边,他不信,在他的精心教导之下,靳黎还会杀他这个具有养育之恩的人不成?   祁璟以手遮住双眼,低低的笑了起来:天意弄人,造化弄人,他就是想发火,也不知道该冲谁发泄,真是可悲。   正自嘲间,一道红光透过他的手背映入眼帘。   祁璟怔了一怔,随即坐起身,五指伸开放在眼前。   只见手腕上许久没有反应的赤朱,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红光消散之后,一条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在了他面前。   祁璟莫名有些眼熟,低喃道:“这是什么?”   那东西长着尖尖的三角形脑袋,脑袋上两颗红水晶一样的绿豆眼正好奇的盯着他看,细长的身体上面布满了红曜石一样的光滑鳞片,上半身长着两只枯树藤一样尖利爪子,爪子分三趾,正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背,听到祁璟的说话,嘶嘶的吐了吐鲜红的信子。   同时一道欣喜若狂的声音传入祁璟耳中:“主人,我是赤朱!我能看到你啦!”   祁璟呆住了,许久之后眼珠转了几下,目光落在那奇怪的东西身上:“你?”   那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小东西,使劲的点点三角形的小脑袋,言辞间掩饰不住的雀跃欢喜:“是我!是我!主人!你能听到我说话啦!”   祁璟看着它嘶嘶吐着信子,脱口道:“那个,你说话可以不要吐舌头吗?我看着怪累的慌。”说完自己先无语了,好像哪里不对,他不是要说这个来着!   赤朱嘶嘶吐着信子,有些委屈:“我说话又不用舌头,我是用意念传声。主人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祁璟恍然,感情这信子只是个用来迷惑人的假象?   他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小东西的小脑袋上戳了一下,一声惊呼立刻传入他的耳中:“哎哟!主人好坏!”   祁璟听着这嗔怒着像是撒娇的声音,默默的收回了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道:“闭嘴。”明明是男孩子的嗓音,非要学女孩子,掐着喉咙捏着腔调说话,这谁能受得了?   赤朱委委屈屈的嘤了一声,将自己盘成一团,将小脑袋搁置在他的手腕上。   祁璟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赤朱这个模样,跟他在水底的碧海青天门前的那两根柱子上刻着的图腾,一模一样!   他张开嘴,刚要问赤朱是什么来历。赤朱突然从他手背上弹了起来,绷直了身体,炮弹似的朝着一个方向直冲而去。   与此同时,赤朱的声音在祁璟耳中响起:“主人!有魔息的味道!”   祁璟顾不得再问,麻利的爬起来,聚起灵力,紧随而去。   所幸这次灵力没有掉链子,用的很是顺手。直到他跟着赤朱的身影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身影,是晏止澜。   晏止澜脊背仍然挺得笔直,步伐毫不凌乱,若非祁璟从丹核那里感受到一丝荡动,从外面看上去,他跟以往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个冷面冷心镇定自若的晏止澜,仿佛这件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件寻常小事而已。   祁璟愣了片刻,赤朱嗖的一声窜了回来,盘在他手腕上,以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弱弱道:“主人,这个人的灵力好强,我害怕。”   祁璟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跟晏止澜保持一段距离,在他停下时候也停下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晏止澜看上去有些脆弱。   这个念头一冒出头,祁璟自己就觉得有些可笑。晏止澜多面冷心硬的一个人,怎么会显露出脆弱?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悄然跟了上去,只是刻意放缓了脚步,跟晏止澜保持住一段距离,以免跟的太紧,令晏止澜发现就尴尬了。   兴许靳黎的出现或多多少对晏止澜产生了不一样的影响,他跟着晏止澜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被晏止澜发觉。若是搁在平日,以晏止澜的警觉性,早就发现他了。   不知走了多久,晏止澜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祁璟看过去,前方在夜色的笼罩下一片波光粼粼,原来是一片水塘。   晏止澜就站在水边,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璟按耐住性子观察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若说是欣赏美景——   他环顾四周,此刻正是深秋,且此地周围光秃秃的,除了一片水塘,什么也没有,着实称不上什么好景致。   那晏止澜站在这里做什么?   祁璟可不认为晏止澜会自杀,不管是他所熟知的原书中的晏止澜,还是这个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晏止澜,以他对晏止澜的了解,晏止澜可是坚韧不拔的很,且求生欲非常强烈。不然《修天》里被暴君囚禁折磨了那么多年,也没提到过他有自寻短见什么的,反倒是忍辱负重,咬牙咽下种种刑法,一有机会就会想法设法逃跑,可谓是非常□□了。   区区一个私生子,还不至于击垮他,让他想不开跳水吧?   祁璟正这么想着,冷不防一抬头看到晏止澜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再往前一丁点,人就要掉进水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更新,感谢支持=3= 第31章   顾不得多想,祁璟“哎——”了一声,飞身扑了上去,将人紧紧抱住,就地旋转半圈挪到安全地带,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多大点儿事也值得你这么不要命!”   晏止澜没有说话。   祁璟心感奇怪,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神,才发觉好像是自己弄错了。   晏止澜的眼神清明平和,哪有一丝想不开的模样?   晏止澜低头,静静的望着他:“你以为我要跳水自尽?”   祁璟松开抱着他腰身的手,讪讪道:“你不好好睡觉,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我也想问问君上,君上此刻本该在客房歇息,怎的会出现在晏某这里?”   祁璟摸摸鼻子,抬头望天,死鸭子嘴硬道:“今天天气好,我出来赏月……”他说着,浑不在意的往天上看了眼,悻悻的闭了嘴。   头顶天空漆黑黑的一片,别说月亮了,连颗星星都没有。   再看晏止澜,虽然没有开口嘲弄他,眼里却是隐约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祁璟尴尬不已,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晏止澜目光透过他,看向后面泛着银光的水面,沉默了半晌后,道:“君上请回吧。”   他自重生到现在,所遇到的事情所接触的人,已然跟上世截然不同,让他有种仿佛在做梦的不真实感。恍惚中,他甚至分不清,究竟上世的经历是梦境,还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梦境。   暴君不再是暴君,父母至死不渝的感情变成一场笑话,晏家的兴盛从此不用再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这些念头纷纷扰扰,一股脑的全部涌入他的脑海,令他蓦地生出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来。   他这边杂七杂八的念头纷扰繁复,没注意到祁璟正在悄悄跟赤朱说话。   祁璟:“魔息在哪里?”   赤朱:“奇怪,刚才我明明闻到了魔息的味道,现在又没有了。”   祁璟目露怀疑:“你到底行不行啊?”他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个赤朱好像不太靠谱?而且看上去呆呆傻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赤朱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哼哼道:“男人怎么能说不行!等着!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祁璟翻了个白眼,呵,男人。   没想到正正被晏止澜看到,忙摆出一副困扰的样子,随口问了个问题:“晏府后面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水塘?”   晏止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祁璟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他说错话了吗?   晏止澜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确实不知的样子,便指着前方一个地方给他看:“那里。”   祁璟努力睁大了眼睛,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看,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一头雾水的转头:“什么?”   晏止澜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了,他的视线牢牢落在祁璟身上,反问道:“君上看不到吗?”   祁璟老老实实的摇头:“看不到。”   他话音刚落,晏止澜快如闪电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   祁璟愕然,下意识的把手往后一缩:“你干什么?”   晏止澜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一股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灵力探入他的灵海,沉声道:“别动!”   祁璟的倔脾气刷的上来了:“你说不动我就不动,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说着他凝神聚起灵力,想要挣开。   谁知晏止澜早救预料到了,低喝一声:“七星!”   祁璟只觉周身一紧,一口气没上来,聚起一半的灵力瞬间溃散。他震惊的低头,灵剑七星化作一条软软的布帛,将他从头到脚绑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连嘴巴都没放过,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晏止澜顺势伸出另外一只手,接住他直挺挺倒下的身体。   祁璟仰面躺在他怀里,怒视晏止澜:“唔唔唔!”(放开我!)   晏止澜口中说着“冒犯了”,手下却没停,灵力在祁璟灵海细细的探测了一番,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在祁璟忍不住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松开了对他的束缚,盯着他神色莫辨。   祁璟气急,突然听到晏止澜低声道:“你的丹核呢?”   他早该发现的,祁璟能被称为大月国第一高手,并非浪得虚名,也不是因为他高高在上的国君身份,而是他本人真的有这个实力。否则上一世在他的暴虐统治下,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谋反都被他镇压下去了?甚至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灵力散尽身死道消,也没看到祁璟究竟结局如何,到底是死是活。   自从重生之后,他起初只是有所怀疑,这世的祁璟比之上世的祁璟,不仅性子不一样,连实力都远远差了一大截。直到方才探入他的灵海,他才发现,祁璟灵力虽然充沛却极为不稳,再往深处探去,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他的体内没有丹核。   怎么可能?   没有丹核就意味着继续修炼,不管再浓郁的灵力,没有丹核的加持,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溃散。而眼下,据他所探查的情况,祁璟的灵力显然已经有消散的迹象了。   之前他心有怀疑的事情,一下子涌上脑海,如同拨云见日,全部清晰明了起来。譬如祁璟为什么会被注满怨气的灵体伤到,譬如祁璟为什么不会御剑,为什么从来没有召唤过他的本命灵剑……他记得清清楚楚,上世暴君祁璟的本命剑是一柄名叫九圣的灵剑,那剑颇有灵性、周身环绕着强势的湛蓝光晕,熠熠夺目,很是好看,跟这世被他炼化后的七星还要强上几分。而如今,他不仅没有本命灵剑,甚至连丹核都没有。   以他身上现有的那股浓郁丰沛的灵力相比,他本该有一颗强大雄厚的丹核的,否则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灵力。他的丹核哪去了?   晏止澜紧紧盯着祁璟,脑中隐隐约约浮上一个荒谬的念头,他下意识的探了一把自己的灵海,浑圆的丹核静静的躺在他的体内,与他的灵力交汇相融,没有一丝异样。遂悄然松了口气,然而不知为何,心中仍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祁璟听他开口询问,便僵住了。   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他险些给忘了,如今的晏止澜,今时不同往日,体内存着他的丹核,人又勤勉,日夜修炼,修为自是比他差不了多少,旁人发现不了的事情,他稍微一探便能清楚。至于探出自己没有丹核的事情,对旁人来说兴许难了些,对于现在的晏止澜来说,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之前也想过,若是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只是他只想到的是会被福佑或者祁望山发现,毕竟这两人,一个修为高深,一个日日关注着他,在他们面前露馅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也早早想好了说辞,跟祁望山说明,他准备从宗室里挑选一个根骨优秀又机敏沉稳的孩子,继承君主之位,自己则做个逍遥闲人,不愁吃喝便可。反正到时候,他没有丹核灵力溃散,相当于人已经废了,以祁望山的好强的性子,绝对不会继续扶持他,肯定会另寻人选放弃他这颗已然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的。   至于福佑那边,福佑一向疼他,视他如己出,虽然心疼是不可避免的,估计不会太为难他。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竟然是晏止澜!   祁璟简直想大骂一句“贼老天!”被谁发现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晏止澜!这让他怎么解释?   一时之间,他脑子里各种念头纷涌而至乱成一团,慌乱之中想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却发现头脑混乱不堪,满脑子只有两个字不断回荡:“完了。”   正手足无措之时,晏止澜突然脸色微变,低喝一声,七星灵剑瞬间化作锋利长剑回到他的手中,看也不看,反手往后一刺,同时另一只手拽着祁璟的衣领,脚尖点地,往上轻轻一跃。   他们身形刚离开地面,只听“轰”的一声,原本待着的地方就被什么东西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与此同时,一股劲风朝着祁璟袭来。   祁璟被晏止澜拽着,行动不便,等他反应过来时,那道劲风已经削掉了他脸侧的一缕碎发,直奔面门而来。   “魔物大胆!”   一声厉喝骤然在祁璟脑子里炸开,震得他七荤八素。恍惚中他似乎瞥见一道细长的红光朝着对面直冲而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刚才那道红光好像是……赤朱?   赤朱细长的身子绷的笔直,以自身为利器,冲着袭击祁璟的那道人影而去。   不知何时,周围起了浓浓的黑雾,赤朱身上耀眼的红光在黑雾中快速穿梭,看的祁璟眼花缭乱。   这边晏止澜将他放到黑雾之外的安全地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持剑往黑雾里面大步走去。   所幸祁璟虽然尚在状况外,还记得随手给自己布了个防护结界。打架他不行,就目前这个聚集起来时而灵时而不灵的灵力,万一打到正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他岂不是白白给人送人头?不过撑个小小的结界,保护好自己还是可以的。   然而渐渐的他发觉有些不对劲,那些黑雾弥散开来,像是有目的一样,快速的朝着他这边聚拢,很快将他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几道黑影从黑雾中猛然窜了出来,齐齐袭向他。   祁璟一惊,心神动摇之下,加持在防护结界上的灵力便消退了一些,瞬间被黑影袭来的力道拍出几道裂纹。   他再也不敢松懈,凝神聚起灵力,口中低喝一声,一掌拍在结界上,有两条黑影没有提防,立时被反弹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方。   剩下的几条黑影相互看了一眼,很快不再团团围住,而是一个缀着一个,将全部力量注入到最前方一个黑影的身上,大吼一声,用力一击,瞬间将祁璟的防护结界打了个粉碎。   祁璟与最前方那人双掌一接触上,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木木的眼睛,下一刻便被对方浓厚的魔息掀飞,掉落在地上。   对方乘势追击,一柄冒着黑气的魔剑直逼他的面门。眼看着就要刺中他之时,一柄散发着温润蓝光的灵剑破空袭来,打掉他手中的魔剑,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反身一举刺入他的要害,发出几声刺入血肉的闷响,将他连同身后的几人一起,穿糖葫芦似的穿了个透心凉。   为首之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往后仰去。   七星力道不减,带着他和身后的几道黑影,一举定在了地上,发出嗡的一声响。   祁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晏止澜的身影穿过黑雾,大步走到他的身边,召回七星,那些黑影瞬间化作光晕碎片消散在空气中,他紧皱眉头,一脸凝重的扶起祁璟:“是傀儡术。”   祁璟捂着被打中的胸口,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他咳了两声,擦掉溢出嘴边的血迹,心念电转间,想到了一件事:“跟宫里的那两起事情一样?”   晏止澜点头:“不错。跟那两个灵体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黑雾随着黑衣人的死亡渐渐消散,赤朱红色闪电一般嗖的一声窜了回来,盘在祁璟手腕上,愤愤道:“可恶!被他逃了!”   祁璟摸摸它的脑袋:“你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赤朱被摸的惬意,眯了眯绿豆眼,尖尖的三角脑袋轻微晃了晃:“那人浑身上下被魔息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祁璟的手顿了顿:“连你也看不到?”   之前他和晏止澜都没察觉到有魔息的时候,是赤朱第一时间嗅到了魔息的存在,他本以为以赤朱这么机敏的反应,一定会看出来一些什么的,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他们还是大意了。   晏止澜的目光落在摇头晃脑的赤朱身上,神色不明的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继续问之前的问题:“你的丹核呢?”   祁璟本想含混过去,一对上他执着的眼神,立时萎了,只好斟酌着词句,委婉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不如你先回答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之前他就好奇极了,为什么晏止澜听到他说什么都没看到的时候,脸色那么奇怪?好像他本来应该看到什么似的,这里到底藏着什么?   晏止澜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追问,他此刻已经知道了祁璟没有丹核的事情,自然明白为什么他会看不到自己说的那些东西。   大月国的修炼者分为上下两个阶层,其中一部分原因在于,世家子弟乃至皇室的修炼功法都是传承下来的,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之间皆是有迹可循,而不像普通修士一样,所学杂乱不成体系。各个家族虽然自成一脉,各不相扰,然而只要有心细细追究,就会发现最终登上顶峰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相似的特性,比如心性坚定,不易为外界所扰之类。   而这些登上顶峰的人,会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也是世家皇室中秘而不宣极为重要的秘密。   晏止澜起初只是因家事缠身,想要出来走一走静一静,没想到不知不觉走到了晏府的后面,更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父亲在世时对他说的场景。   年幼时,父亲曾带他来过这里,问了同今日他问祁璟一样的问题,“你看到了什么?   彼时他修为尚浅,只看到一片水波荡漾,如实回答之后,父亲摸摸他的头,道:“等你修炼到晏家心法第七重,就能看到了。”   如今他已参透晏家心法第八重,且隐隐有往第九重突破的趋势,再次站在这里,眼前的景色骤然扭转,发生了变化。   原本一波平静的水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高耸入云的深深插入地心的灵剑,剑身上镌刻着秀美的两个字——君归。而灵剑的身后,则是黑气四溢的一扇通天大门。   晏止澜心神大震,很快明了,眼前这座门,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魔门。而这柄灵剑,想必就是祁氏那位以身封印魔界入口的先祖化身了。   无数的黑影从魔门后面呼啸着冲出来,想要穿过灵剑,都在碰上剑身的刹那化作齑粉。灵剑虽然镇压着魔物,但是数百年如一日承受着无数魔物的冲击,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它无声的微微颤动着,流光溢彩的剑身上,隐约有裂痕出现。   晏止澜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尖锐的啸声瞬间穿透耳膜,无形的威压压在心神,震得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来者何人?”   一道威严的声音蓦地在脑中响起,同时束缚着他的那股压力骤然减轻。   晏止澜抬头,一个淡淡的身影从灵剑上显现出来,飘然立于半空,衣袂飘飘,正垂眸望着他。   晏止澜略一思索,便知这位应该就是祁氏那位先祖——祁一微,遂弯下/身行礼:“晚辈晏止澜,偶然闯入,无意冒犯,望前辈恕罪。”   祁一微道:“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晏止澜刚要说话,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瞬间包围他的全身,将他送了出去。   回过神来,他人仍是站在岸边,而祁璟正站在他对面,与他四目相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魂灵出窍做的一个梦。   然而他真切的知道,这不是梦。父亲生前便时不时的嘱咐过他,若是以后晏府遇到什么危急之事、万不得已需要寻求皇室帮忙时,如若老君上不肯,便问他“君归何处”,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起初他不明白,父亲只是意味深长道:“等以后你自会明白。”   直到见到那柄君归剑,他什么都明白了。   自祁氏先祖封印魔门以后,便无人得知魔门的下落。多少心思不纯之人想要寻找魔门所在,都铩羽而归。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日夜惦记的魔门,竟然就在晏府后面,在世家贵族聚集最密集的地方。   晏止澜心思一转,便明白此招虽险,却是极为精妙。   虽然魔界不知何时会冲破封印打开魔门,宛如不定时的□□,随时有可能爆炸。但是地处世家皇城,一旦有所异动,定然会第一时间引起世家皇室的警觉。到时即便有所伤亡,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各大世家的精英,与魔界一战,重新将魔门封印,及时止损。   反之,若是将魔门封印在普通修士所住的地方,或者是人迹罕至之地,魔门一旦失去封印,魔族大肆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随口问了一句祁璟,问他有没有看到魔门。   然而祁璟一脸茫然的样子,让他觉得哪里不对。以祁璟的修为,应当远远高出于他,为什么会看不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顺手拉过祁璟,探入他的灵海,惊讶的发现,祁璟体内竟然没有丹核!   这个讯息比他看到魔门给他的冲击还大,以至于魔物直逼近身他才察觉。   祁璟见晏止澜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便戳了戳赤朱:“你能看到对面有什么吗?”   赤朱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水啊!”   祁璟简直要败给它了,废话,他又不瞎!难道看不到那些水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满,赤朱伸着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掐着嗓子撒娇道:“主人,好痒,给我挠挠。”   祁璟无语,半晌后终于还是没忍住,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学女孩子说话?这么说话听着怪怪的,显得娘里娘气的。当然,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样子,只是我觉得你可以更自然一些,不要委屈自己。”   赤朱陡然僵直了身子,蓦地掉转脑袋,对着他怒目而视。   祁璟被它瞪的莫名其妙:“怎么?”   赤朱“嘶嘶”吐着信子,显然是气结,吭哧吭哧了半天,才怒气冲冲道:“人家本来就是女孩子!”   祁璟手一抖,差点把它摔下去。他呆呆的睁大了眼:“什么?”   赤朱气呼呼的拿细细的尾巴尖使劲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哼!”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来康康,有几个我日六还不能满足你们的╭(╯^╰)╮ 第32章   祁璟无语的看着在他手指缝里疯狂蹭脑袋的赤朱:“你刚才不还说男人不能说不行吗?”   赤朱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没错啊!我又不是男人,行不行关我什么事?”   祁璟:“……好吧。”他小声道,“那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手指上蹭脑袋?怪尴尬的。   赤朱换了个方向,蹭脑袋的另一侧,小小的爪子抱着他的手指头,顺势磨了磨尖锐的指甲尖,敢情是把他当猫抓板了?   祁璟话到嘴边,又没骨气的咽了回去。   赤朱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能不能什么?”   “没什么,”祁璟欲言又止,半晌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它:“你干吗一直在我手指上蹭脑袋?”   “痒啊!”赤朱理直气壮道,“蹭蹭舒服!”   祁璟一言难尽的望着它:“那你用爪子挠挠不行吗?”   赤朱绿豆眼滴溜溜的转了转,把两只小爪子伸到前面。   祁璟正不明所以的时候,眼前一道冷光闪过,“唰”的一声,赤朱的六根爪趾上的指甲尖全部露了出来,冷硬的质地在黑暗的夜色闪着凌厉的寒光,它两只爪子对着搓了几下,苦恼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怕我爪子还没挠两下,脑袋就开花了。”   祁璟顿了顿,默然片刻,道:“哦。”想了想,他又干巴巴补充道:“那你……蹭脑袋的时候小心一点……”别不小心把我的手抓花了。   赤朱闻言,欢天喜地的在他手心里游了两圈,娇嗔道:“主人讨厌!”   祁璟不由一颤,差点儿没把它扔出去。   好在赤朱已经习惯了主人时不时抖两下的毛病,从善如流的往上爬了爬,重新盘在了他的手腕上。   起先不知道它是女孩子的时候尚不觉怎么样,如今知道了它的性别,它再这么□□裸的盘在自己手腕上,祁璟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试着跟它商量:“赤朱,那个……”   赤朱支棱起脑袋:“主人。”   祁璟小心琢磨着道:“你家中,除了你,还有没有旁人?比如哥哥弟弟?”先问家里有没有男人,再跟它说男女之别,兴许会好一些。   赤朱摇头晃脑道:“没有啦!”   祁璟默然,内心无比绝望:还能不能好好的聊个天了!这该怎么聊下去!   正纠结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晏止澜突然开口道:“男女有别,理应回避。”   有人解围,说出自己心声,祁璟忙连连点头,回过味儿来方觉得不对。   “嗯?”他抬头看向晏止澜,为什么对方能听到他们说话?   正盘踞在他手腕上的赤朱也腾的一下蹿了出去,像根红绳子一样直挺挺的垂在晏止澜眼前:“你能听到我说话?”   晏止澜眼睛都没眨一下,反问:“我不该听到你们说话吗?”   赤朱绕着他转了两圈,最后返回,停留在祁璟面前,跟祁璟面面相觑。   祁璟:“为什么他能听到你说话?”   与此同时,赤朱两只瘦小的爪子抱着尖尖的脑袋,困惑不解:“为什么他能听到我说话?”明明它是用自己的意念传声,按理说,除了主人,旁人应该听不到它说话才是。   一时间,三人竟同时沉默下来。   赤朱一会儿无比烦恼的啪啪啪甩着尾巴尖,一会儿绕着两人转来转去,绿豆眼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我知道了!”   它嗖的一下蹿到祁璟身边,兴奋的甩着尾巴尖,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主人!这个人身上有你的气息!”   祁璟愣了一下,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想要捂住赤朱的嘴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赤朱还在不解的嚷嚷:“奇怪,为什么他会跟主人水□□融不分你我?”   祁璟本来无比担心它说出丹核的事情,待听到它嚷嚷的话时,顿时面红耳赤,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朝赤朱大喊一声:“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显然,晏止澜也听到了赤朱的胡言乱语,不过他反应没有祁璟这么激烈,目光落在赤朱身上,若有所思:“此话怎讲?”   赤朱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祁璟气急败坏的喝止了:“闭嘴!”   万一被赤朱这个大嘴巴子说出丹核的事情,他还要不要面子?晏止澜会怎么想他?   虽然当初是迫不得已为之,现在得知靳黎对他完全没有威胁之后,祁璟觉得挖丹核给晏止澜的自己仿若一个智障,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像是个笑话。如果有机会回到那时,他虽然仍会选择救晏止澜,但绝对不会这么掏心至肺的把自己置于险境,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毕竟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重回过去,他仍会尽最大努力去救人,但不会再这么傻乎乎的冲动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若是让晏止澜知道,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再生事端。   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再跟晏止澜扯上一丁点关系,最好晏止澜仍待他如同陌生人,最好他能顺利卸下君位,远离各种阴谋诡计,如同这世间的普通百姓一样,娶个年轻貌美的妻子,生个白胖胖的孩子,平安富足、无忧无愁的过完平凡顺遂的一生。   “让它说。”晏止澜身上凌冽的气息骤然爆发,激的祁璟一个激灵。   赤朱“嘤”了一声,嗖的蹿回祁璟手腕,在晏止澜冷厉的目光下,缩了缩头,吭哧吭哧道:“我、我不知道……”   晏止澜收回威压,转而盯着祁璟:“你呢?你也不知道?”   祁璟愣了一下,差点没忍住仰头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赤朱都没看出来的事情,还不是任由他随便胡编乱造!   他快速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诚恳的望着晏止澜:“我当然是知道的。”   晏止澜的身体倏地紧绷起来,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沉声道:“说。”如果真的是他猜想的那样……   然后他听到祁璟道:“你还记得之前在死牢里的事情吗?”   晏止澜不知为何他会提到这件事,他这世重生醒来之时已经身处皇宫,对于死牢里的事情,印象很是模糊。不过他仅仅犹豫了片刻,便迟疑的点了点头。   祁璟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自然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茫然,遂放下心来,信口胡诌起来。   他以前曾听说过一种说法,说人的脑子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会刻意让人遗忘掉自身最痛苦的一段记忆。正是英年盛世、意气风发的时候,突遭大变,从云端骤然跌入尘埃,别说晏止澜,搁谁身上也遭不住啊!   所以祁璟打赌,这段记忆必定是晏止澜人生中最黑暗、最不愿回忆起来的,没想到,竟让他赌对了。既然晏止澜想不起来,那事实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   祁璟强自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认真道:“你那时命垂一线,不仅是因为身上所受的那些外伤,更重要的是,穿过你琵琶骨的那条锁链,是魔界的锁灵鞭。”   “锁灵鞭?”晏止澜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早从骆先生那里得知自己身上曾有魔息存在,当时心虚不稳,却没来得及问魔息的来由。   “没错,”祁璟道,“锁灵鞭深入骨血,将你的灵力吸收殆尽,且将魔息渗入到了你的丹核。即使医术高超如骆先生,他也束手无策。”   晏止澜沉声道:“不错。魔息入体,医术再是高超也无用,除非以灵力逼出……”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的看着祁璟,“是你……”   祁璟面上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对,是我。”心里却乐开了花,言尽于此,点到为止,剩下的让他自己脑补去吧!人的脑补能力有多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光看这会儿晏止澜忽青忽白的脸色,就知道他脑子里上演了多大一场戏。   祁璟正暗中偷笑不已,冷不防赤朱突然出声,天真无邪的问道:“主人,丹核是什么东西?”   祁璟顿住了,僵硬的低下头,欲盖弥彰的轻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赤朱晃着脑袋,伸出一只爪子指向晏止澜:“之前这人说你没有丹核,我好奇嘛!”说着催促祁璟:“主人主人,快说嘛,丹核到底是什么东西?”   祁璟纠结半天,不知该怎么跟它解释这个神奇的存在。还是晏止澜出声为他解了围:“是灵气聚集所在,亦是灵气来源。”   赤朱的两只绿豆眼转成了两只蚊香圈:“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晏止澜耐心的跟赤朱解释了起来,赤朱边听边点头,时不时的惊呼一声“哦!原来如此!“咦?竟是这样吗?”   祁璟起初还心存感激,感激晏止澜为他解围,后来见他跟赤朱聊的热火朝天,而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再看赤朱两眼发光,一脸崇拜的样子,心头莫名涌上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明明他才是主人,为什么跟晏止澜相谈甚欢!甚至比跟他还要亲近!   他没有发现,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含辛茹苦独自带大孩子的老母亲,看着孩子无比欣喜的跟不负责任的孩子爹亲近,反而对他置之不理所产生的心理不平衡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赤朱跟晏止澜聊的热火朝天,没看到祁璟这边的脸色越来越黑。   直到祁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赤朱刚好弄明白丹核的存在,欢快的甩着尾巴回到祁璟身边,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说:“主人主人!我明白了!”   赤朱许是绷着身子时间长了,累了,将自己细长的身体缠在祁璟手腕上,扑闪亮晶晶的绿豆眼,道:“止澜大人说没有丹核就修炼不出灵力,没有灵力,对主人就很不利……”   祁璟冷淡的“哦”了一声,得,连大人都叫上了。随即被赤朱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惊得掉了下巴。   只听赤朱带着困惑道:“可是主人跟他们不一样,不需要丹核就能修炼呀!”   此话一出,不仅祁璟震惊,连晏止澜都讶然的将视线转到了它身上。   半晌后,祁璟听到自己的声音模糊的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什么?”   试问,哪个男人不渴望力量不渴望强大?他也是个男人,自然也有雄心壮志。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虽然有不甘有遗憾,无数次安慰自己,做个普通人也挺好。但是,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他也想立于巅峰,叱咤风云,做出一番波澜壮阔的事业来。   兴许是他过于激动的语气惊到了赤朱,赤朱磕磕绊绊的重复道:“我说……”   “他说你不需要丹核就能修炼。”晏止澜自然而然的接过赤朱的话头。   赤朱无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在祁璟没注意到的地方,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尾巴,主人刚才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太可怕了,好像要吃了它一样。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接着问了一句祁璟想问的话:“此话怎讲?”   赤朱不假思索道:“因为主人的身份……”它说了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蓦地住了嘴,在对面两人齐刷刷注视的目光下,弱弱道:“不能说……”   祁璟差点抓狂,几乎忍不住想拎起它的身体倒置,将它脑子里的秘密全部倒出来。   然而赤朱无比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唰的一下首尾相扣,将自己盘成了一条浑然天成毫无破绽的手环。   祁璟无处下手,只得使劲戳了戳它,狠狠道:“别装死!把话说清楚!”   然而不论他怎么说,赤朱都岿然不动一声不吭,它的鳞片坚硬的很,主人这点子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它才不怕。   祁璟拿它没办法,只好问晏止澜:“你有法子吗?”   晏止澜沉吟片刻,在祁璟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的摇了摇头,“兴许是时机未到,等它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祁璟噎了一下,半晌后,终于不情不愿道:“好吧。”他心里打定主意,等回去,他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审问审问赤朱,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了赤朱的插科打诨,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气氛又沉寂下来。   祁璟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却听到晏止澜突然低声道:“多谢。”   他不由掏了掏耳朵,看向晏止澜:“你说什么?”   晏止澜目光澄澈,声音虽然极低,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他郑重道:“多谢君上之前为我除掉魔息。”   祁璟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晏止澜弯身朝他行了个礼,又道:“晏府将于三日后开祠堂、祭先祖、认子嗣,还请君上成全。”   祁璟一愣,随即回想起来,好像世家是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流落在外的世家子弟能受到国君的赐福,对此子而言,将会是无上的荣耀。不仅代表着他的身份被本家肯定、记入族册,还有可能会成为新一代家主。   只是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上每个世家早早的就选定了下一任家主人选,没有哪个世家敢把赌注押在从小没有经过家族教养的人身上,这种变数太多,不可掌控的可能性也太大。对于世家来说,一旦接任家主的人品性不端,一步错,便是倾巢覆灭,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   祁璟没想到,晏止澜竟会为靳黎做到如此地步。   他踌躇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真要如此吗?”   一旦国君赐福,靳黎将与晏止澜一样,成为晏府家主的预备人选。虽然晏府只剩晏止澜一人,但据他所知,此时的晏止澜还尚未正式接任家主,也就是说,一旦靳黎成年,随时都有可能跃他而上,成为新的家主。   晏止澜坚持道:“请君上成全。”   祁璟见他如此执拗,只好道:“好。”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水塘哗啦啦一阵响动,几条黑衣人影突然从水底蹿了出来,口中皆叼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直奔他们而来。   祁璟怒极,又来?真是没完没了了还!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这波人好像跟上一波不是同一种人。他快速与晏止澜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死士!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来历叵测的魔物。   祁璟心下稍安,对付魔物他没有经验就不说了,难道对付这些修士,他也不成吗?他偏不信这个邪。   然而下一刻,他就泪流满面的发现,自己真的不行。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个不争气的灵力,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所幸晏止澜的灵力充沛身手敏捷,一边将他护在身后一边与那些死士缠斗。   这些死士虽然修为不高,人数却多,一波倒下,一波又冲了上来。   祁璟看着黑影源源不断的从水里蹿出来,渐渐焦急起来:对方明显不是想要一击致命,而是聪明的用了人海战术。就算晏止澜灵力在高修为再深,照这么下去,迟早会有力竭的时候。等晏止澜力竭倒下,他们就会形同被围困的羔羊,插翅也难飞。   祁璟后悔不迭,早知道他身边就带上几个侍卫了。如今后悔也没用,他听到前面的晏止澜闷哼一声,眼尖的看到他执剑的手在微不可见的颤抖,知晓他的灵力定然已经用尽,此刻不过强撑罢了。   祁璟左右一看,仍有十几个黑衣人朝他们而来。   对方兴许也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再冒然上前,而是手执利器,小心谨慎的散开,将他们围在中间,不断的缩小包围圈。   祁璟束手无策之下,拼命以意念呼叫赤朱:“赤朱!赤朱!快醒醒!”   好在赤朱很快回应了他,让他心里稍感安慰:“主人。”   祁璟顾不得其他,忙问:“快想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些人。”   赤朱的身体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瞬间由手环变成细长的一条。   祁璟大喜,心道有救了,却听到赤朱“啊”了一声,重新蹿回他的手腕,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道:“主、主人,好大的杀气!赤朱害怕!”   祁璟顿时呆住了,大怒:“你刚才不是连魔物都不怕吗!却怕区区几个普通修士?”   赤朱委屈道:“我是魔物的克星,当然不怕。可是这些是人啊!我、我打不过他们……”   祁璟:“……”半晌后,面无表情道:“哦。”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争气?   正恨铁不成钢之时,他听到晏止澜突然道:“不对。”   祁璟忙问:“怎么?”   晏止澜沉声道:“这些人好像是在等什么。”   祁璟茫然的左顾右盼,除了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并没有发觉还有其他人的气息:“等什么?”   晏止澜却没有回他,抬手布了个防护结界,将两人罩住,坐下来打坐。他此刻灵力用尽,只能暂且以防守为主、攻击为辅,不然像是先前一味攻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祁璟见七星灵剑被他收回体内,知晓他定然已是灵力耗尽,可惜现在自己全然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绕着结界边缘团团转。   那些黑衣人果然如晏止澜所说,像是在等待什么,并不急着攻上来,反倒戒备的拿着武器紧紧的盯着他们,像是看守一样。   祁璟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了一丝异样,问晏止澜:“这是哪里?”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远离了水塘,被逼着退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脚下的泥土腥臭黏湿,偶尔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隐隐约约的寒气。   与此同时,晏止澜蓦地睁开了双眼,道:“我明白了。”他抬头看向祁璟,“什么时辰了?”   祁璟看了看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哪知道什么时候了?   晏止澜却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他回答,径直说了下去:“这些人,是在等时辰。”   他见祁璟一脸不解,便耐着性子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如果我没猜错,之前那波魔物暴动也在幕后之人的掌控之中,其目的就是消耗我们的灵力。等我们除掉魔物,心神松懈之际,再派出这些死士,趁着我们力竭无暇他顾,将我们驱赶到这里,只待子时到来、阴气最盛的时候,杀掉我们,做成任他摆布的傀儡……”   祁璟听他有条不紊的叙述前因后果,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毫无破绽,实在是精彩的很。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简直要为对方鼓掌喝彩一声:大兄弟!想象力不错啊!   等晏止澜说完,他终于有机会问出刚才的困惑:“那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驱赶到这里?”   晏止澜拧眉:“你闻到这空气里的腥臭了吗?”   祁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怎么没闻到?没看到他都拿袖子遮住鼻子了吗?   晏止澜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现出一丝怒意:“若是我没猜错,我们脚下,站着的地方,应该是背后之人故意设下的傀儡阵。”   祁璟还没问他傀儡阵什么意思,就听到他忍着怒气道:“傀儡阵以活人献祭。找到一百九十一个身有灵力的修士,割断灵脉,却不一刀致死,生生吊着一口气,待到九九八十一天受尽折磨,流尽最后一滴血,这一百九十一个修士的怨恨到达顶峰,傀儡阵成。一旦跨入此阵,心智不坚定、修为不深之人,便会成为布阵人的傀儡。”   祁璟听得心惊胆战:“傀儡?”   “不错,”晏止澜眉间闪过一丝痛楚,转瞬即逝,“中阵之人虽然已是傀儡,却仍是活人。言谈举止与以往并无二致,只有布阵人下令之时,才会显出异像,不眠不休、不知疼痛、六亲不认,只对布阵人唯命是从。”   祁璟略感奇怪,晏止澜好像对这个阵法很是熟悉的样子,谈论起来全然没有了以往的从容淡定,反倒深恶痛绝,极为不齿。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晏止澜情绪如此外露。   晏止澜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恨意。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一派清明。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凝重道:“时辰到了。”   祁璟还未反应过来,挡在他们周身的防护结界瞬间被一拥而上的黑衣人击了个粉碎,化作点点亮光消散。   晏止澜看准空隙,将祁璟往前一推,喝道:“走!”   祁璟仓惶回头,大声吼了一句:“你怎么办?”   晏止澜就势杀掉追赶他的一个黑衣人:“我还撑得住,去叫人救我!”   祁璟怔了一怔,晏止澜眼角余光瞥到他还未走,怒道:“不走等着给我收尸吗?”   祁璟看着他又杀掉一个追上来的黑衣人,咬了咬牙,往没有黑衣人的方向跑去,希望晏止澜能坚持到他回来。   不知跑了多久,明明他觉得距离晏府没多远,却怎么也跑不出这块地方,直到最后,他实在跑不动了,双腿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来,却又噗通一声倒下,一阵头晕目眩。   脑子里传来赤朱大呼小叫的声音:“主人!你背上受伤了!”   祁璟有气无力道:“哦。”怪不得他一直感觉背上火辣辣的疼,还以为是跑的太快导致的,没想到却是受了伤。   赤朱惊慌失措道:“主人,你流了好多血!得赶紧找个医馆!”   “死不了。”祁璟无所谓道,他更担心的是晏止澜那边怎么样了。   或许是赤朱的乌鸦嘴起效了,又或许是流血太多的缘故,祁璟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眼前不知何时停了一双月白流云靴。   犹如溺水之人想要抓住的一根稻草,祁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对方的腿,微弱道:“去救……晏止……”   话没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月白流云靴的主人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抱起他,用犹显稚嫩的嗓音缓缓道:“君上,你可真是让我好生为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  满足你们,今天多了1000+,让我叉会儿腰 →>人<   下一章阿璟的金手指就来了!逆袭开启!   ————   晏止澜:听说你想娶妻,还想生子?   祁璟:我不是,我没有,谁说的?这是诽谤!这是造谣! 第33章   “晏止——”   祁璟猛然睁开眼,入眼一片陌生的布置,全然是他不熟悉的环境,与此同时,后背传来一阵阵钝钝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子在他背上割肉一样,虽不尖锐却难以忍受。   他人虽然醒了过来,意识还没回笼,半晌犹未分辨出到底现在是不是身处梦境。   直到有个声音在他身旁无比殷勤的道了一声:“君上,您醒了?”   祁璟缓缓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床前的空地上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他的目光一一在这些人脸上扫过去,他们皆一脸惶恐的低下了头。   祁璟有些茫然:这是哪里?   为首的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明明有着一副健硕的体格,长相也很是粗狂,偏偏附庸风雅,穿着一袭文人雅士间流行的靛蓝长袍,高高的束着金冠,满脸横肉一览无余,让人看过一眼便不想再看。他自己却犹然未觉有何不妥,见祁璟看过来,便往前走了两步,堆着笑道:“君上可有哪里不适?臣这就叫医修再来瞧瞧。”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脸颊上的横肉跟着颤了一颤,令人惨不忍睹。   祁璟只觉得自己的眼角狠狠一抽,差点没瞎了。   定了定神,他抬手揉着发胀的额角,哑声问:“是你救了我?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开口就叫他君上,认识他的身份,估计是哪个世家的人。只是他一向对这些世家不上心,所以也对不上名号。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凝固了片刻,随即又陪着笑道:“回君上,微臣名叫郑彪,前段时间册封家主时,君上曾见过的。”   祁璟的动作顿了顿,颇感尴尬:“哦?是吗?”   郑彪也不恼怒,仍旧笑眯眯道:“君上日理万机,哪能事事记得清楚?昨夜微臣有要事出门,正正看到君上被贼人所袭,昏倒在地。事出突然,君上又受伤太重,微臣没来得及送君上回宫,便大着胆子请君上回了微臣家中。”   他又道:“所幸君上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医修说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祁璟心不在焉的点头,眼角余光配到一点蓝光,蓦地缩了缩瞳孔,一把抓住郑彪的手:“晏止澜呢!”怪不得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他怎么能把最重要的这茬给忘了!   外头天色大亮,距离他跟晏止澜分开,至少得有四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晏止澜怎么样,撑不撑得住。   虽然他是后悔之前把丹核给了晏止澜,但是从来没想过要他死。何况对方是被他拖累才脱身不掉的,否则以晏止澜的身手,虽然杀不完那些死士,但是全身而退找人支援根本不是问题。   万一晏止澜出了什么意外……   祁璟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的抓着郑彪,手下不觉用力:“你们去救晏止澜了没有?他怎么样了?”   郑彪脸上的笑凝固了,他宽厚的手背上的肉被祁璟按住几道深痕,却不敢出声喊疼,只小心翼翼道:“我遇到君上的时候,君上已经陷入昏迷人事不省,没提到晏公子的下落……”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叫苦不迭,他本想借此机会跟祁璟套套近乎,趁机要些好处,可没想到一向软绵绵的帝王突然发起狠来,吓得他大气不敢出一口。   祁璟脸色阴沉如阴霾,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怒气染得眼底一片血红,吼道:“我不提你们就不去救了吗!”   不知过了这么久,晏止澜还能不能坚持住。万一他——   祁璟虽然心知这怒火发的毫无缘由,但是一想到晏止澜可能还在苦苦撑着等他带人去救,或者是不幸已经罹难……   “呸!”   他啐了一口,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晏止澜体内有他的丹核,若是有事,他一定会感知到的。   “君上不可!”   郑彪见他起床忙开口阻止,然而祁璟已经跳下了床,趴着的时候还不觉什么,双脚一沾地,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后背传进脑子里,疼得他连连倒吸凉气,视线一片模糊,身形也跟着摇摇欲坠。   郑彪见状,忙扶着他在床上坐下,劝道:“君上莫慌,我这就派人去救晏公子,您身上有伤,不宜轻举乱动。”   祁璟心里明白他所言非虚,如今自己这个烂身体确实是有心无力,去了也是无济于事,想帮忙也帮不上。只得在郑彪的搀扶下重新趴下,心里干着急,郑重嘱托道:“有劳郑卿。还请郑卿务必倾尽全力,不管是……是活,都要把人带回来。”   郑彪忙不迭的点头,问道:“那君上可还记得晏公子的方位?若是知道晏公子的位置所在,微臣派人去找,也可快一些。”   祁璟愣了一下,昨夜夜黑风高,他与晏止澜一时大意被逼到傀儡阵里,后来逃跑的时候又慌不择路。如今回想起来,脑中一片混乱,竟想不起来那傀儡阵究竟是在哪个方位。   他拼命在脑中搜索,却头疼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用意念呼叫赤朱,赤朱也毫无反应,心不由的沉了下去。   郑彪见他脸色不好,劝慰道:“无妨无妨,君上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至多是多费些功夫罢了。”说着,他便转身冲床下站着的那一群人下令道:“把郑府所有的人都叫出来,去寻晏公子的下落。”   有人小声道:“家主,京都这么大,该怎么搜寻啊?”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京都这么大,即便把郑府所有人都派出去,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郑彪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他虎目瞪向众人:“让你们去便去,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祁璟虽然知晓这些人说的都是事实,仍是觉得刺耳不已。他强自按捺下怒气,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有一道极弱的声音传来,令他顿时精神一振,抬头朝那声音所在的地方望去。   只见人群最角落的地方,有个瘦小的身影怯怯道:“昨夜君上是在郑府的东北方向昏倒的,而晏府是在郑府的正东,晏公子极有可能是在晏府的东北或者郑府的西北方向。”   祁璟愣了一下,按照他说的方位,迅速的在脑中临摹了一遍,发现他的推测很有几分可能,遂对郑彪道:“照他说的方向去找。”   郑彪似是呆了一瞬,随即慌慌张张的应道:“是,是,微臣这就派人前去。”说完便呵斥众人前去寻人。   祁璟莫名觉得他这样子有些不对,好像很是心虚的样子,不过此刻他心力交瘁,不知为何,浓浓的困意涌上来,还没来得及细想,就闭上了眼睛。   郑彪看着他双目微微阖上,便小声道:“君上先好生歇着,微臣去去就来。”   祁璟昏昏欲睡,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随便。   郑彪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临走前似乎还压制着怒火说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出去寻人!”   一时屋内寂静下来。   祁璟似梦似醒,一时觉得自己身在皇宫,一时又觉得自己身在郑府,再一恍神,自己又回到了跟晏止澜分别的那一刻,面前是晏止澜全身浴血的样子。   祁璟全身一震,大喊:“晏止澜!”   晏止澜以灵剑七星为支撑,半跪在地上,染血的脸庞微微抬起,眼神平静的看着他,用同以往一样淡淡的声音道:“祁璟,杀了我。”   祁璟惊惧的连连后退,不住摇头:“不,我不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晏止澜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七星骤然离地,锋利的剑尖瞬间刺透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噗的喷了一地。   “我就知道你不会。”他唇畔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快到祁璟几乎以为是错觉。   祁璟蓦地睁大了眼,失声道:“为什么——”   晏止澜失去支撑,软软的的倒在了地上。七星灵剑哀鸣一声,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光,化作点点碎片,随着主人一起陨落了。   祁璟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虽然他心里门清,知道自己这是梦魇了,却因着梦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而心悸不已。   他竭力凝神聚气,想要挣脱梦魇,用着仅有的一丝清明呼叫赤朱:“赤朱!赤朱!”   良久没有回应,就在他快要再次陷入梦魇的时候,赤朱微弱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主人,你叫我?”   祁璟精神一振,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压力骤然减轻,他睁开眼看着手腕上的赤朱:“你受伤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回应?”   赤朱仍是一副普通手环的样子,停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他:“没有啊。”   祁璟不信:“那你为什么听上去这么虚弱的样子?”   “没有啊。”赤朱的声音大了一些,“是主人你精力不济,所以听我说话有些累吧?”   祁璟“哦”了一声,将方才梦魇的事情告诉了它,无比担忧:“你说晏止澜会不会有事?”   赤朱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安慰他道:“主人放心,如果那位有事情,你会感应到的。你忘了他身体里有你的一部分吗?”   祁璟脑子还不甚灵光,琢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它说的什么意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言难尽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形容?什么叫我的一部分?”说的好像怀了似的,刚才乍然一听,差点没吓的他心脏停止跳动。不过赤朱这么一说,让他心里安定不少,最起码他知道了晏止澜还活着。   “啊?”赤朱疑惑道,“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主人,该怎么说?”   祁璟张嘴想说“你直接说丹核”就行了,又怕赤朱这个大嘴巴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引得人人皆知,默然了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干巴巴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开心就好。”   赤朱“哦”了一声,没再吭声。   祁璟想了想,问它:“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救的我?”   虽然郑彪说是他救得自己,但是祁璟观他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样子,本能的觉得应该不是他救的自己。   他当时受伤颇重,神志也不太清楚,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月白流云靴便昏了过去。方才他暗中观察过,郑彪脚上穿着的是双暗纹皂靴,而且尺寸也对不上,对方的脚没有这么肥大,那会是谁?   原本他以为赤朱应该会知道,不料下一刻他就听到赤朱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   祁璟愣了一下:“你那时又没受伤,不是清醒着的吗?”   赤朱小声辩解道:“我是没有受伤,可是我陷入沉睡了啊……”   祁璟微微皱起眉头:“陷入沉睡?怎么回事?”   赤朱吭哧吭哧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等的祁璟心急不已,又追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赤朱声如蚊讷:“没、没什么?”   明显一副心虚的样子。   祁璟直觉有些不对劲,他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这回赤朱倒是回的快,它腾的支棱起细长的身子,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否认道:“没有,没有事。”   它这种欲盖弥彰的态度,愈发引起了祁璟的怀疑,遂沉下声音:“说,什么事?”   “真、真的没有,主、主人。”不料紧张之下,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祁璟沉着脸道:“我再问最后一遍……”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不过我说了主人你别生气。”赤朱见拗不过他,又怕真的惹他生气,只好开口说出实话,“因为主人你太弱了……”   说罢它快速的扭过脑袋,不安的用尾巴拍打着枕头。   祁璟怔了怔:“我太弱了?”   赤朱悄悄的转过头,见他虽然茫然,却没有生气的迹象,心下稍安,于是解释道:“是呀!我如今是跟主人绑在一起的,主人受到的伤害,会一并分担到我身上,所以我当时灵力不支,自动陷入了沉睡中自我保护起来。等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所以……”它抬头看了祁璟一眼,小声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祁璟盯着它,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他们这边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   郑彪浑厚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快!快去请最好的医修来!”   祁璟心中一突,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赤朱制住了:“主人!”   只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郑彪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门口,赤朱迅速的游回祁璟手腕上盘了起来,化作了一条不起眼的手环。   祁璟随意的把衣袖往下拉了少许,盖住它的身影,同时抬头问郑彪:“找到人了吗?”   郑彪抑制不住的兴奋:“郑某不负君上所托,成功将晏公子带了回来。”   祁璟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伤的重吗?”   郑彪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晏止澜发生了什么意外?   郑彪看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忙道:“君上莫要多想,晏公子还活着,微臣已经找来医修为他诊治了。”   祁璟按捺住急切的心情,问道:“到底如何?”   郑彪摇了摇头:“晏公子外伤虽重,人却没什么大碍,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尚还有意识,只是……”   祁璟紧紧盯着他:“只是什么?”   郑彪迟疑道:“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叫嚷着让我们杀了他。看上去,像是失心疯了一样。不过君上放心,”他见祁璟脸色不太好看,忙安慰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晏公子医治……”   祁璟却不像他说的那么乐观,他的心中隐隐约约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震得他心神恍惚,以至于郑彪还在他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直到郑彪表完了忠心,才发现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了几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叫道:“君上?君上?”   祁璟回过神来,歉然道:“对不住,方才我走神了。”   郑彪道:“晏公子已经找回来了,君上也该放下心,好好养养才是。”   祁璟“嗯”了一声,道:“此次有劳郑卿了。”   郑彪闻言,脸上的褶皱笑的像是开了花:“君上说的是哪里话,这是为臣的本分,微臣应该做的。”他觑着祁璟的脸色,小心道:“君上,您看我……”   祁璟一拍脑袋,打断了他的话:“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我想起来了!你是郑家的家主郑彪,是不是?”   郑彪“啊”了一声,脸色忽青忽白,感情他忙前忙后跑了这么久,才想起来他是谁?   祁璟热络道:“你放心,等我回宫之后,必定好好嘉赏于你。郑卿此次救主,理应记上一大功。”   郑彪立时把方才的不满抛之脑后,喜笑颜开故作谦逊道:“君上过誉,过誉。”   祁璟往他身后探了探你,引得郑彪不由好奇问道:“君上,您在找什么?”   祁璟故作好奇道:“之前那个孩子呢?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郑彪神色一僵,欲言又止道:“那孩子身份低贱,胆子又小的很。微臣怕他冲撞了君上,故而……”   “无妨,”祁璟笑眯眯的打断他,“我看那孩子很是聪慧,此番顺利救回晏止澜,少不得有他一半的功劳。召他过来,我想见见他。”   郑彪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在祁璟殷切的注视下,低声道:“是,微臣这就去找他过来。”   言罢,他便大步往门口走去。   祁璟注视着他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之前他脑子一时混沌,没想起来。心定下来才发觉,这个郑彪就是前段日子于宫中获得封赏的郑家家主。   郑家以武入道,家中子弟各个身手不凡,郑家嫡子郑珏更是英勇异常,年纪轻轻便跟着家中长辈上了战场杀敌,立下赫赫战功,是世家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按理说,虎父无犬子,郑珏如此优秀,其父郑彪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实际上却是,郑彪跟郑珏完全不是一类人。郑彪生的虎背熊腰,没有继承到郑家善武的基因,根骨很是一般,修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为人风流四处留情,若不是郑家主母、郑珏的生母家世雄厚为人霸道,致使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纳妾,恐怕郑珏下面庶出的弟弟妹妹们能围着郑家绕上好几圈。   郑彪人没什么本事,运气却好的出奇。   本来这郑家家主也轮不到他做,只是事出意外,他这一辈的郑家嫡系血脉,在前几年的边疆大战中浴血奋战,尽数死了个干净。唯有郑彪这一个。因为当天灵力不支落在队伍后头,堪堪捡了一条命回来。   老君上怜爱郑家一门忠烈,便御笔亲封了郑彪做郑家家主。金口玉言,饶是郑家长老也只能感慨命运不公,怎么偏偏让这灵力修为长相皆挑不出来一个好的郑彪做了家主,好在郑彪有个出息的儿子——郑珏,只得暗自互相安慰,等郑珏接了家主之位就好了。   阴差阳错之下,郑家家主便落在了郑彪身上。   祁璟对这种四处留情感情不专一的人没什么好感,方才提出想见那个孩子,也是随口敷衍几句而已。   没想到,不过片刻,郑彪真的领着那个孩子过来了。   祁璟清咳一声,跟郑彪道:“郑卿今日辛苦,先下去歇息吧。有这孩子在此伺候就好。”   郑彪哪里不知道他是刻意赶人,忍心吞声道:“是。”转身召了那瘦瘦小小的孩子上前,厉声吩咐道,“你留下来好生侍候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留神自己的脑袋。”   那孩子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角,唯唯诺诺道:“是,小的记下了。”   郑彪训斥完,转过身来冲着祁璟堆着笑恭敬道:“那微臣先告退。”   祁璟淡淡“嗯”了一声,半阖着眼养神,直听得郑彪的脚步声走远了,眼角余光瞥到那个站在床边、局促不安的孩子,脑中一个画面闪过,与面前的这个孩子身影渐渐重合。   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我记得你,你叫郑……”   郑什么来着?祁璟苦恼的用手锤了两下脑袋,怎么话到嘴边硬是想不起来了?   那孩子快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喜悦的光彩。只是祁璟沉浸在苦思中,并没有看到。   他恭恭敬敬的垂首站着,低声道:“回君上,小的名叫郑铮。”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祁璟的金手指这章没开发出来,下章一定有!   ——————————   祝小可爱们七夕快乐!揪24小时内留言的小可爱们发个红包~   谢谢支持!爱你们=3= 第34章   “哦对!郑铮!”祁璟恍然,“你是那个之前在宴席上……”   他蓦地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郑铮拽着衣角的手用力到泛白,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   祁璟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宴会上的那件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兴许只是一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郑铮这个当事人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明明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旁人的故意作弄下当初出丑不说,还被当场揭发身世,换做是他,恐怕也无法平静下来。   那场宴席,对旁人来说只是一场宴席,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来说,恐怕会成为他的噩梦。   祁璟自知失言,忙带着歉意诚恳道:“对不住。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他见郑铮没有作声,暗叹一口气,略有些忧愁,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踌躇半晌后,他终于挑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企图掩饰掉方才的鲁莽,没话找话:“你今年多大了?”   郑铮垂着头,小声道:“回君上,十七。”   祁璟讶然,这孩子看上去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想到已经十七了,那岂不是跟晏止澜差不多年纪?可是晏止澜跟他年纪相仿,却长得比他还要高了,举止言辞之间甚至比他还要稳重成熟,而眼前的郑铮,却比他还要低上半个头,身板瘦瘦小小的不说,与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不敢大声。   两相对比之下,祁璟不由的唏嘘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本来他对于自己比晏止澜大上三岁却没有晏止澜高这件事就十分在意耿耿于怀,如今见了郑铮,更是不得不感慨一句,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性格的影响有多大了。   他这边正感慨不已,那边郑铮轻声问道:“君上可有哪里不适?”   祁璟“啊”了一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嘶——”一时大意,忘记了背上的伤,被他挥动的手臂牵扯到,疼的他连连倒吸凉气。   郑铮猛地抬头,猝不及防与祁璟的视线撞上,忙惶惶然的低下头:“君上恕罪,小的一时心急触犯圣颜……”   祁璟疼的脸都皱成了一团,也顾不上再安慰他了,忍着痛对他说:“快来帮我看看,背上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   郑铮犹豫了一会儿,祁璟趴在床上无精打采哼哼:“你再不给我上药,我就要死了。”   郑铮吓的一哆嗦,忙掀开了被子为他察看。   祁璟背后的伤乃是一柄利刃所致,好在刺入的力道不重,且避开了要害,不然祁璟早就没命了。即便如此,他这个伤势也不容大意,流血过多,又加上时间过长,费了几名医修很大的功夫,才将他缝好。   此刻伤口受到牵扯,虽然没有裂开,但是已经隐隐有血迹从绷带下面渗了出来。   郑铮动作小心的察看过后,轻声道:“君上,伤口没有裂开,小的再为你重新上次药。”   祁璟昏沉沉的点头:“好。”   不知为何,这次受伤好像比他剖丹那次的后果还要大,明明只是皮肉伤,也休息了这么久,又用灵丹妙药养着,他却仍觉得精神不济体力不支,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   郑铮上药的动作很是轻柔,只有在撕开绷带的时候,黏到血肉的那一部分,让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其他倒是没有多大感觉。   倒是吓得郑铮束手束脚,不敢再大意起来。只是这么一来,所耗费的时间也被延长了不少。   时间一久,祁璟就坚持不住了,只觉倍感煎熬。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悲痛心情,咬着牙道:“没事,你尽管去做,不用管我。”早死早超生,这么慢慢耗着,谁受的了?   郑铮低低的“哦”了一声,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祁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得没话找话:“你知道你们家主是在哪里救的我吗?”   郑铮的手顿了顿,声如蚊讷:“小的……不知道。”   祁璟背对着他,没看到他的脸色,“哦”了一声,随即发觉不对,“不对,方才找晏止澜的时候,你还说我昨夜是在郑府东北方向昏倒的,怎么这时候又说不知道了?”   他此刻行动不便,想扭头看一眼郑铮,又怕动作太大,又牵扯到伤口,只得作罢,微微加重了语气:“说。”   郑铮被他突然发怒的语气惊到了,手下不小心用力了一些,立时疼的祁璟嗷的大叫一声,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那点子气势瞬间烟消云散:“疼疼疼!轻点轻点!”   郑铮自知惹了祸,扑通一声跪在床边:“小的该死,君上恕罪。”   待到那阵痛楚忍耐过去之后,祁璟有气无力的小幅度摆摆手:“算了,不怪你,是我不该跟你说话扰你心神。你起来吧,该怎么做怎么做。不用理我。”   郑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继续为祁璟敷药包扎。这回没了祁璟的干扰,动作比之前快了不少,很快就包扎完了,整理好东西之后,垂着手站到一旁。   祁璟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郑铮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犹豫着说道:“昨夜家主救君上的时候,声势浩大,小的看到了。”   祁璟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他脚上的月白流云靴上:“是这样吗?”   郑铮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唯唯诺诺道:“是,小的不敢隐瞒,望君上明察。”   祁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收回视线,对他道:“你去把你们家主给我叫过来。”   郑铮怔了一怔,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突然叫郑彪过来,不过君令不可违抗,他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应了一声“是”,走出门去找郑彪。   房门被轻轻关上,一直默不作声的赤朱的声音在祁璟脑子里响起:“主人?你为什么要为难这个小哥哥呀!”   祁璟:“???”   不是,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你不是说你没有兄弟姐妹的吗?   赤朱“嘤”了一声,娇羞道:“主人讨厌!”   祁璟更加莫名其妙了:“你好好说话,嘤什么嘤?”   赤朱气呼呼的哼一声,伸出一点尾巴尖,啪啪啪的敲打着祁璟的手背:“主人是不是看这个小哥哥软弱可怜,才故意欺负人的?你没看到,小哥哥临走的时候,委屈的眼里都含上泪了嘛!”   祁璟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吗?”待听到后面它说郑铮哭了的时候怔了,他倒是没注意到这个。   不过——   他盯着手腕上的赤朱,饶有兴趣道:“就算他哭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急着为他说话,怎么?看上人家了?”   赤朱刚抬起来的小脑袋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埋在身子下面,吭哧吭哧道:“才、才没有。”   欲盖弥彰。   祁璟嗤了一声,凉凉道:“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   “怎么没用!”   被他这么一激,赤朱急忙出声辩驳,哼哼唧唧道:“这个小哥哥又温柔又体贴,他一定也会喜欢我的。像我这么又善良又厉害的……”   说着说着它突然觉得不对劲,一抬头看到祁璟古怪异常的脸色,眨了眨绿豆眼:“主人,你怎么了?”   祁璟“啧”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你是不是傻?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   赤朱茫然的“啊?”了一声,呆呆问他:“什么是谈恋爱?”   祁璟哭笑不得,敢情是他想多了?也是,赤朱性子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么多弯弯道道?   他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顾左右而言其他,“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喜欢郑铮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今日是你第一次见到他吧?”   之前从碧海青天把赤朱带出来之后,赤朱一直处于沉睡状态,那次宴会上也没醒来,细细算来,这次应该是第一次对上郑铮。   “是呀是呀!”赤朱欢快的甩着尾巴,绿豆眼里像是闪着小星星,亮晶晶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个小哥哥虽然灵力很强,但是不像别人一样那么吓人,而且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我跟他之前就像是……”它绞尽脑汁的想着用词,半晌后憋出一句,“用你们的话说,我跟他之间就是一见如故!”   兴许是自己用的这个词非常满意,它说完之后,还满意的点了点小脑袋,严肃道,“对,一见如故。”   祁璟起先是带着看笑话的心态听它瞎扯的,渐渐的,他脸上的笑退了下去,神色凝重起来:“你说郑铮他——灵力很强?”   赤朱的判断一向精准不会出错,他对此深信不疑。可是方才郑铮站在这里,甚至换药时与他贴身,两人接触那么久,他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甚至以为郑铮的灵力跟他的人一样,微弱不起眼。   没想到,郑铮竟然深藏不露。可是,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   祁璟这边尚在思索,那边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郑彪宽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赤朱瞬间又变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手环,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它没有把脑袋全部藏起来,而是露出了两只滴溜溜转动的绿豆眼,乍眼一看,就像是红色手环上点嵌了两颗小宝石。   人未到声先至,下一刻,郑彪浑厚的略带谄媚的声音就传进了祁璟的耳中:“君上,您找我?”   他走进房间,几步走到祁璟面前行了个礼:“君上。”而跟在身后的郑铮几乎完全被挡在了他的阴影里。   “郑卿请坐,”祁璟微微一笑,“我有些事不太明白,故而派人去请郑卿前来,想要问个清楚。”   郑彪正襟危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君上请问。”   祁璟将他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淡淡道:“如郑卿所言,郑卿昨夜是在郑府的东北方救的我,是不是?”   郑彪忙点头:“是的,君上。”   祁璟望着他的眼睛:“那么,我想问问郑卿,昨夜我被贼人追杀,约莫是在子时左右。夜深至此,郑卿为何还未歇下?反倒有闲心在府外闲逛?”   他语气仍然淡淡的,眼神却渐渐严厉起来。   郑彪被他仿若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不过一时,额上便冷汗涔涔,支支吾吾道:“这……这……”   “郑彪!”   祁璟猛地喝了一声,惊得郑彪一抖,脸上横肉也跟着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啊!”   祁璟眯了眯眼:“本座被人追杀与被你救下的时辰如此巧合,你说,是不是有人特意设的局?好以此邀功?”   他没有问救他的是谁,而是故意把罪名往大了说,先吓上郑彪一回。毕竟欺君之罪可大可小,最多也就是打上几鞭略作惩罚罢了,但是一旦牵涉到谋害君主,便是死罪,谁也不敢认下这个罪名。他算准了郑彪也不会,故意以此吓他,等的就是郑彪心绪不稳定之时,再套起话来必会容易的多。   果不其然,郑彪眼泪鼻涕一把抓,哀嚎道:“君上明察!微臣怎敢做出这等欺君罔上之事?微臣冤枉,冤枉啊……”   祁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比嫌弃的撇撇,转过头来又是一副模样:“那你说,你为何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里?”   郑彪被吓破了胆,只知道一味的喊冤求饶,蓦然听到祁璟这句话,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摇头:“不,不是我,对,不是我,是……”他陡然转身,狠厉的瞪着郑彪,指着他道,“君上,是他!是他救的君上!微臣只是,只是贪功心切……”   郑铮愕然的看着他。   他转过头来,砰砰砰磕着头:“君上明察!微臣实在不知此子狼子野心,竟然胆敢谋害君上。微臣这就、这就处置了他……”   他说着,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的朝着郑铮的天灵盖一掌劈了下去。   郑铮像是吓傻了一般,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躲都没躲一下。   就在郑彪的手掌即将触到郑铮之时,一小股红光蓦地从祁璟手腕上蹿了出去,将郑彪的手打落,然后又趁着郑彪和郑铮没反应过来之时,闪电一般又蹿回了祁璟袖中。   同时,赤朱虚弱的声音传进祁璟耳中:“主人,不要杀小哥哥呀!我、我不行了,我好累……我要睡一会儿……”   还没等祁璟回话,红光闪了一闪,就悄无声息的黯淡下去。   祁璟担忧不已,喊了两声见它没有反应,只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准备先把眼前的这摊子事情处理干净了再去看看它究竟怎么回事。   这边郑彪终于反应过来,赤朱的速度太快,他只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灵力朝他袭来,并没有看清赤朱的身影,只以为是祁璟出手阻拦了他,惶惶不安的回头:“君上……”   祁璟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看他的神情就晓得他是误会了,不过他此刻没什么解释的心情,也不想解释,淡声道:“本座尚还有话要问他,你如此心急,可是心虚了?”   郑彪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显然又要喊冤。   好在祁璟及时掐断了这个苗头,目光落在郑铮身上,道:“你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郑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往郑彪身后躲。   郑彪岂会让他如愿?身形一侧,也跟着厉声问道:“君上问话,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郑铮缩了一下肩膀,看着郑彪,欲言又止。   祁璟刚要再问,郑彪却是忍不住了,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怒吼着道:“下贱胚子!你自己闯的祸事,还想连累整个郑家不成!”   郑铮被打的脸偏向一边,脸上瞬间红肿起来,现出五个粗粗的手指印,发髻也被打散了,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他眼眶红红的,含着泪,怯生生道:“不是的,家主,不是的。”   眼看着郑彪举起手掌又要再打,祁璟忙阻道:“且慢。”   他怒视了郑彪一眼:“本座问话,让你动手了吗?”   郑彪瞬间气焰全消,讪讪的收回手,喏喏道:“是。”   祁璟复杂的看着郑铮,他本想问个真相,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实在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遂放轻了声音道:“你说,不要怕。”   郑铮定了定神,小声道:“那日我犯了错,被家主罚去清扫别苑,只得一日一夜的时间,若是第二日打扫不完……”他怕极了似的看了一眼郑彪。   郑彪此刻冷静下来,显然也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他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听到郑铮提起,也忙跟着附和道:“对对对,没错。君上,微臣想起来了,那日我……”   “你闭嘴。”祁璟皱眉道,“听他说完。”   郑彪讪讪笑道:“是、是。”   祁璟转而又对着郑铮,和颜悦色道:“你接着说。”   郑铮迟疑道:“家主说,若是第二日打扫不完,便让我收拾东西回乡下去。我……”   他顿了顿,咬了咬下唇,脸上浮现一丝倔强,“我还没有完成母亲的遗愿。我不能回去。”最难说出口的话一旦说出来,剩下的话说起来就顺畅了。   郑铮接着道:“为了不被赶回乡下,我不吃不喝连着打扫了整整一天,却仅仅打扫了不过十几间房。及至夜深,我不敢歇下,想着连夜多干些活,兴许等第二天家主回心转意,不会赶我回去了呢?等到深夜的时候,我正巧打扫到后院那块地方,隔着院墙隐约听到有人呼救……”   剩下的祁璟没有再听下去,话到这里,他所疑惑的事情一切都浮出水面。   原是郑彪为了邀功,将郑铮的所有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想杀郑铮灭口。   郑铮胆小怕事,又一心仰慕生父,竟一直不声不吭强自忍受着不公,直到实在瞒不住了,才在祁璟的逼问下说出来。   祁璟暗叹一声,看着面容稚嫩、惊惶不安郑铮,闭了闭眼,对郑彪道:“欺君罔上,罚你杖责二十,你自去领罚吧。”   郑彪感恩戴德的退了出去。   祁璟叫住跟过去的郑铮:“郑铮留下。”   郑铮惊慌失措的睁大了眼,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祁璟温声道:“我方才见你医术精湛,这段日子,且先跟在我身边,等我伤势好转了再说。”   说完也顾不上看郑铮脸色,两眼蓦地一闭,沉沉的昏了过去。   郑铮站在床下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去,待看到祁璟已然昏睡过去之后,终于揭下了一直伪装于人前的怯懦面具。   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他一震衣袖,整个人的气质悄然的发生了变化,眉目间神采飞扬,哪里还有之前隐忍胆怯的模样?   他眼里含着笑意,从容的走到祁璟身边坐下,伸出一只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轻轻的摸上祁璟的脸庞,似是无比满足的喟叹道:“君上,今日的戏,你可看着喜欢?用了比旁人多三倍的份量,你还能坚持到现在。君上,你身上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小的我,可是越来越期待了呢……”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犹如情人贴在耳边的呢喃细语,很快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祁璟昏沉沉睡着,恍恍惚惚中,一睁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水底的那个碧海青天里,而面前,则静静的放着那只寒玉冰棺。   祁璟一脸懵:怎么回事?他不是在郑府吗?   正茫然不知所措时,一声幽幽的叹息蓦地传入他的耳中。   祁璟瞬间被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惊胆战环顾左右:“谁?是谁在说话?出来……”   良久没有人回答,正当他心下稍安,准备呼叫赤朱的时候,他面前的冰棺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映的偌大的碧海青天一片亮红。   那红光太过炽盛,让人不敢直视。   祁璟连连后退,拉起衣袖遮挡住眼睛。   等到那阵红光弱下去之后,他才放下衣袖,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惊讶的张大了嘴。   那位原本躺在冰棺里的仙女姐姐,不知何时从冰棺里出来了!   她衣袂飘飘,立于半空中,用哀伤又欣慰的眼神注视着祁璟,许久之后,朱唇轻启:“吾儿阿然诺,已经长这么大了。”   祁璟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她是……   阿思瑶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傻孩子。”   笑靥如花,一时连天地都黯然色色。   祁璟早已经看的呆住了。   她遥遥伸出一只如冰如雪的纤纤玉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祁璟。然而下一刻,她绝美的脸庞上现出痛苦之意,低喃道:“来不及了。”   祁璟见她神色痛苦,自己的心也跟着就揪了起来,不由的往前走了一步,“你……”   阿思瑶猛然从自己的颈上拽下两个东西,奋力一抛,扔给祁璟,“阿然诺快走!这里要塌了。”   那是两颗一模一样、唯有颜色不同的珠子,一红一蓝,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那颗蓝珠子被祁璟伸手接住,而那颗圆溜溜的红色珠子却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瞬间钻进他的血肉中,在他灵脉里游走起来。   祁璟闷哼一声,再去看阿思瑶时,蓦地心中一痛,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潸然而下。   阿思瑶将那珠子抛给他之后,身形在他眼前渐渐的化作点点光晕,消散了。   他听到自己惊慌的大喊着:“不!不要!”徒劳的想要去抓住她的身影。   阿思瑶最后的声音随着点点光晕飘进他耳中:“吾儿阿然诺,你本该是这世上无坚不摧的一把利刃,无需如此辛苦。吾以夏部第十三代圣女之名,赐你无往不胜的勇气,以及一生的喜乐安康……”   祁璟哽咽着跪了下来,地在摇晃,不断有碎屑掉落在身边,然而他正沉浸在悲痛中,一点儿也没察觉。   直到一股大力将他掀了出去,祁璟才愣愣的回神,一条水桶粗似龙似蛇的东西将他团团围住,保护起来,赤朱焦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主人,我们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祁璟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赤朱带着他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冲了出去。   祁璟回头看了一眼,碧海青天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掀起一片片灰尘。   紧接着,祁璟发现,水下的世界也跟着碧海青天,一寸寸崩塌消散,裂纹很快蔓延到他们的脚下。   赤朱头也不回的拼命往前游着,像是跟那个坍塌的世界争分夺秒的赛跑一样,祁璟几乎能听到它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祁璟紧紧抱着赤朱光滑的身躯,大喊:“这样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赤朱气喘吁吁回道:“没有办法!这里是夏部的禁地,只有夏部的人才知道出去的法子!”   祁璟又喊道:“我就是夏部的人!”   “你怎么不早说?”赤朱顿了一下,那裂纹转瞬便到了它的尾巴尖,吓得它尖叫一声,嗖的一下又往前蹿去:“你是夏部的人也没用啊主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祁璟默然,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听到赤朱道:“普通的夏部人也不行,想要出去,得用圣女手中的幻海宝兰。”   祁璟不懂就问,虚心请教:“幻海宝兰是什么?”   “是一颗小小的,蓝色的珠子……”赤朱艰难道,它快要游不动了,这水里结界崩裂了之后,它所受到的阻力是平时的数十倍。即便如此,它也不敢松懈下来,一旦被裂纹碰到,它们就会被吞噬掉,跟这里的禁地结界一样,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它嘶嘶的吐着舌头,有气无力的歉然道:“主人,对不起,我坚持不……”住字被它吞了回去,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灵气的蓝色珠子出现在它眼前。   祁璟拿着那颗珠子在赤朱眼睛边上晃了晃,忐忑不安的问道:“是这个吗?”   赤朱腾的回身,它现在身形变大,眼睛也跟着变大了不少,原本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睛,现在看上去有几乎有拳头大小,盯着人看的时候也莫名多了些气势。   祁璟往后缩了缩,听到它带着哭腔说:“你怎么不早说你有幻海宝兰!害我跑这么久,命都要没了!”   “那个,”祁璟干巴巴道,“对不起啊,我也是刚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赤朱委委屈屈的接受了他的道歉,下一刻熊熊斗志燃了起来,掉头冲向背后坍塌的世界:“主人!冲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新晚了一点,久等了!   7000+的肥章奉上~ 第35章   祁璟:“……”   不知道他现在告诉赤朱,他还不知道这个东西该怎么用,还来不来得及?   赤朱驮着他,一头扎进背后已然分崩离析的世界,轰隆隆的坍塌声中,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不由分说的朝着他们一涌而上。   祁璟忙抬起手臂挡在眼前,不得不冲着赤朱大声喊了一句:“怎么用啊?”   巨大的坍塌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赤朱全然没听到,只一味的绷直了身体往前奋力游去。   祁璟费力的半睁着眼辨认方向,过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赤朱是在往碧海青天的那个方向跑。   他手里捏着那颗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幻海宝兰,在赤朱急速的游走中,原本宁静祥和的水流变得锋利起来,无数细小的水流刮过他的脸颊,一片火辣辣的生疼。   说来奇怪,之前那些不断追逐在他们身后的裂纹,在赤朱掉转方向之后,反而如同被吓到了一样,无比迅速的缩了回去。如今形势立变,原本追着吞噬他们的裂纹,现在反倒变成了被追逐的一方。   危机无缘无故的被解除了一大半,祁璟终于有空研究起手里的幻海宝兰来。   只是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除了看出这是一颗不寻常的珠子以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正在此时,赤朱猛然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主人,到了。”   祁璟往前一看,愣了一下。原本沉重肃穆的碧海青天,此刻已经全部坍塌,断壁残垣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一丝痕迹,就像是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废墟。   起初那阵剧烈的震荡已然停了下来,只是还偶尔间会有些许轻微的晃动,不过对祁璟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力了。   赤朱重新化作一条细细的手环,盘踞在他手腕上,催促道:“主人,快去。”   祁璟从它身上滑下来,茫然道:“去哪儿?”   赤朱嘶嘶吐着信子,焦急道:“去找阵眼呀主人!”   “阵眼?”祁璟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这里?”   赤朱连忙点头:“阵眼一定是在圣女的墓里,若是不把这个阵破掉,我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祁璟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问它:“阵眼长什么样?”   赤朱歪了歪头,理直气壮道:“我怎么会知道?”   祁璟默然,扒开前面的一块石头,往里面走。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呆呆的站住了。   “怎么了……”赤朱从他手腕上探出头,看清眼前的东西时,蓦地闭上了嘴。   祁璟的泪水簌簌而落,他蹲下来,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一小块寒玉碎片,心中大恸,抖动着肩膀,无声的痛哭起来。   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裳,赤朱不安的甩着尾巴尖,小声劝慰道:“主人,你别哭啦……圣女看到你很高兴,已经没有遗憾啦!她其实早就身陨了,这里只是她留下的一缕神识而已……你这样,她也会难过的……”   祁璟闻言,猛地抬头,他眼角仍坠着一颗泪珠,摇摇欲坠,一把抓住赤朱:“你说什么?身陨?”   发泄了一阵过后,他的情绪已经不如之前那么激动,此刻静下心来,方觉得似乎有许多东西都被他忽略了。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擦”的响声,惊得两人同时扭头看去。只见一道水蓝色的灵纹从碧海青天中间的废墟下面腾腾升起,迅速往四周扩散而去,所到之处,所有的一切都被包裹在泛着蓝光的冰晶里。   祁璟与赤朱正处中心,首当其冲,瞬间被那道灵纹席卷全身,冰晶立时从他脚底往上蔓延。   赤朱惊恐道:“主人!救命——”命字戛然而止,它保持着吐信子的姿势,在祁璟手上被冻成了一条艳红的冰雕。   祁璟眨了眨眼,他想问赤朱该怎么做,然而赤朱的意念好像也被冻住了一样,一点回应也没有。冰晶已然蔓延到他的脖颈上,不消片刻,就会将他整个人冻住。   “啪嗒”一声,几乎是轻不可闻的,那颗挂在他眼角欲坠不坠的泪珠在他眨眼的瞬间掉落,于半空中变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入他的手心,直直撞上那颗幻海宝兰。   祁璟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已经挂上了冰霜,再往上一点儿,他整个人就会完全被冰晶包围,与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变成冰雕,被永远的禁锢在这里,直到他死去,仍然不得解脱。   祁璟几乎要被气疯了,怎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件好事都没有遇到过?反派没人权吗!再说他现在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这些要他承担?他偏偏不要,看谁能拿他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出,蓦地一股充沛的灵力在胸口回荡,快要到达祁璟头顶的冰晶畏惧似的往下退散,渐渐的退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下巴……   祁璟大喜,他这是……要解冻了?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冰晶又重新凝聚往上蔓延。   祁璟的笑容立时凝固在脸上,保持着一个看上去无比诡异的表情,被冰封起来。   与此同时,在郑府昏迷不醒的晏止澜,蓦地睁开双眼坐起来,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又倒下了。   眼前一片冰雪世界,入眼之处,一片冰蓝。   像是经历了一次大震荡一样,漂浮在空气中的冰晶里,都夹杂着无数的杂质碎片。有的里面包裹的是木头,有包裹的是碎石,还有更多的是属于水下生物血淋淋的尸体……   晏止澜拧眉,往前走去。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祁璟脱身后不久。本来若是没有先前跟魔物的打斗的那番灵力消耗,他应付那些黑衣人绰绰有余,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什么难事。   坏就坏在,那些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说不定那些魔物也跟黑衣人背后的主谋脱不了干系。   祁璟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许久都没有派人来支援。他灵力用竭,又苦苦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被黑衣人所获,丢进了傀儡阵的阵中心。   虽然他竭力抵抗,终究还是没有抵制住傀儡阵的威力,被傀儡阵控制住了心神。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周遭的黑衣人已经被他杀了个干净,而他身上原本一尘如洗的白衣沾染点点血迹,宛若红衣。   晏止澜从匆匆赶来的郑家家主郑彪震惊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彼时的自己,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要人命的恶鬼一般,满身血迹,面色狰狞。   他深知被傀儡阵控制的时间越长,他自己的意识就越少,趁着此刻尚有一丝清明,便沉声对赶来的众人说:“杀了我。”   郑彪受了祁璟命令而来,怎么敢轻易做主?何况晏止澜声名在外,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杀人。   晏止澜反手将七星刺入自己胸膛,剑尖堪堪在他胸前停下,再也不能往前分毫。   没有操控阵法之人的命令,他连杀掉自己都做不到。   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起来了。   此刻,站在这个满是冰晶的世界,晏止澜恍惚中还以为是自己死了,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可以放下了。他深知被傀儡阵控制住的人,犹如一颗危险的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弹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在傀儡阵主人的摆布下做出伤天害理辱没家风之事,但是只要他一死,就没有人再能控制住他,即便是傀儡阵的主人也不行。   然而他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情形,好像不是阴曹地府,反倒像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结界,还莫名有一些熟悉。   直到他走到一片废墟面前,脑中突然闪过一帧帧画面,晏止澜终于肯定,这个地方,他此前一定来过!   可是为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   晏止澜怀着满心疑惑,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于一片冰雕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祁璟。   祁璟此刻已经全部被厚厚的冰晶包在其中,虽然仍有意识,却快难受死了。   恍惚中,他透过厚厚的冰层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宽袍大袖,身姿挺拔。   是他!是他!就是他!   祁璟激动的在脑子里唱起了歌,要不是形势不允许,他一定要旋转跳跃十几圈以表心中的兴奋。   晏止澜大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观察了他片刻,略微有些迟疑:“祁璟?”   “啊我死了!”   祁璟心中大喊,瞬间热泪盈眶,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能这么好听!晏止澜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简直就是天籁之声!   晏止澜看着祁璟眼里涌出来的泪光,在出来的刹那间就被冻成了冰片,沉默起来。   ???   祁璟睁着布满冰渣子的双眼,悲愤不已:“这踏马人干事?”   然后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晏止澜似乎是笑了一下,更生气了:小兄弟,你不救我就算了,还嘲笑我?还有没有人性?人与人之前的信任呢?   晏止澜实非故意,只是祁璟的样子,实在太过好笑。他曾见过一种灵鱼,体呈圆筒形,遇到危险时会吸气膨胀,变成圆鼓鼓的一团,与眼前的祁璟毫无二致。   只是那鱼虽然外形可爱、味道极为鲜美,却浑身有毒,稍有不慎便会令人暴毙身亡。这性子,倒也与祁璟有几分相似。   如果祁璟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一定能准确的描述他想表达的意思,可不就是他上世常说的气成河豚?   然而现在的祁璟却是满心悲愤,想要怒瞪晏止澜,却被碍眼的冰层阻挡住了。   晏止澜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试着用灵力救祁璟出来,却发现,灵力在这里一点也施展不出来。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指尖看了一会儿,问祁璟:“你有法子吗?”   祁璟这时已经连眼睛都眨不起来了,想要说话也张不开嘴,只能发出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   晏止澜深思片刻,道:“好的,我知道了。”   祁璟惊恐的睁着眼睛:不是,你知道什么了啊小弟弟?你听懂我说话了吗你就知道了?   他模模糊糊的看到晏止澜慢腾腾的卷起了袖子,双手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以为他想用蛮力拨开自己身上的冰层,更加惊悚了,在心里忍不住大叫:你可别乱来啊小兄弟!万一你把我磕掉碰掉一块,我跟你拼命你听见了吗!你快给我住手啊!!!   晏止澜自然是听不到他的心声的,这里举目四望,全部都是冰晶,就连祁璟刚流出来的眼泪都会被瞬间冻住,可见这冰晶的威力。可是奇怪的是,他一路行来却毫无影响,这冰晶好似对他全然没有反应。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他卷起袖子,展开手臂,将祁璟抱进了怀中,试着看能不能将冰层融化。   祁璟眼前一花,骤然被晏止澜揽进怀里,懵住了:小兄弟,你怎么回事?救人就救人,这突然的拥抱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演起苦情戏来了?我还没死呢,我还能救!不要放弃治疗啊!   就在他们碰到对方的一刹那,一阵耀眼的蓝光瞬间从晏止澜身上爆发出来与祁璟的身上突然出现的红光缠绕在一起,温暖的气息立时环绕在两人周身。   这变故太过突然,不仅祁璟呆了,连晏止澜也愣怔了。   直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畔响起,祁璟才猛然回神,下意识的说了两个字:“卧槽!”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能说话了?!   下一刻,赤朱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主人!我没死!我还活着!”   祁璟劫后余生,心中的喜悦比它少不到哪儿去,也跟着兴奋道:“我们都没死!我们还活着!”   他大喊大叫了一声之后,冷静下来,才发觉哪里不对,虽然他身上的冰层是消融了,但是他们周身的冰晶依旧如故,跟之前没有一丝变化。结界已坏,他们该怎么出去?   站在他面前的晏止澜也是一脸凝重,显然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紧紧皱着眉问他:“结界出口在哪儿?”   祁璟还没开口,赤朱就抢着回答了,“结界坏了,想要出去只能找到阵眼,用上幻海宝兰的力量,才能出去。”   晏止澜没有问幻海宝兰是什么,直接问祁璟:“阵眼在哪儿?”   祁璟干巴巴道:“我还没找到,就被冻住了。”   两人相顾无言,祁璟顿觉尴尬不已。   刚才那话说的时候,他还没觉得什么,一说出来,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个废物似的,也太无能了……   好在晏止澜仍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脸,没有显出一丝嘲笑他的意思,否则,祁璟一定要再把自己冻起来一回。   “主人!快看!”   赤朱的声音突然响起,及时缓解了祁璟的尴尬。   祁璟匆匆挪开跟晏止澜对视的眼睛,故作镇定的低斥道:“这么咋咋呼呼的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说。”   赤朱无辜受到牵扯,委屈的“哦”了一声,伸着小小的爪子指给他看。   祁璟顺着它的指尖看过去,震惊的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赤朱眨眨眼:“主人,你不是说要好好说话?”   祁璟一噎,恼羞成怒的瞪它一眼:“你懂什么?小孩子一边玩去。”   赤朱气鼓鼓的甩着尾巴,游上他的手指,把身子团在他的手指上往下看。   晏止澜随着他们看过去,一向淡定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困惑之色:“这是……”   只见祁璟那只握着幻海宝兰的手里,那滴他被全部冻住之前落下的那滴泪,不知什么时候解了冻,重新化作了一滴水珠,缓缓的流向了幻海宝兰,在两者接触到的一刹那,原本只是一颗圆润小珠子的幻海宝兰,骤然发生了变化。   幻海宝兰在祁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胀起来,就像一只被吹起来的气球,薄薄的透明的边缘将祁璟和晏止澜慢慢包围进去。   赤朱正嘶嘶吐着信子,震惊之余连信子都忘了缩回去,软绵绵的耷拉在一旁。   祁璟余光瞥见,眼角狠狠一抽,咳了一声,提醒道:“赤朱……”   经历之前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已经麻木了,所以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倒没有太过震惊。何况他刚从生死一线回来,还会怕这点儿事情不成?   最重要的是,他莫名有种自信,觉得这个幻海宝兰是在帮他们。他看了一眼晏止澜,晏止澜脸上露出一丝明了的表情,立时心下安定,问他:“你看出来什么了?”   原书中,晏止澜虽然武力值没有暴君高,却是声名赫赫的阵法大家,对于布阵和结界很是精通,不然暴君也不会走到哪儿都带着他,只要有他在,几乎所有的阵法都能被他破解掉。   晏止澜微微摇头:“现下我还不能确定,看看再说。”   祁璟讶然,还有晏止澜看不出来的结界?   晏止澜似乎察觉到了他在想什么,道:“此处结界不止一个,所布下的阵法也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触发阵中阵,陷入另一个结界中……”   他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番,三言两语令祁璟如同醍醐灌顶,骤然醒悟。   怪不得之前碧海青天明明已经坍塌了,却又涌上重重冰晶将之冰冻住,必定是他和赤朱在无意中触发了某个结界点,才会导致如此。   赤朱显然也听到了晏止澜的话,焦急道:“那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吗?”   晏止澜平静的说出一个字:“等。”   祁璟也忍不住问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晏止澜注视着他,突然道:“手给我?”话说出口,手已经探向了祁璟灵脉。   祁璟:“???”   晏止澜的脸色渐渐复杂起来,他放下祁璟的手,紧紧盯着他,道:“果真如此。”   祁璟被他打哑谜一样的话说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晏止澜神色莫辨道:“你的体内,何时又凝出了一颗丹核?”   祁璟一脸“你在诳我?”的表情,暗道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晏止澜验错了,他有没有丹核这件事,自己还不清楚吗?   不过晏止澜的性子,不是那种会特意拿人短处说来取笑的人,祁璟半信半疑的在他的默默注视下,将神识探入灵海。   待看到灵海那颗静静躺着的、散发着耀眼红光的、如大拇指一般大小的丹核时,身形陡然一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   他明明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把丹核剖给晏止澜了,那这颗丹核是从哪儿来的?   正茫然不解中,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神识里响起:“吾儿阿然诺,你既已剖丹换骨,吾便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还与你,望你今后能解救族人于水火之中,永世不再受苦……”   随着阿思瑶的声音,一副画面缓缓在祁璟神识里展开。   他看到阿思瑶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祁璟,神色慌乱的奔跑在荒野中,身后是以祁望山为首的追兵。   很快,她就被祁望山等人重重围住,祁望山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她,厉声喝道:“夏瑶!把孩子留下!”   阿思瑶噙着泪水摇头:“不,君上,他是我的孩子,他该回到夏部去……”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祁望山突然刺来的一枪打断。   祁璟从来不知道祁望山还有这样的身手,阿思瑶在他面前不堪一击,襁褓被他挑到半空中,往上一跃,便将襁褓抓在手中。   只是当他低头看向襁褓的时候,却是勃然大怒。   那襁褓里所谓的孩子只是块没有声息的木头,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祁望山大怒,派人将阿思瑶带回去,囚禁在皇城里的那个碧海青天,每□□问她把孩子藏在了哪里。   阿思瑶却不回应,只紧紧抱着她怀里的那截子木头。   终于有一日,趁祁望山不在宫中时,悄悄布下防护结界,将木头上面裹着的布揭掉,那截木头瞬间化成了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婴儿。   阿思瑶手忙脚乱的哄道:“阿璟乖,不哭不哭,等娘带你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岂料她话音刚落,一道威严的声音陡然在她身旁响起:“你要带他去哪里?”   阿思瑶没料到祁望山去而复返,再要掩盖已经来不及了,她面露痛苦之色,咬着牙狠下心,一把将那孩子的丹核剜了出来。   祁望山面色大变,从她手里抢过孩子,厉声道:“夏瑶!他也是你的孩子!”   阿思瑶怆然一笑,血泪顺着绝美的脸庞流了下来:“既然他不能为我夏部所用,那我更不可能将这孩子留给你!”   言罢,她终身一跃,从碧海青天的顶楼跳了下去。   画面一闪而过,阿思瑶却没有死,她虽然跳了楼,地面却在她落下来的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将她吞了进去。   祁璟心中了然,想必是她趁人不备偷偷布下的结界。   与此同时,尚在碧海青天的祁望山,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沉声道:“既是如此,以后你便跟着我学天门剑法吧。”   ……   画面到此截然而止。   祁璟犹在愣怔中,突然听到晏止澜道:“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止澜:河豚鲜美,毒性甚大。嗯,跟祁璟一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忘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随着晏止澜的话说出口,祁璟惊讶的发现,宛如透明水球的幻海宝兰,带着他们缓缓离地,往一片废墟的碧海青天的正中央飞去。   赤朱蹿出祁璟的手腕,将身体贴在幻海宝兰的内壁,惊叹道:“哇!”   祁璟却不像它那么没心没肺,问晏止澜:“怎么回事?”   晏止澜垂眸看着底下的一片冰雕世界,道:“它要带我们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晏止澜体内那颗丹核的原因,祁璟现在对晏止澜莫名有种盲目的信任感,听他这么一说,呼出口气,放下心来,高兴道:“终于能出去了!”   正说话间,幻海宝兰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晃得贴在内壁上的赤朱“啪叽”一声掉在了祁璟脚下,差点没被站立不稳的祁璟踩到。   祁璟也毫无防备,摇摆间身子往前一扑,下意识的拽了一把身旁的人。   晏止澜本来站的很稳,被他这么大力一拽,两人顿时头碰头撞在一起,发出沉重的“咚”的一声响。   祁璟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摸额角,大大的一个肿包,愤然控诉道:“你头怎么这么硬!”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在摇晃的幻海宝兰里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下面。   祁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时惊讶的忘了额角上的包,他微微睁大了眼,瞪着下面突然出现的黑色漩涡,犹如一只张着嘴的怪物,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祁璟看呆了,喃喃道,“之前怎么没有?”   “是过强的灵气风刃所致,”晏止澜看着漩涡,笃定道,“是主阵眼所在。”   祁璟茫然的“啊?”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其他,脚下剧烈震动起来。   幻海宝兰突然重重往下一跳,带着他们直直跳进了黑色漩涡。   无数的灵力风刃朝着他们呼啸而来,撞在幻海宝兰的外壁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祁璟毫不怀疑,要不是有幻海宝兰的保护,估计他整个人一落进来就会被瞬间绞成碎片。   他们在灵力风刃通道里穿梭了许久,还没看到出口。   祁璟有些急了:“怎么还没出去?”   赤朱方才受到惊吓,早屁滚尿流的滚回了他的手腕上,把自己紧紧盘成一团,恹恹的垂着小脑袋,一声不吭。   晏止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探究似的看着他,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研究个一清二楚似的。   祁璟莫名其妙:“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   晏止澜微微蹙眉:“你究竟是何人?”   祁璟愣了愣,心里陡然咯噔一声,难道晏止澜看出来他不是原来的那个祁璟了?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就连祁望山都没发现自己亲儿子被掉了包,晏止澜又怎么会看出来?何况虽然他不是原装货,但是壳子还是原主的,旁人就算再怀疑,也挑不出破绽来。   想到这里,祁璟心下稍安,但还是莫名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晏止澜的眼睛,干巴巴的凶道:“你什么意思?我什么身份你不知道?我……”   “不对,”晏止澜打断他的话,道,“你不是普通的修士。你跟这里布阵的人是什么关系?”他看着祁璟,缓声道,“幻海宝兰是传闻中夏氏一族的圣物,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祁璟还没来得及说话,赤朱腾的支棱起身子,两只绿豆眼里闪着不容忽视的亮光,它激动道搓着两只前爪,无比期待道:“你也知道夏部?”   “夏部?”晏止澜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它口中的夏部应当就是他无意中从古籍中所看过的所谓的夏氏一族。   他探究的目光离开祁璟,落在赤朱身上:“也?”顿了顿,他若有所思道,“你也知道?既是如此的话,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夏氏一族是真的存在。”   赤朱被他深沉的目光一注视,怂怂的往后缩了缩,两只小爪紧紧抱住祁璟的手指,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祁璟被他们打哑谜一样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好奇心一起,立时将晏止澜方才的质问抛之脑后,忍不住跟着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晏止澜的眼神重新落在他身上,看他一脸茫然,神情不似作伪,垂眸思忖片刻,才道:“ 我也只是偶然间于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寥寥几笔有关夏氏一族的记载而已。古籍已有数百年之久,所记载之事与我们相隔时间甚久,是真是假无从考究。再加上夏氏一族在古籍的记载中甚为神秘,从不在世人面前露面,也无人知道他们所住何处。我一直以为夏氏的存在,只是传闻罢了。没想到,竟真的有幻海宝兰。”   祁璟越听越惊讶,听到后面不由咋舌,能让晏止澜如此动容的夏部,看来很不简单啊!   然而当他对上晏止澜复杂的眼神时,心生不妙,连连摆手:“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的还没有你多。我连夏氏一族的存在都不知道,你问我也是白问。”   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幻海宝兰是他那个圣女娘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会不清楚吗?不过他不打算跟晏止澜说实话,有些事情他还迷迷糊糊不清楚,等他回去找祁望山问个清楚再说。   晏止澜说完那番话便沉默了,祁璟本来还等着他说更多有关夏部的事,见他不再说话,心痒难耐极了,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没了吗?”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古籍的记载只字片语,除了幻海宝兰以外,再无其他。”   祁璟失望的叹了口气,却听到晏止澜话锋一转,又道:“唯有一点,古籍上记得很是清楚。”   “什么?”祁璟忙支棱起耳朵。   晏止澜神色莫辨的看着他:“据传闻所言,夏部血脉是……”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将他的声音淹没下去,随即一阵刺眼的白光猛然爆发,激的祁璟不得不伸出手臂挡住眼睛。   *   与此同时,大月国皇宫内,祁望山跟福佑两人同时飞身赶到那栋阁楼——碧海青天。   两人一左一右,隔着阁楼遥遥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复杂无比。   不过片刻,阁楼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片灰尘。   等那阵子动静消沉下去之后,金珠肥胖的身影从远处一路小跑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着:“老君上,碧青它传信说——”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看到了变成一片废墟的碧海青天。   金珠气喘吁吁的跑到祁望山身边,喘着粗气道:“这是……”   “碧海青天的阵眼碎了,结界破了。”   不知何时,立在另一旁的福佑出现在他们身旁,脸色深沉道。   金珠瞳孔猛然紧缩,脸上肥嘟嘟的肉如他此刻慌乱的心情一样,抖动个不停,他颤声道:“那君上他……”   祁望山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废墟,福佑沉声道:“不错,阿璟他此刻,想必已经拿到了幻海宝兰。”   金珠闻言,额头上冷汗涔涔立时而下,他抬手拿袖子擦着不断流出来的汗,担忧道:“这该如何是好?万一君上知晓身世之后想要为亲母报仇……”   “他敢!”祁望山眼神一冷,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金珠忙小跑跟上。   福佑的目光落在写着碧海青天四个字的匾额上,那匾额此刻已然断成了两截,一半被淹没在碎木中,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   等那阵光芒渐渐消散下去,终于不那么耀眼,祁璟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郑府。   他愣愣的伸出手,赤朱仍如他昏迷前一样,静静的盘踞在他的手腕上,没有一丝变化,方才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不,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祁璟屏住呼吸,沉下神识往灵海探去,果然不出意料的,在他的灵海内,一颗散发着温润红光的拇指大小的丹核,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祁璟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立时被从天而降的喜悦砸的晕头转向,要不是背后有伤,他简直想跳下床原地蹦几圈。   等冷静下来之后,祁璟从灵海退出来,嘴角却还是忍不住上扬。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晏止澜的影子,倒也不奇怪。   就跟上次一样,他从碧海青天里出来之后,晏止澜也没跟他一起出现。等他赶回去一问,发现晏止澜对碧海青天里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   祁璟摸了摸额角,那里之前跟晏止澜撞了一下,留下一个大包,现在摸上去却是光滑平整,一点痕迹也没有。   祁璟放下手,幽幽的叹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僵住了,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听着旁边传来的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祁璟微微侧过头,发现床边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此刻已然睡着了,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祁璟愣了一下,想起来,好像是自己叫这个孩子留下来的,不由失笑,觉得自己真是神经过敏,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大惊小怪了起来。   兴许是他的动静太大,吵醒了睡着的人。   郑铮揉着眼睛抬起头,看到祁璟正看着他,一个激灵,慌忙跪下:“君上恕罪,小的该死,没留神睡着了。”   祁璟示意他起来,看着外面微微发暗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郑铮垂手站在一旁,小声回道:“回君上,卯时了。”   祁璟惊诧道:“卯时?”他竟然在水底的碧海青天里待了半个白天加一夜吗?看来结界里的时间流逝跟外面的不太一样,他还以为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   郑铮小心看着他的脸色,怯怯道:“君上可是饿了?外间的炉子上炖了肉粥,君上可要用上一些?”   祁璟在碧海青天里还没什么饥饿感,如今突然听他提起肉粥,肚子便适时的咕噜咕噜响了一两声。   郑铮愣了一下,眼里浮现少许笑意,轻声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祁璟尴尬的摸摸鼻子,含糊的“嗯”了一声,看着郑铮的身影走出内室,忙呼唤赤朱:“赤朱!赤朱你在吗?”   赤朱尚还没回应,那边郑铮已经端了饭菜过来,放到祁璟床头前的小几子上。   浓郁的米香和着肉香扑入鼻中,引得祁璟口水直流,他喉头微动,咽了咽口水,深深的吸了一口,赞叹道:“好香。”   郑铮扶他半坐起来,因着背上的伤口不便穿上衣,他一起身,被褥顺着肩头滑落下来,裸露出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   此时已是深秋,丝丝凉意涌上脑海,祁璟还没说话,一件外袍已经轻柔的覆在了他身上。   祁璟的注意力全然被冒着蒸腾热气的饭菜所吸引,没看到郑铮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他伸手拉了拉衣襟,对郑铮这么有眼力劲很是满意,两眼发光的盯着他将肉粥盛进小碗里,催促道:“快点快点,饿死我了。”   郑铮盛好之后却没有递给他,反倒夹了一筷子白花花的鱼肉送到他的嘴边,小声劝道:“肉粥太烫,君上等一等再吃吧。”   祁璟也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失落的“哦”了一声,下一瞬又精神起来,惊喜道:“给我这个。”   郑铮打开旁边的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花样不多,却都是祁璟喜欢吃的。   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乳酪酥,还有一小罐金橘糖。   祁璟立时觉得人生圆满了,接过郑铮拿过来的乳酪酥,小心的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味中带着点咸香,真是再好吃不过。淡淡的幸福感围绕在祁璟身旁,祁璟三两口吃掉一块,又吃了一块桂花糕,再想吃时,一抬眼发现已经被郑铮收起来了。   祁璟:???   郑铮端起一旁放置稍凉的肉粥,小声劝道:“君上,零嘴虽好,吃多了占肚子。不如先用饭吧?”   祁璟老脸一红,接过碗。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会被十几岁的小孩子说教,脸都丢光了!   等他用完饭菜,郑铮去整理收拾的时候,祁璟又尝试着叫赤朱。   “主人!我们出来啦?”这回赤朱倒是很快给了反应,随后告诉祁璟它因为在结界里驮着祁璟跑的时间太长,力竭睡着了。   祁璟愤然道:“我有那么重吗!”   赤朱从腹部抬起小小的脑袋,嘶嘶的冲他吐着信子。   祁璟看着还没他手指粗的赤朱,默然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它:“你在碧海青天里的身形那么大,怎么一出来就又变小了?”   赤朱歪了歪脑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呀!”   祁璟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个蠢货气死,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平稳了下气息,问出心中的疑惑:“我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问你是谁,你说不能说;问你跟碧青什么关系,你又跟我装死。在结界里的时候,你又提到了幻海宝兰能破掉阵眼带我们出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赤朱弱弱的往后缩了缩身体,严肃道:“我今日再问你一遍,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   他一错不错的盯着赤朱,眼里完全没有一丝平时的笑意,黑中带蓝的眼睛里映着赤朱细长的身体,一脸风雨欲来的沉闷神色。   赤朱“嘤”的一声,把头缩回尾巴下面,闷闷道:“主人你别生气,我说、我说就是了。”说着它快速探出脑袋看了祁璟一眼。   祁璟冷冷哼了一声。   赤朱又缩了回去,弱弱道:“主人,我说了你别生气……”   祁璟闻言,神色稍缓道:“只要你说实话,我便不跟你计较。若是你敢说一句欺瞒我的话,我就……”   “实话!全部是实话!”赤朱焦急的蹿了出来,从他手腕上爬到手指上,慌慌张张道,“我说我说……”   祁璟又哼了一声,心里却在暗爽。他早看透了赤朱这个小东西,有贼心没贼胆,外表看上去气势汹汹张牙舞爪,其实都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这不,他稍稍一吓,就吓出原型了?   赤朱觑着祁璟的脸色,期期艾艾道:“主人……”   祁璟低头看着它:“嗯?”   赤朱的绿豆眼里迅速挤出两滴泪花:“我要是说了,主人你会不会嫌弃我,不要我?”   祁璟板着脸:“那要看看你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了。“   “真的!全部都是真的!”赤朱忙表诚意,“我发誓!比针眼还真!”   好吧,看来赤朱跟他待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别的没学会,说话倒是学的溜。   祁璟故作深沉的点点头:“暂且相信你一次,说罢。”   赤朱吭吭哧哧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它一会儿将自己盘成一团,一会儿又直绷绷伸直了身体,一会儿又把自己绕成了一团毛线球,很是纠结。   祁璟看的眼角狠狠一抽,暗自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过了,不该逼赤朱这么紧。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的时候,赤朱出声了。   它长长的身子软软的挂在祁璟手指上,小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从我有意识的时候,就被禁锢在一片黑暗的地方,是主人解救了我,把我放了出来。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脑子里只有一个赤朱的名字。所以主人问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说着说着,它的眼睛里掉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来,它抬起头看着祁璟:“主人,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祁璟怎么也没想到,他满心期待的答案竟然是这样,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他看到赤朱可怜巴巴的眼神时,心不由的软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赤朱虽然是不靠谱了些,但是关键时候也救过他几回,帮助他不少次。只能等机会,看能不能帮赤朱找回记忆了。   想到这里,祁璟清了清嗓子,道:“既是如此,便罢了。但是以后你若是想起来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赤朱本来正在自怨自艾,听到祁璟这么说,嗖的一下蹿到他面门前,点头如捣蒜,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好的,主人!”   祁璟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如往常一样戳了戳它的脑袋:“记住了,不许瞒我。”   赤朱感动不已,热泪盈眶,重重点头:“嗯!”   它声音还未落下,祁璟耳尖的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与此同时,郑铮的身形出现在门口。   祁璟快速给了赤朱一个眼神,赤朱忙心领神会的缩回到他的手腕上,当一条普通的手环。   祁璟坐起来,问郑铮:“何事喧哗?”   郑铮紧张的绞着衣角,结结巴巴道:“是晏、晏公子出事了……”   祁璟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晏止澜怎么了?我去看看。”   郑铮忙上前扶住他,为他披上衣衫,小声阻拦道:“君上别去了,您身上还有伤,挡不住的。”   祁璟忍痛穿上衣服,转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郑铮支支吾吾,在祁璟的逼视下,硬着头皮回道:“晏公子他……是真的疯了……”   祁璟心头一跳,挥开他的手往外走去。之前在碧海青天里,晏止澜还好好的,神思清明言谈有度,怎么一出来就疯了?   郑铮忙小跑跟上去,跟祁璟说他刚才看到听到的一切,“小的方才去厨房,听到下人们说晏公子一醒来就叫家主杀了他。家主不肯,他就红着眼冲上去要杀了家主……幸好家主身旁侍卫众多,晏公子身体又虚,才没有酿成大祸。饶是如此,他也打伤了不少侍卫,家主也被他打的重伤不起……”他担忧道,“君上还是别去了,您身上有伤,晏公子的灵力一旦恢复……”   祁璟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你是怕我打不过他,不是他的对手?”   郑铮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看,瑟缩不安道:“小的、小的不敢……”   “带路,”祁璟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等我去看了再说。”他不信晏止澜好好的一个人会突然疯掉,一定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掉了。   郑铮低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低低的应了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祁璟跟着他弯弯绕绕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郑铮终于停了下来,小声道:“君上,到了。”   不用他说,祁璟也知道到了。   晏止澜的声音从前面大开着门的房间里传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必灭你们满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有事,更新晚了一点。   鞠躬,谢谢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YY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晏止澜的声音从前面大开着门的房间里传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必灭你满门。”   紧接着便是重物继而连三落地的闷响,间或夹杂着人的叫喊声,不断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面带恐惧,边跑边喊:“晏公子疯了!”   “晏公子杀人了!救命啊!”   最后出来的是郑家家主郑彪,郑彪被几个修士搀扶着走出来,一袭长衫血迹斑斑皱巴巴的紧贴在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一面惊恐的回头望着房内,一面哆哆嗦嗦道:“去跟君上说,这晏公子是真的疯了,留不得……”   一扭头,看到祁璟正正站在他面前,立时惊得魂儿都快飞了,扑通一声跪下李,涕泪横流的喊道:“君上,君上啊,这晏公子是真的救不成了,再救,我们一整个府里的人都要搭进去了啊……”   虽然他喊的凄惨无比,祁璟却眼尖的看出他身上的血迹应当不是他的,而且看他还有这么大气力喊叫的样子,想来之前罚他那三十杖,也被他抵赖了去。   不过祁璟此刻也顾不得跟他计较那么多了,他急于去看晏止澜的状况,便对抱着他大腿哭诉的郑彪也没什么好脸色,忍着怒气道:“我先去看看再说。”   郑彪一听,哭的更大声了:“君上可千万不能以身试险啊!”   “滚!”   祁璟喝了一声,抬起脚往前走。   郑彪兴许是被他的怒气镇住了,一时竟没有拦住他,等反应过来时忙跟上,跟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回头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去,好好保护君上。”   整个郑府皆知晏止澜如今见人杀人见神杀神,谁还敢赶着上前?几人面面相对,谁都不敢先去,郑彪见状,怒吼一声:“还不快去!”   被他选中的人里面,正巧有郑铮。他见其他人都畏缩不前,先怯怯的应了一声,小跑跟上了祁璟。   祁璟一走进屋内,就听到晏止澜冷冷道:“又来一个送死的。”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经到达祁璟面门前,是灵剑七星。   紧跟而来的郑铮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惊道:“君上小心!”   祁璟却笃定七星杀不了他 ,也近不了他的身,一时有恃无恐,顶着七星的蓝色灵光一步步往前逼近。   七星果然如此,甚至在他的逼迫下节节后退。   郑铮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甚至都忘了上去帮忙,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祁璟终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晏止澜面前。   晏止澜身边落着无数绳索,想来应是郑彪为了控制住他,趁他昏迷的时候绑上的,只是晏止澜一醒来,那些绳索便被七星划断了。所幸郑彪也有些自知之明,晓得普通的绳索在晏止澜面前根本无济于事,另外加了一层禁锢,使得晏止澜被牢牢绑在床上,仅能坐起来而已。   而将他四肢绑在床柱上的,则是四条粗如手指,闪着寒光的锁链。   晏止澜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哪里还有一丝平日里端正严谨的模样。他一双凤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底是血红血红的一片,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奋力挣扎着想要挣开锁链,勒的原本素白如皓月的手腕上几道深深的血痕。   直到祁璟走到他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才猛地抬头,看到祁璟的模样时,瞳孔微缩,嘶哑道:“是你!该死!”   修长的手指倏地掐上祁璟的脖子,可惜因着锁链的原因,堪堪在祁璟面前一指的距离被迫停下。   晏止澜见一击不成,当机立断喝道:“七星!”   然而七星虽然出现在他手里,却没有顺应他的心意刺向祁璟,反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扭了个方向,避开了祁璟的要害。   “晏止澜你清醒一点!”祁璟清喝一声,将手中聚起的灵力骤然打入他的体内,企图唤回一些他的神志。   晏止澜闷哼了一声向后仰去,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神情不断变幻,忽而愤怒忽而平和,忽而大笑忽而痛哭……   祁璟看的心惊胆战,又喝了一声:“晏止澜!”   晏止澜身形一颤,祁璟注入他体内的灵力渐渐起了作用。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眼底的血红已经消退了大半,眼神也变得清醒起来。   祁璟见他似乎恢复了正常,呼出口气,沉声问他:“发生了什么?”   晏止澜盯着他看了须臾,痛苦的闭上眼睛,哑声道:“祁璟,杀了我。快!”   祁璟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手腕探向灵脉,但是令他奇怪的是,晏止澜灵脉一派正常,丹核也没什么异样,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正陷入沉思不解中,那边晏止澜道:“祁璟,快杀了我,否则来不及了——”   祁璟刚抬头,准备问他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变故突生,晏止澜神情骤变,身上源源不断的涌出黑色气息,同时奋力一挣,手指粗的锁链竟被他用蛮力挣断了。   祁璟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劲风袭来,躲闪不及,晏止澜的一只手已然掐上了他的脖子。   晏止澜在他耳畔,恶狠狠道:“祁璟,你早就该死了。”   郑彪带着人哆哆嗦嗦的刚走到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大叫一声:“君上!”便麻溜的晕倒了。   与此同时,一把闪着寒光的灵刀冲晏止澜直奔而去,若是他不放开祁璟,便会被锋利的刀锋削掉半条手臂。   晏止澜在灵刀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将祁璟往旁边一推,欲要跳窗而跑。   祁璟顾不上脖子上的疼痛,哑着声音喊道:“赤朱!”   赤朱应声从他手腕上蹿出来,身形在半空中陡然变长变大,嗖的缠上晏止澜,将他紧紧的束缚起来,灵刀紧跟其上,架在晏止澜脖子上。   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门口走过来,扶起祁璟,紧张的将他打量一番,关怀道:“阿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璟被熟悉温暖的气息包围住,心神一松,言语间便带了一丝委屈:“佑叔,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   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福佑听着他跟自己抱怨,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歉然道:“是佑叔来晚了。”   祁璟哼了一声,扬起头给他看脖子上的伤,抱怨道:“你看,我都被掐成什么样了?你再晚来一步,就看不到我……”   “阿璟!”   福佑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沉声喝了一声,吓了祁璟一跳,不明所以的看着福佑。   福佑见状,又放缓了脸色,道:“阿璟,你是君上,是这世上最有福报的人,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责怪他口无遮掩。祁璟讪讪的应了一声,想起被绑在一旁的晏止澜,遂对福佑道:“佑叔,你看看。”   福佑在他紧张兮兮的注视下,蹲下来仔细察看了一番,眉头渐渐皱起来。   祁璟瞧着他的神色,愈发忐忑不安:“佑叔……”   福佑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对他道:“现下我还不能确定,等回宫给老君上看了之后再做定夺。你偷偷溜出宫,已经惹的老君上大怒。我今日来就是接你回宫的。我们先回宫再说。”   祁璟下意识的想拒绝,一看福佑无奈的脸色,只好灰溜溜道:“那把晏止澜带上。怎么着他也是被我带出来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不能置之不理。”   福佑脸色复杂的看了看他,终究还是妥协了,挥挥手,让跟随而来的侍卫带着晏止澜回去,他则陪着祁璟一起去祁望山那里。   祁璟走出一片狼藉的房间,路过郑铮身边时,本来想着不如让他跟着自己,回宫之后给他找个挂名闲职,也好过在郑府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然而这种念头仅仅在脑中一闪而过,祁璟想到郑铮此前曾跟他说过,想要认祖归宗完成母亲的遗愿,如果把他带走,更会引起郑彪的反感,于是只好作罢。   他正犹豫间,福佑看出他心中有事,问道:“君上有事?”   祁璟忙摇摇头,福佑便又道:“既是无事,我们趁早赶紧回宫罢。”   祁璟“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走到郑铮面前,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以后若有难事,便来找我。”   说完避开众人耳目,将一个用来传信的小纸人塞到了郑铮手中,冲他挤了下眼,不待他回应,便转身走了。   郑铮紧紧握着手里的小纸人,那上面尚残留着祁璟指尖的温度,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同其他人一样跪下恭送君主。   祁璟坐在辇驾上,想起一件事情,微微低头,问跟在他身边的福佑:“佑叔之前去哪里了?我遍寻宫中寻不到,小內侍说你出去办事了。现今可办妥了?”   福佑“嗯”了一声,道:“办妥了。”   祁璟本来还指望着他会跟自己说办什么事情去了,听他这么一答,也不好再问,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福佑却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道:“此处人多口杂,等回到宫中我自会跟你说个清楚。”   祁璟复又打起精神来,然而一想到回到宫中就要面对暴躁易怒的祁望山,又蔫蔫道:“不知道回去还有没有命在。”说完他才想到福佑之前训斥他的话,忙捂住嘴,睁着眼睛冲扭头看过来的福佑连连摇头。   福佑不由失笑,笑完之后,道:“放心,此次老君上不会罚你的。”   祁璟不信:“怎么可能?父君一向对我严格要求,这次我偷偷溜出宫,他怎可能轻饶于我?”   福佑看着他,笑而不语。   直笑的祁璟心底发毛,颤着嗓音道:“佑叔……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父君会怎么惩罚我了?不然,你先给我透露点儿风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福佑目不斜视,道:“到了。”   祁璟哀叹一声,抬头看着金华殿三个闪着金光的大字,不情不愿的跟着福佑进去。   祁望山神色肃穆,坐于高位,见他们进来,对着福佑微一颔首:“开始吧。”   祁璟看看祁望山,又看看福佑,一脸莫名:“开始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下,一条粗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碧青高昂着身体,碧绿的三角头微微俯下,自上而下注视着他。   “碧青……”祁璟下意识喃喃道,毫不犹豫的掉头就往外跑。   然而他眼前一花,碧青的身影又出现在他前方,幽深的注视着他。   祁璟快要疯了,转头看着福佑,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福佑冲他微微一摇头,道:“莫慌,碧青不会害你。”   祁璟微一愣神,他知道福佑不会害他,向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然而当福佑口中所说的对象是碧青时,不由的产生了一丝怀疑,无他,实在是碧青给幼年时期的原身留下的阴影太深,导致他直到现在面对碧青还心有余悸,下意识的就想远离。   就在他这么一晃神的时间,碧青俯身冲着他而来,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毒牙瞬间刺透他的肩膀,鲜红的血液一涌而出。   祁望山苍老肃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横跨数十年的岁月,将隐瞒了祁璟二十年的秘密,缓缓和盘托出。   “既然你已拿到幻海宝兰,想必也与夏瑶见过面了。那你也应当知道,夏瑶就是夏部的圣女阿思瑶,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祁璟因碧青注入体内的毒液而眼前发昏,殿内的所有陈设、包括人,在他面前不住摇晃、渐渐产生了重影,他支撑不住的单膝跪地,忍受着剧毒入体的痛苦,透过模糊不清的视线,好不容易寻找到福佑的身影,面对着他,喃喃道:“为什么?”   不是信誓旦旦的说碧青不会害他吗?那现在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福佑眼里满是沉痛之色,张口对他说着什么。   然而祁璟此刻意识不清,眼前骤然一黑,除了祁望山的话,其他的一切都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恍惚间,他觉得身心突然轻松起来,背上的上、碧青的毒素,好像同时消失不复存在了一样,一点痛楚也感觉不到了。   祁璟不可置信的反手往背后摸去,他两个肩胛骨中间受了剑伤,被郑铮包扎的很是平整,略显粗糙的微微突出来的绷带原本很容易摸着的,这会儿却只摸到光溜溜的后背。   祁璟立时一个激灵,再侧过头看被碧青咬过的肩膀,不出所料的,那些汩汩流出的血液也不见了,甚至连那两个尖锐的齿洞也消失了,一片平整,毫无痕迹。   祁璟呆了一呆,前方黑乎乎的一片,突然有个念头涌上来:他不会是死了吧?   很快,黑暗中有个声音回复了他:“你没有死。”   祁璟一凛,做出防备的姿态:“谁?”   不远处,两个绿幽幽的灯笼无人自动,由远及近。直到他眼前,他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两颗大如脸盆的眼珠子。   祁璟惊得连连后退:“你是谁?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那眼珠子极缓的转动着,同时一声幽幽的叹息传入他的耳中:“你不必怕我,我神魂即将散尽归于天地中,从今以后,你便再也无需受此折磨。”   祁璟看着它有两层阁楼大小的三角形脑袋,心中隐约有了个不靠谱的猜测,遂小心试探道:“你是……碧青……”   “碧青?”那来自远亘天际间的神魂听到他的话,似是愣了一下,须臾后道:“原来此后数十年我的名字竟是叫碧青吗?”   祁璟有些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来告诉他啊!   碧青像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缓缓道:“跟着我,我将为你解答心中所有疑惑。”   说完这话,祁璟只听得一声甩尾的声响,他眼前的那两只绿灯笼便不见了,然后是坚硬鳞甲游走在地上的声音。   祁璟左顾右盼,看周围一片漆黑,不知道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该如何如此。当下仿佛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跟着碧青。   祁璟想了想,一咬牙,左右不过是个死,他选择相信福佑的话——碧青不会害他,倾耳凝听了片刻,辨别出碧青所在的方向,连忙跟了上去。   碧青尾巴重重一甩,祁璟眼前骤然一亮,一幅幅画卷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徐徐展开。   碧青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夏部本是远古时期的神裔一族,为保神裔血脉的纯正安全,整个部落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后来神魔大战,生灵涂炭,而夏部却因隐世不出而侥幸躲过一劫。族长本以为夏部从此便可长安百世,没料到比战争更可怕的灾难降临了。   数十年后,族中降生的婴儿非死即残,族长请圣女占卜之后,方才得知,正是他们世世代代引以为傲的纯正血脉造成了如此局面。夏部不与外族人通婚,久而久之,族中为保血脉纯正,竟出现了亲生兄妹通婚等习以为常之事,甚至连族中圣女也不可避免。   等到第十三代圣女——阿思瑶长大成人,为了寻找治疗族中残弱婴童的方法,也为了逃避嫁给自己亲弟弟的命运,趁人不备,毅然逃出了夏部,并带走了夏部圣物——幻海宝兰。   阿思瑶长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谙世事,又是那副绝美的长相,一出夏部,便被几个心思不轨之人盯上了。   饶是她天生灵力高深,却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好在危难之时,还是皇子的祁望山偶然经过,将之救下。   祁望山如今尽显老态暂且不提,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英俊明朗的少年郎。阿思瑶从未见过族外的男人,又有先前那些小人的丑陋嘴脸做对比,一颗芳心就此沦陷,化名夏瑶跟在祁望山左右。   祁望山与阿思瑶一见钟情,自是不会拒绝。两人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之后,阿思瑶怀孕了。   本该是天大的喜事,祁望山也是如此想,瞒着阿思瑶为她暗中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事,准备等她顺利生下孩子之后,便将此子立为储君,以示恩宠。   然而天总不遂人意,眼看着阿思瑶还有一个月即将临盆之时,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找了上来,说是祁望山的长子。   阿思瑶既悲且怒之下,引发早产。而同一时间,夏部的守护神兽碧青,于冥冥中感受到了什么,自圣地腾空而起,朝着阿思瑶所在的地方而来。   阿思瑶生下孩子后力竭晕倒,碧青巨大的身影则盘踞在她身前,冷冷的注视着试图上前的所有人。   匆匆赶回来的祁望山一看到碧青便倒吸了口凉气,他不是普通的修士,自小便群览博书,皇宫内的藏书阁里更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上古秘本。   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碧青的身份,也猜到了阿思瑶的来历。他本想将此事瞒下去,便将宫中所有知晓此时的人杀了个干净。   阿思瑶心思单纯,并不通晓其中利害,只道自己看错了祁望山,将祁望山归于心思歹毒之流,更是趁其不备,连夜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想要返回夏部。   彼时她尚想的天真,以为祁望山已认回长子祁尧,必会对她们母子不甚在意,便放松了警惕,竟忘了在逃跑的路上设下结界和阵法。而她想要带着孩子回夏部的另一层原因则是,她要跟族长证明,她没有做错,不然看她的孩子是健康的便可知晓,她是对的。   然而没逃出去多久,她就被祁望山抓了回去。后面的事情,祁璟之前已经在幻海宝兰里看过了。   只不过,幻海宝兰里保留的只是阿思瑶的一部分记忆。这里却是完完整整的全部事情经过。   阿思瑶剜出祁璟天生的神裔丹核之后,便逃了出去,留下被祁望山以阵法困住的碧青。   祁望山熟读古籍,自然知晓如何跟碧青交流。何况,碧青并不是普通的灵宠,而是夏部的神兽。   祁望山与碧青做了个交易,以自己二十年的寿命请碧青以神裔之力封印住祁璟的神裔血脉,从此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来,按照普通修士的修炼方法修炼。他坚信,只要修炼出丹核,即便没有神裔血脉的加持,祁璟一样可以登上顶峰。   祁璟也果然不负他所望,从小便展现出同旁人不一样的灵性和领悟力,修炼起来也进展神速。只是祁望山生怕他有所懈怠,一旦发生意外便是不可逆转,再加上每每看到祁璟,就会想到自己一生最爱却背叛自己的夏瑶,是以只要对着祁璟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   祁璟也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此刻,心中所思所想,只有“卧槽”两个巨大的字疯狂回荡。   《修天》里完全没提过原身还有这层身世啊!   碧青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身形逐渐消散,传过来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我已将余下所有神魂交与你,从此以后与你们再无瓜葛。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祁璟陡然清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赤朱是什么来历?”   碧青的声音已然变得几不可闻:“时机一到,它自会想起。”   “哎!”祁璟还想再问,碧青的气息已经全然消失殆尽,下一瞬,眼前光线大盛,他人又回到了金华殿中。   祁璟愣愣的摊开双手,只见左手掌心处,一个火焰形状的红色印记,醒目的出现在上面。   福佑就在他身旁,看了个清清楚楚,叹道:“果真如此。没想到辗转多年,还是没有躲过。”   祁望山高高坐在上面,似乎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他深深的看着祁璟,缓缓道:“这就是他的命数。”   作者有话要说:  阿璟的身世终于揭秘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好大好粗的一个金手指~ 第38章   祁璟喃喃道:“我的命数?”   “阿璟,”福佑眼里闪过一抹痛惜之色,“有时候身份高贵,并不一定就是好事。你所站的位置越高,肩上所担负的责任就越大。”   祁璟自是知晓这个道理,只是还是有些不明白,福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难道他已经察觉出自己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意图了?不可能啊,这个念头他还只是在心里想想,跟谁都没透露过一丝口风呢。   正愣仲间,祁望山苍老威严的声音又响起:“不错。如今你神裔血脉觉醒,怕是用不了多久,夏部的人就会找上来。”他浑浊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祁璟,“到时你又该如何抉择?”   祁璟被问得有些懵了,如何抉择?夏部的人找上来又怎么样?还能吃了他不成?   福佑看他一脸懵懂,几不可闻的叹息道:“他还是个孩子。如今对他说这些,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残忍?”祁望山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圣女私逃,圣物易主,守护神兽神魂湮灭。你以为夏部的人会善罢甘休?孤以二十年寿命为代价,用碧青毒液做引,才封印住神裔血脉,偷来他这二十余年的平安。难道孤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废物不成!”   祁望山喘了口气,又道:“孩子?他是夏瑶的孩子,决定着夏部的存亡;他是大月的君主,肩负着大月的责任;他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这一生都会身不由己。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若不是夏瑶隐瞒她的身世欺骗我,我怎会让他降生于世?”   福佑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老君上!”声音中隐隐含着警告意味。   祁望山越说越激动,听到他这一声,怒声喝了回去:“阿乐倾!你也是神裔血脉。你当知道神裔血脉一旦暴露,会有什么后果!孤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安稳的过完他的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里提心吊胆,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夏瑶!阿思瑶!我好恨!你真狠啊!不仅毁了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说到后面,祁望山已经近乎疯癫,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福佑渐渐的沉默下来。   祁璟心惊胆战的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小声喊了一句:“佑叔?”   虽然碧青已经将原委告诉了他,他心里也知道祁望山这么多年的严苛指责的背后其实是为了保护他,然而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这么些年的父子关系淡薄,他对于祁望山出自内心的惧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福佑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一句话,立时炸得祁璟耳根生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福佑说:“阿璟,若是按照辈分,你该称我一声大舅。”   祁璟只觉一串天雷轰隆隆的在他面前落下,震的他神思恍惚,喃喃道:“大……舅……”   福佑低沉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他的耳中:“当年小妹逃出夏部,我自请前去抓小妹回来,希望能以此求族长网开一面。然而等我寻到小妹行踪的时候,她刚刚生下你,身子虚弱的很,我一时心软,便想等她身体恢复了再带她回去。没想到……”   后面的不用多说,祁璟早已知晓。   福佑接着道:“小妹精通阵法,设下法阵和结界,我在此术上远远不及她,只得作罢。一时心软铸成大错,我不敢一人独自回夏部,原想等抓到小妹带她一同回去,未曾想,这一等便是二十年……”也未曾想,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步上了命运的道路。   祁璟忐忑不安道:“那佑叔……不是,大舅,你现在要带我回去吗?”   福佑摇摇头,苦笑:“阿乐倾已是上世烟云。阿璟,你还是叫我佑叔吧。”他自己便是从恶鬼地狱里爬出来的,又怎么忍心将养育二十年亲如亲子的孩子重新送回地狱之中?   祁璟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听到殿门传来一声沉重的吱呀声,转过头看去,金珠拎着一个人费力的走了进来。   走到身前,祁璟才看清,他拎着的是双眼紧闭,明显昏迷过去的晏止澜,讶然道:“这是……”   “是我叫金珠把他带过来的,”福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向金珠,“你探查过了?”   祁璟看着金珠一向笑眯眯的白胖脸上,难得的现出几分凝重,点头道:“探过了,与你所猜测的一丝不差,是傀儡阵。”说完他面向祁望山,恭敬道:“老君上,您看该如何处置?”   祁璟虽然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字眼——傀儡阵。脑中突然想起之前晏止澜说的话,心下一凛,难道在他离开之后,晏止澜他……这怎么可能?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那边祁望山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常态,且在祁璟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给了金珠回复,让他心里的那丝侥幸瞬间灰飞烟灭。   祁望山道:“若真是傀儡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晏止澜身上,沉沉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去吧,做的隐秘些,不要引起世家的怀疑。”   祁璟一惊,忙出声阻拦:“等等!”   他话一出口,其他三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他身上。   祁望山皱眉道:“你还有事?”   祁璟无声的咽了咽口水,顶着几人带着种种复杂情绪的目光,一边脑子高速转动想理由一边干巴巴解释道:“父君,您常教导我说“为君者要深明大义、知恩图报”,晏止澜是为了给拖延脱身的时辰才会被傀儡阵控制的,如今他变成这样,我不但不救他,反而要杀了他,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前面的一说出来,后面的话再说就流畅了许多。   祁璟接着道:“再者,晏止澜和晏家在世家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倘若今天晏止澜死在宫中,短时间内或许无人察觉,但若是时间长了呢?一旦有人起疑,总会查到宫里来,众口铄金,定然会对父君有所不利,父君还请三思。”   祁望山以手轻轻叩打着手下的椅子扶手,目光不明的看着他,半晌后道:“你能如此思虑,也不枉孤平日的教导。只是想要破掉傀儡阵,并非易事。只怕我们还没找到布阵之人,晏止澜已经失去全部神志,成为只知杀戮的傀儡。放眼如今的大月,能与他一战的人屈指可数,若是置之不理,任他自行来往,便是放虎归山,一旦他杀性暴起,后果不堪设想。何况……”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厉声喝道:“祁璟!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晏止澜体内的丹核是怎么一回事吗?”   祁璟猛地一颤,身形僵住了,他下意识的开口解释道:“父君我不……”未说出口的话被祁望山冷哼一声打断。   祁望山在金珠的搀扶下站起来,慢慢的走到他面前,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孤本不欲与你计较,但是祁璟,你当知道为君者的本分,莫要被美色迷晕了头脑,做出令自己后悔莫及之事。”   祁璟心惊胆战的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被美色迷晕?美色是谁?难不成是说晏止澜?   须臾,终于反应过来的祁璟急忙为自己申辩:“不是,父君你误会了,我……”   祁望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逆子!”   “傀儡阵法未必不能解。”一旁的福佑突然出声道。   祁璟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了过去,也顾不上再跟祁望山解释,急切道:“佑叔,你知道?”   祁望山也转过头,却不如祁璟这么反应强烈,他似乎知道福佑要说什么,不赞同道:“福佑,你当知道一旦控制不住,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福佑不卑不亢道,“阿璟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此时若杀晏止澜,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杀了晏止澜,说不定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一个晏止澜被傀儡阵控制。那幕后之人既然敢对晏止澜下手,定然是做了毫无一失的准备。他所选择的目标就是世家子弟,说不定下次所选的傀儡便是郑家、孙家、王家的嫡系血脉,老君上总不能将人都杀光。不如静观其变,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之人,将其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方是上策。”   他这一番话徐徐道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令人不得不信服。即便是祁望山,听完之后,也沉默下来,挑不出一个错字。   祁璟更是连连点头,在心里疯狂为福佑点赞。   福佑接着道:“想要彻底解除傀儡阵的威胁,必须要找到布阵之人。但是想要压制傀儡阵的控制,也并非难事。”   祁璟眼前倏地一亮:“怎么压制?”   福佑和祁望山的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情形莫名有些诡异。   祁璟往后缩了一下:“怎么了?”   祁望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福佑说:“你看着办吧,孤累了。”说完扶着金珠,颤巍巍的走了。   留下祁璟面对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福佑,还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晏止澜,片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佑叔……”   福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晏止澜,叹道:“也该是这小子的福气,命不该绝,竟能捡回一条命。”   叹完他也不再卖关子,将压制之法和盘托出,“阿璟,你可知丹核除了用作修炼之外,还有什么用途?”   祁璟诚实道:“不知。”   “你啊!”福佑摇摇头,“怎可如此莽撞?随意将丹核交与他人?若非你体质特殊,神裔血脉冲破封印,灵丹归位,用不了多久,只怕你就会灵力散尽,与常人无异。以后切切不可如此鲁莽,记住了吗?”   “嗯嗯。”祁璟连连点头,他早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样?只能自认倒霉。   要怪只能怪《修天》的作者,明明有那么多的隐藏剧情,结果小说里要么一笔带过要么压根不提,害的他刚来之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手握全部剧情即将改写命运走向人生巅峰,谁能想到,竟然这么苦逼?   福佑看他神情便知他已然后悔,接着道:“丹核是修士自身修炼而来,与其密不可分息息相关。虽然你如今丹核离体,但是丹核如何,想必你还能感受一二。”   祁璟想到之前只要他跟晏止澜靠近,便会不由自主的被贴近,还有七星明明得了晏止澜命令却杀不了他的事情,深有体会道:“的确如此。丹核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仅认主,有时候还能随着我心意接近或者远离对方。”   “没错,”福佑道,“丹核认主。如今能救晏止澜的,也只有你。”   “我?”祁璟愕然的道,“我怎么救?”   福佑深深注视着他:“用你对丹核的影响力,在晏止澜神志不清□□控的时候,去控制丹核。一旦失去丹核的灵力,晏止澜至多也只是个拳脚功夫比旁人稍微高一些的普通人,伤害不了别的修士,无法杀人,完成不了布阵人的命令。久而久之,那布阵之人自然会察觉出异样,等他慌乱之下露出马脚,我们便可循着蛛丝马迹揪出此人……”   祁璟边听边点头,末了还是有些不明白,虚心求教:“可是佑叔,该怎么控制丹核?”   之前侥幸一次的控制,还是他无意识的发怒之后,丹核才老实下来的,总不能每次他都要大吼大叫一番吧?一次两次的还好,次数多了,旁人不说,他自己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吧?   福佑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之色,道:“这个……修真界由建立到现在,能成功换丹核给旁人的,只有一位大能,可惜那位大能直到陨落也没能参透如何控制他人丹核。但是据古籍记载,若是能成功换丹核给别人,原主是可以对其控制一二的。”   祁璟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不是,佑叔。这没有具体法子,万一到时候晏止澜发起疯来,我控制不住,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福佑会劝慰两句,不料福佑异常笃定道:“莫慌,你一定可以控制住的。”   祁璟简直无语,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晏止澜,猛地吓了一跳:“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晏止澜不知何时转醒,此刻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他捏着眉心,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抬头望着祁璟,黑沉沉的眼里一派冷漠:“祁璟,趁我还未铸成大祸,杀了我。”   祁璟瞬间一颗心落进肚子里,看来晏止澜也是刚醒,并没有听到之前他跟福佑的话,不过又见他如此痛苦,又有些心软,心一横,夸口道:“你别急,佑叔说了,中了傀儡阵也并非不可解,只要你肯听我的……”   他的豪情壮语在晏止澜猛然看过来的眼神里,蓦地淹没在口齿中,结结巴巴道:“你、你放心,我会看好你,不会让你杀人的。”   晏止澜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他摇头道:“傀儡阵无法可解,唯死能破。”   没来由的,一股怒气直冲胸口,祁璟恨铁不成钢道:“你又没试,怎么会知道不能解呢?晏止澜——”他上前一步,拎着对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还有没有一丝晏家公子的担当?你所在意的晏府呢?你还未认下的靳黎呢?晏家就剩你一个人,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死了之了吗?”   他有点心疼被自己剜给晏止澜的丹核,早知道这样,穿过来那时候就不该救他,让他去死好了。不过想是这么想,站在晏止澜的角度上,祁璟还是能理解他的。   你想,本来好好的一个天之骄子,一夕之间,为救他人跌落云端,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眼睁睁的等着自己失去意识变成被人任意摆布的傀儡,见人就杀,逢人就害,尽做些违背本心伤天害理之事。这些倒还罢了,关键是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压在他身上,如此一来,整个家族的百年清誉尽毁一旦,布阵之人所毁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整个家族,操控的也不仅是他的身体,也在灵魂上给予了他毁灭性的重重一击。这搁谁身上也受不住啊!   祁璟刚才一番话骂的痛快,想到这里又觉得晏止澜可怜,便蹲下来,郑重的对他道:“你如今的一切,皆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不会放着你不管。如果有一天……”他顿了顿,许下承诺,“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晏止澜失神的眼睛渐渐重新聚焦,他望着祁璟,喃喃的重复道:“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不要让我做出有辱晏家门风之事。”   祁璟重重的点头,“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晏止澜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也对着他点了下头。   祁璟心里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虽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丹核,但是他坚信方法总比困难多,用不了多久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何况,他刚才一冲动,话已经撂下来,这会儿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晏止澜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身形陡然一僵,被祁璟眼尖的发现了:“怎么?”   他紧张的注视着晏止澜,内心极为忐忑不安,唯恐是傀儡阵发作,若是现在发作……祁璟也跟着抖了一抖,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盆友,见过打脸这么快的吗?   他刚把大话放出来,还没找到控制丹核的要领,就被狠狠的打了一耳光,是不是太惨了?   好在晏止澜没有失控的迹象,他看着祁璟,眼里闪过一抹焦急:“今日申时,晏府开祠堂祭宗祖,我须得回去一趟。”   祁璟拉住他:“我同你一起。”   晏止澜没有阻拦,一来他早已为靳黎请了君恩,二来有祁璟在身旁,也能放置他突然失控伤及无辜。   两人匆匆洗漱打理了一番之后,便坐上君主的辇驾一同去了晏府。   一路行去,声势浩大,引得许多人出来看热闹,还有不少人围在道路两旁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道:“看到了没有?这个晏公子就是君上的新宠。听说啊,君上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一连几个月都同吃同住,不舍得离开一步呢。”   另有一人道:“我可不信!晏公子多风光霁月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委身他人?”   第三人道:“什么风光霁月?我可听说,那世家大宅里的龌蹉事儿可多着呢,不信你看郑家……”   “郑家怎么能跟晏家比?晏家清正可是世人公认的,养出的子弟也是一等一的高洁,哪像郑家?上梁不正下梁歪!”   “切~高洁?我那宫里做差的大表舅家的邻居二大爷家的孙子的表哥说,夜里在君上寝殿外头值班的时候,那殿内的动静,可是隔着几道墙都能听到呢……”   立时有人兴奋道:“是吗是吗?怎么个动静?快说来听听。”   还有人跟着啧啧叹道:“没想到君上看上去跟个孩子似的,却如此威猛异常……”   ……   他们自以为藏在人后隐蔽的位置,说的小声,上头的人听不见,岂会知道祁璟如今耳聪目明,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正好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眼角狠狠一抽,悄悄的瞥了一眼晏止澜,见他正沉浸于自己的心思里,一时心情无比复杂。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想跳下去跟那些嚼舌根的人理论一番,警告他们祸从口出,就是捏造谣言也捏的靠谱一些行不行?他跟晏止澜?再说了,凭什么他就不能威猛?   祁璟不觉又看了一眼晏止澜,人确实是一副好皮囊,即便紧锁眉头也丝毫不影响他出尘的气质,仿佛来自九重天上的谪仙,不过就算再好看,他也是个男的啊!   祁璟无比忧伤的叹了口气,想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连个妹子也没有。要是晏止澜是个妹子多好,如果他是个妹子……   虽然不合时宜,祁璟的脑子里还是不由的浮现出一副画面,仍旧是晏止澜的脸,却是女装打扮,一袭红衣,盖着红盖头,在侍从的搀扶下向他款款走来。   祁璟嘿嘿一笑,等人走到面前,故作一本正经道:“如今你我结为夫妻,你便是我的人了。”   红盖头下面的人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祁璟急不可耐的一把掀掉盖头:“叫声夫君来听听。”   许久没听到回应,祁璟“嗯”了一声,却见眼前之人突然换回了一身男装,微微垂眸,清冷的眸子看着他,声若寒霜道:“谁是夫君?”   祁璟被他凌冽的目光一看,先气短了一截,慌不择言道:“你是夫君,你是夫君……”   晏止澜一步一步逼上前,将他逼至墙角。   祁璟避无可退,短促的“啊”了一声,醒了。茫然的看看四周,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长长的吐出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祁璟扭头,晏止澜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祁璟不明所以,问他:“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晏止澜收回目光,平静道:“无事。”   过了一会儿,就在祁璟快把这茬忘了的时候,忽而听到晏止澜淡淡道:“你方才叫谁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明真相的晏止澜: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君主。   后来的晏止澜:发现对象有别的老公,怎么办? 第39章   祁璟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面红耳赤道:“没、没什么……”   所幸晏止澜也不是那种喜欢究根追底的人,淡淡的“哦”了一声,便将目光转向一旁。   其实他方才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暗忖是不是因为傀儡阵的影响才鬼使神差的说出那句话,否则以他多年受到的晏家礼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孟浪,开口去问旁人这种隐秘之事的。只是话已出口,想要再收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祁璟见他不再追问,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随即他又坐立不安尴尬起来,以往他跟晏止澜日夜同床共枕还未觉得有什么,但是做了刚才那个荒诞的梦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了……   他偷偷的瞄了一脸晏止澜冷峻的侧脸,辇驾空间不大,他们两个挨得极近,近到祁璟一扭头就会碰到晏止澜的身体,近到他能清晰的闻到从晏止澜身上的那股清淡的雅香,跟他的人一样,又冷又淡。   好在没过多久,晏府就到了,同时解救了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祁璟与晏止澜一同进府,静伯已经在大门口等候多时,见到祁璟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引着两人往晏氏祠堂走。   晏止澜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静伯:“一切按照公子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只待公子君上赐福。”   不多时,一行人就来到了晏氏祠堂所在,祁璟看着眼前古朴沉厚的祠堂,目光落在祠堂后不远处的水面上,瞳孔骤然一缩。   那夜他与晏止澜站在水边,晏止澜曾问他看到了什么,彼时他没有丹核,面前除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什么也没有看到。如今再次看过去……   平静的水面被一柄参天灵剑取而代之。那灵剑周身环绕着浓郁充沛的灵力,剑身上刻着秀美的两个字——君归。而灵剑的身后,则是黑气四溢的一扇通天魔门,无数的黑色魔物从魔门的缝隙中蹿出来,却在碰到君归剑的时候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身形瞬间溃散。即便如此,仍有更多的魔物争前恐后的往君归剑的剑身上撞去。   君归剑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剑身上渐渐现出几丝裂纹,下一瞬,裂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环绕周身的灵力修复,仿佛那些裂纹只是祁璟的错觉。   祁璟精神恍惚的眨眨眼,看到一个淡淡的身影从灵剑上信步走了出来,他身着宽袍长袖立于半空中,隔着远远的距离望着祁璟。须臾,肃穆的脸上眉头微皱,薄唇微启,像是问祁璟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是祁氏的第几代子孙?祁氏后人身上怎会有神裔血脉?”   他这两句无声的问话凝聚了他的灵力和威压,穿透厚厚的结界传入祁璟耳中,震得祁璟心神俱震,一时没忍住,张嘴便是一口暗红的血吐了出来。   静伯不知发生了何事,见状大惊,忙高声喊道:“快叫医修大人来!”   “不必。”祁璟摆摆手止住他,擦掉嘴边的血迹。   说来奇怪,那口血吐出来之后,他非但不觉得难受,反倒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像是突然间被人醍醐灌顶点拨了一样,长久积压在心头的那块雾霾被打的烟消云散不说,道心也变得清朗通彻起来,隐约间还有飘飘欲仙的舒适感。   祁璟心知是那位前辈的功劳,他冲着君归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以灵力传声过去:“多谢前辈。”再抬眼望去,那个淡淡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余一柄灵剑沉默稳固的守护在魔门面前。   这一来一回之间全靠意念传声,晏止澜虽然仍能看到那个身影,却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祁璟的动作,也能猜到一二。待祁璟缓过来之后,便道:“走吧。”   晏氏的长老和旁系子弟已经到场,见祁璟和晏止澜迟迟没有进来,便有些许轻微的骚动,窃窃私语起来。   那边梅娘抱着小小的靳黎匆匆赶到,见到晏止澜后,忙低头行礼:“公子。”   晏止澜“嗯”了一声,视线从祁璟身上落到靳黎身上。   小靳黎今日被打扮的干干净净很是清爽,穿着一套黑色的改小版祭祖礼服,软软的头发被绑成两个圆啾啾的道童髻,越发显得脸蛋瓷□□致、惹人喜爱。   兴许是身上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小靳黎见到晏止澜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会儿看到晏止澜,人还在梅娘怀里,小小的身子却已经探出了大半个,冲晏止澜伸开了两只细细的小胳膊,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软糯糯喊道:“哥哥抱。”   晏止澜一愣,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微拨动了一下,荡起阵阵涟漪。   梅娘见晏止澜不吭声,生怕惹怒了这位晏家的当家人,忙哄着小靳黎道:“小公子乖,大公子累了,我们不……”   “无妨。”   梅娘愕然的抬头,晏止澜从她手里接过小靳黎,淡淡的说了一句,往里面走去。   祁璟与他一同走进祠堂,祠堂内立时鸦雀无声。   晏氏长老及众多旁系子弟皆跪地行礼之后,祁璟与晏止澜并肩站在晏氏祖先牌位正前方,扫视一圈,沉声道:“开始吧。”   “开祠堂——”   一声悠长沉稳的吟唱之后,仪式开启。   前面的一长串子繁文缛节皆是对于晏氏子孙而言,祁璟只需要在一旁观礼即可。饶是如此,看着晏止澜带领晏氏子孙,一脸肃穆的跪下起来,再跪下起来,如此数十次还未完,也忍不住在内心吐槽道,这礼数也太多了吧!   旁的不说,光看小靳黎那小豆丁的脸色已经由红扑扑的变成苍白,就知道有多不人道了。   祁璟一边吐槽一边看热闹似的津津有味的看着。   说来奇怪,虽然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小豆丁就是原书中以后会杀他的原主,但是从始至终,心里都没有产生过一点想把人杀掉的念头。   他暗暗思忖片刻,最终归结于自己心地善良为人厚道。同时安慰自己,还没发生的事情,怎么能现在就下定论呢?要是他现在就把什么都不懂的小靳黎杀了,那跟原书里那个暴君有什么区别?   正在他出神间,忽而听到晏止澜低声提醒道:“君上,时辰到了。”   祁璟回过神,晏止澜往后稍退一步,拉着小靳黎在他面前跪下,双手掌心朝上,清冷的声音道:“恭请君上赐福。”   祁璟按照之前福佑教他的话,一脸肃穆的说完,最后在懵懵懂懂的小靳黎摊开的手掌心轻拍三下,礼成。   等到闲杂人等都散去,小靳黎也被梅娘抱去歇息,只余晏止澜、静伯与他之时,晏止澜对着祁璟郑重道:“止征今日能如此顺利认回晏家,还要多谢君上。”   祁璟谦虚的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讶然的看向晏止澜,“你为他取名晏止征?”   晏止征,晏止澜,这两兄弟的名字有点意思。一个是在家族大厦将倾临危之时,毅然受命企图力挽狂澜;一个却是在兄长遮风避雨的羽翼下,远离祸端,平安无忧。   祁璟由衷钦佩晏止澜是个汉子、纯爷们儿!家里的苦难不声不响的自己扛,留给幼弟的却一片纯净安宁的乐土,真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个。   晏止澜神色淡淡道:“既然已经归于晏家,便该冠以晏姓,如今父母亲皆已不在,长兄如父,幼弟之名自当由我定下。”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对静伯道,“止征虽已认祖归宗,其生母生养之恩却不可忘,靳黎便做他的小字吧。”   靳黎靳黎,可不就是幸运至极的锦鲤吗?纵观整个大月国,哪个私生子有他这个待遇?被家门认回不说,名字也被刻在正枝嫡系子孙的家谱上,甚至有竞选家主的资格。旁的不说,近一些的,比如郑家家主的那个私生子郑铮,过得是什么日子?真是同人不同命,这靳黎的命也忒好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命怎么样还是取决于晏止澜。若是晏止澜是郑彪之流,恐怕小靳黎也活不过几年。   祁璟暗叹一声,一方面真心觉得晏止澜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他自己屁股后头还有一大堆烦心事等着他去做呢。   静伯应了声“是”望着晏止澜,一脸欲言又止。   晏止澜微微皱眉:“可还有事?”   静伯颤声道:“公子之前说要去游历,归期尚还未定,如今可定下了?”   晏止澜默然,片刻后道:“待我归来时,自会传信与你。你先下去吧。”   静伯还有话要问,碍于祁璟在前,也不方便再问,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祁璟在心中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晏止澜所说的游历是什么意思,恐怕是怕自己被傀儡阵所累活不了多久,提前布下的安排,看着晏止澜的眼神也渐渐复杂起来:“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晏止澜淡声道:“与其整日担忧,不如有所期待的度过余生。”他这一世本就是偷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短。既是如此,何必徒惹人伤心?   祁璟想找出个理由反驳他,想来想去,又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遂悻悻道:“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会晚一点更 第40章   两人站在晏家祖辈们的灵位前,一时都沉默下来。   祁璟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不远处的一个灵牌,看到上面刻着几行字“晏氏第十五任家主晏长平之灵位”,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立时被密密麻麻的灵牌激的抖了一抖。   之前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就剩下他们两个,加上天色渐暗,祁璟心里不由一紧,往晏止澜那边靠了靠,小声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宫了?”   晏止澜刚回过神来,祁璟已经拉着他往外走去,没话找话道:“你上次要我看的是不是那柄灵剑?我刚刚看到了,叫做君——”   君什么来着?祁璟挠挠头,一时紧张想不起来了。   “君归。”晏止澜开口道,“是你们祁氏先祖祁一微的灵剑。”   他们此时已经走出了祠堂,祁璟顿觉身心一松,听到他这么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晏止澜将他之前所猜测的一一告诉他,祁璟看着对面灵剑身后黑气四溢的魔门,脑子里突然涌上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   等晏止澜说完,祁璟转过头,问他:“你说如果我们从魔物这边下手,去找那个布阵之人,会不会容易一点?”   晏止澜怔了一怔,显然是还未往这方面想过。   祁璟兴致勃勃道:“你看,这把灵剑身后就是魔界之门,不管什么魔物,想要出来都会通过这个门。那个人绝对不会只满足于手里的那一点魔息,一定会想法设法从这里召出更多的魔物为他所用。只要我们耐着性子守株待兔等在这里,顺着魔物逃走的方向,一定能找到那个布阵之人!”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简直要忍不住为自己喝个彩点个赞了!   然而晏止澜却不如祁璟那么乐观,他望着对面黑气腾腾的魔息,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祁璟正沾沾自喜在兴头上,被晏止澜一桶凉水猛然浇下来从头到脚淋了个透,非常不悦,愤然道:“为什么?”   晏止澜反问道:“若是两者并非一人呢?”   祁璟一听,立时蔫了。   也对,毕竟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具体布阵者和操控魔物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也不能确定。倘若不是一个人,那他们傻傻的守在这里有什么用?   祁璟自信心受到打击,无精打采道:“那你说怎么办?”   晏止澜静静道:“等。”   祁璟左思右想了半天,什么头绪都没有,烦躁极了:“等什么?等你被控制了杀人吗?”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晦暗:“若非如此,如何能得到线索?”   祁璟无法,垂头丧气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先回宫吧。”左右晏止澜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有什么异常,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不至于太过被动。   所幸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切风平浪静,晏止澜也没有显出被控制的异像,仿佛之前的躁动只是一场幻觉。   祁璟却不敢心生大意,一方面派人去寻找布阵人的讯息,一方面又因最近祁望山的催促而焦头烂额。   或许是一切都说开了的缘故,祁望山对着祁璟不再像以往那么严苛,卸下了久藏心中许久的秘密,他整个人也不再那么阴鸷,反倒有了一丝慈眉善目的味道,并且开始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起来。譬如一件,他现今就如同无数等到儿女终于长大的普通长辈一样,开始插手祁璟的婚事了。   没错,祁璟自己也万万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还会落到被催婚的窘迫地步。他也曾跟祁望山抗议过,争论过,说自己年纪尚小还不能成亲,被祁望山眉一横眼一瞪吼了回去:“孤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子嗣了!”   祁璟眼见在祁望山这边说不通,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回去跟福佑哭诉,希望福佑能劝阻祁望山一二。   不料这次福佑却没有支持他,而是跟祁望山站在了统一战线,听他说完之后,点头道:“老君上所言极是。阿璟,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成家生子了。”   祁璟呆了呆:“佑叔!你怎的也不帮我?反倒向着父君?”他才二十岁而已!哪里就老大不小了?放在上一世,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在上大学,翻院墙通宵打游戏好吗!   福佑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道:“阿璟不愿成婚,可是有什么苦衷?不若跟佑叔说说。”   祁璟听他这么一说,又愣住了,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就是不想这么早跟另一个人的人生绑在一起而已。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一想到他还没开始行乐,就要被整日困在这围墙之内,就心生恐惧,想往后退缩。   福佑本意是想给他个台阶下,见他久久不言,便以为他真的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眼里露出一丝明了的神情,问道:“阿璟可是有心上人了?”   祁璟还未反应过来,福佑却已经自以为猜透了他的心思,温声道:“阿璟若是有心上人,大可与老君上说个清楚,老君上会理解的。”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若是那女子身份特殊不宜入主正宫,娶进来封个贵妃便是。你是君上,想要宠幸谁,还不是你说了算?”   祁璟被他一番话说的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福佑竟然会说出三妻四妾这种话,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妻妾成群这种事,对他现在这个世界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里稍微有点身份有点脸面的人,都不会只有一个妻子,还有那些小门小户想要攀龙附凤的,恨不得生个十个八个闺女,亲自送到达官贵人的床上去。   是以,福佑的这番话虽然让他惊了一下,却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并没有太过震惊。   不过福佑的话倒是提醒了祁璟,他故作愁苦道:“佑叔,实话跟你说吧。我心里确实有个人。”   他这话一出,不仅福佑愣了,连正在一旁练字的晏止澜也顿住了。   半晌后,福佑才道:“是哪家的姑娘?”   祁璟长长的“唉”了一声,道:“那姑娘如今已经嫁做他人妇,再提闺中名字怕是不合适。”   福佑松了口气:“既然已经嫁人,君上也该……”   “不!”祁璟打断他,演起戏来,“佑叔你没娶过妻生过子,你不懂。虽然卿已嫁做他人妇,但是我这心里仍然只有她一个,此生非卿不娶。”   福佑默然,他确实没有娶妻生子,于情爱这一道也没甚经验。只是他也不愿看祁璟因为一人儿如此消沉,便劝道:“君上……”   “佑叔,”祁璟见他还要劝,索性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你知道为何那个姑娘不愿嫁我吗?”   福佑愕然,原来阿璟竟是被嫌弃的吗?   祁璟幽幽道:“佑叔,我……”他“我我我”了半天,终于艰涩的把话说出来了:“是我不能人道,我不能害了人家姑娘一生啊!”   福佑已然呆住了,半晌没有再说话。   祁璟见状,窃喜不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这一茬糊弄过去。   旁边的晏止澜突然咳嗽了几声,祁璟立时紧张的凑了上去:“怎么突然咳起来了?是不是昨夜不小心着凉了?是我的错,怪我。我这就让他们熬些驱寒的药汤过来。”   为了避免晏止澜突然失控,祁璟除非上朝下朝,基本上时刻不离都跟晏止澜待在一起。他们现在虽然仍是共睡一床,搁在两人中间的七星灵剑却已经被晏止澜收回去了。   祁璟睡相极差,要么睡着睡着就滚到晏止澜那边去了,要么就是在睡梦中将两人的被子一齐卷到自己身上。   晏止澜又因为修炼的缘故经常入定,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早已冻得浑身冰冷,少不得要不舒服几天。   祁璟深知自己什么德行,说完便准备叫人进来,不料被晏止澜拉住了:“不必。没什么大碍。”   祁璟关切道:“真的没事吗?”   晏止澜略显不耐道:“说了无事便是无事,你忙你的去。”   脾气再好性子再冷的人,也受不住祁璟这种天天围在身边嘘寒问暖赶都赶不走的人。   祁璟平白受了一顿白眼,若搁以前,早就跳脚骂回去了。然而不知怎的,一看到晏止澜那张脸,他的气就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福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他知道祁璟现在跟晏止澜之间坦荡的很,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祁望山并不这么想。光看这次祁望山要给祁璟娶妻纳妾的架势就知道,他在急什么。   不过,福佑心里完全明白,祁望山突然如此急迫,也不全在于此。眼下碧青已死,意味着祁望山的寿命也快到头了,祁望山这是想在死前给祁璟安排好一切。   然而听到刚才祁璟的一番剖白之后,对于祁望山交待的事情,福佑又犹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基友提醒我贴错章节了,我脑子进水了QAQ 第41章   祁璟见福佑一脸纠结的样子,怕他不相信,趁热打铁的又追加了一句:“佑叔若是不信,大可去医舍问问骆先生。”   福佑脸上现出一丝希望的神色,忙问道:“无双圣手怎么说?”   祁璟垂下眼帘,耷拉着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福佑没有说话,祁璟悄摸摸抬头看了他一看,见他凶巴巴的脸上各种复杂情绪交织,不由暗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不该这么欺骗这个从小到大都对自己好的大舅的。   然而他的心虚看在福佑眼里又成了另外一回事,福佑只觉他的小心翼翼让人心疼极了。如今正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碍于身份得了这种隐疾也不敢对人说,整日里强颜欢笑暗自吞泪,甚至连心上人都看不起他。   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命途多舛,先是灵丹被自己那不懂事的小妹、他的亲生母亲狠心挖掉,又在祁望山的严苛管教下受尽折磨。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灵丹归位,神裔血脉觉醒,却还要时刻提心吊胆担心夏部的人找上来,好不容易有了心动之人,又因身怀隐疾被抛弃……   许久后,福佑摸了摸祁璟的头,劝慰道:“阿璟不慌,你年纪尚小,这种事先不急。何况除了无双圣手,还有许多隐居世外的杏林大家,若是大月国的不行,我们便去邻国找;若是普通修士医不好,我便带你回夏部。”   他眼神暗了暗,想到一个可能性,接着道:“或许你这样,是因为夏部数百年来从未与外族通婚而致的。”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笃定的点点头,“等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回夏部。小妹已经不在,你是她的孩子,族长应当不会拿你怎么样。”   祁璟心虚极了,一面听一面乖乖的点头:“好。”再也不敢夸口说大话。别说别人了,无双圣手那边他还没知会过呢,等会儿他一定要找个借口去跟骆杨生见一面,免得到时候穿帮了。他这个大舅好骗,他可不认为,他爹祁望山也这么好骗。   福佑说完之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是如此,娶妻之事,我会跟老君上好好商议。你先好好歇着吧。”   祁璟无比乖巧的“嗯”了一声,看的福佑更加心疼了,接着又听到祁璟小声道:“佑叔,能不能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君,我怕……”   他顿了顿,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不要怕,我不会告诉他的。”   祁璟看着他的身影走出殿外,重重的呼出口气,软骨头似的趴在桌上,顺手拿起一只琉璃小酒杯玩儿。   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将小酒杯扔到一旁,歪着头问晏止澜:“喂!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最近祁望山不知道在想什么,让金珠把政务都拿到金华殿给他处理了。祁璟起初乐得悠闲自在,很吃吃喝喝很是舒坦了几天,再加上近段时间晏止澜身上的傀儡阵也没有被启动的迹象,一切风平浪静,让他一度都把这茬给忘了。时间一长,无所事事久了,他又觉得烦闷无聊起来。   今日又解决了困扰他很久的婚姻大事,压在心头的那块阴霾终于散去,祁璟看着低头垂眸认真练字的晏止澜,摸着下巴,暗道:“怪不得人常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男人味儿,光是站在那里练个字都这么有气质。不知道我认真上朝的时候,底下有没有人被我迷倒。”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晏止澜已然练完了今日的字,将笔搁下,回他:“练字,修炼。”   祁璟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是他看错了,什么男人味儿?明明是古板无趣味儿!   晏止澜原本对他这种行不正坐不端的随意妄为很是看不过眼,然而不知是时间久了还是怎的,如今再看到祁璟这副模样,他竟也习以为常不觉得刺眼了。   祁璟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了无生趣的看着他收拾东西整理案桌,恹恹道:“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别的乐趣吗?”   晏止澜将写好晾干的字收起来,思索了一会儿,道:“看书。”   祁璟一听,立时精神了:“看什么书?”   说到看书,他突然想起来,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看过那个久负盛名的春宫图册!想到这里,祁璟不由两眼发光,几乎忍不住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去找几本看看了。   晏止澜不疑有他,以为祁璟是真的想要看书。垂眸想了想,列出了一大堆自己平日看的那些书籍。   祁璟越听越觉得索然无味,这些书名听上去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光听书名,他就能大概猜出晏止澜看的是什么书,比如《大月纪年》、《晏氏心法》之类的,这些书看起来真的有意思吗?   或许是他怀疑的目光太过露骨,晏止澜转头看着他:“怎么?”   祁璟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晏止澜微微皱眉,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祁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往自己这边一带。   晏止澜猝不及防,被他带了过去,弓着背,与祁璟头对头,面面相对。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一时有些不自在,想要挣开远离一些,又被祁璟按住了。   祁璟神秘兮兮的冲着他道:“兄弟,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藏着掖着了。”   晏止澜怔了怔:“什么?”   祁璟黑中带蓝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就像他以前养的那只小鸟儿,纯澈又灵动。晏止澜一时走神,竟忘了挣脱。   祁璟见他不说话,以为有戏,忙追问道:“我听说世家子弟手里都会珍藏那么几本孤本,你那里有没有?分给我看看呗!”   说完他又怕晏止澜不给他看,并起两根手指起誓,“我保证,看完就还给你!绝对不会不还!”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祁璟心里想着不管怎么着晏家也是大家,虽然如今式微,但是底子还在嘛!世族大家里收藏的珍本肯定比市面上流传的那些更精美更好看,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实践的对象,但是提前看看学习学习,也没什么坏处嘛。   他这喜滋滋的等着晏止澜回应,那边晏止澜愈听愈糊涂了,他本以为祁璟说的是家中典藏的古籍,然而听到后面又隐约觉得不像,便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祁璟闻言,以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挤眉弄眼道:“别装了,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晏止澜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祁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诧异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晏止澜,惨叫一声:“不是吧?难道你真的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   晏止澜皱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一把推开他,猛地站起来,他白玉似的脸上染上一丝薄红,黑沉沉的眼里满是怒气,怒道:“祁璟!”   祁璟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了,原来这晏止澜不仅是个雏,还是个连小黄书都没看过的纯洁少年。   得知失去了看小黄书的最佳来源,祁璟瞬间也失去了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好心情,听到这一声怒吼,挖了挖耳朵,兴致缺缺道:“干什么?”   晏止澜见他漫不经心的模样,上世暴君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恼怒道:“身为一国之君,你怎可如此荒淫无耻!昏君!”   祁璟一听,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就是想看看传闻中的春宫图吗?怎么就荒淫,怎么就无耻了?再说了,阴阳结合乃是顺应天理之事,他一没滥杀无辜,二没严苛治下,怎么就是昏君了?   晏止澜一时气急口不择言,那句话一说出口就后悔起来,后悔不该将祁璟与上世的昏君混为一谈。只是他一向高傲,从不轻易在人前服软示弱,只抿着唇冷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祁璟哼了一声,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到晏止澜面前。他原本是想用一国之君霸气侧漏的眼神,让晏止澜乖乖的跟他认错。走到晏止澜面前才想起来,他竟然忘了晏止澜个头比他高!   原本居高临下的俯视变成了仰起脖子抬头看的仰视,一下子变得气势全无。   气势这东西,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祁璟一鼓作气不成,顿时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泄了气,再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晏止澜微微低头,与祁璟对视。   片刻后,祁璟率先挪开了视线,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踏马的这个身高差简直是在玩我!晏止澜的这个长相跟他的身高简直一点都不配好吗!明明长得那么俊美精致,为什么还那么高!明明我这么威严霸气,为什么没有他高?   晏止澜自然是听不到祁璟内心的吐槽,这会儿冷静下来,他愈发觉得之前自己说的那句话过了,但是仍旧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冷声道:“晏家所藏之书,皆是晏家历代家主精挑细选留下的孤本。那种书……不会也不可能会在晏家出现。”   祁璟冷不防听他突然出声,愣愣的“啊?”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晏止澜这是在跟他解释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皮这一下很开心。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第42章   晏止澜见祁璟不说话,忍着不自在又重复了一遍:“晏府没有那种书。”   祁璟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道:“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也……”他本来是想说反正我也可以从别的地方再找,不知怎的,对上晏止澜那双眼睛,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脱口道,“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   一时沉默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本来祁璟是想,大家都是男人嘛,整天板着脸有什么意思?不如找些有意思的事情来做。正好他跟晏止澜年纪相仿,按理说应该是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聊不完的女人。然而实际上却是,明明两个人之间不过差了三岁,却像是隔了三十年那么远的代沟!   明明晏止澜比他小,偏偏活的比他还老气、正经、古板、没有意思!   祁璟决定了,等找到傀儡阵背后的那个布阵人,解决掉晏止澜身上的隐患之后,他一定要甩开晏止澜,不,最好以后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要找一群趣味相投的小伙伴,一起喝喝花酒逛逛青楼,看看小黄书打打架,过过年轻人该过的生活!   想到这里,祁璟瞬间又有了动力和斗志,心中充满了憧憬,无比期待那一天快快到来。   “喵~”   他这边正想的开心,冷不丁从窗台那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小猫叫声,立时将他和晏止澜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祁璟莫名觉得耳熟,刚要过去看个究竟,就被晏止澜拦下了。   祁璟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等等,”晏止澜拧眉,道,“听起来不像是寻常的猫叫。”   祁璟失笑,觉得晏止澜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他一边往窗台那边走,一边漫不经心道:“不是寻常的猫还能是什么?”   晏止澜见祁璟一派淡然,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暗自思索是不是自己太过谨慎了些,先不说外面那些的內侍,光这宫里大大小小的暗卫都不知有多少,若是有所异常,那些暗卫早就发动了,根本不可能等到他们动手。   祁璟一靠近窗台,就发现晏止澜说对了,窗台附近有一股极浅的灵力波动,若不是他感知敏锐,寻常人很容易就给忽略过去了。   晏止澜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走了过去:“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一团小小的黑影“喵呜”一声,倏地穿过窗子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晏止澜侧身躲过,那黑影越过他拐了个弯,又朝祁璟冲了过去。   “七星!”晏止澜厉喝一声。   泛着蓝光的七星灵剑凭空出现,直直刺向那条黑影。   “哎——等等!”祁璟忙开口阻止。   七星在祁璟面前猛然停下,因为去势太急,流光四溢的剑身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晏止澜看着祁璟伸手一抓,将那团黑影兜入自己手心,掌心向上再次摊开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赫然蹲坐其中。见到晏止澜,示威似的冲着他弹出尖锐的爪尖,张开小嘴发出“嗷呜——”的威胁声。   晏止澜:……   不用祁璟解释,他就知道眼前这个是什么东西了。确实不是普通的猫,是用灵力画就的用以传音的符咒。看祁璟的样子就知,定然是他的符咒。   晏止澜脸色一沉,喝道:“七星。”   七星瞬间化作一道灵光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祁璟挠挠头,讪讪道:“那个,第一次做,不熟练,我给忘了。”   自从那次见过晏止澜用来传信的鸟之后,他内心羡慕极了,就暗搓搓的自己试着做了一批传信的符咒。因为不熟悉做起来嫌麻烦,祁璟埋头画了两天也就只做成功了三个而已。   一个送给了对他视若自身性命的福佑,一个则看在郑铮救他一命的份上送给他,并允诺了他一件事,最后一个自然是带在自己身上。为的是以防万一,若是再遇到上次那种陷入危险之地、身旁却无人传信的情况下,放出传信符咒,也好有个照应。   祁璟摸摸自己怀里的那张传信符,眼下福佑跟他同在宫中,应当不会用这种方式叫他。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是那郑铮找他。   祁璟捏了捏小黑猫的耳朵,小黑猫抖了一抖,口吐人言,发出的声音确是郑铮的。   郑铮仍是那副怯怯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君上,君上曾允诺小的一件事,不知现今可还作数?”   传音符只能传音,不能对话,郑铮自是懂得,也没有等祁璟回答,过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小的本不该仗着君上仁善求君上的恩典,只是郑府如今陷入危险之地,人心惶惶,小的无计可施,只得大胆求助君上,请君上救郑府救郑家于水火!”   说到这里,他已然哽咽,泣不成声。   祁璟听得一脸茫然,转头问晏止澜:“郑家发生什么事了?”   晏止澜摇头,他自那日离开晏府之后便跟着祁璟回到了宫中,虽然静伯会偶尔传信过来告知他晏府和小靳黎的近况,但是他碍于自己身在宫中多有不便,也避免给祁璟惹麻烦,是以极少与外界联系,对于宫外之事更是所知甚少。   他盯着传音的小黑猫,道:“等他说完。”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那边郑铮的情绪显然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他轻轻的抽了抽鼻子,接着小声对祁璟道:“家主前几日突染急病卧床不起,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了剧毒。大夫说这毒深入脏腑,已是救不得了。除非无双圣手肯出手,尚有几分生还的希望。小的四处打探,听闻无双圣手如今正在宫中……”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祁璟听到那边传来几声血肉撞地的重重的闷响,略一思索便知,想必是郑铮怕他不答应,磕头求他。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有人惊呼道:“郑铮!你在干什么?”   郑铮微弱的辩解道:“没、我没干什么。”   又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吵嚷起来:“你还说没干什么?我方才分明看到你在磕头!”   “他在给谁磕头?他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做法诅咒家主!”   郑铮惊慌失措的声音夹在其中,很快被淹没了:“我没有,我没有诅咒家主。不是我……”   “好啊!我这就去禀告夫人,让夫人治你的罪。”   ……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起来,祁璟凝神仔细听了几遍才听到郑铮又说了什么。   想必是趁着旁人不注意,郑铮快速对着传音符说道:“小的不敢居功,然请君上看在小的曾救过驾的份儿上,求君上救家主一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你这个下贱东西!”   接着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那女声恨恨道:“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让郑彪留下你!你害了你那下贱的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夫君吗?”   祁璟正在想这个彪悍的女人是谁,旁边晏止澜静静道:“是郑家主的夫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祁璟终于想起来了,可不就是那个坊间传言中比郑家家主还要厉害的正室夫人狄氏吗?   这个狄氏家世显赫,家中门楣比郑家都要高上几分,嫁给郑彪算是下嫁。不仅如此,她本身为人也很是要强,连修为都比郑彪要高上一截。郑彪武力家势皆不如对方,只得夹着尾巴做人,对狄氏言听计从,从来不敢反抗一二。别看郑彪四处留情,那都是背着他夫人来的,要是敢在他夫人面前胡来,少不得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若说祁璟之前对这个狄氏毫无所感,如今听着她盛气凌人的语气,再加上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的性子,微微有些不耐起来。   那边郑铮犹在竭力为自己辩解:“不,我没有,夫人……”   “啪!”   回应他的又是一记清脆的清脆的耳光,狄氏这记耳光用了十足十的灵力,打的郑铮头晕耳鸣,半张脸都肿胀起来。   祁璟似乎能透过声音看到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面带厌恶的看着伏在脚下的郑铮,冷冷道:“把这个贱种给我押到水牢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给他饭吃。都听清楚了吗!”   郑家的家仆唯唯诺诺的应着。   祁璟听着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想必是那狄氏带着人走了,郑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微弱到:“去找君上,求、求君上救、救家主。”   ……   传音到此戛然而止,祁璟手中的小黑猫瞬间化作点点亮光消散在空气中。   祁璟只觉心塞不已,面色阴沉的一脚踹飞了旁边的一只矮凳。   檀香木雕小凳轱辘咕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祁璟胸中的那口恶气出来,忿忿道:“太过分了!”他扬声道,“来人,去把无双圣手找来——”   晏止澜立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问道:“君上可是要去郑家?”   祁璟愤愤道:“你别拦着我!离我远点!我生起气来连我自己都打!”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他淡淡道:“我同君上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祁璟身有隐疾这件事   听了全程的晏止澜后来表示:没有,不存在的,他瞎说的,顽皮。 第43章   祁璟诧异的看他一眼,不明白从来不参与任何事情的晏止澜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跟他一起去,不过稍微一想便想通了,他印象里郑家的嫡子郑珏好像跟晏止澜是至交?狄氏应该就是郑珏的亲生母亲。   这么一想,一切就说的通了,晏止澜应该是怕他一怒之下对狄氏不利,毕竟不管狄氏为人如何,为了好友,晏止澜也会插手。   祁璟本来是想惩治狄氏的,不过这会儿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太合适。不管怎么样,这都是郑家的家室,即便身为君主,他也不能任意妄为,管到人家夫妻头上去。不过救出郑铮,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边刚下定主意,那边骆杨生带着药箱走了进来,问道:“你们哪个身体不适?”   祁璟拉着他往外走:“不是我们,是郑家的家主郑彪。”   走了没两步走不动了,骆杨生甩开他的手,山羊须一颤一颤的:“不去。”他抬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你以为骆某是什么人?随便一个无名之辈都想让我出手,不去不去。”   祁璟虽然对郑彪没什么好感,但是之前已经夸下海口允诺郑铮帮他做一件事,如今郑铮开口,若是他不去,岂不是言而无信?   祁璟焦急的不行,表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他惯会装模作样唬人,且早就摸透了骆杨生的性子,知道此人虽然性子高傲冷漠,却是个实打实的医痴。想要求他出手相助,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他眼中跟他有缘的人,他认定的朋友,一种则是旁的医修看不好的疑难杂症,越是难,他就越是兴奋。只要让他看看,别说好处,就是分文不取他也乐意。   说白了,给人看病全看他心情。   祁璟心里有数也不慌乱,只抱着双臂慢悠悠道:“听说郑家家主郑彪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无人能解。眼看着这就不成了……”   骆杨生顿住了,跟祁璟相处不是一日两日,他自是清楚祁璟打的什么主意,哼了一声,道:“天底下中毒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骆某都去一一看过不成?”   祁璟“哦”了一声,绘声绘色描述道:“听说那毒跟旁的不一样,郑家家主原本膘肥体壮的一个人,如今不过三四天的样子已然大变了个样,骨瘦如柴不说,身上脸上皆巴掌大的毒包……”   “郑府在何处?”   祁璟话还没说完,腹内打的一长溜草稿还没来得及全部表演出来,骆杨生就打断了他,提着药箱往外走,走了几步见祁璟没动,斥了一声:“还不跟上?”   祁璟掩饰住心里的窃喜,装作不懂的样子,明知故问道:“骆先生这是要去郑家吗?”   骆杨生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敢这么戏弄老夫的,也就只有你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骆先生过奖,过奖,”祁璟故作谦逊说着,见好便收,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接过骆杨生手里的药箱,“还不是骆先生医术高超,无人能及?凡是这大月国的医修有一半、哦不,别说一半了,只要有那么七□□十个,能学得一点骆先生的皮毛,我就高枕无忧了。”   他这一番话明着暗着夸赞骆杨生,说的极其漂亮又不谄媚,即便心里清楚他是在拍马屁,骆杨生也很是受用。   他捋了捋山羊须,哼道:“若是再多几个像你们这样不省心的,我不如早些升天得了。”   祁璟嘿嘿一笑:“先生说的哪里话……”   “君上——”骆杨生突然转过头,眯着眼看他,意有所指道,“骆某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要问问君上。方才老君山无故宣召,君上可知是何事?”   祁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他忐忑不安道:“先生怎么说?”   骆杨生反问他:“君上想要骆某怎么说?”   祁璟讨好道:“骆先生帮我这一回,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好好报答先生。”   骆杨生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不赞同道:“胡闹。此事岂能胡口乱言?若是传出宫去,岂非会堕了骆某无双圣手的一世威名?”   兴许是跟祁璟相处久了,了解了他的为人,骆杨生起初对他的那些偏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消弭于无形。他性子本就孤僻高傲,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冰冷气质,且他这种冰冷跟晏止澜的冰冷还不一样。   晏止澜的冰冷是来自于他自小受到的家教所造成的,虽然性子冷淡与人疏离,待人接物方面却是温和有礼的,让人挑不出瑕疵来。   而骆杨生的冰冷却不是如此,他心高气傲,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君主面前,也是全看自己心情,不惧生死,比晏止澜活的更加任性肆意。再加上他痴迷医术,只要是他没见过的没医治过的病人,不论是非对错黑白,他都会兴致勃勃的将人救活了为止。   因此,无双圣手在外的名声,好赖参半。好在他也不是在意名誉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只是在宫中医舍待着的这么长时间,看到别的医修手下都或多或少的跟着那么一两个乖巧懂事小徒弟的时候,起先他还不屑一顾,忙起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等日子一长,偶尔闲下来之时,心里未免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感和不满。   虽然他身边不乏祁璟派给他的内侍和侍卫,但是那些人再多,跟徒弟比起来,总归是不一样的。   凭什么那些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医修都能有端茶递水的小徒弟在旁伺候,他这么一个鼎鼎大名的无双圣手却无人问津,从来没有人想要来拜他为师?   若是祁璟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不是不想,是不敢。”   晏家与骆家虽是世交,晏止澜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骆杨生曾经也起过收他为徒的念头,只是一看上晏止澜那张冷漠的脸,顿时索然无味。他自是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若是再收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徒弟,整日里两只冷冰冰的脸对着,有什么意思可言?   所以,迄今为止,不惧怕骆杨生,心思纯澈,性子又活泼跳跃的,深得骆杨生欢心的,竟然只有祁璟一人。   祁璟怎么会知道骆杨生心里在想什么,他听骆杨生之前的语气似乎有不高兴的意味,忙甩着尾巴讨好笑道:“权宜之计,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等父君过阵子消停下来,不再乱点鸳鸯谱了,我就找机会告诉他真相。”   不料骆杨生却看着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对他说了一句:“你可愿拜我为师?”   此话一出,不仅祁璟愣住了,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晏止澜都抬眼看了过来。   祁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骆先生,你刚说什么?”   骆杨生以为他是故意插科打诨,不愿拜自己为师,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小子平日里看上去机灵的很,怎么一跟他说正事就装疯卖傻当听不懂?   他冷哼了一声,愠怒道:“不想拜就算了,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拜我为……”   骆杨生的话戛然而止,祁璟往前小跨一步,走到他面前,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师父方才说的可当真?”   俗话说技不压身。他现在虽然灵丹归位,照理说修为灵力应当跟丹核还在的时候没有差别。然而实际上却是,兴许是灵丹离体太久,他与灵丹之间的感应总觉得有些陌生,不如晏止澜体内那颗自己修炼了二十年的丹核用的顺手熟练,甚至直到如今,他连体内的本命灵剑都召唤不出来。   对于这种情况,祁璟也曾问过福佑。只是福佑也从来没碰上过这种情况,也不知该作何解释,灵丹离体又归体这种事,数百年来,祁璟是唯一一个,只得安慰他,兴许过些时间自然就好了。   然而祁璟却能感觉到,情况可能并不像福佑说的那么简单。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又关系到夏部这个隐秘的部落,他也不能随意跟人提起。   如今乍然听到骆杨生说收他为徒,祁璟起初没反应过来,待他明白了骆杨生是什么意思之后,立时狂喜不已。骆杨生医术高超且见多识广,说不定有办法呢!到时候就算不跟骆杨生说,他自己学会了医术,还愁找不到方法吗?   骆杨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脸上染上一层可疑的红色,故作镇定的咳了一声,假意斥道:“谁准许你现在叫我师父了?”   祁璟一呆:“啊?”   骆杨生见他一副呆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呵斥他几句,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医舍里那些医修面对徒弟时候笑眯眯的样子,呼吸一滞,瞬间心灵福至的领会到了什么,是不是一直以来自己太过严苛,所以没人敢拜自己为师?   骆杨生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又一抬眼看到祁璟眼巴巴的样子,心道罢了罢了,眼看着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再不找个衣钵继承人,那些医术岂不是要跟着他入土埋没了?   想到这里,骆杨生咳了咳,对祁璟无比和蔼道:“拜师须得沐浴焚香,行过拜师礼,方才作数。骆某一生收你这一个徒弟,如此未免太过草率。”   祁璟呆呆的把嘴张成了“O”型。   直到内侍提醒道:“君上,辇驾准备好了。” 第44章   祁璟回过神来,看着骆杨生,端的是态度端正言辞诚恳表情真挚:“师父说的对,是徒弟想的不周,差点儿辜负了师父的美意。等过几天,徒弟一定严守规矩,沐浴焚香带上拜师礼隆重拜师,不枉师父的一番苦心栽培。”   骆杨生把眉毛一横:“嗯?”刚训斥了他先不要叫师父,怎么越叫越顺了?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不过,听上去好像感觉还不错?   骆杨生捋捋胡子,突然有点儿明白那些老家伙们为什么一个挨一个的喜欢收徒弟了。   要是每天都像这样,被小徒弟崇拜的眼神仰望着,“师父师父”的甜甜叫着,再前后跟着端茶递水贴心伺候着,这谁顶的住?   何况……   骆杨生面上一派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模样,心里早已经美得冒泡了。要不是时候不对,他简直想冲回去跟那些老家伙们炫耀一番:你们徒弟收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呵!一群愚民!你们有谁敢收君上做徒弟?看到没有?我的徒弟才是这世上聪明绝顶又有悟性的人!   祁璟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见他虽然口吻严厉,下颌上的山羊胡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立时知道对方不过是色厉内荏,故作严肃罢了。突然间觉得这老头儿口是心非口的样子还莫名有点儿可爱。   祁璟也不揭穿他,嘴角上扬挂着笑,请他先走:“师父,那我们现在去郑府看看?”   骆杨生被他这一声声师父喊得十分惬意,也不再拿乔,大手一挥:“走,为师先带你去开开眼界。”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讲究拜师礼仪来着,得,自己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祁璟也不揭穿他,麻溜的应了一声:“好嘞。”小心伺候着新认的师父上了辇驾,又往回走了两步,与晏止澜坐上另一只辇驾,扬声吩咐道:“去郑家。”   因为救人要紧,且郑家离皇城距离不远,祁璟就没有带太侍卫过去。几人轻装简行,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就到了郑家。   辇驾在郑府门前停下,祁璟率先下来,屁颠颠的去扶骆杨生,晏止澜紧随其后。   一进郑府大门,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阴郁之气,隐隐约约还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大白天你,却莫名让人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   祁璟不适的往后退了一步,恰恰退到他身后的晏止澜面前。   晏止澜微微皱眉:“这府里不太对劲。”   骆杨生也拧眉道:“是有些不对。”   祁璟忍着迎面扑来的阴寒之气给他带来的不舒适感,问道:“是跟之前宫里一样的东西吗?”   晏止澜凝神听了片刻,摇头:“不像。”   祁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种东西就好。不管什么玩意儿,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骆杨生新收了徒弟,一时心情澎湃,想也不想的跟着道:“没错,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还怕它不成?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晏止澜稍作思索,随即点头道:“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总归不是什么好物。我们仔细一些便是。”   几人在郑家家仆的带领下往郑彪所在的房间走去。   一路走来,沿路的风景看的祁璟触目惊心,明明一个月前还长势茂盛的花草,此刻几乎全部萎靡不振到伏在地,还有走廊边池塘里的游鱼,之前一看到人影就会争先恐后的游过来要东西吃,如今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肚皮朝天,已然死去多日,还散发着腥臭味儿。   祁璟心中突然有种预感,郑家这次也许不仅仅是郑彪中毒这么简单,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引路的家仆见晏止澜和祁璟的眼神皆不住的往池塘那边瞟,便陪着笑道:“君上恕罪,如今家主重病卧床,家里上上下下因着老爷的病焦急慌乱。夫人下令,将能派出去请人的请人,找医修的找医修,是以庭院如今缺人打理,闹成这副模样。”   祁璟见人主动请罪,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别人家的后花园,他就算看着不顺眼,还能亲自撸起袖子下去给人打理干净不成?   晏止澜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家主要紧。”   这句话倒是惹得祁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料被晏止澜逮了个正着:“君上有事?”   祁璟道:“没什么。”   他方才就该想到的,郑珏既然是晏止澜的至交好友,郑彪身为郑彪的亲生父亲,对于晏止澜来说,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几人快速走过长廊,跨过庭院,来到郑彪房前,一个中年妇人已经带着侍婢们等候在门口多时了,见到祁璟一行人走过来,便跪下行礼:“君上。”   祁璟示意她们起来,抬腿往房间里面走:“郑卿怎么样了?”   那中年美妇正是郑彪的正室夫人狄氏,听到祁璟这么问,一边拿手帕擦泪一边哽咽道:“回君上的话,家夫、家夫他……”说到这里,她已然泣不成声。   祁璟也没准备等着她回答,长腿一迈走进内室,又瞬间退了回来,内室郑彪所在的那间屋内,又腥又臭,比方才他经过的满是死鱼的池塘还要更甚,呛的他连连咳嗽,连郑彪现在什么模样是死是活都没看清楚。   那边晏止澜已经面色不改的跟着骆杨生进去了。   祁璟拿袖子捂着口鼻,闷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狄氏带着侍婢在他身后抽抽噎噎的回答道:“家夫自从染了恶疾之后,脸上身上便皆是鱼鳞状的脓包,起初只是一两个,家夫也不曾放在心上。不料这脓包鼓出来之后又发起痒来,家夫不耐痒便挠了挠,却不小心将那脓包抓破了。脓水所流经的地方,只要沾染上皮肤,就会长出更多的脓包。臣妇也曾找过许多医修前来看过,却都无济于事。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说到这里,她又掩面痛哭起来。   狄氏本就生的美貌,这一哭更是犹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祁璟原本以为传音符里那个凶神恶煞的狄氏应该是个长相凶狠的恶婆娘,没想到看到真人时却才发现自己错了,狄氏竟然是个看上去娇软的小妇人,跟她的恶名完全不相称。不过想来也是,若是狄氏是个无盐女母夜叉,即便郑彪再惧怕她,又怎么会白白忍受得她这么多年?   郑彪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想必除了狄氏背后的显赫家势之外,狄氏的美貌也占了不少分量。   祁璟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狄氏,心道,果然狗改不了吃屎,男人改不了拈花惹草的劣根。郑彪家里明明有美貌如斯的妻子,却偏偏喜欢在外面四处留情,这不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吗?   于是他看向狄氏的眼神又不由带了一丝同情,若是放在以往,他早就上去好生劝慰一番了。不过此刻他还尚记得狄氏打人时的尖酸刻薄,便只对着狄氏淡声问道:“既是请过那么多医修来看,可有看出些什么?”   狄氏摇摇头,恨声道:“一群庸医!有的说是中毒,有的说是沾染了疫病,有的说是饮食不当,众说纷纭,没有一个人能确诊!是以臣妇便把家里的家仆能派出去寻找,看能不能找到无双圣手。”   她仰着脸,哀戚道:“只是臣妇听闻无双圣手早在数月前为君上诊治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若是能找到无双圣手,一定能救回家夫,是臣妇无能……”   骆杨生虽然跟着祁璟一起过来,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祁璟也没有主动告知。   此刻骆杨生已经跟晏止澜一同进到内室给郑彪诊治去了,祁璟却不打算现在就告诉狄氏,心想不如趁着这个时机让狄氏多担心害怕一会儿,顺便为郑铮出口恶气。   祁璟在外间坐下,等着骆杨生诊断的结果,同时招呼狄氏坐下,和颜悦色道:“夫人不必担忧,孤已带了医修前来为郑卿诊断。不如先坐下,先歇息片刻。”   狄氏犹犹豫豫的在他右手下方坐了,正逢婢女捧上茶水来,祁璟心念微动,悄悄打出一小点灵力。   奉茶的婢女恰恰走到他面前,手腕一痛,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一盏热茶尽数往祁璟身上泼去。   祁璟早早算准了时机,等的就是这一刻,灵敏的侧身一躲,茶盏“嘭”的一声在他脚下炸开。   那婢女早已吓得呆住了,脸色煞白身体抖如筛糠,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狄氏反应极快的呵斥道:“君前失仪,你不想要脑袋了吗!”   婢女被她这么一提示,忙慌不迭的跪下来,磕头求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祁璟心中冷笑,这个狄氏果然有几分本事,硬是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说成了君前失仪这样轻飘飘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静静的坐在上首,不说惩罚,也不说饶恕,只一言不发的看着。   狄氏见状,只得咬着牙,扬声道:“来人!将这笨手笨脚的贱婢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随即又抬头,对着祁璟请罪道:“君上恕罪,这贱婢是臣妇这两日刚提上来的粗使丫头,胆子小没见过世面,还请君上网开一面。”   祁璟先前便看到这婢女站在狄氏身旁,跟她关系很是亲密的样子,如今听她抢在自己前头下了杖责为这婢女开脱,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于是煞有其事道:“既是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杖责五十吧。”   狄氏闻言,瞳孔一缩,猛地站起来,道:“君上!”这所谓的婢女并不是普通的侍婢,而是跟着她一起长大、又陪着她一起离开狄家的陪嫁,与她早已情同姐妹。这五十杖若是打下去,半条命就要没了。   祁璟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懒洋洋道:“怎么?郑夫人也觉得孤待人太过宽厚了?”说到这里,他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道,“在宫里时,父君就常道孤心太软,总不忍心责罚犯错的小內侍们,郑夫人若是也觉得孤罚的轻了,孤便只好——”   “君上赏罚分明,如此甚为妥当。”狄氏打断他道,“臣妇方才只是想要问问君上,臣妇的夫君如何了?”说着她背着祁璟给了那两个拉着婢女去施刑的人一个眼神。   祁璟权当没看到,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内室,道:“等孤带来的医修出来之后,自有分晓。郑夫人稍安勿躁,先喝口茶静静心。”   狄氏敢怒不敢言,脸色不虞的坐了回去。   祁璟悠悠的喝着重新奉上的茶,心里暗爽。   一想到被关在水牢里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的郑铮,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问狄氏:你这婢女是人,其他人就不是人了吗?你这婢女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过他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想名正言顺的救出郑铮,还是得等郑彪发话。否则他一出声,郑铮暂时看上去是安全了,但是以狄氏的机警和睚眦必报的性格,等他一走,郑铮定然会受到加倍的折磨。   因此,尽管祁璟心里焦急的很,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派淡定的等着骆杨生的诊治结果出来。   好在没过多久,骆杨生就面色不虞的出来了。   祁璟把茶盏放到一旁,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怎么样?是中毒还是疫病?”   不料骆杨生全部否认了:“都不是。”   祁璟惊诧不已:“都不是?那是什么?”   后面跟着出来的晏止澜,一脸凝重的接着道:“是蛊。” 第45章   祁璟还没说话,那边狄氏已经惊惧不已的大叫起来:“蛊?怎么可能?”   祁璟脸色也沉了下来,刚猛补过《修真纪年》的他自然知道狄氏为什么会说不可能。   大月国修士皆以修炼正门心法入道,自诩正义之士,即便是普通修士,也是如此。在他们眼中,一切以其他手段入道的皆是不入流的歪魔邪道,就该全部予以禁止封杀。   这其中,犹以蛊术最甚。若是在大月国内有人修炼蛊术被发现,那跟过街老鼠差不多,人人喊打唾骂不说,甚至连命都留不住。   大月国无论男女老少,世家平民,对于蛊术皆是无比憎恶、痛恨不已。究其原因,这里面还有一段令大月国百姓至今提起来仍心有余悸的惨痛往事。   数百年前,魔界大门打开,先是数之不尽的低等魔物涌入修真界。这些低等魔物没有灵识只知杀戮,不知疼痛没有疲倦,所到之处杀人如麻,上至耄耋老翁,下至未满周月的婴童,皆如割菜一般全部被杀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那时候的修真界还没有国家之分,皆是以各个世家势力大小划分的区域。上层的世家贵族们居住在区域中央繁华热闹的城郭,下层的普通修士及奴隶们则散落在他们所附属的世家周边,地位越是低下,所居住的地方就越是荒凉,往城中央传达讯息所需要的时间自然也就越长。   当时的魔界之主正是利用了修真界消息传递滞后的时间差,在习惯了安逸享乐的修真世家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仅有寥寥数人的偏远边缘的部落村庄开始,举起屠刀,如同层层海浪,夹携着无数的冤魂和浓稠的血色,快速的往城郭逐渐推过去。   那些修为低下的平民修士和奴隶毫无还手之力,呼救求饶的声音还没喊出来就身首分离,滚烫的鲜血同无数人的血混合汇集,渗入地下、流进江河,整个修真大陆几乎有一大半的土地被染成了暗红色,所有的江河里都是红色的血水,数之不尽的冤魂在月夜哀嚎叫喊哭泣。   等到那些身居层层保护中心的世家们得到消息的时候,魔界大军已经势如破竹一路兵临城下。   魔界之主扰夜慵懒的躺在十六只魔物抬着的华贵辇驾上,给了修真界的世家们两个选择。要么俯首称臣,从此为魔界之主的附属,听其差遣不得抗命,要么七日后魔军攻入内城,全部都得死!   “死”字被他用了魔力说出来,宛如无数看不见的利器,朝着高高站在城墙上方观望的世家们汹涌而去。那些站在前方守卫的修士们首当其冲,修为稍低一些的直接当场吐血,修为稍高的还好,只觉得像是被人当胸重重打了一拳而已。   扰夜纤长的手指一伸,将一只拳头大小光滑细腻酒杯拿起来把玩,唇畔勾起一抹诱人的笑意,低沉的声音说道:“好戏还没开始呢。”   若是有人往这边瞥上一眼,便会发现,那魔主手中拿的哪里是什么酒杯?分明是泛着磷磷鬼气的婴童颅骨!   扰夜轻轻一摆手,魔界大军在修真世家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如潮水般悄无声息的往后撤退了。   此时修真界一片混乱不堪,人人自顾不暇,根本没人有心思去思考扰夜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他们发觉出不对的时候,城内已经血流如河,亲人、朋友、师徒……人人都疯了一样,手中的利器还没发挥它该有的作用,杀掉几个魔族,却反手刺入了身旁最亲密的人的心脏。   一切都乱了套。   没等七日之期到来,修真界的内部先自相残杀了起来;没魔族之人动手,修真界的佼佼者已经被身边人的灵剑刺穿了心脏。   扰夜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毫无人员折损的,就轻而易举拿下了一座座被世家盘踞多年的城池。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扰夜趁众人心神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暗中释放出的蛊虫,那些细如牛毛的黑色蛊虫在黑夜的笼罩下,身形隐匿的很好,几乎无人察觉的到。再加上所有人的精神和注意力全部都在扰夜身上,蛊虫入体的一瞬跟针扎似的轻微而过,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蛊虫入体,在人的经脉中快速游走,三个时辰后,钻进人脑,中蛊之人便被蛊虫之主所控制住,成为他的傀儡。   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造成了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灾祸。被魔主扰夜所统治的那段时期,是整个修真界最暗无天日也是最悲惨悲痛的一段记忆,被称为永夜。直到祁氏先祖祁一微的出现,才结束了这一切。   然而即便是过了数百年之后的今日,只要提起蛊这个字,就无人不痛恨无人不恐惧。   因此,祁璟立刻能理解狄氏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放在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比狄氏好上多少。   祁璟稳了稳神,问骆杨生:“可还控制的住?”   骆杨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永夜之前的那场碾压战争中,魔主扰夜便是用蛊虫控制众人。虽然扰夜被封印在魔门之后,但是魔界的蛊虫重新出现在修真界,这就意味着一定有魔界之人、或者跟魔界有关之人逃了出来,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势必会引起修士们的恐慌,对君主的统治极为不利。   蛊虫并非不能解,只要及时发现中蛊之人,将其体内的蛊虫逼出来,以灵火烧掉,便可解决。   骆杨生身为医修博览群书,自是知道该怎么解,只是中蛊之人一旦被逼出蛊虫,还能不能恢复神智,就不好说了。   还有一点……   骆杨生紧紧皱着眉,有些疑惑:“据史书上记载,中蛊之人的身形体貌并无异样出现。这与我们刚才所见的不一样。”   祁璟的心猛地高高吊起:“怎么不一样?”   晏止澜看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狄氏,沉声道:“郑家主的情形,跟其夫人所言,一字不差。”   “不,”骆杨生皱眉道,“还是有所区别。”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答案,晏止澜随后微一点头:“是有所区别。先生睿智,是繁之大义疏忽了。”   祁璟茫然的看着他们跟打哑谜似的谈话:“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晏止澜转头,看着他道:“比郑夫人所言,更为危险。”他顿了顿,道:“郑家主体内,不只有一种蛊虫。”   祁璟下意识的脑补了那个场面,胳膊上立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忍着恶心问:“能救吗?”   骆杨生跟晏止澜皆沉默下来,祁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若是不能救……”   要是不能救,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亲自去把郑铮从水牢里提出来了。反正郑彪活不成了,郑铮也不会再得到他的认可了,与其留在郑家被人欺负活受罪,不如跟着他过几天安生日子。   骆杨生难得的有些犹豫不决:“倒不是不能救,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正逢狄氏悠悠醒来,恰巧听到这句话的前半段,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婢女,哭喊道:“君上,求您看在家夫曾救过架的份上,救救家夫!”   祁璟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头大,解释道:“孤……”   他话没说完,就被晏止澜打断了。   “狄伯母,”晏止澜冲着狄氏一拱手行了个小辈礼,见狄氏转头看过来,才接着道,“若是要救郑家伯父,须得付出一些代价,伯母可承担的起?”   狄氏想也不想,连连点头:“只要能救家夫,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你们要钱还是要灵石?要多少?郑家不够,我狄家还有。只要家夫能救回来,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祁璟一听,顿觉无语。这个狄氏,真把他当做前来趁火打劫的山间劫匪不成?   晏止澜闻言,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悦,不过他并未显露出来,只慎重的将之前跟骆杨生在内室里商议的结果说给狄氏听:“郑家主所中的不只一种蛊,且所拖时间过长,情形很是危急。若要救郑家主,条件有三。”   狄氏忙道:“我答应我答应!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我也答应。”   “先不急,”晏止澜平心静气道,“等郑夫人听完这三个条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狄氏愣了一下,听晏止澜接着道:“其一,郑家主体内的蛊虫已经钻入脑中,须得开颅取蛊。”   “开颅?”狄氏喃喃的跟着重复了一遍,随即厉声否决,“这怎么……”   她话没说完,就被晏止澜看过来的一眼打断,明明是平静无波的一眼,却蕴藏着无上的威压,惊得她话到一半再也不敢出声。   晏止澜见她平静下来,又道:“其二,即便是开颅取出蛊虫,郑家主成活的可能性也不超过三成,生死由命。其三,若是郑家主成功活了下来,由于蛊虫侵入脑髓的缘故,能不能行动如常……”   后面的不需多说,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说行动如常还是好听的,能不能保留意识还尚不能确定,别说旁的了。   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认出几个人来,若是运气不好,兴许就跟行尸走肉一般,余生都只能无知无觉的躺在床榻上,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晏止澜后面所说的话太过残忍,狄氏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晏止澜。   晏止澜微微低头,看着她,又道:“这三个条件是医修先生所言,另外,繁之尚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郑夫人务必应下。”   不等狄氏回答,他又抛出一句话,令祁璟心情无比复杂起来。   晏止澜淡淡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切尚未查明之前,还请郑夫人守口如瓶,切勿泄露一二,以免对君上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感动到流泪,没想到我终于等到了被人护着的这一天,没白养。   晏止澜:白养什么?、   祁璟:没、没什么。 第46章   祁璟微微睁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晏止澜会突然站在他这一边为他说话,顿时有一种养的大白兔终于知道回报,知道出去叼胡萝卜回来给自己吃的感觉了。   他这边正暗自感动不已,那边晏止澜心里却是在想,如何封住在场所有知情人的嘴。最好的方法无非是将所有知情人全部杀掉,如此一了百了,高枕无忧。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无故杀人,于情于理,于私心于道义都说不过去,也都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但是若放任这些人出去,万一有人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魔蛊重现人间,势必会引发修真界的动荡,人人恐慌,此事也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左思右想,总想不出万全之策,如此一来,晏止澜更觉烦闷。   他们二人各怀心思,狄氏已然理顺了所有一切。她扶着侍婢们站起来,擦掉脸上的泪痕,环视四周,肃容吩咐左右:“将今日听到此事的人,拔掉舌头,折断手脚,全部打入水牢!”   底下立时一片哀嚎,哭叫着求饶。   晏止澜不甚赞同的摇头,刚要阻拦。   狄氏似乎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拢了拢鬓发,先发制人开口道:“身为郑家主母,处置几个不中用的家仆,这种小事,就不劳君上和晏公子费心了吧?”   祁璟目瞪口呆的看着狄氏瞬间变脸,心道:厉害!怪不得他总觉得狄氏哪里不对劲,明明在传音符里那么彪悍泼辣的女人,他一来突然就成了柔弱可怜的妇人。果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故意做戏给他们看的。   狄氏收回了她温柔可怜的伪装,恢复了惯常的嚣张跋扈,指使着心腹将人处置了之后,这才对着祁璟款款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不论结果,请君上暂且一试。成与不成,后果由臣妇一人承担。”   说完不等祁璟回答,转身又对着骆杨生一行礼,肃然道:“若有什么需要,请先生尽管吩咐。”   骆杨生似乎毫不意外,问道:“夫人可确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倘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后悔。”狄氏果敢道。   说完她的目光往内室看了过去,怆然一笑,“事已至此,不如放手一试。无论成败,我与他夫妻缘分已尽,一切听天由命罢了。”   祁璟讶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晏止澜则静默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即使如此,”骆杨生道,“那我们便开始吧。”   晏止澜微一点头,跟着骆杨生往内室走去。   内室之门被紧紧关上,将里面的一切关住,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见。   留下祁璟与狄氏两人相对,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狄氏回身坐下,对着祁璟道:“臣妇先前失礼,君上莫要责怪。”   她微微一笑,右手的拇指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一只虾青色手镯,像是对祁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无论如何,只要郑彪还活着一日,哪怕只是躺在床上不能说不能动,他也是这郑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只要他还是郑家的家主,我和珏儿在郑家就有一席立足之地,谁也不能也不敢轻看了我们母子二人。”   祁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默然不语。   不过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跟人交心的样子,倒像是要将积压多年的恩怨一下子全部说出来发泄个痛快一样。心念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郑彪素来风流,狄氏虽然名义上守着正室夫人的名号,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哪个女子会愿意跟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若只是相敬如宾表面上的夫妻尚好,若是哪方存了情有了意,岂不更加难以忍受?   何况看狄氏的样子,跟郑彪恐怕也不仅仅是世家联姻那么简单,其中多多少少有几许情谊,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狄氏目光痴痴的落在那手镯上,道:“你曾说要一辈子宠我爱我护着我,二十多年前的话你大概是不记得了,我却一直记得真切。你在外头如何,我岂会不知?只是一想到珏儿,我便只能忍心吞声,继续做这个有名无实的郑夫人。如今也好,从此以后,你便只能守着我们母子,再也不能看别人一眼……”   祁璟起初听着,心中惋惜这狄氏也是个可怜人,只是遇人不淑识人不清,明明有权有貌,偏偏选了郑彪这个什么都不行的人。听着听着又觉得有些心惊,暗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深不可测。明明嘴上说着柔情蜜意的话,话里话外却是轻飘飘的就决定了郑彪的生死。   不过旁人的家事,祁璟也不欲多言,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的掌纹。   看完了左手看右手,等两只手全部看完,又无聊起来,眼角余光扫过新呈上来的茶盏,又兴致缺缺的挪开了视线。他这会儿口不渴不想喝水,对这个也不感兴趣。   恰逢一旁的狄氏这会儿从往昔的回忆里走了出来,心神稳定之后,又是那个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郑夫人。   她见祁璟的目光在茶盏上面一扫而过,便道:“这是今年下面的人刚呈上来的花露,不如茶的味道浓艳,却也别有一番甘甜清爽的滋味。君上不妨试试。”   祁璟听到她的话,视线重新落回茶盏上面。   那茶盏上面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三瓣连,小小的花苞上面缀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看上去可爱极了。   不知是盯着看的时间长了眼睛看花了,祁璟看到那三瓣连茎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再去看时,却又是平静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然而祁璟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神使鬼差的,他端起茶盏,却没有送到嘴边喝上一口,而是悄然的在指尖聚起一股浅浅的灵力,轻轻的顺着纹路描绘起来。   三瓣莲上面的花纹渐渐被灵力渗透,露出里面幼白的瓷胎。祁璟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禁暗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狄氏见祁璟爱不释手的来回看着一只茶盏,以为他是喜欢不已,遂道:“君上若是喜欢,臣妇便包好了命人送到宫里去。”   祁璟放下茶盏,道:“不必了。”   狄氏以为他是拉不下脸,忙道:“不过是些粗糙东西,有几分野趣味,用不了几个钱,能得君上青睐,也是它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祁璟扶额,他是真的对这个茶盏没什么心思,只是刚才觉得有些异样罢了。然而这话他又不能直接对狄氏明说,免得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找借口嫌弃她。   这么一想,祁璟也懒得跟她争辩,左右不过一套茶具,他收下就是了,于是便客气道:“那孤便在此,多谢郑夫人美意了。”   狄氏见他肯收下自己的示好,心头一松,笑道:“君上说笑了。”   不料她话音刚落,祁璟那边变故突生,一丝黑气陡然从茶盏中蹿了出来,直奔祁璟面门。   好在祁璟早有防备,侧身一躲,那黑气见一击不成,倏地又缩回了茶盏。   祁璟聚起一道灵力打向茶盏,茶盏应声而裂,在案几上化作一堆齑粉,那黑气却并不在其中,显然是早在他动手之前就逃逸了,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它能逃到哪里去?   祁璟收回手笼在袖中,盯着案几上的那堆粉末,   底下坐着的狄氏早就吓得呆了。她是不怕祁璟,甚至没把这个跟她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君主放在眼里,是以言辞间多多少少有些怠慢。但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有谋害君主的念头。   若是君上死在郑府,死在她面前,不仅她完了,郑府完了,她身后的狄氏完了,更重要的是,她为郑珏所谋划的一切都完了!她的珏儿也完了!   想到这里,狄氏脑中一片空白,冷汗涔涔而下,半晌之后她才想起来跪下求情:“君上明鉴,此事与臣妇无关。臣妇对此并不知情……”   祁璟伸出一根手指沾了点粉末,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捻了捻,垂眸思索了片刻,感知到上面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摇头道:“你起来吧。与你无关,是魔息。” 第47章   “魔息?”   狄氏疑惑的低声重复了一遍,重复完之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骇然打碎了手中的茶盏,“郑府怎么会有魔息?难道是魔主冲破封印……”   祁璟月余前刚见过魔界之门被封印的样子,对于狄氏的担心不以为然。君归剑的剑身上虽然有些许裂痕,但是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碎掉,魔界之门更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破除封印打开,何遑魔界之主出现在修真界?   与祁氏恰恰相反,他心里想的并不是魔息,而是另外一件事。   祁璟看到魔息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郑彪身上的真是魔蛊,为什么会留他活到现在?   或许先前他们都想岔了。   由于之前晏止澜身上存留魔息这件事情,所以他们看到郑彪身上的情形,潜意识中第一反应自然也是想到的是魔物所为。   然而他们却忽略了,除此之外,实际上还有一种另外可能,若郑彪身上的蛊是哪个修士所炼,而不是魔蛊呢?   魔界既然能无声无息的在郑彪身上下魔蛊,说明他们的势力已经渗入了大月国,至少不是一两只魔物逃出来那么简单。   然而事实上却是,除了郑彪,根本没有别的修士有异状,更像是有针对性的对郑彪及郑家的寻仇。   毕竟魔蛊在所有能够考据的史书上的记载有且仅仅只有一次,除了永夜之前的那场大战,后来魔主扰夜统治的数十年,魔蛊再也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如果硬要追究起来,可以说是魔主扰夜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不需要魔蛊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控制仙门世家,只要他一声令下,各个世家无人违抗无人不敢不从。   但是这么一来,后面发生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后来被蛮力镇压忍无可忍的仙门世家,在祁氏先祖祁一微的带领下,一呼百应,聚集起来一路势如破竹打入魔宫。   扰夜手握魔蛊这个大杀器,却没有再用过,反而节节退败,被祁一微带领的仙门世家将其本人以及麾下的所有魔物一同打回了魔界,并封印起来。   如此生死存亡之际,扰夜为什么没有用魔蛊?   这个问题当初困扰了祁璟许久,经过方才那股魔息的干扰,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到了这茬。   他将郑彪的事情在心中又过了一遍,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他们都错了,也许扰夜当时所用的魔蛊并不是他们以为的蛊,而是别的什么。又或者,扰夜根本就没有用魔蛊这种东西,而是将它作为一种障眼法掩盖了事情的真相。   不论如何,事过百年,饶夜被封在魔门之内,事情的真相如今已无人得知。   只是蛊虫这种东西,祁璟琢磨过后,发现其实它并不算是魔物的专属。   很早以前就有修士以炼蛊作为一种修炼方式,直到魔族大肆杀戮,修真界重振旗鼓再做秩序之后,人人谈蛊色变,这种修炼方式才渐渐消失匿迹。   倘若百年后的今天,仍然有人在用这种方式修炼呢?   祁璟将心里浮现出的这个念头压下,问起狄氏:“郑家主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狄氏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家夫因为自身资质的原因,修为并不高,所以他一向胆小怕事,隐忍退让,从不敢与人结怨。”   祁璟想到郑彪之前的表现,发现确实如此,便又问道:“那郑家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狄氏略一思索,依然摇头:“这倒没有。家夫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即便有人心怀不满,也不敢说些什么。”   祁璟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郑家主近日的饮食穿着都由谁负责?”   狄氏猛的抬头:“君上这是怀疑府中之人做的手脚?”   祁璟道:“孤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先见到人问几个问题再说。”   狄氏一听,立时让心腹去叫人。   不过片刻,那婢女就一脸慌乱的跑了进来:“夫人,伺候家主起居的家奴郑二自尽了。”   狄氏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心腹婢女磕磕巴巴道:“据、据跟他同屋的郑八说,郑二平日里在私底下常跟人说家主的坏话,还说早晚会让家主尝尝他的厉害……奴还从郑二屋里的床底下搜出了这个……”   说着她将手里的一只巴掌大小的方形墨盒呈了上去。   狄氏看着祁璟:“君上……”   祁璟示意她稍安勿躁,随手从墙上挂着的装饰剑里抽出一把,挑开那只墨盒。   一股白色的浓烟瞬间冲了出来,等那浓烟散去,盒子里的东西现在众人面前,是几只形状狰狞体型肥硕已经死去的虫子。   祁璟了然,想必这几只就是母蛊了。   他说找人问话不过是个借口,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看来一切都不出他所料,郑彪体内的蛊虫应该就是下在了饮食里。   他这边刚找到一些眉目,那边晏止澜从室内出来了。   祁璟听到动静,看过去,问他:“如何?”   晏止澜神情略有些疲惫:“所有蛊虫都已被找出,只是郑家主今后会如何,还要等他醒来才能知晓。”   言下之意,命已经救回来了,其余的就听天由命了。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祁璟身旁的那堆粉末上面,问:“可是有所发现?”   祁璟点头,也不瞒他:“可惜刚发现一点苗头,线索就断了。”   他将自己之前对魔蛊的猜测一字不漏的告诉对方。   晏止澜静静听完,说出三个字:“傀儡阵。”   祁璟怔了一怔,第一反应是以为他身上的傀儡阵发动了,暗暗戒备着。须臾之后见晏止澜神色如常,才反应过来,晏止澜说的可能是那次大战里扰夜所用的手段。   顿觉灵台豁然开朗。   扰夜率领魔界大军一路杀戮无数,其中亡灵冤魂不计其数,想要布上几个傀儡阵,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据当时记载,扰夜并没有进城,傀儡阵却是在城中爆发,祁璟挠破了头也想不到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晏止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是内应。”   说完又补充道:“大量的内应。”   祁璟更加迷惑不解了:“可是出卖同胞,跟魔族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晏止澜定定的看着他,“如果那些内应本来就不是修士呢?”   “本来就不是修士?”祁璟喃喃的重复一遍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不是修士,就是魔界之人。   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只是这种念头太过匪夷所思,在他脑中仅仅一闪而过,他也没放在心上。仙门世家所聚集的地方,大能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若是有魔物潜伏在其中,他们怎么会察觉不到?   “想要掩饰身上的魔息也并非没有办法,”晏止澜道,“来自魔界的低等魔物气息浑浊肮脏,自是容易被人察觉。而若是高等魔族,想要暂时掩盖身上的魔息混入修真界,也并非难事。”   “可是史书记载,”祁璟还是有所不解,“魔主扰夜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轻而易举的就攻入了内腹要塞,这么多的布置,想要完成,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吧?要在修真界潜伏这么长时间,不会暴露吗?”   “不,还有一种方法,能完全掩下魔息。”晏止澜垂眸道。   祁璟睁大了眼睛:“什么方法?”   晏止澜沉默片刻,道:“若是高等魔族跟人族修士结合,生下来的孩子里会有很小一部分,完全没有魔族的特征,没有魔息的存在,就跟普通人一样,能用修士的方法修炼,修炼出丹核,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们是魔族的孩子,更不会有人产生一丁点儿怀疑……”   祁璟听得暗暗咋舌,这踏马跟在人群里埋不□□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什么时候走在路上突然就爆炸了,让人措手不及不说,最可怕的是,你想提前防备去找,甚至连这东西藏在哪个地方那个角落都不知道!   祁璟听晏止澜说完,抱着一丝侥幸,问他:“真的没有办法把那些……揪出来吗?”   晏止澜微一摇头:“除非他们血脉里属于魔族的那部分觉醒或者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爆发,否则没人会知道谁是魔谁是人。”   一直站在一旁的狄氏,听着他们言语间尽是魔族、修士的,起初一脸茫然,后来回过味儿来,恶狠狠道:“只要是魔物,就该杀。”   晏止澜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祁璟以为他是因为想到傀儡阵的缘故,赶紧转移话题道:“咦?骆先生怎么还没出来?”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骆杨生就从内室走了出来。   祁璟忙迎上去:“先生辛苦。快坐下歇歇吧。”   那边狄氏也忙吩咐人重新上茶端点心。   骆杨生止住狄氏,道:“不忙。郑彪已经醒了,你先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不仅狄氏呆住了,连祁璟也愣了:“这么快?”   骆杨生翘起胡子瞪了他一眼,祁璟讪讪一笑。   狄氏也反应过来,连声道:“哦哦,醒了,醒了,我这就去……”她一边擦着喜极而泣的泪,一边往內走去。   晏止澜看出骆杨生是有意支开狄氏,便问道:“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骆杨生长长的叹了一句:“惨呐!真是惨!骆某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惨到这种地步之人。”   祁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怎么了?什么意思?”   晏止澜像是想到了什么,道:“郑家主恐怕时日无多了。”   祁璟茫然道:“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吗?”   “不仅如此,”晏止澜道,“郑家主眼下还有意识,还能说上几句话,只是用不了多久……”   骆杨生接着补充道:“只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化作一滩血水,受尽折磨而死。”   祁璟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由打了个寒战:“怎么会这样?蛊虫不是都被逼出来了吗?”   “蛊毒深入骨血,骆先生能让他醒过来还保留意识,已然是其他医修远远不能及。”晏止澜在旁解释道,他眸色沉了沉,“不管主使之人是谁,郑家的天怕是要变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个所谓自尽的家仆,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凶手还在幕后,隐藏的极深。   几人从郑府出来,皆是一脸沉闷,尤以祁璟为最。   不过短短半天的光景,他所受到的惊吓一个比一个大,细思极恐。   坐在辇驾上往宫里去的时候,他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晏止澜的话,悄悄拿眼去看被纱帐遮掩住的路边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忍不住想这里面有没有潜藏着魔界之人在暗中偷窥他们,或者有没有魔族的后裔,假装普通的修士,伺机而动。   虽然知道现在想这些纯粹是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祁璟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外面瞟去,一会儿看这个畏手畏脚的像魔族,一会儿看那个贼眉鼠眼的不是什么好人。   没过多久,就把自己看的晕头转向头昏脑涨起来,只得老老实实的缩回脑袋,闭目养神。   只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远远一个少年与他的辇驾相向走来。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少年在走到祁璟辇驾旁的时候,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正是祁璟放下纱帐的那一瞬间,露出的一小半侧脸一闪而过,随即被掩在层层纱帐之后。   少年盯着很快消失在前方的辇驾,愣住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冷峻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低声喃喃:“终于找到你了,公子。”   ——————   果然如骆杨生所言,不出半个月,郑府传来家主暴病而亡的讯息。   祁璟看着手里展开的密信,问在一旁的晏止澜:“狄氏这是想做什么?”   郑彪去世,郑珏身为郑彪的嫡子、唯一名正言顺的家业继承人,狄氏不仅没有将身在北疆的郑珏召回来,反倒多次回绝了郑珏的请求阻止他回来,同时在郑彪出殡的当天,将郑铮认为义子,当众给了郑铮郑家二公子的身份。   要不是密信上说狄氏一切如常,祁璟差点都要以为她是不是因为郑彪之死受刺激太大疯了。   明明那日她对郑铮还是一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嘴脸,怎么会转眼间就变成了善良大度的嫡母心肠?   晏止澜最近正在试图从书中寻找到傀儡阵的线索,闻言掩卷沉思片刻,一针见血道:“无非是捧杀罢了。”   “捧杀?”   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祁璟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想来也是,如今郑家新旧交替,人心浮动,看上去一派平静的表面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危险,此刻反倒是远离京都身在北疆的郑珏最为安全。否则若是郑珏这个郑家唯一的嫡子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嫡系血脉凋零,郑家家主之位少不得要从众多旁支里面推选,到时各方势力争夺,又是一堆麻烦事。   想必狄氏也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顺势将郑铮推到明面上去。   一方面为自己挣了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毕竟众人皆知,郑铮本就是郑彪的儿子,如今也算是认祖归宗,任谁也挑不出个错来;另一方面,也是在暗中为郑珏铺路,虽然都知道郑珏才是郑家家主的人选,郑铮就算被认回郑家,也什么都不是。然而此刻郑珏不在京中,那些原本针对于郑珏的明枪暗箭,少不得一大部分会转移到郑铮身上。   也就是说,郑铮其实就是狄氏为了保护亲子而推出去的明晃晃的靶子,就差没在他身上写上几个大字:都朝着我来。   祁璟暗叹狄氏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郑铮一心想要认祖归宗,宁愿死在郑家也不离开,兜兜转转这般也算是遂了他的愿,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日子,是不是真的是他想要的。   晏止澜听到他叹息,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一根修长的手指拈着书页,淡淡道:“君上若是担心,何不过去看看?”   祁璟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愣住了:“担心什么?”   晏止澜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书册上,反问:“君上方才不是在担忧郑铮的处境吗?”   祁璟哑然:“这是郑家的家事,即使我是君上,也不能插手。何况,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郑铮既然想在郑家待下去,他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难道他以后每次遇到难事,我都要去帮他解决不成?”   说完这番理直气壮的话,祁璟又自己嘟囔一句,“又不是我媳妇儿,我管那么多干吗?闲的么我?”   晏止澜本来想问为什么自己的事他都要管上一管,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他自言自语的那句话,顿时一怔。   祁璟浑然不觉,正逢小內侍呈了新洗好的瓜果上来,他见那水晶盘子里放着的紫黑葡萄圆润可爱,便扭头问晏止澜:“吃葡萄吗?”   晏止澜回过神来,冷硬道:“不用。”   祁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好好的生什么气?”   晏止澜不置可否,头也不抬,继续看他的书。   祁璟对此早习以为常,也不甚在意,长得好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小性子,他懂。   他没骨头似的往软榻上一躺,一边吃小零嘴一边跟晏止澜闲聊:“你说,郑家这次的背后主使跟我们身后之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晏止澜静静的翻过一页书,“不知。”   祁璟也不尴尬,接着说自己的猜测:“可是若是一个人的话,他们对郑家下手的目的是什么?”   晏止澜的两根手指捻着书页,听祁璟自言自语又道:“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对你下手。难道是看你太完美所以心生嫉妒,想要让你身败名裂毁了你?啊变/态啊变/态!”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将书页翻了过去,祁璟那边犹在胡言乱语:“要么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要抢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晏止澜的手“啪”的一声按在了手上,祁璟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你找到线索了?”   晏止澜合上书册起身,道:“没有。”   祁璟见他面色不虞,“哦”了一声,心里悠悠叹道:美人美则美矣,就是冷冰冰的木得灵魂。一点都不好玩!   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叫晏止澜:“哎,那个——”   晏止澜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祁璟莫名其妙:“谁又招你惹你了?”   晏止澜也觉得自己这股烦躁来的怪异,便准备去床上合眼歇息一会儿。   只是他这边刚仰面躺下,祁璟放大的脸就出现在他上方,黑中带蓝的眼珠子正一错不错的盯着他。   晏止澜顿时呼吸一滞,须臾稳住了心神,问他:“何事?”   祁璟盯着他看了一阵,挤眉弄眼道:“时候尚早,吃过晚膳再睡。”   晏止澜的视线越过他,看了一眼外面金乌高悬的天空,此时午时还未到,何来晚膳一说?   祁璟一时紧张说错了话,索性破罐子破摔,撕下脸皮,俯身往晏止澜面前凑了上去。   两人眼对眼,鼻尖对鼻尖,祁璟看着晏止澜浓黑如深潭的眼睛,忽然感觉有些眩晕,忙直起身,跳下床榻:“快些,我在殿外等你。”   说完急冲冲的往殿门那边走去。   晏止澜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眯了眯眼,不知道祁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等到晏止澜出来,祁璟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条红绸绫带,示意他闭上眼睛。   晏止澜按照他所说的照做。   下一刻,微凉的绸带束在了他的眼睛上,紧接着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祁璟拉着他的手往一个地方走去。   他被蒙住了双眼屏蔽了视觉,嗅觉和听觉便变得敏锐起来。   先是走过一段满是花香的地方,然后是起伏不断的虫鸣,接着是坎坷不平的小路,祁璟还提醒了一句:“小心,前面有棵枯树倒下了,抬脚不要被绊倒了……”   最后来到了一个流水潺潺的地方,水声淙淙,鼻间尽是清新淡雅的草木香,令人心神愉悦。   祁璟将缚在他眼睛上的红绸拿掉,却不许他睁眼,从背后用自己的手捂住他的眼睛,推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身后是祁璟靠上来的胸膛,前方是祁璟滚烫的掌心,还有耳畔祁璟温热的气息扑上来……   晏止澜的心神陡然一颤,刻意忽略掉那种不自在感,听到祁璟无不得意的问道:“怎么样?我亲自安排的!感动吗?”   捂着晏止澜眼睛的手,随着他第一个字说出口的同时放开。   习惯了黑暗的晏止澜眼前骤然明亮起来。他眯了眯眼,等适应了以后,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不由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止澜:他说他只管他媳妇儿……算了,口头便宜让让他好了。   祁璟:想什么呢大兄弟?   晏止澜(冷冷的):谁要跟你做兄弟?   祁璟(迷茫.jpg):为什么又生气? 第48章   晏止澜在宫中住了数月有余,已经习惯了巍峨宫墙间的狭窄天空,此刻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儿望不到边际的碧鲜翠欲滴的竹海,令他不由一怔。   竹海连绵起伏,辽阔不知边际,竹海中数道清澈的溪水自高处蜿蜒而下,载着数只灵力加持的竹杯慢悠悠的飘过来,曲觞流水,清新雅致。这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只是突然间在常住之地见到不常见之景,有些出乎意外。   真正令晏止澜神色微动的是,溪水对面的空地上,两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面前。   是静伯和小靳黎。   小靳黎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小脸上也肉嘟嘟的吃胖了,一看到晏止澜,两眼发光,欢呼雀跃的冲着晏止澜伸出两只胳膊,蹦蹦蹦跳跳的喊:“哥哥!哥哥!”   晏止澜脚尖在地上一点,跃至对面。很久没回晏家,说不想念是假的。然而他又不敢回去,没有祁璟这种灵力高深的人在身旁看着,他怕万一傀儡阵突然发作,自己失去神志,会在晏府造成不可弥补的错失。   是以,他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欢喜,对着后面跟上来的祁璟低声道:“多谢。”   祁璟嘿嘿一笑,坦然接受了他的道谢,神秘道:“先别急着谢,后头还有呢。”   说完,他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随着口哨声响起,一只只洁白无瑕的白鹤扑楞着翅膀从竹林里一飞冲天,在他们不远处的上空引吭高歌翩翩起舞。   小靳黎拍着小手蹦的老高:“是白鹤!静伯,好多白鹤!我们家的白鹤!”   静伯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是啊,是白鹤。”   晏止澜却是怔住了,这些白鹤……都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   他转头看了祁璟一眼,祁璟正仰着脖子看天空,鼻尖沁着一点儿晶莹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嘴巴微张,比小靳黎还像个孩子。   察觉到晏止澜的目光,祁璟微微偏头,冲他一笑,以邀功的口吻兴冲冲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白鹤是晏家的家徽,晏止澜自然也是喜欢的。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的白鹤早就被各大世家豢养,失去了野性和翱翔天空的能力。   不过他还是低声对祁璟道了声谢。   祁璟不以为然的“嗐”了一声,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他无比期待待会儿晏止澜看到后的表情。   只见那些白鹤在空中纵横交错,不断飞来换去,绕的人眼花缭乱。不过片刻,它们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中以身体摆出了几个清晰端正的大字“恭贺晏繁之生辰”。   晏止瞳孔微缩,这是——   祁璟费了许多心思才想到怎么给晏止澜庆生,其实他原本不想这么高调的,只是宫中烦闷,他又不能随意出去,实在是把他闷急了,索性心一横,搞了个大的出来,给那些想要害他看他笑话的人展示展示他的实力。   况且仔细算算,晏止澜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交的第一个朋友,为朋友过个生辰,算不得什么。若是能搏美人一笑,那他更是赚了。   祁璟这边洋洋自得,不知道宫里宫外凡是看到白鹤和庆生的人,已经炸开了锅。   老君上祁望山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桌,一连摔碎了十来只茶盏,冲着金珠勃然大怒:“都是你们给惯得!劝孤不要逼婚逼的太急!你自己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胡闹!”   金珠脸上白胖胖的肉颤了颤,陪着笑劝道:“老君上息怒,君上他年纪尚小,哪里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不然您看,他们二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天,也没发生什么不是?”   祁望山一把又捏碎了一个琉璃盏,怒从心生:“两个大男人天天睡在一起,成何体统!”   金珠讪讪道:“这不是事出有因吗?君上他也是为了查出傀儡阵的真凶才……”   他话没说完,祁望山就打断了他,怒道:“孤早就说过,只要杀了晏止澜,一切就结束了。祁璟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先不说祁望山这边一怒之下冲着金珠发了多大脾气,吐了多少口水。   于此同时,宫外也不遑多让。   本来市坊间关于祁璟强掳了晏止澜做其娈宠之类的流言就不少,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一时间流言喧嚣,更甚以往。若说以前还只是遮遮掩掩的说上一两句,如今却是逢人先心照不宣的问上一句“哎,你知道当今君上和那个谁……”   ……   外面如何,祁璟和晏止澜自是不知道的。   祁璟得意的看着自己琢磨了许久做出来的灵鹤,吹了声口哨。   “轰——”的一声响,那些白鹤组成的字在空中骤然爆炸,变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顺着天际快速滑落,引得小靳黎惊叹不已。   祁璟冲小靳黎眨眨眼:“小锦鲤,祁哥给你看的烟花好不好看?”   小靳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两只眼里亮晶晶的,拍手叫好:“好看好看!”   祁璟得意道:“下次哥哥还给你看好不好?”   “好呀好呀!”小靳黎连连点头,软糯糯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呀?”   祁璟摸摸他软乎乎的小脑袋:“等祁哥想好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小靳黎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被静伯抱到一旁玩耍。   祁璟冲晏止澜挤了挤眼,嘚瑟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怎么样?”   晏止澜看着神采飞扬的祁璟,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唇边不由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意:“多谢。”   自母亲去后,他便再也没有庆贺过生辰。父亲对他要求极为严格,对于这种小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唯有静伯会在生辰那天,悄悄的为他做一碗小面,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祁璟假装不胜其烦的摆摆手:“又是这一句。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听听?”   晏止澜向来自持冷漠惯了,一时不知该作何表达,只得又低声道了句:“多谢。”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很喜欢。”   祁璟无比嫌弃道:“算了算了,你喜欢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一拍手,撤掉了用作装饰的结界,一桌热气腾腾散发着香味的饭菜出现在几人面前。   祁璟招呼小靳黎:“来祁哥这边,给你吃好吃的。”   小靳黎屁颠颠的跑了过来,围在他身边:“什么好吃的呀?”   祁璟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小馋猫。”然后指着一个位置对晏止澜努了努嘴。   旁人的面前皆是放着一副碗筷,唯有晏止澜的面前,放了一只脸大的碗,冒着腾腾香气。   晏止澜看向静伯,一直以来唯有静伯会这么有心。   静伯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是君上做的。”   晏止澜怔了一怔,眼前碗里细细的面码成一摞,整整齐齐的躺在浓白的汤底,汤上飘着细碎的小青葱,还有几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显然是按照他一贯清淡的口味做的。   晏止澜往祁璟那边看去,正巧跟祁璟看过来的视线相对。   祁璟冲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怎么?怕我下毒害你不成?”   其实他本来没想自己亲自下手给晏止澜做面吃,不过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动手显得有诚意,反正已经费心思做了这么多,也不差这最后一步。学了好几天才学会,他自己先前试过,味道还不错,只是不知道符不符合晏止澜的口味。   那边晏止澜已经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祁璟表面上装的潇洒淡定,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往晏止澜那边瞟去。   晏止澜夹出一筷子,放在小碟子里,仔细咀嚼品尝过后,真心实意称赞道:“很好吃,谢谢。”   祁璟立时信心爆棚,夸口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正说着,他的衣角被人拽住了,小靳黎眼巴巴的仰着头看他,不住咽口水,小声说:“祁哥哥,我也想吃……”   祁璟失笑,戳了戳他软嘟嘟的脸蛋。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众人皆欢。   祁璟命侍卫送静伯和小靳黎回去,自己则跟晏止澜又坐在流水边对饮小酌起来。   夕阳西下,清风徐来,竹林飒飒,几只白鹤在不远处悠闲的呷水梳理羽毛,溪水泛起金灿灿的粼光,如同梦境一样。两人就像这世间的每个普通人一样,谁也没有说话,抛去身份地位和责任的枷锁,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舒适闲淡。   最后一杯酒饮下,晏止澜深深看了看眼前的一切,低声道:“梦终究是梦,该醒了。”   祁璟已然微醺,眼神迷离起来,他抬头看着站在身旁衣袂翻飞的晏止澜,酒意上头,费力的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你看出来了?”   他笑了笑,轻轻喝了一声:“破!”   竹林、溪水、白鹭,渐渐的在他们面前消失,最终化作几张轻飘飘的符纸落进祁璟的手中。   眼前的场景瞬间转变,由散漫的青山绿水化作了一座古朴沉重的神殿,而他们正处在神殿外的空地上。   神殿上方刻着四个大字——碧海青天。   宫里的碧海青天倒塌了之后,祁璟觉着可惜,便跟祁望山要了这块地方,自己重新改造。   本来对阿思瑶爱恨交加的祁望山听到他的请求,想都不想一口回绝。后来在金珠的劝说下,看在祁璟也是一片孝心,才不情不愿的允了。   虽然祁璟的确有这个意思,圣女阿思瑶肯把灵丹还给他,就相当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虽然还给他留了个后患无穷的神裔血脉,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对他有恩,让他从此不必再畏手畏脚,担心自己命不保夕。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便想着好歹为她做点什么,也不枉他们母子一场。   祁璟按照记忆力水底的碧海青天的模样,重新筑了宫里的碧海青天。   只不过跟水里的碧海青天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水全部是祁璟以结界布置,晏止澜听到的水声也是来来自于此。水波荡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亮光。   晏止澜看着眼前的神殿,恍惚间,一幅幅画面飞似的在他脑海中闪过。   倒在冰棺外的祁璟,脆弱的一根手指就能杀掉的祁璟,被冻成冰雕的祁璟,身处困境仍言笑晏晏的祁璟……熟悉又陌生,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祁璟正兴致勃勃的给晏止澜看自己的成果,一转头,看晏止澜面色痛苦按着额角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晏止澜只觉头疼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而出。   他紧紧闭上双眼,细密的冷汗涔涔而出,很快浸湿了鬓角的几缕碎发。   祁璟见状,心里一咯噔:不会是傀儡阵发作吧?该怎么控制来着?   越慌越乱,越乱越慌,之前福佑跟他说的话,他一着急,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那边晏止澜像是已经平复过来了,他疲惫不堪的揉着眉心,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祁璟,沙哑着声音道:“祁璟?”   祁璟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下一刻晏止澜失去理智朝他杀过来。   晏止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想起来了。”   祁璟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你想起来什么了?”   晏止澜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神殿上,一字一顿道:“碧海青天。”   祁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太明白,碧海青天有什么问题?蓦地,他脑子里涌上一个念头,转头看向晏止澜。   晏止澜对上他的目光,微一点头:“不错,水里发生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祁璟探究似的看了他半晌,渐渐放松下来,问他:“所以你之前,对在水里结界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记忆?”不应该啊,明明他什么都记得,怎么晏止澜会不记得?   晏止澜摇头。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偶尔他脑子里会闪现出零碎一点记忆,只是他先前误以为那些是梦境中残留的记忆,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迟疑了片刻,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祁璟抬头看着肃穆的神殿,抬脚走了进去:“是我娘的墓。”   晏止澜跟着他走了进去,神殿的一切摆设跟他曾在水底的碧海青天所看见过的,基本毫无二致。只是正中央那座寒玉冰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对大门的方向,新刻的一樽灵位。   祁璟过去上了柱香,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就地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拍拍身旁的另一个蒲团,示意晏止澜也坐。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神色肃穆的上了柱香,拜了三拜。行完礼之后,端端正正的在蒲团上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祁璟,等着他给自己解释。   祁璟本来带他来这里,是想祭拜一下夏瑶,同时想问他对于夏部究竟了解多少。毕竟祁望山和福佑提起夏部来,都很是忌惮的样子,无意中引得他对夏部那个神秘的部落充满了好奇。然而不论他怎么想法设法的打听,祁望山和福佑不约而同的都对他保持沉默态度,闭口不言,令祁璟更加心痒难耐。   想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之前幻海宝兰带着他们离开破碎的结界时,晏止澜一眼就认出了幻海宝兰的来历,正好借着今天给他庆生的大好时机,好好问问他。   只是被晏止澜这么静静的一看,祁璟莫名有些心虚起来,避开他的目光,眼神飘忽不定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晏止澜看了他一会儿,将目光放在夏瑶的灵位上,淡淡道:“你娘是夏氏一族的人。”   完完全全的肯定语气,没有一丝疑问。   祁璟也不意外,这种事情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到。   上次晏止澜就说过幻海宝兰是夏氏一族的圣物,如今幻海宝兰就在他手里且能护着他逃出生天,一看即知跟他渊源颇深。而祁望山是实打实的祁氏族人,若非祁璟母族是夏氏族人,幻海宝兰不可能认他为主。   祁璟也不隐瞒,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夏部的一切和盘托出,只是仍旧隐瞒了丹核的事情。反正他现在体内有灵丹,晏止澜那颗丹核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就让晏止澜以为那颗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丹核好了,省的节外生枝横生事端。   何况他现在跟晏止澜是拴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队友实力强势,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晏止澜面色平静的听完,简明扼要的指出了问题关键:“你身上有神裔血脉。”   祁璟对“神裔血脉”这四个字已经快要麻木了。   初时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这个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幻想了无数次自己大展拳脚大杀四方的威风场面;直到后来福佑跟他说一定不能现出神裔血脉的特征,否则会被抓住夏部去。虽然没说抓回夏部会怎么样,但是看福佑严肃和担忧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什么好事。祁璟顿时萎了,感情这个所谓的“神裔血脉”不仅不厉害,还是个累赘?   这会儿再听到晏止澜提这个,他悠悠的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这个神裔血脉,究竟能怎么样?能直接助我飞升吗?”   晏止澜微微皱眉:“飞升?”   祁璟回过神来,哦对,这个世界设定里根本没有飞升这一说,低级修仙背景,能炼出丹核已经是巅峰了,飞升?不存在的。   祁璟讪讪一笑,转移话题:“你对这个‘神裔血脉’知道多少?”   晏止澜沉吟片刻,道:“夏氏一族本就神秘,古籍上所记载的仅有寥寥几笔,其内如何,根本无人得知。”   祁璟大失所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如果谁都知道夏部的秘密,那就不叫秘密了。夏部也早就出现在世人面前了,不会像现在这样神秘。   他这边正想着,不料那边晏止澜问道:“你知道为何我会突然出现在结界里的碧海青天吗?”   祁璟茫然的“啊?”了一声,诚实的摇摇头:“不知。”   晏止澜垂眸思索,困惑不解道:“结界里的碧海青天,明显是你娘亲为你单独设置的结界。为何我会陷入其中?这不符合常理。”   祁璟被他这么一问,也有些不明白。不过他毕竟比晏止澜多知道一些事情,心里猜测可能是晏止澜身上的丹核的作用。然而这事他也不便跟晏止澜明说,只好装糊涂说不知道。   晏止澜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一齐沉默下来,周围寂静无声。   祁璟支起一条腿,将头搁在膝盖上面,闭着眼睛养神,却听到晏止澜又问了一句。   晏止澜脸上难得的现出一丝茫然,问祁璟:“你知道为何我与你之间……”他斟酌着字句,想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说,想来想去,却觉得怎么也不合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嗯?”祁璟这会儿酒意上头,熏得两颊酡红,昏昏欲睡。   他懒洋洋的撩起眼皮子看了晏止澜一眼,“我跟你之间?”   晏止澜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他听到自己不知羞耻的说道:“不知为何,我觉得跟你之间,似乎总有一些……心意相通的默契感。”   祁璟低低笑了起来:“傻子。”   他人虽然醉了,心里却明镜似的清醒的很,听到晏止澜的话,嘴上不说,心里却道:废话,我的丹核在你体内,能不心意相通吗?   晏止澜又接二连三问道:“为什么我能听到赤朱的声音?赤朱以灵识传音,按照常理,灵识传音旁人应该是听不到的,为什么我能听到?还有,它说你有一部分在我体内,什么意思?”   祁璟:“……”   晏止澜一串话问出来,惊得他酒醒了一大半,没想到一喝酒,冰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晏止澜,心道:看不出来啊大兄弟!你也挺能说的吗?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还小瞧你了。   晏止澜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久久没听到祁璟回答,他困惑的抬起头,与祁璟目光正正对上。   祁璟看着晏止澜因酒意熏染而微红的眼尾,不知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晏止澜: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祁璟:糟糕,我年纪轻轻心脏就有毛病了。 第49章   自从那日给晏止澜庆生过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祁璟在身旁的缘故,晏止澜体内的丹核异常乖顺安静,连带着身上的傀儡阵也没有被发动的迹象。时间一长,日子过得安逸,祁璟几乎就要把这茬给忘了,再加上祁望山突然又把政务扔给了他处理,时近年关,忙的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宫宴?”   祁璟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差点忘了,除夕夜宫中是要大摆筵席犒劳众位家主的。一方面是为了拉拢人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示君恩浩荡。   今年是新君即位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第一个宫宴,必然要比以往更隆重一些。   祁璟翻着密密麻麻的一长溜名单,头疼不已,求助福佑:“佑叔……”   福佑为他添了杯热茶,放到他手边,摇头道:“宫宴一向由君上亲自安排,这我可帮不了你。”   祁璟又看了一眼晏止澜,晏止澜正坐在软塌上看书,神情专注,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   祁璟恹恹的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位更是指望不上。   名为宫宴,说是赏赐犒劳各位劳苦功高的家主,实际上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祁璟第一次做主自己办这么大的事,说不兴奋是假的。然而等他绞尽脑汁想了两三天也没想出什么新意之后,便自暴自弃的放弃了,吩咐一切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办就是了。   福佑毫不意外的应了,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祁璟看着他隐隐约约含着笑意的眼睛,莫名有些气闷,等人准备下去安排的时候,又叫住了他:“佑叔等等。”   福佑略显宠溺的转过身来看着他:“君上还有什么吩咐?”   他一向是直呼祁璟名讳,叫他阿璟,只有在说正事或者促狭打趣的时候,才会偶尔叫声君上。   祁璟岂会不知对方是故意逗他,他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佑叔!”   福佑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好了,阿璟想问什么,跟佑叔直接说就是了。”   祁璟皱着眉道:“我前几日翻看了一下这几年的宫宴,发现宴请的无非都是些德高望重或者上了年纪之人,没有一个少年子弟,为什么?”   福佑沉吟片刻,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我一向对于大月国的国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你若是想知道,我去查查便是。”   祁璟自然知道,福佑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他。若不是他是大月国的国君,须得时刻堤防他的饮食被人下手脚,福佑甚至连宫中事务都懒得插手。   祁璟瑶瑶头,道:“佑叔不必麻烦。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先说给佑叔听听,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福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祁璟斟酌着字句,慢慢道:“既然以往的宫宴都是只邀请的一些老人家,今年的宫宴我想做些改变,除了那些家主和长老的之外,我还想邀请上各大世家的青年才俊杰出精英,一起来。佑叔觉得怎么样?”   福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想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他不置可否道:“阿璟想要如何,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便是。”   祁璟见他没有反对,便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又和盘托出:“除此之外,我还想大赦天下,不分尊卑广纳贤才。”   福佑微微皱眉:“不分尊卑?”   一直在旁边看书默默不言的晏止澜朝这边看了过来,与福佑的眼神相对,略一颔首。   祁璟全然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眼睛亮亮的:“是呀!现在各大世家墨守成规,顽固不通,只知家不知国,各个不思进取只知内斗。我想从平民修士中选拔出一批有识之士,为腐朽的世家注入新的血液,让他们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并不是只要占着世家的位置便可以为所欲为。同时也能给那些满是怨言的平民修士看看,身份并不能代表一切,只要肯吃苦,什么都会有可能……”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没看到福佑跟晏止澜越来越复杂的眼神。   他一口气说完,无比期盼的看着福佑,等着他的肯定。   不料福佑苦笑:“阿璟,你想的未免太过天真了。”   祁璟微微一愣:“为什么?”   福佑道:“莫说这偌大的一整个国家,就算是仅仅只有数百人的夏部,也是等级森严,尊主的地位不可撼动。更何况是世家盘踞的大月?其中的艰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到的。”   祁璟不服气道:“万一我能做到呢?”   福佑摇摇头:“旁的不说,只一条——广纳贤才。你确定,有平民修士敢来应征吗?”   “为什么不敢?”祁璟歪着头,眼里满是迷惘,“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敢?”   福佑叹息道:“阿璟,不是每个人都有孤注一掷肯做改变的勇气。大多数人,都只会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庸庸碌碌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祁璟愣住了,这着实是他所没想到的。他原本以为,人人都会像他一样,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会千方百计的抓住,不服输不认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如何呢?”   福佑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璟若是想做,便放手去做吧。无论如何,佑叔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祁璟重重的点头:“佑叔你等着!”   他这边正豪言壮语的表达决心,冷不丁晏止澜突然开口道:“如何选拔?”   祁璟顿住了,他挠挠头:“这个我还没想到,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福佑眼里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往外走去:“我先去问问金珠宫宴该如何准备。”   祁璟见他的身影走出殿门,转头问晏止澜:“你觉得怎么样?”   晏止澜静静的翻看着手中的书:“不知。”   祁璟本也没指望从他口中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是一看他那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的淡然模样,莫名有些气闷,飞身扑过去抢他手里的书:“看什么这么入神?给我看看!”   晏止澜侧身躲开,祁璟扑了个空,又换了个方向去抢。   来回争夺中,祁璟看准时机,一把拽住了半本书册,洋洋得意道:“我的了!”   晏止澜沉声道:“松手。”   祁璟挤眉弄眼的故意气他:“不松。”说着还嚣张的把书册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拽。   猝不及防的,晏止澜突然松了手,祁璟“啊啊啊”大叫着仰头往下倒去。   等他爬起来,晏止澜无事人似的,又重新拿了一本书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祁璟大怒,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只是这次晏止澜早有防备,在他堪堪碰到自己之时,七星凭空出现,拦在两人中间。祁璟若非及时刹住,恐怕当场就得血溅三尺。   祁璟怒从心生,抓起手里的书往晏止澜头上狠狠砸了过去。   晏止澜岿然不动,那本书还没碰到他就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弹了回来。   祁璟简直气的吐血,没见过看个书还要布结界的!这人真把他当洪水猛兽不成?这么防备着他!   那书被结界弹回来,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度,嗖的一声落在祁璟头上,砸的他一呆。   好在殿内除了晏止澜和他,再无二人,否则被人看到他耍人不成反倒自作自受,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祁璟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因为羞愤而涨的通红,抓起那本书准备撕碎了泄愤,不料一拿下来,一眼瞥见正正摊开的那一页上的内容,突然愣住了。   祁璟揉了揉眼睛,顾不上生气,忙翻到书册首页,只见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几个小字《孤门阵法注》,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再翻到方才那一页,细细看了起来。   不过他对于阵法不甚精通,看了半天没看懂什么意思,便举着手里的书去问晏止澜:“喂!”   晏止澜为了避免祁璟的干扰,将自己干干脆脆的笼罩在了结界之内,专注的翻着手中的书,对于祁璟的声音完全听不到。   祁璟喊了半天见对方没反应,才发现晏止澜是真的听不到,几乎要被气死。   左顾右盼想要打破结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破,正束手无策之时,突然一拍手,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晏止澜能听到他跟赤朱说话,那他把赤朱叫出来不就行了!   于是,祁璟盯着手腕上的手环,用意念唤道:“赤朱,赤朱,快出来。”   等了许久,他手腕上的手环才动了动,赤朱抬起小小的脑袋,两只绿豆眼似睁非睁,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主人,你叫我?”   祁璟最近事务繁忙,都没怎么跟赤朱说话,赤朱也不像之前那样出来的频繁,他只以为赤朱是为了躲避宫中的众多耳目才伪装起来的,没想到今日一见,便发觉有些不太寻常。   遂将之前对晏止澜的怒气抛之脑后去了,转而担心起赤朱来,他戳了戳赤朱软塌塌的身子,它那一身流光溢彩的红色鳞片此刻也是黯淡无光,丝毫看不出原本的一丝光彩。   祁璟问它:“你这是怎么了?”   赤朱无精打采的吐了吐信子:“好困,想睡觉。”   祁璟一紧张,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犯蠢了,他几时见过赤朱吃东西来着?何况以赤朱的形态,根本不需要进食吧?   果然,他话音一落,赤朱就茫然的眨着眼睛:“我不用进食呀。”   祁璟暗骂自己蠢,看着赤朱虚弱的样子,有些心疼:“你这样子有多久了?”   赤朱歪着脑袋费力的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从入冬开始?唔,我记不清了。”   祁璟无语,这个小家伙比他还要迷糊。想了想,他又追问:“我该怎么做?”   赤朱迟缓的摇摇头:“主人什么都不用做,让我睡一觉就好啦。”   祁璟怀疑道:“真的?”   看赤朱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睡一觉就好的吧?   他这边正满心疑惑,冷不防晏止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晏止澜似是有些迟疑,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道:“它是不是要冬眠了?”   祁璟懵了,冬眠?   晏止澜站在祁璟身旁,鼻息间尽是祁璟身上传过来的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熏香,他把视线放在赤朱身上,开口道:“蛇类遇冷就会冬眠,赤朱莫不也是如此?”   祁璟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好干巴巴道:“可是赤朱并不是普通的蛇啊!而且你看——”   他小心的翻开赤朱的身子,指着赤朱的两只三趾爪给他看:“哪有蛇长爪子的?”   他们说话间,赤朱已然又陷入了沉睡中,甚至连形态都忘了伪装,软绵绵的一条蜷在祁璟手心里,被祁璟翻开了肚皮也毫无察觉。   晏止澜沉默下来,祁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先找了个盒子,铺上一层软乎乎的棉花,把赤朱放了上去。   谁知,赤朱刚离开他的手,就警觉的弹跳起来,大喊一声:“主人!”   祁璟差点没被它震聋了,“我在这儿,在这儿。”   赤朱“嘤嘤嘤”盘回他的手腕,委屈极了:“主人,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祁璟无言的看着它两只小爪子抹着眼泪,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刚才是真的睡着了?”   说完他想咬自己一口,不对,他分明是想问它,你一个灵体怎么会做梦的!   赤朱点着小脑袋,眼睛又快要眯成一条缝了:“主人,我好困……不要不要我……”最后几个字已经几不可闻。兴许是方才受到的惊吓过大,这回它的身体牢牢的盘在了祁璟手腕上,怎么掰都掰不开。   祁璟跟晏止澜面面相对,突然想到喊赤朱的目的是为了吸引晏止澜的注意,眼看赤朱暂时没有危险的样子,想起了正事,忙把手里的书给晏止澜看:“你看这个。”   晏止澜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本不欲理他,却在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书上的画面,瞳孔骤然猛缩,这是……   祁璟见他突然顿住,便知他看到了,忙把书塞给他:“你看看。”   晏止澜把书摊在面前的案桌上,祁璟凑上去指着一个地方给他看:“你看这里。”   那页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圆形,圆形里面还有一些诡异的图案,圆的周围画着无数简单的人形,从人形身上又分出无数条黑线汇集到那圆的中心里,而图的旁边写着三个用作注释的小字——“傀儡阵”,底下另有一行小字“源自魔界,以活人血祭,聚怨气为引,阵方有效。”   祁璟方才无意中看到这个阵法的时候,一时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傀儡阵的布阵之法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之前也是草草看了一眼,没怎么仔细看。这会儿见晏止澜看的认真,忍不住催促道:“快翻翻看,找找有没有破阵的法子。”   晏止澜闻言,来回翻了几页细细查看。   祁璟瞪大了眼,连书缝的犄角旮旯里都搜索了好几遍,大失所望:“就这么一点儿?”   “有的。”晏止澜将那面翻过去,指着背后的一行小字给他看,上面写着:“破阵之法,除掉布阵人即可。”   祁璟没好气道:“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之前也是这么猜测的,关键是那个布阵人在哪儿?该怎么找?”   晏止澜拧眉思索着,又翻回去看描绘着阵法图案的那页。   祁璟在他身边坐下,以手支颐,手指敲着桌面玩,自己宽慰自己:“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源自魔界’,至少我们可以断定,当初魔主扰夜所用的根本不是什么魔蛊,而是傀儡阵。扰夜如今被封印在魔门之内,不可能是他布下的。那会是谁?”   他叹了口气,往桌上一趴,头枕在手臂上,侧着脸看晏止澜,见他一脸凝重,便问道:“你又发现什么了?”   晏止澜摇摇头,给他看另外一副跟傀儡阵完全不相干的图案:“你看这个。”   祁璟凑上去,看到上面四个字“神魔之泪”,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晏止澜将目光从书页上转到他身上,定定的看着他,看的祁璟更加莫名其妙:“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晏止澜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副图上:“你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祁璟看着那上面黑坨坨的一个圆球,左看右看都像是作画人不小心滴上去的一滴墨汁,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究竟是什么?”   晏止澜手指点在旁边的一圈鬼画符似的小字上:“看这里。”   祁璟却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力,晏止澜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一看即知其主人是个爱干净整齐的人。   晏止澜没听到祁璟的回应,微微偏过头,准备问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谁知他一动,祁璟也突然往后一仰身,阴差阳错之下,晏止澜温热的双唇擦着祁璟的唇角轻轻而过。   两人同时怔住了。   一片寂静。   寂静到祁璟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边,震得耳膜生疼。   还是晏止澜先反应过来,他稍微拉开了一些两人的距离,低声道:“抱歉。”   祁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道:“不不,是我不小心,我不该离你这么近,不不,我的意思是……”好像越描越黑了是怎么回事?   晏止澜沉默不语。   一种名叫尴尬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祁璟眼神闪烁,目光落在晏止澜手里的书页上:“那个,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晏止澜神色淡淡的,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一样,将之前的发现指给祁璟看。只是在祁璟看不到的地方,耳朵尖悄然的红了。   祁璟看他同往常毫无二致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不过是个意外而已,难道还真当是个吻不成?一定是自己上次出宫听那些碎言碎语听多了,自己也跟着魔怔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狂喊:晏止澜是好看不假,长相也完美的踩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可是再怎么好看他也是个男的啊!你清醒一点啊祁璟!   晏止澜没等到祁璟的回话,想要问他怎么了,一想到刚才的事,便抿着唇忍耐住了。   半晌后,祁璟终于在心里发泄畅快了,身心轻松,再次凑过去看晏止澜指的地方,只是这次小心的在两个人中间留了足够的距离,以免再发生尴尬的事情。   属于祁璟身上淡淡的熏香味儿传过来,晏止澜稳住心神,给他看自己的发现:“你看这个‘神魔之泪’像不像你手里的那颗幻海宝兰?”   祁璟瞅着那滴圆润的墨汁,怎么也没法把这个跟美轮美奂的幻海宝兰联系到一块,他扯出挂在脖子里的幻海宝兰给晏止澜看:“哪里像?”   晏止澜的目光略过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目光沉了沉,挪开视线:“你看这句注释。”   祁璟这才发现那墨团旁边还有几行小字:“神魔之泪”——上古神器,如珠似玉,通身蓝光,能幻化大小,护主。他“咦”了一声,手指搓着幻海宝兰:“这么看好像是有点像。”说完他又看着那画像嫌弃道,“这是哪个鬼才画的?除了都是圆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个东西。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晏止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祁璟:“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你自己说,我说的对不对?”   晏止澜淡淡道:“你说的对。”   祁璟哼了一声:“既然我说的对,那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晏止澜将书翻到封面那一页,淡声道:“你说的不错。但是编撰此书之人——”   祁璟眯着眼才看清了封面上的编撰者,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只见编撰者下方清清楚楚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小字——“祁望山”。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彩蛋,不知道有木有人发现~   一回是祁璟跟晏止澜一起回晏家进祠堂   还有上回晏止澜跟祁璟一起拜祭夏瑶   见过家长拜过祖宗,四舍五入等于~~   真的是甜文,我不虚!(挺胸 第50章   祁璟讪讪道:“其实这个,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个圆吧,画的又大又圆,边缘如此光滑,弧度如此自然,可见作画之人的功底还是很深厚的。对不对?”   晏止澜对此不置一词,继续查看。   祁璟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问他:“最近几个月,那边是不是太过安静了?”   晏止澜闻言,顿了顿,抬头看着他:“怎么说?”   祁璟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慢慢梳理着线索:“最开始是宫中的侍女无辜被害,被做成怨灵;之后是我们被神秘人追击,你陷入傀儡阵;再就是郑彪被人在饮食里做了手脚,不治身亡。这几件事情,一串接着一串,发生的时间相隔不久,很是紧密。为什么直到现在,中间隔了两三个月有余,这么长的时间里无事发生风平浪静?我觉得不太合常理。”   晏止澜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他垂眸思忖片刻,道:“不是。”   祁璟“啊?”了一声,问他:“怎么不是?”他这时间线梳理的很清楚,没有毛病啊。   晏止澜定定的看着他:“最开始的异样并不是由宫中侍女身上发现的,而是在我身上的魔息。”   祁璟恍然,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见到晏止澜的第一面,就被吓到了。   那时候晏止澜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丹核被挖,手脚被打断,全身血迹,连肩胛骨都被穿透了,真是凄惨无比。而且穿透他肩胛骨的还是来自魔界的噬灵鞭,差点没要了他的小命,自己还火急火燎的给他祛除魔息来着。   放在以前,祁璟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跟晏止澜会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晏止澜是世家培养出来的标杆,资质根骨相貌为人无一不佳,严谨冷静自持;而他则是安逸自由的环境下长大的,天生喜欢无拘无束散漫的过日子。   正常情况下,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交点。而现在,他们不仅有交点,还因为魔息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牵扯到一块。晏止澜不知不觉中也成为祁璟所认定的第一个朋友。   想到这里,祁璟唏嘘不已,不知道是该痛骂那个幕后凶手,还是该感谢他。   晏止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思索了片刻,道:“魔界之门的封印还算牢固,此事绝无可能是扰夜所为。”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一点线索都没有。   祁璟哀叹一声,把自己扔进柔软舒适的大床里,头埋进厚厚的被褥里,声音闷闷的:“晏大公子,不如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过谁?我怎么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冲着你来的?而我,唉——”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生无可恋道,“我就是那可怜的被殃及的池鱼。”   晏止澜蓦地抓紧了手中的书,书页被他抓的皱成一团。   那边祁璟犹未察觉,越想越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辜,感慨道:“我真想求求你们了,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放过我这个小可怜?”   晏止澜盯着被自己抓皱的书页,冷声道:“君上未必无辜。”   祁璟停止了翻滚,怒气冲冲道:“我怎么就不无辜了?你要不说个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晏止澜冷冷道:“先不论那两名殒命的宫女,皆是冲着君上而来。那些黑衣人追击之时,并未对我们下杀手,而是将我们同时赶入傀儡阵中,可见其目的并不仅是我一人。若非如此,布阵人大可杀掉君上,将我制成傀儡即可,何必大费周章,将我们同时留下?”   祁璟的火扑哧一声灭了,顿时蔫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认输,又嘴硬反驳道,“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即便把我控制住,也没什么用途。以老君上的性子,一旦发觉不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任由我胡作非为的。”   晏止澜却没有回他,一撩衣摆在床上躺了下来。   祁璟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让完之后发觉不对:“你做什么?”眼下天色尚早,根本不到晏止澜的睡觉时间,他突然躺下来干吗?   晏止澜闭上眼睛:“君上方才不是说,今天不许我出门吗?”   祁璟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晏止澜是在跟他赌气吗?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刻板冷静自持的晏止澜,竟然会像个小孩子似的跟他赌气?   不过很快祁璟就醒悟过来,自己真是傻透了,晏止澜本来就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   也许是晏止澜总是表现的很是沉稳可靠的样子,不知不觉间总让他忽略了对方确实比他小三岁的这个事实。虽然两人站在一起,晏止澜的身高确实比他高上那么一点,不过更大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娃娃脸太吃亏。对此,祁璟再嫉妒羡慕,也无济于事。   只是晏止澜突然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让他颇感意外。   祁璟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跳下床拿起那本《孤门阵法注》,准备去找祁望山问问,既然这本书是他编撰的,那他肯定会对此有所了解。反正他又不问神裔血脉的事情,问魔界之事,祁望山总不会还瞒着他吧?   打定主意,祁璟便拿着书去找祁望山了,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呼吸绵长似乎睡着的晏止澜,低声吩咐守在门前的小內侍:“等半个时辰之后,去膳房挑几个爽口的小菜给晏公子端进去,口味要清淡一点的,不要甜不要辣,让他用了饭再睡。”   小內侍唯唯诺诺的应下。   祁璟站在门口踟蹰片刻,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看有没有被自己遗忘掉的事情。想来想去,还真给他想到一件事情,转头又对小內侍道:“哦对,晏公子用完饭,隔一时辰,睡前要沐浴,把换洗的衣服都先准备好了,别忘了。”   吩咐完这一切,祁璟再也想不到其他事了,遂放下心来,潇洒的去找祁望山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从他走出内殿的那一刻,晏止澜就睁开了眼睛,更是将他在门口跟小內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其实从说出那句赌气的话之后,他就心惊的察觉到了不对。   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常常教导他冷静自持,遇事稳重不得慌乱,他一直恪守父言保守己心,从未逾矩半步。未曾想,今日不知怎的,竟因一时意气跟祁璟斗起嘴来。   好在祁璟不曾发觉他的异样,反倒处处忍让,这让晏止澜更觉无地自容。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等祁璟垂头丧气的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晏止澜端端正正的坐在案桌旁,见他进来,便抬眼看了过来。   祁璟看看左右,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诧异道:“你是在等我?”   晏止澜微微一点头,面色平静道:“坐。”   祁璟这会儿不仅是惊讶了,简直是有些惊悚了。他早习惯了晏止澜冷冰冰的样子,突然这么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让他莫名觉得心里一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于是,祁璟不仅没有上前,反倒后退了几步,警惕道:“你是不是傀儡阵发作了?”   晏止澜本来堪称温和的眼里,骤然变得冰冷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像三九天的冰渣子一样,寒冷生硬:“没有。”   祁璟还是放心不下,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一步:“真的没有?”   晏止澜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若是傀儡阵发作,你以为你还会好好的站在那儿?”   祁璟一听不乐意了,气哼哼道:“你什么意思?就算傀儡阵发作,我也有办法控制住。你以为你能那么简单杀了我?不可——”   “能”字被噎在了嗓子眼,祁璟低头瞅着距离自己不到一根手指的闪着寒光的七星灵剑,差点跳脚大骂:有本命灵剑了不起吗?动不动就召出来吓唬人!有本事威胁他,有本事真的杀他啊!   祁璟忿忿的顶着七星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反正他们两个心知肚明,七星灵剑根本杀不了他。   晏止澜召出七星灵剑的一刹那就后悔了,只是他一向将情绪隐藏的极深,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来异样,只是眼神更冷,嘴唇抿的更紧了而已。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后悔极了,明明是想跟祁璟好好的坐下来谈一谈,将他心中的想法说给祁璟听一听,不知为何,被祁璟一激,他就失控了。仿佛心底蛰伏了一只猛兽,时时刻刻准备着冲出牢笼,将他数年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撕个粉碎,在他面前放肆的大吼大叫。   他似乎能看到那只猛兽就在自己面前,冷冷的注视着自己,不住的嘲弄自己:“晏止澜,晏繁之,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做事一塌糊涂,为人虚伪冷漠,离开晏家的庇佑,一事无成,甚至连晏家家主的位置都抓不住。明明是晏府名正言顺的家主,却要白白拱手让给一个牙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明明拥有这大月国最高深的修为,却被人制成傀儡。晏家的一切将因你而毁,你是罪人,你是懦夫……”   晏止澜摇头喃喃:“不、不是这样的……”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父亲母亲朝他走来,晏止澜眼眶湿润了,朝他们伸出手:“父亲,母亲……”   他一向温和的母亲,走到他面前,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繁之,你忘了昔日母亲对你的教诲了吗?你怎能如此任性妄为!”   晏止澜被打的懵了,他茫然道:“我……”   一旁的父亲也痛心疾首道:“我晏家数百年清誉,毁于一旦。繁之,你太令我失望了。”   “灭门之恨,身心之辱,繁之,你都忘了吗?”他的母亲含着泪,一字一顿道,“你被这昏君折辱的还不够吗?”   晏止澜身形一颤,慌张的解释:“我没有,我没有忘……”   “去杀了他。”他的母亲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坚定道,“繁之,去杀了他。”   他的父亲也在一旁道:“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   “杀了他。”   “杀了他。”   ……   父亲母亲的身影渐渐的变成无数个虚影,字字泣血声声不断的在他耳边反复重复着“杀了他”。   晏止澜痛苦的捂住耳朵,半跪在地上,喃喃道:“不要、不要逼我……”   祁璟看着晏止澜突然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七星灵剑也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直直落在地上,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遂上前走了两步:“晏止澜?”   晏止澜没有回应。   祁璟担心之下又上前一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话音未落,地上躺着的七星灵剑发出“嗡嗡嗡”的轻微响声,祁璟不明所以的转头看过去。   就在此刻,晏止澜突然抬起头,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只手紧紧掐住了祁璟的脖子。   祁璟愕然的看着他,晏止澜的眼里、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纹,看上去诡异极了。   祁璟倒吸一口气,傀儡阵发作了。   祁璟暗骂自己乌鸦嘴,下午他还说对方安静的不太正常,晚上就被啪啪啪打脸了。   晏止澜的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就跟没有生命的傀儡人偶一样,掐着他的那只手也是冷冰冰的,像是刚从冰窟窿里出来一样。   祁璟在他的手下艰难喘息着,试图唤醒他:“晏止澜,你醒醒!”   他一边焦急的唤着晏止澜,一边集中精力去感受晏止澜体内的那颗丹核。按照福佑的说法,只要能控制住丹核,就能控制住晏止澜。   换来的是晏止澜更加用力的收紧了手,勒的祁璟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意念呼唤赤朱:“赤朱!赤朱!救命啊!”   赤朱毫无反应,祁璟却快要被掐死了,眼睁睁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流逝,徒劳的伸长了手去够晏止澜,断断续续道:“晏、晏止澜……你会、会后悔的……”   晏止澜充耳不闻,修长的手指越缩越紧,七星灵剑振动的响声愈来愈大,如擂鼓一般,传入祁璟耳中。   祁璟昏昏沉沉的脑中陡然现出一丝清明,电光石火之间领会到了什么,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晏止澜的手。   祁璟闭着眼睛,沉下心,凝神聚气,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自己跟晏止澜十指交错的那只手上。   一股浓郁的灵力顺着他的手指交缠上晏止澜的手指,快速的蔓延至全身。   晏止澜身形一僵,掐着祁璟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下。   祁璟软软的落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坚硬的地板上,立时疼的他呲牙咧嘴,神志清醒。   顾不上整顿,祁璟连滚带爬的跑到晏止澜身边,趁着晏止澜还没反应过来,手中聚起灵力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丰沛的灵力顺着他的心田快速流向四骸。   祁璟却不敢松懈,源源不断的将灵力输入晏止澜灵海,方才他隐约间似乎摸到了一点头绪,领悟到了该如何控制晏止澜体内丹核的方法。   事不宜迟,祁璟说做便做,控制着灵力找到安静待在晏止澜体内的丹核,凝神看去,原本散发着莹润光泽的丹核,此刻已然被一团黑雾笼罩,变得黯淡无光了无生息。   兴许是感觉到了原主的气息,那丹核挣扎着跳动了两下,又被黑雾紧紧缠绕着压了下去。   祁璟见状,忙将灵力探了过去,一点一点的、一层一层的将缠绕在丹核上的魔息剥除掉,那丹核似乎察觉到了祁璟的意图,费力挣扎着,透过重重黑雾,将灵力释放出来。   起初是一星半点,像是漆黑夜空中的几颗星子,渐渐的,星子越来越多,无数的灵力光晕汇集到一起,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配合着祁璟注入进来的灵力,内外夹击,一鼓作气,将那团黑雾击了个粉碎。   一瞬间,灵力暴走,四下流窜起来。   晏止澜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红的血迹溅在祁璟的肩头,像是开了一朵妖娆艳丽的大花。   祁璟一惊,忙稳下心神,凝聚灵力,慢慢引导着他体力的灵力缓缓回到灵海,等到所有暴走的灵力全部被安抚下来,祁璟才小心退了出来。   他长长的舒出口气,这会儿终于腾出来时间去看晏止澜怎么样了。   一转头,发现晏止澜脸上身上的魔纹已然消退了下去,眼神也恢复了一派清明,正定定的看着他,若不是他唇角沾染那丝血迹,几乎与平时无异。   祁璟一颗心落进肚子里,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之色,很快掩去,他低声对祁璟道:“抱歉。”原本他是想等祁璟回来,问问祁璟为何危险之时不召九圣灵剑出来,若是有需要,他随时可以帮忙。   然而万万没料到,一时心神恍惚,竟被人趁虚而入,差点酿成大祸。   晏止澜不由苦笑,他一直以为自己已将前世放下,真心实意的将祁璟当做了另一个人。没想到,一切只是他自欺欺人而已。   那只猛兽说的不错,是他太过自大,目无一切,自以为已将一切掌握手中,却没想到自己也不过是旁人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祁璟摸着被他掐的生疼的脖子,缓了一会儿,见他神色不对,忙提醒道:“晏止澜!”   晏止澜骤然一凛,道心清明,紧紧压在心头的一切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祁璟见他不回应,连忙问道:“喂!你怎么样?”   第一次这么控制丹核,他也不好受,但是他更担心的是晏止澜身上的魔息再次卷土重来,要是再来一次,他可没有力气折腾了,只能束手就擒等死了。   晏止澜摇摇头,道:“我无事。”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祁璟脖子上青青紫紫的淤痕上,呼吸一滞,许久之后,才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说道:“对不住,我……”   “别说这个了,”祁璟打断他,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嘶”了一声,目光探究似的在他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问他:“之前数月傀儡阵都没有发作,为什么今日突然发作了?”   晏止澜沉默着不语。   祁璟胡乱猜测道:“不会真的是被我乌鸦嘴说中了吧?”   “呸!”他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这乌鸦嘴,怎么好的不灵坏的灵?”   晏止澜没来得及阻拦他,目光一暗,沉声道:“不关你的事。”   祁璟微微偏过头,看他:“什么意思?”话一说出口,他便理解到了晏止澜话中的含义,立刻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晏止澜拧眉道:“我尚还不能确定。”   祁璟听得心急,催促道:“快说,说出来我们分析分析,就知道是不是了。”   晏止澜略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在祁璟的连声催促下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前世的事及对暴君的怨怼。   祁璟摩挲着下巴,边想边道:“这么说来,这个傀儡阵的发作点应该就是你心中的戾气。正常情况下,我们心中就算有戾气,也不会这么强烈。但是在傀儡阵的加持下,你心中的戾气被无限放大,将你心里的所有其他感受全部都压制了下去,戾气越来越多,无法宣泄,全部聚集到一起,引发了你心底的杀意……是不是这样?”   晏止澜迟疑不决道:“是这样吗?”   祁璟一拍手:“肯定是这样,不然你为什么前段时间一直没有发作,就今天发作了呢?不过这样,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见晏止澜的脸色有些不好,便道:“先别急,等我说完,既然这个傀儡阵的发作是由你心中的戾气引发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你控制住心中的戾气,便能控制住傀儡阵,不让它发作?”   晏止澜一怔,随即苦笑:“傀儡阵怎会如此轻易被控制住?”   祁璟瞪了他一眼:“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晏止澜抹去自己唇角的血渍,道:“不用试了,我知道的。”   祁璟简直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全是石头,不然怎么这么顽固不通冥顽不灵?然而晏止澜的下一句话,让他当场顿住了。   晏止澜轻声道:“我的母亲,就死于傀儡阵。” 第51章   祁璟愣了一下,随即歉然道:“抱歉,我不知道……”   晏止澜稳住心神,淡淡道:“与你无关。”   祁璟看他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下不忍,然而想到傀儡阵的特殊性,踌躇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查出那个布阵人了吗?”   晏止澜点头:“查到了。”   祁璟看着他的脸色,又小心问道:“那最后……”   晏止澜拢在衣袖里的手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是一段对他对晏家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那时已有七八岁年纪,虽然尚小,但已经记事。   原本恩爱的父母日日争吵不休,家中无一日安宁。他不明白怎么回事,跑去问静伯。静伯只是摸着他的头,叹道:“造孽啊,造孽。”   直到有一天,本应该午睡的时辰,他心里莫名有种强烈的直觉,怎么也睡不着,便想去找父亲说说话。   不料刚走到父母亲所在的房屋外,他就听到父亲的怒吼:“不行!我做不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晏止澜小小的身影躲在了窗台下面,不敢再上前一步。   然后他听到母亲哀泣道:“算我求你,杀了我。我不想再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了。”   父亲的声音缓了下来:“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傀儡阵不一定无解。你想想繁之,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娘?”   这句话说完,许久,屋里静悄悄的再没有动静。   晏止澜忍不住从窗台下探出头去,却看到自此纠缠他一生的噩梦。   他看到母亲仰面朝天躺在父亲怀里,胸前深深扎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血窟窿似的仍在往外汩汩流血,而那匕首的柄端则握在父亲的手中。   他的母亲,嘴角含着笑,断断续续道:“如果我不死,将来必会铸成大错,我会成为繁之身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只有我死了,繁之才能干干净净的走他该走的路……”   晏止澜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天地骤然失去色彩,变成黑白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只知道等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母亲已经下葬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只小小的灵牌。   这件事之后,他与父亲间隙渐生,性子也愈发沉默寡言。   几年之后,父亲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手把手的开始教他打理晏家的事务,甚至将原本属于家主的事情也试着交与他去做。   直到父亲去世前的一年,有一天,父亲将他叫到自己房中,沉默了许久,告知他了一件事情。   他这才知道母亲一直处于傀儡阵的控制之下,每每意识清醒的时候便觉倍感煎熬,她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哪天失去全部神志大开杀戒,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为了杜绝这个大错,她便恳求晏长平杀了她。   晏长平与她二十年夫妻,如何下的了手?她料准了晏长平会拒绝,便趁着他心神崩溃的时候,按着他的手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晏长平痛失爱妻,又痛恨幕后凶手,便装作不知道傀儡阵的样子,明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却不断寻找凶手下落。   耗费数年心血之后,终于被他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便将晏府一切交与晏止澜,孤身前去抓捕真凶。   ……   “后来呢?”   祁璟托着下巴听得认真,见晏止澜不再往下说了,心里小猫爪子挠痒痒似的,想要知道那个幕后真凶是谁。   “后来——”晏止澜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留流茶盏上,顿了顿,道:“后来父亲顺着线索查到了宁河县……”说到这里,他又停下了。   祁璟莫名觉得宁河县有些耳熟,在脑子里过滤一遍,突然想起来,小锦鲤的亲娘靳小姐不就是宁河县的吗!不禁咋舌,这晏家家主晏长平也是个人物 ,这是感情家业两不误啊!一方面寻找杀害前妻的凶手,另一方面也没忘了给他们晏家开枝散叶,佩服佩服!   晏止澜显然也是想到了宁河县靳家,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又与先前有所不同。兴许是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来的缘故,多年对父亲的不理解和愤懑之情一旦宣泄出来,再回头看父亲的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谅解。   母亲之死,对他而言是一生不可磨灭的伤痛,对父亲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父亲母亲成婚多年向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人人羡慕的神仙道侣。旁的不说,这世上哪个家主身旁没有个娇媚可人的小妾?唯有父亲,自始至终,唯母亲一人而已。   母亲去后,他偶尔经过父亲所住的房屋,透过窗子望过去,时不时能看到父亲对着母亲的画像喃喃自语的样子,甚至有那么一两次,他还隐约听到父亲哽咽痛哭的声音。   只是当时他对父亲仍心怀芥蒂,下意识的去拒绝自己所听到所看的一切。如今再回想起来,母亲去后的那几年,他好像都没怎么见父亲笑过,原本明朗至极的一个人,渐渐变得形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冷漠。   直到父亲从宁河县赶回来的那日,也是他生命弥留之际,晏止澜才终于在他眼中又看到了对于生命的渴求的光芒,只是他伤势太重,已然回天乏术,只得含恨而终。   晏止澜那时尚不明白,如今想来,兴许是靳家小姐给了父亲第二次活下去的希望,让他终于能从亡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及续写,就溘然长逝。   祁璟见晏止澜又陷入了沉思,便百无聊赖的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晏止澜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发现祁璟已然画满了整整一张纸,乱七八糟的不知所云。   祁璟正画的开心,冷不丁听到晏止澜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祁璟手一抖,一滴浓稠的墨汁滴在了他面前的纸张上,毁了他好不容易画好的图,气的他想暴打晏止澜一顿。   不过转念想到对方刚才被自己揭了伤疤,再打人着实不妥,只好把笔一扔,气哼哼道:“你猜。”   晏止澜看了看,上面鬼画符似的,这边一个那边一个,毫无规矩可言,他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   祁璟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肯定没看出来,遂洋洋得意道:“我就知道你看不出来。”   晏止澜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画纸最中间的位置,那里画着一个大大的圆,周围写了一圈的“人”字,他不确定道:“这个是傀儡阵?”   祁璟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说着兴致勃勃的将自己所画的成果展示给对方看,“你看这里,我们先从傀儡阵上下手。”   他一边说一边在画纸上指指点点,“你看,以这个傀儡阵为中心。我们所知道的,跟傀儡阵目前有关系的。你的父母、你、我、郑家、靳家,你看出来什么了?”   晏止澜顺着他手指点着的方向看过去,眉头渐渐皱起:“什么?”   祁璟快速的用线把那几个点连起来,“既然你父亲在宁河县回来的时候遇袭,那他肯定是在宁河县发现了什么,所以这个靳家也不能排除在外。”   晏止澜皱眉道:“靳家若是有问题,靳黎怎会流落在外安然无恙?”   “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到为什么,”祁璟挠挠头,接着道,“反正没什么头绪,我们就胡乱猜着玩呗。”   晏止澜的脸色沉了下来:“胡闹!岂可无由诽谤他人?”   祁璟不乐意了,抱着膀子看他,只是碍于身高的原因,他不得不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晏止澜的脸,这么一来,无形中气势就消下去不少。   输人不输阵,只要架势做的足,管它气势够不够呢。祁璟在心中默默的安慰完自己,摆着冷脸对晏止澜道:“你倒是君子。那么请问你这位君子,可找到一丝线索了?”   晏止澜闻言,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若是他有一点线索,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这么久。   祁璟趁热打铁道:“对待君子,我们自然是要用君子的方法。对付小人,你要还跟他讲道理,那怎么行得通?小人之所以叫小人,就是看准了你们这些君子的心理,自持身份,不肯放下架子。要我说,我们最好是站在小人的位置上,想他们所想,才能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晏止澜沉默不语。   祁璟见他不反对,便当他是默认了,接着道:“再说,我也没说靳家有什么,我只是把跟傀儡阵有关的人联系在一起而已。”   晏止澜的脸色稍缓,沉声道:“靳黎那孩子我看过,没有异样。”   祁璟心里“切”了一声,道:刚才还说不要无由诽谤别人,自己不还是有疑心?   晏止澜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道:“凡事流落在外的晏家子孙,都需经过仔细的验身,名字方能写入晏府族谱。这是规矩。”   祁璟敷衍道:“我懂我懂。”不就是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以防血脉混淆吗?   晏止澜拧眉看着他:“靳黎资质根骨皆纯澈明正,是修炼正宗心法的绝佳体质,其母绝不会跟魔界有关。”   祁璟心不在焉道:“哦。”心道,废话,靳黎怎么样我还会不清楚吗?主角光环是白给的吗?   话说回来……   祁璟之前总觉得好像缺少了点什么,经他这么一打岔,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说起靳家小姐,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外祖父?为什么?”   不是他想八卦,而是他突然想到,既然十一年前晏止澜的生母就中过傀儡阵,而他的父亲却毫发无伤,是不是他的母族有什么问题?   晏止澜猛地顿住了:“你怀疑我?”   “不是不是,”祁璟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忙安抚道,“你好好想想,为什么傀儡阵的布阵人专挑着你家里人下手?是不是你家里或者你们身上有什么引起布阵人觊觎的?”   晏止澜冷静下来,按照祁璟话中的指引在脑子里好好梳理了一番,摇了摇头,回应祁璟之前的话:“家母是孤女,是祖父外出游历的时候救下来带回晏家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跟祁璟互相对视一眼。以晏家端正严谨的家风,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嫁入晏家,且坐上当家主母之位?   祁璟率先开口:“在哪里救的?”   晏止澜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问晏府的老人。如今晏府知晓此事还尚在的老人……”他拿过一张纸,快速写了几行小字卷成一小截树枝的模样,召出传信灵鸟,将那信纸别到灵鸟身上,轻轻一拍它的身体,看着它“啾”的一声,往晏府的方向飞去,这才转过身来,对祁璟道,“静伯应该会知晓此事。”   祁璟见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   晏止澜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沙哑,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脆弱:“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是……”如果真的跟他母亲有关,那他的母亲,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他又该如何自处?   祁璟同情的看着他,表面上装的再成熟,毕竟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这么多年的世界观突然受到猛烈的冲击,搁谁身上也受不了。于是干巴巴的安慰道:“现在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一切真相都还没查到……”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   晏止澜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窗子前,伸出手,灵鸟落在了他的掌心里,口吐人言。   静伯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似乎很是诧异的样子,先是问晏止澜为什么会想到问主母的事情,然后边回忆边慢吞吞道,“主母来晏家的那天,我印象很深刻,是个电闪雷鸣下着瓢泼大雨的天气。老家主带着还是小姑娘的主母回来的时候,家仆们还聚在一起打趣猜是不是老家主的私生女……”   静伯平和的声音娓娓道来,像是有种神奇的力量,慢慢的抚平了晏止澜心中的不安。   透过静伯的话音,他们似乎能看到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静伯道:“主母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明明是个相貌出众的小姑娘,偏偏神色冷淡的很,似乎除了老家主之外,任何一个人都入不了她的眼。后来,老家主当众宣布,主母将会是公子以后的妻子时,我们每个人都不意外。谁都知道,公子只有看到主母时眼睛里才会亮的发光,那是看到心爱之人才有的光彩。”   “然而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主母拒绝了公子的求婚,也拒绝了老家主的好意。她拜别了家主,什么也没带,一个人离开了晏府。公子不顾老家主的阻拦,追了过去。”   “几年后,老家主病逝,公子带着主母回到晏府,没多久,便有了小公子。只是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静伯叹了口气,又道,“关于主母的身世,老家主当初似乎提过,他是在北疆捡到的主母。北疆常年战争不息,主母本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后来将军在一次战役中身亡,便流落街头。她又生的那样的好样貌,引得无数宵小之辈垂涎。老家主游历经过北疆,救下被地痞流氓欺负的家母,见她一个女孩子可怜,便带她回了晏府。”   话到这里停了下来,祁璟跟晏止澜对视一眼,两人眼里流露出同样的讯息:那个将军!   事不宜迟,说查就查,祁璟刚要叫人,冷不防静伯的声音又从传信灵鸟的体内传了出来,他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母当初离开晏府,公子找过去的方向,好像也是北疆。”   他隔着灵鸟问晏止澜:“公子问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顿了顿,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公子是因为小公子的事情,也想去寻自己的外祖吗?”   后面静伯好像还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不过传信灵鸟被晏止澜一把捏了个粉碎,静伯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寂静。   祁璟“啧”了一声,惋惜道:“粗暴。”   想当初他画一张传音符画了好几天,还不一定能用。人晏止澜毫不心慈手软,眼都不眨一下的就随意毁掉了,像是吃一口饭呼吸一口空气那么简单,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说是说,正事还是要办的。   祁璟问晏止澜:“你还记得你母亲姓什么吗?”   知道他母亲的姓氏,便可顺着这条线去查。不管查出来的结果如何,总归是个线索,查上一查也不妨事,总比他们现在困于囹圄束手无策的好。   晏止澜疲惫的捏着眉心:“待我想想。”   祁璟也不催他,在原本画满了的纸上又添上了北疆二字。   添完之后,他把笔随意一扔,自己往桌面上一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牵扯到的人和地方越来越多,他深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想到脑子不够用,他就想到《修天》的原著作者,真想穿过去暴打他一顿,这踏马写的什么狗屁剧情!他一个从头追到烂尾的忠实读者,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硬生生没有一件事情是按照原著的发展来的!简直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   祁璟这边正忿忿不平的把《修天》的作者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一遍,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一抬头,看到晏止澜一脸凝重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母亲姓什么,稳了稳神,勉强笑着安慰道,“怎么?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可以找其他的线索……”   “不是,”晏止澜目光深深的看着他,“虽然晏府上下从未有人叫过母亲的名讳,但是我记得母亲曾说过,她姓沉。”   祁璟怀疑的看着他:“你确定?”不是他不相信晏止澜,而是这个姓氏实在是太少见了,大月国的世家中也没有是这个姓的,他刚才那一瞬间差点以为晏止澜是在逗他,要么就是他娘诳他。   晏止澜笃定道:“沉舟侧畔,千帆远影。没错,是这个字。”   祁璟见他说的果断,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依静伯所言,令堂的父亲,那位将军应该也是姓沉。若是战死的将军……”   他跟晏止澜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心领神会,异口同声道:“卷宗。”   祁璟招来一个小內侍,让他去把近三十年至五年间的卷宗找出来带过来。   小內侍应声去了,祁璟眼睛亮的发光,有种即将揭晓真相的兴奋感和激动,他戳了戳晏止澜:“要是顺着这个线索找到布阵人破除傀儡阵,你该怎么谢我?”   晏止澜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如何谢你?”   祁璟一想到只要破除傀儡阵,从此就可以跟晏止澜划开关系,再也不用受人牵制,心情立时好的不得了,笑嘻嘻道:“你真的没有其他的兄弟、不,姐妹吗?”   要是有个长相跟晏止澜差不多的妹子能召进宫陪着他,就算天天看她冷眼,就算是像晏止澜这样冷若冰山,他也不介意。谁让人长的好看?颜控就是这么毫无原则。   晏止澜拂袖在他面前坐下,冷声道:“没有。”他微微抬起下巴,反问祁璟,“君上对于晏家的家事,不是一向很是清楚吗?”   祁璟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什么意思?”   晏止澜冷冷道:“君上莫不是忘了家弟前来认亲那一日,君上的梁上君子之为吧?”   祁璟身子一僵,心虚的别开了眼。他本以为晏止澜那天心神大乱没有注意到他的,没想到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发作。   他承认偷听人家家事不是什么君子所为,不过那时候也是完全因为担心嘛!情有可原,可以谅解!   想到这里,他不由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道:“我那是关心你担心你,才迫不得已为之。不然我怎么不爬别人家的房顶?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那是宠爱你才这么关注你!不然你看,换做旁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一番话说完,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听怎么诡异。   晏止澜淡淡道:“君上的宠爱,还是分与旁人吧。晏繁之承受不起。”   祁璟:……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个对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小夫妻闹别扭吵架的样子?   与此同时,晏止澜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想到自己方才顺口说出的话,耳朵尖刷的一下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人的感情线,真是急死老母亲了_(:з」∠)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ostalg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没过多久,小內侍就抱着一堆卷宗进来了,又按照祁璟的吩咐按年份,每五年分做一份,总共分做六份之后,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祁璟跟晏止澜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分别坐在两张案桌上开始查找有关“沉”字的讯息。   一时之间,室内寂静无声,除了两人翻动纸张的轻微响动,再没有其他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祁璟看的眼睛都模糊了,也没找到一丝线索。   他把摊开的书册往旁边一扔,身子往后一靠,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舒展开因为久坐而略僵硬的关节,扭头看到晏止澜仍身形板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卷宗,忍不住开口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晏止澜微微摇头,将手里的那册卷宗一目十行的看完,重新拿起一册新的继续。   祁璟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提出建议:“不然明天再看吧,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晏止澜头也不抬的回他:“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歇着。”   祁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起来,不是他不想睡,而是太饿了睡不着。   他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叫来小內侍吩咐了几句。   不过片刻,小內侍端着一个大大的雕花食盒进来了。   祁璟命人将适合放下,自己则洗了把手脸,兴致勃勃的去掀开食盒的盖子。   两盅热气腾腾的热粥,几碟子清爽可口的小菜,还有两盘他平素最爱吃的点心,香气扑鼻,激的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祁璟拈起最喜欢吃的桃花酥咬了一口,香甜酥糯,正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三两下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块,又去拿另外一块,边往嘴里塞边招呼晏止澜:“快来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晏止澜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不甚赞同的微微皱起了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说过午不食。”祁璟抢先嘟囔了一句,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俗话说‘入乡随俗’,如今你在我这里,就得按照我这边的规矩来。否则你就是失礼,大大的失礼!”   晏止澜微微张开嘴,刚要说什么,猝不及防唇齿间被一股香甜的气味所塞满,是祁璟手里的半块桃花酥。趁着他启唇的刹那,被塞了进来。   祁璟如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嘻嘻的摇头晃脑道:“切不可浪费一粒米一碗饭。”   晏止澜一顿,抬头拿着那半块桃花酥,慢慢的咀嚼着。刚咽下去,祁璟的笑脸又出现在他眼前。   祁璟把犹冒着热气的食盅塞进他手里,眨了眨眼:“吃一口是吃,吃十口也是吃。既然已经吃了,不如干脆吃个痛快?”   他纯澈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闪着亮晶晶的光,看着人的时候又关注又认真,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不忍拒绝。   晏止澜顿了片刻,神差鬼使的没有推开他的手,从他手里接过食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温暖的气息顺着肺腑迅速蔓延至四骸,连略显僵滞的灵力似乎都变得活跃流畅起来。   晏止澜不紧不慢的用完饭,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对祁璟道:“多谢。”   祁璟不像他吃饭那么多规矩礼仪的,这会儿早吃完擦洗干净躺床上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晏止澜似乎在跟他道谢,下意识的拍拍身边的空位,含含糊糊的呓语道:“乖,快过来睡,别把身体熬坏了。”   晏止澜怔了一怔,待他回过神之后再看过去,祁璟早睡熟了,四仰八叉的摊开手脚睡在床的正中央,许是累极了,还打着轻微的鼾声。   晏止澜出了会儿神,又听到祁璟梦呓一般说了句话,两条长腿一蹬,将原本盖得好好的被子蹬在了脚下,露出单薄的亵衣。   他睡相极差,睡觉极不老实,把被子踢飞了还不算,眨眼的功夫,亵衣的带子也被扯开了,露出光洁白皙的一大片肌肤,肌理匀称,精瘦有劲,如同上好的绸缎,在灯下散发着莹润诱人的光泽。   晏止澜与祁璟同床共枕数月,却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祁璟的样貌。他自恃自己向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祁璟确实长着一张能迷惑人心的脸。   那张脸上似乎常年带着笑,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笑,而是来自内心愉悦的笑。明明是一国之主,在礼教森严的后宫长大,却没有沾染上一丝阴郁之气,反倒笑起来眉眼弯弯,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天真烂漫。   那双黑中带蓝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某个人的时候,总让人想起属于幼兽的眼睛,清澈懵懂,纯真无害,令人不知不觉中放下戒备,想要跟他再靠近一些。   晏止澜看着看着,心底渐渐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离开放着卷宗的桌案,坐在了床边,而他的指尖则堪堪碰到祁璟的脸颊。   晏止澜被火烫到一样猛的收回手,掩耳盗铃一般迅速拉过被祁璟踢到一旁的被子,来不及细看一眼,兜头盖脸的往他身上一扔就落荒而逃。   逃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大步走到外间,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晏止澜才抚上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除了母亲去世那件事,他再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变化过。   刚刚触碰过祁璟脸颊的右手,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柔软光滑的触感,晏止澜转过头,看向内屋,眼里现出一丝迷惘。   直到天色微亮,晏止澜才整理好混乱的情绪,往内室走去。   祁璟犹自睡得沉稳,压根不知道有人因为他而彻夜未眠。他正美滋滋的做着梦,梦到自己左拥右抱,美人环绕,好不快活。   晏止澜走进内室,便看到祁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闭着眼睛贼兮兮的笑着,嘴里还说着什么。   他看了一眼又被祁璟踢到床下的被子,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拾起被子拍了拍上面沾的灰土,轻轻盖在了祁璟身上。   正欲转身离开继续去看卷宗之时,晏止澜耳朵尖一动,顿住了。   他听到祁璟大叫一声:“晏止澜!”   回过头去看时,却见祁璟仍旧闭着眼,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心下了然,这是又在说梦话了。   刚要抬脚往前走,祁璟又说梦话了。   他得意洋洋道:“你平日里不是高傲冷漠的很吗?今日怎么这么温顺?”说完他故作忧愁的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来,给你个机会,把本座服侍尽兴了,本座就好好的犒赏犒赏你,嘿嘿……”   后面的笑声越来越猥琐,且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晏止澜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祁璟正做梦做的痛快,梦到自己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着,有敲腿的揉肩的,还有剥了葡萄皮往他嘴里送的,他吃着酸甜可口的水晶葡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正纳闷之时,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投下一大片阴影。   祁璟一拍脑袋,可不是么,如今他春风得意,没有观众看岂不是可惜?   他抬手招人进来:“晏止澜!”   晏止澜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却又好像与以往有些不同。   祁璟混沌的脑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此时的晏止澜已经被他收服了,眉宇间的那股傲气也隐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炽热的崇拜和钦佩。   祁璟心里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挥退身旁的莺莺燕燕,指着晏止澜:“你过来。”   晏止澜低眉顺眼的走过来,在他面前跪下,温顺道:“君上。”   祁璟被他这一声喊的,心里无比熨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给你个机会,好好的服侍本座,若是本座满意了,就犒赏犒赏你。”   晏止澜应了一声,抬头问他:“君上想怎么犒赏我?”   祁璟直觉晏止澜好像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听他这一问,下意识的顺着他的问话去费力的想着,该怎么犒赏?名声、地位,晏止澜一个不缺,财富功名,他又不放在眼里,该怎么犒赏他?   祁璟想的脑壳疼,遂放弃了思考,慵懒的半躺在软塌上问他:“你想要什么赏赐?”   晏止澜淡淡道:“我想要什么赏赐,君上都会给吗?若是我要的赏赐,君上不舍得给呢?”   祁璟被他一激,脑子发热,脱口应道:“你尽管说,只要你说,没有我做不到的!”   晏止澜从地上一跃而起,欺身压了上来,温热的气息扑在祁璟脸侧,低沉的嗓音像是带着蛊惑,惹得祁璟过了电一样全身酥麻不已。   他贴着祁璟的耳畔,一字一顿道:“若我要的赏赐,是君上自己呢?”   “啊啊啊——”   祁璟胡乱挥舞着双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有余悸:太踏马可怕了!这个晏止澜是不是有病?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一转头,看到脸色阴沉站在床头的晏止澜,梦境跟现实混作一团,吓得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死亡。   祁璟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滚到床里侧,离晏止澜远远的,颤着嗓子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晏止澜往前走了一步,祁璟惊恐的往后退,没留神“咚”的一声,后脑勺撞上了墙,疼的他呲牙咧嘴眼泪花子直往外飚,脑子瞬间清醒了。   清醒过来的祁璟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顿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扒开一条地缝钻进去。梦里被吓到不说,梦醒之后还被吓到,这也太丢人了。   晏止澜神色莫辨的看着他,直看的祁璟心里发毛,磕磕巴巴道:“这、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晏止澜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看这个。”   祁璟一脸茫然的接过来,是一卷密封完好的卷宗。   他抬头看了晏止澜一眼,撕开封条,却意外的发现,撕不开?   祁璟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晏止澜,晏止澜沉声道:“你再看。”   祁璟将那卷卷宗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一遍,终于在卷宗的一端发现了异样,那上面贴着的长长的封条尾端,有一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若隐若现的符文,跟封条上的花纹完美的契合,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祁璟心里隐隐有了答案,问晏止澜:“这是封印?”   晏止澜点头,目光晦暗不明,“是老君上在位时第十三年的卷宗,上面用术法加持了封印,寻常人打不开。”   祁璟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精神抖擞,立时将之前的尴尬和不自在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拿着卷宗跳下床,兴冲冲就往门外跑:“去问父君,他肯定知道怎么打开。”   只是他脚还没落地,就被晏止澜拦下了,“稍等。”   祁璟推开他的手,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下去,“等什么等?说不定我们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里面呢!”   一推之下,竟没推开。   他坐在床沿边上,微微仰起头,一脸莫名其妙:“干什么?你不急吗?”   晏止澜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垂着眸看他,目光在他胸前裸露出来的一大片肌肤上略过,反问:“君上是要这样去见老君上吗?”   这样是什么样?   祁璟茫然的低头,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凉飕飕的。   他一向睡相不好,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竟然还学会了边睡边脱衣服?身上的亵衣在睡梦中被他扯得七零八落,松垮垮的搭在肩膀上要落不落。再摸摸头,束发的簪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不堪的披散下来,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有多狼狈。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祁璟不由惨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换衣服洗漱。还好晏止澜提醒了他,否则他要以这么一副仪容去见祁望山,祁望山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梳洗干净之后,祁璟心有余悸的拿着镜子看了又看,直到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才放下镜子,跟晏止澜一起去金华殿。   他们去的时辰尚早,祁望山还在用早膳,见到他们并肩走过来,没来由的一阵气闷,遂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祁璟很有眼力劲儿一眼就看出来祁望山心情不好,只是摸不准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不过想来想去,总归不会是因为他就是了。他这才刚来,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头上去。   不过老人家生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要哄上一哄的。   于是祁璟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走上前去:“父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祁望山见祁璟没事儿人似的笑的开心,心里哽着一口气也不好发作,遂放下筷子,“嗯”了一声,威严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几遍之后,才又开口道:“说吧,有什么事?”   祁璟对那卷卷宗的好奇心已经快冲出天际了,也不拿乔,直接拿出那卷卷宗,放到祁望山面前:“父君知道这个吗?”   祁望山的目光只在那卷宗扫了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了,“是明和十三年的卷宗。”他偏过头,吩咐守在一旁的金珠,“再去备两副碗筷过来。”   金珠笑眯眯的应了。   祁望山又以眼神示意祁璟和晏止澜在他对面坐下,道:“此事说来话长,先用膳。”   祁璟急的心里小猫爪子挠似的,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乖乖的先坐下吃饭,只是他一门心思全在那卷卷宗上,再加上祁望山的口味偏重,饭菜多以咸辣为主,而他却是向来喜欢甜食。因此,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索然无味。   等到好不容易吃完饭,眼见着残羹冷炙撤下去,祁望山端起茶盏漱口,祁璟眼睛一亮,刚要开口问,又被金珠叫住了。   金珠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拿起那卷卷宗,躬着身道:“君上,这边请。”   祁璟不明所以的看向祁望山:“父君?”   祁望山不紧不慢的啜了一口茶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金珠堆着笑道:“君上心中的疑惑,想要知道的答案,要查的事情,只要跟着老奴来,一切就清楚了。”   祁璟见状,只好跟祁望山告了声退,与晏止澜一起跟着金珠走。   金珠带着他们来到金华殿的藏书阁门前,将卷宗递给祁璟,笑眯眯的道:“君上,晏公子,请吧。你们要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祁璟不知道祁望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晏止澜对视一眼,双双抬腿跨进门槛。   刚站定,身后的殿门便发出沉重的一声响,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祁璟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晏止澜。   晏止澜冲他一点头,稍稍安抚了他的不安。   两人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去,这个藏书阁的空间不大,一眼就能望进最里面,中间立着几只书架,密密麻麻的放满了卷宗。   乍一看过去,这些卷宗跟普通的卷宗没什么区别,等他们两人走上前仔细看时,却发现,这些卷宗都是加持了术法封印起来的,跟他们拿给祁望山看的那卷一模一样。   祁璟看着眼前的卷宗,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转头问晏止澜:“我们看的那些卷宗里面,其他的那些……”   他话没说完,晏止澜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沉声道:“只有那一卷。”   所有的卷宗堆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哪个是普通的哪个是被封印起来的,除非一个一个去查看。   究竟是谁,竟然能准确无误的预知他们想要做什么?并且适时的在他们瞌睡的时候送了枕头给他们?   祁璟在心里快速梳理头绪,所有的卷宗都没有问题,只有那一卷是带封印的。他派去找卷宗的小內侍只是随手指到的一个,且吩咐的时候故意模糊了年份,小內侍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年的。何况他们查看卷宗纯属心血来潮,祁望山根本不知道,所以也不可能是祁望山安排的。   祁璟越想越觉得可怕,一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暗中关注的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晏止澜已经走到了书架前,按照年份寻找跟明和十三年有关的卷宗来。   祁璟忙跟了上去,将金珠走之前塞给他的那卷卷宗拿出来,问晏止澜:“该怎么打开封印?”   晏止澜凝神寻找着,须臾,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面抽出来一卷,“这个。”   祁璟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两卷卷宗首尾相接,合在一起,放在桌上。没过一会儿,两卷卷宗无人碰触,自己动了起来,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的声音,宛如陀螺一般,高速旋转起来,变成一片重影。   祁璟看的眼花缭乱,问晏止澜:“这是什么?”看上去不太像阵法之类的。   晏止澜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卷宗,解释道:“有一种失传已久的机括术,能将机关伪装成任何你想伪装的样子,譬如纸张、或者簪子之类,那些机关几乎与常物无异,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过去,根本看不出来异样。”   祁璟惊讶的赞叹道:“这么厉害!”转而又想到了什么,疑惑道,“那你怎么知道?”   晏止澜垂下眼帘:“我曾与一本古籍上看到过,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物。”   祁璟满腔热血瞬间被熄灭,“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吐槽:好了,我知道了,学霸了不起哦。   他们说话的空隙,那伪装成卷宗的机关转动的速度已经放慢,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完全停了下来,静止不动。   祁璟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了过去:“开了吗?”不待晏止澜回应,又连声催促他,“快打开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晏止澜点了点头,上前打开合并着的卷轴。   祁璟期待的看着,因为过于激动,心脏砰砰砰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卷轴被晏止澜动作极为小心谨慎的缓缓摊开,尘封多年的一段往事,终于重现人间,呈现在他们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过来服侍孤。   晏止澜:好。   第二天,   祁璟警惕的看着晏止澜:你来干吗?今天没翻你牌子,你出去。   晏止澜:我来服侍君上。   祁璟(捂着酸痛的腰):不用,你走。   晏止澜:用的。 第53章   那卷宗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却令祁璟心惊不已。   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   “明和十三年,北疆暴动,残余的魔界势力卷土重来。将军沉朔率先发现异常,带军围剿,终因力不能敌,力竭战死,挫骨烟灰,尸骨无存。同年,妻女不知所踪。”   后面还有一行朱批,是祁望山的字迹“沉朔死因蹊跷,再查。”   祁璟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字——魔界势力,他刚要跟晏止澜说话,却无意中瞧见晏止澜按着卷宗的那只手,手背青筋直爆,显然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祁璟脑筋稍微一转,就明白了,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平静吧?想了想,他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几步,给晏止澜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和时间,自己则去书架上继续翻找。   既然上面写了“再查”,那么这件事一定还有后续,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以祁望山的性子,一旦他起了疑心,不查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放弃的。   这时的祁璟真是无比庆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过祁望山。有祁望山这种凡事都要自始至终、锲而不舍的追究到底的做事态度,他想要查以前的资料,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祁璟一个挨一个卷宗查过去,没过一会儿,他自己就放弃了。没办法,他又不是晏止澜那样的学霸,知道怎么解开机关,只能跟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无言相对。   正无措时,身旁陡然落下一片阴影,晏止澜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我来找。”   祁璟微微仰起头看他:“都是封印起来的,怎么找?”   晏止澜修长的手指在其中一个卷宗上停留,将它从众多的卷宗里抽出来,笃定道:“这个。”   祁璟定睛看去,是明和十七年的卷宗,他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是这个?”   晏止澜将明和十七年的卷宗放在桌上,依法炮制开动机关,沉默的看着它缓缓转动着。   须臾,低声解释道:“据静伯所言,以祖父救下母亲的时间来推断。我曾阅览过祖父所写的游历手札,手札上记载,他游历至北疆的时候是在明和十五年。而母亲是在来到晏府两年之后又因突然离开的。按照时间来算,应当是明和十七年。”   祁璟好奇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是令堂离开那年吗?”   晏止澜目光落在缓缓转动的机关上,“等打开一看便知。”   祁璟道了声是,与他一起耐下性子等着。反正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线索,只得抓住这一条好不容易冒出来的线头,希望不会让他们失望。   卷宗机关终于停止了转动,静静的躺在桌面上。   祁璟突然有种忐忑不安又极为激动的兴奋感,有种考试后公布成绩时的紧张感,他屏住呼吸,看了一眼晏止澜,正好跟晏止澜看过来的眼神碰撞。   晏止澜面沉如水,似乎很是平静的样子,只是当他上前打开卷宗的时候,祁璟眼尖的发现,他握着卷宗的指尖正几不可见的在微微颤抖。   祁璟心中了然,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凑上前去,好奇问道:“里面写了什么?”   晏止澜回过神来,垂眼看向摊在面前的卷宗。   祁璟已经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明和十七年,沉朔之死并非意外,乃是人为,实为其属下及至交好友江绪背叛而致。然江旭已自食其果,自裁身亡,其中曲折已不可考。”   最后面依旧缀着祁望山的批注,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封”。   祁璟懵了一下,翻来覆去将卷宗正正反反看了几遍,确定再无其他,这才放下卷宗,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就完了?”   就这么一句话就结案了?江旭怎么死的?他为什么要背叛沉朔?又为什么自尽?这么多谜团都没解开,就没了?   晏止澜脸色沉沉的,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祁璟手忙脚乱的把卷宗随便往书架上一塞,追了出去,喊住他:“再找找看呢?兴许还有别的线索。”   晏止澜停顿下来,沉声道:“不必。事情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祁璟一听,有些急了:“怎么不重要?我们再查查有没有那个江旭的资料,也许能找到他为什么会背叛沉朔的原因呢?”   晏止澜转过身,直直的看着他,“我会亲自去北疆查明真相。剩下的,就不劳君上了。”   祁璟怔了怔,对他突然客气生疏的语气有些不习惯,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心情复杂无比,“你身上还有傀儡阵,怎么去?北疆此去路途遥远,就算你能御剑而行,至少也要不眠不休的花费两天两夜的时间,万一路途中突然失控,你该如何自处?”   晏止澜显然没想到一向迷糊的祁璟突然伶牙俐齿起来,他脸上露出几分难堪的神色,却不是因为祁璟的话,而是痛恨自己技不如人不小心着道的缘故。若是他没有中傀儡阵,又怎会因此而自困囹圄束手束脚?   活了两辈子的晏止澜,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有这段过往,也从来没想过这世上除了母亲,他还曾有外祖,且外祖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被挚友背叛,被敌人捅刀,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明明是为保护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百姓而死,为什么死后却不能堂堂正正的写在史书上,而是被封印在一卷小小的密宗里?不仅姓名、甚至连其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他曾熟读百书,记得清清楚楚,上世根本没有沉朔这个人,而这世倘若不是阴差阳错提到他的母亲,沉朔依然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如大海波浪里的一滴水,无影无迹,无处可寻。   之前乍然听到此事,其实他是全然不信的,因为上世的经历,他笃定自己的母族除了母亲,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否则上世他受尽煎熬,为何没有人来救他?   然而等他看到白字黑字上写的“沉朔”二字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眼眶在一刹那湿润起来,仿佛隔着数十载的光阴,一个英俊明朗的青年从这只字片语中现出了被掩盖的身影,犹如明珠蒙尘重见天日。   性子一向淡然的晏止澜,胸腔翻滚着滚烫的鲜血和着复杂不明的情绪,此时此刻,他只想去问问老君上,为什么?   祁璟见晏止澜的脸色有些不对,以为他还在想幕后之人,遂提议道:“你别急,我们先去问问老君上。”   他之前看那卷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遇到魔界之人偷袭这么大的事情,最后竟然三言两语以一个叛徒的自尽而结语,未免太过草率,而且极其不符合祁望山的处事风格。   他直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背后肯定还有其他极为机密的事情,甚至机密到连带了封印加持的卷宗上都不能写出来。   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去问祁望山,问个清楚好了。   晏止澜正想去找祁望山,自是毫无异议。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藏书阁,一心急着往金华殿去,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有个小內侍的身影一闪而过。   祁望山对于他们的去而复返似乎毫不意外,等他们走上前来,才开口道:“看过卷宗了?”   祁璟“嗯”了一声,在他下首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看是看过了,只是还是不明白。”   祁望山苍老的手有节奏的拍击着把手:“哪里不明白?”   祁璟还没想好从哪个地方问起来比较好,身边的晏止澜已经先他一步,淡淡道:“明和十七年。”   他毫不避会的直视着祁望山,神色仍是淡淡的,祁璟却微妙的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不满的情绪,他问祁望山:“明和十七年,叛徒江旭是如何自戕的?尸首是在哪里发现的?又为何会背叛沉朔?”   一连串的质问从他嘴里说出来,祁璟震惊的连自己要问什么都给忘了,他惊悚的看着晏止澜,这真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晏止澜吗?晏止澜也会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吗?该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这么想着,他便悄摸摸的往一旁挪了挪,离晏止澜远了一些。   晏止澜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的注意力全部在祁望山身上,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诸如这些,还请老君上为晏繁之解惑。”   祁望山隔着寂静的空气跟他对望,许久之后,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赏识的神色,道:“不错,以你阅历,能考虑到这些,祁璟没有看错你。”   正在看戏突然被点名的祁璟:……   跟他有什么关系?   祁望山的目光落在祁璟身上,自从他隐瞒祁璟的秘密被说开之后,整个人都好似脱胎换骨了一样,看着祁璟的眼神也不再那么严苛,如同寻常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一样,虽然偶有严厉,但更多的时候显现出来的则是一派慈父的和蔼可亲。   祁璟对此很是不习惯,总觉得祁望山一旦温和起来,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祁望山缓缓道:“孤虽不愿看到孤的儿子一心扑在男人身上,且为这个男人神魂颠倒。然事已至此,孤也不会再多加阻拦。吾儿虽有隐疾,心地却最为良善,只望日后你莫要始乱终弃,做出令他伤心之事。否则,孤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定不轻饶!”最后一句重重加重了语气,说完之后便意有所指的盯着晏止澜看。   祁璟在底下听得越来越迷糊,什么男人?什么隐疾?什么始乱终弃?   晏止澜与祁望山隔空相对,各不相让。许久后,他淡声道:“老君上多虑了。”   祁璟更迷惘了,目光从这个身上挪到那个身上,总觉得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好在晏止澜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承诺,祁望山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祁璟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无比期待的听到祁望山说:“既然如此,孤便将所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明状况就被老父亲卖了的祁璟小可怜   二更会晚一点_(:з」∠)_ 第54章   祁望山的目光从晏止澜身上收回来,落在面前斑驳的桌面上,这张紅漆雕花沉木桌,也跟他一样,老了啊。   隔着遥遥时光,他对站在底下的晏止澜说道:“你们猜的不错,那卷宗上的真相,是被孤刻意抹掉的。”   祁璟不明白道:“为什么?”   祁望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事关两界,孤不得不谨慎为之。魔界尚有余孽残存,若是被世人知晓,必然会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孤不能拿整个大月做赌注。孤,输不起。”   祁璟道理都懂,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那也不能抹杀沉朔将军的存在啊?况且,沉朔将军是为大月而死,是英雄,是英烈,死后理应受到世人敬仰,接受子孙后代的香火供奉,而不是被掩埋在卷宗之内,无名无姓的就这么死去。”   他来之前的路上已经想到了晏止澜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生气的原因,至亲为国而死,死后不被追封也就算了,竟然连姓名和存在都被抹杀掉,换做是他,也接受不了。   祁望山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自己傻乎乎的儿子,几乎气的吐血,这晏止澜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好,先胳膊肘往外拐,跳出来为人打抱不平了。他这父君还在呢,就被晏止澜迷得这个七荤八素好赖不分,等日后他若是不在了,没人管束,岂非更加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祁璟哪里知道他这老父亲在想什么,只是莫名觉得祁望山的脸色突然不好看起来,然而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祁望山这会儿已经不是想吐血那么简单了,只想把这个逆子重新塞回他娘肚子里。同时心中倍感怆凉,想他一生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上天待他不公,只给他留下祁璟这一个逆子?若是还有其他儿子,他怎么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一把年纪了还操不尽的心。   祁璟瞅着他爹的脸色忽青忽白变幻莫测的,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看他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了的样子,便悄悄戳了戳身边的晏止澜:“你刚才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都给你问了,你别急,听父君怎么说。父君不是不辨是非的昏君,他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晏止澜神色难辨的看着他,祁璟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藏着无数星辰,他心下一动,刚要说话,便听到了祁望山含着警告意味的咳嗽声。   “咳咳——”   祁望山从思绪里抽出身来,一抬眼便看到下面的两人深情对视眉目含情,顿时一哽。   这两个臭小子,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咳了两声,吸引住两人的注意,缓缓将当年所查到的真相一一道来。   “明和十三年,北疆暴动,残余的魔界势力卷土重来。将军沉朔率先发现异常,孤身潜入敌营探查情报,同时以传音符传话于孤,提醒孤早作防备。”   “孤那时年轻气盛,听闻魔界势力仍有残留,便传信于沉朔将军,务必将其一网打尽,即便倾尽全国之力,也再所不惜。”   “沉朔将军孤身深入敌军内部,几个月后传信于孤,谈到人魔结合所生下的孩子,言辞间颇有同情可怜之意,甚至旁敲侧击询问孤的意思,若是战争结束后,该如何处置这些孩子。”   “孤心高气傲,一心只想着斩草不留根以绝后患,便回了他‘斩尽杀绝’四个字。”   “许久之后,沉朔将军回信于孤,言明‘一切顺利’。”   “孤便欢欢喜喜的等着沉朔将军的好消息。没想到——”   想起那时候骤然听到沉朔身亡的消息,祁望山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此后数年,每每想到尸骨无存的沉朔将军,他就夜不能寐自责不已。若是当初他能早些察觉,命沉朔及时抽身,结局也不会这么惨烈。   他艰涩道:“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沉朔将军身份不慎泄露,身亡的消息。”   祁璟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是再听祁望山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又不一样了,纸上写的文字终究是冰冷生硬的,不如当事人亲口所言震撼。   他一个外人尚是如何,何况晏止澜?   祁璟想到这里,心头一跳,转头去看晏止澜。看到晏止澜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倒是如常,稍微松了口气,问祁望山:“后来呢?”   祁望山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沉朔将军身亡之后,魔界的那一小股势力随之消失殆尽,此后多年再没出现过。孤耗费无数人力财力暗中探查,始终一无所获,仿佛他们的存在只是一个幻象。”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头,“然孤却知道,若非真实存在,沉朔将军又怎会尸骨无存?”   祁璟将他极力掩饰的疲惫和痛楚看在眼里,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得干巴巴的转移话题,“既是如此,那个江旭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祁望山听到这句话,浑浊苍老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深深的恨意,恨声道:“江旭,江旭这个人面兽心狼子野心的畜生!”   “沉朔将军的死讯传来,孤不相信,也不甘心,便将身边的暗卫都派出去暗中寻找沉朔将军。”   “数日之后,他们在沉朔将军失踪的地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江旭。江旭与沉朔将军情同手足,是沉朔唯一的挚交好友。暗卫认出江旭,便将他带了回来。”   “江旭醒来之后,亲口指认,沉朔将军已被魔界之人杀害,尸骨被挫骨扬灰洒在了敌营的道路上,日夜供人踩走践踏。”   “孤当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一味陷在失去沉朔将军的悲痛中,并未深究。直到一年除夕,晏家的老家主——”   祁望山的目光转向晏止澜,“晏家的老家主前来赴宴,身旁带了一个肖似沉朔将军的少女。”   晏止澜笼在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了,指尖划破掌心,粘稠的鲜血渗出来,一片滑腻。   祁望山接着道:“沉朔虽为大月效忠,为人却极为神秘,也从未提及其妻女。孤曾派人查过,非但没查出任何事情,反倒被沉朔发现,与孤大吵一番怒而离去。孤那时根基不稳,求贤若渴,心道罢了,只要沉朔忠心于孤,其家事如何,又与孤何干?没想到后来竟因此铸成大错,令孤后悔莫及。”   祁璟见他迟迟说不到重点上,忍不住插嘴问道:“什么大错?后来怎么了?”   “当日宫宴,江旭也在场,他看到晏家老家主带来的那位少女之后,神色大变,宴席刚过半,便跟孤告了假匆匆离席。等孤察觉出不对之时,江旭已经脱身消失了。”   “孤看那少女眼熟,便招她上来问话,问过之后,知她就是沉朔的遗孤。此次进京,就是为了手刃仇人江旭,可惜被江旭抢先一步跑掉了。她的身份晏老家主并不知情,为了不连累晏家,沉霜恳请孤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明和十七年,孤终于查出江旭藏身之处,将其抓获之后,告知沉霜。沉霜亲自赶往北疆,遣开看守江旭的暗卫,与江旭密谈一宿,第二日,江旭自裁身亡。”   祁璟听的一片茫然:“他们谈了一晚上?说了什么?”说完之后,他才想到祁望山上一句所言,懊恼道,“遣散了所有的暗卫?那真相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了。”   “并非如此,”祁望山目有深意的看着晏止澜,“沉霜虽然遣散了所有暗卫,却不知道孤所赠予她的那条锁灵链,并不是普通的锁灵链。孤在那上面布了阵法,沉霜遇到危险之时会自动传音与孤,如此孤便能及时派人找到她的下落,救她出来。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听到了一个秘密。”   祁璟的好奇心被他高高的吊了起来:“什么胃口。”   祁望山缓缓道:“江旭临死前,曾与沉霜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祁璟回头,这句倒不是他说的,而是晏止澜说的。   祁望山道:“江旭道,若是沉霜自愿踏入傀儡阵,他便将沉朔之死的真相告诉她。”   祁璟心头一跳:“她答应了?”   祁望山点头:“沉霜别无选择。”   祁璟暗道,原来晏止澜的母亲是这么被傀儡阵控制住的。   然后他听到祁望山又说道:“江旭如愿以偿,便痛快的将真相告诉了沉霜。”   祁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跳动的厉害,直觉祁望山说的真相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祁望山慢慢说道:“江旭道,那些所谓的魔界之人,其实都是他一手造出来的,沉朔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觉。沉朔,不过是他布下傀儡阵之后,所下手的第一个试验品。”   祁璟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他都不敢去看晏止澜是什么神情。   似乎是过了很久,他听到晏止澜平静的声音传来:“后来呢?”   祁望山叹了口气,“后来?你们都看到了。此事太过荒谬,孤不得不将之封存起来。”   祁璟暗暗点头,有点理解祁望山的做法了。   不料晏止澜又道:“恐怕不止如此,老君上还有事瞒着我们。”   祁璟:??? 第55章   祁璟:……   他以为祁望山已经说的很详细了,没想到还有隐瞒?那晏止澜是怎么发现的?   祁望山跟晏止澜隔空相望,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喝道:“放肆!孤若有心瞒你,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祁璟一想也是,要是祁望山想要瞒住他们,有的是办法,譬如不告诉他们卷宗在哪里,或者把明和十七年的卷宗拿走,再不济他们问时一字不答,何必在这里故弄玄虚?   于是他好心提醒晏止澜,顺便也是给他个台阶下,避免他跟祁望山之间发生冲突,万一祁望山脾气上来,他也罩不住:“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觉得父君说的很清楚了呀。”   晏止澜不知是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听出来了故意当做没听到,他没理会祁璟,只定定的看着祁望山,问道:“若事实真是如老君上所言,那么,晏繁之想问问老君上——”   他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祁望山,一字一顿道:“沉霜自愿踏入傀儡阵成为被人控制的傀儡,后患无穷,老君上既是知晓此事,为何会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以老君上对魔界的小心谨慎,却放着沉霜这么一个隐患在身边,这不像是老君上的作风,也不符合常理。”   祁璟一听,晏止澜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以祁望山对魔界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一听到有魔物的消息便如临大敌的紧张,明明知道沉霜已经被控制,为什么非但放任不管,还任由她嫁人生子?难道仅仅是因为江旭已死吗?   可是据晏止澜的记忆里,江旭死后多年,沉霜身上的傀儡阵好似仍没破除,否则为何还要哭求晏长平杀了她?   想到这些,祁璟不得不说晏止澜真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到,连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联系起来,换做是他,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   晏止澜说完那番话,便静静的站着,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宛如一棵无畏风雨的青松,与祁望山对视。   一时沉寂无比,祁望山无形的威压从上而下笼罩在两人身上,晏止澜则不缩后不退让的无声抵抗着。   谁也没有说话,静到祁璟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过了多久,祁璟身上那股威压骤然消失于无形,祁望山收回了施压在他们身上的灵力。   晏止澜身形微晃,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祁望山的威压几乎全部都是冲着他而来,骤然收回,他首当其冲的受到了极大的撞击,好在祁望山并没有打算拿他怎么样,只是略作小惩而已。   那股无形的威压被祁望山收回去之后,祁璟顿觉身心轻松,开口为晏止澜抱不平,喊道:“父君!”   好好的,说话就说话,突然发难干什么?不想说就不说,大不了他跟晏止澜自己去查真相好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什么毛病?这不是欺负人吗?   祁望山瞪了祁璟一眼,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   祁璟心里不满,也不怕他,瞪了回去。   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也不服谁。   就在祁璟瞪的眼睛发酸发涩忍不住想要揉一揉的时候,祁望山先服软了,他叹息一声,道:“罢了,孤也老了。以后这些事情就交与你们去解决吧。”   祁璟心中一喜,忍不住催促道:“多谢父君。”   祁望山看了一眼自己没心没肺的傻儿子,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心酸的感觉。想他一生雷厉风行呼云唤雨,手段严酷,没想到临到头,却被自己亲手养的小崽子给摆了一道,想要发脾气都没处发去。   如今他时日不多,回顾自己严于律己严苛待人的一生,方才醒悟。醒悟过来之后,性子也跟着大变,虽然以往暴戾的脾气一时半会改不掉,但他已经竭力控制自己,希望在所剩无几的生命关头,如同普通的百姓一般,无比珍惜儿女在身侧的天伦之乐。   话到这个份儿上,祁望山也想通了,便不再瞒他们,彻彻底底的将所有事情说了个清楚:“不错,孤确实有所隐瞒……”   祁璟一听,重头戏要来了!忙支棱起耳朵,集中精神认真听着。   祁望山道:“江旭此人,心机颇重,诡计多端。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   祁璟好奇问道:“那怎么分辨出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祁望山的目光落在晏止澜身上,缓缓说出一句话,顿时令祁璟如遭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懵了。   他说:“幻象是假,傀儡阵是假,沉朔死于他手是真。”   祁璟半晌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去看晏止澜。   “不可能!”   晏止澜瞬间脸色惨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吼了回去。   祁璟简直不敢想,要是沉霜没有中傀儡阵,对于晏止澜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别说晏止澜,就是他作一个旁观者,都心生不忍,不忍去站在晏止澜的角度去想得知真相的他该如何自处。   祁望山眼里闪过一抹沉痛之色,沉声道:“不管你信不信,事实确实如此。沉霜若是真的中了傀儡阵,孤怎会放任不管?”   晏止澜身形一颤,双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   祁璟看不下去,代他问了出来:“可是沉霜临死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中了傀儡阵,恳求晏长平杀了它。若非如此,她为何要寻死?”   祁望山微微摇头:“其中曲折如何,孤也不得而知。孤能肯定的是,沉霜确实没有中傀儡阵。”他顿了顿,接着道:“因为以江旭的能力,他根本不能布阵。”   “为什么?”   祁璟曾经看过傀儡阵的布阵图,上面所写的布阵方法同晏止澜所说的一模一样,都是以生人活祭,以怨灵为引,取午夜子时,引人入阵。除了生人活祭有些麻烦,其他的似乎根本没什么难度的样子。   他将心中的困惑说与祁望山,祁望山看着他缓缓摇头:“那本《孤门阵法注》不过是孤年少之时拿来消遣的东西,当不得真。真正的傀儡阵法没有那么简单。”   祁璟眼睛瞬间瞪的溜圆,对祁望山钦佩不已。在他印象里,祁望山一直是个顽固不通严厉死守的人,没想到人年轻的时候这么厉害!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他耳边不断回荡着对方轻飘飘的那几个字“拿来消遣的东西”,顿觉祁望山在他心中的形象高大起来,与之相比,自己简直是朽木一截。   祁望山自然察觉到了祁璟眼神的变化,被儿子饱含敬意和崇拜的目光这么一看,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也随之变得好起来,难得的耐下性子解释道:   “真正的傀儡阵法,是由魔界之主扰夜所创。扰夜此人,天赋极高,性子极傲,从不讲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所创的阵法也是如此,并非人人皆可习得。除了你所看到的那些表象,还有一个极为严苛的条件。”   祁璟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条件?”   祁望山沉声道:“魔界以血统为尊,他们的血统不仅是身份的象征,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修为能达到哪种地步。扰夜所创的傀儡阵法,若非纯正血脉的魔族,根本不能布阵成功。”   “纯正血脉的魔族寥寥可数,都已被封印在魔门之内。即便有遗漏,因着他们身上掩饰不掉的魔息,也迟早暴露在世人面前被世家剿灭。”   他的目光看向晏止澜,“而江旭,则是一名魔族与修士所生的后代,半人半魔的血脉,注定了他布不成真正的傀儡阵。”   祁璟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之前晏止澜跟他说半人半魔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觉得距离自己太遥远,没想到时隔数百年,竟然还有半人半魔的存在。   祁望山似乎毫不意外,接着道:“江旭既然布置不成真正的傀儡阵,沉霜自然也不可能受傀儡阵控制。何况,江旭已死,布阵人一旦身陨,阵法自破。若是据你们所言,江旭死后的十几年,沉霜仍然受傀儡阵折磨,毫无可能。”   祁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呆呆的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江旭没有死?”   “不可能,”祁望山断然否定,“江旭死后,沉霜亲自将其尸首挫骨扬灰,骨灰就洒在北疆,被暗卫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祁璟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混乱成浆糊了,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问了出来:“要是他布不成真正的傀儡阵,有没有可能依葫芦画瓢做成半真半假的傀儡阵?还有,他这么大费周章的非要杀掉跟自己关系密切的沉朔做什么?甚至连沉朔的家人都不放过?不然他身份也不可能暴露。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图?”   祁望山皱眉道:“半真半假的傀儡阵?”   祁璟也是突然想到晏止澜身上的傀儡阵,如果傀儡阵只能被纯正血脉的魔族布成,那是不是意味着晏止澜身上的傀儡阵还是有希望破掉的?   想到这个,他抬头问祁望山:“据父君所言,这世上拥有纯正血脉的魔族都被封在了魔门之内,没有遗漏。那有没有可能,隐藏在修士中的那些魔族,重新修改了傀儡阵的布阵方式,做出了新的布阵图?既然江旭能隐藏在修士中数年不被人发现,那是不是有更多的跟他一样身份的人,隐匿在我们当中?”   祁望山赞赏的看着祁璟:“你所言之事,孤当日也曾设想过。只是半人半魔的血脉特殊,除非他们自身露出马脚,否则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若是如江旭那般隐藏极深的,以沉朔的修为都无法察觉,对于其他人更无可能。此事事关重大,为了避免引起百姓恐慌,孤数年来只能暗中查询。”   说到这里,他脸上现出落寞的神色,“然收获甚微。除了江旭之外,另抓捕了两三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半人半魔,便一无所获。”   英雄迟暮,令人叹惋。   祁璟忍不住出声安慰道:“毕竟那些半人半魔的身上不仅有魔族的血脉,还流着人族的血。这么多年过去,世代繁衍,那些魔族血脉已经不如当初,或许更多的半人半魔,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做个普通的修士过日子,并不想像江旭一样身怀野心。”   祁望山摇头:“魔族血脉里带来的凶残和暴戾,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   一个问题没解决,更多的问题涌了出来,祁璟哀嚎一声,觉得脑子快炸了。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晏止澜,突然出声道:“也许沉朔将军所看到的,并不是江旭所说的幻觉。”   祁璟扭头看过去,晏止澜唇角的血迹已经被他抹去,眼里的痛楚也已退散了大半,眼神重新变得冷静清明。   在祁望山和祁璟齐齐看过来的目光里,他不紧不慢的将自己所推测的事情一一道来:“据老君上之言,沉朔将军曾与老君上提过半人半魔之事。”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着祁望山。   祁望山略一点头:“不错。”   晏止澜接着道:“沉朔将军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出此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心有触动,所以想要探探老君上的口风。”   祁望山沉吟道:“当日沉朔将军曾与孤说他潜入敌营,见到许多半人半魔,热情平和,与普通修士毫无二致,便问孤若是计划得成,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晏止澜点头:“老君上心怀顾忌,下令斩草除根。”   祁望山道:“正是如此。”   晏止澜看着祁望山:“沉朔将军道是孤身潜入敌营,江旭则言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是沉朔的错觉。若是他们两个都所言非真呢?”   祁望山闻言,猛然站了起来,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说什么?”   祁璟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插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晏止澜波澜不惊的说出两个字:“证据。”   祁璟一脸茫然:“证据?”   祁望山比他先反应过来,神色复杂道:“是了。证据。”   晏止澜像是跟祁望山说,又像是解释给祁璟听:“沉朔说他是孤身潜入,跟老君上的所有联系皆由他一人控制,老君上得到的任何讯息也是由他传来。那么,谁能证明他去了哪里?又有谁看到他跟魔界之人交手?军中主帅无故消失,竟然没有人提出疑问,也没有传信于京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色如常的说了下去,“若是沉朔所言,是假的呢?若是沉朔并未离开军中,也未潜入敌营,只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呢?”   “够了!”祁望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急促喘息着,厉声道:“晏止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沉朔是你的外祖!是孤曾经的左膀右臂!怎由你如此诋毁!”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痛楚,随即垂眸掩饰住,快到祁璟几乎以为是错觉。   晏止澜顶着祁望山几近喷火的眼神,继续说道:“如果是沉朔无意中发现了江旭的身份,更于无意中发现了更多跟江旭一样的人。时隔百年,这些人即便身上流着魔族的血,也是人族的后代。他们没做过错,没杀过人,手上没沾过一滴血,他们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被斩尽杀绝不留一丝活路?”   祁望山重重的喝道:“晏止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当知道,孤不能冒这个险。”   晏止澜摇头:“沉朔将军深谙老君上的性子,他不忍见这么无辜之人引颈受戮,便与江旭合谋,联手演了一场戏……”   “不对啊,”这回不是祁望山出言阻止了,而是祁璟皱着眉,困惑不解,“要是这样的话,那江旭应该感激沉朔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他呢?”   晏止澜骤然转过头,看向他,一字一顿道:“谁说沉朔死了?有谁看到沉朔死了?”   “江旭说的啊,他说他亲眼所见。”祁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回完之后猛然理解了晏止澜的意思。   晏止澜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一切皆是江旭所言。从来没有人见过沉朔的尸身,也从来没有人见过沉朔口中所说的敌营在哪里。”   祁璟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凌冽气质激的呼吸一滞,脑中不合时宜的出现两句对答——   问:“什么时候的男人最有魅力?”   答:“认真起来的男人最有魅力。”   要不是场合不对,祁璟简直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扇自己两耳光清醒清醒,啊啊啊这个脑子怎么回事?一天天的都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   他偷偷的瞥了一眼已经转过头去的晏止澜,不得不承认,认真分析事情的晏止澜,真的有那么一丢丢让人不容忽视的心动。   等等。祁璟心神一凛,这个心动是怎么回事?脑子,你给我推荐的什么滥词?   “你接着说。若是沉朔没死,江旭为何要说他死了?沉朔又为何这么多年来没再出现?”   祁望山威严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祁璟回过神来,快速把锅甩给不靠谱的大脑,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嫉妒晏止澜的人格魅力,压制住心底的悸动,强自镇定下来,听晏止澜继续分析。   晏止澜沉吟道,“沉朔之所以没再出现,无非两个可能。其一,沉朔真的死了,且很大可能是被江旭所杀;其二,沉朔没死,然而碍于某种原因,不能现身人前。”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祁望山不怒反笑,对晏止澜道:“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你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有一点,”晏止澜抬眼看他,“傀儡阵。”   祁璟快被这两个人逼疯了,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回去了!这么大半天,他深深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放过他这个小可怜吧!   晏止澜平静道:“江旭死前,曾亲口所言,我娘,也就是沉霜,被傀儡阵所控。先不说想要布下傀儡阵需要耗费多少时日和人力,江旭又如何得知,沉霜会在何处杀他?时辰、地点,这些都不是他所能掌握的。所以,我猜,沉霜所中的根本不是傀儡阵。”   祁璟听得瞠目结舌:“那是什么?”   晏止澜顿住了,祁望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桌案后站了起来,失态道:“是、是……”一时太过激动,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晏止澜会意一点头,“是控心术。”   “没错,是控心术。”祁望山喃喃道,“是控心术。”   祁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懂就问:“什么是控心术?”   晏止澜道:“控心术表面上来看,跟傀儡阵很像。若不是精通阵法的人,很容易将二者混淆。实际上控心术比傀儡阵容易的多,且不会受到血脉的影响,很容易炼成。”   祁璟还是不明白:“可是江旭已经死了啊,死人还能控心吗?”   “控心术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控心,”祁望山苍老的声音传来,“控心术名为控心,实质则是蒙心。”   祁璟将目光挪到祁望山身上:“蒙心?”   “不错,”晏止澜沉吟道,“蒙蔽一个人的心智,将她曾看到的一些事情一些人,全部以移花接木的方式,改成其他的事情。”   祁璟似乎有点懂了,“就是用一段别的记忆去掩盖另一段记忆,另一段控心术的主人不想被人知道的记忆。”   晏止澜冲他一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过祁璟还是有点不明白:“那令堂为什么会说她被傀儡阵所控?”   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之色。   祁望山接过话头道,“若真是控心术,一切就说的通了。控心术之所以叫控心,除了蒙蔽人的心智之外,若是时间久了,没能解开,中术之人的记忆会渐渐的陷入混乱,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沉霜心中除了那一段被江旭抹去的记忆之外,恐怕最耿耿于怀的便是江旭死前所说的傀儡阵。”   “没错,”晏止澜掩去眼底的痛色,“母亲当年恐怕已经陷入混乱,‘傀儡阵’三字是她一生的噩梦,她已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若非如此,她不会求父亲杀她。”   祁璟心里一跳,担忧无比的问他:“那你呢?是不是也是控心术?”   晏止澜摇头:“是傀儡阵。”   祁璟“啊?”了一声,忧心忡忡道,“那该怎么办?”   晏止澜一撩衣摆,朝祁望山跪下,坚定道:“晏繁之自请前去北疆探查沉朔一事,请老君上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谈恋爱打副本模式~ 第56章   祁望山定定的看着晏止澜,许久之后神色疲惫的慢慢坐了回去,痛痛快快的回了他一个字:“允。”   晏止澜冲祁望山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站了起来。   两人简单的两句话就把北疆之行定了下来,仿佛吃饭喝水一样再寻常不过。   祁璟没来由的心中涌上一股怒气,这个晏止澜也太不把他这个君上放在眼里了!明明之前说好了等宫宴之后一起去北疆的,现在倒好,一声招呼不打,直接略过他跟祁望山求行,显然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欺人太甚!   他头脑一热,脱口道:“我也去!”   此话一出,晏止澜跟祁望山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祁望山不甚赞同的皱眉:“你去凑什么热闹?”   祁璟理直气壮道:“晏止澜方才说了他身上的是傀儡阵无疑,我得盯着他,万一他自己去北疆,突然失控,身旁又无人能压制,酿成大祸怎么办?”   祁望山被他这大言不惭的一番话气的头疼,怒极反笑:“没了你他还活不成了吗?你给我好好在宫里待着,孤自会找几个修为高深的侍卫跟着他。”   祁璟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不成!旁人跟着我不放心。我得亲自看着他才行,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开玩笑,晏止澜可是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万一不小心嗝屁了,他挖给对方的丹核不是白白浪费了?再说,福佑也明确表示过,晏止澜身上的傀儡阵万一发作起来,有他压制会好很多,而且之前发作他也确实控制住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他既然第一次能压制住,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以后的不管多少次,他有预感一定能控制的越来越熟练。   因此,对于傀儡阵这方面,他是有恃无恐非常自信的。人一旦自信起来,底气就足,底气一足就无所畏惧,对于祁望山的质问一点也不胆怯,当即便回了过去。   祁望山被他气的没招,冷笑一声,将矛头转移到晏止澜身上,“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很,倒是问问晏繁之愿不愿意跟他同行。”   他早就看出来了,就自己这个傻儿子一头热的贴着晏止澜,人家晏止澜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他之所以应允晏止澜去北疆,不仅是因为晏止澜的请求,同时也是自己心里存着一点私心,希望借此机会能将二人分开。   年轻人的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是祁璟,他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之前在他的严苛管束之下,还做出不少中途而废的事情来,别说如今没了他的管束,岂非更加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别看现在他跟晏止澜打的火热,浓情蜜意,说不准等过段时日,晏止澜在北疆耽搁的久了,两人分开的时间一长,祁璟的那股子心劲儿退下去,就不再这般迷恋晏止澜了。   等到时候,他再选上几个品性端庄颜色娇丽的女子,再加上福佑从旁劝慰,给祁璟立下君后,他便是死也无憾了。至于身体隐疾方面,祁望山其实是没怎么当做一回事的,祁璟年纪尚轻,好好调理调理,多请些医修圣手来,日子久了总会治好的。   祁望山算盘打的响亮,自然不同意祁璟跟着晏止澜同去北疆。何况北疆既然曾经有江旭那样的人,保不齐还会有别的魔族余孽,他不能也不敢放祁璟以身涉险。   何况,近来他愈发觉得自己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心里晓得是跟碧青的约定有关,面上虽然不曾表现出来,心里却愈发急躁,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加快脚步处置事务,以免将来给祁璟留下棘手之事。否则,一旦他撒手人寰,内有勾心斗角的世家大族,外有虎视眈眈的魔族,祁璟心思单纯,根基不稳,很容易被人利用不说,还有可能陷入险境。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因此祁望山之前对于祁璟跟晏止澜的关系便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一方面是他笃定了祁璟心性不定,两人之间不能长久,与其棒打鸳鸯激怒他们反抗,不如顺其自然,等他们过了这段腻歪劲儿,自然会淡下来;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一些利用晏止澜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晏止澜都是世家公认的表率、标杆,晏家的声望在世家中也不可忽视。碍于这些,世家们以后若是想要公然对抗祁璟,少不得会投鼠忌器,略加收敛一些。   祁璟当然不知道祁望山心里曲曲折折山路十八弯一样的沟沟道道,他微微扬起下巴,倨傲的看着晏止澜:“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一起去北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神气活现,像只斗胜的小公鸡。   他了解晏止澜是什么样的人,言出必行、光明磊落的君子,是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违背自己诺言的。因此,他极有信心的等着晏止澜说完“好”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祁望山的表情。   不料,他等了一会儿,却听到晏止澜淡淡道:“晏繁之何时跟君上允诺过一起去北疆之事?”   他侧头看了祁璟一眼,一脸平静:“君上怕是记错了。”   祁璟愕然的睁圆了眼睛,脸色忽青忽白,煞是好看。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想到晏止澜竟然能这么眼不眨心不跳的说瞎话!   他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了一番,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当时他说一起去北疆的时候,晏止澜确实没有应承。只是他自觉的把对方的不说话当做了默认,顿时悔不当初。   晏止澜许是见他脸色不好,又补充道:“当日不过是君上一时心血来潮的戏言,晏繁之怎敢当真?何况,”他顿了顿,淡声道,“沉朔将军一事实乃晏繁之家事,北疆形势错综复杂,君上不该亲自前往涉险。”   祁璟气的脸都绿了,暗骂晏止澜是块不通人情的大石头,给他点儿面子不行吗!他刚信心满满的在祁望山面前夸下海口说两人有约定,下一秒就被啪啪打脸,还能不能好了?   祁望山也没想到晏止澜会这么说,他原以为再怎么不济,晏止澜也会给祁璟留些颜面的。倒是无意中忽略了晏止澜的性子,若是屈膝折腰讨好他人,那就不是晏止澜了。   祁望山看足了戏,心情甚好,大手一挥,和颜悦色道:“既是如此,那便这么定了。如今除夕将至,等宫宴过后再离京吧。”   晏止澜自是毫无异议,点头应是。   祁璟还想再说什么,祁望山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懒懒的撵人:“老了老了,坐这一会儿就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孤歇下了。”   祁璟不甘心的上前一步,被金珠笑眯眯的拦下,请了出去:“君上,您也回去歇着吧。”   祁璟一肚子气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也没管晏止澜,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一甩袖转身大步走了。   金珠回头看向上座的祁望山,祁望山无奈的摇头:“被宠坏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宠溺的笑意,如今的祁璟,才越来越像个活生生的人,会顶嘴会使小性子发脾气,有血有肉,灵动活泼。而不是之前那个将一切隐藏在心中,压抑自身,不言不语,宛如提线木偶般的少年君主。   笑着笑着,祁望山的眼里沁出了泪,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令他醍醐灌顶。他终于彻彻底底醒悟过来,过去的数十年,他对于祁璟的那些严苛手段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生生熄灭了稚子对他的孺慕和敬爱,是亲手将原本能共享天伦的父子之间划出一道天堑,是活活将天性活泼灵动的亲子逼成了阴鸷暴戾之人……   祁望山心内五味纷杂,又酸又苦又涩又甜。眼角余光瞥到还站在底下的晏止澜,想到祁璟的改变正是遇到晏止澜才开始的,顿时觉得晏止澜变得顺眼了不少。   他几乎是用从未有过的温和声音询问晏止澜:“怎的?”   晏止澜抬眸,不卑不亢道:“晏繁之有一事请求老君上,还望老君上成全。”   祁望山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相貌出众的晏止澜,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有点理解祁璟会什么对这个人刮目相待放在心上了,他点头道:“你说。”   晏止澜目光沉沉,道:“若是繁之不幸,在北疆被傀儡阵所控。为防酿成大祸,还请君上务必杀了我。”   他这番话说的毫不拖泥带水,沉稳有力,显然是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他人。不畏生死,不惧权势,君子如风。   傀儡阵着实是个不能忽略的隐患,即便晏止澜不说,祁望山也早就叮嘱了暗卫们时刻防备着,以防万一。   只是他没想到,晏止澜心中早有成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听完他的话,祁望山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心里一边暗道祁璟的眼光着实不错,晏止澜确实是个不可多得人财,一边叹惋可惜如此英才,命不长久。   是以,祁望山没有立刻回应,他沉吟了半晌之后,方对晏止澜道:“若是真的到了迫不得已之时,孤必不会心慈手软。”言外之意,若是还有救,会尽量保全他。   晏止澜是聪明人,岂会不知他的意思?他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感情,既没有因祁望山保全他而欣喜,也没有因祁望山杀他而愤恨,有的只是心愿得偿的如释重负。   他对着祁望山行了个礼,便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留下祁望山坐于高座之上,心情无比复杂。   *   晏止澜回到祁璟的寝宫,祁璟一看他过来,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说些什么又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立场,只好背过身去,自己生闷气。   晏止澜也不说话,径直在案桌旁坐下,继续翻看之前的书籍。宫中的这些藏书,基本都是孤本,在外面几乎都看不到,而且这其中有许多关于阵法的解释,他想试试能不能从中再寻到一丝关于傀儡阵的蛛丝马迹。即便寻找一丝半点,也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他有种直觉,这次的北疆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多了解一些关于魔族的事情,他手中就多一些筹码,总归是有利无害。   是以,晏止澜几乎是一回来就废寝忘食的一心扑在了书里,甚至都没发现祁璟在生闷气。   祁璟见晏止澜眼里只有书,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顿时气结,一连几天没有好脸色。   直到除夕夜的到来,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祁璟宫里也不例外,连宫灯都被红色的剪纸包了一圈,里面跳跃的烛火都带着一圈淡淡的红晕。   放眼望去一片红,虽然明知是因着节日的原因,祁璟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么红,哪像过年?我看成亲还差不多。”   他之所以如此怨念,皆是因为晚上的宫宴,他要穿的礼服,从里到外,一水儿的红,还是不偏不倚的正红,甚至连束发的冠玉,都是红玉。   等一切穿戴完毕,祁璟拿着镜子一照,差点以为镜子里的那个人影是棵成了精的朝天椒,浑身上下除了脸和手,无一处不红,连脖颈都被高高的立领束的严严实实一丝不漏,可不就是一棵红透了的、行走的朝天椒吗?   祁璟简直无语,在心里大骂最初定下礼服款式和颜色的人有病!哪个大男人过年跟成亲似的穿一身红?这不是变、态吗?哦不对,大月的男子婚服也不是红色的,是滚金边的玄色礼服,比这身朝天椒沉稳大气多了。   祁璟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别别扭扭不自在的往宫里设宴的地方走去。不是他不想脱,而是祁望山之前极为慎重的警告过他,宫宴很重要,不得肆意妄为,若是出了岔子,一切拿他是问。   祁璟领教过祁望山的手段,知道祁望山现在就像是打盹的雄狮,再怎么看上去无害,也不能小觑。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怂怂的按照祁望山的吩咐做。   等他出现在设宴的宫殿门前,原本吵吵嚷嚷的声音瞬间沉寂下来,接着便是高低起伏的问候:“君上。”   祁璟不缓不慢的走进殿门,朝着他们一一颔首,脸上挂上平易近人的笑容:“众卿无须拘束,尽兴便是。”   他的目光略过在场众人,看到今日到席的不仅有各大世家的家主和长老,还有许多年轻面孔,心里顺遂了不少,是福佑按照他所言请了各世家的精英才俊过来。   祁璟满意的收回目光,朝上座走去,坐好之后,举起眼前的琉璃酒盏,冲底下的众人一点头:“今日是除夕,孤先敬诸位三杯,共贺我大月永昌太平。”   底下众人皆举起酒杯,齐声道:“共贺我大月永昌太平。”   宫宴的酒清淡,祁璟一连饮了三杯,一点都不上头,遂放下心来。他酒量不行,之前还担心万一喝多了当众出丑怎么办,如今看来,纯属多虑。   酒过三巡,底下也渐渐热闹起来。此次宫宴来了许多年轻人,气氛比之以往轻松明朗了不少。   礼服沉重,祁璟被包裹在重重礼服之下,初时尚好,没过多久,就觉得腰酸背痛苦不堪。可惜宫宴才刚开始,即便再不舒服,他也得端端正正的坐着,极力忍耐。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过一名世家子弟敬上来的酒,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一饮而尽,含着笑违心夸道:“不错。”   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后面的世家子弟胆子都大了起来,跃跃欲试的一个接着一个给祁璟敬酒。   酒水虽清淡,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灌。   祁璟渐渐的酒意上头,视线有些模糊,看人都是重影了。   他闭上眼睛甩甩头,再睁开眼睛,还是看不真切,便以手支颐小憩起来。   不过片刻,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一个人拿着酒杯站在了祁璟面前。   祁璟似有所觉,他此刻困乏的很,心里却还牢牢记得祁望山的叮嘱,不能失礼失态,还未睁眼,唇角先微微上扬,摆手道:“孤不成了,你们自便吧。”   对方含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君上的酒量,可还差得远呢。”   言辞轻佻,语气亲昵,似乎跟他很熟的样子。   祁璟对这种自来熟的人没什么好感,心生不悦,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看是谁这么放肆。   谁知看清眼前之人,祁璟立时酒醒了大半,惊讶不已:“南宫子仪?怎么是你?”   南宫子仪爽朗笑道:“在下也没想到,原来君上就是景兄弟。”他本来对于宫宴这种事情不耐应付,是被父亲硬逼着前来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跟他一起喝酒,志趣相投的小兄弟。自从那日一别,两人再没见过,南宫子仪还深感遗憾,当日怎么没留下联络方式,不然若有机会,还能把酒言欢一同畅言。   初时他还自嘲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等暗中观察到君上的举止跟那日毫无二致之后,便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他为人一向爽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端了酒杯就上去敬酒。   祁璟也不扭捏,坦然承认,跟南宫子仪相谈甚欢,就连心中积郁多日的闷气,也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南宫子仪笑着道:“如今你为君上,我为臣下,日后若是子仪不慎触怒君颜,还望君上看在你我曾一同喝过酒的份儿上宽恕一二。”   祁璟知道他是拿自己欺瞒他的事情打趣,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讪讪道:“子仪兄,我……”   他话还没说完,底下传来一阵骚动,南宫子仪也转头往那边看了过去。   祁璟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又看见两个熟人。   是郑府的狄夫人和郑铮。   两人的精神样貌与前段时间祁璟在郑府所见,简直是天壤之别。   祁璟离开郑府前,虽然郑彪只剩一口气,但是因为还有郑珏这个儿子的缘故,狄夫人仍是一副光鲜艳丽心高气傲的模样,而那时的郑铮被狄夫人用上灵力打了几个耳光,又关进水牢,可想而知他的落魄。   如今他们却是颠倒了个个儿,狄夫人再也不复之前的神气,整个人像是垮下去了一样,连鬓边的白发都肉眼可见。她的一双眼睛毫无神采,脸上木木的,虽然走在郑铮前面,却毫无当家主母的那股气势,倒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呆滞的感觉。   而几个月前还见人胆怯不敢说话的郑铮,则是眉眼含笑,举止有度,乍一看上去,与其他世家子弟无异。   祁璟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二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又说不上来。   正苦思不得其解时,对面的南宫子仪幽幽叹了口气,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这狄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呐!”   祁璟不解:“此话何解?”   南宫子仪若有所思的看着对狄氏恭敬有加的郑铮,慢悠悠道:“郑家家主这才死了几日,独子又在北疆不知所踪。郑家家大势大,底下多少人虎视眈眈?刚失了丈夫,又失了儿子,如今连家业也眼看守不住,要拱手让与他人了,怎么不可怜?”   祁璟听到他说狄氏独子失踪,心里一咯噔,连忙问道:“你说的那个独子?”不会是晏止澜的那个挚交郑珏吧?   南宫子仪诧异道:“君上不知?”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也是,君上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名字。狄氏的独子,便是郑彪的嫡子——郑珏,郑珏自小被他父母送去军中历练,如今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将领,也算给狄氏争气。原本郑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不曾突然失踪,生死不明……哎……”   祁璟瞥了一眼坐在远处的晏止澜,晏止澜身在宫中,应该跟他一样,对此毫不知情。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去北疆寻找郑珏的下落了。不过即便他不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动身去北疆的。   想到这里,祁璟莫名有些失落,自己对晏止澜怎么好都是白搭。恐怕在晏止澜的眼里,谁都比他重要。   那边南宫子仪犹在喋喋不休:“眼看着家主即任的日子快到了,要是到时候还没有郑珏的消息,恐怕这郑家家主就要易人而坐咯。”   祁璟跟狄氏相处过,知道她绝不是那种甘心服软的人,郑家家主想要换人,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南宫子仪接着道:“这狄氏也是个心狠的主儿,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谁能想到,一向妒名在外的狄氏,竟公然宣布认下郑彪的私生子郑铮做了嫡子,并放下话说,若是家主即任那天,郑珏还没回来,郑铮便是新一任的郑家家主……”   祁璟终于看出来了,这个南宫子仪不仅为人爽朗,还是个十足十的包打听,用他上一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八卦高手啊!连别人家家主换位的来龙去脉他都能如数家珍,说个一清二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祁璟看向南宫子仪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钦佩。   南宫子仪唾沫横飞的说完,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好久没有跟人这么痛快的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了,今天一口气说出来,真是神清气爽身心舒坦!   喝完茶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了祁璟那道略微古怪的目光,遂问道:“君上为何如此看我?”   祁璟由衷赞道:“子仪兄,好口才!”   南宫子仪谦逊道:“君上谬赞,谬赞!”   冷不防祁璟又道:“子仪兄如此博学多才,对宫中之事又知道多少?”   南宫子仪想也不想的回道:“不多不多,譬如君上是神裔血脉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南宫子仪一时口快,后悔不迭,脑筋一转,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扑通一声一头栽在面前的桌面上,干脆利落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祁璟:……   大兄弟,你装也装的像一点好吗?我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撩起眼皮子偷偷看我了!   祁璟无语半晌,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郑铮,微微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 第57章   宫宴结束之后,祁璟吩咐內侍把原本装睡后来真的睡着的南宫子仪挪到偏殿,准备等他睡醒之后好好问问他神裔血脉这件秘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等他回到寝殿,晏止澜难得的没有在看书,而是坐在灯下,似乎是在等人的模样。   祁璟挑眉,他今夜被灌了不少酒,酒意微醺,胆子也大了起来,积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急于宣泄口,忍不住嘴贱嘲弄道:“怎么?是在等我就寝吗?”   距离上次从祁望山那里回来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说上一句话了。   一方面是除夕将至,祁璟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忙的脚不沾地无暇发脾气;另一方面,晏止澜日夜挑灯夜读,埋头案牍之中,后来甚至夜眠于宫内的藏书阁之内,跟祁璟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是以,细细数来,两个人半个月以来,几乎没有完整的说过一句话。   本来祁璟憋在心口的那口闷气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的差不到了,然而今日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进门看到数天未见的晏止澜端端正正的坐在灯下等着他的样子,那股郁烦的气息又在胸腔里翻滚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脑子一热,口不择言道:“孤以前是宠爱你,但是现在!晏止澜——”   他上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拽着晏止澜的衣襟,因着醉酒而迷离的眼睛好不容易才聚起焦距,瞪着晏止澜,冷哼一声,一字一顿的示威道:“孤宣布,从今日起,你失宠了!”   晏止澜静静的跟他对视,淡声道:“君上,你醉了。”   祁璟逼近他,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狠狠骂道:“你整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等着!有你后悔的一天!”他宣泄完怒气,畅快极了,松开晏止澜的衣襟,晃晃悠悠的往床边走,“滚滚滚,爱去哪儿去哪儿。”   他身上厚重的礼服还没卸下,没走两步就被长长的衣摆给绊倒了,祁璟腿软,站了几回没站起来,干脆就地坐下,一边嘟嘟囔囔的骂街一边费力的去解礼服上的带子。   这礼服里里外外加在一起足足有十几层,祁璟脑子昏沉沉的,摆弄了半天也没解开一个,登时大怒,左顾右盼的找家伙:“我刀呢!”   找了半天没找到趁手的家伙能剪掉繁复的系带,倒把自己急的满面通红一头大汗。若是他这会儿稍微有那么一点清醒的意识照照镜子的话,就会发现此刻的他比赴宴前更像一颗熟透的朝天椒。   又摆弄了一会儿之后,祁璟实在是对这东西没辙,呼出口气准备放弃的时候,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晏止澜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道:“我来吧。”言语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   祁璟这会儿已经昏昏欲睡了,一听有人帮忙,立时从善如流的展开双臂,等着人伺候,“好好伺候着。若是孤舒服了,就赏你、赏你……”   说到赏赐的时候卡了壳,该赏赐什么?   他撩开沉重的眼皮子看了一眼伺候自己的人,对于对方的相貌非常满意,很好,很合自己的胃口,虽然好像个子是高了点,身材好像比平时侍候他的那两个侍女壮实了点,不过有脸可以忽略一切!   祁璟满意的点点头,心里还惦记得晏止澜即将离宫去北疆的事情,顺口道:“等晏止澜离宫,孤就赏你一个侍寝的机会。”   晏止澜一顿,目光复杂的看着醉醺醺的祁璟,波澜不惊的问他:“为何要等晏止澜离宫?”   祁璟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神秘兮兮道:“一听你就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算啦,不知者无罪,以后记着点儿,别再犯了。”   晏止澜微微皱眉:“君上还未说缘由。”   “缘由?”祁璟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嫌弃道,“这你都不知道?等回头跟你那些姐姐们打听打听,怎么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机灵?”   片刻后,他自己又摇头晃脑,故作威严道,“哦对了,侍寝这件事可别跟别人提起,尤其是在晏止澜面前,记住了吗?”   说完他忧愁的嘟囔道,“你不知道,晏止澜的妒意有多重。平日里看到我跟侍女们说话都不高兴,须得我哄上好几天才作罢。要是知道我宠幸了你,他还不得跟我闹翻天去。唉……虽然知道这是他对孤爱之深切的缘故,但是……唉……”   祁璟一边对新来的小侍女编排着晏止澜的坏话,一边在心里暗暗得意,终于扳回一局,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他神展开双臂,催促道:“快点给孤更衣。”这礼服又厚重又闷不透风,穿了一晚上,快把他给憋坏了。   晏止澜的目光在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礼服上逡巡一圈,心里渐渐有了计较。这套礼服看上去繁复麻烦,穿之时不好穿,脱掉的时候却是好脱。只需找到关键的那根系带解开即可。以他的眼里,自然是无需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   只是,当他修长的两根手指触碰上那根轻飘飘的系带时,却顿住了。   祁璟闭着眼睛等了许久,沉重冗杂的礼服还在身上压着,便有些不耐,斥责道:“你到底会不会?不会的话就叫人过来,把侍寝的机会让给别人,外面多的是人排队等着孤宠幸。”   晏止澜压制下心中的那股翻涌而上的暴戾,手指勾住那根系带用力往外一带,祁璟身上的礼服便如层层绽放的花瓣一样,紧实修身的衣服瞬间变得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身上。   祁璟等的不耐烦了,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从那堆冗杂的礼服里剥了出来,在晏止澜难以言喻的目光里,浑然不觉的光着屁股往床的方向走去。   等爬上床之后,还不忘闭着眼睛夸奖贴心能干的小侍女:“脑子是笨了点儿,手脚倒是挺麻利。就等几天之后看你表现如何了,嘿嘿嘿……”   他脸上露出一抹贼兮兮的笑容,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睡着了。   晏止澜看着浑身不着一缕背对着他打着小呼噜的祁璟,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的目光沉了沉,低声喝道:“七星!”   泛着蓝色灵光的七星灵剑出现在他面前,随着他的意念,挑起被祁璟忽略的被子,缓缓的落在呼呼大睡的祁璟身上。   晏止澜站在不远处,静静的待了一会儿,本来他等在这里是想跟祁璟辞行的,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他转身走到案桌前,拿出一张传音符,挥毫写下几行小字。手指一捻,那张传音符便化作了一只小小的白鸟,扑棱起翅膀落在了祁璟床头。等他明早醒来,传音鸟自会跟他说清一切。   做完这一切,晏止澜便毫不犹豫的大步往殿门口走去,那里祁望山挑选好的侍卫早已等候多时,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准备同他一起前赴北疆。   只是走到殿门前,手指即将碰到殿门的时候,晏止澜顿住了。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祁璟,祁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正面朝外睡着。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堪堪能看到祁璟的一小半脸被藏在大红的被褥下,更加衬得人纯澈白净,像是只无害的幼兽。随着他浅浅的呼吸起伏,浓密的睫羽也跟着微微颤动,像是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晏止澜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似的,发出一声“啵”的轻响。只是这动静太过微小,被他心中更多的对于沉朔之事的思虑压了下去,石沉海底,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来不及梳理心中复杂的情绪,便匆匆的打开殿门出去了,与那些侍卫一起奔赴北疆,去查外祖之死的真相。   而祁璟则无知无觉的睡得香甜。   等他一觉醒来,头疼欲裂,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眼角余光瞥见逶迤一地的礼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脱掉衣服上床睡觉的。   想来想去,他终于记起来了一星半点,恍恍惚惚中好像记得进来之时,晏止澜好像是专门等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隐隐约约还有点印象,自己好像趁着酒醉大发脾气,把晏止澜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祁璟捂着脸□□了一声,叫来人给自己梳洗,准备等会儿找机会去问问晏止澜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不料一掀开被子顿时修的满面通红,叫住上前准备给他穿衣服的侍女:“你们先下去,衣服放这儿就好。”   那两个侍女侍候他的时间长了,一点也不怕他。两人对视一眼,把衣服放下,又收拾了摊在地上的礼服,这才退了出去。   只是她们背过身的时候,肩膀忍不住微微抖动起来。离远了一些之后,估摸着祁璟听不到,才吃吃的小声笑道:“君上还害臊呢。”   “就是,换做有些世家的子弟,在君上这个年纪,都不知纳了多少妻妾呢?”   “那些人怎配跟君上相提并论?君上对晏公子死心塌地的专宠一人,我们谁不羡慕?”   “也就只有晏公子这样的人物才配的上君上,换做是我,想都不敢想呢。”   “谁说不是呢?我只盼着将来出宫以后,要是也能找个跟君上这般一心一意对我的男子,一辈子也无憾了。”   ……   她们两个窃窃私语,自以为祁璟听不到,却不知道祁璟耳聪目明,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了耳朵里,越听越觉得不对。差点没忍住把她们再叫回来,问上一句:“不是,姐姐妹妹们,你们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他对晏止澜好那是有原因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什么死心塌地?什么专宠一人?什么一心一意?   虽然他有时候是嘴贱,戏谑晏止澜是受他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他真没什么意思,就是逞逞口舌之快而已。他们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斗斗嘴不很正常吗?   祁璟只得安慰自己,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任由他们去吧。反正他跟晏止澜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等到时候他们各自找到心上人,流言不攻自破。   安慰完他就把这茬丢到脑后去了,窸窸窣窣的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祁璟缓缓的转头,视线在床头来回看了一遍,大红色的被褥上面,醒目的立着一只白色的小鸟。那鸟儿察觉到他的目光,还蹦蹦跳跳的往他这边跳近了一些。   祁璟莫名觉得这鸟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了一番,终于想到,这不是晏止澜的传音符吗?   不怪他忘形大,若是放在平时,他看过去的第一眼就能立时想起来这鸟的来历,只是今日宿醉的缘故,他直到现在脑子海昏沉沉的不太清醒,因此比往常反应也迟钝了不少。   等他终于想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小內侍通报的声音:“君上,南宫公子求见。”   祁璟昨夜就吩咐过身旁跟着的小內侍,若是南宫子仪醒来,便召他来见自己。   祁璟快速将衣服穿好,整理无误之后,扬声道:“进来。”   南宫子仪一进殿内,就看到祁璟正跟一只传音小白鸟大眼瞪小眼。   对于晏止澜的传音符,他自是没见过的。不过游历这么多年,对于各世家的行事风格,还有比较出名的那些世家子弟的为人,他还是略略有些涉猎的。   联想到之前的那些传闻,还有他手中所掌握的讯息,南宫子仪几乎在一瞬间便理清了这只传音符的来历,冲祁璟行了个礼之后,便含笑问道:“是晏公子的传音符?”   祁璟脸上带着隐隐怒意,“嗯”了一声。   确定是晏止澜的传音符之时,他顿时一切都明白了,也想通了为什么晏止澜昨夜会破天荒的等他回来,敢情只是为了跟他辞行?恐怕人这会儿已经在去往北疆的路上了,若是还在宫里,怎会多此一举,巴巴的用传言符给他留话?   南宫子仪见他神色不好,便笑着转移话题:“君上不打开看看吗?若是不方便的话,子仪先出去避让片刻?”   祁璟哼了一声,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之前那两个侍女的言论,像是要证明给他看一样,赌气道:“不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有什么好避让的?”   南宫子仪也不多言,打开随身携带的描金骨扇,轻轻的摇着看戏。   祁璟岂会不知他心里打算,只是话已经说出口,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再者,他自信跟晏止澜之前清清白白,没什么不能给别人听的,只犹豫了一瞬,便大大方方的打开了传音符。   晏止澜的声音从小白鸟身上传来,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仿佛前去危险重重的北疆对他而言不过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他波澜无波的跟祁璟告了别,又言道昨日宫宴察觉郑铮似不简单,提醒祁璟留神,说完这些,声音就停下了。   祁璟以为他说完了,刚要去把那传音小鸟收起来,被南宫子仪一扇子横过来拦住了。   南宫子仪笑道:“君上莫慌,后面似是还有。”   祁璟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南宫子仪的扇子虚虚点着传音白鸟身上一处,道:“这个印记,如果子仪没记错的话,应当是消音印。”   祁璟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点墨色的痕迹。他前段时间沉迷于传音符,研究了大量关于传音符的资料,自然知道消音印是什么意思。   传音符按照主人对符咒的精通能力分为两种,一种是他面前这种带消音印的,一种是不带消音印的。   不带消音印的那种又称往复符,顾名思义,就是能循环往复,多次传音于人。而带着消音符的这种,则是一次性的,传音者的话说完,传音符便会自行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像祁璟这种对符咒不甚精通的人,他现在只能也只会做那种一次性的传音符咒,传完一次音就完成任务自行消散。而以晏止澜对符咒的精通程度,祁璟毫不怀疑出自他手的符咒都是往复符,所以一时先入为主,竟没发现手里的这只传音白鸟身上竟带着消音印。   祁璟恍神的时间,那栩栩如生的传音白鸟嫩黄的小喙一张一合,晏止澜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晏止澜淡淡道:“君上若想宠幸何人,是君上的事。晏繁对此之并无妒恨之意,还望君上今后慎言,以免引起他人误会,污了君上贤名。”   言外之意,你爱宠幸谁是宠幸谁,我不在乎,你也别乱说话,免得引起别人的流言蜚语,对你我都不好。   他这句话说完,那传音白鸟便化作点点亮光,消散在祁璟面前。   祁璟反应过来,羞愤欲绝,这个晏止澜!简直是毫不留情的啪啪啪往他脸上打耳光,话里话外,好像自己巴巴倒贴着他似的!   呸!   祁璟狠狠啐了一口,心道:晏止澜你给我等着!千万别落到我手里!否则——   怎么个否则法,他还没想到,不过总归不会让晏止澜好受就是了。   一旁听了全程的南宫子仪看着那传音白鸟散落,饶有兴趣的想道,看来坊间传言也不全然可信,传闻中冷静自持的晏止澜倒是有几分让他意想不到的有趣。   晏止澜名声在外却深居简出,是以他对晏止澜也只是徒听其名未见其人。据坊间传闻和他所知道的情报来看,他原本以为晏止澜会是严谨呆板的一个人,没想到今日听到的寥寥数语令他大开眼界。   能把脾气软软的祁璟气成这样,这个晏止澜也有几分能耐,算是个人物。前两次匆匆一瞥,没来得及深交,等有机会,他一定要跟晏止澜好好坐下来畅谈一番。他自信,晏止澜一定会很乐意跟他交个朋友的。   等祁璟在心里把晏止澜大骂了一顿泄火之后,这才有闲暇去管南宫子仪。   南宫子仪轻轻摇着扇子,一派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模样,似乎对那传音符的话毫不感兴趣,见祁璟看过来,开门见山的直接道:“君上找子仪过来,可是有事要问?”   祁璟也不跟他绕弯子,张嘴就问他:“你是如何得知我是神裔血脉?”   这件事情极为机密,除了福佑祁望山和金珠以外,他能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昨夜一见面,南宫子仪就说漏了嘴,虽然之后便假装醉酒不再理睬他,但是祁璟直觉里面大有问题,便做主将人扣下了。当然对南宫家主的说辞则是说他与南宫子仪一见如故,想要留下他秉烛夜谈。   隔了一夜,他还记得南宫家主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原本带着爽朗的笑正跟旁人说话,一听到他的命令,当即变了脸色,抖动着双唇,许久才认命似的应下了。   祁璟虽然心觉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是当他说出那句留南宫子仪宫中留宿的话之后,原本熙熙攘攘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掉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祁璟不明所以的看了回去,半晌之后,才有人笑着打破了一室沉寂。   是郑铮。   郑铮笑着道:“南宫家的二公子博学多识,君上是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吧?”   说着又惋惜似的叹道:“可惜郑铮胸无点墨,肚中无货,否则说什么也要跟君上求个恩典,听听晏公子与南宫公子的高论,不说别的,开开眼界也是极好的。”   他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漂亮,连晏止澜都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些世家子弟更是闻弦音知雅意,立时明白了这是在给君上解围,想来也是,有晏止澜这样的人物珠玉在前,还有什么人能入得君上的眼。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不甘落后的一拥而上,笑着吵嚷着“是啊是啊,君上可不要厚此薄彼!”“不知某什么时候能得君上青睐,也有如此殊荣。”   ……   一番吵吵嚷嚷,宫宴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南宫家主的脸色也渐渐缓和过来。   郑铮则在众人皆一涌而前的时候,含着笑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执筷为旁边的狄氏夹了一块点心,温声道,“宫里的点心也是如此精美可爱,母亲不若尝尝。”   狄氏在他殷殷目光注视下,右手几不可察的颤抖着,夹起那块点心,只是还没送到嘴边,点心就掉落了。   郑铮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重新夹了一块点心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叮嘱道:“这回母亲可要当心了。若是再不小心掉了,可就没有这个口福了。”   狄氏果然小心翼翼的用手拿起那块糕点,慢慢的咀嚼起来。   彼时晏止澜坐在离他们相隔五六座的位置上,自郑铮突然出声便目不转睛的关注着他,直到看到这一切,不易察觉的皱紧了眉头。   郑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侧过脸,与晏止澜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晏止澜不躲不闪,与他直直对视。   郑铮极有教养的冲他一颔首,微笑着拿起了手边的酒盏,遥遥敬了他一杯酒。   当时祁璟被世家子弟所围绕,无暇他顾。而这一切,都被装睡的南宫子仪一丝不漏的看进了眼里,心中也渐渐有了计较。   对于祁璟的质问,南宫子仪也不欲瞒他,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扇面虚虚抵在祁璟下巴上,含笑道:“君上,哦不,按照夏部的辈分,我该称你阿然诺?亦或是阿然英?”   祁璟的瞳孔骤然一缩。   南宫子仪带着笑的声音接着道:“圣女姑姑给你取了哪个字呢?且让我猜上一猜。唔,我猜是阿然诺。我猜的对吗?阿然诺表弟?” 第58章   祁璟闻言,极为警惕的后退一步:“你不是南宫子仪,你到底是谁?”   南宫子仪收回扇子,轻轻摇了两下,失笑道:“我是不是南宫子仪,君上能看不出来吗?”   祁璟微微睁大眼睛,每个修士由于自身气场以及修炼方式的缘故,身上的气息也不尽相同。他自然能感觉到南宫子仪的气息跟当日在酒楼里所遇到的毫无二致,是一个人没错。可是,他为什么会唤自己表弟?还叫圣女姑姑?难道他也是夏部的人?   南宫子仪似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也是神裔血脉。”   他在祁璟惊愕的视线里,不紧不慢的接着道:“我的父亲,正是当初圣女阿思瑶原本该嫁的人。”   他娘原本该嫁的人?   想到之前所知道的真相,祁璟失声叫道:“那不是——”   他记得他娘之所以逃婚,正是因为族内为了保证血脉纯正,从不与外族通婚的缘故,而他娘为了违抗嫁给亲弟的命运,才迫不得已逃离夏部的。   “正是你想的那样,”南宫子仪一点也不意外祁璟的反应,当初他听到真相的时候,所受到的震惊一点也不比祁璟小,“我的父亲,正是圣女的亲弟弟,你的小舅舅阿乐融。”   祁璟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夏部不是一向不允许与外族通婚?而且你姓南宫……”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无意中所听到的一个传闻。   据传闻中所言,南宫子仪虽然名义上是南宫家的二公子,其实严格按照身份上来说,他并不算是南宫家的人。现在的南宫家主,论辈分的话,应该是他的舅舅,而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祁璟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南宫子仪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坦率道:“想必君上也有所耳闻,子仪并不是南宫家主的亲生子。”   祁璟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被对方看穿了,讪讪道:“坊间传闻多是无稽之谈,并不可信。”   “非也,”南宫子仪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了两下,“其他的真假不论,暂且不论。关于我身世的那些传言却是有一多半是真的。譬如我并不是南宫家主亲子这件事,便是真的。”   祁璟噎了一下,有些尴尬,这人也太直白了吧!这让他怎么接?   南宫子仪也没等他接话,自顾自的说道:“我娘是南宫家的二小姐,自小受尽万千宠爱,被外祖掌上明珠似的捧着,惯出了一身骄纵任性的坏脾气。凡是她想要的,外祖和大舅都会费尽心思去给她讨来。直到遇到我爹……”   传闻中南宫家的二小姐与人私奔不成,被情郎所弃,心灰意冷的回到南宫家,生下南宫子仪后便不知所踪。还有人干脆说南宫小姐生产那天就因难产而香消玉殒了,孩子也没保住,南宫子仪只不过是南宫家主一个妾室碰巧同天所生的孩子而已。众说纷纭,南宫子仪的身世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引得人津津乐道。   如今听到南宫子仪亲自澄清身世,祁璟愣了一下,有一点还是想不通,“可是夏部的人不是不能离开夏部吗?那你爹是怎么出来的?”   “自然是同你娘一样,逃出来的。”南宫子仪瞥了他一眼,用仿佛看傻孩子的同情眼神看着他,“圣女既然能逃出来,我爹也能逃出来。”   “我爹逃出来之后,一路询问圣女下落,兜兜转转来到京都。他身无分文,又无甚盘缠,饥寒交加昏倒在南宫家门口,恰巧我娘刚从外面回来,无意中瞥见我爹的脸,惊为天人,被美色所惑,遂捡了我爹回去。”   本来祁璟觉得,这大约是个郎无情妾有意的悲情故事,然而听到“被美色所惑”四个字,眼角忍不住狠狠抽了一抽。既然南宫子仪他爹是他的小舅,福佑是他的大舅,那按照福佑的长相,祁璟抖了一抖,实在没办法把“美色”这两个字跟小舅联系在一块。   不由暗生钦佩:这南宫小姐,也是个人物啊!   南宫子仪一点也不奇怪祁璟的反应,对他道:“君上应当见过圣女,知道圣女相貌如何。”   祁璟迟疑了一瞬,点头道:“知道。”他第一次见到他娘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差点没跪下叫仙女。后来得知是自己亲娘时,心情还很是复杂了一阵子。   南宫子仪又道:“若是我没猜错,跟在君上身旁的福佑大內侍,应当就是圣女的大哥,君上的大舅,也就是子仪的大伯,阿乐倾了。”   明人不说暗话,对方坦率,祁璟也不藏着掖着了,痛快道:“没错。”   南宫子仪道:“我爹的长相与大伯截然不同,倒是与圣女有七八分相似。不然君上以为,夏部为何会选择这一对亲生姐弟成亲?”   祁璟不由脱口问道:“为何?”   南宫子仪轻轻的叹息一声:“那是因为,夏部认为,越是长相相似的人相结合,所生下的孩子,身上的神裔血脉就越纯正啊!”   祁璟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的理论,一时竟惊得找不出话来反驳。   “君上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南宫子仪似笑非笑道,“然而在整个夏部,人人皆是这么以为。一件事情,当所有人都认定它是对的时候,那么它就是对的。一旦有人质疑它的对错,那么这个人就是违逆、是挑衅、是不可饶恕的叛徒,合该被扔进火里烧死,永世不得为人。”   他话锋一转,又说起父母之事,“我娘捡了我爹回府之后,没过多久,就吵着闹着要嫁与我爹为妻。外祖与大舅虽然宠她,也断断不会在婚姻大事上由着她胡闹,自是不肯。再加之我爹心中思虑甚多,一方面还未寻到兄姊的下落,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夏部的人万一寻来,给南宫家惹上事端,自然也是一口回绝。”   他笑了笑,一副潇洒肆意的模样,故意问祁璟:“你猜后来怎么着?”   祁璟却觉得他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不堪,于是不忍心的轻声道:“不要勉强自己。”   南宫子仪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等笑过之后,他啧啧道,“小表弟啊小表弟,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你可真是太令我惊喜了。”   刻意忽略掉祁璟不悦的神情,南宫子仪接着道:“我娘也算是女中豪杰。她软磨硬泡许久,见我爹都不松口,便心生一计,偷偷在我爹的饮食里下了情药,霸王硬上弓强上了我爹。”   祁璟听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须知,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大月国的民风豪放,但是养在深闺、尤其是世家贵族的小姐,还是以矜持和温顺为贵的。   南宫子仪道:“我娘原本算盘打的不错,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一切困难都可迎刃而解。谁知外祖发现此事之后震怒,便将我娘与我爹一同赶出了南宫家。”   祁璟恍然,原来私奔的真相是这样?   “我娘也甚是傲气,没带走南宫家一件东西,跟着我爹便走了。”   祁璟忍不住问道:“后来呢?”他直觉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对南宫子仪、对他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南宫子仪不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跟他说这么多。   南宫子仪道:“后来在躲避夏部追捕的过程中,我爹为了保护怀有身孕的我娘,将我娘打晕藏好之后,便主动现身跟着夏部的人一同回去请罪。我娘疯了似的打听我爹的下落,然而世人对于夏部的所在一无所知。遍寻无果之后,她拖着笨重的身子回到南宫家,求得外祖心软之后,在南宫家生下我。”   祁璟静静的听他说着,南宫子仪苦笑道:“我娘隐藏的太好,甚至连外祖都没发现她的心思。等我满月,她便趁着外祖和大舅没有防备,偷偷离开了南宫家,一走了之,从此以后,杳无音讯。”   祁璟唏嘘不已,心情无比复杂,一时不知道他跟南宫子仪相比之下,谁更惨了。   一个是生下来就被亲娘挖走灵丹,被亲爹封印住神裔血脉,从小受尽万般折磨;一个则是生下来就被眼里只有爱情的亲娘抛弃,父母生死不明,从小寄人篱下。   如果真的说出个一二三,比谁更惨的话。祁璟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相对来说比较幸运的?至少从小到大,福佑,哦不,大舅,一直默默陪伴在身旁,无微不至的关心着他。   而南宫子仪,南宫家的二公子,不过名义上说的好听罢了,母亲离经叛道未婚生子,生父又来历不明,可想而知,他在南宫家是多么个尴尬的存在。   想到这里,祁璟看向南宫子仪的眼神里不觉夹杂了几分怜悯和同情,怪不得人人都道南宫子仪常年不在家,性喜游历,恐怕一方面是为了寻找父母下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在南宫家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南宫子仪注视着祁璟的眼睛,说出了他的目的:“神裔血脉流落在外,夏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与其提心吊胆坐以待毙,不如我们先发制人。君上意下如何?”   祁璟眉头微皱,他清楚南宫子仪是想找到他父母的下落,但是上辈人的恩恩怨怨他一点都不想掺和,也不想跟夏部牵扯上关系,更何况是主动去招惹夏部?而且眼下他最关心的,也不是毫无踪迹的夏部,而是身在北疆的晏止澜。   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召唤他去北疆,而且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所有疑惑不解的谜团都会在北疆找到答案。   虽然祁望山不允许他去北疆,然而他在心里早做了打算,准备等过完宫宴,就找个机会自己偷偷溜出去。他不信,没有晏止澜,没有祁望山,他自己还做不成事了?   鉴于心中藏着事,祁璟对于南宫子仪的提议一点也提不起兴致,他的心早就飞到北疆去了,魂不守舍的敷衍了一句:“此事等佑叔回来了,问问佑叔的意见再说吧。”   南宫子仪被拒绝了也不恼怒,依旧笑吟吟的:“如此甚好,有大伯带路去寻夏部所在,必定事半功倍。”   祁璟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随口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南宫子仪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摊开在他面前,“起初我并不知晓,直到无意中瞧见君上手中这个一模一样的印记,我才确定君上的身份。”   祁璟也摊开左手,掌心中赫然一个跟南宫子仪如出一辙的火焰印记,甚至连火焰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祁璟默默的收回手,心道,这什么破玩意儿?听说过滴血认亲,听说过纹身认亲的吗?   南宫子仪定定的看着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君上也无需为难,此事本就是子仪的家事。不论君上如何抉择,我们都是血缘至亲,表哥都尊重你的选择。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你我,再也没有比我们关系更亲密的人了。”   祁璟心知他说的都是实情,然而他宿醉未过,又毫无心理准备的被兜头盖脸的砸下这么大个秘密,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劲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南宫子仪微微一笑,道:“好了,今日跟你相认,表哥心愿已了,再无遗憾,就此别过吧。”   祁璟顿感意外:“你要走?去哪里?”   之前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他就觉得跟南宫子仪很是投缘,虽然仅仅一面,但是他已然把对方划入了可结交的朋友范畴。如今得知对方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心情更加微妙了。欣喜?激动?惧怕?好奇?太多的情绪一涌而来,他也分辨不出自己对南宫子仪究竟是什么心态了。   南宫子仪温润的眼神看着他:“我的人在北疆探查到了一些事情,我想亲自前去确认一番。”   “北疆?”   祁璟又一次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这个词,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明确的指向了北疆,令他不得不慎重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有心人特意布的局,还是单纯的巧合,无论如何,他都非去不可了。   因此,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对南宫子仪道:“我跟你同去。”   南宫子仪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之色,以为祁璟是关心他,不过他转念想到之前听到的讯息,瞬间了然,笑着打趣:“君上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晏公子?”   祁璟一哽,怒道:“我自己想去不行吗?”   这些人一个个的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他作为一国之君,身负重任,想要身先士卒的去探探敌情不行吗?那幕后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他,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他焉能不气?这次卯足了劲儿要去揪出那个幕后之人,给他点颜色看看,谁知敌人还没怎么样,自己人倒上赶着先来给他泼冷水了!   “自然是可以的。”南宫子仪忍着笑,一本正经道,“既是如此,子仪就不打扰君上,先告退了。”   “哎——”祁璟忙拉住他的衣袖,叫住他:“等一下。”   南宫子仪故作诧异道:“君上这是作何?”   祁璟翻了个白眼:“刚才还表弟表弟叫的亲热,一遇到事儿就是君上了。南宫子仪,你信不信我治你个欺君之罪!”   南宫子仪好整以暇:“敢问君上,子仪如何欺君了?”   祁璟语塞,一时竟被问住了,磕磕绊绊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南宫子仪爽朗大笑起来,笑完之后,道:“不若让我猜上一猜。君上想要去北疆,却不知道该怎么偷偷溜出去不被老君上发现,是不是?”   “嘘!”祁璟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小点声儿,别被人听到了!”   南宫子仪会意的闭上嘴,冲他眨眼点头。   祁璟放开捂着他的嘴,惆怅道:“是啊,我是想出去,可是父君不让我出去。我又不会御剑,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捉回来的。到时候想要再跑,就难了。”   南宫子仪闻言,诧异道:“你不会御剑?这怎么可能?”说着他拉起祁璟的手腕,探向他的灵海。   “咦?”了一声,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问祁璟:“灵力充沛,灵丹却是初生婴孩儿般大小,这是为何?”   祁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亲娘做的那件糟心事,索性闭嘴不言。   南宫子仪收回手,拧着眉思索道:“按照你身上的灵力来看,灵丹该是鸡子大小才对,为何仅有拇指大小?且你身上的灵力与灵丹的灵力极不契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修炼气息。你同时修炼了两种功法?不对——”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祁璟,道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猜测:“你的灵丹跟你的身体曾经被隔开封印过。是不是?”   祁璟心中暗惊,他从来没想过,除了亲身目睹这件事的人,还有其他人能一眼看出他身体的问题所在。明明这件事,连无双圣手和晏止澜,都看不出来异样的。   南宫子仪见他不说话,便知实情恐怕跟自己猜测的相差无几,他一向舌灿如莲能说会道,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刚认下的小表弟。他原本以为,以祁璟这派纯真烂漫的性子,在宫中应当是被保护的很好、不知人心险恶世事艰辛才养成的,没想到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祁璟沉默了一会儿,心想反正南宫子仪也猜的差不多了,索性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说不定南宫子仪能有办法解决他灵丹跟灵力互不相容的难题呢?只是下意识的隐去了将丹核挖给晏止澜一节。   南宫子仪听完之后,沉吟半晌,歉然又无奈道:“要让你失望了,小表弟。对于神裔血脉,尽管我这么多年来暗中探查,怎奈夏部太过神秘,查来有用的线索也是屈指可数。恕我孤陋寡闻,你身上发生的这件事情于我而言更是前所未闻。”   他顿了顿,郑重道:“你等我从北疆回来,或许能给你带来好消息。”   祁璟定定的看着他,道:“我也去。”   南宫子仪失笑:“你是君上,怎可以身涉险?”   祁璟固执的又重复一遍:“带我一起去。”   南宫子仪无奈,故作愁眉苦脸道:“若是被老君上和大伯发现,你跟我跑了,他们朝南宫家发怒怎么办?”   “这个好办,”祁璟立即道,“等我留下口信,告诉他们是我自己的决定,跟旁人无关便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南宫子仪也被他缠的没辙,心里暗道一声对不住了,口中说出的话直戳祁璟伤疤:“可是你不会御剑,我们怎么走?如你先前所言,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捉回来的。”   祁璟早有准备,一听他松口,立刻眉开眼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你只管带我出宫就好了!我自有办法!”   南宫子仪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什么办法?”   “等着!”祁璟转身往床的里侧爬去,窸窸窣窣摸索了一阵之后,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跳下床,兴冲冲地拿到南宫子仪面前,“你看。”   南宫子仪看着他手里举着的一堆东西,哑然失笑:“我的小表弟,你该不会以为凭着这些东西,就能躲开老君上吧?”   祁璟懵了,目光落在手里的□□、换声丹,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一些丹药上面,茫然道:“不行吗?”   他可是偷摸摸的看了很多奇书杂物,才收集到的。书上写的,应该不会骗人吧?   南宫子仪含着笑,将他手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挑出来点评:“这个□□太过粗糙,不行;这个换声丹,唔,少了一味药材,吃下对身体有害,丢掉;还有这个……”   祁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他如弃敝屣的一件件丢掉,感觉自己的心在汩汩流出往外淌血。   南宫子仪意犹未尽的点评完,一转头看到祁璟生无可恋的表情,失声笑道:“来,表哥给你看点好东西。”   说完,从怀里一件件的往外掏东西,且一面掏一面跟祁璟解释该如何用。   祁璟目瞪口呆,看向南宫子仪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由衷的敬仰之情,这才是真正的土豪啊!   南宫子仪欣然接受着小表弟崇敬仰慕的目光,一时飘飘然之下,说出了一句令自己后悔终生的话:“这么去北疆,除了我谁都认不出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表哥南宫子仪:就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亲手把乖巧贴心的小表弟打包给晏止澜送过去了。   晏止澜:多谢。   大表哥(吐血):别拦着我!我刀呢!   —— 第59章   祁璟立刻眼冒精光:“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南宫子仪:……   “要不要带些灵石盘缠什么的?”祁璟假装没看到他郁结的脸色,兴致勃勃道,“不然吃的喝的也带点?等我叫人准备准备,先收拾好,等时间一到我们就出发。哦对了,皇城上头有防护结界,不好出去。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从哪里出去绝对万无一失。”   南宫子仪几次想插嘴都被他打断了,只好无奈的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完,才有机会开口:“那个,君上啊……”   “啊等等!”祁璟打断他,从脖子里把幻海宝兰拽下来,两根手指捏着,放在南宫子仪面前,“表哥知道幻海宝兰怎么用吗?”   虽然上次在千钧一发之际幻海宝兰展开防护屏障,将他们安然无恙的从破碎的阵眼中带出来,但是祁璟至今没参透到底是怎么触发的幻海宝兰,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落在幻海宝兰上面的那滴泪,不过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祁璟否决了,这也太荒谬了吧?何况后来他悄摸摸的背着人重新试了几回,不管挤出多少眼泪,幻海宝兰都毫无反应。   因此,他确定,幻海宝兰触发的关键点应该是另有玄机。   既然他决定跟南宫子仪一路同行,这些事情必然瞒不住对方,不如开诚布公的一早说个清楚,免得以后麻烦。   南宫子仪的注意力立时被他手中的幻海宝兰吸引住了,他从祁璟手里接过那颗莹润的蓝珠子,反复看了许多次之后,又还给祁璟,叮嘱道:“幻海宝兰是夏部的圣物,一向由圣女保管,甚为神秘,我也不知该如何用。你先好好收着,或许以后会遇到机缘。”   祁璟失望的“哦”了一声,下一瞬又振奋起来:“今夜走吗?趁着晏止澜还没走多久,我们加快速度,兴许还能追上他。”   他话音一落,就察觉到南宫子仪的眼神骤然变了,变得无比古怪。   祁璟以为他是不想带自己一起去北疆把幻海宝兰重新塞进领子里贴身放好,忐忑不安道:“今夜不能走吗?我怕夜长梦多,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变得越复杂,早点解决问题早点放心。”   南宫子仪意味深长的问道:“小表弟是不放心晏止澜还是不放心别的?”   祁璟想也没想,脱口道:“当然是两者都有。”   “哦——”南宫子仪拉长了声调,重复了一遍,“两者皆有。”   祁璟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生怕他不带自己,来不及深究,急切催促道:“事不宜迟,赶早不赶晚,我们今夜就出发吧?”   南宫子仪无奈一笑,“那也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好掩人耳目啊!”   祁璟一听大喜,差点没蹦起来,等激动劲儿消下去了以后,理智才重新回到他的脑子里,迟疑着嗫嚅:“可是……我不会御剑……”   言辞间小心翼翼,像是自己做了坏事生怕被责罚一样。   南宫子仪失笑,想要摸摸他低垂的脑袋,只是手伸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所幸祁璟这会儿情绪低落没有看到。   南宫子仪刷的一下把折扇打开,轻摇两下,道:“不会御剑也无妨。这么冷的天,合该舒舒服服的坐在宽敞暖和的马车里享受,你说是不是啊小表弟?”   祁璟茫然的“啊?”了一声,在这个修士遍地走的世界,他确实忽略了还有马车这些代步工具。不过还没高兴两秒,他脸色又垮了下来,“可是这样,不是就赶不上晏止澜了吗?”   南宫子仪恨铁不成钢的拿扇柄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就算御剑前去,我们也不一定赶得上。何况,晏止澜会走哪条路我们又不知道。如今天寒地冻,越往北边去,风雪越大,他就是御剑前行也是艰难,有时候还不如马车行程快一些。”   祁璟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什么都不懂。   南宫子仪说完,顿了顿,道:“今夜过了子时,我来寻你。你且在寝殿安心等着。”   祁璟重重的“嗯”了一声,欢天喜地道:“谢谢表哥。”   南宫子仪眼里染上一抹笑意,转身潇洒的离开了。   剩下祁璟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激动的心情之后,开始着手安排离宫之后的事情。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紧要的,祁望山身子骨硬朗的很,年前还在抢着帮他处理事务,虽然后来他从福佑那里得知其实是为了给他甄选君后才如此操劳的,不过祁璟笃定祁望山老当益壮,区区一些朝中小事不足挂齿。   他唯一感到内疚和愧对的人是福佑,也就是他的大舅。虽然清楚若是跟福佑明说此事,兴许会有一半的可能性取得他的赞同,引他陪着自己一起去,而且有福佑陪着,将会顺利方便许多。   然而即便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他也不敢赌,福佑虽然疼他由着他胡闹,但更关心他的安全。对于未知的危险区域,他不用想就知道,福佑绝对不会让他去的,搞不好还会跟祁望山一起,加强戒备看守他。最好的结果就是把他留在宫中,福佑亲自前去探查,把查到的消息如数传给他。   不过这却不是祁璟想要的。   时至今日,祁璟扪心自问,深深的陷入了茫然,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起初只是想救活晏止澜,借着晏止澜曲线救命,避免以后被靳黎杀死的结局;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一路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而去,甚至与他所知道的原书剧情南辕北辙,让他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他仿佛一步步的自己走进了被人精心设计的局里,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祁璟非常厌恶这种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亲自去查出来真相,把那个幕后之人给揪出来,不这样做,难以消他心头之气。   祁璟很快捋顺了自己的想法,在案桌上摊开纸,给祁望山写信。没办法,谁让他做传音符的技术不熟练,上回做了好不容易做成了三个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现在时间紧迫,哪里还有空慢悠悠的做传音符?干脆用最传统最原始的方法留信好了,反正效果都是一样。   写完留信,祁璟捻起信纸吹干上面的墨迹,折好往信封里一塞,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开始准备自己要带的东西。虽然南宫子仪说了他不用带东西,祁璟想了想,还是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小印贴身藏好带上了,以防万一。   毕竟他们要去的是北疆,北疆是大月军队所驻扎最多的地方,几乎有一大半的兵力都是扎在那里,万一需要用上军队的时候,他们又对北疆将领不熟,少不得要拿出身份凭证来命人做事了。   祁璟忙活了半天,自以为已经安排妥当了,便放心的等着跟南宫子仪约定的时辰到来。   期间福佑来了一趟,像是有什么事情,跟他照了个面就匆匆走了。本来祁璟是想叫住问他发生什么了,见他来去匆匆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祁璟坐立难安的来回走动,忽而听到一声轻响,忙蹑手蹑脚的跑到窗边打开窗子。   南宫子仪一身黑色劲装隐没在夜色中,冲他低声道:“都安排好了,走。”   祁璟手脚麻利的从窗户跳出去,四下一看,殿前守着的人都低垂着头陷入了昏迷之中。   两人一路有惊无险的绕过宫中守卫,来到祁璟重建的碧海青天前方。   祁璟上前绕到其中的一根柱子后面,冲南宫子仪招手:“这里。”   他重新碧海青天的时候,就早早的做了打算,在这里挖了个暗道,原本是想留着自己哪天心血来潮想要出宫去玩的时候,好偷偷溜出去,没想到今日派上了大用场。而且当时他思虑到阵法需要启动且不可靠,万一阵眼会破坏,阵法就不能用失效了,不如用最简单也是最笨的方法,直接挖个暗道。这样即便修为多高深的人前来,在不知道机关的情况下,也很难发现异样。   祁璟带着南宫子仪走进暗道,暗道里面的墙壁上装了长明灯,即便不打火把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得意洋洋的对背后的南宫子仪道:“怎么样?这个暗道可是除了你我,连晏止澜都不知道呢!”   “是吗?”走在身后的南宫子仪声音有些闷闷的,跟早上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不过祁璟对于即将出去这件事情太过激动,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眉飞色舞道:“是啊!虽然之前我带晏止澜来祭拜过我娘,但是这个暗道的秘密我却没有告诉他。除我之外,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倍感荣幸?”   说完这句话,感觉到前方的光线瞬间黯淡了许多,祁璟心神振奋:“快出去了。”   说着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背后的南宫子仪却忽然叹了口气。   祁璟忽觉不对,这个声音……   一股寒意立时从脚底涌上心头,他极缓极慢的转过身,看着背后的南宫子仪,警惕道:“你不是南宫子仪?你是谁?”   南宫子仪看着他,伸手慢慢揭下了脸上的易.容.面具,面具下露出福佑那张略显凶恶的脸,他叹息着道:“阿璟,你真的这么想去北疆?”   祁璟高高吊起来的心倏地落地,他拍着胸口重重呼出口气:“佑叔,怎么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谁?”福佑笑着打断他,往前走了一步。   明明还是那张脸,笑容却是无比诡异,惊得祁璟不由连连后退,磕磕绊绊道:“佑、佑叔,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怎么了?”福佑逼近他,与他如出一辙的黑中带蓝的眼睛注视着他,似笑非笑道,“阿璟想说什么?”   祁璟退无可退,被逼到墙角,后背紧紧靠在了墙壁上,紧张的开口:“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佑叔有点怪怪的……”   福佑紧紧注视着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是吗?哪里怪?”   “哪里怪?”祁璟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突然福至心灵的领悟到了什么:“佑叔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北疆,所以生气了?”   “生气?”福佑低低笑了起来,又往前凑了一些,微微偏过头,温热的气息喷在祁璟脸侧。   祁璟反应再迟钝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劈手打掉福佑撑在他身体左侧墙壁上的手臂,顺势一弯、身,兔子似的窜了出去,隔着一段距离跟脸色阴郁的‘福佑’相视。   他早该想到的,福佑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这种动作跟他说话?   对面‘福佑’看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迷恋和令祁璟胆战心惊的强烈的控制欲,他将刚才抚摸过祁璟的那只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嘴角裂开一个令祁璟毛骨悚然的笑容:“阿璟,你早晚有一天会屈服于我的。”   祁璟惊怒交加,指尖猝然聚起一股灵力朝他费力扔了过去:“连真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无耻之徒!”他实在无法容忍有人用自己身旁最亲近的人的脸做出这种事情,不管不顾的将灵力砸了过去。   “阿璟!”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祁璟猛地一惊,睁开眼,南宫子仪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祁璟想都没想,一拳头挥了过去,把对方按在身下狠狠打了一顿,口中大骂:“我叫你变态!叫你冒充我佑叔!打死你!打死你!”   “停停停——”南宫子仪连声喊停,若是放在平时,以他的身手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只是今日他离祁璟太近,一时没料到祁璟突然发难,措手不及被打了个正着,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下。   等祁璟头脑终于清醒,分辨出来梦境跟现实,南宫子仪早已被他打的鼻青脸肿。   祁璟心虚的别过眼,不敢去看南宫子仪的惨状。因为梦里的某些原因,他刚才可是下了死手打的,还专门挑着对方的脸打。以南宫子仪的修为,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躲开,堪堪被打了个正着。   心知打错了人,祁璟小声道歉:“对不住,我方才做噩梦了。”   南宫子仪摸摸自己渗血的唇角,疼的嘶了口气,那股潇洒劲儿瞬间荡然无存,他没好气的看着祁璟:“做什么梦下这么狠的手?我看你不是做梦,是想杀了我吧?”   “不是不是,”祁璟急忙解释,“我是真的做了噩梦。”为表诚意,他还将刚才梦境里面发生的事情一点不漏的说给了南宫子仪听。   南宫子仪脸上愤愤的神情逐渐被凝重所取代,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祁璟:“或者这不是梦。”   祁璟不解的挠挠头:“不是梦是什么?”   “是预知,”南宫子仪沉吟道,“是圣女的预知能力。”   “可是我之前并没有……”祁璟蓦地住嘴了,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之前晏止澜中傀儡阵的时候,他也做过与之有关的一个梦,只是当时他以为是晏止澜体内那颗丹核的缘故,并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之前的事,祁璟坐不住了,抬腿就想往外跑,“那个人冒充了佑叔,是不是佑叔出事了?我去看看。”   南宫子仪眼疾手快的拉住他:“先别慌。”   祁璟怎么能不慌,福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纯粹对他好的人,他急的一头细汗,冲南宫子仪嚷嚷:“放开我,我要去找佑叔。”   “去了也没用,”南宫子仪道,“阿乐倾不在这里。”   祁璟猛地转头,眼睛里快要喷出火了,“你说什么?”   南宫子仪也不瞒他:“阿乐倾已经离开京都了,方向是——”他顿了顿,注视着祁璟道,“是北疆。”   祁璟颓然坐在地上:“为什么佑叔不告诉我?”   只要稍微转一转脑子,就知道福佑是什么意思。他怕祁璟担心会以身涉险,便先祁璟一步,前去北疆探查。若是祁望山拦得住祁璟,一切就好说。若是拦不住,那也没有什么,至多也就是麻烦了一些,他手脚快一点,提前为祁璟除掉北疆潜在的危险便是。   祁璟只消沉了片刻,就回过神来,他抓住南宫子仪的手,惶然道:“那那个梦……”   南宫子仪摇头,安抚他道:“那个梦所预知的关键不是阿乐倾,是你。”   祁璟睁大了眼:“是我?”   南宫子仪点头:“从梦境上来看,那个人的主要目的是你。至于易、容、面具……”他思索着道,“我猜测或许是意味着……”   祁璟一听跟福佑无关,顿时松了口气,心下安定不少,“意味着什么?”   南宫子仪慢慢道:“或许是意味着,那个隐藏在黑暗中布局的那个人,就在你的身旁。只是用表象迷惑了你的眼睛,暂时没有被你发现。”   祁璟被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发抖:“在我身旁?是谁?”   南宫子仪温声安抚道:“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罢了,做不得数。”   祁璟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安心,反而越发觉得可怖,他抓紧南宫子仪的手,急切道:“我们现在就去北疆。”   南宫子仪对着他重重一点头:“好。”   他原本英俊明朗的脸上,此刻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被祁璟不知轻重下手打的,面无表情的时候还好,一旦笑起来或者严肃起来,就显得可笑无比。   然而祁璟却笑不出来,他怀着歉疚的心情,小声的又一次对南宫子仪道:“对不住。”   南宫子仪洒脱一笑,牵动到脸上的伤口,呲牙咧嘴道:“无、嘶……碍,诸事已经打点好了,事不宜迟,出发吧。”   祁璟自是毫无异议,跟着南宫子仪往殿外走。   只是刚走到殿门口,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祁望山站在门口,威严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这么晚了,君上这是要去哪里啊?”   祁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烁不定,讪讪道:“父君。”   祁望山重重的哼了一声,跨进殿门,往里走去。   祁璟跟南宫子仪对视一眼,苦笑着转身往回走。   祁望山脸色阴晴不定的坐在上座:“福佑先前说的时候,孤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孤错了。”他猛地提高声音,喝道:“祁璟!”   祁璟心里一紧,腿一软差点没当场给他跪下。   祁望山厉声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肆意妄为起来!”   祁璟稳住心神,据理力争:“父君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够了!”祁望山不由分说的呵斥道,“看来是孤这段时间,对你太过宽容,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来人——”   他话音未落,南宫子仪侧身挡在了祁璟面前,直视着祁望山:“老君上,适可而止吧!”   祁望山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说孤?”   南宫子仪脸上仍带着可笑的青紫淤痕,不卑不亢道:“阿璟是个人,不是无喜无悲的物什。你自以为是的掌控了他这么多年,还不够吗?难道真要到不可挽救的那刻,才会醒悟吗?”   “砰”的一声,一盏冷茶摔到了他的脚下,祁望山胸膛急速起伏不定,怒喝:“滚——”   南宫子仪还待再说什么,被祁璟拉住了,祁璟在他身后,小声道:“你先出去,我来跟父君说。”   南宫子仪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留下祁璟跟祁望山面面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祁望山疲惫的捏着眉心,挺直的腰背颓然佝偻下去,嘶哑道:“你该知道此去会有什么后果?若是你不幸……”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去,“这君上的位置,孤就要重新从宗室中挑人来坐了。”   祁璟愕然了一瞬,没想到祁望山竟然提出了这件事情。   他看着祁望山的脸色,斟酌着字句,道:“父君知道我必去不可。旁的不说,佑叔因我而涉险,我不能坐享其成。再者,北疆魔族现迹,身为一国之主,我更不可能置身事外……”   祁望山的眼里现出欣慰的神色,自己的幼子,终于有了身为人君的担当和为旁人着想的责任感,怎不令他骄傲?   然而当他听到祁璟接着说出“若是我技不如人不幸罹难,也怨不得旁人。此后之事,全凭父君安排。”这句话时,心中骤然一痛,宛如被无数针尖扎入血肉一般,细密的痛楚瞬间传至全身。   好在他一向善于掩饰情绪,并没有被祁璟发觉。   祁璟一口气说完心中的话,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许久后,祁望山两掌轻轻一击。   十二个身穿劲装、脸覆面具的侍卫从黑暗中现身而出。   祁璟讶异的看着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怪鸟面具,是毕方。   祁望山注视着他,叹道:“阿乐倾临走之前曾嘱托于孤,若是能拦的住你最好,若是拦不住……”   他的目光从十二个毕方的身上一一扫过,“若是拦不住,就将毕方交与你。”   祁璟喃喃道:“毕方……”   祁望山以为他不知道毕方,道:“毕方是阿乐倾竭尽毕生所能,为你所训的一支暗卫。只认你为主,听从你的调令。此行凶险,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颤巍巍的起身离座,往外走去,经过祁璟身旁的时候,稍作停顿,侧过脸看着祁璟,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对他说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声音轻的像是微风吹过一样,祁璟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祁望山走后,南宫子仪跟着跨门进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祁璟从思绪中抽出身,冲他粲然一笑,豪气冲天的一指门口:“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愁死老母亲了,下章会师打怪! 第60章   祁璟跟南宫子仪趁着夜色浓厚,带着十二影卫毕方,按照原计划,坐上马车直奔北疆而去。   金华殿内,祁望山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像是问金珠又像事自言自语:“孤放他离开,到底是对是错?”   金珠依旧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是对是错,您的心中早有决断,不是吗?”   “是啊,”祁望山的目光收回来,落在面前的舆图上,“有阿乐倾在,璟儿即便是落入夏部手里,也无大碍。这京都,才是真正的危险四伏。”   “君上长大了,”金珠突然夸了一句,“他所缺的只是时间的历练而已。假以时日,这天下终归还是君上的天下。”   祁望山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浑浊的眼里骤然明亮起来,一扫之前的闷气,精神矍铄,目光坚定:“上苍垂怜,再予孤一点时间,让孤好好整顿整顿这污浊的京都,还璟儿一个清正天下!”   金珠看着他的老主人:“一定会如您所愿。”   *   正如南宫子仪所说,越往北,风雪越大。   祁璟他们一行人走至一半路程的时候,风雪愈发浓厚,几乎能埋住人的小腿肚子,别说拉着马车的马了,连人都寸步难行。   即便是躲在铺着厚厚毛毡的马车里,祁璟也能听到马车外呼啸的风雪声。   祁璟忍不住掀开一角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寒冽的狂风夹裹着鹅毛一样的雪花,不由分说的刮上他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一侧传来。   祁璟“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放下帘子缩了回去,小心捂着自己的脸,问南宫子仪:“快看看我毁容了没有?”   南宫子仪笑着摇头,慢条斯理的倒了杯冒着热气的茶给他:“时候尚早,不若先睡一会儿吧。”   祁璟接过热气腾腾的茶盏,放在刚被冰雪摧残过的半边脸颊上,轻轻捂着,愁眉不展:“早知道就早半天出发了,一来就碰上暴风雪,什么时候能追上佑叔和晏止澜他们啊?”   他们运气不好,出发的第三天就在关外碰上了罕见的暴风雪,一行人顶着朔风前行本就艰难,何况风雪越来越紧,到第五日依旧没有放晴的迹象,而众人的体力也是快要竭尽。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众人性命堪忧。   祁璟又是后悔又是自责,焦虑之下陷入自我怀疑。若是当初不是他一意孤行,也不会让这么多人陷入困境;北疆之行本是他个人之事,如今不仅搭上南宫子仪,还搭上了毕方十二卫的生死,令他愈发倍感不安。   南宫子仪终于不再优哉游哉的喝茶了,他掀开帘子,凝望着远方的一片雪白,下令:“天黑之前找到地方驻扎休整。”   说完他重新回到马车内,对祁璟笑道:“如何?这样做,表弟可安心了一些?”他早看出来祁璟心软善良,不忍旁人因他而受苦,只是为君之道,却并不是一味对人好,就能收买住人心的。   马车外的侍从听到他的话,立时欢呼起来,甚至从旁协力的毕方十二卫,也暗中松了口气,互相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祁璟仍然高兴不起来:“这里人烟稀少,走上数百里还见不到一个村镇,眼下风雪又大,四处没有可遮挡的房屋,如何歇息?”   起初的几天,他们还能用灵力撑起结界用作防护,如今灵力流逝过快,未免众人体力透支,只得收起灵力,如普通人一样艰难前行。   祁璟想到这层,又叹了口气,在心里大骂:这踏马什么破设定!还《修天》?别的小说里,修士挥挥衣袖就能沧海桑田行云布雨,轮到他了倒好,别说行云布雨了,对上狂风暴雪,他没被按在地上摩擦就算好的了。   南宫子子仪安慰他道:“莫急,我数年前曾走过这条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往前不到300里的地方,应当是有一处可避风雪的地方的。”   为了稳妥,也为了能早点追上晏止澜和福佑,他们现在走的这条道,是南宫子仪曾外出游历时发现的一条捷径。周边人迹罕至,四处荒野,胜在去北疆所用的时间短,行程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兴许还会比晏止澜和福佑早上那么一天半天的到达北疆,只是运气不好,碰上这么个鬼天气。   眼下干着急也没有办法,祁璟只能坐回去,好好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侍卫隔着帘子禀告道:“主子,有人求救。”   祁璟跟南宫子仪对视一眼: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南宫子仪掀开帘子,祁璟也跟着探出半个脑袋看过去。   向他们求助的那人是个少年,衣衫破烂,脸色惨白,听到动静,费力的扭头往这边看过来,一双眼睛亮的出气,声音微缩微道:“求……救我……”   看到祁璟之时,眼里骤然爆发出令人不容忽视的光芒,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祁璟这边爬来,热眶盈泪,颤抖着干涸的双唇,吐出两个字:“公子……”   只是兴许之前体力消耗甚多,这一番情绪过激之下,人生生晕了过去。   祁璟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是——莫知!忙叫侍卫把人抬到马车里面来。   南宫子仪看过来,一挑眉,以唇语无声问道:“认识?”   祁璟无视他看好戏的目光,亲自上前检查莫知的状况如何,好在只是体力不支、饥饿交加昏过去了,并没什么大碍。   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之后,祁璟才有空,将之前怎么救下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南宫子仪。   南宫子仪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莫知身上:“这么说来,是个平民修士。”   祁璟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道:“我暗中探查过,他的身世没有问题。”   南宫子仪笑了,“身世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无故出现在我们面前,怕是没那么简单。”   祁璟讶然的看他:“你怀疑他?”   “非也,”南宫子仪摇头,神秘兮兮道,“我从不怀疑任何人,向来都是别人上赶着把破绽露给我看。”   祁璟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人时不时自大自夸一番的嘴脸,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南宫子仪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行路漫漫,有小表弟陪着,会多不少乐趣。”   好在莫知没多久就悠悠转醒,吃了点热粥恢复体力之后,便率先坦白了。   原来那日他偶见祁璟辇驾,知道救他的公子是君上之后,瞬间理解了祁璟之前为什么不带他走的一番苦心。   为了不辜负祁璟的心意,他更加努力的刻苦修炼,只希望有一天能站在君上左右,为他做些什么。   直到除夕夜那天,有个从宫里来的內侍,找到他的住处,告诉他君上即将秘密启程去北疆,而北疆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他若是想报答君上,唯有这一个机会。   莫知虽然也曾怀疑来人的身份,然而那个小內侍似乎早有所料,不仅将祁璟是如何救下他并如何安置他的事情说了个详细,还指着祁璟给他用作信物的那支簪子看似普通,其实用料珍贵,只有宫中才有。   莫知曾拿着那支簪子暗中询问拜访过许多钱庄掌柜,心知这个小內侍说的不错,便信了七八分。等到第二日深夜,那人又来了,告诉他祁璟即将启程,且将祁璟所要走的路线和随行说的清清楚楚。   莫知犹有怀疑,直到当天夜里,守在那人跟他说的城门角落里,看到两辆马车趁着夜色奔出城外,才彻底相信那人的话。   他身无长物,又没有马车,日夜不休追随而来,终于赶在体力灵力即将全部耗尽的时候追上了祁璟。   莫知说完,眼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即掩下,仍是那副坚毅的模样,对祁璟道:“是莫知冒失,莫知甘愿受罚,只求君上不要赶我走,莫知誓死追随君上。”   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偏偏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祁璟好笑的揉揉他乱糟糟的头:“好了,来都来了,先歇着吧。”   莫知终于露出了与他年龄相称的慌乱的神情,不知所措道:“君上?”   祁璟招来侍卫,带他去另外一辆马车上去休息,“去吧,好好睡一觉。”   莫知攥着衣角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那侍卫走了。   车帘重新被放下,祁璟脸上挂着的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对南宫子仪道:“有人监视我们的行踪?”   南宫子仪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可是君上。”   祁璟却不像他们那么乐观,忧心忡忡:“可是他们连我们要走那条路、什么时候出发都知道。这些连我们没走的时候都不确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能把握的那么准确?”   南宫子仪懒懒的半躺下,翘起二郎腿:“该来的总会该来的,躲不掉。”   祁璟闻言,怀疑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一点都不担心?”   南宫子仪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这些小猫小狗的,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有北疆那个,还有点分量。”   祁璟一听,更加确定了这货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怎么问对方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肯说实话。   祁璟郁闷极了,南宫子仪闭着眼睛悠悠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等会儿该怎么收拾你那心上人扔下的那堆烂摊子吧。”   “什么心上人?”祁璟一脸懵,“什么烂摊子。”   南宫子仪懒洋洋的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只他一个傻子,原来你也是个傻子。啧,两个傻子,游戏看咯!”   说完这句令祁璟莫名其妙的话,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祁璟,自顾自的养神去了,留下祁璟苦苦思索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索性心一横,把自己当人肉沙包往他身上狠狠一砸——   “泰山压顶!”   “啊——腰断了腰断了!”南宫子仪惨叫一声,也不装睡了,手脚并用的推他,什么风度什么气质,全没了,嘶声大吼:“滚啊!”   祁璟见火候差不多了,嘿嘿一笑,跨坐在他背上,问他:“想好了吗?说是不说?”   南宫子仪眼眶含泪:“说……我说……”   “早这么识相不就好了!”祁璟重重一拍他的屁股,洋洋得意道,“说吧,表哥——”   南宫子仪全身一僵,脸都绿了:“我杀了你啊啊啊!!!从来没有人敢打我那里!!!你找死啊!!!”   祁璟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掀了下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头顶的车板,疼的他呲牙咧嘴:“你!”   “别动!”   南宫子仪神色突然凝重下来。   祁璟捂着被撞疼的脑袋,以唇语无声问他:“怎么了?”   南宫子仪同样以唇语回他:“到了。”   祁璟诧异的睁大眼睛:“到了?北疆?”   南宫子仪轻轻给了他一下,恢复了正常神色:“想什么嗯?我是说歇脚的地方到了。”   “切!”祁璟斜了他一眼,“不过是个歇脚的地方,这么神秘做什么?害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嘴上虽是嫌弃,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一连坐了几天马车早就乏味了,此刻听到歇脚的地方,脑子里立刻想到了柔软舒适的床和可口热乎的饭菜,恨不得立刻跳下去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车帘,就听到南宫子仪好整以暇道:“这么急啊?”   祁璟回头看他:“你不想下去舒展舒展筋骨吗?”   “想是想,不过——”南宫子仪冲他一挤眼,“表弟可要小心了,这里可是个黑店。”   “黑店!”祁璟一惊之下,惹来南宫子仪的一通白眼,“是啊,黑店。小心夜里睡得正熟,被人拖到后厨剁成肉馅包包子。”   虽然知道他是在下自己,祁璟还是忍不住脑补了那个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犹豫道:“那不然,我们不下去了吧?还是赶路要紧。”   谁知南宫子仪笑着掀开了车帘,道:“不去看看,岂不辜负了人特意给我们准备的大礼?”   祁璟跟着他跳下马车:“大礼?”此时风雪已停,寒气侵骨,他从暖烘烘的马车里一跳出来,就打了个喷嚏。   “是啊,大礼,”南宫子仪话里有话道,“这个大礼,表弟一定喜欢。”   祁璟被他说的心痒难耐,想要问他,对方已经朝前走去,只好跟了上去,后面的莫知也紧跟而来。   一行人在一个像是客栈的地方面前停下。   由粗重的石头搭建的房屋,低矮平坦,在茫茫雪海里面并不起眼,再加上房顶门檐几乎全部覆盖在白雪之下,若是路过的人速度快一些,很容易就被忽略而过。   然而正是这不起眼的小地方,门口矗立着一座两人高的石碑,上面的碑文被风雪遮住了大半,留下一丁半点的字迹供人猜想。   此刻正是黄昏,里面虽然点着灯,却是门窗紧闭,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在辽阔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寂静。   祁璟轻轻扯了一下前面南宫子仪的袖子,小声问:“我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   南宫子仪回头,轻笑一声,道:“不对劲就对了。”   “啊?”   祁璟尚在愣仲中,南宫子仪带来的侍卫已经一脚踹开了门。   一股浓厚呛鼻的血腥味儿瞬间扑进鼻中,祁璟被呛得连连后退,不得不拿衣袖遮住鼻子,皱眉道:“这是——”   “是野兽的血。”南宫子仪似是毫不意外,闲庭散步一般走了进去。   祁璟一听是动物的血,不是人血,刚松了口气,一抬眼就看到他走进屋内,怕屋内有诈,忙叫住他:“哎——”   然而已经迟了一步,南宫子仪已经走了进去,站在屋子的正中央环视四周。   祁璟见无事发生,一颗高高吊起的心落进肚子里,跟着走了进去。   客栈里的血腥味儿比站在门口还要浓厚,祁璟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置身在血池子里,整个人都被这种腥臭的气味所笼罩,浑身上下都极度不舒服。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这客栈里明明点着灯,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用过一半的饭菜,却空无一人。满是血腥气,却没有看到野兽的尸体。这个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祁璟不由朝着南宫子仪那边靠近了一些:“这里的人呢?”   “人?”南宫子仪笑了一下,抬腿往后面走去,“人大概是在这里。”   祁璟忍着不适,跟着他往后走,在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柴房面前停下。   南宫子仪顿在门口,一扫之前的漫不经心,对祁璟叮嘱道:“记住,等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慌。”   祁璟点着头道:“好。”在心里暗暗猜测里面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南宫子仪这么慎重。难道是——   “吱呀——”一声,小柴房的门被打开了。   令祁璟大感意外的是,并没有他所想象中的血腥场景,除了脏乱了一些,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柴房。引起他注意的是,墙角一侧的木柴堆边上,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而他右手握着的那把灵剑,剑锋指地,正滴答滴答往下落着不明的液体。   祁璟怔了一怔,这个身影……跟对方同床共枕数月,他再熟悉不过——是晏止澜!   一股名叫喜悦的激流瞬间席卷祁璟全身,祁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晏止澜,一时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又是震惊,第一反应却不是跟晏止澜说话,而是紧张的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晏止澜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脸,声音沙哑:“谁?”   祁璟眼尖的发现,他执剑的右手在微微颤抖,忍不住上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小心!”   祁璟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直袭他的面门而来,与此同时南宫子仪大喝一声,侧身挡在祁璟面前。   “锵!”   描金骨扇与灵剑七星相撞,迸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两人一剑一扇,不由分说的打斗起来。   剑光扇影间,祁璟瞬间醒悟:傀儡阵!否则晏止澜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晏止澜攻势强烈,又有祁璟原本的丹核加持,修为比南宫子仪不是高了一星半点,南宫子仪很快被攻的节节败退。   祁璟眼前突然一花,南宫子仪带来的几个侍卫也冲了过去,绊住了晏止澜的脚步,为南宫子仪争取了稍稍喘息的时间。   祁璟看着冷如冰霜,眼里毫无人类感情的晏止澜,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之前的晏止澜虽然受傀儡阵控制,但是基本陷于拳脚功夫,很少动用灵力。而现在的晏止澜,不仅会运动灵力,还知道召出七星灵剑。这说明——   晏止澜他,完全被傀儡阵控制住了!成为了一个只知道听命,失去意识的杀人傀儡!   南宫子仪所带来的那些侍卫,没支撑的了多久,也被晏止澜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嗤——”的一声,七星灵剑毫不犹豫的插入一个侍卫的胸膛,又毫不犹豫的抽出反手刺入另一个侍卫的身上。   泛着蓝色灵光的灵剑七星,蓝色剑身上,滴滴艳红的血珠不断滚落。   祁璟瞳孔骤然一缩,在晏止澜面无表情的将七星指向南宫子仪的同时,闪身挡在南宫子仪身前。   七星灵剑一顿,再也无法向前刺进一寸。   南宫子仪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连连咳血。他抹掉唇角溢出的鲜血,目光沉沉:“是我托大了。”   祁璟站在晏止澜对面,正面看向那双原本该亮如星子的眼睛,握住七星灵剑的右手掌心聚起灵力,以迅雷不接掩耳之势,顺着剑身一举滑到他的手腕,紧接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手握住他的命脉,将灵力尽数打进他的体内。   晏止澜浑身一颤,黑漆漆的眼里终于现出一丝清明,上下两片薄唇轻轻一碰,吐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祁璟?”   作者有话要说: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满满的爱来了!   被喂了一大口狗粮的南宫子仪:我太难了! 第61章   只是他的清醒如同昙花一现,下一瞬看着祁璟的眼睛里,又是一派毫无人类感情的漠然。   祁璟倒吸一口凉气,动作先于脑子的一侧身,泛着寒光的七星灵剑擦着他的手臂堪堪而过。   手臂上被削掉的衣料应声而落,所幸他穿的厚实,七星虽然来势汹汹,却没伤到他一丝毫毛。   然而令祁璟心惊的却不是晏止澜要杀他,而是七星灵剑竟然能在丹核的牵制下还能伤到他!他敢肯定,若不是自己躲得快,方才那一剑绝对会毫无阻碍的穿透他血肉将他钉死!   晏止澜一击落空,转过身来又是一剑刺来。   祁璟狼狈的躲来躲去,一边躲一边想到底该怎么办。   眼下丹核已经失去牵制晏止澜的作用,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唤回晏止澜的神志了。   虽然之前祁望山和福佑都跟他说过,一旦人彻底被傀儡阵控制,就不能再称之为人,而是一具毫无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想要终结这个结局,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出布阵人杀掉,第二则是把傀儡杀掉。   找出布阵人杀掉对于现在的祁璟而言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费了那么多功夫查了那么久,也仅仅是查到北疆有魔族的出现而已,那个深藏幕后的布阵人却是至今都一点头绪都没有,何谈杀掉?   但是要让他杀掉晏止澜……   祁璟抬眼看着目光涣散、只知道机械杀人的晏止澜,喉头微动,还是下不了这个手。   就在他这么一走神的空隙,小腹突然一凉,七星灵剑的寒光瞬间没入了他的体内。   祁璟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低头,原本温润如玉的七星剑身上,如今血迹斑斑,还有一丝血迹由他的体内流出,快速的爬上剑身。   “阿璟!”南宫子仪怒吼一声,用力一抛,手中的描金骨扇打着璇儿的朝着晏止澜袭去。   晏止澜微微一侧身,描金骨扇失去目标,“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盯着祁璟,手下用力,七星灵剑又往祁璟的血肉里进了一分。   祁璟闷哼一声,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剑身,疼痛使得他喘不过气来,脸色也变得极其惨白,但是他还是想要再试上一试。   他一错不错的看着晏止澜的眼睛,几乎是说一个字就要喘一口气,艰涩的话语像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晏止澜!找回你的本心!你清醒一点!”   他紧紧的盯着晏止澜,没看到他的血顺着七星灵剑的剑身蔓延至晏止澜的手腕,渐渐奇异般的渗入到他的灵脉里。   晏止澜混沌的意识里像是突然劈进来一束微光,照得灵台终于有了片刻清明。   他无焦距的眼里终于有了属于活人的神采,怔怔的看着一脸焦急的祁璟,喑哑的声音喊道:“祁璟。”   祁璟简直快要喜极而泣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能这么悦耳动听!连连点头:“是我是我!你终于醒过来了!”   晏止澜的目光落在他皮开肉绽的右手上,还有剑锋尚在祁璟血肉中的七星灵剑,骤然松手后退,痛楚、不相信、后悔、歉疚、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方才差点杀了你。”   祁璟刚要上前,牵扯到小腹的伤口,疼的连连吸气,他忍着痛道:“都是小伤,不碍事的。你先冷静下来。”   只这一瞬,晏止澜的脸色又变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祁璟,眼睛里神色变幻不断,像是在同什么做着无声的抗争。   祁璟见状,心里像是吊着一块大石头,摇摇晃晃极为不安。他小声的喊了一句:“晏止澜?”   须臾,晏止澜脸色苍白,额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他沙哑的声音对祁璟一字一顿道:“杀了我。”   祁璟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脱口而出两个字:“不行!”   晏止澜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一如以往那般幽邃纯净。他对祁璟道:“你曾答应过我,若是我彻底被傀儡阵所控,就杀了我。现在——”   他看着祁璟,目不转睛道:“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祁璟还没说话,一旁的南宫子仪失声道:“傀儡阵?怪不得……”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顿住了。   怪不得什么,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祁璟也没心思问。   祁璟紧张无措的看着晏止澜:“你看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说明你并没有被傀儡阵完全控制住。一定还有办法,你不要这么冲动。”   “来不及了,”晏止澜缓缓的摇头,“祁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能清醒过来,但是这一时半刻的清醒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能感觉到,我的丹核,我的灵海,已经全部被一股陌生的气息填满。我控制不住了。”   祁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被晏止澜的话打了回去。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两人心知肚明,他无可反驳,也欺骗不了晏止澜。   晏止澜微微一笑,仍是那副清冷无尘的样子,却让祁璟眼前一亮,觉得狭窄的小柴房满室生辉。   他平静的看着祁璟,说出的话好似跟他性命无关一样,云淡风轻。他道:“祁璟,杀了我。”   祁璟捂着小腹摇头,鲜血淅淅沥沥的从他的指缝里漏出来,他却浑然不觉,身上的疼痛感像是从他身上抽离了一样,全部汇集到心脏那里,心脏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掉。   他盯着晏止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喃喃道:“不,我做不到。”他承认自己事到临头胆怯懦弱了,他实在没办法亲手杀掉晏止澜,甚至连抬手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晏止澜脸色骤然一变,眼里清明的神色瞬间消失,七星无召自动,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阿璟小心!”南宫子仪大喊一声,描金骨扇同时从地上飞起,撞偏了晏止澜的七星灵剑。   七星灵剑去势不减,又一次刺入了祁璟的血肉。   祁璟被剧痛惊醒,一低头看到穿透自己左胸的七星灵剑,耳边传来南宫子仪肝胆俱裂的大喊大叫:“阿璟!”   “还没死呢,别叫。”   七星入骨,祁璟反倒冷静下来,他的心脏天生比旁人歪了几分,是以晏止澜的剑锋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   然而他表面上装的镇定,实际上心里无比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晏止澜若是放弃七星转而以掌攻击,他绝对撑不住一秒钟。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晏止澜手执七星,黑漆漆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却止步没有再向前。   这让祁璟心底隐隐生出了一点希望,是不是意味着晏止澜还有救?还留有一丝意识?不然他早就能杀掉自己走人了,不会僵持到现在。   两人一时陷入胶着之中。   南宫子仪捂着伤口艰难的扶着墙角站起来,道:“阿璟,没用的。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只能杀了他。”   祁璟看着面无表情的晏止澜,他的胸腔里蓦地燃起熊熊怒火,烧的他几乎理智殆尽。   凭什么一个人活生生的命,要被掌控在另一个人手里?凭什么,他想要做什么,还要被别人操控?   很好,这个幕后的布阵人,真真正正的惹怒了他。   祁璟冷笑一声,咬着牙握着七星灵剑,不知疼痛一般,一步一步的逼近晏止澜,剑身一寸一寸的穿透他的血肉,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阿璟!”南宫子仪瞪大了眼,“你疯了吗!”   “闭嘴!”祁璟回头,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一向看上去无害的大眼睛里,此刻不怒自威,且带着令人心惊的冷意。   只这一眼,就让南宫子仪遍体生寒,想要说出的话被堵在胸口。或许,他真的小瞧了这个小表弟。   祁璟终于走到了晏止澜面前,跟他面对面站着。七星灵剑的剑柄紧紧贴在他的左胸,背后是流光溢彩还在滴血的剑锋。   祁璟看进对方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隔着他对另一个人说话:“你以为控制住他,就能将孤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也是方才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晏止澜虽然几次三番想要杀他,却都没有真正的碰到他的要害,每每关键时候,总能被他逃脱,而留在他身上的那些伤口,看上去凶险可怖,却都是避开了要害,性命无忧。   因此,祁璟猜测,或许幕后布阵之人现在其实并不想杀他,而是像是好不容易抓到猎物的猎人一样,一点也不急着杀他,只是像玩物一样,恶劣的时不时逗着他玩上一玩,等玩够了再给予致命一击。   为了应证这个想法,祁璟决定放手一搏,忍着痛自己将七星灵剑插进了自己血肉。   果然,从他开始做这个动作直至走到晏止澜面前,晏止澜动都没动一下,像是一具真正的没有生命的人形傀儡,只是较之那些死物,身材比例更好,气质更佳,脸更好看。   虽然明知不合时宜,祁璟脑子里还是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若是晏止澜是他的傀儡……这样他就能把人放在自己床边,天天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和堪称完美的身材,以他为目标,时刻监督自己,好好修练。   不过想是这么想,祁璟也没忘记正事。   若是干脆利落的杀了他,他最多也就是哀叹自己时运不佳,倒霉认命。现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杀他之前还要戏耍他,这就不能忍了。   祁璟很生气,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晏止澜的眼睛,阴测测道:“你的游戏,到此为止了!”   说着他举起早就凝聚了灵力的右手,毫不犹豫的重重一掌劈向晏止澜的后颈。不管怎么样,晏止澜现在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还能喘气,就受不了他这一击,他不信这一击会没用效果。   不出他意料的,晏止澜哼都没哼一声,仰面直挺挺倒下了。   祁璟眼疾手快的从他松开的手里接过七星的剑柄,没想到下一瞬眼前一花,七星灵剑从他手中消失了。   祁璟愣了一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卧槽!”   他怎么忘了,灵剑是随着主人的意识而存在的,晏止澜既然被他打晕,七星自然会跟着回到他的体内。   可怜他白白又挨了一阵七星骤然离体所带来的撕心裂肺之痛,差点儿没被疼晕过去。   好在南宫子仪还算靠谱,手忙脚乱的叫人给祁璟包扎。   祁璟一边嘶嘶吸气,一边斜着眼看他。   南宫子仪故意装糊涂:“阿璟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祁璟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货故作聪明,瞒着他晏止澜在这里的消息,他们怎么会这么落到这么凄惨的下场?   南宫子仪讪讪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要是早知道晏止澜中的是傀儡阵,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自大的以为自己能搞定一切。   听到祁璟说傀儡阵的时候,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后面又看到祁璟被穿透胸腔,自己的心也差点停止跳动。   还好,还好……   南宫子仪拿着描金骨扇的手微微颤抖着,被祁璟看在眼里:“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了?”   南宫子仪霍然抬头:“你都知道了?”   祁璟挑眉:“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猜测你有事瞒着我,看来确实如此。”他只是随口诳了他一句,并没有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经诳,不打自招了。   南宫子仪苦笑,自己精明一世,竟然被这个小崽子给诳住了。   他顿了顿,道:“没错,我早就收到情报,说晏止澜在这里出现。情报里还说晏止澜行止有些异常,一来便将这里所有的人驱逐干净,不走的人则被他都杀掉扔在了雪地里。随后,他又猎杀了不少雪狼,拖进客栈藏起来,好像是在准备什么。不过这些都被我大意疏忽了,我……”   “打住,”祁璟做了个停的手势打断他,小腹和胸口的上一阵一阵的疼痛涌上来,令他眼前发黑,他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因为疼痛而导致视线有些模糊的他,缓了缓,接着道:“我想知道,你骗我去北疆的真正目的。而且,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佑叔,不,应该是大舅,大舅也是被你骗走的吧?”   他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吐出口带着腥甜的热气,轻轻的靠在了床头。   南宫子仪闻言,脸色大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祁璟疲惫的捏着眉心,困意渐渐涌了上来:“不久前才想到的。若不是事情紧急,大舅怎么会不跟我说一声就走?这不符合他的性子。而且一向反对我去北疆的父君突然松口,这不符合常理。一定是北疆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大舅不得不匆匆离去,甚至这件事情紧急的连父君都阻止不了。而且我猜,这个事情,不仅跟大舅有关,跟我也脱不了干系,所以父君深知阻拦无意,只得放行。”   他费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子,看向南宫子仪,说出最后一句猜测:“夏部究竟怎么了?”   “夏部□□,族长失踪。”南宫子仪说出这八个字之后,颓然坐下,神色复杂:“你明知道我别有用心,还跟着我出来。为什么?”   祁璟渐渐的阖上双眼,昏昏沉沉的咕哝了一句:“因为你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就着半躺着的姿势就那么睡着了。   南宫子仪闻言,顿时心神恍惚起来。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祁璟话中的意思,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脸,轻轻为他拉上被子,摇头苦笑:“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故意装傻?”   之前他还没把这个所谓的小表弟看在眼里,甚至对他怀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和敌意,不明白为什么大伯阿乐倾为了他,竟然死守祁氏皇宫二十余年,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如今,他却是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是也从来没有做过恶沾过血,算得上是一个风光霁月,坦率明朗的君子。   然而跟这个小表弟比起来——   至纯至善,至情至性。   他确实做不到这个地步。   祁璟一觉醒来,身上的痛楚减轻了不少,不知道南宫子仪用了什么灵丹妙药,那些细碎的伤口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除了他左胸口的那个深深的剑伤和穿透小腹的那个伤口,不过也结了痂啊,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祁璟神清气爽的下床,心道南宫子仪这厮总算还有点儿用途,等会儿见到他,一定要问问他用的什么丹药,比无双圣手的医术见效还快。   他这边心里正想着,那边南宫子仪推门进来了,亲自端了一盘子饭菜放在祁璟面前。   祁璟也不跟他客气,一边吃一边问他。   许久没听到对方回应,他诧异的抬头看过去,南宫子仪正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祁璟纳闷不已:“干吗?”随即想到,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独门秘诀。这个灵丹妙药这么厉害,人肯定是要好好藏起来了,可以理解。   于是,他随意对着南宫子仪一挥手:“算啦算啦,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当没听到好了。”说完一抹嘴,他站起来往外走去,想去看看晏止澜怎么样了。   他那一手刀可是结结实实的凝聚了自己所能凝聚的所有灵力,一点也不含糊,可别把人打坏了。   不料他刚站起来,南宫子仪就开口了:“那些不过是寻常的伤药罢了。”   祁璟回头:“你诳谁呢?寻常的伤药能恢复的那么快。哎,我说你是不是想趁机……”   他话没说完,就被南宫子仪打断了:“是神裔血脉。”   祁璟愣住了,南宫子仪看着他的眼睛,道:“是神裔血脉的关系。那些伤药不过是用来迷惑旁人的障眼法罢了,以免被看出端倪。”   祁璟呆呆道:“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南宫子仪的眼睛弯了下来,眼里含着笑:“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你的灵丹比正常人小了不少。但是灵丹归位,与灵脉相融,你的神裔血脉被彻底激发出来。因此,具有了神裔血脉天生所带来的‘治愈’。”   祁璟喃喃的跟着他重复了一句:“治愈?”   “没错,”南宫子仪起身朝他走来,“不然你以为,整个夏部为什么会避世不出?”   “为了……”祁璟迟疑着,说出来自己也觉得荒谬无比的话,“不是为了血脉的纯正吗?”   南宫子仪的眼里带着怜悯:“不止如此。圣女的预知,还有全族的‘治愈’,这两种能力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你觉得会带来什么?”   祁璟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一边想一边道:“会引发□□、恐慌、灾难,还有……战争……”   “没错,”南宫子仪叹息道,“人心最是难以捉摸。”   祁璟突然有点不适应这个一本正经起来的南宫子仪,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晏止澜怎么样了。”便落荒而逃。   一直在侍卫的指引下来到晏止澜的房间,祁璟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刚才的那个话题太过沉重,他甚至不敢继续再往深处去想,神裔血脉所自带的这两个能力,对于他们自己而言是好事、有益无害,然而一旦被心怀歹意的人得知……   祁璟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摇摇晃晃的往里面走去。   屋里点着灯,晏止澜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傀儡人偶。   祁璟心中一紧,虽然知道自己那掌算准了力道,不会伤到他性命,还是忍不住大步走上前,屏住呼吸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放在他的鼻下。   直到感受到那股微弱却均匀的呼吸之后才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暗想该怎么对付傀儡阵。总不能每次都把人打晕吧?   这么想着,祁璟的目光落到了晏止澜身上,一看之下又发现了端倪。   晏止澜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还穿着之前那身染着血迹的白衣,血迹干涸在上面,犹如点点盛开的暗红梅花。   祁璟暗骂南宫子仪不靠谱,连身衣服都不晓得给人换,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把人剥了个一干二净,又拧了条干净帕子给他擦拭掉脸色的血迹,这才满意的呼出口气。   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晏止澜那双如星子般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祁璟:我生起气来连我自己都杀! 第62章   祁璟差点喜极而泣:“你醒了?”   晏止澜神情恍惚的看着他,低声喃喃:“我还活着?”   “是,你还活着。”祁璟拿过刚才叫侍卫送过来的衣服,递给他,“既然醒了,就自己穿吧。穿好了来大堂找我。”   他可还记得第一次给晏止澜换衣服的时候,晏止澜差点没生吞活剥了他的那个眼神。虽然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换个衣服而已,晏止澜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癖好,他可以理解。因此,把衣服给晏止澜之后,祁璟便准备离开。   不料刚起身,就被晏止澜叫住了。   祁璟回头。   晏止澜坐在床头,青丝如瀑凌乱的铺落在肩头,脸色依旧苍白无血,鸦羽似的睫羽半垂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青黑阴影,他的声音依然沙哑着,低声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祁璟一眼看到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慢慢的攥紧,瓷白如玉的手背上现出淡淡的青色血脉纹路,暴露出主人的纠结和不安。   没听到祁璟的回应,晏止澜抬头往祁璟这边看过来,定定的看着他,又执着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一向冷静坚定的人眼里,难得的露出一丝迷茫和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想好好安慰他一番。   祁璟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此刻应该转身离开才是正途,脚却不听使唤的着魔似的朝着晏止澜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床沿边上,对上晏止澜那双深邃的眼睛,祁璟才猛然惊醒,火烧火燎的胡乱摸过晾在一旁的衣袍给晏止澜穿上,语无伦次道:“我救你纯粹是意外,你可别误会啊!我这是碰巧路过这里,碰巧遇到你这个老熟人,碰巧救得你,一切都是,对、一切都是意外……”   晏止澜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祁璟下意识的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反应过来后烫手似的把衣服丢给他,“哦哦。对,你自己来。”   慌乱间,他突然瞥到他左肩时,愣住了。晏止澜左肩下方,有一块儿红色胎记,边缘还被淡淡的墨色纹线勾勒出轮廓,乍然一看,像是一朵鲜艳欲滴的红花。   晏止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把衣服往上拉拢了一点,以手握拳咳了一声提醒他,“怎么了?”   祁璟伸手把他刚穿好的衣袍往下一拉,露出大半个肩膀,凝神看着他肩上的那个印记,苦苦思索:“这个印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晏止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肩上的印记:“晏氏子孙,身上都有墨纹印记。若是见过,也不足为奇。”   “不对,”祁璟伸手摸上他肩上的那个印记,总觉得哪里不对,“你这个印记,从出生就是如此吗?没有变过吗?”   “变?”晏止澜微微蹙眉,“印记天生所有,怎会改变?”   祁璟也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点蠢,胎记确实是天生的,但是他还是觉得奇怪。   按照常理,若是一两个人都有这个胎记,可以说是巧合,但是一整个家族的人都有这个胎记,这就不是能用巧合就能解释的了。   晏止澜心思一转,很快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你是怀疑晏家的印记有问题?”   祁璟回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整个晏氏血脉身上都有一样的胎记,太过巧合罢了。”   晏止澜沉吟片刻,道:“也并不是全部晏氏族人都有这个印记。只有晏氏嫡系血脉才有。确切的说,只有我祖父这一支才有。”   祁璟恍然,开口问他:“所以小锦鲤认亲的时候,因为这个墨纹印记的存在,你几乎是第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晏止澜点头承认:“不错。我祖父膝下只有父亲一个儿子,按年龄来算,他只能是父亲的血脉。”   说着他微微偏过头,看着自己左肩上的印记,突然诧异道:“怎会如此?”   “怎么了?”祁璟以为他又想到了什么,忙问道。   晏止澜神情凝重的看着自己左肩上的印记,说出三个令祁璟毛骨悚然的字:“它在动。”   “啊?”   祁璟往后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睛却仍在那块墨纹印记上,目不转睛的盯了半晌之后,直看的自己眼睛发酸发胀,也没看出来墨纹有什么变化。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问晏止澜:“你是不是看错了?正如你之前所说,胎记是死物,怎么会动?”   “没有看错,”晏止澜一脸肃然,他一根手指点在墨纹偏右下的位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地方原先是空的。”   祁璟往前凑了一点:“空的?”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肩头,晏止澜一怔,微微往后侧了侧身:“这里原先没有魔纹。但是现在,这里已经被墨纹补满了。还有这里……”   祁璟越看越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他伸出手按在晏止澜裸露的皮肤上,遮住一部分墨纹,端详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个图案是什么了。   “我知道了!”祁璟欢呼一声,猛地抬头,“你看它像不像是——”   声音戛然而止。   祁璟这一抬头,恰恰碰上正低头看过去的晏止澜,两人唇齿相碰,同时愣住了。   祁璟呆呆的睁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晏止澜的深邃深沉的眼睛,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全部静止了,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一声声沉稳有力“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像是要把耳膜震碎。   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令晏止澜猝然回神,他往后微微一仰,拉开两人的距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抿了抿唇,淡淡道:“像是什么?”   “啊?哦。”祁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他根本没听到晏止澜说什么,面红耳赤的跳下床,离晏止澜远远的,眼神闪烁着不敢再往他那边看,匆匆丢下一句话便落荒而逃,“你先穿衣服,我在大堂等你。”   晏止澜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目光沉了沉。   *   “我说小表弟,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南宫子仪放大的脸突然在祁璟面前出现,吓得祁璟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没稳住重心摔倒。   所幸被南宫子仪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的腰,堪堪把他扶稳之后,就被祁璟避如蛇蝎的打掉了手,端着碗筷坐到了他的对面。   南宫子仪又震惊又受伤表情的看着他:“你干什么这么躲着我?我不就是瞒了你一点事情吗?也值当你这么小心眼记仇到现在?”   祁璟摇摇头,心不在焉的拿筷子捣着碗里的饭,“不是因为你。”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刚才无意中的那一碰。虽然他心里清楚其实只是意外,不算什么。但是还是觉得怪不自在的,好像有层薄脆的隔膜破碎了一样,底下无数惊涛骇浪掀了出来,打的他措手不及。   他从来没想过,仅仅是那么轻轻的一碰,甚至连个吻都不算的接触,竟然会令他心神不安方寸大乱。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沉溺在晏止澜那双幽邃的眼睛里去了。好在晏止澜及时出声点醒了他,否则,不知道还会怎么丢人。   祁璟哀叹一声,筷子扔到一旁,趴在桌上,苦恼不已。明明他们两个都是大男人,他怎么会对晏止澜有这种感觉?一定是单身太久了,看见个好看的男人都会有心动的错觉。   不行!   祁璟坐起身,使劲晃晃头,拍打几下自己的脸,下定决心:等晏止澜身上的傀儡阵破掉,北疆的事情解决之后,他一定听祁望山的话,回去多选几个美人!是时候谈个恋爱了!   想到以后被美女环绕的美好日子,祁璟不由的嘿嘿笑出了声。   南宫子仪看他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傻笑的样子,狐疑半晌,忍不住戳了他一下:“阿璟?”   “嗯?”祁璟回神,“做什么?”   南宫子仪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没事儿吧?”   祁璟哼了一声:“没事儿!哦不对,还是有个事儿要问问你。”   南宫子仪一听,忙往那边凑近了一些:“什么事?”   “就是……”   祁璟刚想说什么,就被几声咳嗽打断了。   “咳咳——”   晏止澜长身玉立站在他们身后,对上他们看过来的目光,哑声道:“有水吗?”   祁璟突然意识到,好像从他遇到晏止澜的那刻起,对方原本清冷的声线就是这么沙哑,可怜见的,一定是染上风寒伤到嗓子了,连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有有有,先润润嗓子。”   他看着晏止澜接过水,坐下之后不紧不慢的一口一口喝着,忍不住关心道:“你的嗓子怎么回事?是不是着凉了?”   也不等晏止澜回答,转而瞪了一眼对面的南宫子仪,冲他努努嘴。   南宫子仪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儿?”   祁璟没好气的瞪着他,这人怎么没一点儿眼力劲:“你看看外面什么天?摇什么扇子?收回去!没看到人都着凉了吗?”   南宫子仪哭笑不得:“他着凉跟我又没关系。再说,他也没着凉啊!”   “没着凉?”祁璟怀疑的看着他,又看看晏止澜。   晏止澜神情平淡的一点头:“是日夜赶路所致,并未染上风寒,多用些水即可。”   南宫子仪一摊手:“我说跟我没关系吧?”   祁璟讪讪道:“哦。”   一时无话,几人安安静静的一起用饭。   南宫子仪探究似的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祁璟欲盖弥彰的立刻回道。   与此同时,晏止澜也出声道:“有的。”   祁璟诧异的回头,晏止澜已然用好了饭,将擦拭嘴角的帕子放在桌上,看向南宫子仪:“有一件事,确实要向南宫公子讨教。”   南宫子仪似乎毫不意外,挑了挑眉看着他。   晏止澜注视着他,问道:“晏某一路北行,身后所跟着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南宫公子手下?”   南宫子仪坦然的跟他对视:“没错,是我的人。”   晏止澜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起身冲他一拱手:“多谢。”   南宫子仪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我派人跟踪你,你还谢我?”   晏止澜淡声道:“若非南宫公子的人相助,恐怕晏某早就冻死在荒郊野外了。”   南宫子仪哈哈一笑:“谁说我是要帮你?我是怕你不小心死了,惹我阿璟表弟伤心罢了。”   祁璟猝不及防被点到名,一脸茫然:“跟我什么关心?”   南宫子仪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却是对晏止澜说的,“我这重情重义的表弟只有你一个朋友,万一你死了,他岂不是要难过伤心死?”   祁璟恼怒的拍打掉他的手,怒道:“胡说!谁说我只有他一个朋友?我的朋友多的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南宫子仪敷衍的“哦”了一声,看着晏止澜:“你想问的,恐怕不是这个吧?”   “不错,”晏止澜也不遮掩,大大方方道,“听闻凌云阁主消息灵通,人脉广阔,只有他知道的,没有他不知道。晏某想跟凌云阁主请教一件事情。”   “那要看看晏公子能付出什么报酬,我这儿的消息可不是白给的。”南宫子仪言笑晏晏,刷的展开描金骨扇,端的是潇洒肆意。不料却招来祁璟两只白眼,顿了一顿,又从善如流的收了回去。   “我想问的这个事情,恐怕凌云阁主也不一定解惑。”晏止澜说着扯开了领口,往下用力一拉,露出了那块印记。   “只要是这世上存在的,没有我不知道的。”南宫子仪傲然道,却在瞥到那枚印记之后顿住了。   “这是……忘川?”他瞳孔骤然一缩,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凝神上前,细细端详着,心情复杂,“没想到传闻中的忘川竟然真的存在。”   晏止澜淡声道:“既然传闻中的夏部都能重现世人面前,忘川重现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   “忘川?”   从晏止澜跟南宫子仪一碰面,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交锋,祁璟只得出了晏止澜认识南宫子仪这个讯息,其他的什么都不明白。   不过晏止澜肩上的印记他却是知道的,脱口道:“这不是彼岸花吗?   “彼岸花?”晏止澜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   南宫子仪也朝他投来不解的表情。   “嗯?”祁璟无比诧异的看着两人道:“你们都不知道?”   “花开彼岸,花叶不见。”晏止澜听他说完彼岸花的来历,若有所思。   须臾,他与南宫子仪交换了一个眼神,道:“你口中的彼岸花,听起来像是忘川的别称。”   祁璟不懂就问,虚心求教:“你们说的那个忘川到底是什么?”   晏止澜看着左肩上那朵似乎又妖异浓艳了几分的黑红花纹,默然不语。   南宫子仪道:“相传上古时期有神魔相爱,被天道不容,降下天劫,罚两人日夜轮守三途河。只是一人为日,一人为夜,日夜永不同存,两人永不能相见。神魔泣血身陨,他们死后,神魔之血所浸染的那块地方,长出一种花叶不相见的植物,被称作是‘忘川’。”   祁璟恍然:“听上去好像确实是一种东西。”   “不全然一样,”南宫子仪沉吟道,“阿璟说的彼岸花只是一种花,忘川不是。”   祁璟指着晏止澜左肩上的那朵花:“这不是花吗?”   “不是花,”南宫子仪摇头,“是咒。”   祁璟讶然的睁大了眼:“咒?什么咒能世代相传?”   一直沉默不语的晏止澜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是天咒。”   祁璟更加不明白了:“天咒?”   “没错,”南宫子仪的神情越发凝重了,“是天道对神魔结合诞下的后裔的诅咒。神魔结合,天道不容,不管过多少年,这个印记都不会消失。忘川正是天咒的印记,代表着肮脏的神魔之血。”   祁璟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那这个天咒有什么后果吗?”   南宫子仪道:“据古籍记载,并不是每个神魔之血都会觉醒。而觉醒的神魔之血,会有两种下场。一种是神血占据上风,觉醒之后因承受不住神力爆体而亡。另一种则是被魔纹控制,彻底沦为性情暴戾的魔物。”   祁璟一惊,怎么听上去都不是什么好结果的样子?   那边南宫子仪手指虚虚的点着那朵忘川:“看到那些墨色的纹路了吗?那些不是普通的纹路,是魔纹。而里面那些红色的像是细长花瓣的东西,正是被封印在魔纹里的神血。”   他收回手,神情难辨的看着晏止澜:“虽然我不知道触发神魔之血觉醒的条件是什么,但是如今看来,你身上的神魔之血好像已经开始觉醒了。”   祁璟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可能性:“是不是因为他体内曾经有魔息的缘故?或者是傀儡阵的缘故?”   南宫子仪摇头:“现在已经不是计较什么原因的时候了,而是神魔之血觉醒所带来的后果。”   “后果?”祁璟困惑的问道,“什么后果?”   南宫子仪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突然想起,之前打探消息的下属回报给他的讯息。起先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晏止澜要求这里的人必须在一刻钟之内走掉,这会儿已经全部明白了。   想必那时候晏止澜尚有些清明,敏锐的察觉到无辜,为了不牵涉到无辜,就以这种手段驱赶众人。只是后来神魔之血太过霸道,再加上傀儡阵的摆布,他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欲、望,杀掉了几个没走掉的人,甚至没杀够,又跑去野地猎杀了许多雪狼回来。   魔族嗜血,鲜血的刺激会更加催动他体内魔气的增长,所以现在他们所看到的忘川,神血已经渐渐被魔纹覆盖吞噬掉了。   等到这朵忘川全部变成黑色,晏止澜将会彻底失去人性的一面,即便没有傀儡阵的作用,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   南宫子仪看了一眼目露担忧的祁璟,将这些话吞进了肚子里。他乐观的想,说不定还没等魔纹彻底覆盖,晏止澜已经因为傀儡阵死了呢?   于是故作轻松道:“其实神魔之血觉醒,也不是全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祁璟听他之前说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心里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又听他这么说,没好气道:“有什么好处?爆体而亡还是沦为魔物?”   南宫子仪浑不在意他话里的冷嘲热讽,微微一笑:“说不定能因祸得福,破除掉傀儡阵的控制。”   祁璟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他手:“真的吗真的吗?该怎么破除?”   只要能破除掉傀儡阵,晏止澜体力的魔息就不会再增长,到时候再由他引导着驱除干净,晏止澜就能恢复正常生活。到时候那个什么神魔之血,再慢慢找办法解决也不迟。   南宫子仪长长叹道:“神魔之血毕竟是上古神魔的血脉。即便是今日,魔门之后的那些魔物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除非布下傀儡阵控制他的那个人是魔主扰夜,否则其他人根本不能抵抗住神魔之血觉醒之后的威力。到时候,布阵人必然会受到反噬,想要控制傀儡阵就力不从心了,傀儡阵自然是不攻自破。”   祁璟一听,仰天大笑,中气十足喊道:“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多行不义必自毙!魔头,受死吧!”   喊完之后神清气爽,压在心头许久的难题不翼而飞,看南宫子仪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于是冲他勾勾手指:“趁着我现在心情好,不如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   南宫子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们之间的……账?”   “是啊,”祁璟瞥了他一眼,一件一件认真说给他听,“隐瞒身世,此为其一;骗我出宫,此为其二;知情不报,此为其三;跟踪我朋友,此为其四……”   “停停停!”南宫子仪连声打断他,起身就往外走,顾左右而言其他,“休整的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祁璟冷笑:路上再跟你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最后一天,早点更!   ps:老母亲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终于亲了一口_(:з」∠)_ 第63章   说归说,然而实际上众人确实是没有办法立刻离开的。虽然风雪已停,然而外面雪深地冻,别说拉车的马了,就是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的人走在上面,也是行动艰难。   祁璟心里惦记着不知身在何处的福佑,在客栈里待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不能等了,现在就走。”   大堂里烧着暖烘烘的炉子,熏得人昏昏欲睡。   南宫子仪费力的抬起眼皮子:“要是能走,早就走了。你看看外面的路,能找得着下脚的地儿吗?”   祁璟把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的念头说了出来:“地上不能走,我们就从天上走。”   “从天上走?”南宫子仪咕哝着把头扭到另一侧,兴致缺缺,“得了吧小表弟,你又不会御剑。总不能我们御剑走了,把你丢在这儿吧?虽然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祁璟打断了,“谁说我不会御剑就不能走了?”   祁璟蔑视了他一眼,拽过旁边的晏止澜,面有得色:“我是不会御剑,这儿不是有个会御剑的吗?只要我们行的慢一些,稳妥一些,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南宫子仪懒懒的瞥了他一眼,虚虚的赞叹道:“真是个好主意呢,小表弟。”   祁璟岂会听不出来他的言不由衷,瞬间脸色涨红,怒道:“怎么?你不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南宫子仪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算了配合你演演”的无奈表情。   祁璟顿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拉着晏止澜就往门外走:“走。”   “哎哎——”南宫子仪见人真的生气了,忙叫住他,“北疆距离这里还有四五日的路程,你不会真的以为能一口气御剑到吧?”   祁璟赌气道:“为什么不能?”   南宫子仪无奈的叹了口气,率先举手认输:“好了,阿璟。想要御剑赶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祁璟一刻都忍不住了,积压在心里的担忧、不满、害怕、恐惧等诸多情绪几乎是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他红着眼冲南宫子仪怒吼:“还怎么从长计议?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多待一刻,佑叔就多一分危险?”   “阿璟,你要相信,我的担心并不比你少。”南宫子仪看着他:“但是,想要救人的前提是我们得有命赶到那里。御剑速度虽然快,对于灵力的消耗却也是极大的。如果中途找不到歇脚的地方,恐怕还未遇上敌人,我们自己就先折损在荒郊野外了。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我不得不慎重考虑,不敢贸然行事。”   祁璟像是一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套里,虽然怒气上头,但是他也知道南宫子仪说的都是实情。他先前凭着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想要救人,也不是没想到这个方面,只是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以他和晏止澜的能力,联手起来,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   如今被南宫子仪一针见血的指出要害,祁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倔着脾气不肯服输:“那你说该怎么办?”   南宫子仪的目光落在晏止澜身上:“想来想去,还是需要晏公子的帮忙才行。”   晏止澜站如青松,略一颔首:“请说。”   南宫子仪沉吟道:“正如我所言,北疆距离这里,即便御剑也须得四五日的光景才能到达。而在此期间,灵力体力的消耗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若是傀儡阵的控制卷土重来,我担心到时候人人身心疲倦,恐怕不会再有这次这么好的运气能躲过去了。”   晏止澜微微蹙眉:“那你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以为已经理解了南宫子仪的意思,坦然的将双手平放于身前,“请吧。”   祁璟愕然的看着他:“做什么?”   南宫子仪也是啼笑皆非:“晏公子以为我要做什么?”   晏止澜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不是要把我绑起来吗?”   “噗嗤——”南宫子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乐不可支道,“自然不是。把你绑起来有什么用?你灵力暴动起来,就是锁灵链也困不住你啊。”   晏止澜怔了一怔,收回手,脸上恢复了一向淡然的神色:“那你之前说需要我帮忙?”   “哦,这个啊,”南宫子仪收敛了笑,正儿八经的坐好,道:“是我关于神魔之血的一点猜测。”   祁璟一听,顿时将之前的闷气抛之脑后,急忙凑上前:“什么猜测?”   南宫子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打算瞒着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琢磨了近两天的事情说给了他们听。   祁璟听完愣了,南宫子仪的想法跟福佑之前的说法竟然奇异的吻合了,都是借用他的手来封住晏止澜体内的魔气。   晏止澜若有所思:“此事也并非不可行,只是该如何做?”他说着将目光投向了祁璟。   祁璟苦笑着摇头:“其实佑叔之前也这么想过,只是我一直不得要领,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两次能唤醒晏止澜的神志,已经是勉强为之,还是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是以……”   剩下的不必多说,懂的人自然懂。   南宫子仪却摇了摇头,对祁璟道:“一次算是误打误撞,两次就不是巧合了。”他注视着祁璟的眼睛,鼓励道,“一定有相通的地方,只是太过微小,被你忽略掉了。”   “相通的地方?”祁璟喃喃道,认真的回忆着那两件事情,“除了输入灵力之外,我什么也没……”   他猛地抬起头,他怎么把这个最关键的点给忘了?   南宫子仪含着笑轻摇折扇:“看来阿璟想到了。”   祁璟确实是想到了,他的灵力对于晏止澜体内的魔息,好像有净化的作用。上次在宫里的时候,晏止澜丹核上的魔息就是被他一点一点用灵力剥除的。而这次,虽然他还没探查晏止澜的丹核变成什么样了,但是也确实是在他将灵力打入晏止澜体内之后,晏止澜才现出了一丝清明。   不过祁璟还是不能确定,犹犹豫豫的将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   “嗯?”南宫子仪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问音,手上摇扇子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在祁璟和晏止澜身上来回逡巡几圈,冲晏止澜道:“晏公子可否让我把下灵脉?”   晏止澜不置可否,在他身边坐下,手腕朝上放在他面前。   南宫子仪把着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与祁璟血脉同源,对于祁璟身上的灵力气息,自是再熟悉不过。但是为什么,晏止澜的灵力中却隐隐带了些祁璟的气息?   南宫子仪抱着疑惑不解的心态,直接朝着晏止澜的灵海探去,想要探探他的丹核。只是他修为不如晏止澜高,还没靠近,他探过去的那股灵力就被弹了出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问晏止澜:“你的丹核曾经受过损伤?”   晏止澜点头:“不错。”他的丹核曾经被魔息侵入过,还是祁璟用灵力帮他逼出来的。   南宫子仪神色复杂:“不对,是……”   晏止澜的丹核和灵力,分明是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被弹出来刹那,他突然意识到,晏止澜身上那股跟祁璟一样,似曾相识的灵力,应该是来自于他的丹核。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祁璟体内那颗跟他修为极不相配的、相对来说较为弱小的灵丹。   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念头蓦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若是……若是晏止澜体内的丹核原本是祁璟的呢?   南宫子仪晃晃头,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未免也太过荒谬了。   先不论活人剖丹是多危险的事情,更何遑是换给另一个人?几乎九死一生的事情,哪个人会愿意以命换命?何况即便是换了,也不一定能换回另外那人的性命。不,不是不一定,是基本上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可是,若不是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会让一个人的体内同时具有两股灵力之气。   想到这里,南宫子仪干脆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你的丹核……”   “阿嚏!”   一声响亮的喷嚏打断了他的话,祁璟揉着溜红的鼻子,神情有些委屈:“表哥,我好像有点着凉了。”   南宫子仪一听,也顾不得问晏止澜了,霍然起身:“怎么回事?我看看。”他这个小表弟金贵的很,北疆之行还有许多事需要仰仗他,可不能疏忽大意让人给病倒了。   祁璟另一只手按着额角:“我头晕的厉害,你扶我去床上躺躺。”   南宫子仪自是没有异议,上前一步扶着他一起往房间走去。   临到房间的时候,祁璟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晏止澜:“等会儿那个参茶熬好了别忘了喝,表哥好不容易弄的。”   南宫子仪:……   他那个参茶因为所需要的原料得之不易,他好不容易才配齐的,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也就这两天看在祁璟脸色不好的面子上,才炖了两人的份儿。一份儿用来讨好祁璟这个小表弟,另一份儿自然是给自己享用。今天还没喝到嘴里,就被这个败家表弟随意一句话送人了?   南宫子仪悲愤的张嘴:“不是,我……”   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祁璟麻溜的拉进房间,顺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他的声音跟外面隔绝起来。   南宫子仪痛心疾首的对着祁璟控诉:“你知不知道那茶的原料有多难得到?我整整收集了三年才凑齐!我自己都还没舍得喝上一口!你就这么给我随随便便送人了!”   南宫子仪的心在滴血,这个败家表弟送出去的不是一碗茶,是他的心血!   祁璟浑不在意道:“有多难?大不了等北疆这件事办完,回宫之后,我再派人给你搜集就是了。”   南宫子仪这会儿已经不是心在滴血那么简单了,祁璟这是生生拿着冷刀子往他心上戳!   不对。   南宫子仪怀疑的打量着祁璟:“你不是着凉了吗?给我看看。”   祁璟往后一跳:“我现在好了!”   南宫子仪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小崽子,竟然为了让晏止澜能喝上参茶而骗他!   他哼了一声,转身去推门,心里期盼着晏止澜还没把茶喝完。   不料他刚转身,祁璟就悠悠的放出一句话,无异于惊天雷炸,顿时震得他七荤八素,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祁璟漫不经心道:“晏止澜体内那颗丹核,原本是我的。”   南宫子仪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之前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但是听祁璟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他颤抖着手指着祁璟,半天憋出来两个字:“胡闹!”   祁璟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换都换了。我之所以不瞒着你呢,是希望你不要告诉晏止澜。否则,之前你瞒着我的那些事情……”   说到这里,他对南宫子仪挤了挤眼:“你懂的。”   南宫子仪更加震惊了,晏止澜竟然不知道吗?!   祁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轻巧的跳上床,把自己埋进软乎乎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舒服的喟叹出声:“还是床上舒服啊!”叹完之后,他开始赶人了,“好了,话也说完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会儿。”   南宫子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是啊,换都换了,再说别的还有什么用?   祁璟见他一副仿佛傻了的神情,突然有点不忍心,便冲他招招手,讲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南宫子仪。   一口气说完之后,像是压在心底的包袱终于甩掉了一样,祁璟顿觉轻松了不少:果然如此沉重的秘密还是找人分担一些比较爽快!   随后,他也不管如何心神恍惚的南宫子仪,自己钻进被子里补眠去了。   南宫子仪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屋里的,直到晏止澜前来敲门,才如梦初醒般的起身过去开门。   晏止澜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若是一个人的丹核碎掉,还有没有可能被修复好?”   南宫子仪心里存着事儿,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绝无可能。”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一紧,以为晏止澜从他脸上看出了什么才故意这么问的,心里歉然道:对不住啊小表弟,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你卖了。   他这边正忐忑不安,不知道回头该怎么跟祁璟交代自己说漏嘴这件事,不料晏止澜下一句却道:“我怀疑祁璟的丹核被换过。”   !!!   南宫子仪顿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不过随即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要不是刚刚被祁璟威胁过,南宫子仪简直想摇着晏止澜的肩膀大喊:兄弟!你快醒悟吧!被换丹核的是你,不是阿璟啊!   晏止澜莫名其妙的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南宫子仪,随即想到了什么,了然道:“原来你早知道了?”他微微蹙眉,不赞同道,“你既然是他的表哥,也该劝阻一二……”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像是意识到不妥似的,匆匆转移话题,“同为神裔血脉,你当知道该如何召出本命武器。”   南宫子仪木然道:“我自然知道。”   今天所听到所看到的事情几乎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匪夷所思最震撼的事情,这些原本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事情——丹核破碎还能活着、丹核成功剜给另一个人、自己还能顺利容下另一颗灵丹……   南宫子仪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所知道的世界,全部被颠覆了!是以,时到现在,无论晏止澜再说什么,他都已经麻木了,甚至觉得,就算听到天塌下来这种消息,他也不会再惊讶半分。   晏止澜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祁璟修为虽高,却召不出九圣。起初我以为是他体内丹核与灵力不相容的原因,后来经我反复试探之后发现,并非如此。”   他斟酌着字句,缓缓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我觉得应该是他不懂得怎么召唤本命灵剑的缘故。”   南宫子仪终于还是小瞧了自己的忍耐度,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然而听到晏止澜说到祁璟的本命灵剑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如何知道阿璟的本命灵剑是九圣?”   祁璟自己都召不出来的灵剑,一定是还没有被命名的灵剑。既然还没有被命名,那么晏止澜是从哪里得知那把灵剑叫九圣的?   晏止澜神色一僵,很快恢复常态,若无其事的说出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谎言:“祁璟以前与我闲聊时曾提到过,若是能召出灵剑,便取名叫九圣。”   其实他说完这句话,心里是极其没底的。一方面是他不知道祁璟与南宫子仪有没有讨论过灵剑的事情,另一方面,他深知这世的祁璟与上世的暴君已经截然不同,他不能肯定,这世的祁璟会不会还继续沿用上世暴君那把灵剑的名字。因此,此话一说出口,他自己笼在袖子里的手先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南宫子仪只是神色复杂难辨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极为疲惫似的冲他一摆手:“好的,我知道了。等阿璟醒来,我自会跟他说。”   晏止澜见他一脸倦容,也不再多做打扰,冲他一拱手,肃然的道了声:“多谢。”就起身飘然离去。   留下南宫子仪被他这一句“多谢”震的半晌才回过神来,要不是晏止澜已经走远了,他真想叫住对方问上一问:“我帮我小表弟召唤灵剑是我的分内之事,你一个外人谢什么谢?”   然而晏止澜已然离去多时,南宫子仪的一腔愤愤不平统统化作了食欲,将眼前的参茶当做了晏止澜的血肉,狠狠的咽了下去。   没错,晏止澜进来的时候,顺便把那碗参茶给南宫子仪端了进来。否则,南宫子仪是君不悔允许喝光自己的心血的人进入自己房间的!   *   “佑叔!”   祁璟从梦里惊醒,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右手放在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上,一把掀起被子跳下床。   “又做梦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祁璟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对面的矮桌旁坐着一个人影。   南宫子仪见他看过来,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次又梦到了什么?”   祁璟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话回答:“我梦到……”说了三个字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又转过头来狐疑的看着南宫子仪,“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坐我房里干吗?”   南宫子仪“啧”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凑上来:“这么晚了,自然是……”   他的脸距离祁璟极尽,鼻子几乎碰着祁璟的鼻子,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脸上,有些痒痒的。   祁璟不自在的往后一仰,警惕的看着他:“你别乱来啊!我们可是亲兄弟!”   南宫子仪嗤了一声,逼近:“亲兄弟怎么了?其实严格来说,我们也不算是亲兄弟。”   祁璟双手撑在身后,蹬着腿往床里侧退:“就算不是亲兄弟也不行,我不喜欢男人的!”   南宫子仪闻言,僵了一僵,无不嫌弃的啐道:“呸!谁说我喜欢男人?”   祁璟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那你深更半夜的,贼兮兮的来我房里干吗?”   南宫子仪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担心你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睡不着。特意来等着你睡醒了跟你聊聊吗?”   祁璟才没那么容易上当:“我才不信。”他溜着墙角跳下床,走到矮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润润嗓子,才又对南宫子仪道:“你会有那么好心?”   南宫子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怒从心生,一甩袖子:“那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他打定了主意,祁璟方才做了噩梦,这会儿绝对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便故作姿态等着祁璟叫他。   果然,下一刻祁璟就叫住了他。   南宫子仪心里一喜,面上却装作不耐的样子:“做什么?”   祁璟抱着双臂靠在矮桌旁,对他努努嘴:“记得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南宫子仪:……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宫子仪:我真的是太难了QAQ 第64章   南宫子仪自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以,虽然祁璟完全没有留他的意思,他还是从善如流的折身回去,在祁璟面前稳当当的坐下,笑眯眯道:“不急。阿璟做了噩梦,我这做表哥的若不宽慰一二,岂不是不妥?”   祁璟嗤了一声,也不拆穿他,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唇边慢慢啜着。他还没从方才的噩梦里缓过来,虽然明知道南宫子仪巴巴在这里等他睡醒绝不会是谈心这种小事,但是不得不说,经过对方的这一番插科打诨,他因为做噩梦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缓了不少。甚至因为他陪在身旁的缘故,心安了许多。   等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完那一小杯水,祁璟放下杯子,道:“我……”   “你……”   没想到,南宫子仪见他放下杯子,跟他同时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南宫子仪笑道:“阿璟先说。”   祁璟将梦里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他,他这会儿情绪虽是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担忧不已:“你说这个有没有可能是预知的梦境?”   南宫子仪摇头:“并不是所有的噩梦都是预知的事情,也有可能是你最近忧虑过甚引起的。”   祁璟却并没有被他安慰道,依旧忧心忡忡:“我还是担心佑叔。”   南宫子仪轻轻拍了拍他放在矮桌上的手:“你要相信大伯。大伯是守护神兽的护法,在夏部中,不论地位还是修为,都远远高于旁人。”他看着祁璟的眼睛,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相信他。”   祁璟迟疑着,片刻后终于点点头。   这件事说完之后,心里的压力骤然减轻不少。他故作轻松的调笑道:“说吧,你深更半夜的来我房里做什么?不会真的只是来帮我纾解心情,排忧解难的吧?”   南宫子仪微微一笑,刷的展开折扇:“正式如此。”   祁璟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哭笑不得道:“好了,如今你的目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睡觉了。”   南宫子仪一挑眉:“谁说我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这还没开始呢。”   祁璟哑然:“你不是特意过来开解我的吗?如今我的噩梦已经……”   他话没说完,就被南宫子仪打断了。   南宫子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来回摆动两下:“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我来的目的是另外一件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   祁璟诧异的看着他:“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比救佑叔还重要吗?”   “自然,”南宫子仪很是隆重的点头,“比任何人都重要。”   祁璟有些好奇了,催促他:“那你倒是说的。”   南宫子仪也不卖关子了,注视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道:“是关于本命灵剑的事情。”   祁璟一听,立刻垮了脸,他的灵丹跟修为不能完全契合,召不出本命灵剑,他也没有办法。他垂头丧气道:“哦。”   南宫子仪:“哦是什么意思?”   祁璟沮丧道:“哦就是我知道了,明白了,懂了。可以了吗?”召不出本命灵剑是他心中的一道伤疤,平常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到关键时候就会时不时的跳出来隐隐作痛。   他也想御剑而行,也想跟人对招,可是召不出来就是召不出来,他能有什么办法?本命灵剑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跟普通的灵剑不同,就是想抢,也没地方抢去。何况,旁人的抢来也没用,根本不可能听他使唤。   南宫子仪一看他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学着祁璟抱着双臂倚在矮桌旁,好整以暇道:“你就没想过,除却灵丹修为以外,是你召唤灵剑的法子不对?”   祁璟懵了:“法子?”他见过好几次晏止澜召唤七星灵剑,也没见有什么法子,就是随心所欲的想招就招,想收回就收回啊。   南宫子仪见他是真的不懂,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祁璟一脸茫然:“什么?”   南宫子仪道:“灵丹离体非同小可。重则身死,轻则重病卧床。但是你却不仅安然无恙,还能修炼出另外一颗属于普通修士的丹核。为什么?”   祁璟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书,南宫子仪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怎么合在一起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他呆呆的顺着南宫子仪的话,问他:“为什么?”   南宫子仪扇柄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微响,他沉吟道:“之前我还想不通,如今明白了。”他抬头看着祁璟,“如果我没猜测,应该是你属于神裔血脉的那部分记忆传承被封印住了。”   “被封印?”   “不错,”南宫子仪笃定道,“否则,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召唤本命武器。”   祁璟更加糊涂了:“可是召唤本命灵剑不是每个修出灵剑的修士都会的吗?这跟传承有什么关系?”   “不一样,”南宫子仪定定的看着他,“你以为神裔血脉的本命武器,跟普通修士修炼出的那种东西是一样的吗?”   祁璟一个头有三个头那么大,南宫子仪绕来绕去,终于把他绕急了。他无比崩溃道:“我求你了!你行行好!能不能一次性全部把话说完?不要再跟我绕圈子了!”   南宫子仪哭笑不得:“我哪有故意跟你绕圈子,我这分明是在为你解疑……”   “停!”祁璟赶紧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趁着南宫子仪闭嘴的功夫,忙说,“什么传承什么不一样的,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该怎么召唤本命灵剑,就可以了!”   不料南宫子仪无奈道:“每个人的召唤口令不一样,我哪里晓得你——诶诶?你干什么?别推我啊……”   “砰!”   南宫子仪被推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门就在他面前毫不留情的被紧紧关上了。   南宫子仪摸摸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子,轻轻拍门:“阿璟,你听我说……”   “回去歇着吧你!”   祁璟气不打一处来,隔着门喊了一句,也不管南宫子仪走了没有,自己气呼呼的往床上一倒,再也不理他了。   这个南宫子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敢情在他这儿浪费了大半宿的功夫净是说些废话?亏自己还对他抱有那么大信心,简直白瞎了!   祁璟怀着一肚子闷气没地方发泄,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之后又暗骂南宫子仪乌鸦嘴,非要说自己白天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他这会儿就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门外静悄悄的已经安静下来,想必南宫子仪已经走了。夜深人静的,祁璟睡不着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旁人,百无聊赖下戳了戳多日没有动静的赤朱。   “赤朱,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祁璟用意念唤了一句,又用手戳了戳它的身体。   赤朱蜷在他手腕上,毫无动静。   祁璟左右无事,这会儿心静下来,开始思索南宫子仪说的话。   封印。口令。   祁璟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只无头苍蝇似的毫无目的的乱窜。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原书里的原主武器,好像是把叫九圣的灵剑!   祁璟立时心花怒放,学着晏止澜的样子,低声喊道:“九圣!”   管它什么口令,反正他也不知道,不如放手一试。反正就算错了,对他也没什么损失。要是万一蒙对了,那就……   祁璟嘿嘿笑着,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九圣!”同时右手做好了握住剑柄的姿势。   来来回回几十遍,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根本无事发生。   别说灵剑了,连点灵光都没出现。   不过祁璟毫不在意,他已经渐渐的从这里面找出了乐趣,玩的不亦乐乎。   没错,他的乐趣就是学晏止澜执剑的动作和说话的神情。一面学着晏止澜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一面学着他冷冰冰说话的口吻低喝道:“九圣!”   下一瞬又假装对面有敌人的样子,手中空空的挽了个剑花,凌厉的一剑刺了过去,脸上仍然是晏止澜那种冷冷的神情,说出的两个字也像是含着冰:“放肆!”   祁璟开始因为动作生疏不够熟练学的不太像,后来渐渐的无师自通的领悟到了诀窍——不能笑,口气要硬,姿势要好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等到他终于玩尽兴了躺在床上,突然又想起一个极为关键的细节,晏止澜每次召唤七星时,神情都是很严肃的!一定是在暗中聚集灵力!他刚才玩的太高兴把这茬给忘了!不行不行,得补上!   祁璟想到做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床上起来,站在房中宽敞之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晏止澜的神态,一边将全部灵力聚集在右手上,脑子里全是七星灵剑周身流光溢彩的样子。一切准备就绪,他深深吸了口气,清喝一声:“九圣!”   与此同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伴随着一声讨好的声音:“阿璟,你饿不饿?我拿了点吃的过来。”   “谁?”祁璟自演自乐正上头,猛然被打断,下意识的将手里聚集的灵力全部打了出去。   然而原本预料中灵力打出去时所呈现的灵光却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祁璟万万没想到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祁璟模仿晏止澜的样子,就像是小时候披着床单练法术的我(捂脸 第65章   祁璟心神恍惚的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灵剑剑柄,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与此同时,手里端着满满一盘子饭菜,刚走进门的南宫子仪也愣住了。   半晌后,还是南宫子仪先反应过来,他惊喜的喊道:“阿璟,你破掉封印了?”   被他这么一喊,祁璟如梦方醒,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手中那把流转着红光的灵剑,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我的本命灵剑?”   南宫子仪比他还要激动:“你召出本命灵剑了!”   祁璟终于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恨不得马上昭告天下,他有剑了!   南宫子仪也渐渐冷静下来,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祁璟的本命灵剑有些眼熟。众所周知,本命武器都是随着主人的心意变幻出来的,武器的样子自然也是由主人定的。   直到晏止澜从门外走进来,南宫子仪才恍然想起,祁璟手里的这把灵剑几乎跟晏止澜那把叫做七星的灵剑一模一样!除了剑身上流转的灵光颜色不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南宫子仪的眼神瞬间变了,他一言难尽的看着祁璟,刚要开口,又想起了晏止澜之前说的话,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转而问道:“阿璟,你本命灵剑,叫什么?”   “九圣!”祁璟想都没想的回他两个字。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另外两人立时神态各异。   晏止澜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被南宫子仪戳穿他之前说谎的事。   而南宫子仪则精神恍惚,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目光空洞,心里只有一句话:晏止澜竟然没有骗他,他真的知道阿璟灵剑的名字。   祁璟虽然奇怪南宫子仪的神情,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南宫子仪经常大惊小怪的,他差不多都习惯了。   于是,他高高兴兴的拿着灵剑九圣给晏止澜看,言语里止不住的想要炫耀:“我的灵剑,好看吗?你把七星召出来给我对比一下,看哪个好看?”   南宫子仪嗤了一声,把饭菜放下就抱着双臂准备看热闹,这种小孩子闹着玩的把戏,晏止澜怎么会跟他一起闹?   然而下一刻,一把周身蓝光环绕的灵剑就出现在晏止澜手中,跟祁璟的那柄九圣凌空并排放在一起。   南宫子仪的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这个晏止澜,不会又被傀儡阵控制住了吧?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子!   晏止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诧异,微微偏过头,冲他一颔首。   祁璟则喜滋滋的来回抚摸着两把并列的灵剑,终于想起了一件大事,转头问晏止澜:“该怎么御剑?你教教我。”   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喜悦,就像是刚拿到糖吃的小孩子,兴奋又满足的情绪感染到周围的人,任谁都不舍得拒绝他的邀请。   晏止澜不过稍微一顿,道:“我们出去说。”   “好!”祁璟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往外走偶。只要学会御剑,他再去北疆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南宫子仪徒劳的“哎——”了一声,没叫住人,差点没把凳子踢飞。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御剑的第一要领是,必须学会如何稳定的召出灵剑收回灵剑。祁璟明显是第一次召出灵剑,分明对此还不熟练,想要御剑无异于难如登天。   虽然他们因为是神裔血脉的缘故与普通修士不同,这些浅显的大道理却是相通的。他不信晏止澜会不懂得这么简单的道理。   既然懂得,还偏要这么做,一定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南宫子仪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面走。他倒要看看,晏止澜怎么教祁璟御剑。   晏止澜自然知道此刻不是最佳时机,但是他方才看到祁璟一脸高兴的样子,不知怎的,心中一动,想要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反倒迷迷糊糊的被祁璟牵着走了。   此刻站在茫茫雪地里,晏止澜沉吟片刻,问祁璟:“你怎么召出灵剑的?”   祁璟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兴高采烈的脸垮了下来,具体怎么召出的,他也说不出来。总不能说是自己学着晏止澜召唤七星的样子玩,莫名其妙就召出来了吧?   晏止澜以为他是避着自己不想说,也没放在心上,继续道:“你试着用召出灵剑的方式去控制它。”   “控制它?”祁璟跟着他重复了一遍,一脸茫然,“怎么控制?”   晏止澜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七星!”随后轻轻一跃,七星稳当当的托着他站在了半空。   高度不高,仅有半人高的样子。   他俯视着祁璟,温声道:“你初次御剑,先从较低的地方开始,等熟练了,再往高处飞。”   祁璟似懂非懂的点头。其实他也没想过往高了飞,万一他一个没控制好,不小心把自己从高空中扔下来摔死了怎么办?   到时候他的墓志铭将是:修真界第一人——御剑摔死的帝王。   祁璟打了个寒颤,画面太美,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他集中精力,试着低喝道:“九圣!”   九圣在他手里纹丝不动,宛如一把假的灵剑。   祁璟试了几次之后无果,求助的看着晏止澜:“怎么办?”   晏止澜蹙眉,收起七星,大步走到他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头,一手按在他的胸口,沉声道:“聚神,凝气,闭上眼睛,用神识去找你灵海里的九圣。”   祁璟照着他的话,按部就班的去做,沉下心来屏住呼吸,果然在灵海里看到了一把小小的,约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微型灵剑。   晏止澜的声音通过灵识传了过来:“放松心神。灵剑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现下还不习惯,等你熟练的以后会发现它跟你的手脚毫无区别。”   祁璟如同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样不断点头,点完问他:“那我该怎么操控它?”   晏止澜淡声道:“剑随心动。”   剑随心动。   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真正用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   祁璟努力集中精力去操控灵剑,灵剑却总不如他意,偶尔有一两次看上去像是要动的样子,祁璟大喜,心神一松,灵剑又落了回去。   如此试着数次,祁璟急的一头大汗,垂头丧气道:“不行。”   他话音刚落,晏止澜按在他胸口上的手猛然用力,一股浓厚的灵力顺着他的胸口传入体内,迅速传至全身。   与此同时,晏止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兴许是你体力灵丹过小,不足以支撑后续灵力的缘故。再试试。”   祁璟虽然不太相信,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他说的,凝神聚气,将意念注入到九圣身上。   南宫子仪一出门,就看到晏止澜从背后抱着祁璟、姿态十分亲密的样子,立时大怒。他就知道这个晏止澜道貌岸然,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刚要上去拉开两人,忽而眼前一花,两个人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南宫子仪伸出去的手顿住了。   头顶传来祁璟兴奋的声音:“我成功啦!”   南宫子仪闻声抬头,只见湛蓝如洗的天空下,祁璟脚下踩着一柄周身红光的灵剑,几乎整个人靠在晏止澜的怀里,满面红光的绕着小客栈飞来飞去,一边飞一边大呼小叫道:“哇!这么高!”   “啧,原来从上面看是这样的。”   “啊啊啊!它在晃我要掉下去了!!!”   “呼——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就摔下去了。”   ……   南宫子仪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心里冷笑:哼!   他转身往屋里走去,神裔血脉的本命武器与普通修士不同,很快祁璟就会发现异样过来求着问他的,先让晏止澜这个伪君子嚣张片刻,他有的是耐心等着。   只是他刚转身,就撞上了站在门口的莫知。   半大孩子一脸严肃,仰头看着祁璟御剑的样子,仿佛不是在看他御剑,倒像是看他与敌人厮杀,尽管已经竭力克制,还是被南宫子仪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南宫子仪觉好笑不已,故意道:“怎么?担心你家公子啊?”   他啧了一声,道:“也是。毕竟是第一次召请灵剑,没等召请熟练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学御剑不说,还飞这么高,万一不小心从剑上掉下来可就……诶?”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飞速闪过,面前那个叫莫知的少年已然不见了,而不远处的天空,稳当当的立着一个人影,不是莫知又是谁?   与此同时,祁璟惊喜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莫知你也会御剑啊!”   “公、公子,”一向冷漠的少年罕见的磕磕绊绊起来,“我……”方才担心之下没想后果,就不过脑子的冲了上来,这时候才发现有所不妥。然而想要掩饰也来不及了,他忐忑不安的看着祁璟,想要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犹豫不决中,祁璟的话打断了他。   祁璟好奇的御剑靠近了一些,打量着他脚下模样奇怪的武器,问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晏止澜之外,有人能召出本命武器呢。你这个剑……咦?乍看像是剑的样子,这么一细看,好像又不是。”   他苦苦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你这个是……”   莫知还没回答,晏止澜淡淡的声音传来:“是戟。”   祁璟恍然:“对!我想起来了,是戟!”   竟然是戟!万万没想到,在以灵剑为尊的修真界,他还能见到戟这种冷兵器时代的代表武器。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灵剑,但是在这个世界,只要有能力召请出本命武器的修炼者,第一选择必然是灵剑。就他所见过的人里面,十有□□的人都会选择灵剑当做本命武器。除了福佑和南宫子仪这两个人,一个是刀,一个是折扇。不过他们不能归于普通修士之列,所以算不得典型,直接排除。   祁璟感兴趣的绕着莫知转了一圈又一圈,赞叹不已:“真好看啊!”   身后晏止澜的眼神蓦地一沉,莫知顿觉一股无形的灵压朝他兜头盖脸的扑了过来。   祁璟毫无所觉,赞完之后又问莫知:“你给它取名字了吗?叫什么?”   莫知顶着那股灵压稍稍迟疑,还是点头道:“我叫它沉沙。”   “沉沙?”   祁璟还想再问什么,旁边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以大欺小,不是君子所为吧?”南宫子仪站在他那把描金骨扇上,一只手松松的搭在莫知身上,为他化去晏止澜施加的灵压。   然后冲晏止澜微微一抬下巴,似笑非笑道:“你说呢,晏公子?”   祁璟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晏止澜没接南宫子仪的话,转而对祁璟道:“第一次御剑时间不宜太长,否则灵力难以为继,很容易失控。”   祁璟“哦”了一声,按照他教的法子,控制着九圣缓慢的降落下来,直到双脚踩在踏实的地上,才呼出口气,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拍了一下晏止澜的肩膀,眉开眼笑道:“多谢你啦!”   紧随其后的南宫子仪见状,重重的哼了一声,撞开晏止澜往屋里走:“借过。”   这个傻表弟,总有一天会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的!   南宫子仪气哼哼的进屋,看到空荡荡的桌子,怒气更盛,将扇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怒喊:“饭菜呢!都是死人吗!这么久都没做好?”   有侍卫小声道:“公子,是你吩咐说先不要上菜的。”   南宫子仪气噎,怒瞪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这句话?你要不给我说个清楚,今日就别……”   “行了,”祁璟跨进门槛,他今天一举学会了召剑和御剑两件事,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进门看到南宫子仪发火,忍不住出声阻止,“大早上的发什么火?”转而对那侍卫又道,“去把饭菜端上来吧,折腾半天都饿了。”   侍卫左右为难,看看南宫子仪,又看看祁璟。   南宫子仪怒道:“还不去!”   侍卫连声应着是,一溜烟儿的往后厨小跑去。   祁璟在南宫子仪身旁坐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喝口水润润嗓子。”   南宫子仪喝了一口水,挑衅似的冲晏止澜一挑眉:表弟还是我表弟,你算什么东西?   晏止澜神色淡淡的,不予理会。   南宫子仪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胜利感,只是还没兴奋多久,就看到祁璟又倒了一杯水给晏止澜,屁颠颠道:“今日辛苦你了,你也喝口水润润嗓子。等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南宫子仪“噗——”的一口水喷了出来,惹来祁璟一阵嫌弃:“干吗?”   南宫子仪指着晏止澜:“他又不是瘸了瞎了,你为何还要给他夹菜?”   祁璟有些不快:“我乐意,不行吗?”   南宫子仪一哽,愤然脱口道:“我也要!”   说完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这说的什么话!一点气势没有不说,不是白白惹人笑话吗!   果然,不仅晏止澜目露诧异,连莫知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祁璟更是莫名其妙:“你自己没手吗?”   恰逢这时饭菜呈了上来,南宫子仪索性撕破脸皮,无理取闹:“我乐意,不行吗?”   祁璟哑然。他这个表哥心里在想什么?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嗯?小孩子?   祁璟好像突然找到了重点,看向南宫子仪,眼里带着怜悯和同情。他倒是忘了,南宫子仪一出生就没有爹娘宠爱,虽然有外祖和大舅,终归不是自己家,寄人篱下的滋味必然不好受。可不就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吗?   祁璟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键,抬手夹了只鸡腿放到南宫子仪碗里,脸上洋溢着慈爱的光环:“乖,吃吧。”   这回换南宫子仪茫然了,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阿璟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祁璟见他不动筷子,以为是他不喜欢鸡腿,转头看向桌子上的饭菜,想要再给他夹菜的时候,突然犹豫不决起来,他好像不知道南宫子仪喜欢吃什么菜?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祁璟心里的愧疚更甚,他对这个便宜表哥真是太不上心了,居然连对方的喜好都不了解!反观对方,特意准备了几道他喜欢的菜,还贴心的备了一碟子甜酥饼给他。   祁璟满怀歉意的看了一眼南宫子仪,发现对方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将目光重新投放在桌子上的菜式上,几次三番举起筷子,还是下不了手。   正犹豫中,从旁伸出一双筷子,不小心跟他的筷子碰到了一起。   祁璟抬头,晏止澜淡淡道:“抱歉,手滑。”说完若无其事的转了个方向,夹了一筷子菜。   而祁璟手中的筷子则在刚才他看似不小心的碰触下拐了个弯,落在了一盘糖醋藕条上。   祁璟还在犹豫,那边南宫子仪已经回过神来了,一眼看到祁璟正准备给他夹糖醋藕条,感动不已:“没想到阿璟你表面上不说,心里这么关心我。连我喜欢吃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表哥没有白疼你。”   祁璟闻言,立刻毫不犹豫的、快准狠的给他夹了两大筷子,不动声色道:“喜欢就多吃点儿。”   搞定好南宫子仪之后,祁璟的目光转向晏止澜,他本来是想感谢晏止澜帮他解围的,不知怎的,无意中瞥见晏止澜的目光是落在南宫子仪身上,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为什么他都不知道南宫子仪喜欢吃什么的事情,晏止澜却一清二楚?以晏止澜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性子,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难道——   祁璟探究的目光在晏止澜身上转来转去,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端倪。   可惜晏止澜的脸上一脸平静,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祁璟心里嘀咕着,没滋没味的吃完这顿饭,就被南宫子仪拉着去了他的房间。   祁璟眼睁睁看着他把门紧紧锁上之后,又关紧了窗户,诧异道:“你这是干吗?大白天的跟做贼似的。”   南宫子仪冲他摇晃一下手指:“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神裔血脉召请的本命武器跟普通修士不同吗?”   祁璟顺口道:“你说过这句话吗?”说完他就想起来 ,南宫子仪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只是他还没说完,就因为太过啰嗦被自己赶了出来。   南宫子仪手指按在祁璟灵脉上,脸色渐渐凝重:“封印还未破除,你强行召请灵剑,如今……”   祁璟也不由跟着他紧张起来:“会怎么样?”   南宫子仪摇头,祁璟顿时眼前一黑,他刚学会召请,还没来得及感受,不会就此终止,第一次变成最后一次吧?   下意识的抓紧了南宫子仪的手,祁璟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他听到自己艰涩道:“有没有挽回的法子?”   “挽回?”南宫子仪奇怪的看着他,“挽回什么?”   祁璟愣愣的看着他:“不是你说如今……”他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说给南宫子仪听。   南宫子仪啼笑皆非:“哪有那么严重?我事先已经跟你说过神裔血脉不同常人,召请本命武器自然也跟那些修士有所不同,并不怎么需要灵力加持。”   祁璟一听,心神立刻振奋起来:“那该怎么办?”   南宫子仪沉吟道:“强行破除封印。”   祁璟怔了一怔:“强行破除?”   “没错,”南宫子仪看着他,“强行破除。”他顿了顿,接着道,“昨夜我回去想了许久,圣女既然早就预知到你会找到碧海青天破除结界,并留下一缕神识把灵丹和幻海宝兰给你。那她绝对不会想不到灵丹离体对你的损害,更不会置之不理。她一定早就想到了解决的法子,并且这个法子也早就告知于你。你好好想想。”   祁璟懵了,他亲娘只跟他匆匆打了个照面,扔给他两颗珠子就魂飞魄散了,哪有说过什么法子?   南宫子仪也不催他,只耐心的等着。   祁璟绞尽脑汁回想了无数遍,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我想不到。”   话音刚落,他的袖口被拱起来一小块儿,赤朱红艳似火的细长身体从他的手腕上游了出来,同时,它懒懒的声音在祁璟脑子里响起:“主人,你叫我?”   祁璟还没回应,南宫子仪的视线已经落在了赤朱身上,他端详了一会儿,渐渐的睁大了眼,失声道:“融魂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吃醋现场。   南宫子仪(气到吐血):那个晏止澜,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表弟对他这么好?   晏止澜(冷笑):呵,表兄弟。   祁璟(偷偷的):我怀疑晏止澜对表哥有意思。 第66章   祁璟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融魂之术?”   南宫子仪盯着赤朱,喃喃道:“是失传已久的融魂之术啊!怪不得……”   祁璟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他:“怪不得什么?还有,什么是融魂之术?”   “怪不得你的神裔血脉传承被封印了还能召出本命武器,怪不得你会有预知的能力,怪不得失去灵丹你还能安然无恙……”南宫子仪回神,眼底隐隐闪过一抹羡慕之色,微微叹息:“阿璟,你有一位好娘亲呐。”   祁璟蹙眉:“怎么说?”他直觉这里面会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而且应该是跟他长久以来一直困惑不解的一些事情相关。   南宫子仪神色难辨道:“你的娘亲,生生抽出了一部分魂魄与你的魂魄相融合,不仅是用来封印你的传承,更多的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你一旦受到伤害,首当其冲的是她的魂魄,而你所承受的不过是皮毛之苦。是以,这么多年来,你非但没有受到灵丹离体的反噬,反倒如同一般修士一样能够正常的修炼、结丹,甚至能安然无恙的剖丹予人。这一切,都是她作为母亲,所能给予你的最大最深的爱呐。”   祁璟闻言,心里五味纷杂,一时竟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他愣愣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明明他与阿思瑶不过仅仅见过两面而已,甚至因为知道一生下来就被阿思瑶挖去灵丹,所以虽然不恨,但是对于阿思瑶在他面前灰飞烟散都没有多悲痛的感觉,除了突如其来的那阵子心痛,其余时刻,他几乎没有一刻想念过这个阿娘。   然而南宫子仪的这番话说下来,祁璟心头顿时像是压了一块厚重的石头一样,压得他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不可否认,不管是祁望山也好,阿思瑶也好,他名义上的这对父母,虽然对他都是满怀热忱、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炽热强烈的爱,他对此也很感动,但是他们对于爱的表达方式却都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也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有机会,他真的想亲口问一问阿思瑶:你为我做这些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自以为的牺牲,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接受?   然而伊人已逝,心中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也无从发泄。唯有这个以爱为名的牢笼将他牢牢捆绑起来,令他窒息。   南宫子仪见祁璟神色不对,忙叫他:“阿璟!”   一连叫了几声,祁璟才渐渐回神,对上他略带关怀的眼睛,苦笑道:“我没事。你接着说。”   他摩挲着手腕上赤朱冰凉的身体,赤朱伸着小脑袋蹭着他温热的手心,瓮声瓮气道:“主人。”   南宫子仪的目光落在赤朱身上,道:“你手腕上的这个小东西,就是解除你封印的关键。”   祁璟的手顿住了,他抬眼看着南宫子仪:“你说赤朱?”   “你唤它赤朱?”南宫子仪怔了一怔,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须臾,他恢复了常态,道:“我不知道你还给它取了名字。”   祁璟轻轻挠着赤朱的下巴,实话实说:“不是我取得。是它自己说的。”   南宫子仪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舒舒服服盘在祁璟手上甩尾巴的赤朱,半晌后道:“原来如此。”   祁璟满脸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宫子仪也不卖关子了,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按理说,融魂之术是将两个魂魄融合在一起,不可能出现赤朱这种……呃……东西……”   祁璟瞥了他一眼:“赤朱不是东西。”   “好好好,不是东西。”南宫子仪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又把自己轰出去,连忙哄着道。   祁璟愠怒:“你才不是东西!”   南宫子仪有些委屈:“是你说它不是东西的……”   祁璟冲他一瞪眼,南宫子仪赶紧略过话题,“不管它是不是东西,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融魂之术里本该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现在,它不仅存在了,还有自己的意识,这是为什么?”   祁璟一听他绕来绕去的就头疼,举手投降:“好好好,算我错了,行不行?你别跟我绕圈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   南宫子仪清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怎能混淆对错、是非不听?”   祁璟一见他还来劲儿了,脸色陡然一沉,指着门口:“你说不说?不说就给出去。少废话。”   “说说说,”南宫子仪见好就收,道,“我猜圣女姑姑融的不仅是魂,还有其他东西。”   祁璟拧紧眉头:“其他东西?什么东西?”   南宫子仪的扇子虚虚一点赤朱:“那就要问它了。”   赤朱突然被点名,茫然的支棱起脑袋,发出疑惑的音节:“主人?”   祁璟想都不想,直接道:“赤朱什么都不记得,问了也是白问。”   南宫子仪丝毫不慌乱,胸有成竹道:“这个好办。”他转头看着祁璟,“圣女姑姑不是把幻海宝兰给你了吗?你把那个拿出来。”   祁璟无奈道:“先前幻海宝兰与赤朱一同出现过,并无异样。”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在南宫子仪的注视下,扯出了脖子里戴着的幻海宝兰,拽下来给他看。   南宫子仪见状也很无奈,谁能想到夏部一族珍而重之的圣物,人人争而夺之的幻海宝兰,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被挂在一条链子上?   反正换做是他,不说放在祠堂里供着,也得找个密室藏起来,是万万做不到祁璟这么随意的。   南宫子仪自嘲,也许这就是他跟祁璟之间的差距吧。   定了定神,南宫子仪接过祁璟递过来的幻海宝兰。正仔细探查时,盘在祁璟手腕上的赤朱突然支起身子,挣脱祁璟的手心,朝着幻海宝兰游了过去。   “赤朱?”   祁璟疑惑的唤它,赤朱毫无反应,径直冲向幻海宝兰,两只小爪子把幻海宝兰搂进了怀里。   祁璟与南宫子仪脸上同时现出诧异的神色。   赤朱的小脑袋在幻海宝兰小小的珠身上蹭了蹭,在祁璟他们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嗖的伸出艳红的信子,将幻海宝兰卷进了肚子里。   祁璟呆了一呆,上前一步去掰它的嘴:“快吐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敢吃!万一吃坏肚子呢!”   赤朱在半空中尾巴一甩,从他手边滑了出去。   祁璟还待再追,被南宫子仪制止了。   南宫子仪按着他的手,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赤朱:“等等。”   祁璟怒极,回头瞪他:“等什么?幻海宝兰不是圣物吗?圣物是能随便吃的吗?”   南宫子仪指着赤朱:“你看。”   “看什么?”祁璟满腹怒气的转过头,却不知不觉的睁大了眼。   赤朱火红的身体在停下幻海宝兰之后,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小小的一条,像蛇又像龙的样子,而是不断的虚化不断的扩大,就像他第一次在碧海青天见到时的那个样子。它的眼睛、脑袋、爪子、躯干、尾巴,全部消失在一片如火如荼的红光里,像是被融化了一样,摊满了整个房间。   祁璟快要傻掉了,喃喃:“这是……”   南宫子仪眼里现出惊叹之色:“是被封印的灵丹的灵力。我猜的没错,圣女姑姑果然留有后手。”   “灵丹的灵力?”祁璟几乎快要傻掉了,他茫然的看着一片火红的灵力海洋,“谁的灵丹?”   “是圣女的灵丹。”南宫子仪笃定道,“她把她的灵丹之力在融魂的时候,一并融了进去。”   “为什么?”   祁璟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之后的瞬间他自己就想到了原因。   还有什么为什么?   想必是阿思瑶当年年轻气盛,为了向夏部证明自己,未加思索挖去自己亲子的灵丹之后,后悔了,所以后来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弥补对亲子的亏欠。   南宫子仪对此也是感慨不已,虽然由此可见阿思瑶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当初在夏部和孩子之间,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己的部族。不知道她的这份爱,对祁璟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他们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赤朱所幻化的红色灵力之海已经蔓延到了祁璟脚下,并且顺着他的脚底往上攀爬,直到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祁璟觉得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体一样,整个身心都洋溢着温暖舒适的感觉,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实际上,他确实是在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就在那些灵力全部窜入他的体内之后。   吓得南宫子仪脸色大变,刚才那阵灵力波动,完全把他震慑住了,使得他分毫动弹不得。那股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灵压一消失,他立即上前伸手接住了软软倒下的祁璟。探查之后发现他只是睡着了,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祁璟浑然不觉,完此刻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眼前白茫茫一片,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冥冥中又有种预感,似乎马上就会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是以他怎么也不愿从梦里醒来。   他顺从自己的本心,往前走去。   迷雾渐渐退散,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祁璟不受控制的,跌跌撞撞的往那个人影跑去,边跑边奶声奶气的喊:“阿娘——阿娘——”   奶声奶气?   祁璟愕然的摊开双手,还没看个清楚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阿思瑶带着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阿璟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落入祁璟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般,炸的他头晕脑胀。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只有三四岁大小的小豆丁!   祁璟不知所措的抬头,正正对上阿思瑶昳丽的容颜,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抱着祁璟往一处地方走去:“阿娘教的那些,阿璟都记住了吗?”   祁璟心里一紧,刚要问什么事情,一张嘴却听到自己摇头晃脑道:“记住啦!阿璟是不是很聪明?”语气里的炫耀和求夸奖的意思昭然若揭。   阿思瑶轻轻笑了笑,宠溺道:“是啊,我的阿璟最厉害了。”   祁璟像是局外人一样,看着阿思瑶跟年幼的自己互动,心里一片茫然,为什么他对这段记忆完全没有印象?这段记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祁璟懵懵懂懂的被阿思瑶抱着,眼前忽然暗了下来,他抬起头一看,发现他们进入了一个空旷昏暗的地方。   祁璟瞳孔骤然一缩:这是……   是崩塌前的碧海青天结界!   这个时候的碧海青天结界里还没有那副冰棺,更显得整个内室宽敞空洞。   阿思瑶把小祁璟放在地上,蹲下/身,与他齐平,一双美目注视着他的眼睛。   小祁璟被她看的有些不安:“阿娘,你在看什么?”   阿思瑶脸上虽然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苍凉。她轻声道:“是你来了,对吗?”   小祁璟看看左右,空无一人,不解道:“阿娘,你在跟谁说话?”   阿思瑶笑了笑,柔声道:“阿娘是在跟长大后的阿璟说话呀。”   小祁璟拍着手兴奋的问:“阿娘,长大后的阿璟高不高?厉不厉害?”   阿思瑶轻轻摸着他的头:“厉害的。”   小祁璟立时欢呼雀跃起来。   祁璟却看到阿思瑶勉强的笑容之下藏着的无限悲凉和凄楚。   她低声道:“除非灵丹之力跟你彻底融合,否则你是不会出现在这个幻境里的。换言之,我是不会看到你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快速而轻声道:“我在灵丹之力上下了禁锢,若是你强行召请灵器,那么灵丹之力就会冲破束缚与你融合。阿璟,我不知道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你不得不冲破封印也要召请灵器。但是我想,必然是对你而言非常要紧的事情。”   她道:“阿娘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夏部,唯有对你,亏欠良多。我将我的一片神魂和灵丹之力与你的魂魄融合在一起,用来弥补这二十余年犯下的错。阿娘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随心所欲的过完一生。不要像阿娘一样,一辈子都在做错误的事,最终一事无成……”   她叹息了一声,喃喃:“不知道我最后做的这件事,对你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希望我的这点儿心意,不要害了你。”   祁璟愣愣的听着,小祁璟伸出一只手擦去阿思瑶脸上摇摇欲坠的泪水:“阿娘,你怎么哭了?”   阿思瑶眼里含着泪,笑道:“阿璟,记住阿娘教的话了吗?”   祁璟不由的跟着小祁璟点头,奶声奶气的声音跟他哽咽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   祁璟急促喘息着,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南宫子仪惊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醒了!”   祁璟摸着湿漉漉的脸颊,呆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跳下床:“我知道了!”   南宫子仪按住他:“别慌,慢慢说。”   祁璟稳了稳心神,看着他的眼睛:“你查到夏部的具体所在了吗?”   南宫子仪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随即还是如实说道:“没有。我只知道大概的范围,具体在哪个地方,还没查出来。”本来他们的打算就是先到北疆,再顺着派去跟踪福佑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去找。   祁璟摇头:“就算查出来也没用。夏部设有结界,若是没有本族的人接引,谁也进不去。”   南宫子仪的一颗心立时被高高吊了起来,下一瞬他眼珠一转,抓住了祁璟话中的的漏洞:“你怎么知道?先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祁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封印解除了。”   南宫子仪大喜:“我果然没有猜错。”说着他伸手去探祁璟的灵海。   祁璟放松心神,由着他探查。   他灵海里那颗原本小的可怜的灵丹,破除了封印之后又融合了阿思瑶的灵丹之力,现在比晏止澜体内的丹核还要大,整颗灵丹圆润光滑,散发着温润的红光,与他原本的丹核之力交融成一体。   不过,在祁璟的眼里,他怎么看都觉着长大的灵丹像是一颗冒着红油的咸鸭蛋黄,哦不对,是加大号的咸鸭蛋黄。对此,祁璟只能归于自己可能是饿了的缘故。   南宫子仪赞叹道:“好强的灵力。”   “不仅如此,”祁璟道,“我还找回了一点丢失的记忆。”他抬头看向南宫子仪,“譬如夏部的具体方位。”   说完,他将那句歌谣清清楚楚的念了一遍。   南宫子仪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确定?”   “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他照着方才的记忆重复了一遍,生平第一次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的缘故,所以这些字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却完全不知所云。   “绝不会错,”祁璟点头,分开给他解释,“山之南为阳,云之巅为山。”   南宫子仪立时会意:“阳山。”   “不错,”祁璟接着道,“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   南宫子仪一脸懵:“水底鸟飞?天顶鱼游?不是这些鸟儿鱼儿疯了,就是我疯了。”   祁璟却不以为然,平静道:“按照常理来想,确实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你忘了一件事,或者说,你忽略了一种可能。”   “忽略了一种可能?”南宫子仪把他的话在唇齿间又咀嚼了一遍,苦苦思索着,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匪夷所思道,“你是说?”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否决了,“不,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祁璟反问他,“神裔血脉、神魔之血都能存在于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南宫子仪下意识的反驳道:“可是那只是传说中存在的东西啊!”   祁璟定定的看着他:“神裔和神魔之血在普通修士中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南宫子仪颓然坐到凳子:“真的是那个吗?”   “应该不会错,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个。”祁璟笃定道,接着道,“鲲鹏。若为鱼,其名为鲲;若为鸟,其名为鹏。正合了水底鸟飞,天顶鱼游之意。”   南宫子仪跟他对视一眼:“要在阳山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说完他又喃喃:“那后面的客来处,无家归,又该作何解?”   祁璟皱紧眉头,这两句他还没想到是什么意思。   那边南宫子仪却是已经参悟了:“我知道了!这是在说神裔血脉的来历。夏部历经数百年,隐居于此,可不就是来了就找不到来时的路,除了这里,无家可归了吗?”   祁璟点头:“也许正是此意。”   南宫子仪振奋起来:“妙极!有了这个线索,我们再去找就好办了。”   祁璟却并没有他这么乐观:“希望如此。”按照幻境里阿思瑶的指引,恐怕即便找到夏部所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结界进去的。况且——   他摸了摸手腕,原先赤朱经常盘着的地方现今空荡荡的,让他很是不习惯。   他怎么也想不到,赤朱竟然是他被封印的那缕魂识,怪不得先前无论问什么,赤朱都一问三不知,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扭扭捏捏的说自己是女孩子。   如今神识归体,他终于有了完整的灵丹和浓郁丰沛的灵力,按理说该是兴奋满足的,然而实际上却是,他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分外想念赤朱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样子。   然而祁璟不过沉默了片刻,便重整旗鼓,振奋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若是御剑而行,日夜赶路的话,用不了三日就能到北疆。”   南宫子仪毫无异议,先前他拖着不走也是因为祁璟灵力堵塞的缘故,如今封印解除、灵力归体,祁璟的修为不知比他高了多少,自是再无后顾之忧,于是笑道:“好。”   祁璟冲他点了下头,推门出去,看到还在大堂等着的晏止澜,道:“稍作休整,稍后就走。”   晏止澜也没问他发生了什么,似乎毫不意外,只沉声道:“好。”   祁璟转头看向莫知,从怀里摸出自己离宫之时带出的信物扔给他:“拿着这个,你回京都。”   莫知接住他扔过来的信物,欲言又止。   祁璟不待他说话,言简意赅道:“查出那个给你透露我行踪的幕后之人,若有必要,去找老君上。”   莫知猛地睁大了眼:“君上……”   祁璟冲他一点头:“我信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然你轻信他人之言,没有我的吩咐擅自离京,这是大罪。”   莫知毫不犹豫的跪下:“莫知知罪,请君上责罚。”虽然之前不知晓公子的身份就是君上,但是公子确实说过,没有他的吩咐,不能私自离开那个院子。是他一心想要在公子面前表现,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才落入了他人的陷阱里。   祁璟看着他:“回去查出幕后之人,将功补过吧。”   莫知虽然心有不甘,想继续跟着祁璟,但是命令已下,他只好闷声道:“是。”   祁璟安排好一切,对着刚从屋里出来的南宫子仪一抬下巴,端的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晏止澜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祁璟身上,听到他踌躇满志道:“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夏部秘闻副本即将开启~ 第67章 夏部神裔   南宫子仪带来的侍卫尽数留下,毕方十二卫被祁璟派去前往北疆军营打探消息,莫知也先他们一步回往京都。一切安排妥当,剩下晏止澜、南宫子仪与祁璟三人。   祁璟环顾四周,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有没有什么没安排好的?”   南宫子仪笑着打开描金骨扇,戏谑道:“一切就绪,只等君上下令。”   祁璟瞪了他一眼,召出灵剑九圣跳上去,对着南宫子仪微微一抬下巴,倨傲道:“前面带路。”   南宫子仪拱手一笑:“是,君上。”   不料祁璟正要聚力驱使九圣时,晏止澜突然出声:“稍等。”   祁璟微微一偏头,问他:“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忘带了?”   晏止澜几步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叠东西:“御剑北行,风雪莫测,带上这个。”   祁璟不解的接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沓子防护符。   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还是晏止澜想的周到,知道他对结界不甚精通,特意做了防护符给他。哪像南宫子仪这个废物表哥,除了给他找难题以外,什么都不会!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于是,祁璟几乎是想都没想的,伸手一拽,就把晏止澜拽到了自己的灵剑九圣上,美滋滋道:“防护符哪有你好用?你在身后保护我不是更好?走咯!”   说完,凝神聚气,御起九圣一飞冲天,往北疆的方向而去。   祁璟此举纯属突然为之,令晏止澜和南宫子仪都措手不及。   好在晏止澜反应极快,在灵剑往前冲去的刹那,心念一动同时打开了防护结界,将祁璟和他全然罩在了结界里。否则寒风凌冽,行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冻僵。   南宫子仪则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哎”的喊了几声,看着前方已然变成小黑点的人影,来不及生气,一咬牙紧紧跟了上去。   其实祁璟早在冲出去的刹那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完全忘记了这里的天气是多么恶劣。兜头盖脸的砸来的冷气就像刀子一样嗖嗖刮着他的脸而过,刮得脸生疼。   好在这种一时冲动带来的折磨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瞬,一层薄薄的防护结界就将他跟晏止澜牢牢罩住,与那些冰雪完全隔离开来。   祁璟呼出口气,对身后的晏止澜赞道:“还是你厉害!等这些烦心事搞完,我跟着你学布阵,好不好?”   晏止澜的耳朵尖红红的,不知是刚才被冻的,还是别的缘故。片刻后,他终于淡声道:“好。”   祁璟立时喜笑颜开,刚要扭头去看南宫子仪怎么还没跟上,却听到晏止澜忽然提醒道:“前面,小心。”   祁璟连忙回头,看到前面高耸入云的树林,瞳孔骤缩,惊慌失措的“啊啊啊啊——”大叫起来。   不远处一片深天蔽日的树林出现在眼前,而他们则眼看着即将撞上最边缘的那棵树!   祁璟本就是第一次御剑,心里牢牢记住了之前晏止澜所教的,由下往上慢慢来,是以没有飞太高。但是他一时太过兴奋,飞的太快,这时想要降低速度也来不及了。   祁璟惊恐的看着那棵树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要撞上那棵树干时,晏止澜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不慌,凝神,调转方向。”   他平稳和缓的声音奇异般的抚平了祁璟的恐慌和不安,祁璟不由的按照他的话,放稳心态,凝神聚力,试着绕过这片树林。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九圣载着他们不由分说的一头撞向了大树。   祁璟绝望的闭上了眼,然而想象中剧烈的撞击感却并没有传来。   他惊讶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距离树干堪堪只有一根手指那么远的距离,而他面前,一个偌大的防护结界横跨树林,凭空出现,阻滞了九圣的去势。   祁璟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弱弱道:“这是……”   晏止澜在他背后淡声道:“若不能阻止,便去改变。”   祁璟呼出口气,尽量保持着九圣的平衡,慢慢平复气息。   “阿璟!”南宫子仪终于赶了上来,气喘吁吁道,“慢些走,等等我。”   祁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平日里疏加修炼,关键时候落后他人。行路尚且如此,遇敌之时怎么办?”   南宫子仪懵了一刻:“啊?”   怎么一上来就开始训人?他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慢了点了吗!再说,他慢是慢了点,但是有情可原啊!他一个辛辛苦苦自己修炼出来的人,又没有父母给灵丹灵力什么的,以他现在的修为,虽然跟祁璟是没得比,比晏止澜也稍微差了那么一点不假,但是相对于普通修士,他还是远远甩出旁人一大截的好吗?   南宫子仪反应过来,刚要为自己辩护,就被祁璟打断了。   “算了算了,”祁璟随意摆摆手,感叹道,“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   南宫子仪哼了一声,祁璟对晏止澜道:“好了,收起结界吧,我会小心的。”   晏止澜淡淡的应了一声,收回灵力。祁璟顺势拐了个弯,全神贯注的御剑前行。   到达阳山所用的时间,比他们所预计的还要短。   几人一路行来,打听到距离阳山五百里之外,有条唤作鹏河的河流,因为地势险要水流湍急,是以很少有人涉足。   祁璟与南宫子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里。”   随即马不停蹄的往鹏河赶去。   只是当他们赶到鹏河时,却不由傻了眼。   鹏河之所以叫鹏河,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鹏河的整体形状如同展翅欲飞的大鹏鸟一般,支流众多,交横错杂,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激流险滩之中。   祁璟御剑站在鹏河的上方,放眼望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大鹏鸟的颈部,河流狭窄,水势湍急,浪花翻涌不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祁璟转头问跟他并肩而立的南宫子仪:“你的人查到位置了吗?”   南宫子仪摇头:“没有。”他转而问祁璟,“有大伯的消息吗?”   祁璟也跟着摇头:“佑叔从离宫时就跟我断了联系,以他的修为,想要隐藏行踪不被我们发现,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两人面面相觑,一齐沉默了下来。   祁璟觉得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期待已久的美味终于被端上桌放在他面前,他兴冲冲的筷子去夹菜的时候,才发现无从下手。   正当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晏止澜突然道:“去大鹏的腹部那里。”   祁璟不假思索的御剑往他说的地方飞去,晏止澜不是无的放矢那种人,他既然开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南宫子仪见状,忙跟上:“去哪儿?”   祁璟头也不回道:“到了再说。”   他在晏止澜示意的地方停下,低头看着平坦宽阔的河面,问他:“这里吗?”   晏止澜沉声道:“这里有结界灵力波动的痕迹,布下阵法的人巧妙地利用了地势,造成空无一物的错觉。若非方才站在那个位置,很难令人察觉。你看这里——”   祁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终于在他的指引下,看到了一丝异样。   平坦宽阔的河面上,有一层粼粼银光,乍一看上去像是水波折射出的幻影,然而当他存了心思凝神去看时,却发现那层银光如同覆盖在水面上的一层透明薄膜,虽然随着水波荡漾,但是不会随着水流移动。它是静止的!   祁璟心中大喜:“找到了!”   南宫子仪却没他那么兴奋,他小心的接近那层银光,轻触之下,银光像是柔软的布帛一样,微微陷了下去,他皱眉道:“该怎么进去?”   这底下水流不知有多深,若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下去,恐怕还没找到夏部,他们就先被淹死了。   祁璟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脑子里一个场景闪过,蓦地想起了水底的那个碧海青天结界。   他转过身,看向晏止澜,嘴角微微勾起:“赌一把。怕不怕?”   几乎是对视的瞬间,晏止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略一颔首。   南宫子仪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两个打哑谜:“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在打什么主意?”   祁璟冲他眨眨眼,指着他身后:“来了。”   “什么?”南宫子仪下意识的回头,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从折扇上猛地拉了下来,他倏地瞪大眼:“干什——唔——”   甫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大口寒心透骨的冷气。   他身不由己一头朝鹏河里栽去,瞳孔骤然缩紧,失声大喊:“啊——”   然而想象中酷寒袭身的感觉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暖洋洋的无比舒适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兜住了一样,他整个人落在一层绵软的地方,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还因为弹性过大,往上弹了一弹。   南宫子仪好不容易站稳了,看着对面眼里满是促狭的祁璟,又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三人此刻已然全部被罩在了一个淡蓝色的圆球中。圆球将他们跟周围的水隔离开来,带着他们往水底沉沉落去。   南宫子仪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他恍然道:“是幻海宝兰!”   “不错,”祁璟笑眯眯道,“幻海宝兰是夏部的圣物,夏部的结界挡不住它,对它没用。而且,它还会带着我们直接找到夏部所在。”   随着他声音落下,几人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化,幻海宝兰带着他们从水底一跃而出,晃悠悠的落在了一处地方,而他们的眼前骤然一亮,双脚随之踩在了踏踏实实的地面上。   南宫子仪惊讶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炊烟袅袅,平静安宁的部落,喃喃道:“这就是夏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可能会修改一下全部章节目录。   看到提示“有修改”的大大不要方,内容不变。么么啾! 第68章 夏部神裔   幻海宝兰重新化作一颗圆润的小蓝珠落入祁璟手中,祁璟将它挂回脖子里,这才有空打量传闻中神裔血脉的聚集地——夏部。   整个夏部像是世外桃源一般,花树遍地,温暖如春,夕阳斜照在低矮的房舍上,投下一大片一大片斑斓的光影。远处的水田里,还有三三两两正在耕种的人。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无数粉的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树上落下,宛如一场场如梦似幻的落花雨。更有不少花瓣打着儿的飘到他们面前,落到他们头上、肩膀上。   恍惚中,还有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   饶是祁璟之前已经见识了不少盛大的场面,然而还是被这种大自然不经意间的温柔触动了心扉。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安宁美好的部落,心中渐渐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回到了母体中一样,无比的惬意、舒畅、快活,令他整个人都轻松愉悦起来。   空气中的花香味儿越来越浓,像是蜜罐子打翻了一样,渐渐变得香甜浓腻起来。   祁璟不适的皱了皱眉,转头问另外两人:“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花树吗?怎么这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蓦地睁大,不知何时,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晏止澜和南宫子仪,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祁璟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告诫自己稳住不要慌,南宫子仪和晏止澜的修为并不比他差多少,不会有事地。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祁璟开始在心中分析目前的局势。以南宫子仪和晏止澜的为人,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就算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也会提前跟他说一声或者带他一起。   如今人突然消失……   祁璟摸着下巴,暗暗思索二人悄无声息被带走的可能性。即便两人没有防备招了暗算,但是为什么独独没有对他下手?何况以他们三人先前所站的位置,若是有人接近,他又岂会察觉不到?   然而实际上却是,南宫子仪和晏止澜确实是在他身边凭空消失的,没有一丝征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像是呼吸那么自然。   呼吸!   心思电转间,祁璟想到之前那阵子很是甜腻的花香。   没错,一定是这样!   祁璟几乎是立刻肯定,那股古怪的花香一定有问题,也许就是两人消失的关键!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寻找着花香来源。   果然,没花费多少功夫,他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标。是正位于他左前方的一棵花树,此刻还在洋洋洒洒地飘落着花瓣。   这个地方花树漫野,放眼望去,除了农田,路边、田埂、房舍旁边,几乎处处都是花树。祁璟他们一进来就被桃花源似的景象给迷惑住了心神,压根没想到这看上去如梦镜一样的地方也暗藏玄机。   祁璟所找的那棵花树,隐藏在众多花团锦簇的丛木中,乍一看上去,与普通的花树并无区别。虽然它所散发出的香味比别的花树更加浓郁香甜,但是和在满是花香的氛围里,并不起眼。   若不是祁璟眼尖地发现它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没有一瓣落在地上,而是在即将着地的时候就化作了点点不起眼的光晕,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晏止澜曾经说过,想要破除结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找到阵眼。   祁璟召出灵剑九圣,缓缓走到那棵花树下,仰头看着繁花盛景,暗道一声:得罪了。   心念微动,灵剑九圣夹裹着充沛的灵力朝着花树劈去。   随着巨大的一声响,花树应声倒下,逶迤在地,满树繁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凋零。不过片刻,就在祁璟面前化作了一滩粘稠透明的液体。   与此同时,晏止澜的身影在祁璟前方不远处的地方出现。   祁璟大喜,几乎是一溜小跑跑到晏止澜面前,站稳了之后一边喘息一边问他:“你去哪儿了?”   晏止澜黑沉沉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越过他看向原本那棵花树的所在:“是你。”   祁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找到阵眼地事情,飘飘然道:“是啊,是我救了你。你怎么谢我?”   “谢?”晏止澜古怪的看着他,像是机械似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怎么谢你?”   祁璟正沉浸在自己能单独破阵的喜悦中,压根没注意到晏止澜的异样,喜滋滋道:“也不用怎么谢,等这些事情解决之后,你……诶?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止澜粗暴的一把拉着手腕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祁璟踉踉跄跄的被他扯着走,忍不住左顾右盼:“你要带我去哪儿?不对,等等——”眼看着晏止澜带着他走地方向是往部落里面,祁璟忙阻止道,“我们先找到我表哥,等人齐了再一起进去吧。”   不料他一挣之下竟没挣掉,晏止澜手劲大的离谱,抓着他的手腕纹丝不动。   听到祁璟的话,晏止澜顿了顿,微微偏过头,唇角微微勾起:“你不是想要我谢你吗?”   “啊?”祁璟被他前言不着后语地话问的一懵,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犹豫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急于这一时……喂——等等!”   他话说到一半又被晏止澜拉扯着往前走。像是生怕他跑掉一样,晏止澜紧紧抓着他的那只手,宛如桎梏一般,怎么都挣脱不掉。   祁璟身不由己的被他带着往部落里面走,心里一面惦记着南宫子仪的安危,一面觉得没打探情况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直接进入夏部内部有些不妥,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这么进去不好吧?里面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晓得,万一——”   “万一什么?”晏止澜停下来,打断了他的话,他转过头来,看着祁璟,目光晦暗不明道,“你不相信我?”   祁璟一听,连忙摆手:“不是,我只是觉得……”   “既然相信我,就跟我走。”晏止澜近乎粗暴的再次打断了他,带着他继续往里走。   祁璟终于察觉出了不对,晏止澜好像很是急切焦虑的样子,这在以往他们的相处中是很少见的,为什么会这样?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走在他前面的晏止澜如释重负的轻轻呼出口气,道:“到了。”   什么到了?   祁璟的注意力立时被转移了,也没去细想晏止澜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这么大。他困惑不解的抬头,想看看晏止澜说的是什么到了。   不料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蓦地睁大了眼。   祁璟失声惊呼:“这是——”   碧海青天。   跟水底那个一模一样的碧海青天,只是相较于水底的那个,眼前的这个明显更为恢宏壮阔,光是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就给人一种一股古朴沉厚、神秘叵测的感觉。   与水底那个碧海青天稍有不同的是,水底的那个内部很是空旷,除了阿思瑶的冰棺以外,再无他物。   而祁璟眼前的这个,两扇大门朝里大开,可以看到里面人影幢幢,似乎还有不少人听到动静往门口看来。   祁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直觉里面有大事要发生,不能进去。   晏止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他跟祁璟一同站在碧海青天的匾额下面,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你害怕了?”   祁璟想都没想,断然否认:“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我阿娘的家,也算是我半个家,我怕什么?”   “很好,”晏止澜点头,“那跟我进去吧。”   说罢,他抬脚就要跨进门槛。   祁璟忙拉住他,晏止澜回头,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祁璟头脑发热,脱口道:“我们这么进去,是不是不妥?”   “不妥?”晏止澜似是思索了一番,反问道,“有什么不妥?”   祁璟一时心急,随便找了个借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晏止澜的眼神渐渐了然,指出:“你还是怕了。”   虽然他的语气一如以往的平淡,毫无感情起伏,祁璟还是莫名觉得有种被看低的感觉,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我只是……对,我只是没有准备好!”   晏止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祁璟稍微松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听到他道:“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祁璟一哽,刚要说什么,一抬眼对上晏止澜含着笑意的眼神,一时恍惚呆住了。   在他印象里,晏止澜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笑过,他的笑都是含蓄的、内敛的、转瞬即逝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纯粹的笑。   晏止澜几乎是宠溺的看着他,温声抚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祁璟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迷迷糊糊的就被他带着走进了碧海青天。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碧海青天的正中央,而周围,则密密麻麻的或站或坐,聚满了神色各异的人。在他们进来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这些人的眼神或兴奋或不满或怨怼,形形色色,一同朝他看过来,令他颇感不安。尤其是坐在上首正中央位置上的那个中年男子,眉眼威严,神色极为肃穆,拧成川字的眉心在见到他们二人进来的那刻才稍微舒缓了一些。   祁璟下意识的轻轻勾了勾晏止澜的手,小声道:“这是要干什么?”   不料他的这一小举动被那中年男子看进眼里,重重咳了一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才沉声道:“既然人已经来了,就开始吧。”   祁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开始什么?”   然而他的疑问被淹没在突然爆发出来的欢呼声中,这里面的所有人在中年男子的声音落下之后,像是开启了一场狂欢盛宴地按钮,全部高声欢呼起来,甚至还有人跳到桌子上,边跳边嚷。   祁璟在一脸茫然中被一个满脸喜气的婆婆带去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早已有人等候多时,见到他进来,笑嘻嘻地上前去扯他的衣服。   祁璟回神,手忙脚乱地拽住自己的衣服,不住往后退:“你们干什么?”   早在他不小心跨进门槛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灵力好像在这里完全施展不开。就像是水沉大海一样,他明明能感觉到自己一身充沛的灵力,却完全使不出来。   换言之,他的灵力在这里,失效了。   失去灵力的祁璟瞬间被打回原形,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一只,很快被嘻嘻哈哈扑上来的几个少女扒地只剩下亵衣亵裤,弱小无助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祁璟简直欲哭无泪,这些女人太可怕了!外表看上去是甜美无害的少女,谁能想象的到,她们的手劲儿比起他也不遑多让!还有人扯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拧到他身上的肉,甚至疼的他直飚泪花子。   祁璟缩在墙角,戒备地看着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少女,所幸她们现在好像起了争执,没顾得上他这边。   祁璟抱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蹑手蹑脚地往房门走,一面思索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先前被陌生人强行拉走的时候向晏止澜求救过。然而晏止澜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另一个人朝着跟他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似的。   祁璟越想越迷惘,又担心不知所踪的南宫子仪,忍不住在心里骂晏止澜,也不知道这厮究竟在搞什么鬼,要是察觉出什么,倒是先给他透个信漏个底儿啊!搞得他现在傻子似的,不仅一无所知,还差点贞操不保。   要不是时机不对,祁璟简直想仰天长啸:虽然他是想要妹子不错,但是他想象中的妹子是那种软乎乎的、可爱的、我见犹怜的妹子,不是这群下手跟老爷们似的,扒他衣服比他自己脱起来还利落的妹子啊!   祁璟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往门口走去,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揪了回来。   先前带他过来的那个婆婆揪着他的后颈领子,像是拎着一只小鸡崽一样,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拽了回来,按在一面镜子前。末了,还嗔斥道:“圣女又顽皮了。”   旁边一个小丫头捂着嘴吃吃笑道:“我看圣女是等不及去见新郎官啦!”   另一个少女跟着快言快语道:“那我们要快一些,别让新郎官等急了。”   “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要是我,等上一天也值得!”   “就是就是!”   ……   少女们七嘴八舌地边说边麻利的给祁璟穿喜服、梳头发、整理妆容。   祁璟却是在听到“圣女”两个字之时就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眉眼、鼻子、嘴巴,分明是自己的模样,为什么她们都叫自己圣女?   不对,错了,都错了。   他不是圣女,他是祁璟。   祁璟奋力挣扎着,却被人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慌乱中,似乎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入口即化,几乎是一瞬间就进入了他的肚腹,融入了他的血液中。   那些按着他的人也终于松开手,祁璟几乎是想都没想的伸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眼,想要把那东西呕出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那颗药丸似的东西早就融在了他的体内,怎么可能抠的出来?   祁璟红着眼怒视婆婆:“你给我吃了什么?是毒药还是迷药?”   不料此话一出口,那些少女先是一愣,随即哄笑起来,叽叽喳喳道:“圣女什么都不懂呢。”   “圣女一生都在神殿,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真是便宜了阿乐融呢。”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却不知道祁璟此刻如同天打五雷轰,整个人都彻底懵了。   阿乐融?   圣女?   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来告诉他啊!   祁璟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被这惊天闷雷劈成了两瓣,身体与神魂分开,一半轻飘飘地停在半空,一半昏昏沉沉任由人摆布。   直到眼前蓦地一暗,祁璟才发现,头上不知被谁盖了一张绣着鸳鸯交颈的红纱,视线也变得若隐若现不甚清晰起来。紧接着,他手臂一紧,被人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搀着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高亢的声音喊道:“请新郎新娘——”   不知是不是那颗药丸的缘故,祁璟只觉得吞下之后整个人都不对了,不仅软绵绵的浑身无力,甚至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浑浑噩噩地被人搀扶着走出去,带到一个地方站住。   搀着他的那两个人松开手,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就在此时,旁边伸出一双手来,牢牢的扶住了他,晏止澜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娘子莫急,这就好了。”   祁璟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是突然汹涌而来的睡意打断了他的思绪,头脑一下子变得迟钝起来。   恍惚中,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喊道:“一拜天地——”   祁璟匆匆一瞥,震惊之下看到那个高声唱着贺词的人仿佛是南宫子仪,只是还没来及细看,就被人轻轻一扯,踉跄着跪下,又被人按着磕了头。   刚一起身,那人又喊道:“二拜高堂——”   祁璟只觉身体被人轻轻转了个方向,接着又是跪下磕头。   “夫妻对拜——”   祁璟的眼睛已经睁不动了,迷迷糊糊的在不知是谁的授意下,深深的弯下/身鞠了一躬。紧接着,双手被另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包裹住。   “礼成——”   “恭贺新人永结同心,共偕白首——”   “请新郎新娘入洞房——”   祁璟恍惚中被人一拽,落入了一个有着熟悉味道的怀抱里。   那人强稳有力的心跳声紧贴在他耳边,令他感到无比安心。   祁璟睡意朦胧的咕哝了一句,头一歪,就在这人的怀里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床上的帷帐,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梦的话……他分明记得自己破掉了阵眼,怎么还会做这种荒诞不堪的梦?   祁璟揉着胀痛的额角坐起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晏止澜的声音。   祁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随口道:“还好,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奇怪的梦?”   晏止澜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祁璟抬眼看过去,一看之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晏止澜怎么还穿着他梦里的那套喜服?!而且……   祁璟心中一突,连忙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等他看清屋内的布置时,差点崩溃了。   为什么这里,里里外外都贴着囍字啊!还有那两根燃烧着的红蜡,成双成对的器皿。就算再傻,他也知道,这分明是喜房的布置!   他恍神的功夫,晏止澜已经走到床边坐下了,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脸。   祁璟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手。   晏止澜的目光一沉,却没有收回手,反倒固执的捻起他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到他的耳后,温柔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嫁我。但是族规如此,你我别无选择。”   祁璟总觉得今日的晏止澜处处透着古怪,虽然还是那张脸、那副嗓音,但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趁着晏止澜没注意,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下一瞬后悔不迭眼泪汪汪,太踏马疼了!   晏止澜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别哭。我不勉强你就是了。你别哭。”   “谁哭了?我这是疼的!”祁璟一边流着泪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能感觉到疼,那就不是做梦。可是若不是做梦,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脸上传来绵软的触感。   祁璟回神,发现晏止澜正拿着一条锦帕,轻柔的为他擦泪。对方的目光专注而温柔,看着他的时候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又谨慎珍惜。   祁璟顿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憋得自己脸色涨红。   直到晏止澜轻轻一笑,道:“怎么了?脸这么红?”   祁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暗叫:不好!美人一笑,天地都为之失色,更何况他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受的住?他匆匆扯过晏止澜手里的锦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扔给他:“没事,我好了。”   然而不知是方才他憋气的缘故,还是晏止澜那句话的缘故,他刚说完这句话,便觉得有些不舒服。不一时便额头沁汗,浑身燥热难安起来。   祁璟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一把抓着晏止澜的手,惶惶不安道:“救我!”   晏止澜脸上现出一丝慌乱:“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吃坏了什么?”   祁璟经他这么一提示,烧的混沌不堪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场景,艰难地喘息:“是……她们给我吃了……吃了……”   他费力地在脑子里回想着那些少女嚷嚷地话,终于想了起来:“是凝……凝花……露……”   晏止澜慌乱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他目光微微一沉,几乎是声不可闻道:“凝花露……是助情的药……”   祁璟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话了,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串起来架在火上烧烤的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烫,似乎连呼出的气息都噼里啪啦的冒着火星子。   好在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落入了一个舒服的令他想要落泪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69章 夏部神裔   祁璟舒服的喟叹出声,不自觉的往人怀里钻。   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高热烧的失去了理智,视线一片模糊,只知道一味索取温凉的所在。   直到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子照进来,他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太阳西斜。   祁璟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茫然的坐在床上,他好像又做梦了,不仅梦到跟晏止澜穿着喜服拜了天地,还梦到跟他……   想到梦里的情景,他不由地捏了捏眉心,无力的呻/吟了一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他会做这种羞耻的梦?果然是单身太久了吗?   惆怅的长叹一声,祁璟正欲掀起被子下床时,突然顿住了。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大红色的锦被,猛的扭过头去,嘴巴渐渐的张成了“o”字型。   为什么这个房间的布置跟他梦里的那个一模一样?!难道——   脑子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祁璟连忙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亵衣。   还好还好!亵衣干净整洁,他的身体也没有不适的感觉,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洞房应该是假的。   只是还没等他将那口气呼出来,刚要扯过外袍穿上,他亵衣领口处的带子毫无预兆的断了。   祁璟低头,捏着断了半截的带子,不经意间眼神瞥到亵衣里面,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身上这些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遍览小黄书的祁璟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还在良好的阅读习惯下,下意识的在心底默默评估了一句:挺激烈。   评估完之后反应过来,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倒不是他贞洁烈女似的矫情,失去了第一次就寻死觅活的。而是他一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跟哥们儿上了床就浑身不自在,这让他以后怎么追妹子?   万一以后提刀上弹的紧要关头,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曾经跟晏止澜这样那样过的画面……   就真的应了那句“一语成谶”,他对祁望山撒的那句谎——身有隐疾,很大可能会变成真的隐疾。   祁璟生无可恋的倒在床上,特想仰天长啸:有没有人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自暴自弃的下床,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当做喝多了不记事,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坐在床上的时候还没怎么样,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要不也不会坚定的认为自己跟晏止澜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等他脚一沾地,像往常一样迈开步子往前走时,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他的两条腿什么时候变成了面条?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不说,还把自己绊了个狗啃屎,一下子脸部朝下扑倒在地!   祁璟泪流满面的爬起来,坐在地上揉着被撞疼的鼻子。没注意到门被人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晏止澜把带来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转头看到祁璟颓然的跪在地上,几步走了过去,皱眉扶他起来:“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对身子不好。”   祁璟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手,扶着床沿自己站起来,嗖的一下麻利窜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才不自在的别开他关怀的眼神,嗫嚅道:“我、我自己来。”   晏止澜也没有勉强,从善如流的收回手,温声道:“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莲子粥和藕饼,要用些吗?”   祁璟很想有骨气的说不用,你走开。他现在一看到晏止澜,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昨天晚上两人抵死缠绵的场景,实在是没脸见人。   然而当晏止澜把东西一样一样从食盒里拿出来之后,他那不争气的肚子立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从昨天进入夏部到现在,他都没有进食。是以食物的香气一传过来,他就忍不住瞟了几眼,偷偷咽了咽口水。   晏止澜见状,很是体贴的温声道:“若是不方便,我先出去?”   祁璟点头如捣蒜,忙不迭道:“好好好。”   晏止澜冲他略一颔首,转身出门。   祁璟见他走到门口,这才窸窸窣窣的摸到外衫套上,磨磨蹭蹭的下床。   原本他心里有许多疑问要问晏止澜,然而出了昨天那一档子事之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了。虽然当时意识模糊不清,但是有一件他记得很清楚,是自己先主动的。   祁璟心里怄着一口气,差点没被自己气死,这踏马都叫什么事儿!   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祁璟起身去洗了把脸,开始没滋没味的用饭。   他这边刚把碗筷放下,那边晏止澜就推门进来了,一眼看见自己带来的饭菜被他吃了个精光,眼里止不住染上笑意,问道:“味道喜欢吗?”   祁璟满腹心思,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潦草填饱肚子了事,哪尝的出来什么味道?   他胡乱的“嗯”了一声,没看到晏止澜的眼里满是愉悦。   “那我明日还给你做。”晏止澜说着话,已然走到他面前。   祁璟一听他说是自己亲手做的饭,顿时满怀惊悚,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晏止澜吗?!   他混乱的脑子里种种念头多的如同毛线团一样纠缠不清,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不然会怎么看晏止澜怎么觉得别扭?   直至晏止澜走到他面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只愣愣看着他。   直到脚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晏止澜单膝跪在地上,执起他的一只脚为他套上簇新的鞋袜,微微皱眉,满脸不赞同道:“这么凉。”   祁璟愣了一下,瞬间脸色爆红,下意识的挣脱开,磕磕绊绊道:“我我我自己来。”   一时情急还差点咬到舌头。   要是被人知道谪仙似的世家标杆晏止澜跪在地上给他穿鞋子,恐怕回不到京都,他就被仰慕晏止澜的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祁璟惶惶不安的缩回脚,经这么一打岔,他刚才想要说的话全部被吓的丢九霄云外去了。   晏止澜垂下眼帘,道:“你我已是夫妻,你还不愿意接受我吗?”   他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瞬间把祁璟炸的七荤八素找不到东西南北,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在不断重复“你我已是夫妻”。   不是,我们怎么就是夫妻了?   祁璟觉得不是晏止澜疯了就是他疯了。   他匪夷所思的看着晏止澜,却见对方只是低垂着头,一副很是脆弱无助的样子。   祁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人吧?明明昨夜被吃干抹净的是他,现在腰酸腿软的也是他,为什么可怜的像朵小白花一样的人却是对方啊!   不知过了多久,祁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呼呼的哼了一声,理智慢慢回笼,看向晏止澜的目光也渐渐疑窦丛生。   从昨日破掉阵眼,晏止澜突然出现,他就应该意识到的。   眼前的这个晏止澜太不正常了!只是从他出现一直到方才,一连串的事情打的祁璟措手不及,只来得及疑惑所在之地的古怪之处,压根没想到身边之人的不对劲!   祁璟打量着他面前的晏止澜,虽然还是他所熟悉的那张脸,但是性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突然变得极其温柔体贴,令他极其不适应。   若是旁人,祁璟一定会觉得这是好事,但是换做晏止澜,正是这点变化,引起了他的怀疑。   毕竟一个人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况且晏止澜性子傲气,怎么会一夜之间大变?除非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或者,根本不是他本人!   可是,如果不是他本人的话,又有什么人能将他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   何况,样貌声音能伪装,那些小习惯却是伪装不了的。因为有的人,甚至会有一个或者几个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动作。   譬如,晏止澜等待人回答的时候,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会无意识的来回搓动。   而他眼前的这个人,此刻也正作着这个动作!   于是,祁璟试探着问出一句话:“你知道表哥他在哪儿吗?”   他存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出南宫子仪的名字,而是以表哥代替。   为的是万一南宫子仪藏在哪个角落里,正在寻找时机救他们,他此刻冒然说出他的名字,岂不是把人暴露了?   晏止澜抬起头看着他,反问一句:“你找表哥有什么事?”   祁璟总不好说是为了看你是真是假,只好随口扯道:“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晏止澜却突然长臂一伸,将他一把搂进怀里,急切的不断亲吻着他,同时恨声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休想再惦记别的男人。”   不是,什么别的男人?   祁璟满脑子问号,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发现他被晏止澜抗在了肩膀上,正往床的方向大步走去。   祁璟被迫头朝下,血液倒流,头晕脑胀,奋力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晏止澜的肩膀顶着他的胃,令他呼吸困难喘不过气,再加上这个姿势很是微妙,他看上去扑腾的厉害,实际上反抗的力道几乎微乎其微。   祁璟完全使不上劲儿,转眼间就被晏止澜扔到了床上,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躯跟了上来。   祁璟连打带踹一阵扑腾,被晏止澜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眼神一暗,顺手抽出一条带子将祁璟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好巧不巧,这条带子正是他刚系上没多久的腰带!   祁璟简直气结,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只是还没等他发作,晏止澜就紧紧盯着他道:“别费心思了,你是逃不掉的。早在你第一次尝试逃走的时候,族里就有了防备。这屋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族长派来的人。除非你生下我们的孩子,否则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他近乎痴恋的目光注视着祁璟,眼里现出一丝怜悯:“这是我们的宿命。谁也逃不掉。”   话音未落,他便倾身覆了上来,含住了祁璟的唇,将祁璟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祁璟蓦地睁大了眼,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是那么清晰,令他心头大震,瞬间失语。   而且他悲哀发现,即使晏止澜对他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只要看着那张脸,他立刻就毫无原则的妥协了,不仅连生气都生不起来,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心里那头老鹿咚咚咚撞墙的声音。   晏止澜深情而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宛如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祁璟竟不合时宜的开始担忧,那头老鹿不会撞死了吧?   直到他突然感觉全身一凉,一低头,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飞。   晏止澜亲吻着他的耳垂,在他耳畔低声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祁璟:……   他手脚被压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好在这会儿嘴巴是自由的,悲愤的张嘴就骂:“我踏马是……唔……”   剩余的“男人”两个字被晏止澜堵了回去,祁璟差点气到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晏止澜终于停了下来,从背后抱着他,一遍一遍的亲吻他耳后的那块敏感的软肉,近乎呢喃道:“不要离开我……”   祁璟这会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朝天翻个白眼以示心中的愤懑。   不过片刻,身后传来沉稳绵长的呼吸声,晏止澜睡着了。   祁璟紧绷着的那颗心终于松懈下来,拉过晏止澜垂在他身前的手,聚神凝气,想要探查晏止澜的灵脉,却一点儿灵力都聚不起来。   祁璟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依旧毫无反应。   正在他烦躁不堪的时候,晏止澜动了,他反手握住祁璟的手,无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的如此固执?我跟你说过没用的。早在一个月前,族长就给我们服了缚灵丹,为的就是防止我们逃掉。”   祁璟忍着全身的不适,转过身问他:“你怎么知道?”   晏止澜神色如常道:“自然是因为族长对我信任有加,才将此事告知于我的。”   祁璟定定的看着他:“解药呢?是不是在你那里?”   晏止澜难以捉摸的看了他一会儿,失笑:“你觉得族长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吗?”   祁璟眉宇间满是不耐:“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晏止澜笑容一顿,神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他低声道:“陪着我不好吗?外面有什么值得你……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   一只巴掌大的小剪刀被祁璟攥在手里,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小腹,鲜血汩汩而出,很快染湿了他们所躺着的这一片床单。   晏止澜喃喃道:“为什么?”   他们此刻的姿势,原本如同世间所有的爱侣一样,坦诚相对,亲密相拥。   然而他们身/下却洇着一大片绚烂的血痕,且这血痕还在不断扩大。   祁璟面无表情地将剪刀拔出,又狠狠刺了进去,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是,到此为止了。一切都结束了。”   从他醒来的那刻起,他就不断的在脑子里梳理着线索,甚至不惜出卖身体配合眼前的这个晏止澜演戏,就是为了找出破绽。   以他三脚猫的阵法水平,都能看出这里的人和事情不正常,更何况是阵法大家晏止澜?   要是真的晏止澜,一定早就发现异样提醒他了,甚至说不定他们此刻已经破掉幻境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祁璟也是在察觉到晏止澜不对劲的时候,突然联想到水底碧海青天的那个连环阵。倘若他所找到的那棵所谓阵眼的花树,其实并不是真的阵眼,而是另一个法阵的触发机关呢?   这么一想的话,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那么,眼前的晏止澜一定也不是真的晏止澜,一定是幻境。   既然是幻境,那么他所遇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成亲、跟男人上/床、这些事情只不过是被幻境蒙蔽了感知而已,定然不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他肯——   祁璟眼神暗了暗,往里刺入的手终于还是顿住了。   虽然心里明知道眼前的这个晏止澜一定是破掉幻境的关键所在,只要他肯狠下心,杀掉这个人,这个跟他前一刻还在颠鸾倒凤的男人,他就能顺利的出去。   然而事到临头,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满是哀痛,还有他唇角溢出来的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祁璟颤抖着闭上眼睛,深深呼出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一片清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对方的眼睛:“只要你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里,我就放了你。”   晏止澜定定的看着他,眼里的哀伤渐渐被另外一种祁璟看不透的神色所取代,他突然大笑起来:“放了我?哈——”   祁璟一颤,他的手被对方的手紧紧包住,黏腻的血腥味儿在两人身边逐渐蔓延开。   晏止澜晦暗不明的目光打量着他,须臾,口中道:“好啊——你很好,很好——”   他蓦地一用力,带着祁璟的手将那把利刃深深的插入了自己的要害,同时深深的看了祁璟最后一眼,近乎疯癫道:“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出去!”   祁璟心头一跳,想要抽回手时已经来不及了。   晏止澜的这一下毫不手软,小剪刀虽然不大,却直接穿透了他的要害。   祁璟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在眼前化作点点灵片,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淡淡的水雾从他原先躺着的地方倏地升了起来,将祁璟瞬间包围其中。   祁璟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好,想要跳下床时却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提示:跟祁璟洞房的是真的晏止澜!没有换攻!也没有不洁!具体后面解释!(求生欲很强的菜鸡作者QAQ 第70章 夏部神裔   “阿娘阿娘——”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举着纸风车,边喊边跑。直到跑到祁璟面前,才仰起头精致的小脸,将手里的风车递给他,“阿娘,阿爹刚给小祁儿做的,可好玩啦!”   祁璟麻木的敷衍道:“嗯,玩去吧。”   天知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了个崽是什么心情!   从最开始的震惊、不相信、恼怒、惊恐、生不如死,再到现在的麻木、淡然、习以为常,不过短短五六天的功夫,他认命的认清了现实。   那个被他杀掉的晏止澜说的没错,他不仅没有破掉幻境,反而陷入了另一个幻境里。   现在的这个幻境,与其说是另一个幻境,倒不如说是上一个幻境的延续。   在这个幻境里,他跟晏止澜不仅已经成亲,而且时间还往后顺延了好几年,甚至有了个叫小祁儿的孩子。正跟之前那个幻境里晏止澜说给他生个孩子相对应。   虽然祁璟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是怎么有的孩子,但是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小祁儿的孩子,简直就像他和晏止澜两个人的翻版。眉眼像他,其他地方则是跟晏止澜长的一模一样。   祁璟起初刚醒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孩子之前,听说自己跟晏止澜有个孩子,还无不恶毒的想:他一个大男人哪儿会生孩子?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很大可能这孩子不是亲生的,或者是他捡来的,亦或者是他跟哪个妹子生的,然后偷偷抱回来宣称是他们两个的孩子。最好是在自己还没来到这个幻境之前,这里的祁璟就给晏止澜头顶种了一片青青大草原,给他狠狠出掉心头的那口恶气。   不要怪他恶毒,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无缘无故被人压,还给人当娘,谁受的了?   祁璟觉得自己没被逼疯已经很厉害了。   不过当他看到小祁儿长相的一瞬间,就知道之前的想法彻头彻尾的全部都错了。   他震惊的看看小祁儿,又看看晏止澜,最后拽过镜子反复照了照自己,多年的认知几乎在一瞬间被推翻。精神恍惚了好几天才不得不接受了现状:这个小祁儿真的有可能是他跟晏止澜的孩子!嘴巴能骗人,长相还能骗人吗?   祁璟起初也想过这个小祁儿是不是破掉阵法的阵眼,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利刃犹豫不决的对上小祁儿的心脏,只是最终还是作罢。   因为他突然想到,按照上个幻境里的晏止澜的说法,杀了他也逃不出去,说明晏止澜并不是阵眼,也不是破阵的关键。因此,在这个幻境里,祁璟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万一杀了晏止澜再触发第三个幻境,他岂不是要在这些一个套一个的幻境里待到天荒地老?   因此,尽管几千几万个不愿意,他还是提心吊胆的小心翼翼给人当着阿娘,生怕一不小心又犯下之前的错误。   这样惨痛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即便被杀的那个晏止澜只是幻境里的幻象,但是亲手杀掉自己朋友的感觉并不好受。   以至于祁璟落入第二个幻境好几天了也没从上个幻境里最后的场景里走出来。   好在他这个便宜儿子旁的好处没有,就是闹腾,整日就喜欢黏在他身上,晚上睡觉也要他哄着,不然就扯起大嗓门鬼哭狼嚎,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睡。   不过两天的功夫,祁璟就举手投降了,他被这熊孩子烦的无暇他顾,不知不觉被转移了心思,集中精力跟小祁儿斗智斗勇,否则还不知道多久才能从自己杀了晏止澜这件事里抽身。   祁璟此刻见到小小祁儿又朝着几跑过来,顿觉生无可恋,两眼放空躺倒在藤椅上,权当自己是个死人。   旁边小祁儿还在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角嚷嚷:“阿娘陪我一起玩,好嘛好嘛!”   祁璟被他嚷的脑袋疼,心烦意乱的冲他一瞪眼:“自己玩去。”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小祁儿见状,一瘪嘴,眼看就要放声大哭的趋势。   祁璟愈发头疼了,好在一个人及时出现在他们面前,解救他于水火中。   晏止澜抱起小祁儿,温声道:“你阿娘身体不舒服,阿爹陪你玩,好不好?”   小祁儿立时破涕为笑,拍着手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晏止澜抱着小祁儿往一旁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祁璟嘱咐道:“外面凉,小心身子,进屋歇着吧。”   祁璟已经见怪不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摆摆手:“不用你管,该干吗干吗去。”   晏止澜好脾气的笑笑,抱着小祁儿出去玩耍了。   祁璟直待到夜幕降临,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回到屋里,把自己重重扔进了床里,又一次在脑中梳理自己所知的线索。   好在这个幻境虽然比上个幻境更加不靠谱,但是他在这个幻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他找到了南宫子仪。   只是每每他想要跟南宫子仪说话的时候,南宫子仪却不是躲着他避而不见,就是一脸沉重的望着他。   沉重这种神情出现在南宫子仪脸上极为违和。祁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南宫子仪是随性洒脱的,从来不是忧心忡忡眉头紧锁的。   在他所熟知的身边所有人当中,唯有一个人,经常因为心事重重而看上去脸色沉重神情严肃,这个人就是他的大舅——福佑,或者说阿乐倾。   祁璟旁敲侧击了数遍之后,终于看出了端倪。   南宫子仪跟晏止澜一样,虽然还是他们的样貌、他们的声音,但是却又跟原主有所不同,他们两人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隐隐现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联想到第一个幻境里给他梳洗打扮的那些少女的话,祁璟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们三人在这个幻境里,都对应了另外一个人在夏部的身份。   他所对应的,自然是圣女,也就是他的亲娘——阿思瑶。   南宫子仪不必说,与之对应的自然是福佑,也就是他的大舅——阿乐倾。   而晏止澜,则应该是那个他素未蒙面的小舅——阿乐融。   再联系到之前碧青所给他展现过的往事,他大致推敲了一下,第一个幻境,最开始的时间线,应该是他娘阿思瑶没逃出夏部之前。而第二个幻境,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幻境,则是顺着第一个幻境的自然发展,换言之,就是他娘没有成功逃走,按照她原本被安排好的命运,在夏部该过的日子该有的模样。   结合晏止澜之前所说的“第一次逃出去之后,族里就有所防备,这种事情族长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第二次”,所有零散的事情一一串起来,逐渐清晰的呈现在祁璟面前。   幻境所发生的事情跟真实的事件完全背道而驰。   在这里,他娘阿思瑶不仅没有逃出去,反而由于种种原因被小舅阿乐融亲自带了回来,且在大舅阿乐倾的主持下,当着全族的面顺顺利利的成了亲。   不止如此,还有了孩子。   祁璟扶额,这种匪夷所思狗血淋头的事情,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不敢编。   这个布下连环阵的幕后之人的身份,也随之呼之欲出。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布阵人,应该是他的小舅——阿乐融。   在南宫子仪的叙述里,他的小舅应该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否则也不会令出身世家心高气傲的南宫小姐抛家弃子也要追随而去。然而若是按照这些幻境里所发生的事情来看,布下这些阵法的阿乐融好像也不是那么简单。   祁璟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虽然他很想把那个没见过面的小舅的嫌疑给排除在外,可是他想来想去,结合幻境里的一切,除了阿乐融,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有这种动机来设下这种幻境。   正烦恼中,祁璟忽而耳尖的听到小祁儿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更加惆怅了。   这种妻贤子孝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他一口气没叹完,房门就被打开了。   小祁儿兴奋的举着一块点心一路小跑到祁璟面前,跟他如出一辙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肉肉的鼻头上沁着细汗,他蹬着小短腿爬到祁璟身上,努力着要把手里的点心塞进祁璟嘴里,同时脆生生道:“阿娘吃!”   祁璟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点心,含糊不清道:“好了,你先下去。”   小祁儿眼睛弯弯地,搂着他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侧亲了一口,重重的“嗯”了一声,麻溜的从他身上滑下去,乖巧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甩着两条小短腿看着他笑。   那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只有祁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以他带了这孩子这么些天的经验,这个小小祁儿简直是上天专门派来克他的,不仅熊,还精力四射,常常累的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小屁孩儿还精神奕奕的吵着闹着要跟他玩。   祁璟无奈,只好将询问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晏止澜。   他在落进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个幻境的晏止澜并不记得上个幻境里自己杀他的事情。   晏止澜但笑不语。   祁璟没辙,只好转而从小的下手,脸一板,问小祁儿:“是不是闯祸了?”   小祁儿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   祁璟不信,没闯祸怎么这么老实?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晏止澜笑着摇头:“你们先玩,我去去就来。”   祁璟翻了个白眼,幻境里的晏止澜简直堪称二十四孝相公典范,什么都给他包圆了,什么都不让他插手,就差没亲手给他穿衣服喂饭吃了。   哦不对,他是想给祁璟穿衣服喂饭的,只不过是被祁璟严词拒绝了。   祁璟毫不怀疑,要是照着这种日子过下去,他早晚会被晏止澜养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一个。   一看晏止澜离开的身影,祁璟瞅准机会,赶紧逼供:“说吧,闯什么祸了?”   小祁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小祁儿没有闯祸。”   祁璟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没闯祸你这么老实?”往日里这孩子只要看到他,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如今没人说他,自己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不是有鬼是什么?   小祁儿认真道:“阿爹说阿娘肚子里有小妹妹,让我不要黏着阿娘,不然小妹妹就没有了。所以,小祁儿要乖乖的。”   祁璟顿时如遭五雷轰顶,虽然明知是幻境,还是忍不住撸起袖子,咬牙切齿的去找晏止澜算账:他倒要问问,有本事说大话,有本事亲自生一个给他瞧瞧啊!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高亮提示:没有生子!没有生子!没有生子! 第71章 夏部神裔   祁璟气势汹汹的往灶房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晏止澜就听到动静,微微偏头看了过来,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昏黄的暖灯下现出几分柔和,削弱了原本自身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他只匆匆看了祁璟一眼便又转过头忙去了,温和的嗓音含着笑:“等不及了?马上就好。”   祁璟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背影,一腔怒火早不知不觉中泄了个干净,又闻到传来的阵阵菜香,不由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几步凑上去,探过头看过去,嘴里问道:“做什么?”   不知道是他那个小舅本身就精通厨艺,还是晏止澜天赋异禀,学什么像什么。反正从祁璟落到这个幻境里的这些天,吃喝都是晏止澜一手操办。这个吃喝还不是简单填饱肚子解决温饱那么简单,而是几乎每顿饭都是换着花样不同的菜式,足以可见做饭人所花费的心思。   这也是祁璟每每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的原因之一,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晏止澜每顿都把他喂得舒舒服服心满意足,等他回过头来再想发火的时候,气势上早就短了一大截。再对上对方那总是温暖明亮晃花眼的和煦笑容,他就是想无理取闹也觉得莫名心虚不已。   就像此刻,原本是抱着找晏止澜算账的念头前来的祁璟,在进入灶房闻到饭菜香味的刹那,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好奇的凑上前去,想看看今晚要吃的是什么菜。   他这边人刚凑过去,没留神晏止澜突然转过身来,恰恰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倒像是投怀送抱一样。   祁璟立时面红耳赤,往后连退两步,手忙脚乱的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唔……”   声音戛然而止,他蓦地睁大了眼,嘴巴里被塞了一样东西,堵住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晏止澜一只手里端着一只白瓷小碗,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双筷子,筷子上的食物已然进入了祁璟口中,此刻空荡荡的摆在他面前。   晏止澜含笑问道:“咸淡如何?”   祁璟慢慢咀嚼着嘴巴里的那个小东西,是馄饨。皮薄馅厚,一口咬开,鲜美多汁,好吃的令他差点咬掉舌头。他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好吃……”   “吃”字的尾音消失在唇齿间,猝不及防的,晏止澜突然抬起他的下巴,俯身亲吻了上来。   祁璟全身一僵,呼吸都凝滞了。   晏止澜温柔又强势的撬开他的唇齿,在他口中大肆侵略了一番,才恋恋不舍的退出来,原本冷漠的眼里含着点点笑意,煞有其事的点评:“咸淡正好。”   说完不容拒绝的把那只白瓷小碗往祁璟手里一塞,叮嘱道:“慢些吃,小心烫。”转身又去包馄饨了。   祁璟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不足拳头大的白瓷小碗,碗里盛着四五只白胖可爱的馄饨。想到刚才的事情,怒从心生,一抬手就想摔碗。   然而还没等他摔下去,晏止澜又突然回过头来,惊得他心一颤,手里的碗又不由握紧了一些。   晏止澜见他没动筷子,眉头微蹙道:“是不是不合口味?”他说着就往这边走来,边走边温声道:“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我还做了别的。”   祁璟生怕他再像刚才一样来个突然袭击,忙三下五除二的把所有馄饨往嘴巴里一塞,胡乱嚼了几口,顺势把空碗还给他,含糊不清道:“喜欢喜欢,我很喜欢。”   晏止澜不甚赞同的看着他:“慢些吃,小心噎到。等下还有,我再给你盛一些。”   “不了不了,”祁璟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食物,连连摆手,“等等一起吃。我我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便仓惶的夺门而逃,像是后面有什么凶神恶煞追着他一样。   晏止澜垂眸,掩去眼里的笑意,转身去包馄饨。   等到饭菜准备完毕,祁璟躲在房间里许久,才在小祁儿的催促下,磨磨蹭蹭的来到饭桌上。   放眼看去,桌上的饭菜都是他喜欢的口味,祁璟起初还矜持了一会儿,直到晏止澜把他最爱吃的清蒸灵鱼放到他面前时,终于自暴自弃的扔掉包袱,大吃特吃起来。   一时饭毕,酒足饭饱之后,晏止澜自去收拾,祁璟则带着小祁儿学识字。   等好不容易哄小祁儿睡着,祁璟也是身心疲惫,把自己往床里一扔,思忖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怎么出去。   他这边绞尽脑汁的想着,没留意晏止澜轻轻的把小祁儿抱到了一旁,侧身在他旁边躺着,正专注的凝视着他。   直到祁璟再也没办法忽视那两道火热的视线,翻了个身,扭头对着晏止澜:“做什么?”   他倒是不担心这个幻境的晏止澜跟上个幻境的那个一样,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的强迫他。兴许是这个幻境里的时间点原因,他跟晏止澜已然成亲好几年,对方对他愈发温柔,平时也是以礼相待,他不喜欢的事情也从不勉强。   因此,祁璟松松散散的趴着,头枕在一只手臂上,漫不经心地问他。   晏止澜倾身上前,祁璟警觉地往里侧挪了挪:“你想干吗?”   晏止澜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过来捏了捏他的肩膀,温声道:“累了一天乏了吧?我给你揉揉。”   祁璟不自在的躲掉他的手,生硬的语气道:“不用。”   晏止澜垂下眼眸,低声道:“你是在怪我把那件事告诉祁儿吗?”   那件事?哪件事?   祁璟迷茫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晚饭前强自压抑下去的火苗又嗖的窜上心头,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拽着晏止澜的衣襟把他拽起来,跟自己面面相对,咬牙切齿道:“你还有脸说?能不能怀孕我自己不知道吗!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给我看看!”   “祁儿还小,不知轻重。我不是怕你累着么。”晏止澜黑沉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眼里渐渐染上笑意,他反手握住祁璟两肩,将人翻身压下,在他耳侧低笑道:“确实是我的错。是我冷落娘子太久了。”   他一面温声细语的说着,一面轻柔的亲吻着祁璟的脸颊。   与此同时,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摸到祁璟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不容拒绝的分开他握成一团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祁璟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在上个幻境里的那些羞耻记忆翻滚着涌上脑海,羞恼极了,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滚开!”   话音未落,他就禁不住呜咽了一声。   晏止澜冷不丁重重咬了一口他的耳垂,疼的他漂亮的大眼睛里立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晏止澜满意的看着那只圆润小巧的耳垂鲜红欲滴血的模样,低沉的嗓音在祁璟耳畔响起:“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   祁璟混沌不堪的脑子还没想明白他说的“不会这样了”是什么意思,就在他温柔强势的进攻下沦陷了。   临睡去之前,晏止澜黑沉沉的眼里突然现出一丝惊愕,只是祁璟身心疲倦不堪,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那丝惊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晏止澜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面孔。   等到第二日,祁璟捂着酸痛不已的腰起床,转了一圈发现小祁儿和晏止澜都没在家,想必是晏止澜怕小祁儿打扰祁璟休息,特地带他出去了。而灶房的小火炉子上则贴心地温着一盅炖的软烂的甜粥,可想而知是给谁准备的。   祁璟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粥,一边悲愤的唾弃自己,这种事情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一回两回还能说是意外,三回四回怎么也不能这么说了吧!而且他清楚的记得,昨夜到最后,他是怎么不知廉耻的主动配合的!   都怪晏止澜那张脸!   祁璟愤愤的捣着碗里的甜粥,要不是那张脸那么具有迷惑性,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想当初,他也是洁身自爱最看不起滥交的那种人,对“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这句话嗤之以鼻,并且以身作则告诉那些渣男,渣就是渣,不要以这个做借口。否则他也是男人,怎么就没见他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然而如今,祁璟被现实啪啪啪的打了脸。而且最让他纠结的是,他不能否认,除了晏止澜那张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昨夜从这种事情里面发现了乐趣,甚至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后悔怎么没早点知道这种事情居然做起来这么舒服,早知道的话……   早知道的话会怎么样,祁璟也想不到了,毕竟他一个单身二十多年的人,上辈子连个对象也没有,这辈子好不容易看上个小婢女,还没来得及追就香消玉殒了,不仅如此,还化作厉鬼生生吓退了他对妹子这方面的热情。   没错,自从在宫里被吓过两回之后,祁璟嘴上说着要找好看的妹子生孩子,实际上心底对于女子已经有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和疏离。之前所说的隐疾也并全然是假的,祁璟也是偶然间才发现,自己对于女子已然失去了兴趣,甚至有女子靠近时,下意识地想逃。   虽然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但是他却懒得费功夫去刻意纠正,总觉得日子久了自然就会好了。反正他是君王,注定是要拥有三千后宫的人,难不成三千佳丽还能一个都不合他意吗?最不济,若是女子不行,他不是还可以选男子进宫吗?   到时候,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还不是任由他挑?   只是,还没等他实现这个美梦,就毫无防备的被晏止澜占了个先。   祁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越来越偏,只是有些忿忿不平,等出了这个幻境,他一定要跟晏止澜好好算算!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没注意到南宫子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轻扣两下门扉,询问道:“有人在吗?”   祁璟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把碗筷放下,从灶房里不利落的走了出来,连声道:“在在在。”   南宫子仪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快步走到祁璟面前,拉着他的手进屋:“外面凉,进去说。”   祁璟会意的点头,跟着他一起进屋,两人面对面坐下。   祁璟忐忑不安地看着南宫子仪:“上次我说的事情,大哥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之前瞅准机会,跟南宫子仪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哭唱俱佳声泪涕下地跟他哭诉,竭力找理由说服他帮自己离开。南宫子仪只道让他稍安勿躁,等考虑好了再来找他。   如今这会儿来找他,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决策。   这也是祁璟的计划之一。   他早看透了这个幻境的人物关系,心里也暗暗做了几个计划。   既然南宫子仪所代表的是福佑,那么以福佑对阿思瑶的疼爱,绝对不会对她的恳求视而不见,所以祁璟决定从福佑这边下手。   再者,既然晏止澜和小祁儿都不是破阵的关键,祁璟也不敢冒然朝他们下手,想来想去,只好破釜沉舟放手一试。既然这个幻境是圣女和阿乐融幸福美满的生活假象,那么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打破这个假象。   打破假象的方法,祁璟思索许久才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既然不能杀人,那他只能重现以前他娘的手段——跑为上策。   放眼夏部,唯一能帮助他顺利实行计划的,只有圣女的大哥,也就是福佑。   此刻,代表福佑的南宫子仪正坐在祁璟面前,两人看似兄妹情深的在交谈,实际上话里有话,祁璟很快从福佑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三日后的寅时,他会在部落外围的那棵花树下等他,帮助他离开夏部。   祁璟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好在酸痛的腰板及时提醒了他。   祁璟痛呼了一声,眼里蒙着层若隐若现的水雾,连连倒吸凉气,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晏止澜禽兽。   南宫子仪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祁璟哪能告诉他是昨夜玩的太疯导致的,支支吾吾的糊弄了过去。   岂不知他这副模样看在南宫子仪眼里,只会更加坐实了他之前所说,晏止澜对他不好的事实。   南宫子仪,不,福佑的眼眸一暗,掷地有声道:“放心,大哥不会再让他欺负你。”   送走南宫子仪,祁璟忍不住兴奋的在屋里转圈圈,直到晏止澜回来,也没能控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晏止澜抱着睡着的小祁儿回来,见他开心,也跟着弯了弯眼睛:“什么事这么开心?”   祁璟自然不会告诉他,瞪了一眼令自己一整天坐立不安的罪魁祸首,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甩袖回里屋了。心里却仍止不住的欢呼雀跃:只要三天,再等三天!是非成败,三天后见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挠头,有小伙伴没看懂,我解释一哈   ↓   这个幻境里的祁璟对应的是阿思瑶的身份,晏止澜对应的是阿乐融,南宫子仪对应的是阿乐倾也就是福佑,   他们现在是在幻境里玩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只是除了祁璟有自主意识,另外两个人没有   ↑   不知道这么解释,大大们能明白不(来自语言苍白的菜鸡作者ORZ 第72章 夏部神裔   三日后,寅时,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往部落外围的花树方向走去,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的祁璟。   南宫子仪那日来的时候,悄悄的塞给他一包药粉,嘱咐他看好时机下在晏止澜的饭菜里,药粉无色无味对人无害,只不过能让人睡得更熟一些而已。   为了不引起晏止澜的警觉,祁璟从三日前便开始主动要求做饭。晏止澜对此不置可否,只嘱咐了他几句小心注意之类的话,便放手将这些事情交与了祁璟。   祁璟于做饭一事上不如晏止澜,不过好在马马虎虎还能入口。今夜他特意做了自己最拿手的长寿面,做给晏止澜和小祁儿吃。   晏止澜毫不吝啬的夸赞不已,睡前又极近温柔的挑逗了一番。   祁璟急着让他入睡,豁出去了,一咬牙,英勇就义般的两眼一闭,就当学佛祖以身饲虎了。   他跟晏止澜颠龙倒凤了许久,直胡闹到后半夜,晏止澜沉沉睡去,祁璟才暗暗松了口气,又在心里把晏止澜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才慢腾腾坐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也累的够呛,眼皮子都沉重的睁不动,只想倒头大睡。然而一想到大计,只得硬撑着不敢睡,到后来差点没去寻来两根小棍子支起眼皮子。   好不容易等到约定的时辰,祁璟毫不犹豫的蹑手蹑脚下床,往花树那边走。等到他一瘸一拐走到地方,看到花树下的那个身影,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小声喊道:“大哥!”   南宫子仪负手而立,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   祁璟忙上前走了几步,然而等他距离对方仅有一两步距离的时候,蓦地顿住脚步。这个身影——不是南宫子仪!   只迟疑了一瞬,祁璟就毫不犹豫地立刻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与此同时,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今夜在床上时晏止澜的一句话。   情浓之时,有那么一瞬间,晏止澜突然神情大变,显得错愕极了。随后他满脸焦急的冲祁璟说了一句:“不要去,有诈。”   只是当时祁璟正神思恍惚,没注意到他说的什么,等回过神来再问时,晏止澜却是一脸茫然,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没等他再问,晏止澜滚烫的身体已经又贴了上来,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朵道:“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娘子竟还有功夫想别的。”   祁璟很快又陷入他强烈的攻势中,昏昏沉沉的再也没时间去想那句古怪异常的话。   这会儿不知怎的,看到那个身影之后,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也许那个提醒他有诈的声音才是真正的晏止澜!是不知怎么摆脱了阿乐融控制的晏止澜!   祁璟的心脏砰砰砰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眼前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一个时辰前还跟他在床上抵死缠绵的那个人!   然而没等他跑出去,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晏止澜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夜色已深,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明明是温柔体贴的话语,祁璟却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极缓极慢的转过头,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怎么是你?”   晏止澜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为何不能是我?”他悠悠道,“娘子深夜外出,又为何不与为夫说一声?”   祁璟定了定神,一把甩开他的手,与他对视:“大哥呢?你把大哥怎么样了?”   晏止澜一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他似是不解的笑道:“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的大哥不也是我的大哥?我们本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何必与我如此生疏?”   “你还记得我们是一母所生?”祁璟怒斥道,“你强迫于我,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怎敢在与我提血缘亲情!”   早在晏止澜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祁璟就发现了,此刻的晏止澜已经全然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只有作为阿乐融的思维。因此,他只能以阿思瑶的身份尝试劝阻。   “血缘亲情?”晏止澜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危险的眯了眯眼,嗤了一声:“可笑。”   说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与祁璟面对面站着,因为身高的缘故,微微低头,俯视着祁璟,一字一顿道:“你们所谓的血缘亲情,就是一起逃出夏部置我于不顾?不管我的死活?我的娘子,时时刻刻想着怎么逃离我。我的大哥,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帮我的娘子逃掉。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逃出去,留下我一人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血缘亲情?呵——”   他冷冷的笑着,逼近祁璟,两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眼里闪过一抹暴戾和阴沉,道:“你最好认清楚你的身份,阿思瑶。你现如今是我的娘子,不是什么圣女阿姊!”   “啪!”   祁璟用了十乘十的力道打了过去,这一巴掌毫不心慈手软,立时打的晏止澜的脸歪向一旁,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怒道:“你真是疯了!”   他现在全然能理解为什么他娘拼死要逃离夏部了,有这么一个疯癫的亲弟,不仅不以姊弟□□为耻,反倒以此为荣,任谁都不能接受。而且,这种背德有违伦理的事情,他怎么做的出来?!   晏止澜不怒反笑,他慢条斯理的抹掉自己嘴角的那丝血迹,轻轻抹在祁璟淡色的唇上,   祁璟躲闪不及,被他抹了个正着,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在唇齿在蔓延,立时觉得恶心不已。   晏止澜满意的看着被自己染上艳色的那双唇,笑道:“是啊!我是疯了!不过你别忘了——”他拉长了声音,收敛了笑意,狠狠道,“要不是你们兄妹二人联手背叛于我,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没有人逼你。”南宫子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祁璟连忙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一群人押着南宫子仪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南宫子仪狼狈不堪的被人推搡着,继续道:“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祁璟上上下下快速打量了一遍南宫子仪,发现他只是被捆住了双手别在背后,并无其他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南宫子仪见他看过来,冲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岂不知他们两人的举动看在晏止澜眼里,又是一番意味。   晏止澜红着眼,将祁璟的头扳向自己,不容置喙道:“不许看别的男人!”   祁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冲他一挑眉,挑衅道:“你以为你是谁?”   话音还没落下,趁着晏止澜没反应过来之时,就着对方与他贴的近的优势,右膝盖猛然发力,往上用力一顶。   他就不信,男人最脆弱的部位受到重击,晏止澜会毫无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晏止澜眼里现出不可置信的痛苦神色,原本如钢筋般禁锢着他的双手无力的滑落,祁璟趁机逃出他的怀抱。   晏止澜忍着痛苦,哑声道:“拦住他!”他以为祁璟是想要救南宫子仪,不想祁璟却是朝着他身后走去。   祁璟走到他原先站的地方,也就是他跟南宫子仪相约的那棵花树下面,仰头看着在深夜中亮光点点的花树,赞叹道:“真漂亮啊。”   可惜这么漂亮的地方,却藏污纳垢肮脏至极。   晏止澜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以为他还是不死心想要逃走,冷冷道:“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族长已经应允与我,等他退位,便将族长之位传位与我。到时候你便是一人之下的族长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里周遭尽是我的人手,你休想逃走。”   他说完,轻拍两下手心。   很快,他们周围钻出三三两两的人来。   祁璟放眼望去,大致一数,约莫有几十人的样子,看来阿乐融是将半个夏部的人都召了过来,倾尽半部的族人,不惜全力也要把他留下来。   可惜了。   祁璟啧啧叹道,微微一笑:“走?不,我不走了。”   晏止澜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不已,但是还记得要在人前维护自己的身份,故作冷硬道:“那还不快回来?”   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祁璟冲他摇头,狡黠道:“我是说不走了,但是我也没说要回去呀。”   晏止澜怔了一怔,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南宫子仪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皱紧眉头,沉声道:“不要做傻事。”   祁璟也冲他笑道:“我还没做,大哥怎么知道我要做的是傻事,还是聪明事呢?”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在指尖转着玩,幽幽叹息道:“或许,这才是对的呢?”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匕首的尖端就对准了自己的胸膛用力刺了进去。   “不——”   晏止澜不顾疼痛,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堪堪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慌乱的去捂他胸口的血,惊慌失措道:“不,别这样,阿姊。不要离开我,我都听你的。我错了。只要你不离开我,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要是想离开夏部,我陪着你一起去。别……阿姊,不要丢下我……”   他泣不成声的说着,滚烫的泪水落在了祁璟的脸上。   祁璟眼里含着笑,他能感觉到生命在渐渐流逝,心里涌上快意,嘴里说出的话分外残酷无情。   他笑着道:“来不及了。一切都结束了。”   早在他见到花树下的不是南宫子仪的那刻,心里就暗暗做了决定。既然不能成功逃出去,那么若是死了呢?既然晏止澜和小祁儿不是阵眼,那么阵眼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或者南宫子仪。不过他思来想去,很快排除了南宫子仪的嫌疑。   因为这个幻境本质上是阿乐融想象中的完美世界,这个世界里,他最最重要的人是谁?只有一个答案——阿思瑶。   那么,幻境的阵眼,最不可能也最可能的就是阿思瑶。而且最主要的是,所谓灯下黑,往往寻找答案的人最容易忽略的也是自身。   因此,祁璟下定决心,干脆从自己身上下手。反正是幻境,与其憋屈的老死在这里,不如放手一搏。   是生是死,赌一把。   等祁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没有死!没有死就证明他赌对了!   祁璟揉着胀痛的额角从床上爬起来,屋里空无一人,燃着一股奇怪的香味。   四处打量了一番,决定去屋外看看。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道阴柔的声音传来:“看来我们的小外甥醒了呢,大哥。” 第73章 夏部神裔   祁璟愣了一下,随即走出屋门。   迎面是一个宽阔明亮的院子,院子周围种满了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而院中尤以一棵约莫有三人高的花树最为显眼。   花树是夏部常见的花树,祁璟他们还没进入部落之时就见到过,因此并不惊奇。令他惊奇的是,花树下一坐一立两个人,像是正在交谈的样子,听到动静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站着的那个,自是跟祁璟分别数日的福佑,见他醒来,脸上不加掩饰的关切,大步朝祁璟走来。   而坐着的那个,却是祁璟从未见过面的陌生面孔,结合他刚才的那句话,祁璟几乎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应该就是他那个小舅——阿乐融。   阿乐融的长相雌雄莫辨偏向阴柔,与他亲娘阿思瑶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一脸病容,脸色苍白瘦削,两颊深陷,此刻虽是带着吟吟笑意看向祁璟,眼底却是一片阴鸷。   福佑几步走到祁璟面前,握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言语里止不住的关心:“感觉如何?”   祁璟摇摇头,刚要说话,那边阿乐融先开口了。   他啧了一声,惋惜道:“我还以为大哥和阿姊藏着掖着,怎么也不肯带回族里的小宝贝有多好。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祁璟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一头雾水,福佑却是面色不善,愠怒道:“阿乐融!”   阿乐融端详着自己十根毫无血色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好啦好啦,是我失言,大哥莫怪。”说罢他两手自然垂下,推着什么东西朝两人走来。   祁璟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是坐在一架轮椅上,而他的膝头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腿脚似乎有些不便,然而他行动间游刃有余,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   阿乐融见他打量自己,便冲他微微一笑,问道:“阿璟,是叫这个名字吧?你阿娘,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他生的貌美,虽然一脸病容,但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一笑之下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经历了幻境里的那些事情之后,祁璟面对这个小舅,怎么也生不出好感来。听闻阿乐融这么问,一时语塞,他统共见过阿思瑶一面,对方就灰飞烟灭了,哪有时间提旁人?   福佑也在一旁满脸阴沉,不赞同道:“阿乐融,我跟你说过的。圣女生下这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这孩子连他阿娘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这些?”   “啊对不住,”阿乐融立刻歉然道,“是我忘了。”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苦恼道,“自从那次受伤之后,我这脑子就总记不得事,常常丢三落四的。你们别见怪。”顿了顿,他又望着福佑,道:“不过我想大哥是不会嫌我的,对不对?”   福佑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就黑着脸站在祁璟面前,默不作声。   祁璟见气氛不太对,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也敏锐的察觉到现在不是问的好时机,只好先把那些问题咽进肚子里,清咳一声,打破三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干笑道:“那个……”   才说了两个字,他就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小舅。鉴于之前在幻境里发生的一切,祁璟实在叫不出小舅这个亲昵的称呼,再说他跟对方也没那么熟。   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他只好干巴巴道:“那个,前辈,我想问问,跟我同来的那两个朋友现在在哪儿?”   “前辈?”阿乐融玩味似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眼里闪烁着祁璟看不懂的光芒。   祁璟挠头,有什么不对吗?前辈,多有面儿的称呼啊?一般德高望重的人才有这待遇吧?   然而下一刻,阿乐融说出的话惊得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阿乐融意有所指道:“你知不知道,若是按照族里的安排,原本你该叫我阿爹……”   “爹”字被福佑怒声打断了,然而还是被祁璟听了个一清二楚。   阿乐融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福佑,道:“我说的不对吗,大哥?若不是阿思瑶背叛于我,这孩子岂不就该是我跟她的血脉?祁璟?祁璟!呵——”   他面色不虞,道:“本该是纯正的神裔血脉,却被外面那个凡人给玷污了,我……”   “够了阿乐融!”福佑厉声打断他,凌厉的目光看着他,“我们一同长大,你应该明白阿思瑶的心思。族里有这么多遭到天罚的孩子还不够吗?非要你们的孩子也要受尽折磨,你才甘心吗?”   他的目光渐渐转向柔和,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看着阿乐融:“你是她最疼爱的小弟,她究竟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阿乐融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脸色骤然大变,原本阴柔的脸上,现出几分暴戾阴沉,他阴沉沉道:“我一意孤行?你别忘了,我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是谁害的?是你!是阿思瑶!”说着他一把掀开盖在自己双腿上的毯子,厉声道:“若不是你们背叛我抛弃我,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你们对不起我!是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内心却是虚伪、冷漠、假仁假义!”   他毫无征兆的掀开遮腿的毯子,祁璟站在他对面的位置,正正对着他的腿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倒吸一口。他原本以为阿乐融是因为天气凉的缘故才盖着毯子,也想过对方腿脚不方便才坐着轮椅。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阿乐融膝盖以下的两根裤管轻飘飘的,原本应是小腿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令祁璟震惊的不只如此,还有阿乐融状似疯癫地又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只见他裸露的胸膛上密密麻麻的满是黑色小点,几乎将他半个右胸的肌肤完全覆盖住。而更令人惊悚的是,那些黑点还在缓慢的往他的左胸之上蔓延移动,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璟满腹疑问,心里担忧另外两人的状况,但是看阿乐融的样子,又深知此刻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只好缄口不言。   而看到这一切之后的福佑,也同样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方低声道:“我该带你一起走的。我不知道族长会如此对你。”   “走?哈哈——”阿乐融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任由自己的衣襟大敞开着,冷冷道,“你们但凡有一日想起我,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眼底一片血红,盯着福佑,嘲弄道:“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就是我的大哥和阿姊给我留下的。”   福佑喉头微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微微别过头,似是不忍心再看。   阿乐融冷笑了一声,缓缓将目光转到祁璟身上。   祁璟顿觉自己有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冰冷、生硬、毫无感情的那种目光,令他瞬间浑身汗毛倒立起来。   阿乐融收回了他对待福佑时的那副嘲弄的面孔,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苍白的手指虚虚点在自己胸膛上,对祁璟道:“我的好外甥,你从外面来,想必还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他语气里的亲昵令祁璟不寒而栗,明明是笑着的一张脸,却无端的让人感觉遍体生寒,想要逃离。   祁璟不由的后退着,想要跟他保持些距离。   他这个小舅显然不是什么善茬,跟大舅福佑明显不是一个路子,就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盯着猎物无声吐着信子的毒蛇,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猎物一击毙命,让祁璟有种本能的排斥感和恐惧感。   然而祁璟往后退的举动似乎是取悦了阿乐融。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笑来,柔声道:“我的好外甥,你是一国之主,想必你比大哥更清楚,对于叛国之人,该如何处置。”   祁璟微微睁大了眼,这举动更令阿乐融感觉愉悦。   “没错,在夏部这里,任何企图逃离夏部的人,都是背叛者,与叛国者无异。同样的,他们会跟叛国者一样,会给予叛国的刑罚。”他嘴角的弧度又翘起来一些,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也不管祁璟愿不愿意听,自顾自道:“不过,夏部的刑法又与外面不同。”   说着,他的食指和拇指并拢,在右胸上的那些黑点上,轻轻一捻。再抬起手时,指尖已经被一片黑色的小点所完全覆盖,而那些黑点,仍在不停的动。   祁璟瞳孔猛缩,那些黑点!不,不是黑点!分明是一只只如蚂蚁般大小的黑色虫子!   祁璟看着阿乐融若无其事的又将那些小虫子放回自己的右胸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这个小舅,是在拿自身血肉喂养这些东西吗?   阿乐融轻笑一声,摇头道:“不是我喂养的。”   祁璟默然,原来自己恍惚中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吗?   阿乐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当知道,夏部的人都是神裔血脉。而神裔血脉天生就有一项能力——治愈。只要不是伤及灵丹,普通的皮肉之伤根本不能奈我们如何。”   他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祁璟,像是在等着他回答。   祁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知道。”   “神裔血脉看似无坚不摧,其实不然。”阿乐融这才接着说下去,他指尖还捻着一只小黑虫没有放回去,放在眼前端详着,慢条斯理道:“这世上,有黑就有白,有光就有影,有神——”   他顿了顿,轻飘飘的瞥了祁璟一眼:“有神,就有魔。”   祁璟起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后来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想到,难不成他这个小舅看出了晏止澜是神魔之血?   想到夏部对于外族的排斥,祁璟不由紧张起来,提心吊胆的盯着阿乐融,同时心里算计着晏止澜和南宫子仪的处境。   他这边紧张极了,那边阿乐融却只是捎带一提,意不在此的样子,目光落在他手指尖上的小黑虫上,道:“自古神魔不两立。人人都道神是魔的克星,殊不知,魔对神来说,亦是如此。”   他不徐不疾的说着,祁璟看着他指尖的小黑虫,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果不其然,下一刻,阿乐融道:“真神尚且不能抵挡心魔,何况区区神裔血脉?想要对付我们,甚至不需要真魔,只这些魔蛊,便可蚕食我们。”   他说完,大笑着用力将之间的那只魔虫捻成了粉末。   然而下一瞬,那些粉末又重新凝聚成了一条黑色的小虫子,如蛆附骨的黏在他胸上。   他嘲弄地看着祁璟:“看到了吗?我的好外甥,这个,就是夏部对于背叛者的惩罚。我的大哥和阿姊逃离了夏部不敢回来,族长便将这些全部施加于我,由我一人承担。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我日夜忍受着血肉被噬咬的煎熬,生不如死,而你们呢?”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刀子一样射向福佑,恨声道:“你们在外面逍遥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在这里所受的折磨?但凡你们顾及一丝血脉亲情,也不会任由我在这人间地狱里煎熬!”   福佑满眼痛色,无不愧疚道:“阿乐融,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阿乐融抬手打断了。   阿乐融长长地喟叹一声,悠悠道,“不过,好在这种日子快要结束了。有我的好大哥和好外甥陪我,我再也不会寂寞了。”   祁璟尚未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福佑的脸色已经瞬息变了几遍,最终怒斥道:“阿乐融!是我对不起你,这我无话可说。但是阿璟是无辜的,你不该牵扯他进来!他只是个孩子,这些与他无关!”祁璟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二在意的人,另一个在意的人则是阿乐融,他不能让阿乐融毁了祁璟,也不能让阿乐融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哈——孩子?”阿乐融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道:“是,他只是个孩子。那我呢?我呢!”   他双手推着轮椅,慢慢逼近福佑,直到膝头贴上福佑的小腿,仰着头,一双淡色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福佑,嘴里吐出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怨恨:“他还是个孩子,那我呢,大哥?你们抛下我走之时,我才满十八岁。在我的成年礼和婚礼上,我敬爱的大哥带着我的娘子,趁着我喝醉酒的时候,一起逃了。”   他颤抖的手指着祁璟,声音逐渐沙哑:“我酒还未醒就被人带到了祠堂,接受拷打逼问。整整七天,我遍体鳞伤,被关在祠堂的禁室,没有饭吃,没有水喝。身上被扔满魔蛊,伤口刚要愈合,新长出的血肉瞬间就被魔蛊噬掉,无休无止的疼痛,无边无际的绝望,你们想过我吗?族长以为我是你们的同谋,一点都不信我的话,将你们的过错全部推到我身上……”   他眼底布满红丝,眼里噙满了泪:“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哪怕你们跟我泄露一丝半毫,哪怕你们带我一起走,我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疯狂的怒吼着,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下落。   福佑皱紧眉头,低头看着他,刚涌出来的那点勇气又蓦地消散了,对于小弟的处境,他确实是考虑的不周。他的眼里满是愧疚和悲痛,伸出去的手想要摸阿乐融的头顶,却又猛然缩了回去。   祁璟不是当事人,没有福佑那种愧疚感,置身事外的同时心如明镜,越听越觉得不对。   据他所知,他娘阿思瑶是私自逃离的不错,可是大舅福佑不是。福佑是奉了族长之命出来追捕他娘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才改变主意停留在外界。并不是阿乐融所说的,两人是一同逃走的。   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抛弃阿乐融一事!这个阿乐融有问题!   几乎是想到这里的瞬间,祁璟就毫不犹豫的一把拉过福佑,往后噔噔蹬一连退了好几步,跟阿乐融保持一定距离之后,才停下来,警惕的看着他,脱口打断他:“不对!”   正在哭泣的阿乐融顿住了,福佑也皱眉看着祁璟:“怎么?”   祁璟紧紧盯着阿乐融,语速极快的将心中所想告知福佑。   “阿乐融!”福佑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沉声道:“你连我也设计?”   阿乐融见被戳破,也不意外,干脆的卸下了伪装,抹掉脸上挤出来的眼泪,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对此很意外吗?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小舅是个病娇变/态   一更,晚点再更一章_(:з」∠)_ 第74章 夏部神裔   阿乐融的手在自己膝盖上轻轻一抹,原本空荡荡的裤管下面,很快因为有了实物的支撑而变得饱满有型起来。   祁璟一脸震惊,匆忙中转头去看福佑。   福佑也是一脸震惊,一副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他一只手指着阿乐融,指尖微微颤抖,既惊又怒:“你怎可如此胡闹!以自身做陷阱欺骗于我!”   阿乐融脸上带着笑,动作优雅的从轮椅上站起来,稳当当站在他们面前,与福佑对视。   祁璟这才发现,他这个小舅站起来比他还要高上半头。走动时如行云流水,静站时如翠翠青松,再加上那副男女莫辨的容貌……   祁璟不合时宜的想,若是再年轻二十岁,不,即便现在一脸病容,也掩饰不住他的卓越风姿。这样的人,的确当得起南宫小姐当年那句评语“芝兰玉树神仙一样的人物”,怪不得能迷得南宫小姐神魂颠倒,抛家弃子也要跟随他。   阿乐融微微低头,俯视着祁璟:“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小子先看出了端倪。”说完他又转向福佑,嘴角勾着笑:“大哥关心则乱,怕是忘了我最拿手的小把戏。”   “不错,是你最拿手的幻术。”福佑此刻已然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我早该知道,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你早不是我印象里那个明朗善良的小弟了。”   阿乐融的笑容顿了顿,很快恢复常态,勾唇笑道:“是吗?”   福佑注视着他,经历了前面的一系列欺骗之后,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阿乐融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阿乐融了。   他心里虽有无限怅惘,却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需的尽快从昔日的记忆力抽身出来面对现实。   于是稳了稳心神,用毫无起伏,平静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一样,对阿乐融道:“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导致你性格大变。但是如今,你已是夏部族长,想要什么应有尽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满足的?”阿乐融稍微歪了一下头,陪着他那张足以倾城倾国的脸,显得尤为动人,他笑着道:“大哥你还是那么……嗯,我是该说你单纯,还是该说你愚蠢呢?”   他说着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福佑,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微妙神情,像是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什么似的。   福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思,对方不过是想继续看他失态以此作为乐趣罢了,因此他丝毫不为所动。这些年他所受到的非议岂是一句两句?除了祁璟,再没有人能勾起他心中的波澜。方才的失态,也仅仅是出于对阿乐融的愧疚罢了。此刻他心中已然一片清明,再也不会被阿乐融表现出来的悲惨可怜亦或是纯真烂漫所迷惑。   阿乐融见他一脸平静,不再像之前那么容易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也不失望。他反问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美妙的事情,我都还没尝试过,你说,我为什么要满足?”   福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直接问他:“说吧,你放出假消息说夏部暴/乱,特意引我回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阿乐融饶有兴趣的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道:“这就等不及了吗大哥?我记得你的耐性是族里最好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反倒不如以前了呢?”   福佑不予理会他的挑衅,沉声道:“你想要报复也好,泄恨也罢,都冲着我来。放这几个孩子离开,这些事情与他们无关。”   阿乐融却是笑着道:“大哥离家多年,怕是忘了夏部的族规向来是只许进不许出的?何况——”他转头看着祁璟,眼里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谁说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外界有句话道‘父债子偿’,阿思瑶欠我的,就让她的孩子来替我还!”   福佑拧紧了眉头,厉声道:“阿乐融!你不要得寸进尺!”   涉及到祁璟,他终于又被阿乐融成功挑起了怒气,粗犷的面容上满是怒色:“是我对你不起,自有我一力承担。其他人与夏部无关,放了他们。夏部族规,第四十三条,不牵扯外人,不以怨报德。即便你是族长,也不能触犯族规……”   “触犯族规?”阿乐融抬手打断了他,直直盯着福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大哥,你也知道如今我才是这夏部的族长。你真的离开夏部太久了,久到都不知道夏部的族规早就已经改了。你说的那条,现在已经改为,若有外人闯入,格杀勿论。”   他话音刚落,祁璟他们瞬间被四周突然出现的夏部族人团团围住,各个手执利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福佑被他气的脸色铁青,胸膛不断起伏,厉声道:“阿乐融!你怎能做出这种篡改族规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够了!”阿乐融眉宇间现出几分不耐,“这世上谁都能这么说我,唯有你。你一个违逆族规的背叛者,凭什么说我?”   福佑被他说中心中愧事,顿时脸色大变,双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紧紧的闭上了嘴。   阿乐融胜券在握,心情十分愉悦,很快恢复了常态,面上重新挂上笑意看着他们:“不过你们也不算外人……”他嘴里说着话,缓缓地逼近福佑,鼻尖几乎与福佑的鼻尖撞上,直直看进福佑的眼睛里:“大哥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任由那些人将福佑跟祁璟团团围住,自己则站在圈子的外围,话里有话道:“不过,另外闯进来的那两个人,我就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了。”   祁璟一听,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他这个小舅明显不是什么善茬,如今南宫子仪和晏止澜落在他手里,不知是生是死。为今之计,还是先稳住他再说。   来不及想再多,祁璟直接推开围着他们的人,他早看出来那些人只是虚虚的围着他们,像是在等阿乐融的命令,并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祁璟不费什么力气的就扒开他们,站在阿乐融身前,毫无畏惧的对上对方的视线,脱口道:“你说的不错,‘父债子偿’。我阿娘欠你的,确实该我还你。但是在此之前,我也有我的条件。”   阿乐融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自己站出来,但他很快掩去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失神,抚掌赞赏道:“好孩子,有担当!”   “阿璟!”福佑上前将他拉至身后,斥道,“胡闹!”   祁璟握住他粗粝的大手,心平气和道:“佑叔,你还没看出来吗?他跟我们委以虚蛇这么久,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你对他的愧疚,攻破你的心理防线,趁你心神大乱时提出条件。此刻才是他的真面目,他的真实目的。”   福佑低头看着他,干涸皴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被祁璟拦腰截住了。   祁璟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佑叔,他的真实目的是我。你不过是他的一个诱饵罢了。”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阿乐融,“我说的对不对?小、舅、舅?”   最后三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说出来,听在阿乐融耳中无比刺耳。   阿乐融眯了眯眼,右手摸上祁璟的左脸颊:“比起小舅舅,我更喜欢听你叫我阿爹。”   祁璟不闪不躲的任由他略显冰凉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描绘着,阿乐融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轻叹道:“真像啊!若是阿思瑶没有背叛我……”   他的手顺着祁璟的脸颊下滑,滑到他脖子上时突然发力,一把扼住祁璟的脖颈:“可惜你这身体里流的血是肮脏的,是夏部的耻辱……”   福佑怒道一声:“阿乐融!”便要上前解救祁璟。然而他被阿乐融的人紧紧的按着,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祁璟在对方手里被捏的脸色涨红呼吸困难,不一时就急的满头大汗。   阿乐融瞥了他一眼,像扔破布一样把祁璟丢到地上,拿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的手,仿佛那只接触了祁璟的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脸上满是厌恶至极的神色,不轻不重的吩咐道:“带去禁室,关起来。”   他话音一落,立时有几个身材高壮的青年汉子,将祁璟绑了个严严实实,拖着他往门外走。   祁璟抬起头,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不依不饶的问道:“我的同伴呢?”   阿乐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吹了口气:“有意思。”   他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勉为其难的抬起祁璟的下巴,迫使他昂起头看着自己,低头看着祁璟,兴趣盎然道:“难为你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记得你的同伴。这点倒是跟你那怯懦又自私的阿娘不同。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阿乐融极轻极浅的呼吸拂过祁璟的脸颊,他贴着祁璟的耳畔,道:“你放心。那两个小朋友安全的很,等会儿就能看到他们了。你也知道,我的主要目的是你。对于其他人,我是不感兴趣的。你方才不是自己也答应了要‘母债子偿’吗?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会放了他们。”   说罢,他起身,再也没看祁璟一眼,转身朝福佑走去。   福佑被阿乐融带来的族人制住了手脚,只拿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他。   阿乐融在他面前停下,唇角微微勾起:“那么现在,是不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旧事了,大哥?”大哥两个字像是被他揉碎了血肉淬了毒,咬在唇齿间重重说出来,令人倍感不安。   祁璟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然而不等他转头去看阿乐融到底要对福佑做什么,就被一块黑布蒙上了双眼,双臂被人左右架着带出了阿乐融的屋子。   祁璟情急之下,奋力挣扎着扭头冲着背后喊道:“阿乐融!小舅!你还记得多年前那个跟你共结连理的南宫姑娘吗?”   他也是急中生智,脑中突然闪过‘虎毒不食子’这句俗语,本来是想直接点明南宫子仪的身份,期待阿乐融看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放过南宫子仪,逃出去一个是一个,也好过他们几个全都折在这里。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蓦地想起阿乐融对福佑和自己的态度,犹豫了一瞬,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说明南宫子仪的身份,先以南宫小姐试探。   果然,他这句话一喊出来,禁锢着他手脚强迫他往前走的那两个人停了下来。   祁璟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只觉心脏砰砰砰直跳,不由得屏住呼吸,只待阿乐融问起,他便将南宫子仪的事情和盘托出,好将南宫子仪先救出来。   不料下一瞬,阿乐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说出口的话顿时将他钉在原地,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令他心寒齿冷。   他听到阿乐融浑不在意的说道:“哦,你说那个已经化成灰的女人?”   祁璟想到满怀期待前来认亲的南宫子仪,还有孤注一掷为之付出的南宫小姐,忍不住为他们二人不值。阿乐融根本不是人!他没有心,没有感情,分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阿乐融看到祁璟微微颤抖的身躯,似是诧异道,“怎么?你不知道吗?私闯夏部,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何况……”他轻飘飘道:“我可从来没承认过她是我的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久等了!   祝各位大大食用愉快~ 第75章 夏部神裔   祁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强带着踉踉跄跄往外走去。他曾尝试着跟挟持着的两人套话,然而这两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全程一声不吭。   祁璟说的口干舌燥毫不见效,只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祁璟耳朵动了动,试图听出现在所处的环境。然而实际上却是,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夏部特有的那种花树所开的花香,他什么也没闻到,什么也没听到。   押着他的一个人突然松开手,往旁边走了几步,门轴转动的声音传入祁璟耳中,紧接着,祁璟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后背,重心不稳的往前跌去。   沉重的门发出吱扭的声响,缓缓被关上。那两个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祁璟会逃走,将门关上之后就干脆利落的走掉了。   祁璟被黑布蒙着眼睛,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在快要跟地面亲密接触之时,落入了一个略显冰凉的怀抱,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瞬间将他团团包围起来,那些在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令祁璟面红耳赤,忍不住颤了颤,挣扎着想往后退去。   “别动。”晏止澜低沉喑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样子。   祁璟顿时一僵,心跳如擂鼓,幻境里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他虽然担心晏止澜的安危,骤然跟人面对面相处,却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了。   所幸晏止澜只是想帮他解绑,没有像幻境里那样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祁璟被束缚的双手一被解开,重获自由,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揭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然而他的手触上黑布时却又犹豫起来,这会儿蒙着眼睛还好,等会儿揭掉这层布,若是跟晏止澜相对,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晏止澜面前失态。   然而他犹豫的一瞬间,很快被晏止澜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道:“眼睛怎么了?”   祁璟被他这么一问,心神慌乱起来,一把扯下了蒙眼黑布,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拿掉黑布之后,他匆忙的避开晏止澜的视线,作势打量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一看之下,愣住了。   原来他们现在是在一间密封的屋子里,屋子极黑极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整间屋子除了最上方有一个巴掌大的天窗之外,连一盏可照明的灯也没有。唯有那个小天窗泄露进来一丝光亮,让他勉勉强强能视物。   所幸他们现在是在白天,若是在夜晚,祁璟毫不怀疑,若是他睁开眼看到一片漆黑,铁定会以为自己瞎了。   祁璟暗骂阿乐融狡诈,这种黑暗压抑的环境待久了,不用用刑,被囚禁的人心理上就先崩溃了。   他的目光在这屋子里面转了几圈,刚要问晏止澜有没有南宫子仪的下落,眼角余光扫过墙角,模模糊糊看到那边有个人影,像是南宫子仪的身形,连忙几步走了上去。   南宫子仪似是睡着了,很是不安的蹙着眉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双腿蜷缩着,膝盖顶着胸口,两只手紧紧抱着双膝,不时呓语几句。   祁璟试着叫了他几声,南宫子仪毫无反应。   “不用叫了,我试过,没用的。”晏止澜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祁璟碍于幻境的事情,几不可查的挪了挪身体,跟他拉开一点距离,不自在的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晏止澜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南宫子仪身上,眉头紧锁着,道:“他的情况很不对。我猜测,他应当是陷入了梦魇,抑或幻境中还没有脱身出来。”   祁璟忧心忡忡的看着南宫子仪:“有没有办法唤醒他?”   晏止澜摇头:“你没来这里之前,我试过很多法子,都没办法将他唤醒。除非……”   祁璟扭头看他:“除非什么?”   晏止澜侧过头看他:“除非他自己愿意醒来。否则,没人能将他唤醒,只能这么任由他陷入沉睡中。”   祁璟一听,立时急了:“他一个□□凡躯,就这么不吃不喝的睡着,怎么受的住?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强行唤醒他?”   晏止澜沉吟片刻,在祁璟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想到有什么方法,能在不损伤他神智的情况下强行唤醒他。”   祁璟颓然在南宫子仪身旁坐下,喃喃:“那怎么办?”   像是问晏止澜,又像是自言自语。如今南宫子仪情况很是不对,福佑那边又不知道情况如何,他心急如焚,却又对两边都束手无策,深深有种无力感。   晏止澜在他身边坐下,面沉如水:“等。”   祁璟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要等到猴年马月?”他一转头,正对上晏止澜探究似的目光,不由一愣:“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晏止澜答非所问,问他:“你之前在哪儿?”   祁璟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的摸不着头脑,又想到先前面对阿乐融时候的那些糟糕事,更加烦躁了,没好气道:“还能在哪儿?我那个小舅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点也不像南宫子仪说的那么善良可爱,简直可怕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惆怅道:“也不知道佑叔现在怎么样了。”   晏止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又问道:“在此之前呢?”   “在此之前?”祁璟一时没想到他的意思,心思还在南宫子仪和福佑身上,心不在焉的重复了一遍,等他回过神来,晏止澜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晏止澜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他:“在进入这里之前,我陷入了一个幻境……”   祁璟心里一突,直觉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他,不料太过心急,想来想去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只好干巴巴的附和道:“哦、哦,是吗?”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同时暗骂阿乐融,布下的什么狗屁幻境,怎么人都出来了还有幻境的记忆!   晏止澜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缓缓道:“在那个幻境里,我以另一人的身份,与人成亲生子……”   祁璟听到后,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须臾,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魂不守舍的应和道:“哦,是吗?那你那位娘子,一定是位温柔娴静,性子善良的女子……”   晏止澜抬手打断了他,反问:“为何一定是女子?”   祁璟语塞。   晏止澜也不催他,就那么静静的等着他回答。   祁璟脑子快速转动着,想起他方才的话,脱口道:“不是你方才说成亲生子的吗?既然有孩子,那肯定是女子啊!男子怎么能生出孩子来?要是男人能生孩子,这世间岂不乱了套?”   他一口气避重就轻的说完,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晏止澜,又快速转移了视线。   好在晏止澜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反倒点头道:“不错,男子确实生不出孩子。”   祁璟心头一松,一口气还没顺出来,就听到晏止澜接着道:“不过,那人与我一样,虽是男子,在幻境里却是另外一位女子的化身。因此,我们之间竟这么荒谬的有了一个孩子。”   祁璟讪讪笑道:“这个……这个……实在匪夷所思,恕我不能……”   他的话再次被晏止澜打断,晏止澜紧紧盯着他,扔出一句话:“你为何不问,我与那人在幻境里的身份是何人?”   他语气仍是淡淡的,祁璟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心虚之下脚蹬着地连连后退了几步,磕磕绊绊道:“是、是什么人?”   晏止澜看不出神色的瞥了他一眼,上下两片薄唇微动:“是……” 第76章 夏部神裔   “啊你看,表哥是不是醒了?”   祁璟心里一派紧张,不待他说出口,就匆忙转移话题,指着南宫子仪大呼一声。   晏止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南宫子仪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点都没改变。   祁璟讪讪的收回手,干笑道:“这里光线不好,兴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晏止澜转过头来,古怪地看着他,祁璟被他看的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忍不住嘀咕:“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晏止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在害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祁璟本能的反驳了一句。   实际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确实很是不安,不知道晏止澜对于环境里的事情究竟记住了多少。   不知为何,从幻境里出来再次面对晏止澜时,他总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对上晏止澜时总忍不住想要逃,恨不得离对方十万八千里,最好谁也见不到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满是尴尬。   祁璟自己也有点想不通,分明他才是被欺负惨了的那个人,又给人当新娘子又给人生孩子的,为什么先心虚的也是他?   但是没有办法,可能是晏止澜在他心中高岭之花的形象太过深刻,令他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晏止澜就是那种遥不可攀不容亵渎的存在,实在没办法将床笫之事同晏止澜那张清冷的脸联系起来。   祁璟忿忿不平的抬头,正对上晏止澜深邃的眉眼。愣了一下,眼前不由浮现出两人在幻境里颠龙倒凤之时,对方深情痴恋的眼神。   祁璟顿时满脸通红,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脑子里还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好不容易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不料又听到晏止澜的话,再一次僵在原地,连手脚都觉得无处可放。   晏止澜恢复了他一贯波澜不惊的神情,了笃定道:“我原本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如今看来,幻境里的那些却是真的。是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祁璟,似乎只要祁璟敢说出一句谎话,他立刻就能拆穿。   祁璟被他了然的目光看的无所遁形,脸上腾的一下火烧火燎红了,心里快速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晏止澜。然而还没等他想好,晏止澜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   祁璟被他逼问的有些不耐,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破罐子破摔道:“不错!跟你成亲的是我!跟你上床的也是我!跟你生了孩子的还是我!怎么着?你占尽了便宜还想兴师问罪不成?虽然我们是发生了关系不假,但是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因为受了幻境迷惑的原因,你我都是身不由已才那样的。你可别误会我对你有什么心思。你就、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了。”   他不管不顾的一口气说完,压在心头的那股不安终于散去。这样说,总该不会错吧?既解释了原因,又给了晏止澜足够的面子,对方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吧?   虽然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两个人都是男人,他总不能跟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追着人问责吧?何况,他脾气再怎么软,也是有自己的心性和傲气的,不可能求着晏止澜给他个说法什么的。再者,都是幻境惹出来的,又不是两人心甘情愿的,要怪只能怪他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小舅。   祁璟愤愤的想着,在心里给阿乐融扎起了小人。   没注意到晏止澜听到他的这番话之后,原本平静如水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祁璟才恍觉不对,一抬头,发现晏止澜正面带不善的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晏止澜往前逼近了一些,沉声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因为幻境里的事情而耿耿于怀。祁璟没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拷问过自己无数次,究竟是幻境的原因,还是他的本意,促使他做出那些事情?   在幻境里,他一睁开眼,就感觉到了不对。他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受他控制,像是有另一个人的灵魂支配着一样,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自己一步步地走近祁璟,做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事情,说出那些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说出的甜言蜜语。他是被幻境控制了不假,但是实际上,他心里清楚极了,他分明是有两次机会能重新掌控主权,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及时行止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鬼差神使的没有,而是任由自己陷入幻境中,带着祁璟一起沉沦。   他记得第一个幻境里,他们成亲的那一晚,祁璟身穿大红喜炮,局促不安的坐在床上,后来因为情药的关系,脸颊酡红眼神迷离的紧紧抱着他,小声哭泣着求他救命的样子。   还有第二个幻境里,最后一晚,祁璟为了逃走,故意一反常态,竭尽所能诱惑他的样子,实在是再可爱不过。   直到幻境里的最后一刻,他亲眼看到祁璟死在他面前,那种恍若失去一切天塌地崩的感觉,他已然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被控制的身体所产生的。   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脱离幻境,被人仍在在了这个石室里。   祁璟猜得不错,最关键的阵眼正是他自己,然而破阵却是要用他在幻境里的命换来的。   虽然心里清楚那些只是幻境,祁璟必定还活着,晏止澜还是心脏剧痛,仍没从幻境里回过神来。他仓促的环顾四周,并没有祁璟的身影,只有一个躺在墙角不知死活的南宫子仪。   他心神恍惚,焦躁不安的在石室里走来走去,猜测祁璟会不会跟他一样,记得幻境里的事情,若是记得幻境里的事情,他该怎么面对对方?若是不记得……   晏止澜的心底涌上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和愤怒,他怎么能不记得!他们明明耳鬓厮磨肌肤相亲过,怎么能不记得!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都被祁璟牵着走之后,蓦地怔住了:什么时候,他竟对祁璟这么在意了?   晏止澜生平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站在那方巴掌大的天窗下面,望着外面绚烂璀璨的星空,默默的出神。   许久之后,直到腿脚都站的酸麻,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祁璟,确实是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晏止澜的眼里现出一丝茫然,或许是祁璟三番五次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他之时,亦或是生辰宴祁璟特意为他祝贺之时,再或者是两人同床共寝日久生情……   不管是什么时候先动了心,晏止澜唯一能肯定的是,绝对是在进入幻境之前。否则,在幻境中,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的,是他自己放弃了那两次机会。   当时他自欺欺人的告诫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想知道布下幻境的主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好以此找出布阵人的破绽,一举破阵。   然而实际上却是,虽然身不由己,他却是有感知的,幻境中所作的一切所说的话,他都能听到能看到,甚至能感觉到祁璟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侧所带来的酥麻感。   只是他那时一心以为只是幻境强加给他的,完全没往自己这方面想过。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放任自己乱来,恐怕已经存了私心。   晏止澜往前又逼近了一步,将祁璟逼近角落,捻起他垂在脸侧的一缕发丝,别在他的耳后,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气:“什么都没发生过?”   按照幻境里的时间发展,他们拜过堂,入过洞房,一起生儿育女,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都被眼前的这个人给做完了,他怎么能轻飘飘的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晏止澜突然觉得自己荒谬又可笑,因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怒气,他此刻气场全开,周身尽是凌冽的气息,祁璟顿觉周围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不由的缩了缩头,弱弱的认怂:“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本来么,他觉得两个男人,说负责这种话,未免太过矫情。再说,他也不认为晏止澜会看上他,人根正苗红的一世家公子,想要跟他结成道侣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怎么也轮不到他。何况,晏止澜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愿意跟他进宫……   祁璟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根本不是负不负责、轮得到谁、愿不愿意的问题啊!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男人啊!他这些假设的前提都是把自己代入了喜欢晏止澜的条件下才成立的啊!   祁璟哀嚎了一声,抱着头咚咚撞了两下墙壁,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为什么要考虑这些事情?明明他想象中的生活是娶个温柔美貌的娘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崽子,夫唱妇随。但是为什么现在他满脑子里想的,却是晏止澜愿不愿意跟他?   他这边正暗暗唾弃自己,冷不防听到晏止澜道:“晏氏家规,一生一世一双人。”   祁璟茫然的看着他,一时没意识到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晏止澜往后退了一些,跟他拉开一点距离,注视着他的眼睛,神色肃穆道:“虽然是幻境,然你我肌肤之亲却是事实,我会对你负责。”   最后几个字被他郑重其事的说出来,祁璟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负责?负什么责?   祁璟神情呆滞地看着晏止澜,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生锈了似的停止了转动。   晏止澜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的神色,眉头渐渐皱起,有种想把人绑起来的冲动,最好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除了他,谁也不能看,那两片红润的双唇只能跟他说话,再也不能招惹旁人。就像幻境里那样,心里眼里只有他,一心一意乖乖的做他的娘子。   不过只一瞬,他就压下了这个荒诞的念头,冷声道:“你是不愿意吗?我知道在这里跟你提这件事是有些草率,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出去,我……”   祁璟的脑子终于重新运转起来,他简直要被对方气笑了,负责?他又不是女子,负什么责?   盛怒之下,他口不择言,不动脑子的脱口道:“不,该是我对你负责才是。等这些事情结束,回去京都,我一定封你做个贵妃、不,封你做个皇后当当。”   晏止澜闻言,顿时脸黑如锅底。   祁璟心中大快,刚要再接再厉,再说些什么,冷不丁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我说二位,麻烦你们调情的时候也看看场合,考虑一下旁人的感受,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噶好,我是木得感情的存稿君^_^ 第77章 夏部神裔   祁璟被晏止澜气势压制,终于扳回了一局,好不容易扬眉吐气,正在兴头上,想也不想的反驳道:“谁说我们调情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越过晏止澜往他身后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南宫子仪从幻境中转醒,此刻正披头散发的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们。   祁璟尴尬地推开晏止澜走过去,惊喜溢于言表:“你醒了!”   南宫子仪萎靡不振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是啊,还活着。怎么,你很是失望吗?”   “没有没有,”祁璟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久才醒过来,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他方才说的话,神色一凛,紧张兮兮的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南宫子仪懒懒的将散开的头发重新束起,像是刚回神一样,拉起自己的袖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啧,都酸了。”   随后,扶着自己的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额角,漫不经心道:“哦,那个啊?约莫是从你说成亲上床什么的时候吧?”   祁璟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跟晏止澜争论的事情,南宫子仪全部听了个遍?   他这边正心神恍惚,那边南宫子仪又悠悠道:“要我说,你们也别争什么负不负责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该怎么出去?”他说着,晃悠悠的走到那扇门前,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铁门发出嗡嗡的响声。   南宫子仪低声咒骂:“这什么鬼地方?又黑暗又潮湿!见鬼的,我竟然在这种地方睡了一觉?还有,你们竟然有心情在这种地方争论那种事情?明明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好事,就不能等出去之后,挑个好日子,和和美美的再谈?”   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祁璟却是心头大震:什么你情我愿郎情妾意?是说他跟晏止澜吗?难道他真的对晏止澜……   祁璟鸵鸟似的避开了这个问题,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南宫子仪说的对,他们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考虑怎么出去以及出去了之后如何找到福佑,而不是在这里纠结男女情长。   一旦转移了注意力之后,祁璟面对晏止澜时那种紧张的情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听着南宫子仪久违的絮叨,竟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   等到南宫子仪终于抱怨完,祁璟才有机会将之前的事情说给他听,不过隐去了阿乐融对南宫小姐的评语那段,只隐晦的点出南宫小姐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南宫子仪眼里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果然,长的好看的人都是祸水。”   祁璟虽然知道他指的是阿乐融,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晏止澜。   晏止澜抿着唇站在一旁,俊美无俦的脸在昏暗中看的不甚清楚,然而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睛却是牢牢的黏在祁璟的身上。   祁璟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忽略自己身上那两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假装若无其事的拍拍南宫子仪的肩膀,劝慰道:“节哀。”   南宫子仪一把拍掉他的手,呸道:“节什么哀?早在我记事的时候,就给父母立了衣冠冢,年年去祭拜他们。在我心里,他们早就是死人了。”   他满不在乎的说着,祁璟却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丝落寞,想到他的身世跟自己的处境,颇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于是也不揭穿他,只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怎么这么久才醒过来?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件事,南宫子仪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他脸色凝重道:“出大事了。”   祁璟见他一脸凝重,一颗心也被高高提了上来:“出什么事儿了?”   南宫子仪却没有直接回复他,反倒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们还记得我们进入夏部之前,所看到的那棵花树吗?”   祁璟下意识的看向晏止澜,怎么不记得?他可是因为那棵花树吃了个大亏!幻境里所发生的一切太过羞耻,他都没脸跟南宫子仪说。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既然晏止澜对幻境里的事情有记忆,那么南宫子仪肯定也记得。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南宫子仪在幻境里所对应的身份是福佑,而在幻境里,因为他与晏止澜已然成亲的缘故,福佑约莫是为了避嫌,所以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多。   因此祁璟还想掩耳盗铃的假装那些事情没发生过,或者让南宫子仪认为那些不过是幻境里的人物,最好不要联想到他身上最好。   不过花树那件事,是三人到达夏部时都看到的东西。祁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坦白:“记得。怎么?”   南宫子仪却没有再往下说,反而朝他走来,在他脸上细细端详了片刻,甚至还伸出手来准备摸摸他的脸,满脸困惑:“难道我还没从幻境里出来?还是我又掉进了新的幻境?”   他的手在即将摸到祁璟的脸之时,被晏止澜横空伸出来的手挡住了。   晏止澜面沉如水:“不是幻境。”   南宫子仪狐疑的看看他,又看看祁璟,警惕道:“不对,既然不是幻境,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奇怪?”   祁璟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知道这是从幻境里刚出来之人的通病,一时幻境跟现实有些分不清楚。既然幻境里的事情都是有关夏部的,那他说一件与夏部无关的事情,南宫子仪应该就能分辨出来了。   祁璟想了想,试探道:“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在一个小黑店里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南宫子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难道真的不是幻境?”   祁璟无语,没好气道:“那在京都的平民修士地盘上,你被我灌醉的事还记得吗?”   南宫子仪终于相信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抱怨道:“不要怪我多疑。你都不知道我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说出来能吓死你。”   不等两人回答,他自己就顺着话头说了下去,他大惊小怪地抓住祁璟的手,满脸激动:“你猜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我跟你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祁璟的手被他抓的生疼,苦兮兮道:“你先松手。”   然而正处于兴奋中的南宫子仪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反而是一旁的晏止澜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他从南宫子仪手里解救了出来。   南宫子仪也没怎么在意,眼睛亮的发光,在昏暗的石室里熠熠生辉,他道:“我跟你说,我竟然在幻境里做了我爹成婚时的司仪,我爹娶得也不是我娘,而是我那个圣女姑姑,也就是你阿娘,且他们二人还育有一子。你说荒不荒谬?”   祁璟越听越觉得不对。   怎么南宫子仪跟他们的经历都不一样?明明晏止澜从幻境里出来,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在幻境里所看到的也是晏止澜。怎么听南宫子仪的说法,他在幻境里所看到的,并不是晏止澜和他,而是阿思瑶和阿乐融的样子?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祁璟在南宫子仪停顿下来的时候,逮住机会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在幻境里,看到了我娘和阿乐融?”   “不仅如此,”南宫子仪点头,“他们还都叫我大哥。”   祁璟高吊着的一颗心缓缓落地,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南宫子仪看到的跟他们所看到的不一样,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他再面对南宫子仪时不会那么尴尬。刚开始他还担心南宫子仪会嘲笑他在幻境里不仅跟晏止澜成亲,还给人生了孩子,现在危机解除,顿觉浑身轻松。   压的他喘不过气的大包袱突然卸去,祁璟的脑子也终于恢复了运转,想起南宫子仪之前的话,便问道:“你之前说出大事儿,是出什么大事了?”   南宫子仪道:“不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方才不是说在幻境里看到你娘和我爹成亲了吗?”   祁璟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抬手打断了他:“停!”他在南宫子仪疑惑的目光中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能不能换个称呼?”   “换个称呼?”南宫子仪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怪不得我说怎么听着那么不自在呢。对对,还是换个说法。”   他接着道:“在那个幻境里,阿思瑶没有逃出夏部,同样地,阿乐融也没有因为去寻她而离开夏部。他们两个成亲之后,育有一子,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夫唱妇随,恩爱有加在,再幸福不过,再圆满不过。”   祁璟点头,前面的倒是跟他和晏止澜所经历的对上了。不过后面的幸福美满倒是不对。   然后他听到南宫子仪又道:“然而谁能猜到这些竟是假象呢?谁也想不到阿思瑶假装乖顺,竟是日日计划着逃跑,甚至求到了我头上。哦不对,是大伯。”   祁璟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去看晏止澜,却见晏止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宫子仪,一副专注听他说话的样子。   没来由的祁璟心里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还没都等他想个清楚,就听到南宫子仪道:“你也知道,大伯一向疼爱阿思瑶,对于她的恳求向来是有求必应。这回也不例外,虽然我能看到听到,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伯应下了帮阿思瑶逃出去之事。”   后面的不用他说,祁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是在幻境里,但是亲手杀掉自己、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至今还深深刻在他的骨髓里,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南宫子仪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往下说道:“然而不知为何,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计划却被阿乐融察觉了。阿思瑶被抓了个现行,却不肯束手就擒,当着全族人的面自杀身亡。阿乐融既怒且悲之下,理智全失……”   祁璟刻意忽略那段令他不愉快的记忆,直觉他最后一句说的才是重点,忙问道:“然后呢?”   南宫子仪茫然道:“然后我就从幻境里醒过来了。”   祁璟本来紧张兮兮的等着他说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嘁”了一声,鄙夷道:“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南宫子仪在他不善的目光下连连摆手:“自然不是。”   祁璟恹恹的“哦”了一声,心道,怎么不意外?怎么不震惊?毕竟你眼里的阿乐融和阿思瑶,就是晏止澜和我?我要是跟你说我在幻境里的经历,绝对比你的更精彩。   南宫子仪见他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颇有微词:“怎么?你不信?”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兴致勃勃的问祁璟:“哦对了,你还没说你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说来给我听听。”   祁璟没精打采的在地上坐下:“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南宫子仪还待追问,被晏止澜打断了。   晏止澜问道:“那些花树有什么问题?”   话题重新被拉回来,南宫子仪终于想起了正事,一拍脑袋:“我也是在幻境里面才想起来,那不是普通的花树啊。”   祁璟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普通的花树,他们还会一进来就陷入幻境吗?   南宫子仪察觉到他的不满,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些花树,是……”   与此同时,晏止澜像是也想到了什么似的,跟南宫子仪一前一后说出了一个名字:“是血孤树。”   “血孤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儿的更新,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灼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夏部神裔   “是血孤树。”   “是血孤树,是跟天蕊树极其相似的血孤树。”晏止澜笃定道。   祁璟转头,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是血孤树?天蕊树又是什么?”   为什么这两个人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晏止澜像是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状似不经意的安慰道:“这个你不知道也属正常。血孤树早就因其邪恶的习性被人灭绝了,而天蕊树因为其弥足珍贵的特质,也在世人的争夺中被烧光了。近几百年都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多。”   祁璟怀疑的看着他,这么大众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还叫做正常吗?   晏止澜淡淡道:“我知道这些,本就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过寥寥几句。今日听南宫兄提起,才想到的。”   祁璟默然,好了,他知道了,又是古籍!不就是学渣跟学霸的区别吗?他懂了。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南宫子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子仪一摊手:“作为凌云阁阁主,总要有点特殊的本事,才能服众吧?”   祁璟狠狠剜了他一眼,南宫子仪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说。因为凌云阁里,恰好有一株天蕊树苗,不过半人高,是以我刚开始并没有跟这个联系到一起。”   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直到后来陷入幻境,看到夏部遍地都是这个,我才意识到不对。天蕊树何其珍贵 ,怎么在这里贱如草芥,连耕田里都遍地都有栽种呢?”   祁璟越发迷惘了:“等等,你们说的那个血孤树和天蕊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南宫子仪耐心解释道:“天蕊树与血孤树极其相似,不熟悉特性的人很容易将两者混为一谈。实际上,这两种的功效根本是相反,甚至是南辕北辙的。”   晏止澜接过南宫子仪的话头,接着说道:“树高三丈,遍体生花,无叶无蕊,花香清淡,闻之清爽。——这是古籍上所记载天蕊树的特性。而血孤树几乎与此无异,也是树高三丈,遍体生花,却是花香袭人,闻之令人恍如神魂出窍,飘飘然如处云端。”   祁璟听了他们的话,不由咋舌,心里直嘀咕,这血孤树的花香听起来像是吸□□一样?   晏止澜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道:“不错,血孤树的花香不仅对人无异,反倒会令长时间处于此香中的人渐渐心神懒惰,不思修炼,被人所控。”   祁璟立刻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被人所控?那岂不是跟幻境里我们的情形差不多?”   晏止澜点头:“虽然准确来说并不相同,然而这么解释也说的通。只是在幻境里,我们虽然控制不了自己,但仍抱有神志,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被血孤树所影响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任人摆布,宛如……”   祁璟一拍脑子,跟晏止澜同时道:“傀儡!”   晏止澜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不错,传闻中,血孤树正是魔界特有的树种,是魔族扰夜为了控制修真界而带来的。那次大战之后,修真界所有的血孤树都被搜集起来堆在一起,销毁殆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只是不知为何,夏部竟然存着这么多。”   祁璟被他赞赏的神色所激励,心里美滋滋的,又脱口问道:“那天蕊树呢?”   问完他才察觉到南宫子仪古怪的视线。   南宫子仪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会儿看看祁璟,一会儿看看晏止澜,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像是了悟了什么似的。   祁璟被他的目光看的颇为不自在,恼怒道:“看什么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   南宫子仪愕然,摩挲下巴的动作也顿住了,委屈的控诉:“我怎么玩儿了?明明血孤树是我先发现的……”   最后一句在祁璟的怒视下渐渐消声,祁璟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来说说这两者的区别?”   南宫子仪闻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还是让晏兄弟来说吧。我就不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   祁璟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南宫子仪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那个,表弟啊,你有空能跟我说说你们在幻境里的事情吗?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   祁璟脸色一红,梗着脖子斥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南宫子仪还待再说什么,被晏止澜适时打断了。   晏止澜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看的南宫子仪顿觉背后凉飕飕的,暗忖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晏止澜不着痕迹的威胁了一把南宫子仪之后,接着道:“天蕊树相传是神树。一棵天蕊树所开的花香能飘百里,令人闻之心平气和,若是能在天蕊树下修炼,便得事半功倍之效。”   祁璟震惊地张大了嘴:“这么厉害吗!”   晏止澜摇头:“天蕊树早已灭绝,这些都是古籍上所记,真实情况已不可靠,或有夸大其词也未可知。”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南宫子仪:“此事问南宫兄,许能得到准确答案。”   一时间,祁璟与他的目光全部齐刷刷的落在南宫子仪身上。   南宫子仪不由的后退一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晏兄弟,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天蕊树想要长成开花,至少需要数百年的时间,凌云阁里那株天蕊树小苗,我养了七八年,才堪堪长了小指节那么点高度,我哪知道它开起花来是什么样子的?”   晏止澜点头,目光重新转向祁璟:“南宫兄说的不错。分辨天蕊树与血孤树唯一的途径便是观察他们的生长期。天蕊树成长极为缓慢,而血孤树成树则极为迅速,快到几乎能一年就成形开花。我之前观察过这里的花树,当时心里已有疑虑,只是未尝深入探究便陷入幻境,如今想来,一切就说的通了。”   祁璟忙问道:“什么疑虑?”   晏止澜眉头微皱:“夏部的屋舍、水车,包括耕种的田地,我细细观察过,都是早已成定居之势,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至少得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改造,数百年的功夫,才能有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场景。这里的一切都有迹可循,然这漫山遍野的花树却像是新栽上的一样,最多只有十几年的树龄,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当初匆忙一瞥,我只以为是意外,如今想来,却是人为。是有人特意为之。”   南宫子仪的神色凝重起来:“长期浸在血孤树的花香里,会令人失去神志,听从摆布。这种不知不觉中的渗入手段,实在是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不错,”晏止澜也凝重道,“做出此事的人,定然是与夏部有深仇大恨之人。他想灭掉整个部族,而且是手不血刃的灭掉。此人心思何其歹毒,能忍这么多年,耐性也令人叹服。”   祁璟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血孤树有解吗?”   另外两人同时沉默了,祁璟的一颗心顿时不断往下沉,不死心的又追问一句:“当真无解吗?”   “阿璟,”南宫子仪长长的叹了一声,“我们初到这里,就在这血孤树上面栽了个大跟头。你觉得,几乎浸在夏部将近二十年光景的人,还能有救吗?恐怕这时候的夏部,除了我们几个,再没有其他神志清醒有自我判断力的人了。”   祁璟心底涌上一股无助和茫然的感觉,虽然夏部跟他没什么关系,甚至还几次三番想要抓他回来,然而毕竟是他阿娘的故乡。他阿娘一生都在寻找能救治夏部的方法,至死都没放弃,没想到整个夏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人从内部放弃了。   祁璟失神的喃喃:“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竟要毁去整个夏部?”   晏止澜与南宫子仪对视一眼,南宫子仪无声地叹息着:“阿璟……”   其实祁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名字,但是事实却时时刻刻不在提醒他,除了那个人,放眼整个夏部,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   只是令祁璟十分想不明白的是,明明他已经是夏部族长,想要改族规、想要惩罚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做?这里不仅是他阿娘的故乡,也是那个人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心里究竟有多少恨,才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地做出这种事情?   甚至连部落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就算这世上有再多的人对他不起,那些稚子又何辜?   祁璟浑浑噩噩的想着,胸腔中的抑郁之气几乎要喷发出出来。   他急促的喘息着,眼底一片血红,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陌生的画面,有的是一群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场面,有的是三五几人聚在一起聊天的场景,还有的是农忙时部族中人热火朝天劳作的场景……   这些不是他的记忆,祁璟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是他阿娘阿思瑶的记忆。阿思瑶,至死都在思念她的部落她的家乡,逃出夏部是不得已之举,然而没找到拯救夏部的法子,却是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的责任,甚至将这份儿刻在血脉中的传承传给了祁璟。   如今,她将自己的灵丹之力与祁璟融合,阴差阳错之下,竟也融合了一些她一生最快活明朗的记忆。   一幅幅画面飞似的在祁璟脑中闪过,最后停留在三个孩子身上。   是一男一女两个稍大些的孩子,还有一个年纪稍小的孩子。   年纪稍小一些的那个男孩子,冲着那两个大些的孩子,乖巧腼腆的笑着,软软糯糯喊道:“阿哥阿姊,我等你们回来。”   另外两个孩子冲他挥手:“好嘞!”   画面渐渐变成灰暗色调,定格在幼小的孩子期待的看着那两个身影渐渐远去。   幼小的孩子并不知道他的阿哥阿姊被选中做了族里的圣女和护法,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同以往一样,与他肆无忌惮的玩耍。   正如长大之后他们之间的分道扬镳,一切早已注定。 第79章 夏部神裔   祁璟心里五味纷杂,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做。   几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内的光线逐渐转为黑暗,祁璟仰头看了眼天窗,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大暗,没有月亮,唯有几颗零星的星星闪烁着,给他们带来一点可怜的亮色。   不知是阿乐融刻意为之,还是忘了,竟没有派人给他们送水送饭。   他们在这个石室内待了好几天,准确地来说,应该有三四天的样子,都没有一个人过来。好在他们体质特殊,两个神裔血脉,一个神魔之血,初时不觉得,连着三四天滴水未沾之后,他们终于察觉到了血脉的强大之处。   这么多天,他们竟然没有一人有饥饿口渴的感觉,仿佛早已辟谷一样,很快就适应了。   几人相对无语,起初南宫子仪还兴致勃勃的问他们两个在幻境里的经历,奈何祁璟脸皮薄支支吾吾的不敢说,晏止澜则是对此缄口不言。问的多了,没人回应,南宫子仪自己也觉得无趣,没有再提这茬。   百无聊赖之下,南宫子仪犹犹豫豫的开口问祁璟:“阿璟,我那个阿爹,你见过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祁璟还没回过神来,茫然地抬头。   南宫子仪苦笑:“虽然他从未养过我,但是我也想多了解一些他啊!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阿爹啊!小时候,每次看到表兄弟他们围在大舅的身边,我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看着,眼馋极了。那时候不懂事,无数次的幻想,若是我的阿爹阿娘也在我身边也多好。如今既然找到了他,不管如何,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即便我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期待,又很多话想要问一问他。”   他无助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自暴自弃道:“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忽而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南宫子仪愕然的抬头。   祁璟温润的眼睛里像是带了光,里面没有一丝取笑和同情的意味,反倒满满都是理解和感同身受。   祁璟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权做抚慰,他不擅长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南宫子仪,阿乐融根本就没提到过他。只好绞尽脑汁,干巴巴道:“阿乐融他、他很好看。”   第一句说出来之后,再往下就顺利多了,祁璟道:“我从来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了。”   他说的都是事实,阿乐融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长相最为出众的一个人,令人过眼不忘。且阿乐融的那种好看跟晏止澜的好看还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   如果作比较的话,晏止澜就像是遗世独立的空中幽兰,俊美傲然;阿乐融则是明艳天下的洛阳牡丹,明艳动人。   祁璟悄悄地看了一眼晏止澜。   晏止澜似乎在想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祁璟呼出口气,真心实意道:“小舅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翻来覆去不过几句夸赞相貌的话,对阿乐融的其他所有都不置一词。   南宫子仪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上挂上一个勉强称为笑的表情,轻声道:“这样么……”   “啪啪啪!”   祁璟还待说什么,被一阵响亮的掌声给打断了。   阿乐融阴柔的声音在铁门外响起:“多谢赞誉。”   他话音未落,一阵咣咣铛铛的响声响起,铁门被人从打开,明亮耀眼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来,突如其来的亮光令适应黑暗的几人眼前昏花一片。   祁璟忙举起袖子遮挡住那阵刺眼的光芒,等慢慢适应了光线之后才放下袖子。   阿乐融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在南宫子仪身上稍作停顿之后,略过他落在祁璟身上,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们在这里待的不错,不慌不乱,有说有笑。倒是我多虑了,巴巴的跑来看你们。”   祁璟直觉他不会这么好心,刚要说什么,却被南宫子仪抢先了。   南宫子仪第一次见到亲爹,心情难免激动,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您是来、来放我们走的吗?”   阿乐融带着笑意,颇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随即转过头,对祁璟道:“你这位小朋友倒是有点意思。”   南宫子仪见他没有认出自己来,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打他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不认识也属正常,很快便释然了。   祁璟却没有他那么乐观,阿乐融比他高上半头,他只得微微仰着头才能直视对方,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质问他的冲动,心平气和道:“小舅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他在“小舅”一词上特意加重了语气,以此提醒阿乐融,认清现实,不要再纠结过去。   不料阿乐融听他这么一喊,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大怒道:“不许这么叫我!”他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盯着祁璟,冷冰冰道:“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   说完,他手一挥,从他背后走出来几个人,将祁璟他们几个牢牢制住,双手捆绑在背后,等着阿乐融的吩咐。   阿乐融恢复了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干脆利落道:“带走。”   祁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下意识的跟晏止澜交流了一个眼神,晏止澜示意他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奇异般的,祁璟被晏止澜的眼神抚平了心中的焦躁,一声不吭顺从地跟着阿乐融的人往外走去。   这回阿乐融没有蒙上他的眼睛,反倒是饶有兴致的走在他们前面,走一会儿停上一会儿,时不时的跟他们说上几句。   譬如哪里是他幼时跟阿思瑶一起玩耍的地方,哪里是他们一起受罚的地方,哪里是族人耕作的地方……如此云云。   祁璟他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阿乐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走到一处地方的时候,祁璟看清眼前的一幕,震惊的眼睛蓦地睁大,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一幕,一时惊恐之下不由连连后退,直到手腕上传来疼痛的感觉,是绑在手上的绳子收紧的缘故。   祁璟这才勉强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仍是止不住的发颤:“这是什么?”   他听到南宫子仪也倒吸了一口气,晏止澜更是低声怒道:“畜生!”   阿乐融仿佛没听到晏止澜的话,微微歪着头打量着祁璟,脸上仍是带着那副令人心寒的笑:“阿璟如此冰雪聪明,会看不出来那些是什么吗?”   祁璟哽住了,正是因为他看出了是什么,才愈发觉得不可置信,像是在做梦。   眼前的场景像是人间地狱,令祁璟眼前阵阵发黑。   一群尚未弱冠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几岁,最小的还被裹在襁褓里,约莫有二三十个的样子,像是待崽的羔羊一样,衣衫不裹的被锁在一个个牢笼里,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而令祁璟阵阵发寒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孩子,几乎没有一个是健全的!用他上辈子的认知来说,几乎全部是畸形儿!   他们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只有一只耳朵,有的背上多出一只小脚……   看的祁璟心里发颤,要不是被束缚住手,他差点就要落荒而逃。   阿乐融兴致勃勃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幻,道:“怎么?很惊讶吗?你阿娘难道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逃出去吗?”   祁璟的眼睛通红,听到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耳朵听到的怎么能与眼睛看到的相提并论?毕竟那些只是自己的想象,会下意识的去美化,不让自己想那么恐怖那么残忍的事情,而如今,亲眼目睹夏部的惨状之后,这种视觉冲击令他的心神都受到前所未有的震荡,一时之间竟忘了回答阿乐融。   好在阿乐融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神裔血脉,多么珍贵多么高傲的血脉,人人都想得之。谁能想到,族内的孩子竟都是这样。你们能想象的到,这偌大的一个部落,这几十年间,竟没有一个正常的孩童降生吗?”   他的目光在那些畸形儿身上扫过,嘴角噙着冷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怪物?没有神智,连躯体都不完整。哪里还有一丝神裔血脉该有的模样?”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终于惹怒了祁璟。   祁璟怒道:“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何况,是什么模样,也不是他们自己能做决定的。要怪只能怪他们的父母把他们生成这样!”   阿乐融眯了眯眼:“活生生的生命?”   他突然锐利的目光射向祁璟:“倘若你知道他们这样子毫无神智不能自保的神裔血脉流落到外面,会是什么下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祁璟本能的反驳道:“总比在这里被你猪肉不如的养着好!”   “哦,是吗?”阿乐融古怪的笑了笑,道:“你应当知道,神裔血脉的能力是治愈。那你知道,治愈在外界意味着什么吗?”   “大哥真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不仅死死瞒住了你神裔血脉的事情,还暗中为你解决了许多企图加害于你的人。”说着他逼近了祁璟,几乎要碰上祁璟的鼻尖,淡色的瞳孔里饱含着嘲弄、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他语气极为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身无关的事情:“这些毫无自保之力的神裔血脉一旦流落到外面,便会成为炙手可热的炉鼎或者炼丹的材料,成为人人争相哄抢的物品。没有人会管他们的死活,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生死,人们只会看到他们的利用价值。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过你的逍遥日子?”   “我没有!”祁璟涨红了脸,对他的嘲弄反驳道:“我不会让他们落到那种地步,外面的人也不是都像你说的那么恶毒,总有善良的人会帮助他们的。”   阿乐融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帮助他们?”他的眼神蓦地变得凌厉起来,“就算帮,你能帮多久?那些人帮得了一时,帮的了一世吗!我的好外甥……”   他冰凉的手摩挲着祁璟的脸颊,似笑非笑道:“你可真是太天真,太可爱了,我都不忍心对你下手了。”   他冰凉的手像是冷血动物的身躯一样,令祁璟难以忍受。祁璟偏头躲避着他的抚摸,忍住胸腔翻涌上来的一阵阵恶心,脸色变得苍白,阿乐融说的话令他无法反驳,然而他也不想就此认输,只能愤愤的瞪着他,用目光在阿乐融身上狠狠戳洞。   阿乐融收回手,淡淡道:“你也不必这么看着我。你们都知道我说的乃是实情,只是你们一向乐意粉饰太平,自欺欺人惯了,一时不愿面对罢了。”   他一挥手,祁璟他们就被人推搡着往前走,不多时就离开了那个人间地狱。   祁璟回头,看到阿乐融负手而立,仍旧站在原地,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对他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笑,道:“等着我送给你的大礼吧,好外甥。” 第80章 夏部神裔   祁璟他们被强制着带到一个地方停下。   看着眼前熟悉的碧海青天,祁璟心里百感交集,在这个地方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时之间脚步再也无法往前迈动。   身旁那两个带他过来的夏部族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的样子,一反之前对他的粗暴,只安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他回神。   祁璟恍惚中有种错觉,难道这里的人并不是全部都被阿乐融控制住了?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试探着问他们二人:“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两个人如同木偶一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双眼无神。   祁璟心里怀着一丝希望又追着问了几遍,对方依旧只不吭不响的站着,他不得不放弃,看来血孤树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这些人除了阿乐融的话,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在幻境里,祁璟已经知道碧海青天不仅是祠堂,还是夏部族长做各种大决定时候,征集族人意见的场合。   现在夏部的族长是阿乐融,祁璟不知道他带他们几个来这里做什么,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祁璟他们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左右无法,他们只能先看情况再做应变。   此刻虽是白天,祠堂里面却灯火通明,比外面还要亮上几分。   祁璟一进去便愣住了,碧海青天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夏部族人,如同他跟晏止澜成亲那日一样,似乎整个夏部的族人都被阿乐融召集过来了。   不过与那日不同的是,那日的成亲盛典上,每个夏部族人都是鲜活热闹的,整个祠堂都充满着愉快的气氛。而如今的夏部祠堂里,祁璟匆匆一眼扫过去,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无神的,整个祠堂安静的掉针可闻,没有一丝声音。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福佑坐在正上方的主位一旁的位置。如果祁璟没记错的话,按照身份和辈分,那个应该是夏部族老的位置。以阿乐融对福佑的怨恨,他怎么会如此好心的让福佑坐在那里?   而且福佑的脸上也与那些夏部族人一样,麻木无神,对于祁璟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祁璟心知不对劲,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身旁看着他的两个人用力按住了。   “莫要自乱阵脚,福佑大人性命无忧。”晏止澜低低的说了一句。   祁璟扭头看他,焦躁不安道:“你怎么知道佑叔没事?你看他的眼神,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他是不是也被血孤树影响了?”   “阿璟你先冷静下来,”南宫子仪也出声道,“血孤树没有那么厉害。据我所知,血孤树之所以能摄人心神,是要在人毫无发觉的情况下,经历至少数月的侵染才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大伯进入夏部的时间与我们相差无几,没这么快中招。”   祁璟闻言,终于冷静下来,却仍有疑虑:“那佑叔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宫子仪顶着他急切的目光,艰涩道:“兴许是,那人施了什么手段吧……”他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没认出来他,南宫子仪的心里此刻满是苦涩。   祁璟听到福佑没事,心下稍安,看到南宫子仪的神情,心念一转,便知是为什么,于是歉然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说到这里,他卡了壳,该怎么说?难道说不是故意戳你伤疤的?还是说不该提你爹?   总之怎么说都觉得很奇怪,祁璟干脆闭上了嘴。   然而不过一瞬,他又忍不住悄悄问晏止澜:“夏部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认出来血孤树吗?”   晏止澜摇头:“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地方。等等看情况再说。”   “我……”祁璟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人推搡着往一个地方走去。   他奋力的转过头,发现晏止澜和南宫子仪同时也被人推搡着往不同方向走去。   然而祁璟走着走着,瞳孔蓦地一缩,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分明是他初陷幻境,以阿思瑶的身份跟晏止澜成亲时,被人带去梳洗打扮的小室!   当他看到那些双眼无神捧着喜服和发簪的少女时,更加肯定,就是这个地方!阿乐融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布置,祁璟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似乎隐约能摸到一点阿乐融的意图。只是还没等他梳理好脑中的乱线,就被人一把按在了一张椅子上。   与此同时,几个少女开始一齐动手为他梳洗打扮。   直到被套上喜服,祁璟无意中瞥了一眼昏暗不明的铜镜,顿时如遭雷击,镜中的那个人竟是一副闺阁少女的打扮!此刻同样回以他一副震惊的模样,大眼睛里满是惊讶,菱唇微张,眉头微蹙,若不是身高高于身旁其他少女一大截,活生生一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   祁璟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与阿思瑶长得如此相像。只是他的下巴不像阿思瑶那么尖,而是微微带着弧度,中和了他长相中偏向女气的一面,是以看上去并不像阿乐融那般雌雄莫辨,打眼看过去也只会让人觉得是个长的较为清秀的少年罢了。   然而当他被迫穿上女装,梳起女子的发髻,又带上那些走起路来清脆悦耳的步摇发簪时,又活脱脱是一个美貌少女的样子。   祁璟犹还在震惊中,不知不觉中浑浑噩噩的被人搀扶着往外走去。   头上身上的配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终于令祁璟回过神来,同时暗暗在心里琢磨阿乐融的用意。   之前阿乐融曾说过要他‘母债子偿’,然而却并没有对他说出任何条件,祁璟还以为他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如今看来不尽如此。   他这副装扮,明显是阿乐融来应承他‘母债子偿’的要求了。   只是祁璟想来想去,都想不到阿乐融这么做的原因。如果只是用这个法子来羞辱他的话,未免名不符实,不太符合阿乐融心狠手辣的性子。这么想来,唯有一个解释,就是阿乐融是想要他跟人成亲。   但是会要他跟谁成亲?   祁璟很容易的就想到了南宫子仪身上。   毕竟‘母债子偿’,长辈们没做成的事情,延续到小辈们接着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据幻境所现,阿乐融的毕生执念应该就是跟阿思瑶成亲。   只是他明明是男子,阿乐融却故意让他扮作扮作女子的模样跟人成亲,也算是用心险恶。这种情况下,稍微有些血性的人都不会接受,且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不过祁璟不是一般人,反正他在幻境里不仅跟人成亲还跟人生子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他自己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无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阿乐融根本没认出来南宫子仪,也就是说他根本不记得他还有个儿子啊!所以,他又怎么会安排祁璟跟南宫子仪成亲?难道他还有别的子女吗?   祁璟想了想,直觉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一个最不可能也最可能的答案呼之欲出。   以幻境里阿乐融对阿思瑶的执念,还有他接触到的阿乐融来看,现在的阿乐融本质上已经变得扭曲、偏执、不择手段,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之人,自然也不能再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   他如今特意把自己打扮成阿思瑶的样子,是不是意味着……   祁璟疯狂的甩甩头,头上沉重的珠钗步摇随着他的动作摇动起来,他真的很想摆脱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不想这么去揣测阿乐融。然而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能解释眼前的一切。   尤其是当他重新站在碧海青天的大厅里,惊讶的发现他去梳洗打扮的这段时间,整个大厅已经焕然一新被重新布置了一番,窗棂、墙壁、大门上,到处都贴着大红喜庆的“囍”字,还有不少红色的纱布从房梁上垂了下来,在风中来回飘荡,像是被幽灵拽着一样,看上去诡异极了。   而当他看到对面身着喜服一脸笑意朝他走过来的阿乐融时,心里的震惊更是无以言表。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竟然变成了现实!   阿乐融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温声道:“来吧,我的小娘子,吉时已到。”   说完他像是刚看到祁璟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一样,诧异道:“哦对,我忘了,你不太方便。不要紧,跟着我走,来,小心一点。”   没错,由始至终,祁璟的双手都被紧紧绑在背后,不然这个时候,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阿乐融无视了他杀人一样的目光,从善如流的收回手,往大厅的正中央走去。   祁璟自是被人推搡着跟着他走。   两人在福佑面前停下。   祁璟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情况……好像是幻境中场景的重叠,幻境里,他也是这么跟晏止澜站在一起,在福佑的唱和下结成的夫妻,而现在……   祁璟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他的手被绑住了,脚却没有。趁着阿乐融低头准备拜天地的时候,噔噔噔往外跑去。   阿乐融直起身,脸黑如锅底,喝道:“拉住他!”   立时有两个青年健步如飞,几下就制住了祁璟,将不断扭动的他重新带到了阿乐融面前。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祁璟的脸顿时被打的歪向一旁。   阿乐融的这一耳光毫不留情,他的半边脸不由分说的红肿起来,嘴里也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儿。   阿乐融厉声喝道:“贱人!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祁璟一言不发地怒视着他。   阿乐融大怒,右手高高扬起,却轻轻地落在祁璟被打的那半边脸上,神色瞬息变幻,怒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是痴恋的看着祁璟,轻柔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脸,轻声道:“痛吗?”   然而下一瞬,他又满脸怒气,那只手狠狠捏着祁璟的下颌:“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他的脸色变幻莫测,祁璟也随之惊心不已,眼前的阿乐融的体内像是有两个人格一样,无缝切换,让他很是不安。   慌乱中,他的目光不断的在人群中扫过,直到看到晏止澜之时,心里突然安定下来。   因为隔的远,看不出来对方的神情,但是光知道他坐在那里,祁璟就心安不少。   下巴一痛,祁璟又被阿乐融捏着下巴强迫着与他对视。   阿乐融道:“这次,你休想再逃。”   说罢一挥手,几人上来把祁璟强按着,欲要跟阿乐融拜堂。   祁璟奋力挣扎起来,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跟男人成亲倒还算了,关键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小舅,简直是荒谬至极。   怎奈他怎么挣扎的过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眼看着就要被按着头跟阿乐融成亲,即便不是真的,他的内心也是无比的膈应。   就在此时,意外突生。   他与阿乐融之间,横空出现一柄流光溢彩的灵剑,剑锋直指阿乐融要害。   而灵剑的模样祁璟再熟悉不过,正是泛着蓝光的七星!   祁璟顿时热泪盈眶,连忙趁着阿乐融恍神的功夫,躲开抓着他的那几个人,一溜小跑跑到晏止澜身边,问道:“你怎么摆脱控制的?”   晏止澜手执利剑,剑锋指着阿乐融要害,一双漆黑的瞳眸盯着阿乐融,冷声道:“前辈这么做,是否有失公允?”   阿乐融被指着要害,脸上也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反问道:“怎么有失公允?”   晏止澜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一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无遵循本人意愿,如此强行为之,岂非不妥?”   祁璟越听越不对劲,他拉了一把晏止澜的衣袖,想要提醒他:大兄弟,眼下的重点不是应该问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吗?你这个话是不是问错方向了?   然而晏止澜的注意力全在阿乐融身上,对此全然没有察觉。   祁璟不敢令他分神,只好悻悻然的缩回了手。   “有何不妥?”阿乐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如今我是夏部的族长,夏部所有族人的婚配都由我说了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们外人的规矩,在我们夏部,一切都由我说了算。至于本人意愿,你去问问我这小外甥,他答是不是应过我这一件事?”   说着,他将目光转到祁璟身上,问道:“好外甥,你不如亲口告诉你这位小朋友,你答应过我什么?”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祁璟想也不想反驳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种事?”   阿乐融状似无奈的摇头,目光里满是宠溺:“说谎可不是乖孩子哦。”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祁璟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脸色微变,他是没有答应过阿乐融要嫁给他,但是之前也确实曾放下话来说会‘母债子偿’,但是他何尝想过,阿乐融竟是以这种卑鄙的方式强迫他!   他的这种神情,看在另外两人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晏止澜的脸上虽然看不出神情,执剑的手却有些几不可查的颤抖。   祁璟怒道:“你这是偷天换柱强词夺理!我是答应过你‘母债子偿’,但是从未说过会嫁给你!而且我也说过,要我‘母债子偿’也是有条件的!”   “哦,是吗?”阿乐融漫不经心道,“现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行礼嫁与我,要么就看着阿乐倾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   祁璟不可置信的转头,发现不知何时,福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利刃,锋利的刀锋紧贴着他的肌肤,瞬间渗出一缕鲜红的血迹来。   祁璟的心被高高吊起,咬着牙怒视阿乐融:“卑鄙!”   阿乐融悠悠道:“小外甥,你还是太嫩了些。岂不知兵不厌诈一词?今日小舅就教你两件事,一件便是这兵不厌诈,另一件就是——”   他正说着话,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身子往后一样,腰肢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晏止澜的剑锋,同时一手执剑格挡住很快反应过来的晏止澜,一只手成鹰爪状抓住祁璟的肩膀,甩到自己身后,交与他带来的人。   祁璟重新被阿乐融制住,场上情景瞬息转变。   晏止澜与阿乐融面对面站着,凌冽的目光射向阿乐融:“放开他!”   阿乐融没说话,静静的看了他许久,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抚掌大笑:“原来如此。”   祁璟被他们二人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脑中一片空白,好在刚才晏止澜已经为他解了绑,他现在虽然被制住,手却行动自如,便暗中蓄力,准备看住时机放手一搏。   先前是他心软,念着阿娘的情面上不忍心伤害阿乐融,如今自己被逼迫至此,也是不得不为之。   阿乐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回的,背对着他道:“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小外甥,别忘了,你最亲近的大舅还在我手里呢。”   祁璟一惊,蓄起的灵力瞬间消散了,他转头看着面容呆滞目光毫无神采的福佑,怒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阿乐融一边防备着晏止澜,一边侧头看了一眼福佑:“我对他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我这位好大哥对我做了什么?”   他言语间有令人心惊的恨意,祁璟忍不住道:“佑叔光明磊落,怎么会同你一样!”   阿乐融笑道:“是啊,你的大舅一向光明磊落,你的阿娘舍己为人,唯有我,是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存在。他们是光明是希望,而我却是阴暗是卑鄙小人,你心中是不是这么想的?”   祁璟语塞,他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是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却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阿乐融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你乖乖同我做完这场戏,我就放过你。”   祁璟拽开自己被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一头长发,又三下五除二的脱去宽大繁重的喜袍,只余下洁白的亵衣,破罐子破摔,怒视他道:“你再看看我是谁!我娘已经死了!我是祁璟,不是阿思瑶!”   阿乐融转头看到他破坏掉自己精心策划的婚礼,神色大变。也不管晏止澜会不会在后面偷袭,反身一把拽住祁璟的衣襟,脸色铁青:“你真是太放肆了!”   他眼里掩饰不住的一片惶然,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接过手下捡起来的珠钗和喜袍,手忙脚乱地想要给祁璟重新穿上戴上,却被祁璟一闪身避开了。   祁璟倔强地看着他,因为太过愤怒,美丽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配着他凌乱的发丝和不整的衣衫,有种摄人心神的被蹂/躏的美感。   阿乐融不由呆了一呆,喃喃道:“阿姊……”   他似乎想要摸一摸祁璟的脸,却又退却了,像是胆怯一样,眼里满是炽热的光和希望:“阿姊,是你回来了吗?”   祁璟虽然有所察觉他大概已经精神失常,但是还是猝不及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叫的懵了一瞬。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阿乐融,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是福佑的声音!   祁璟惊喜的转过头,看到福佑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轻而易举的制住了阻拦他的族人,从位置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阿乐融走过来。   阿乐融像是被梦境中被唤醒一样,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福佑,失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明明吃了噬魂草,怎么还能清醒过来?”   福佑在他面前站住,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脸上是祁璟从未见过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叹息道:“是啊,你给我的东西,若是放在当年,就是穿肠毒药我也会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只是阿乐融,今时不同往日,阿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既然想要害他,我又怎么能不留点心眼?”   阿乐融疯癫似的大笑起来:“你一手看大的孩子?好啊!!!你们都防备我,不相信我!”   福佑叹息道:“阿乐融,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不满,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放了他们,想要做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你想要什么,我会用我的下半生去弥补你。好不好?”   他近乎恳求的话语却并没有引起阿乐融的一丝触动,阿乐融冷笑道:“你陪我?不,不够,我这么多年所受的折磨,这么多年的谋划,岂能因你一人而中途而废?”   他环顾四周,视线在周围那些夏部族人身上一一扫过,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我多年谋划,毕生心血尽在今日。大哥,请拭目以待吧。”   福佑怒道:“阿乐融!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乐融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过:“天可怜我,在我生命的最后关头,圆了我毕生之愿。不仅有大哥陪着我,还有阿姊陪着我,我死而无憾。”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难闻味道,混着花香,祁璟的嗅觉极其敏锐,立刻就分辨出来了是什么东西,道:“是火油!”   福佑神色一凛,沉重地看着阿乐融:“原来你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阿乐融,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阿乐融恍若未闻,状若癫狂的大小,双臂伸开,宛如展翅欲飞的飞鸟,高高站在祭台上,睥睨众人,嘲弄道:“阿乐倾,从你离开夏部的那天起,就没有资格说我了。”   福佑仍在试图说服他:“阿乐融,夏部的族人又何尝无辜,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他们?”   阿乐融睥睨着他,冷笑:“无辜?阿乐倾,这里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他说完,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肌肤。   祁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那些不是幻术吗?”   福佑也震惊不已:“阿乐融,你……”   阿乐融冷笑道:“幻术?阿乐倾,你觉得有什么幻术,能到如此地步?”   说完他又撩起衣服下摆,露出残缺不全的双腿,只见他的膝盖以下,原本应是小腿的地方,此刻却是支棱着两条毫无生气的木头,看上去惨不忍睹。   祁璟恍然,怪不得来这里之前,他总觉得阿乐融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阿乐融冷冷的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嗤道:“阿乐倾,你出身夏部,应当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下场。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何隐匿身形,不敢再回来?”   福佑默然,须臾,艰涩道:“不错,是我怯懦。”   祁璟为他忿忿不平:“佑叔!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你只是为了我才……”   “不,阿璟,”福佑抬手打断了他,满脸苦涩,“照顾你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不敢回来,是因为我害怕夏部的惩罚。”   他转头看向阿乐融,神情复杂:“我是个懦夫。”   说完之后,他的脸上竟然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轻松不少:“夏部对于背叛者、私自叛逃者的处罚极其严苛。我名义上说是为了你,实际上是为了逃避夏部的惩罚。一晃二十年,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掉的终归是躲不掉。但是我没想到……”   他目光落在阿乐融身上:“我没想到,他们竟会牵扯到你身上。我本以为,什么都不告诉你,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这样若是我被抓回来,族长问责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便可避免祸端。不管什么惩罚,我都心甘情愿的接受。是我连累了你。但是阿乐融,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乐融嘲弄道:“你以为你做出这副悔过的模样,我便会相信你吗?阿乐倾,事到如今,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信!”   福佑定定地看着他,苦涩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说。阿乐融,自始至终,我跟阿思瑶都没想过没连累你。正是因为不想连累你,我们才没有告诉你。早知如此,我们该带你一起走的。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带我走?”阿乐融大笑道:“哈哈——你们会带我走吗?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不敢违逆族规胆小怯懦的小弟。你们从来都看我不起,又怎么会带我走?你们嫌弃我读书少识字笨,鄙夷我思想古板只知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在你们眼里,我一无是处。你们一个是圣洁遥不可攀的圣女,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夏部护法,又怎么会把我这种微小若蝼蚁的人放在眼里?阿乐倾,事到如今,你还要惺惺作态假仁假义吗!”   福佑满眼悲痛,摇头道:“不是的,阿乐融,你怎么会这么样?我们明明……”偌大的高大汉子,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他红着眼眶,沙哑着道,“我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亲近,我跟阿思瑶又怎么会嫌弃你、看不起你?”   阿乐融道:“但凡你们给我透露出一丝讯息,我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自从你们搬离家中住在神殿之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们?”   “得知我被族长选中,要跟阿思瑶成亲之时,你们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高兴的不是要跟阿思瑶成亲,而是我们三个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可是你们是怎么对待我的?”   他咄咄逼人地看着福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吗?我那么了解阿思瑶,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我知道她之所以答应族长跟我成亲只是权宜之计,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我心心念念地等着跟她成亲的那一日,准备等晚上的时候告诉她,她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不想嫁给我,我们便做表面夫妻,等到族长疑心消虑之后,等我努力当上族长之后,她想要出去看看,我便陪她一起看看。我们仍是相信相爱的兄弟,没有什么比我们更亲近的了。”   “可是你们呢!你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想法!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商量过,问过我的感受!”   他疯癫似的怒吼着,削薄的身躯在高大的祭台上像是一只孤伶伶等待父母还巢的幼鸟,令人不忍。   福佑的虎目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望着阿乐融,不住道:“对不起,阿乐融,对不起,是大哥没有照顾好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祁璟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一时内心无比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另外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一室沉重的气氛。   南宫子仪道:“你道世人都对不起你,那么,南宫家的小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存稿箱设置错时间了!!!吐血_(:з」∠)_ 第81章 夏部神裔   阿乐融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寸一寸的在他脸上扫过。   南宫子仪大大方方,毫无畏惧的任由他打量。   “南宫小姐?”阿乐融将这几个字在口齿间研磨片刻,他的心智被仇恨蒙蔽了太久,一时之间竟没想起来南宫小姐是谁。   终于从冗长的回忆中抽出了一点零星的记忆,看着南宫子仪:“你是她什么人?”   南宫子仪避而不答,固执的又问了一遍:“南宫家的小姐可有对不起你之处?”   阿乐融眯了眯眼,原本他不欲理会这个跟祁璟一同来的小朋友,然而不知怎么的,看到那双有些熟悉的眼睛,神差鬼使的回答他道:“没有。”   他厌恶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亲生兄姐,出生的部族,人心险恶的外人,然而他为数不多温暖的回忆里,唯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与他站在一起,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哪怕后来被他打骂,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埋怨过他,明明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褪去华服甘愿为他做乡间野妇。他也终于想起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的名字——南宫盈。   阿乐融一时有些恍神,竟分不清那人究竟是自己杜撰出来,在自己冷寂的生命中聊以安慰自己的假象,还是真的存在过。   祁璟对这样的阿乐融也感到十分诧异,明明之前阿乐融还断口否认了他跟南宫小姐的关系,怎么如今看他的样子,反倒不像他说的那么无情,而是有些感情的样子。   阿乐融很快从回忆里抽出身,冷冷的看着南宫子仪,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话:“你到底是她什么人?是她的侄子还是她的外甥?是南宫家派你来带她回去兴师问罪的?”   如果他没记错,外面的世界与夏部并无二致,对于女子虽然不如夏部这么严苛,却也不遑多让。像南宫盈这样不顾家族与男人私奔的女子,必回被家族抛弃,受万人所指。   “那么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南宫家家主,南宫盈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骨头都烂成了一把灰,想带也带不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冰冷的话,眼看着下面质问他的那个孩子握紧了拳头,虽然竭力克制自己,努力想要自己镇定下来,眼眶里还是噙满了泪水。   南宫子仪虽然早就从祁璟嘴里听说了自己阿娘已经不在的事实,然而再次从阿乐融那里听来,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学会了圆滑的伪装自己,却在阿乐融不带一丝感情的话里,突然崩溃。   他原以为自己心冷如铁,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习惯了用笑容伪装自己,不会再在意那两个从出生就抛弃他的父母。然而事到临头,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心底,还是渴望着父母的,渴望着他们能像别的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摸摸他的头,温柔的鼓励他,就算跟他笑一笑也好。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真正面对亲生父母的时候,却是这种场景。   一向伪装的潇洒淡定的表面再也维持不住,南宫子仪的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像是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的小孩子一样,不顾形象的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阿乐融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溃不成声的一边哭一边哽咽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知为何,心里像是针扎似的疼痛起来。   他强自镇定着,挑了挑眉,问祁璟:“好外甥,你带来的这个朋友怎的如此不中用?我不过就说了一句……”   “你闭嘴!”   祁璟真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冲着他怒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他是……”   “不要说!”南宫子仪脸上仍挂着泪,含着浓重的鼻音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让他知道。”   祁璟这次却没有听他的,他闻到外面硝烟的味道越来越重,甚至隐约能看到外面漫天的火光,他不能让晏止澜跟南宫子仪陪着他们一起死,这两个人是真正无辜之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该受到连累。   他紧紧地盯着阿乐融,一字一顿,清晰道:“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你逃出夏部被南宫小姐所救。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你便以身相许一事?”   阿乐融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南宫子仪,恍然道,“是他告诉你的?”随即又嘲弄道,“我记得你们世家,不是一向遵循家丑不外扬的吗?怎么?时隔多年,你们已经不在意家丑了吗?”   南宫子仪闻言,立着的身躯簌簌发抖,脸色瞬间苍白。他从未想过,原来在他阿爹眼里,他娘只是个跟他有点关系的女人吗?   祁璟愤恨的瞪着阿乐融:“南宫小姐对你情深义重,你便是这么报答她的?”   阿乐融浑不在意道:“是啊,她是对我情深义重。那又如何?我的好外甥,是谁告诉你,一个人的情深义重一定会换来另一个人同等的回报呢?”   他啧了一声,道:“看了这么多笑话,你们也该知道,我对我的阿姊和大哥,同样是情深义重,那么你们看如今,我得到了什么?”   “小舅不妨来教你这最后一课,人啊,往往是贪心不足的,你对他好他不一定对你好,你爱慕他,他就须得也爱慕你吗?小朋友们,世间哪有这么顺遂的事情?否则,又如何会有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之事呢?”   他话锋一转,又道:“南宫盈是对我情深义重不假,然而这世上的感情就是如此奇妙,谁规定她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她呢?她爱做什么是她的事,又与我何干?”   “你……”祁璟几乎被他一番强词夺理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跟南宫小姐成亲,误人终身?”   阿乐融闻言,诧异道:“谁说我与她成亲了?”   祁璟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你若没跟她成亲,她又怎么会生下你的孩子?”   阿乐融愣了一下,反驳道:“不可能!我与南宫盈只是表面夫妻,我从来没碰过她,她如何会生下我的孩子?”   南宫盈是倾心于他不假,甚至不顾性命安危,一直追随他到夏部,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也从来没提到过给他生过一个孩子。否则,他怎么会一无所知?   南宫子仪脸色唰地一下惨白,他嘴唇嗫嚅着,摇摇欲坠:“怎么可能?那我是谁?我是谁的孩子?”   他声音虽然极小,还是被阿乐融敏锐地听到了。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南宫子仪,眯了眯眼:“你是南宫盈的儿子?”   不待南宫子仪回答,他径自又道:“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些眼熟,你的眼睛和嘴巴跟南宫盈长的很像。”然而他接着又毫不留情的打击道,“南宫持那老家伙跟你说你是我的孩子?可笑,我从未与南宫盈有过肌肤之亲,你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一向被人怜悯的人眼里竟然看向南宫子仪时露出了几分怜悯和同情:“总之,我不管你是谁的孩子,我能肯定的是,你绝对不是我的孩子。若是我有孩子……”   他的目光渐渐转向柔和,坚定不容置喙道:“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同我一样,被人瞧不起,被人唾骂,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明。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是这世上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人。”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嘭嘭嘭”几声巨响,伴随着浓厚的硝烟和热浪,其中还夹杂着无数人的哭喊声惨叫声。   福佑脸色大变,盯着阿乐融:“阿乐融!你究竟做了什么?”   祁璟心生疑惑:“不是火油吗……”很快,他就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刺鼻的味道,同时晏止澜冷静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不止火油,还有火/药。”   阿乐融赞赏的看着他们:“不错,整个夏部的地下被我埋满了火/药,就是以防万一,若是有人能火海逃生,还有另一波惊喜等着他。”   福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疯子:“你想毁了整个夏部?你真的是疯了!”   阿乐融无所谓道:“是啊,我就是要毁了整个夏部。”他狰狞的面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要每一个对不起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神裔血脉不是自诩高贵不与凡人同流吗?我便要整个夏部从这世上消失,从此再不在世人面前出现。神裔血脉不是天生具有治愈之力吗?我便悄悄种下以假乱真的血孤树,迷惑他们的神智,满满的控制他们。他们不是天生具有治愈之力吗?我便埋下已整个部族的火/药,将人炸成灰烬。我就不信碎成渣他们还能治愈。”   福佑怒道:“那那些孩子呢?那些孩子何尝对不起你?他们何其无辜!”   阿乐融叹息道:“是啊,他们是没有对不起我。可是——”他妖艳的容貌在外面喷进来的火舌中显得尤其艳丽,状惋惜道,“可是谁让他们偏偏要出生在夏部呢?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啊——”   福佑气的指着他的手直发抖,怒斥道:“你快给我停下来!”   阿乐融悲天悯人地看着他,目光落在祠堂外面,摇摇头:“来不及了呀,大哥。”   祁璟只觉背后一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铺天盖地火光如同海浪一般,呼啸着朝祠堂冲了进来。   他们前面是火浪,背后是阿乐融,脚底是无尽的火/药,避无可避。   眼看着火舌越来越远,祁璟心底升起绝望,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晏止澜。   正与晏止澜平静的目光对上,晏止澜似是怔了一怔,握紧了他的手。 第82章 夏部神裔   晏止澜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神情一派冷静,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祁璟的身影,好似周围的漫天大火与他无关。奇异般的,祁璟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眼看着火势渐渐逼近,南宫子仪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对着阿乐融绝然道:“你说我不是你的孩子。那我便不做你的孩子。”   祁璟直觉有些不妙,侧过身想要去按住他,却已经迟了。   南宫子仪的灵扇出现在他手中,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狠狠劈去。   祁璟劈手去夺,南宫子仪怎会如他的意。两人争夺不休,折扇的扇叶划过南宫子仪的手背,鲜血立时汩汩而出。   祁璟怒道:“他是疯子,你也跟着疯了不成?”   南宫子仪不管不顾的冲他吼道:“是啊,我是疯了!你别拦着我!“   两人争吵中,南宫子仪手背上的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很快便恢复如初,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象。   阿乐融的神情终于微微有所触动,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南宫子仪:“你也是神裔血脉?”   南宫子仪一顿,转头看着他,眼里的失望、怨恨、无奈、怒火犹如实质:“我宁愿自己不是!”   外面的大火距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只待大火点燃,所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这原本是阿乐融一生夙愿,如今愿望得偿,他本该志得意满,满心舒畅。但是不知为何,看到下面那个与南宫盈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如今脸上挂着泪却倔强的注视着他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忍。   他在夏部种下血孤树多少年,自己也被血孤树影响了多少年。虽然他早就知道该如何避免被血孤树影响,避免跟他的族人一样失去神智,然而他心存死意,并不怎么在意,也懒得费功夫去做。   是以,他的神智相对于族人来说,除了稍微清醒一些之外,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更多的时候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火焰朝着他们冲进来的一瞬间,阿乐融不甚清醒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事情。   他终于想起来,南宫子仪就是他的孩子。   他跟南宫盈是成过亲的,在南宫家,他们夫妻恩爱,相濡以沫。只是后来被夏部族长抓回来的时候,为了保护怀有身孕的妻子,他主动站了出来,恳求族长放他的妻儿离开。   他本就是族长看好的下一任族长人选,然而他却不仅叛逃夏部,还与外人有了孩子。族长雷霆震怒,抓了南宫盈以命相逼,威胁他,要么杀了她们母子,彻底斩断他与外界的联系;要么服下忘情散,忘掉这段感情,也忘掉他在外界的一切,从此与妻儿陌路想见。   为了保住南宫盈以及腹中的孩子,阿乐融毫不犹豫的服下了忘情散。两个时辰后,再看向南宫盈的眼里已是一片漠然。   原本事情到此为止,只要他不记得在外界发生的一切,接受过夏部的惩罚之后,夏部族长的位置依旧是他。   只是不知怎的,两年后,南宫盈费尽周折找到了夏部,找到了他,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阿乐融已然不记得她,在夏部族长的精心设计下,亲手将利刃刺入了心爱之人的心脏。   南宫盈倒下的瞬间,无数的记忆潮水般冲上他的脑海,阿乐融竟然想起了一切,只是为时已晚,他亲手杀掉了毕生所爱。   恢复记忆的阿乐融被族长不容,忘情散只可服用一次,再服无效。族长怒不可遏,命人砍断了他的腿,在他身上种了魔蛊,以此来控制他,企图以此断绝他想要出去的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阿乐融在被囚禁的日子里不仅没有消沉,反倒因着心中的怒意和对孩子的牵挂越发顽强。他偷偷去禁地寻来血孤树的种子,特意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给族长看到,让他误以为是天蕊树。   族长大喜,见他又乖巧听话,便放他出来,叮嘱他好好照料种下的血孤树。   岂不知这一举动给全族人埋下了祸端。   “嘭!”的一声响,将阿乐融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是祠堂门口的那两根柱子,在火势的吞噬下,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阿乐融伸出手,想要摸摸南宫子仪的脸,他喃喃道:“是我的孩子。”   南宫子仪和祁璟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震住了,南宫子仪猛地抬头,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你……”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呼啸着进来的火势中。   阿乐融迷惘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清明,神色大变,急道:“快走!这里的地下被我埋了炸药。快出去!否则来不及了!”   祁璟几人顿时一惊,互相看一样,没有阿乐融的命令,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挡在他们面前。而距离火势最近的,坐在门口的那些夏部族人,则很快被扑上来的大火吞噬,甚至连声哀嚎都没有听到。   一时间,殿内竟成人间地狱,惨相倍出。   前是大火,后是祭坛,根本无路可逃。   阿乐融当机立断,跳下祭坛,然而他双腿已废,缓慢行路还看不出来异样,此刻心急想要奔跑,却是不能,他满脸惶然的指着一个方向:“去那里,那里有条通道,能直接通到夏部外面。”   “只要你们……咳……”他咳了一声,捂着嘴的指缝里满是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他只是随意地拿出一方帕子擦了一擦,丢到地上,浑不在意的接着道:“只要你们走出去,就能得救。”   周围一片寂静,他说完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焦急哑声喊道:“走啊!快走啊!都愣着干什么!”   身后的火焰越来越炽热,越来越逼近。   晏止澜率先当机立断,拉着祁璟的手,往阿乐融指的方向,言简意赅道:“走!”   祁璟冷不丁被他一拉,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顺手拉了南宫子仪一把。   南宫子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阿乐融:“你呢?”   阿乐融贪恋的看着他,眼里含着笑,嘴角蜿蜒的血迹顺着流下,苍白道:“夏部一族亡于我手,我自然是要同夏部的先祖们去道个歉。”   南宫子仪闻言,目眦欲裂,折身回去,疯狂的摇着他的肩膀:“为什么?”他恨恨地盯着阿乐融:“这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我从未感受到一丝来自父母的爱,你们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   阿乐融的笑意渐渐散去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叹息道:“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我们这样不称职的父母。”他伸出一只手,拍在南宫子仪的肩头,“下辈子投胎,找个好点的人家。不要再找我们这样的人做你的阿爹阿娘。”   他嘴里虽然说着无情的话,眼里却满是温柔,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犹如闪着点点星辰,令南宫子仪不觉呆了一呆。   很快,南宫子仪就发觉了不对,他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了?”   阿乐融温柔的对他道:“没做什么,好好的睡一觉,等你睡醒,什么都结束了。”   他施加在南宫子仪身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南宫子仪只觉得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终于不甘愿的闭上了双眼,缓缓倒下。   祁璟及时接住了他的身体,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福佑没有阻止的样子,阿乐融应该没有对南宫子仪下手。同时心里暗自庆幸,没想到阿乐融竟然在最后关头,因为血脉亲情而清醒过来,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祁璟与晏止澜搀扶着南宫子仪快速往外面走去,福佑则背着阿乐融紧随其后。   他们进入一个昏暗的甬道之内,外面爆炸的声响隔着地面,显得恍惚又遥远,然而上面的大火太过旺盛,又烧的他们尽管在地下,也是满头大汗。   一时之间,祁璟只听得到自己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还有滴答滴答带着腥味儿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阿乐融的血。   阿乐融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哥,放下我吧。我不值得。”   福佑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背着阿乐融,紧了紧手臂,沉闷道:“闭嘴!”   阿乐融轻轻一笑,道:“大哥,我之前说错了,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过,这次你还是放下我先逃命去吧,我已经服毒,没救了。就算你背我出去,也救不了我。”   福佑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许久之后,他才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再放下你自己一个人走。”   “啪嗒——”   一滴热泪顺着阿乐融的脸颊落下,他的目光落在福佑青筋暴起的脖颈上,又抬头看了看昏迷的南宫子仪,身后火舌追赶,虽然没回头,但是他也能感觉到,火势剧烈,离他们应该不远了。   他在福佑肩膀上重重一拍。   福佑的手立时无力地垂了下来是,盛怒道:“阿乐融!不准你再胡闹!”   阿乐融却笑了,往前推了他一把,他控制了夏部这么多年,多少掌握了一点控制人的小把戏,因此控制起毫无防备的福佑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福佑手脚僵硬地放下他,在他的低声喝道:“走!不要回头!”的命令下,机械地迈开步子,很快追上了祁璟他们。   而阿乐融却待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他此刻心愿已了,神志前所未有的清醒,得知大哥阿姊没有抛弃他,他的娘子也不曾背叛他,他还有一个已然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平静,他的双手沾满鲜血,满是罪恶。他怎么配与他干干净净的孩子站在一起?   他犯下的罪业,理应由他一个人承担。   只是略有遗憾的是,死到临头,他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孩子叫他一声阿爹。不过转瞬他又释然了,方才他已经将自己毕生的灵力传给了那孩子,就当是自己伴他左右了吧。   阿乐融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在扑过来的浓厚的火焰中显得尤为艳丽,他大笑着,转身扑进了大火之中,高声唱起他们幼时的那支小曲:“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 第83章 夏部神裔   熟悉的歌谣令仓惶往前走的祁璟脚下一顿,心中蓦地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然而后面已经被滔天大火所遮掩,除了一片火光,什么都看不到。   晏止澜突然道:“到了。”   祁璟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前面有一片亮光,心中大喜,忙扭过头跟福佑道:“佑叔,我们快出去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福佑的神情很不对劲,他深深的看了祁璟一眼,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又闭上了。   阿乐融已死,对他的控制自然解除,终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双虎目里满是决绝。   祁璟对上他的眼神,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惶然一片:“佑叔……”   他的声音顿住了。下一刻,福佑的手重重按在他的身上,如同阿乐融先前对南宫子仪所做的一样。   祁璟之前只看到了阿乐融的动作,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如今,却是突然灵光一现,什么都理解了。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福佑的用意,心头大震。   源源不断的雄厚灵力随着福佑宽厚的手掌注入他的体内,祁璟不知不觉滚下热泪,哽咽着恳求:“佑叔,不要……我求你……不要……”   他想要挣扎,却被福佑铁钳子似的大手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福佑眷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道:“阿璟,以后的路,佑叔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好自珍重。”   祁璟连连摇头,哀声恳求:“不要!佑叔!大舅!不要这样!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毫无形象的哭着,心里既难受又酸楚。   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的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就是福佑。   福佑填补了原本该是祁望山所在的位置,在他心中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沉稳可靠,他已经习惯了对方默默的守在他身边,无时无刻不关心他的方式。可以说,在他心里,福佑不是亲父胜似亲父,没有人能够取代。   紧接着,他听到福佑叹息了一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道:“不管你从哪里来,你是个好孩子,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祁璟正在大哭,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佑叔……”   福佑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苦涩的笑道:“毕竟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我怎会不知道内里早已发生了变化?”   他多年苦修的灵力此刻已经全部传给祁璟,伸出一只满是厚茧的手轻轻摸了摸祁璟的头顶:“这个秘密,除了我,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去吧,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   祁璟眼里噙着泪,他哽咽着说不出来话来,来来回回只能说出一个字:“不……不……”   不料福佑用力把他往前一推,祁璟冷不防他突然发力,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被身后安置好南宫子仪后匆匆又赶回来的晏止澜扶了起来。   福佑的目光看向晏止澜,严厉道:“带他走!”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对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而去,几个纵跃,身形瞬间消失在他们面前。   随后,他浑厚有力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回来,是跟阿乐融临死前吟唱的一模一样的小曲:“山之南,云之巅,水之底,鸟儿飞,天之顶,鱼儿游,客来处,无家归……”   只是阿乐融的声音里满是放下一切的释然,而福佑的声音里则是重担卸去后的轻松与洒脱。   祁璟愣愣地待在原地,直到漫天的火势朝着他们席卷而来,晏止澜带着他飞速往后退去:“走!”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拽起昏迷在地上的南宫子仪,赶在被大火被吞噬之前,极险的逃了出来。   夏部的结界在大火的冲击下化为齑粉,巨大的火势冲出结界,却在碰到鹏河的水流之时瞬间熄灭,化成缭绕的水汽,将他们团团围住。   祁璟忍着满心痛楚爬上岸,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水汽,配合着晏止澜把犹在昏迷的南宫子仪从水里捞出来,力竭地瘫在岸上大喘气。   然而不过一刻,他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地面上一跃而起。   在温暖如春的夏部待了几天,他竟忘了如今还是春寒料峭,这才出水面没多久,他的头发梢上沾着的水珠已经冻成了冰碴子,身上薄薄的几层衣服也全部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他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忍不住咯吱咯吱打架。   再看晏止澜,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俊脸满是冰霜。   祁璟双臂环抱住自己,企图暖和一点,说起话来都忍不住发抖:“怎么办?”   晏止澜极快的环顾四周,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浅滩,水势湍急,石头杂乱,此处不适合泊船,自然也没有船家。打眼望过去,四周荒芜人烟,也没有人居住的样子。而他们背后,则是一处望不到边的林子。   天意弄人,挑选此处的阿乐融原本意为躲开世人,以免突然出现在人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他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却是差点没把祁璟他们几个冻死在岸上。   祁璟眼巴巴地看着晏止澜,晏止澜当机立断,扶起南宫子仪:“去林子里。”   眼见着夜幕降临,天气阴沉,风雪欲来,他们此刻急需找个地方避寒,这个浅滩显然不是极佳之处。   虽然林子里野兽众多,危机重重,但是怎么也比在浅滩上好的多。至少,他们能拣一些树枝取火御寒。运气好一些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山洞,不仅能御寒,还能遮风挡雨,避开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祁璟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里走去,这里好像刚下过一场大雪,地面上的雪还没化,映着夜空,倒不似他想象中的那般阴暗可怖,明亮了许多。   再加上树木繁多,多少挡了些呼啸而至的冷风,虽然身上的衣物仍是湿透的,但是没有风的吹动下,也比之前暖和了不少。   晏止澜边走边停,祁璟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一方面是他太冷,不想说话,总觉得一开口,身上的温度就会随着降低好几度;而另一方面,则是他刚经历了几个大打击,情绪很是低落,不仅是福佑的死对他的打击,还有福佑临死之前的话。他从来没想到,第一个看出来的竟然是不声不响的福佑。   不过他转念一想,福佑能看出来也属正常,毕竟如他所言,再没有人比他更亲近祁璟,也更了解祁璟。   只是一下子两个堪比火/药爆炸的消息全部炸到祁璟面前,令他措手不及,心中空荡荡的,茫然极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看到晏止澜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   祁璟茫然的抬起头,发出疑惑的声音:“啊?怎么了?”   “七星!”晏止澜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喝一声,一只手扶着南宫子仪,另一只手执剑做警戒状,提醒祁璟:“小心。”   祁璟顿时警觉起来,同时召出九圣,护住晏止澜没挡住的要害处,紧张问道:“怎么了?是人还是野兽?”   晏止澜注视着前方,祁璟这才发现,他们不远处有个山洞,在大雪的覆盖下露出一点点黑黝黝的洞口。洞口有一些细密的枯枝藤蔓垂下,若不是晏止澜心细,很容易就被人忽略走过去了。   晏止澜凝神倾听了片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走吧,没事。”   与此同时,祁璟也耳尖的听到了从洞里传来几声微弱的兽类的呼声,他愣了一下:“这是……”   晏止澜一边拿七星割掉门口垂着着枯枝藤蔓,一边往里走,道:“是雪狼幼崽。“ 第84章 北疆秘事   祁璟微微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并不以为意。   雪狼这种东西在北疆很是常见,没什么特别,以他们现如今的武力,别说是几只幼崽,就是成群的雪狼,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左不过麻烦些就是了。   相比之下,冻得他忍不住牙齿咯吱作响的寒冷天气更让他担忧。   祁璟甚至怀疑自己还没见到幕后之人,就被冻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他忍不住呼出口气,温热的气息还来不及氤氲,就快速消散在眼前,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说完:“里面……有地方……能避一避吗?”   晏止澜一边往前走,一边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闻言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叮嘱道:“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小心脚下。”   照理说,以祁璟此时的修为和灵力护体,完全不应该这么怕冷。然而实际上却是,无处不在的寒气像是穿透肌肤浸入骨髓一般,令他反应都迟钝了很多。再看昏迷中的南宫子仪,也是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缩成一团。   祁璟半晌之后才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的跟着晏止澜重复了一句:“脚下?”   说完他反应过来,待看清脚下的景象时,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浑浑噩噩的头脑也骤然清醒起来。   惊愕的看着地上,祁璟只觉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脚跟:“这是什么?”   先前兴许是天气太过于寒冷的缘故,降低了他嗅觉的敏感程度,再加上雪狼幼崽的存在,几乎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直到方才在晏止澜的提醒下,他才发现,脚底下踩着的哪是什么山路,分明是无数死人白骨堆积而成的血路!   那些白骨不知道是死了多久的人,都被冻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下,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边际。而冰层之上,则是厚厚的黏腻的血迹,约莫有一个指节那么厚,最上面的血迹甚至还未完全干涸,显而易见的,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大范围的屠杀。   只是不知道杀得是人还是野兽。   这么多血迹……   祁璟登时一个激灵,瞬间冷汗涔涔,抓着南宫子仪手臂的手不觉紧了又紧。   所幸很快,晏止澜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是兽类的血。”   祁璟心下稍安,仍未放松警惕,极致的寒冷使得他体力快速流失,令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隐隐颤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人会——”   他说到这里,猛地住了嘴。   晏止澜冲他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唇语无声道:“有人。”   祁璟愣仲片刻,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凝神倾听。   然而除了风声和几声幼兽呜咽的声音,还有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浓厚的血腥味,其余的,他什么都没发现。   不过他相信晏止澜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说出口的话必然有所依据,不知不觉中又向前走了两步,直到紧紧挨住晏止澜,才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人声。   祁璟跟晏止澜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心领神会,不约而同道:“撤。”   这地方太过诡异,令他心生不安,如今人生地不熟,加上一个昏迷不醒的南宫子仪,祁璟不想再多生事端。   晏止澜眉头渐渐紧锁,盯着前方,沉声道:“怕是来不及了——接着!”   “什——”祁璟满心疑惑,一句话还没问出口,尚在昏迷中的南宫子仪就被晏止澜抛了过来。   祁璟没来得及接住,只听砰的一声,南宫子仪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声闷响。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两人皆没想到会是如此,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还是祁璟忍着笑去把南宫子仪架了起来,同时岔开话题问晏止澜:“怎么回事?”   不待问完,他已然明白了晏止澜为什么会突然如此防备。   一阵阵耀眼的红光从前方隐约传来,和着越来越近的喧杂吵闹的人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一大波数量众多的人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听声音,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会跟他们迎面撞上。   祁璟跟晏止澜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扛着南宫子仪转身往后退去。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身后不远处,还有一条极为隐蔽狭窄的小路。   若是藏在那里,运气好的话,兴许能与这群来意不明的人正好错开。   这地方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   除了进来出去必然经过的那段路之外,里面错综复杂,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岔路口,被大大小小的山石隔开。   原本祁璟不甚在意,以为是狡兔三窟,野兽本能用来躲避猎人以此保命的手段而已,如今想来,怕是人为的更多一些。   祁璟屏住呼吸,跟着晏止澜走在那条狭窄的小道上,奇怪的是,原本那些该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声音,不知什么缘故,竟然离他们愈来愈远。   祁璟放开神识,凝神倾听片刻,不解地挠挠头,对着晏止澜疑惑道:“怎么回事?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方才是我的错觉吗?”   晏止澜摇头,眉头依旧紧锁着:“不是错觉。”顿了顿,他凝视着面前黑黝黝的山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补充一句,“这里怕是有什么玄机。我们小心为上。”   祁璟点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走了没两步,晏止澜又停了下来。   祁璟不明所以:“怎么了?”   晏止澜捏了捏眉心,眼底红光一闪而逝,俊美的脸上因着痛楚而扭曲起来,他几不可查的吐出口气,低声道:“无事。”   祁璟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真的没事吗?”   这条小路的宽度仅容一人通过,他被晏止澜挡在身后,全然看不到晏止澜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能以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来揣测他的状态。   好在没过多久,晏止澜就接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提醒祁璟注意头顶及脚下的障碍。   祁璟一边费力拖着南宫子仪,一边小心的躲开脚下散落着的死状各异的雪狼幼崽,同时在心里默默思考方才那些人的来历和去向。   不知走了多久,从他们前方传来无数成年雪狼无比愤怒又凄厉的嘶吼声。   祁璟猛的回神,顿住脚步:“这是……”   “是失去幼崽的母狼。”   晏止澜低声回了一句,目光落在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璟悄悄后退了一些,与晏止澜拉开一段距离:“前面是什么地方?”   他之前想事情想的太过入神,再加上对晏止澜的全然信任,毫不犹豫的跟着晏止澜往前走,直到此刻才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原本狭窄的山道前面豁然开朗,从内里发出耀眼的光线来,一个宽阔无比的山洞蓦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山洞里面则聚集着至少数百个人,各个身着奇装异服,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在一堆堆篝火面前,神色肃穆的围成大大小小的圈,双手合十,静默不动,像是在进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一般。   而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则是被割断了脖子的巨型雪狼,还有被捆绑起来还没被宰杀的雪狼。   祁璟不由屏住了呼吸,以他和晏止澜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么多人的存在,这个地方果真不太寻常,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这些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一瞬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喊声,那些人们开始狂欢起来,各个脸上尽是虔诚、兴奋和令人费解的狂热。   趁此机会,祁璟忙拽了一把晏止澜:“走!”   晏止澜此刻站在他的前方,正处于光线阴暗交界处,很容易被人发现。然而却不知为何,对他的话仿佛置若罔闻,身形纹丝不动。   祁璟心内焦急不已,不由上前一步。   这时,人群的狂欢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不约而同地朝着他们所在地方向看了过来,空气顿时寂静下来,几可闻针。   祁璟一手揽着南宫子仪,在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注视下,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往晏止澜身边靠近了一些,无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悄声问晏止澜:“这些是什么人?”   这些人的长相和服饰,一看即知并不是北疆百姓的装扮,更不像是北疆的士兵。而且以他们手中闪着寒光的锋利武器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看向他们的目光由疑惑、诧异,渐渐转向欣喜、贪婪、狂喜。   恍惚中给祁璟一种自己在他们眼里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已经躺在粘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   晏止澜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对面一一掠过,眉头渐渐皱起,低声对祁璟道:“来者不善,小心。”   祁璟心道,这不是废话吗?眼下这个情况,就是头猪,也知道来者不善,巴巴的提醒他这一句又有什么用。   只是他心里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吐槽,身旁南宫子仪动了动,像是要醒来的迹象。   祁璟顿觉不妙。   本来双方正在僵持中,谁也摸不清对方底细,不知道对方深浅,是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伴随着南宫子仪闷声咳了一声,转醒的瞬间,对面那些人的武器飞快地调转方向,闪着寒光的利刃朝着他们,快速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证明我的还活着ORZ 第85章 北疆秘事   “撤!”   “握草!”   伴随着晏止澜的一声吼,祁璟低声咒骂一句,拽着刚醒来尚不明情况的南宫子仪转身便往山洞外面跑去。   所幸山洞狭窄,堪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   晏止澜殿后,一柄七星剑花挽的密不透风,将祁璟二人牢牢护在身后,抵挡着前面敌人的袭击,同时怒道:“快出去!”   这地方进来的时候尚不觉得有多深,往外跑的时候,祁璟方发觉,期间曲曲折折,再加上狭窄的山洞里隔三差五的便有几只雪狼幼崽的尸身,是以他们跌跌撞撞往外跑的很是辛苦。   祁璟一边努力平稳着气息,一边问:“他们杀这么多雪狼幼崽做什么?”   “为了激发母狼的怨恨。”晏止澜一边护着他们往后撤,一边快速回他,“雪狼最是护犊,尤以母狼为甚。”   祁璟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论是人是兽,对于母亲来说,丧子之痛无异于剜心刺骨,只是他实在想不到,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晏止澜专注的盯着对面,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之态,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祁璟见他神态不对,想要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斜刺过来的一柄剑锋挑开了注意力。   “退后!”   那淬着寒光的剑锋在离他约莫两指远的距离堪堪顿住,被晏止澜一把抓住折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咣当落在地上。   祁璟顾不上再问什么,飞快的去查看晏止澜的手 :“怎么样?”   晏止澜将手背到身侧,淡然道:“无事。”转而又道:“此处非安全之所,快离开。”   祁璟方才分明看到鲜红的血迹顺着他紧握着的手心里流出来,然而对方不愿意给他看,他也不好勉强,只好讷讷道:“好。”   对面的人虽然武力值不高,但是胜在人多,一开始,晏止澜还能心气平稳的带着他们后退,时间一久,在人海战术的攻势之下,渐渐显出些疲态来。   祁璟一双眼睛除了看路,时刻都放在晏止澜身上,看七星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便知他是力竭了,否则以晏止澜好强的性格,绝对不会在人前露出软弱之态来,便凝神召出九圣执在手中,另一只手揽着南宫子仪,向他靠近了一些,主动道:“我来!”   晏止澜微微侧头,余光在他揽着南宫子仪的手上停顿了片刻,几乎是以不容置喙的口吻拒绝道:“退后。”   祁璟愣了一下,对这种固执又爱逞强的人毫无办法,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好在南宫子仪醒转过来之后,很快恢复了意识,不过多时便弄清了现状,召出他的本命灵扇,将祁璟往身后一推:“我来。”   祁璟:“……”这一个两个的都把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怎么的?他看上去就那么软弱可欺吗?   不甘示弱的,祁璟喝道:“九圣!”   九圣剑随主人的意愿,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剑气凛然,逼退了冲在最前方的几个人。   祁璟毅然道:“一起!”   然而下一刻,他不觉微微睁大了眼,终于明白了晏止澜为何会让他退后。   对方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朝着他们袭来,各个的目光里满是诡异又兴奋的目光,像是对着猎物势在必得的猎人一样,让人极不舒适。   不得已之下,七星见血,滚烫的热血喷溅在众人身上、脸上,像是绽放的一朵朵绚烂艳丽的花,然而对面那些人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人挤人的蜂拥而上,杂乱无章的举着利刃朝他们砍来。   祁璟莫名心惊胆跳起来,这些人的神色,太不正常了。   想起晏止澜之前的话,他心中刚压下去不久的疑虑又像野草一样疯狂涌动而出,忍不住抓狂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激发母狼的怨恨?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晏止澜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之人,冷漠道:“不知。”   祁璟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的南宫子仪突然叫道:“不好!”   “怎么?”祁璟闻声看过去,瞳孔骤然紧缩,发出短促的“啊!”的一声。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退出了山洞,然而山洞外面的情形并不比里面乐观 。   只见原本进来之时,空无一物的山洞口,现在已然守着一大群密密麻麻数不清数量的雪狼。   这些雪狼明显是正值壮年的成年雪狼,约莫有半人高的样子,毛发浓密厚实,即便在簌簌寒风中也毫无畏惧,威风凛凛的站在山石上,紧紧盯着祁璟他们所在的山洞。   而群狼环绕下,正中间的一头雪狼尤为醒目。它眯着眼站在群狼之中,占据着最佳地理位置,连身形都比周围的狼群大了将近三分之一,一道触目惊心几可见骨的伤痕顺着额头直劈而下,黏腻的血迹在滴水成冰的天气中已然结痂。   祁璟瞬间了然,这是头狼!   前有追兵,后有群狼环伺,祁璟三人瞬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片刻,祁璟便发现了异样。   那头狼眯着眼站在群狼中,盯着他们缓慢退出来的身形看了许久,却并未有所行动,反倒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一双刻着怨恨的眼睛越过祁璟他们,往山洞里望去。   饶是如此,祁璟也不敢掉以轻心,与晏止澜和南宫子仪一起,背靠背成犄角势,防备警惕着。   里面追着他们的那些人,在看到狼群的刹那,眼里狂热的情绪稍稍退了些许,似乎很是忌惮雪狼群的样子。而那些狼群,在那些人出现的同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此起彼伏的低吼起来。   看样子,山洞里面那些被人残忍杀掉的幼崽和母狼,应该是这群狼群的妻儿,头狼是回来报仇来了。双方似乎积怨已久,僵持不下,只待契机一到,便能撕打起来。   祁璟暗暗松了口气,与晏止澜、南宫子仪交换了个眼神,几人心领神会,极缓极慢的往一旁退去,在心中暗暗期望,最好狼群跟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来个两败俱伤,好给他们一些喘息的机会。   眼见着他们即将退到双方的范围之外,祁璟高高吊着的一颗心随之渐渐落下来之时,横变突生!   “嗷——”   一声洪亮的狼叫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祁璟猛地转头。   只见头狼占据着高地,高昂起头颅,接二连三地又发出数声进攻的号令。   群狼发动!瞬间扬起无数雪花飞尘。   祁璟尚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身子一轻,缓过神来时,已经被人揽腰抱着飞了起来,下一刻,人就稳当当的落在了较为粗壮的那棵树上。   背后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晏止澜在他耳边,语速极快地说了句话,便轻轻放开了他。   祁璟心中一凛,另一边,南宫子仪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璟,你有没有受伤?”   祁璟有心想抓住晏止澜好好问上一问,又怕动作太大露出破绽,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南宫子仪:“没有。你呢?”   南宫子仪嗤道:“这种伎俩,怎会伤到我?”   祁璟默然,南宫子仪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一样,岔开话题转而抱怨道:“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你没看方才那头狼看人的眼神,简直跟被人附体了一样,又恶毒又怨恨,根本不像是兽类该有的神情。”   祁璟忽略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的心脏,心不在焉地反口嘲了一句:“大名鼎鼎的凌云阁主,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南宫子仪一睁开眼就发现身处生死一线,此刻好不容易缓口气,也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不过南宫子仪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方才那群雪狼,确实不太寻常。   这些狼,竟然懂得辨别轻重,未免也太有灵性了。   另外,据他所知,驻扎北疆的将领几乎全是祁望山的心腹,北疆这块地方被他们守护的滴水不漏,说是一块铁板也不为过。而如今,这里不仅有行踪诡异的人群,还有如此大规模的狼群,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他这么想着,便往下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张大了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边双方的厮杀竟然几乎已经接近了尾声。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原本以为,以狼群的优势和战斗力,胜率比较大的会是狼群。没想到,最后胜出的竟是那群来历不明的人。   祁璟站在树杈上,无不诧异的看着下方。   几近数百只地壮年雪狼全部被杀戮殆尽,尸骸遍地,血染雪地,而不可一世的头狼,则被制住了四肢,头颅被狠狠压制住,晶莹剔透的湛蓝眼睛里冲着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怒吼声,满是不甘和怨恨。   祁璟顺着头狼的目光看过去,底下黑压压的一群人,看不出来它究竟是在找什么。   直到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第86章 北疆秘事   那个身影出现的同时,头狼变得无比激动,疯狂挣扎着嘶吼着,眼睛里迸发出令人胆颤的愤怒和恨意。   而那些原本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之人,此刻各个的脸上满是崇拜孺慕之色,看向那人的目光里也全是敬仰,显然,这人在这群人当中的地位很不一般。   那人身材颀长,如此寒冬,却仅着一身轻飘飘的青色长衫,上半边脸覆着一片银色面具,注视着挣扎不断的头狼,近乎悲天悯人的叹息道:“畜生终究是畜生……”   顿了顿,他微微抬头,朝祁璟所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唇角渐渐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随后双唇微动,几不可闻的将那句话补充完整:“还是不如人啊……”   祁璟对上那人的眼神,莫名有些心惊。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背后一股大力突然袭来。   祁璟身在树梢上,没有防备,站立不稳,一头朝着底下栽了下去。   所幸南宫子仪时刻关注着他,眼疾手快,飞身下去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两人落在另一棵树上站稳,祁璟仍心有余悸,神情复杂地望着对面推他下去的罪魁祸首——晏止澜。   “晏止澜你——”南宫子仪怒道,“你这个——”   祁璟一抬手,制止住了他的话。   南宫子仪随即也发现了不对,惊讶道:“他……”   晏止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轻轻一跃,身形出现在青衣人身旁。紧接着,如同熄了火的灯笼一样,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里的光骤然消失,眼神直直的,整个人变得木然无神,宛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全然失去了属于人的神采。   祁璟缓缓吐出一口,与青衣人的目光对上,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静静道:“是傀儡阵。”   “孺子可教。”青衣人眼里露出赞赏的眼神,“你这小子,比祁望山那个老家伙聪明多了。”   祁璟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这个人不仅对傀儡阵熟悉,对祁望山也很熟悉,他在脑子快速搜索有关这号人的信息,脸上却不显,只装作好奇的样子,道:“听口气,你对我父君很是熟悉。不若我来猜一猜,你是我父君的老部下?亦或是北疆哪个将军的心腹?”   青衣人闻言,“哈哈哈”大笑几声,朗声道:“小娃娃,别费心思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很有趣,来日方长。今日老夫还有要事,我们后会有期。”   “期”字尚未落下,他大手一挥,围绕在他身旁的人,立时井然有序的快速退回山洞中。   “等——”祁璟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晏止澜已经跟着那青衣人的身影一齐消失在视线中。   他愣仲了片刻之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飞身一跃,稳稳落在了方才晏止澜站着的空地上。   南宫子仪紧随其后,站在他身旁,皱眉道:“晏止澜他……”   “嘘——”祁璟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先离开再说。”   说罢,他环顾四周,这里被先前的一场大雪所覆盖,入目满是雪白,一眼望过去,除了望不到边际的树林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祁璟晃了晃头,闭上眼睛醒神。   从青衣人离开之后,他的灵力好似被解除了压制一样,汩汩流遍周身四骸,不过多时,因着灵力的加持,那股透心彻骨的寒意渐渐被驱散,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面色红润,无比精神。   再看南宫子仪,也是如此。   想来方才他们在山洞里时,运转灵力也抵挡不住的那股莫名诡异的寒意,应该跟青衣人有关。   祁璟闭上眼睛,凝神散出灵力去探测,终于发现了一处地方,当机立断,指着一个方向,对南宫子仪道:“那里。”   南宫子仪与他灵力相当,自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点头道:“御剑。”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里满是厚厚的积雪,若是走过去,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如今他们灵力能用,自然是要用的。   两人召出本命灵器,正要跃上去之时,脚下突然传来兽类低沉沙哑的呜呜声。   祁璟闻声,低头望去。   不知那青衣人是有意为之还是忘了的缘故,那头头狼的脑袋被人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无力的耷拉在身侧,竟然还没有断气!   此刻,头狼倒在一地的雪狼尸体中,隔着数百只同族鲜血淋淋死不瞑目的尸首,一双湛蓝的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声音。   “阿璟,怎么不走?”南宫子仪见祁璟突然停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了一声,道,“脖子断了,救不活了。”   那头狼像是能听懂人语的样子,费力地转动着眼珠,看了一眼南宫子仪,复又将目光放在祁璟身上。   祁璟突然于心不忍起来,收起九圣,往前走了两步。   南宫子仪忙跳下灵扇,跟着他过去,劝道:“阿璟,莫要多管闲事,我看这地方诡异的很,如今我们自身难保,赶紧找地方避一避才是要紧。这些雪狼我看着也不是什么善类,当心你好心没好报,被这畜生反咬一口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登时睁的溜圆。   祁璟从那头狼身旁走过,顺着它的目光径直走过去,在一条不起眼的还没凉透的雪狼尸体下面,摸出了一头两只巴掌大的雪狼幼崽。   幼崽尚未睁眼的年纪,约莫是吃饱喝足了,在祁璟的手心里拱了拱身体,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砸吧砸吧嘴,又睡了过去。   南宫子仪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里还藏着这么一只小东西?”   祁璟抚摸着幼崽身上软软的毛,没有回他,默然片刻后,将幼崽揣进怀里,对南宫子仪道:“走吧。”   南宫子仪猜想,大概是这幼崽的气息太过微弱的缘故,是以自己没有察觉。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头狼:“那它呢?”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这话问的多余了。   那只头狼的头还是冲着他们的方向,只是不知何时,头狼眼睛里的神采已然全部消失,原本湛蓝的眼睛此刻已然变得灰蒙蒙的,眼角尚淌着一滴清澈的泪水。   将族中唯一所剩下的牵挂托付完,它的生命终于走至了尽头。   南宫子仪唏嘘道:“怪不得它一直盯着你看,原来是要托孤。”   祁璟看了他一眼,召出九圣,目光看向一个方向,脸上满是坚毅的神情:“走。”   两人御剑往西南方向行去,直至天色蒙亮,方才停下来。   南宫子仪仰头看着高高矗立坚不可摧的石头城门,下意识的念了出来:“吴梦镇。”   吴梦镇这名字,乍一听上去,像是个温柔婉约的江南小镇,然而探查北疆多年的南宫子仪却知道,并不是如此。   吴梦镇顾名思义,虽身立北疆,心却犹怀江南,是此地守将吴青的领地,也是一块极为重要的军事重地。   吴青出身江南水乡,年逾五十,驻守北疆二十余年,不曾回家乡一日,可谓忠心不二铁骨铮铮。   青石砌成的高墙之下,城门半闭,仅留了一个堪堪供一辆马车通行的口子,且进出皆有重兵把守,对往来之人的身份一一验过之后方给放行。   南宫子仪看的心里直打鼓:“这个地方防护如此严密,我们如何进去?”   祁璟收起九圣,抬脚往城门走去:“跟上。”   “哎哎——”南宫子仪回过神来,忙跟了上去,同时问出一路以来藏在他心中已久的问题,“不管那位了?”   祁璟脚下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去,若无其事道:“不管了。”   南宫子仪不信:“真的不管了?”   祁璟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对着检查来往行人身份的士兵道:“小哥儿辛苦,小寒已到,大寒将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说着他很是自然的往士兵手里塞了个什么,又冲对方拱了拱手。   对方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点头道:“行商两名,过。”   南宫子仪目瞪口呆,直到跟着祁璟走进城门许久,犹未回神,不可思议道:“这就让通过了?不能啊!莫不是这地方的将领换了人?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人通过?是不是吴青那老家伙终于肯服老退下了?”   不怪乎他如此大惊小怪。   想他当初为了探查消息,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摸到北疆的一点皮毛。   北疆准确来说,是北疆十二城。个个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尤以吴梦镇为最。   其他的十一城,南宫子仪安插进去的探子,时不时地还有些消息传回凌云阁,而吴梦镇的探子,却是一个都插不进去。0.2.2.3.   是以,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祁璟居然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进来,差点没让他惊掉下巴。   祁璟不知道南宫子仪心里的想法,不过看他神情,约莫也猜出个大概。   他摸了一把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雪狼幼崽,随意挑选了一个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吩咐小二打些热水,挑几样热菜端进房间,便抬脚走进了房间。   待小二退下之后,房间中只余他们二人。   祁璟一路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动,眉眼间全是疲态。   南宫子仪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关切道:“阿璟,你脸色不太好,先捂一捂。”   祁璟道了声谢,接过茶盏,两手捧着,低头啜了一小口热茶。   茶水的热气在眼前氤氲成一片,暖意从喉咙而下,直达肺腑。   祁璟透着氤氲的热气出了会儿神,被怀里的动静惊醒,低头一看,那雪狼幼崽两只肉乎乎的前爪牢牢拽着他的前襟,小脑袋在他胸前拱来拱去的,拱的他痒痒的,不自在道:“别闹”。   南宫子仪早观察到祁璟神态不对,有心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此刻突然被这小东西打破沉寂,正是一个极佳的契机,遂探过头去,打趣道:“这小东西睡了这么久,怕是饿了,把你当娘亲找奶吃呐!”   祁璟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张脸涨的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拽幼崽:“!”   南宫子仪见他终于有了些先前的活力,不由松了口气,打开房门叫来小二去取些鲜奶过来,与祁璟一同喂给雪狼幼崽吃。   那小狼崽子像是饿极了一般,咕咚咕咚舔着,不一会儿便将一大碗鲜奶舔了个干干净净。吃饱喝足之后,倒头躺在祁璟怀里,在祁璟轻柔的抚摸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很是惬意的声音。   南宫子仪见状,不由笑道:“这哪儿是狼?分明是只小奶狗。”   祁璟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有的时候,人的心思比这些猛兽,复杂多了。”   “阿璟,”南宫子仪欲言又止,“你——”顿了顿,他才又道,“节哀。”   嘴上劝着祁璟节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满心痛楚?   好在,他跟他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爹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不比祁璟跟着福佑一起长大的情分。   经历夏部一系列变故之后,除了他们二人,世上再无神裔血脉。自此以后,他们除了彼此,再也没有血脉至亲。   祁璟勉强笑着道:“我没事。”   原本最为重要的应该是找到晏止澜的下落,然而雪狼群的头狼托孤一事,仿佛昨日福佑将他推出火海的事情重现。   为了血脉的延续,无论是人还是野兽,在生死关头,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将生的希望留给幼崽,坦然独赴死亡。   福佑的音容笑貌犹在脑海之中,此生却永不可能再见了。想到这里,祁璟眼睛酸涩起来。   他脸上犹挂着笑,两行热泪却已然滚落下来,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控制不住。   他忍不住哽咽道:“佑叔他怎么舍得丢下我?他说要看我娶妻生子的,还说等我有了孩子,要教他习武……”   他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最后近乎失控的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南宫子仪默默的在一旁坐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情绪发泄出来,未曾不是件好事。   先前的祁璟看上去太过安静,总让他有种不知何时对方会受不住的忐忑不安感。如今发泄出来,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他心中尚有许多疑虑,不过深知现在不是问话的最佳时机,等时机成熟,祁璟一定会为他解惑的。   等祁璟终于发泄完,平复好心情,一抬头,看到南宫子仪坐在桌子旁,以手支着头睡着的样子,又想笑又觉得窝心不已。   他起身给南宫子仪披了件衣服,自己则站在窗边,注视着遥远的天际,默默在脑中梳理着纷杂繁复的线索。   天要亮了。 第87章 北疆秘事   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店小二殷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您要的热水。”   南宫子仪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看着祁璟从门口接过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揉揉发酸的肩膀站起来活动筋骨:“我睡着了。”   祁璟一夜未睡,精神却无比亢奋。   他揉了一把雪狼幼崽背上软软的毛,眼睛里满是亮光:“妥了。”   南宫子仪正在梳理仪容,听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转头问道:“什么妥了?”   祁璟也不细说,直接道:“跟我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两人迅速洗漱下楼,随便用了点饭菜,祁璟便带着南宫子仪往一个地方走去。   吴梦镇在吴青的治理下,镇如其名,虽然是北疆军事重地,但却像是真正的江南小镇一样,满是热闹平和的气息,路边摆摊买卖的百姓脸上也全是安逸满足的神情。   南宫子仪不由感慨道:“君主贤能,臣子忠心,外无侵犯,内无内讧,百姓安居乐业,若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虽然祁璟没有直说,但是依着他自身的灵敏嗅觉,他预感,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这样看上去平静安宁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祁璟不置可否,带着他继续走,直到一条幽静的小巷子深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前面才停了下来。   而小宅子门前,又候着两个灰尘扑扑长相极不起眼的灰衣人。   南宫子仪定睛一看,原是消失许久的毕方十二卫。   那两个毕方见到祁璟,立时单膝跪地,头低低垂下:“君上。”   祁璟抬手让他们起身:“就是这里了?”   毕方低声道:“是。”   祁璟推开门,吩咐二人在门前守着,又将怀里扒着自己衣襟不放的雪狼幼崽丢给其中一人,自己则随着门扉轻微的一声响动,踏进了静谧无比的小院子。   南宫子仪忙紧随其后。   这处民居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灰尘堆积,蛛网遍布,还有几只皮毛光滑的小老鼠,在听到响动之时,吓得吱哇乱窜。   南宫子仪满心疑惑,召出灵扇挡在鼻尖:“阿璟这是要找什么东西?”   他在吴梦镇的情报甚少,因此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能小心跟着祁璟走一步算一步。左右,祁璟不会害他便是了。   祁璟专注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眉头都不皱一下:“找人。”   “找人?”   南宫子仪环视四周,他们此刻已经站在了这处民宅的主屋,除了废弃的一片杂乱,还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祁璟凝神聚气,神识在屋子里一一探查,扫过某一点时,心念一动,一簇耀眼的灵光出现在指尖。他低喝一声:“去!”   灵光便朝着墙角那盏破了个豁口落满了灰尘的酒杯袭去。   只听一声轻响,那酒杯瞬间变成了一堆粉末。而与此同时,祁璟他们二人所在的空间也发生了变化。   南宫子仪恍然大悟:“是幻术!”   原本狭隘逼仄的空间变得宽敞明亮起来,原本死寂的空气里有了其他人的气息波动。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祁璟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亮光闪了眼。   他眯了眯眼,待适应这阵光亮之后,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从他们前方传来,同时一个的硬朗声音赞叹道:“后生可畏!”   祁璟抬头,他们仍处在室内,只是周遭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为显著的,原本毫无人气的狭窄主屋,此刻俨然变成了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在他们两侧,分别站了数十个修为高深的修炼者,而最前方的高座上,则端坐着一位将军装扮的人,正打量着他们。   那些修炼者直视前方,即便是在祁璟二人突然冒出来的那刻,也目不转视,对他们视若无物,仿佛空气一般。   祁璟却知,这恰恰表现了座上之人行下规矩,治下有方。   他站在主屋的正中间,一动不动的坦然接受着对方探究的目光,淡声道:“北疆艰辛难捱,吴青将军离京多年,想必是忘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南宫子仪咋舌,原来上头那位就是久负盛名的吴青。   怪不得他安插在吴梦镇的探子探不到一丝有用的消息,谁能想到驻守北疆、大名鼎鼎的将军,会如此精通幻术?甚至明目张胆地将此用到了军中。   众所周知,北疆乃大月国军事防守重地,上层将领们的一举一动,皆应在君主可探知的范围之内。而幻术,则在大月国向来被视为诡术,是极受君主忌惮的。   而眼前的吴青,不仅毫无忌惮的在祁璟面前布了幻术,还在祁璟面前口出狂言。由此可见,吴青此人,要么是盛名之下难副其实,狂傲自大,要么就是极受祁望山信任,才会如此。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祁璟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新君在前,不行礼、不跪拜,显然,对于祁璟,吴青这只老狐狸,并不怎么信任。   祁璟并不知南宫子仪正暗自为他担忧,撂下方才的那句话,便不躲不闪的与吴青对视,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   须臾,吴青大笑两声,蒲扇大的手掌拍在案桌上,起身朝祁璟大步走来,在他两步远的距离前停下,拱手行礼:“君上。”   说着将人引至上座坐下,又道,“事出突然,老臣先前并不知君上来至此处,故以此来探真假,还望君上莫怪。”   祁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今可看清楚了?”   吴青避而不答:“京都老君上传来的消息,自然是无误的。”   意思是,除了老君上祁望山,他谁都不信。   老狐狸!   祁璟和南宫子仪同时在心中暗骂道。   祁璟深知有些事情有些信念是根深蒂固累积而成的,就如吴青对祁望山的忠诚,仅仅也只是对祁望山而言,即便他是祁望山的儿子、新君,也不能强行让吴青转而将忠心投报于他。   不过有吴青对祁望山的忠诚,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他跟祁望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借用祁望山布下的势力,而不是煽动这些人来造祁望山的反。   祁璟呷了口端上来的热茶,含笑道:“素闻吴青将军铁骨铮铮、忠心不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吴青滴水不漏的回道:“君上谬赞,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算不得什么。”   祁璟慢悠悠放下茶盏:“实不相瞒,本座今日前来拜访,是有件私事要托将军帮忙。”   吴青口中说着:“老臣惶恐,君上请说。”一双虎目里却无丝毫惶恐不安之色。   祁璟从怀里掏出一块莲花青玉,放在案桌上:“吴将军可认得这个?”   吴青的神色终于在看到青玉的时候,微微有所触动。   这块青玉约莫婴童拳头大小,上面的莲花花纹乃是天然形成的,中间沁着一点红,整体圆润柔和,带着丝丝凉意,令人见之不忘。   吴青粗厚的大手接过青玉,声音里有些许不引人注意的颤抖:“这是……这是……”   祁璟点头:“不错,正是昔日沉朔将军的信物。”   吴青暗淡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很快恢复常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君上这是何意?”   祁璟斟酌着字句,将自己刚查到的讯息结合到一起,道:“本座听闻,昔日沉朔将军乃是吴青将军的伯乐,此事可真?”   吴青遍布厚茧的粗手抚摸着莲花青玉,点头道:“确有此事。”   他缓缓道:“当年,老臣只是江南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户,家中潦草窘迫,吃了上顿没下顿……是沉朔将军路经江南,见到我在路边乞讨,说我根骨奇佳,是修炼的好料子,还指点我弃笔从戎,断言我若是从军,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老臣万般无奈之下,追随沉朔将军来到北疆,从军中小卒做起,得老君上赏识,才有今日。”   祁璟了然,问他:“那将军可知你手里这块青玉,如今归属何人?”   吴青怔然:“这个,老臣不知。沉朔将军虽与老臣有知遇之恩,然老臣当年只在沉朔将军座下不过数日,并未深交,只是无意中见过这块青玉,因着形状很是特殊,是以印象极为深刻。后来沉朔将军身死道消,老臣也曾派人探查其家眷消息,终是一无所获。”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看向祁璟:“君上这么问的意思,难道是……”   他踌躇着,心中涌上一个念头,想要确认又不敢开口问,深怕希望落空,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故人埋在地下的尸骨想必都已化成了灰。   祁璟道:“若是昔日故人的血脉深陷险境,将军可会施以援手?”   吴青想也不想,掷地有声道:“会。”   说完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祁璟的脸色:“君上,老臣……”   祁璟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那便有劳将军,传令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日更_(:з」∠)_ 第88章 北疆秘事   吴青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单膝跪地:“老臣听令。”   祁璟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第一道令,通告各处驻军,新君亲临北疆犒劳三军,现已身在吴梦。”   “第二道令,吴梦城门打开,不再设防。”   “这……”吴青愕然道,“君上,万万不可!北疆人员复杂,若是大开城门,混入奸细刺客,对君上……”   祁璟抬手打断了他:“将军无需担忧,此事本座心中有数,你照做便是。”   吴青顿了顿,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断然拒绝道:“此举太过危险,除非老君上在此,否则……”他抬头看着祁璟的眼睛,“君上,请恕老臣难以从命。”   他话音刚落,一侍从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什么,在他们二人面前跪下,恭敬道:“君上,将军,老君上的传信。”   吴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璟,在祁璟默认的眼神下,打开传信,快速扫了一眼之后,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片刻后,他终于认命一般,拱手道:“悉听君上吩咐。”   南宫子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快就想明白了,祁望山的传信一定跟祁璟有关。   祁璟接着道:“第三,全军暗中戒备,做好随时出兵打仗的准备。”   吴青猛地抬头,想到传信上的话,欲言又止。   祁璟自是明白他想说什么,只是他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道:“将军只管去做便是,有些事情,本座也还尚未确定,以后自会跟你说个清楚。”   吴青应了声:“是。”   派人带祁璟去歇息,自己则大步往外走去,按照祁璟所说的话去布置。   南宫子仪跟祁璟在吴青府上的厢房住下,见到祁璟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有所松动,忍不住问道:“吴青此人可信的过?”   祁璟捏了捏眉心,疲倦道:“不信也得信,除却他,我着实找不到还有别的人选可信。”   南宫子仪一听,心知事有蹊跷,道:“方才我在路上琢磨了许久,以你和晏止澜的情分,他如今下落不明,你却毫不关心,这不符合你的心性。之前是我关心则乱,没有考虑那么多,如今细细想来,恐怕晏止澜的失踪也在你预料之中吧?我原本以为仅仅是晏止澜的事情,听你这句话的意思,事情像是没那么简单。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太确定,”祁璟端起茶盏喝口水润了润喉咙,歉然道:“繁之失踪一事却是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未免打草惊蛇,加之事出紧急,是以没来得及告知于你。”   南宫子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这倒没什么。只要你们无事即可。”他想了想,又道:“晏止澜那边现如何了?”   祁璟苦涩笑道:“我也不知道繁之那边情况如何。我先前的那颗丹核在他体内,如今没有感应到异样,想来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孤身入敌,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眉头紧锁着,又道:“是我大意了。先前出京之时为着轻便,只带了毕方十二卫。如今想要用人之际,方觉人手不够。迫不得已,只得来军中借势。”   不过一刻,他又振奋起精神,“不过好在那些人还不知道繁之的傀儡阵已经被破,想来不会那么快对他下手。”   “借势?”南宫子仪奇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本就是大月的国君,何来借势一说?”他眼珠子稍微一转,像是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北疆这些人有反叛之心?”   “这倒不是,”祁璟摇头,认真道:“我来问你,若将你的凌云阁归于大月国内阁,由内阁掌管,你可愿意?”   南宫子仪想都不想,断然拒绝:“自是不愿。”   祁璟斜了他一眼:“为何?名义上凌云阁是由内阁掌管,实际上的掌权者还是你。凌云阁主依旧是你,对你而言又无甚损失,为何不愿?”   “那怎么能一样?”南宫子仪晃着脑袋,刷的打开折扇,“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受别人约束着,总没有自己随心所欲做个谁也管不着的逍遥散人自在……”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时住了口。与祁璟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改口道:“不过若是阿璟的话,我自是愿意的。”   祁璟没有吭声,南宫子仪却福至心灵的领悟到了他意思:“你是说,这北疆的守军,也是如此这般心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愿意是因为,跟他们不一样,凌云阁是我一手创立打理的,自是由我说了算。北疆的驻军将领却是大月国的君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何况还领着君上的俸禄,于情于理,他们不说感恩戴德,也该心存感激才是。怎会如此?”   祁璟叹了一声,道:“天高皇帝远,君恩再重,也在这一日复一日的朔朔寒风中消磨殆尽了。何况,驻守北疆的是他们,抛头颅洒鲜血的也是他们,君恩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几件抵御严寒的棉衣几口热饭罢了,远不如日夜相处的人感情深厚。恐怕在底层将士的心中,所谓的君威和福泽,远远不如驻守大将给予的实在。”   南宫子仪默然,须臾,方干巴巴道:“阿璟你也别太难过。”   祁璟轻笑一声:“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嘴角随是挂着笑,他眼里的愁绪却一层垫着一层,一丝也没有舒展:“希望吴青不要让我失望。”   南宫子仪听他这么一说,方想起正事:“你还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见祁璟愁眉不展,调笑道:“我竟不知,我天真纯良的阿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头脑清晰、心思深沉,不吭不响地计划了这么多,连我都瞒了过去。”   “是晏止澜的主意。”祁璟将目光投向窗外:“说来也简单。”   “在山洞之时,晏止澜已经发现了不对,只是当时情势危急,我们想要抽身已经不能,索性将计就计。”   “晏止澜曾深入研究过傀儡阵,又曾身中数月,对傀儡阵的气息熟悉无比。踏入山洞的那一刻,他就已然发现了异样,心中隐约有了猜想,再后来看到那些神秘人时,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高阶的傀儡阵以人血为祭,须得人亲自踏入阵中方能得成。而低阶的傀儡阵则没有这么复杂,只需动物之血即可。当然,低阶傀儡阵的控制力也不如高阶的那般厉害。不过,一般所设的低阶傀儡阵,也仅仅是用来控制小畜生探测消息,这些已然足够。”   祁璟缓缓道来,说到这里,南宫子仪忍不住插嘴道:“这些也是晏止澜说的?”   祁璟点头:“晏止澜是阵法大家,对于各种阵法了如指掌。傀儡阵虽是邪魔歪道,却也属阵法之流,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他接着道:“当日趁着人多声乱之时,他悄声与我定下诱敌之计,决定以自身为诱饵,假装自己仍未解除傀儡阵,好顺藤摸瓜,彻底探清幕后之人。”   “此举太过危险,我起初并不赞同。直到他……”   祁璟的目光落在窗外一株怒放的红梅上,红梅映雪,仿佛晏止澜孤傲的身姿,煞是好看。   晏止澜温热的呼吸仿佛仍在耳畔,他略显微凉的唇快速拂过祁璟的耳垂,像是不经意间一个轻柔的吻。   晏止澜低声道:“莫怕,有血契在,我定不会有事。”   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慰,一向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轻柔,又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令祁璟不由恍了神。   是以,被推开的刹那,祁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直愣愣地看着晏止澜尚有温暖的眉眼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阿璟——”   南宫子仪的声音把祁璟从回忆中唤醒,他放大的脸在祁璟面前出现,“怎么了?”   祁璟摆摆手:“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南宫子仪劝道:“那你去床上歇息,我在这里守着。”   祁璟点了点头,他先前离开山洞的第一时间,就按照晏止澜的计划,传了讯息给毕方十二卫和京都求援。是以才得以顺利的进入守卫森严的吴梦镇,才能让吴青及时接到祁望山的命令,转而改变态度站在他这一边。   占山为王的日子久了,谁也不愿意再居于人下。   这个道理,祁璟自然是懂。因此,他也没想过越俎代庖,直接越过吴青去发号施令,反而刻意降低了身姿,直言借用他的势力。   以吴青的心思和手段,想必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   而祁璟要求的也不多,无需全力以赴,只需尽力即可。   接下来,就要看晏止澜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祁璟和衣躺在床上,望着简朴的床顶,摸了摸胸前心口的位置。   那里因为取过心头血的缘故,至今仍隐隐作痛。   不知怎地,晏止澜深邃的眉眼在脑中浮现出来,那句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在祁璟耳边不断回荡着:“待此间事了,你可愿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89章 北疆秘事   祁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南宫子仪立时发现了异样,大步走了过来:“阿璟。”   祁璟努力平复着气息:“我没事。”他穿上靴子下床,“吴青布置好了吗?”   南宫子仪点头:“你睡着的时候他曾来过一次,我见你睡得熟,就没有打扰你。”   祁璟喝了口凉茶,凉意入肺腑,冲散了积压在心中的燥热:“怎么说?”   “吴青说,大开城门之后,有多股不明来历的势力,纷纷涌入城内探测消息。”   祁璟点头:“意料之中。”   南宫子仪又道:“奇怪的是,这其中又有许多像是军队中的人。与你之前的猜测一丝不差。”   祁璟的眉头渐渐皱起,南宫子仪接着道:“不仅如此,我的人也查出了一点有趣的事,阿璟你想不想知道?”   祁璟言简意赅道:“说。”   南宫子仪灵扇挡在胸前,饶有兴趣道:“那日我们从山洞离开之后,我又派人去探查了一番,你猜怎么着?”   祁璟看了他一眼:“毕方也曾去探查过,一无所获。”   南宫子仪神秘笑道:“那是自然。”   “此言何意?”祁璟不解地看着他。   南宫子仪摇头晃脑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是想说,毕方无所无能,怎么会连这种我都能查到的事情,他们却查不到呢?是不是?”   祁璟眉头紧蹙:“为何?”   南宫子仪刷的展开灵扇,扇面上流光溢彩,不像是灵器,倒像是名贵的装饰物。   他也不卖关子,直言:“关键就在这里。”说着他将扇子探到祁璟面前,扇面朝上。   祁璟盯着流光溢彩的灵扇看了又看,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无奈道:“你直说便是。”   南宫子仪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看不出来,遂哭笑不得道:“你看这灵扇上有什么?”   祁璟闻言,又低头看着眼前的折扇,一头雾水:“灵力?还有什么?”   南宫子仪笑道:“不错,正是灵力。”   祁璟更加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南宫子仪索性将话说了个明白:“在这世上,人人都追逐至高无上的灵力和修为,是以不论是你我,还是他人,对于灵力的依赖显然易见。若是突然哪一天失去灵力,这人呐,便如同废人一个,什么都不能做了。反之,不仅我们如此,那幕后之人必然也是如此。既然他所作的任何事情都离不开灵力,那……”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只要有灵力的痕迹,我们便有迹可循。不过也有不好之处,那幕后之人对灵力的掌控显然无比熟练,对于怎么消除灵力的痕迹也是了如指掌。”   祁璟若有所思:“怪不得毕方他们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若是被人刻意抹去,又怎么找的到?”南宫子仪又道,“太过依赖灵力,既有好处也有不好之处。寻常之人,若是没有了灵力的加持,定然会陷入束手无策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收起灵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偏偏我反其道而行之,手下养了一群天生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   祁璟诧异道:“一点灵力都没有?”   “不错,”南宫子仪颔首,“因为弱小,所以即便被人发现,也不屑于放进眼里。没有灵力,既是他们的弱点,也是他们的优势。”   “优势在于,他们能避开灵力的屏障,发现更多修炼者所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祁璟心中渐渐了然:“原来如此。”   本以为淡定的心,却在听到南宫子仪说到有发现的时候,砰砰直跳起来。他近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的人发现了什么?是不是有他的线索了?”   南宫子仪啧了一声,绕着他转了两圈:“阿璟,我倒想先问问你。你与晏止澜何时如此亲密了?”   祁璟一顿,不知怎的,想到之前在夏部幻境中那些两人缠绵不休的画面,耳朵尖渐渐染上一层粉,欲盖弥彰道:“我是君,他是臣。君主关心臣下安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南宫子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显然不信:“果真如此?”   祁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恼羞成怒道:“不然还待如何?”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南宫子仪知晓他脸皮子薄,也不敢继续逗下去,只在心中暗叹,他这表弟明显一副动了情的模样,还要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不知要晏止澜苦多久才能开窍。   不过转念一想,他操这些心干什么?   那晏止澜也不是什么爽快的人,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别扭,他倒要看看两人什么时候能互明心意。   想到这里,南宫子仪也不点破,乐得在一旁看戏,接着之前的话头,道:“你还记得我们见到的那些祭祀的人吗?”   祁璟点头,怎么不记得?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虽不是修炼者,却比修炼者还要凶猛。   南宫子仪道:“我的人悄摸摸的混进了那些人当中,探查到了一些重要的内幕。”   祁璟快被他急死了,瞪着眼睛瞪他:“说重点!”   “咳,”南宫子仪摸了摸鼻子,“重点就是,他们传回来消息说,那个青衣人只是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人而已,在他背后的主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祁璟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皱眉道,“那个青衣人是什么身份?他好似对我们很熟悉,不,是对我父君很熟悉。他是谁?”   南宫子仪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线索到此中断,两人面面相对坐着,沉默下来。   突然,南宫子仪一敲脑袋:“对了,我差点忘了,他们传回来一样东西,你看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纸卷,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祁璟面前:“是青衣人用来发布命令的印记。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画面徐徐展开,是一个形状特殊的图案,上面尖,下面圆,像是矛头的形状,又比矛头圆润许多。   祁璟伸出一根手指,顺着纹路慢慢描绘。这个图案,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细想起来,却又毫无印象,很是奇怪。   南宫子仪察觉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你真的认得?”   祁璟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不知道,让我想想。”   南宫子仪安慰他道:“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慢慢来。我们再去查就是了。”   “不,”祁璟摇头,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图案,“这个花纹,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让我再好好想想。”   然而不待他细想,门被扣响了。   “君上可睡醒了?”   吴青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祁璟与南宫子仪对视一眼,南宫子仪迅速将那张纸条揣进了怀里。   收好东西,祁璟才应道:“将军请进。”   吴青阔步走进来,在祁璟面前单膝跪地,将手中的东西高举过头顶,面露惭色:“君上恕罪,老臣无能,没有查到故人血脉的消息。”   祁璟示意他起身,安抚道:“将军无须自责,只需办好本座交代的另外几件事即可。其余的本座心中自有定论。”   吴青将手中青玉还给祁璟,站起身,道:“君上所交代的其中一件,倒是有了些许眉目。”   他观察着祁璟的神色,接着道:“老臣派人去探查了君上所说的地方,果真发现了曾有祭祀和打斗的痕迹。只是……”   他看着祁璟,欲言又止。   祁璟会意,道:“无妨,将军只管说便是。”   吴青这才接着道:“那处地方名叫应沟谷,也叫死人谷,据说是上古时期神魔大战的一处战场。神魔大战之后,那处因死伤太多,戾气魔息太重,无人愿意踏足,便被废弃了。并不在我大月国军队的管辖之内,是以,发生了什么,也无人得知。”   祁璟恍然,原来如此。   等吴青将他所知的一切报于他知晓之后,便退下了。   留下祁璟与南宫子仪,摩挲着手中带着凉意的青玉,脑中一片茫然。   突然,祁璟摩挲着青玉的手顿住了,一丝鲜红的血迹从他的手指缝中流出。   这块青玉是晏止澜临时交与他的,为的是找出外祖沉朔旧部,探查当年真相。   他胡乱揣在身上还没捂热,就交给了吴青,竟没发现,这块青莲玉上,有一片花瓣上有一丁点凸出的小角极为尖锐。毫无防备之下,划破了掌心。   祁璟轻轻擦掉青玉上的血迹,血迹没了之后,突然有了新的发现。他忙叫南宫子仪拿出那张纸条,将那片划破手指的莲瓣轻轻地按在摊开的图案上。   两人不觉同时屏住了呼吸。   不偏不倚,严密锲合,纹丝不差。   一个猜想渐渐在两人脑子里浮现出来。   祁璟与南宫子仪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犹豫、不可置信的神情。   南宫子仪吞了口口水,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青衣人跟晏止澜有关?”   祁璟浑浑噩噩的,犹如身在云端,飘忽不安道:“不可能是晏止澜。”说完,他脑中灵光一闪,“也有可能跟沉朔将军有关。”   此话一出,两人高高吊起的心同时落了下来。   南宫子仪捂着心口,佯装抱怨道:“我还以为晏止澜故弄玄虚,自导自演的这场戏。”   祁璟却没他那么乐观:“沉朔将军已死多年,这世上除了晏止澜,还会有谁,敢明目张胆地拿着他的信物在此作乱?”   南宫子仪迟疑道:“也许跟沉朔没有关系?你手中的青玉是莲,这画上的印记却只是其中的一块莲瓣,若不是凑巧,谁能想到这两件信物放置一起能重叠?兴许是我们想多了,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祁璟闻言,取来纸墨,将青玉浸入其中,沾染墨汁之后,轻轻印在白纸上,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你看。”   南宫子仪凑上前去,眉头渐渐跟着蹙起:“这是……”   祁璟将新做的印记与他手中的那张纸条放到一起,拧眉道:“你看这里,花瓣中间偏上的位置,有个极为精巧的弧度。”   南宫子仪点头,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可这青玉不是只有一块吗?”   祁璟将青玉放进温水里,洗涮干净捞出来,猜测道:“或许是沉朔将军以前的老部下?否则,这种贴身的信物,旁人怎么会知道?”   南宫子仪松了口气:“若真是沉朔的老部下,对晏止澜而言兴许是件好事。”   祁璟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依旧落在青玉上面。   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道:“晏繁之性子高傲,向来嫉恶如仇。若真是沉朔将军的老部下,对他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两人默然,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直到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在窗台响起,才将两人从思绪中惊回神。   是只不足巴掌大的白鹤。   祁璟眼前一亮,大步走到窗前,朝着它摊开左手。   那白鹤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露水,扑腾着翅膀跳进他的掌心,低下小小的脑袋,细长柔嫩的喙轻轻在他温热的手心中蹭了蹭,很是乖顺的样子。   南宫子仪啧啧惊奇:“这小东西莫不是成精了?”   祁璟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顺了顺白鹤的羽毛。   白鹤在他手心里温存够了,抬起小脑袋口吐人言,发出的却是晏止澜的声音:“炎阳城,带足人手,务必小心。”   “炎阳城?”   祁璟与南宫子仪对视一眼。   那白鹤说完这三个字,又扑腾着小翅膀飞到他耳边。   祁璟以为晏止澜还有话要说,微微偏过头,方便它靠近。   谁知那只小白鹤在他耳朵上轻啄了两下,又伸长了颈子在他唇畔蹭了两下,便化作点点亮光消散在空气中。   “哇!”   祁璟愣愣地摸着被啄的耳朵,尚没想通晏止澜是什么意思,就被南宫子仪大呼小叫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皱眉道:“怎么了?”   南宫子仪冲着他,挤眉弄眼的感慨道:“没想到区区一只白鹤都能被你折服,阿璟你可真是祸水,祸水啊!”   “什——”   祁璟的话说到一半,领悟到了南宫子仪话中的意思,瞬间顿住了,这白鹤是晏止澜的传音符,一举一动皆是受其主人意念的影响。   那这白鹤方才的动作……   祁璟的脸悄然红了起来,有些恼怒又有些不解,晏止澜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小年快乐! 第90章 北疆秘事   不过片刻,祁璟就将这些小心思抛在脑后,恢复了常态。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这些事情,待救出晏止澜之后再说也不迟。   祁璟冲南宫子仪招招手:“你那里可有人.皮面具?”   南宫子仪见他神色严肃,知晓是要说正事了,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道:“有的。阿璟要做什么?”   祁璟刚要说话,吴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君上,京都来信。”   祁璟眼神一暗,附在南宫子仪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随即直起身,端端正正坐好:“吴将军请进。”   吴青进来,将手中的传信呈给祁璟。   祁璟一目十行地看完传信,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由衷道:“父君英明。”   南宫子仪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好奇问道:“怎么?”   祁璟对着不明情况的二人解释道:“父君信中说到,他无意中寻到了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如今已认为义子。此等喜事,当大赦天下。”   吴青立即道:“恭喜老君上,贺喜君上!”   “的确是件喜事。”祁璟笑着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转移了话题,问吴青:“将军对炎阳城了解多少?”   “炎阳城?”吴青愣了一下,谨慎道:“君上恕罪,炎阳城与吴梦镇中间尚隔了两座城,是以老臣对炎阳城所知并不多。”   祁璟知道他对自己的信任度还不够,因此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和颜悦色地又问道:“那将军可知炎阳城现今的守将是谁?”   吴青思索了一下,不确定道:“炎阳城先前的守将是老将李纳,只是李纳现已七十余岁,年事已高,听闻炎阳城最近政权更换频繁,老臣也不知道如今执掌城中要事的到底是他的哪个儿子。”   祁璟默然,南宫子仪奇道:“北疆的守将,不都是你们君上任命的吗?”   要不是地点场景不对,祁璟简直想给南宫子仪喝个彩。这家伙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有些他不方便问的话亦或是不知道的内情,都被他抢先肆无忌惮的问了出来,不知道省了他多少事,真应该给他搬个最佳默契奖。   他这么想着,便赞赏地看了南宫子仪一眼。   南宫子仪在吴青看不到的地方,嘚瑟的冲他挑了挑眉。   吴青早见南宫子仪与祁璟形影不离,心里早断定了他的地位不同寻常。因此对南宫子仪也很是客气,对于他略显突兀的插嘴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不卑不亢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北疆历任的守将,自古便是子承父业,或是老将临死之前直接任命可信得过的人,频繁更换将领,对于北疆的将士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话说到这里,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去。   祁璟与南宫子仪却已心中了然,祁璟颔首道:“确实如此。”他转而又道:“本座要去炎阳城一趟,将军可有何建议?”   “君上万万不可!”吴青忙阻拦道,“北疆水混鱼杂,出了这吴梦镇的城门,老臣可就无法保证君上的安危了。君上可要三思啊!”   祁璟怎会不知他这是提前给自己推脱责任,也不以为意,道:“想必这几天的探查,将军也有了不少收获。”   吴青怔了一怔,显然没想到祁璟会突然转移话题,过了会儿才道:“君上料事如神,老陈自叹弗如。君上先前下的三道令……”   他抬头看着祁璟,欲言又止。   祁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将军尽管直说便是。”   吴青这才放心的接着往下说:“第一道令,通告各处驻军,新君已至。”   祁璟点头:“如何?”   吴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消息放出已有三天,并未有任何地方驻军前来朝圣。”   祁璟毫不意外,道:“第二道令呢?”   “第二道令,吴梦城门大开,不再设防。”吴青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城门大开,松懈防备之后,城中多了许多生面孔。那些生面孔,旁人或许看不出端倪,只当是普通百姓。久在北疆的将士却是一看即知,那些是身手极好的军中细作。”   祁璟毫不在意道:“不稀奇。”   吴青又道:“第三道岭,老臣已按照君上的指令,整顿了几万人马,恭听君上吩咐。只是……”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战场非儿戏,吴梦的每一个将士都是活生生的人,家中有老有小,老臣不忍他们白送性命,冒死问上一句,君上无名出师,是为何?”   祁璟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自己出兵,因此对于他有这么一问也早有准备,道:“将军爱民如子,本座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他深懂无论亲疏,托人办事总归要给人点甜头吃,才办的妥当,因此无比诚恳道,“将军放心,此事事关北疆安定,若非信不过其他人,本座也不会来找将军。若是成功,定不会让将军白白牺牲。”   吴青犹有疑虑,却在听到祁璟最后一句话之后,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转而神色坚毅,单膝跪地道:“老臣定不如君上使命。”   祁璟见终于安抚好了这只老狐狸,心下松了口气,忙道:“吴将军不必如此。如今还有一事需劳烦将军。”   吴青道:“君上请吩咐。”   祁璟道:“本座准备启程去往炎阳城,还请吴将军队暗中多带些人手随后。”   吴青利落领命:“老臣遵令。”   打发走吴青,祁璟对南宫子仪道:“虽有外援,我们自身也需做好万全之策才是。”   南宫子仪正色道:“理应如此。我这就让下面的人去准备。”他顿了顿,迟疑道,“阿璟,你真的要自己去?此事着实太过凶险,我怕你……”   “去。”祁璟不容置喙,目光里满是坚定:“这是父君给我争取的最后时间,我不得不去。”   两人目光对视,南宫子仪愣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了悟道:“虚张声势?祁望山他……”   剩下的话被祁璟以眼神制止住,他苦笑着,道:“父君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此之前,将此事解决掉。”   南宫子仪立时道:“我同你一起。”   ·   两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于天尚未大亮的时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吴梦镇。   坐在马车里,祁璟不知为何,虽然早已安排好一切,心里仍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不过数日,他与南宫子仪便来到了炎阳城。   与守卫森严的吴梦镇不同,炎阳城看上去很是破败,走进城中,也不如吴梦镇繁华热闹。   他们又往里走了一段路之后,这才发现,炎阳城看上去冷清的原因是城中的人都疯狂的在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南宫子仪随手拉住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兄台,前面发生了何事?怎的人都往一个地方跑?”   那人一看是生面孔,便道:“这位小兄弟想必是新来炎阳城的吧?你不知道,今日是守将大人的小公子接任城主的大喜之日,咱们可都是赶上去看热闹哩!”   南宫子仪装作好奇的样子:“原是如此。”   那人又热心道:“小哥不知道,守将大人家的小公子在我们炎阳城可谓是奇景之一,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奇景?”南宫子仪越发好奇了,“人如何算做奇景?”   那人赶着看热闹,急哄哄的往前走着,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小哥去了一看便知。”   南宫子仪转头问祁璟:“咱们也去看看那?”   祁璟颔首,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地方还能比守将府打探到更多关于李纳的消息呢?   两人跟着人群往前走去,不过片刻,便来到了守将府门前。   守将府门前早已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不时从前方传来一阵阵振聋发聩的起哄声和笑闹声。   祁璟跟南宫子仪站在人群外围,看不到里面,听得耳边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不明所以。   南宫子仪遂拉过旁边一人问道:“不是李小公子接任城主吗?怎么我听到还有人说新娘子之类的?”   那人笑嘻嘻道:“小哥来晚了,这就有所不知了。李小公子方才宣布,今日不仅是他接任城主的日子,也是他要成亲的日子。”   南宫子仪跟他会意一笑:“成亲?这位兄弟,借问一步,这小公子如何被称作炎阳奇景?”   路人道:“这小公子啊,与常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南宫子仪越发好奇了。   路人挤眉弄眼道:“等他出来,你一看便知。”   一个两个的,都跟打哑谜似的,弄得南宫子仪一头雾水。   南宫子仪想了想,顶着众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拉着祁璟跟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往里面窜去。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方,南宫子仪拍了拍胸口,呼出口气,方才黑压压的人头,差点没把他挤死。顺完气之后他扭头问祁璟:“阿璟,你还好吧?”   没听到祁璟的应答,他一转头,看到祁璟正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一个地方看,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什么了,这么入迷?”   话音未落,他就顿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身姿挺拔地站在李府的左前方,昳丽的容貌格外引人瞩目,引得围观的人群连连惊叹。   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人美则美矣,眼神却是木木的,毫无神采,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意的漠然模样。   正是与他们分开数日的晏止澜。   南宫子仪也是大吃一惊,虽然他之前早已知道晏止澜是在炎阳城,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会光明正大的直接站在炎阳城守将的府门前。   他指着晏止澜问旁边的人:“那人是谁?”   路人吃吃笑起来,连连摆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祁璟此刻也已回神,轻轻扯了扯南宫子仪的袖子,因着人多声吵的缘故,他们都要扯着嗓子放大了声音才能听到对方说什么。   祁璟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只得拉过南宫子仪,附在他耳边小声叮嘱道:“等会儿我们趁乱找机会进李府,你去打探消息,我去找晏止澜。”   南宫子仪一边点头应允,一边四下环顾。不知为何,方才总有种冷冰冰被人盯上的感觉,让他极不自在。   然而祁璟的气息一离开,那道视线又蓦地消失了,宛如他的错觉。   究竟是谁?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满头雾水中,众多侍从自李府中鱼贯而出,个个穿的光鲜亮丽,面带喜气,唯恐旁人不知主家在办喜事一般。   等侍从们分立两旁站好,一个身着大红喜袍的人从李府走了出来。   那人个子不高,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侍从中间越发显得身量娇小,弱不禁风。   他身穿大红喜服,头上插着富丽华贵的珠钗,脸上描了红妆,摇曳着身姿走出李府,在府门前顿了顿,冲着门前的众位,略显尖细的声音道:“今日既是李某接任的日子,也是李某大喜的日子。双喜临门,李朝明在此多谢各位乡亲捧场。从今日起,李府将摆设流水宴席一个月,以谢诸位。”   底下立时响起一片轰天的叫好声。   李明朗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前,对着底下微微一福,尽显小女儿娇态。   祁璟一言难尽地跟南宫子仪对视一暗,要不是看到这人衣襟处明显鼓起的喉结,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两人终于知道,为何这李小公子被人称作炎阳奇景了。   他们这边刚心情复杂的感慨完,那边李小公子已经扭着腰身往晏止澜那边走了过去。   祁璟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这预感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   下一瞬,众目睽睽之下,李朝明无比熟稔地挽起了晏止澜的手臂,丝毫不介意底下数百号人的眼神,羞赧又骄傲道:“这位晏公子,从今日起,便是我的夫君了。”   宣示完主权,他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晏止澜踏进了李府。   祁璟看的目瞪口呆,他扪心自问,终于不得不承认,饶是在文明开放的未来社会,他也放不下脸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秀恩爱,别说在这个相对来说,民风没那么开放的地方,简直太羞耻了有没有!   果然,李朝明的一句话犹如一滴水丢进了滚烫油锅,瞬间炸得底下一片沸腾,有叫好的,有起哄的,有大骂世风日下不知羞耻的,还有赞扬后生可畏的……说什么的都有。   祁璟来不及听那些人说什么,眼见着晏止澜木头人似的被李朝明带进了李府,他忙对着南宫子仪撂下一句:“跟上去看看。”便匆匆跟着前去混宴席的人往李府里面走去。   不知这李朝明小公子是心大还是有恃无恐,只要是来人,皆当做客,不管男女老少,身价如何,只要踏入李府的,都会被仆人笑眯眯地接走。   饶是贵为一国之君的祁璟,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大手笔!   没办法,他这职位是高,手里却没几个钱,一方面是跟早年祁望山对他不放心有关,另一方面也是他对这些不甚在意的缘故。   进入李府之后,祁璟才发现,也不全然如此。   那些仆从也会根据众人的衣着气质,分流引至不同的坐席。   想必是看他和南宫子仪气度不凡,引路人特意引他们坐在了大堂对面的席位,正巧能清清楚楚的将喜堂的一切收入眼底。   喜堂正上方坐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那李小公子则满脸喜气地牵着晏止澜的手,笑眯眯地站在喜堂门口,间或踮起脚尖附在晏止澜耳边说上几句悄悄话。   南宫子仪皱眉:“晏止澜不会真的跟他成亲吧?”   祁璟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心头涌上稍许不适,冷声道:“静观其变。”   南宫子仪立时闭了嘴,跟祁璟一道静静地看着下面。   “吉时到,请新郎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忙忘了,今天的更新来了! 第91章 北疆秘事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喊,李朝明整了整衣襟,随即揽过形如傀儡的晏止澜的手臂,笑颜如花地朝着喜堂中间走去。   明知晏止澜此举应该是为了探测消息而故意为之,祁璟的心里还是莫名涌上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当日在夏部之时,他们明明已经拜过堂成过亲,虽然是幻境,祁璟也告诫过自己两人都是男子,不要当真。然而前几日晏止澜白鹤的举动,还是不由分说地扰乱了他静如池水的心境,荡起一阵阵涟漪。   如今又亲眼看到晏止澜要与别人成亲,祁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愤愤地骂了一句:“朝三暮四!渣男!”   南宫子仪与他相对而坐,看到他面带愤慨地嘟囔了一句,不由问道:“阿璟,有什么发现?”   祁璟收敛了神色,正色道:“没有。记住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他忙着掩饰,没注意到底下晏止澜的右耳轻微的动了一动。   南宫子仪“哦”了一声,信心满满道:“你放心,绝不辱君命。”   两人说话的空隙,李朝明已经与晏止澜在喜堂正中央站稳身影准备好拜堂了。   司仪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李朝明笑眯眯的躬身,身旁的晏止澜却身正如松柏,一动不动。   司仪小声提醒道:“小公子,晏公子他……”   李朝明自顾自地直起腰,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无妨,继续。”   司仪为难道:“公子,这不合规矩。”   李朝明秀目一瞪:“我说合规矩就合规矩。”发完威之后,他又连声催促道,“快快,别误了时辰。”   司仪无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喊道:“二拜——高堂——”   李朝明拉着晏止澜的手转过身,朝着坐在正位上的老者深深拜了下去。   “三拜——”   司仪的唱词还没说完,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朝明敷了□□的脸上带了愠怒:“怎么回事!”   很快,有侍卫从外面跑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朝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牙切齿道:“我的好二哥!”   他将手中的红绸往地上一摔就要往外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捡起地上的红绸,对着司仪道:“继续!”   司仪瞄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接着唱道:“夫妻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惊恐的瘫软在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堪堪擦着他的鬓角,发出“嗡——”的颤音,深深插进了喜堂正中。   李府瞬间一片大乱,惊呼声、呼喊声乱成一片,从角落里涌现出来无数侍卫,将李朝明团团护住,拥在正中。   李朝明却不慌了,他迷恋地摸着晏止澜的脸,娇声道:“夫君,别着急,等我回来洞房。”   说完,他一挥手,立时有仆从上来,半推半攘地带着晏止澜往里面走去。   祁璟忙给了南宫子仪一个眼色,让南宫子仪盯紧李朝明,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避开众人耳目,凝神聚气,循着晏止澜的踪迹而去。   祁璟紧跟着晏止澜往后院走去,眼看着他被仆从带进了一间贴满了喜字的房间,又等到仆从接二连三的从房间里退出来,仅留两个人在门口守着,眼珠一转,绕到后面,悄悄推开窗户,往里瞅了一眼。   屋子里入眼是铺天盖地的大红,无一处不昭显着喜庆,高高的案台上燃着龙凤呈祥红烛,床榻前的小方桌上摆着合卺酒,而晏止澜则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床榻上,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祁璟略绝不会奇怪,这屋里未免也太过静了。先前他看李朝明对晏止澜腻腻歪歪的态度,还以为他会派不少人手看着,没想到除了门口两个守卫,这里面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   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如今跟晏止澜互通消息才是要紧。   耳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祁璟匆匆掀开窗子跳进屋里,大步朝着晏止澜走去:“晏——”   他还没叫出晏止澜的名字,就被对方以眼神示意噤了声。   与此同时,外面的脚步声已近在门前,李朝明那辨识性极高的阴柔声音在门外响起:“晏公子可安好,可有人进去?”   外面侍卫回了句什么,李朝明满意道:“极好。听着,不管里面传出什么声音,你们都给我老实守在外面,记住了吗?”   侍卫齐声声回道:“是。”   祁璟早在他开口的瞬间,就闪身躲在了高台下面,高台上铺着下垂至地的红绸布,恰恰能藏进去。   他屏住呼吸,视线被遮住,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发生了什么。   先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个人走进屋里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下之后,是液体倒入容器的声音,然后是李朝明娇滴滴的声音:“夫君久等了。饮下这杯合卺酒,从此你我夫妻一体……”   祁璟突然有些不舒服起来,屋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热的他脸颊滚烫,喘不过气来。他悄悄地松了松衣襟,呼出口气。   不料这微小的动作却引起了李朝明的警觉:“什么人!”   祁璟暗叫糟糕,听到酒杯被匆忙放在桌上的声音,接着李朝明的脚步声朝着他越来越近。   祁璟往后缩了一缩,以他的灵力对上李朝明自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怎的,这会儿他却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一点劲儿也用不出,别说对上不知深浅的李朝明,就是抓只兔子都难。   即便再傻他也意识到了这情况不对,脑中灵光一闪,心中突然了悟,这分明是中了迷药的缘故!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晏止澜坐在屋里那么久都没有反应,偏偏他刚来没多久就中了招?   眼下顾不上想那么多,李朝明已然走到了高台前,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穿着绣着双龙戏珠的红靴出现在视野中。   “什么人?”   李朝明站在高台前又问了一句,猛地掀开了祁璟藏身的红绸布。   红绸布掀开的瞬间,李朝明的身体软软朝后倒下,后脑勺磕在坚硬的青石板砖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响。   祁璟心慌气短的一抬头,恰与晏止澜的眼神对上,手脚发软的往外爬去:“我……”   晏止澜眼里的木然早已被一片清明取代,他皱眉,弯腰捞他出来。   祁璟脸色酡红,眼神迷离,思维已经渐渐溃散,他自以为很镇定的声音,其实听在旁人耳里却是软软糯糯的,像是抱怨一般,道:“为什么你没事?”   “你怎知我无事?”晏止澜打横将他抱起来,环顾四周,视线在高台上燃着的龙凤烛上顿住。   祁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龙凤烛已燃了一半,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是燃情香。”   晏止澜淡淡说了一句,挥袖熄灭了蜡烛。   “哦。”祁璟犹没反应过来,傻傻的应了一声,呆呆地盯着龙凤烛冒着的青烟,心里有些可惜,砸了咂嘴,道:“怪好闻的。”   怪不得晏止澜比他先进屋,还没他受到的影响大,以他离燃情香这么近的距离,不中招才怪。   随即他手心一凉,被晏止澜塞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   祁璟举起手,盯着手里的酒杯,他这会儿脑子已然不灵光了,迷迷糊糊的,一副全然受人摆置的样子。   晏止澜眸色幽深,手里同样举着一只酒杯,手臂灵活的穿过他的臂弯,手腕微弯,与他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喉头微动,一饮而尽。   祁璟有样学样,跟着他仰头喝了个干净,傻乎乎问道:“这是解药吗?”   晏止澜将他手里的酒杯放到一旁,淡声道:“不是,是合卺酒。”   祁璟呆呆的“哦”了一声,视线猛然转变,被人放倒在床上,晏止澜俊美至极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他全身滚烫,觉得自己像是只煮熟的虾子,好像脸上都在冒着热气。   迷迷糊糊中,唇上传来温凉的感觉,极为舒服,令他不由喟叹出声。   祁璟努力睁大眼。   晏止澜的双唇与他一触即分,两手撑在他身侧,深邃的眉眼注视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低声道:“先前在幻境之时,你我早已成亲,只是你不愿相信。今日合卺酒喝下,你我便是一体。这里不是幻境,你可看仔细了?”   祁璟急切地想要去寻方才那温凉的所在,听到问话,下意识地点头,忙不迭应道:“看仔细了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连哼都未哼一声,祁璟就被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待他再次醒来,茫然地盯着顶头的大红喜帐看了很久,才渐渐回过神来,脸颊红的滴血,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蹦出三个字:“晏止澜!”   虽然他当时脑子是不清楚,但是也没失忆,昨夜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原本他是来找晏止澜探测消息,顺便准备了一肚子嘲讽的话看他笑话,万万没想到,如今成了笑话的人反倒成了他自己!   “醒了?”晏止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睡得可好?”   祁璟扭头,晏止澜身姿端正地坐在屋里的方桌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祁璟气不打一出来,怒道:“卑鄙!无耻!小人!”   晏止澜脸色沉了下来,起身朝他走来。   他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床前,祁璟坐在喜被里抬头,怒目而视。   床榻微微下陷,晏止澜在他身旁坐下,祁璟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嗖的窜进了床榻里面:“你还想干什么?”   “没有朝三暮四,”晏止澜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着祁璟看不懂的光,他清清楚楚的、一字一顿道:“唯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真是小甜甜呐~ 第92章 北疆秘事   祁璟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瞬间被炸成一片烟花,呆愣愣地看着晏止澜,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完了完了,我背后说他坏话都被他听到了!   他心虚地错开晏止澜的目光,慌乱地转移话题:“那个……”   刚说了两个字,又回过味儿来:不对啊!明明他才是受尽欺侮的那个,为什么到头来先低声下气给人道歉的也是他?   想到这里,一股怒气直冲心头,祁璟一拍床板,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着晏止澜,哼了一声,气势汹汹道:“放肆!”   晏止澜像是早料到他会发怒一样,从容道:“是臣放肆。”   祁璟一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原以为,以晏止澜的聪明才智,定会顺坡下驴,与他配合着做戏,风轻云淡地揭过此页。此后,继续做他们面和心不和的君臣。   如此一来,他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定了定神,祁璟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电光火石间,他有了一个极妙的想法,遂道:“你既已认了错,昨夜之事我便当从未发生过,也不再追究你欺君罔上之罪。从今往后,你我先前种种一笔勾销。你看这样可好?”   “君上,”晏止澜欺身而上,长臂一伸,将他禁锢在墙壁与自己中间,定定地看着他,语气仍是淡淡的:“除却昨夜之事,晏繁之还做了一件对君上极为不敬之事。不若君上听完之后,再做定夺。”   他温热的气息几乎扑在祁璟脸上,俊美至极的脸庞在祁璟眼前放大,眼里是祁璟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的复杂神色。   祁璟心慌意乱之下,惊然发觉,原先还带有几分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然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稍稍别开脸,半垂着眼眸,避开晏止澜那令人心惊的眼神,着急慌忙地企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还有什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半晌没有听到晏止澜的声音,祁璟甫一抬头,下巴便被人捏住了。   他蓦地睁大眼,晏止澜浓密如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脸。   下一刻,双唇上传来微凉的感觉。   一吻既毕。   晏止澜深深注视着他,淡声道:“君上可想起来了?”   祁璟既惊且怒,脸色涨红,半天憋出来一个字:“你!”   “看来君上依然是忘了,不若繁之再帮君上回想……”他话没说完,就被祁璟打断。   “不必!”祁璟警惕地看着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话音一落,他便看到晏止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美人一笑,倾国倾城,登时又呆了。   等他回过神来,不由暗暗唾弃自己了一番。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不料刚听到晏止澜说出第一句话,就心生不妙,果然越往下听就越心惊胆战,听到最后恨不得当场去世,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晏止澜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当日在夏部幻境,繁之为一己之欲,强行将君上据为己有,此为其一。”   仿佛晴天里一道霹雳,瞬间将祁璟劈的神魂消散。   他做梦似的听晏止澜又接着道:“后又不顾君上意念,逼/迫君上生子,此为其二。”   祁璟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雷劈成了两半,一半面容惨淡地呆呆盯着晏止澜听他说话,一半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中,不知身在何处。   饶是如此,晏止澜的声音仍旧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窜入他的耳中:“其三,繁之早察得君上心意,却不阻不劝,任由君上心灰意冷……”他顿了顿,方继续道,“害君上自戕身死。”   这句话说得极为艰难,像是触动了心底最深的某处一般,晏止澜眼底的笑意渐渐被苦涩和痛楚所取代,恨意和疯狂慢慢涌了上来。   他双手捏着祁璟的肩膀,紧紧盯着他,胸口不断起伏,哑声道:“如此罔顾人伦,罪恶滔天之事,君上怎能轻易饶恕?”   祁璟吃痛,飘在空中的那半个魂魄倏地落回了体内。他尚在恼怒之中,一抬眼看到晏止澜眼底蔓延的黑丝,瞬间顾不上生气,凝聚灵力一掌打入他体内,低喝道:“晏止澜!”   晏止澜一僵,灵力入体,击散了他体内汹涌而至的魔息,灵台瞬间清明,眼底的黑雾消散,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张了张嘴:“我……”   他身上的神魔之血极不稳定,虽然在南宫子仪的引导下,祁璟对其进行了疏解,然而若是他情绪过激或者心绪起伏过大,仍会爆发。   原本以祁璟对他的了解,除非国家大事或晏家骨血,其余对晏止澜来说皆是无所紧要,因此他从未想到对方竟会在此事上失控。   显然,晏止澜也未料到会是如此。   两人相对了片刻,祁璟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些事情既然揭开了,不如坦白说个清楚。   他清清嗓子,强自镇定道:“幻境之事,做不得数。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此话一落,晏止澜的脸色变了又变,往前逼近,一字一顿道:“如何做不得数?”   祁璟被他逼得背抵着墙,实在退无可退,耐着性子道:“幻境里本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照你的说法,若是在幻境里跟我成亲的是南宫子仪或者别的什么人,噫——”   说到这里,他想到那个画面,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有没有。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祁璟接着说下去:“你看,本就梦一场,如何做得数?”   他自以为解释的极为详细,如此晏止澜便不会再钻牛角尖,不料说完之后看向晏止澜之时,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不知何时,晏止澜眼里的黑雾又涌了出来,眼看着又是要入魔的征兆。   祁璟急中生智,忙连声道:“作数!作数!你别激动!作数!”   晏止澜眼底一片黑沉沉的,他盯着祁璟,低声道:“那昨夜你我共饮合卺酒……”   “一样!”祁璟怕再起波澜,忙不迭地道,“天地为证,日月为媒,自是作数的。”   晏止澜看着他,眉头微蹙:“先前你说一笔勾销……”   “是我言错,”祁璟忙打断他的话,“先前是我糊涂,你莫要同我一般计较。”   晏止澜的脸上看不出来神情,眉头仍紧紧锁在一起,看不出来信了没有。   祁璟怕他情绪不稳,魔息上头又生事端,把心一横,带着破釜沉舟壮士扼腕的悲壮,并起三指,道:“我祁璟对天起誓,此生此世,唯晏繁之一人。”   晏止澜眼底的魔息淡了一些,说出一句令祁璟差点吐血的话,他淡淡道:“修炼之人,无畏天道。”   换言之,对天发誓这一套对他不管用,人压根不信。   祁璟愤然而起,头脑发热,怒不择言:“若非如此,我怎么舍得把丹核挖给你!”   话一出口,他便知晓糟了,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而晏止澜眼底的魔息已经全然退散,眼里一片清明。他脸上毫无意外之色,轻轻一点头:“果然如此。”   祁璟呆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他颤抖着手指着晏止澜:“你套我话?”   “不错,”晏止澜毫不心虚,坦然道,“早在离宫之前,我心中就有所怀疑。丹核破碎,即便是神仙也难治,何况区区一个无双圣手,又有何能?”   他一只手按上小腹:“何况,这颗丹核平时无异,一旦我与你在一起,却异常喜悦。我思索许久,不得其解。如今倒是说得通了。”   祁璟死鸭子嘴硬:“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肯定它就是我的。”   “不错,”晏止澜点头承认,“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我确是不能肯定。”   祁璟突然想到一事:“是骆杨生出卖了我?!”   晏止澜摇头:“骆先生重诺,从未与我提过。”   “那你是如何得知?”事到如今,话已出口,祁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将自己的疑惑问个清楚。   晏止澜注视着他,缓缓道:“丹核出于本能,想与你接近,这是其一。来北疆之时,我因傀儡阵之故诱发神魔血脉觉醒,陷入昏迷,你用心头血来压制我的魔血,丹核听从你的指引,这是其二。其三,便是昨夜……”   祁璟心中大震:“你怎知我用心头血……”   神魔之息霸道无比,唯有用神裔的心头血方能压制一二。   他确定,南宫子仪脸色凝重的同他说起此事时,周遭并无一人。他决心以此来救晏止澜的时候,也无人知晓。那么,是谁告知了晏止澜?   像是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什么,晏止澜道:“无人同我说过。是那日你喂药之时,我于睡梦中昏昏沉沉之际听到的。”   祁璟的脸色瞬间绿了,感情是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被人给听了个正着?   他心中无数念头回转,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忍着羞耻和恼怒问道:“你方才说其三是昨夜,昨夜如何?”   晏止澜眼里蔓上几许笑意,他低声解释道:“燃情香本是魔界之物,是魔界用来助情的。只是不知怎的落入了这李三公子的手中。李三公子怕是也心知肚明,知晓我来历身份,怕我神识清明坏他大事,便燃了此香。然而他却不知,这燃情香对常人有用,对于我这个半魔来说却是微乎其微。”   他说的委婉,其实燃情香并非助情那么简单,而是魔界的一种狠辣迷药,专门用来控制那些不听话、性情贞烈之人。若是用在普通人身上,再贞洁高傲之人也会变成人尽可夫求人践踏的娼妓之流。所幸,他与祁璟并非普通的修炼者。否则,一旦他们被李朝明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晏止澜的眼神暗了暗。   祁璟却全然没察觉到他的变化,从晏止澜说出燃情香三个字开始,他的脸就轰的一下涨红起来,连耳朵根儿都红的透亮,像只煮熟的虾子。   他想起昨夜尚有神志时晏止澜说的那句话,愤然道:“你昨夜不是说对你也有影响吗!”   现在又说对他没有影响,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晏止澜闻言,顿觉心底的阴暗被驱散了几分,他眼底染着笑意,道:“按理来说确是如此。只是出了点意外。”   祁璟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了过去:“什么意外?”   他如临大敌地看了一圈屋内,除了躺在地上的李朝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晏止澜如此忌惮的?   猝不及防的,眼前一花,祁璟往后一仰,后背磕在了墙壁上。   背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晏止澜的一只手揽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按在他头顶的墙上。   祁璟茫然了一会儿,不合时宜地想:我这是被壁咚了吗?   下一瞬,晏止澜微微低头,眼里映出他的样子,呆呆的,像只傻孢子。   晏止澜轻声道:“那个意外,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谈甜甜的恋爱~   ——————   这次是真的回来日更!!   无聊的快要长毛了,我决定,好好码字,努力做人!   小天使们也要注意安全鸭! 第93章 北疆秘事   无数只神兽在祁璟脑中呼啸而过,他哼了一声,冷笑道:“敢情还是我连累的你?”   “君上不必愧疚,”晏止澜不卑不亢道,“晏繁之甘之如饴。”   祁璟简直想喷他一口老血,他竟不知,什么时候,世人口中的世家楷模道、德标杆晏止澜,也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起来!   “咳咳——”   一声微弱的咳嗽声从后面传了过来,两人同时朝后望去。   李朝明悠悠转醒,摸着发疼的后脑勺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惺忪,还没摸清状况,先嚷嚷起来:“谁?谁打我?我……”   一道灵光闪过,祁璟和晏止澜异口同声阻止道:“别——”   “咚”的一声,李朝明话没说完,两眼一翻,又倒地不起。   南宫子仪身姿潇洒的从窗子跳进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李朝明面前,踢了他两脚,啧啧道:“我说二位,你们两个也别光顾着谈情说爱呀。要不是我出现的及时,这家伙醒来喊人,可就坏了我们大事了。”   祁璟默默收回伸出去阻拦的手,晏止澜为他拉了拉衣襟,道:“无妨。”   南宫子仪一脚踩在矮凳上,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果子啃,边啃边含糊不清道:“忙活了一晚上,可把小爷给累坏了。”   他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一只果子,又去倒水喝,顺口问祁璟:“阿璟,你们昨夜如何?有什么发现?”   祁璟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知晓他昨夜查探消息定然废了不少力气,再想到自己昨夜,不仅将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还跟人颠龙倒凤很是快活了一番,不由心虚不已。   虽说昨夜之事纯属意外,然而他扪心自问,以他的修为,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逃脱,细算起来,还不是他自己禁不住诱惑,贪图享乐?   在心里又唾弃了自己一番之后,祁璟刚要开口说话,那厢南宫子仪已经吃喝完毕,填好了肚子,继而有机会细细打量他们二人。   片刻之后,南宫子仪饶有深意地笑了笑,刷的展开折扇,打趣道:“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是我打扰了。”   祁璟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梗着脖子,故作强硬道:“说什么呢!简直一派胡言!我几时跟他……”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看到南宫子仪轻轻摇了把折扇,啧了一声,道:“我可没说是谁的春宵。”他慢悠悠的走上前,围着床榻来回走动,眼里满是促狭,“阿璟,你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祁璟一噎,声音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南宫子仪见好就收,不再打趣他,转而说起了正事:“你们猜,我昨夜在李府探到了什么?”   祁璟整理好衣衫下床,闻言也收起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心思,问他:“什么?”   南宫子仪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李府着实不简单,不是官府,倒像个贼窝。那些同我们一起进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们,除却宴后自行走掉的那些,其余喝醉不能自理的人,都被李府的下人们引到了一处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祁璟见他脸色不好,心知有异,忙问道:“什么地方?”   南宫子仪狠狠地踢了昏迷在地的李朝明两脚,咬牙切齿道:“我远远的瞧着,那些人被灌了迷药之后,全部扔进了早就布下的傀儡阵里!”   祁璟听他说完,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确定,下意识地看了晏止澜一眼:“这是……”   晏止澜眉头紧锁:“他们是想炼制活人傀儡。”   “我猜也是如此,”南宫子仪接话道,“那处地方被重兵把守,且各个修为高深。凭我的势力,也不能硬闯。是以我只得赶回来给你们送信。”他叹了一声,又道,“可怜那些无辜百姓,不知被卷入了多少。”   祁璟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李朝明身上,立时气血上涌,低喝一声:“九圣!”   闪着寒光的九圣瞬间出现在手中,剑锋直逼李朝明咽喉之时却被另一把灵剑挡阻了去势。   祁璟愤然抬头,晏止澜手持七星,长身玉立,站在他对面,沉声道:“勿要冲动,此事跟他没有关系。”   “怎的没有关系?”祁璟大怒,“炎阳城受他李家所管辖,那些无辜百姓也是他手下之人带走,此人身为炎阳城守将,怎的与他无关?”   他持着九圣,突然调转剑锋,剑尖直指晏止澜,又气又怒之外,又有些莫名的委屈夹杂其中。眼前的这个人,分明上一刻还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他,下一刻就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去维护别人,让他如何相信?   他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暗骂: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没注意到心绪起伏太大,气息一时不稳,持剑的手也颤抖起来。   “阿璟,有话好好说!”南宫子仪看的胆战心惊,连忙后退几步,离得他远远的劝道,“你先听晏止澜说!”   祁璟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谁的人?”   南宫子仪茫然的“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不是,阿璟,你听我说。如今事态严重,你别冲动,先听晏止澜怎么说。若是他真的有负于你,我定第一个不饶他。”   祁璟大怒:“胡说八道!什么有负于我?你在想什么?”   南宫子仪救人不成,反倒惹了自己一身腥,后跳两步,忙摆手道:“得得得,你爱杀就杀,就当我没说过。”   然而经过他这么一插科打诨,祁璟先前要杀人的那股子勇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他本就不会杀人,方才脑子一热做出这种事,如今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好在晏止澜与南宫子仪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这些小心思,多少让他松了口气。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晏止澜这才开口道:“这个李朝明是假的。”   “假的?”   祁璟跟南宫子仪异口同声道,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自己。   晏止澜口里说着话,一双眼睛看着祁璟,像是特意说给他听似的,“早在我被丢到炎阳城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李朝明有些不对。虽然外形是男子,举止言行却像是女子。起先我也曾猜测,此人是不是女子假扮。暗中观察数日之后,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祁璟和南宫子仪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了过去,祁璟手中的九圣不觉被收了回去,他别别扭扭地问道:“什么端倪?”   晏止澜的视线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扫过,直看的他心底发毛,忍不住道:“看什么看!”   晏止澜将视线放在李朝明身上:“这人的壳子虽仍是李朝明,内里却早换了人。”   祁璟一听,猛地一激灵,他抬头看了一眼晏止澜,这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怪不得刚才一直看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没留神南宫子仪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不确定道:“是移魂?”   “不错,是移魂之术。”晏止澜点头,“我曾暗中打探过,李朝明自小体弱多病,从不见人,却在三年前突然痊愈,并于两年前以雷霆手段大力排除异己,执掌炎阳城实权。”   南宫子仪的目光也落在李朝明身上:“所以城中无人发现异样,只当是李小公子生来便如此?”他转念一想,又道,“不对啊,旁人若是如此,倒还说的通。那这李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发现吗?”   “有。”晏止澜道,“李朝明的二哥——李思明。”   祁璟被他们二人的对话渐渐吸引了注意力,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既是如此,那李思明如今在那里?”   晏止澜看着他:“昨日成亲之日,前来闹事的便是李思明。”   祁璟恍然,又有些不解:“那为何这些李府中人,不帮着李思明,反倒帮着李朝明?”   说完,他对上了晏止澜晦暗不明的神色,心中一凛,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他喃喃道:“若是将李府上下全部清理掉,无人作证李朝明是真是假,也就无人再帮李思明说话。”   南宫子仪在一旁叹道:“此等手段,未免太过阴毒。”   就他探查所知,李府上上下下少说有二三百人口,若是全部清理掉,恐怕也要费些功夫。然而更令他疑惑不解的是,先前在喜堂正位所坐着的那个老者,应该是炎阳城曾经的守将——李纳。   那么李纳对小儿子的变化,究竟是毫不知情,还是隐瞒不报?   这么想着,他便问了出来。   晏止澜摇头:“此事我尚不得知。”他脸色渐渐沉重起来,“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探查到了另外一件至关紧要之事。”   他略作停顿,说出一句令祁璟心神剧颤的话。   晏止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怀疑沉朔尚在人世。”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祁璟一惊,与晏止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想法,以他们如今的修为,竟没有察觉到来者的气息,这人的修为该是何等之高?   三人俱凝神聚气,将目光落在门口之处。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击掌声过后,一人含笑的声音随之响起:“这招请君入瓮,诸位可还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94章 北疆秘事   祁璟几乎是瞬间就能断定,是那个青衣人的声音!   果然,下一刻,脸上覆着面具的青衣人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人隔着面具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略过南宫子仪,在晏止澜身上停顿了几秒,探究似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祁璟身上,笃定道:“大月国君祁璟。”   祁璟一惊,虽然他吩咐吴青将自己在北疆的消息发散出去,人人尽知不假。然而他们一行来至炎阳城的行踪,却是掩藏的严严实实,并无一人知晓。这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晏止澜侧身站在祁璟面前,挡住青衣人的目光:“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青衣人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晏止澜,你身为神魔血脉、沉朔后人,竟与神裔纠缠不清,真是愚昧至极,可笑至极!”   “刷——”   灵剑出鞘,九圣直指青衣人咽喉。行动快于头脑的,剑光映入眼帘,祁璟才发现自己出了九圣。   只是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持剑的手稳之又稳。   数日之内,兴许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此刻竟意外的令他镇静了下来,头脑也变得无比清晰,他嗤了一声,闪着寒光的剑尖抵着青衣人的喉结,冷笑道:“我倒想听听,怎么就可笑了?”   青衣人不避不闪,仿佛指着他脖子的不是一柄灵剑,而是一根竹筷。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晏止澜:“晏家自诩清正高洁,教出的子孙却是枉顾君常人伦,与君主厮混、不辨是非、贪图富贵,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祁璟一听,忍不住瞅了一眼晏止澜,这人若是说旁的,他倒不在意。只是像是掐准了一般,恰恰说的是晏止澜最看中的晏家名誉声望,如此一来,令他担忧不已。   不料晏止澜面色不改,淡声道:“晏家如何,晏繁之如何,又与阁下有何相关?”   祁璟眼见那青衣人被他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大感痛快。同时心中暗自盘算这个人的身份。以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对晏止澜极为了解的样子,他先前也曾猜测是不是沉朔,然而很快就被自己否认了,这人无论在身量还是年纪上,都与沉朔对不上。那他究竟是谁?   这一晃神的功夫,祁璟突然敏锐的听到耳边风声作响,顿时心生不妙,接着便听到南宫子仪厉喝一声:“阿璟,躲开!”   祁璟不假思索的侧身闪开。与此同时,一把灵扇破空而来,将什么东西打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是把锋利的精巧匕首,匕首顶端,闪着幽幽绿光,一看即知,是淬了剧毒的。   “走!”猝不及防的,后背受力,被人一掌推开。   祁璟愕然转头,原本站在他前方的晏止澜,此时眼底满是黑雾,魔息卷土重来,他俊美的面容全然扭曲,用着最后一丝清明将祁璟推开之后,眼里的神采倏地熄灭,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手脚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青衣人走去。   “晏止澜!”祁璟忍不住喊了一句,想要上前却顿住了。   晏止澜的身旁,正正站着原本该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朝明!他手中握着匕首,朝着祁璟露出一个妖媚的笑,娇俏道:“君上,若是再向前走一步,我这手中的匕首可就不听我的话了。”   祁璟顿住,阴沉的目光转向青衣人,磨着后槽牙,说出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哈哈哈——”   一阵带着嘲弄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祁璟猛地抬头,不知何时,门口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过去,竟不知其数。   而那些人的最前方,则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身着华服的青年人。   这青年生的极为俊朗,剑眉浓密,一双风目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薄唇带着三分笑意,道:“怎么?大月无人了吗?竟由着一个毛都没长成的小娃娃来继任国君?”   祁璟与他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迸溅出无数火花。他是长着一张娃娃脸不错,但是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这是明晃晃对他的侮辱!   青衣人在青年出现的刹那,目光复杂的看了祁璟一眼,随即转身,朝着门口屈膝半跪:“主人。”   那青年人不甚在意道:“说了多少次了,在孤面前,无需多礼。”   祁璟瞳孔骤然缩紧,大怒:“何方宵小,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青年气定神闲地在他面前坐下,微微一笑,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刺耳:“凭你,也敢自称本座?”   祁璟大怒,刚要上前,被一声娇喝止住:“君上,若是你再往前走一步,这位晏公子的性命,可就……”   祁璟一凛,看了一眼被制住的晏止澜,只得忍气吞声,对着那青年怒目而视:“你究竟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青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冲着李朝明招了招手:“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   李朝明带着形如傀儡的晏止澜朝青年走过去,祁璟一颗心掉在半空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反倒是青年身旁的青衣人先开了口:“主人小心。”   此刻晏止澜已经被带到了青年身旁,青年脸上仍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抬头看了青衣人一眼,话里有话道:“将军此话,究竟是要孤小心呢,还是提醒孤要小心行事莫要伤了人呢?”   青衣人神色一凛,躬身道:“属下不敢。”   青年满意道:“这就是了。你放心,待用完之后,孤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晏止澜。”   说完,他指尖聚起一小簇灵力,打入了晏止澜体内。   “你做什么!”祁璟大喊一声,声音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那青年苍白修长的手指扼着晏止澜的咽喉,抬眼看他:“怎么?这就心疼了?”他啧了一声,上下打量着祁璟,故作好奇道,“孤原本以为这晏家小子不过单相思罢了,如今一看,也不尽然。不若孤来帮他问上一问,也让他能死个瞑目。”   此话一出口,祁璟与青衣人同时开口阻拦:   “你尽管问,别伤他!”   “主人!”   青年淡淡的瞥了青衣人一眼,青衣人对他似是很忌惮惧怕的样子,额上很快沁出不少细密的汗珠。   祁璟心中略觉奇怪,又来不及细想,听到青年不紧不慢道:“听闻神魔之血觉醒之后,须得取神裔的心头血方能压制,此等传闻可是属实?”   他口中说着话,目光却是落在祁璟身上,想来是对祁璟取心头血救晏止澜一事早已了如指掌,如今重提不过是拿他取乐罢了。   祁璟心中愤然不已,然现今晏止澜在他手里,只得忍气吞声道:“是。”   青年玩味的看着他:“神裔的心头血,聚天地之灵气,得之不易,乃是多少修炼者终生求之不得的珍宝。你倒是大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在晏家小子身上。”   此话一出,祁璟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个语气,不像是要害人夺命,倒像是对他将心头血用在晏止澜身上极为不满似的,且还透着一丝若有若现的亲昵。   祁璟有些茫然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若是敌人,为何迟迟不对他动手?若是没有敌意,又为何劳师动众的将他们团团困在这里?   他略显茫然的目光落在青年眼里,惹得青年不由失笑,眼底现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情。只是很快,这抹温情又被阴鸷所取代。   闪着寒光的匕首尖端点上晏止澜的胸口,青年道:“神裔的心头血固然是好,不过要跟纯正的魔血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你说是不是啊,大月新君?”   话音未落,他匕首一转,尖端瞬间划破了他的掌心,泛着黑雾的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晏止澜被李朝明掐着下巴仰着头,魔血一滴不落的正入他的口中。   与此同时,青年掌心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起来,祁璟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你是魔族。”   “自然不是,”青年脸上带着笑,语气仍是淡淡的,眼里却是丝毫毕现的阴狠毒辣,“若是纯正的魔族,你怎会还有小命站在这里?”   “你——”祁璟刚说了一个字,肃穆沉重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一声声传了过来,引得双方皆是一愣。   “咚——咚——咚——”   祁璟脸上血色瞬间如潮水般散尽,如雪一样苍白。   这是……国丧的钟声……   父君终于还是……   他的双唇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终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热泪唰的一下汹涌而出,滚落入地。   青年似乎也是愣了,许久之后,他一直带着的笑容面具陡然一寸寸裂开,最终化为齑粉。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祁璟,眼睛里渐渐涌上点点疯狂的光芒,恨声道:“祁望山!孤大仇还未得报,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敢死!”   他狠戾的目光转向祁璟,眼里的恨意和凶狠锋芒毕现,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令祁璟不寒而栗。   祁璟不由后退几步,透过模糊地视线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对祁望山的去世会这么大反应。   那人定定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祁望山啊祁望山,你精明一世,竟是选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继任国君!”   他一步步逼近祁璟,漆黑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看看你千挑万选的好儿子。胆小怕事、懦弱不堪、不务正业、贪淫好色,他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两人之间不过一张纸的距离,他左眼眼白上的一点针尖大小的黑痣,清晰无比地映入祁璟眼中,令他莫名眼熟。   祁璟费力地在脑中搜索着,他能非常肯定的是,自己绝对没有有跟这种人物接触过的经历,那么,他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原身曾经跟此人接触过,或者说认识。   那么,这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不用等啦,木得三更~   明天再来TVT 第95章 北疆秘事   眼见着青年眼里不加掩饰的嫌恶,强大的气压压的祁璟几乎喘不过气,与此同时,一个少年的身影渐渐在脑中浮现出来。   他摇摇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你是——”   身体陡然一轻,压迫力陡然减轻,青年与他拉开距离,似笑非笑道:“怎么,终于想起来了吗?我的好皇弟?”   他在“好”字上面加重了语气,像是特意强调一样,含着浓烈的讽刺意味。   祁璟心内五味纷杂,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他记忆中已经死去多年的大皇子——祁尧。   原身祁璟与祁尧的关系极为深厚,他还记得祁尧的尸身被运回来的时候,原身恸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最后撑不住晕过去才被抬回寝宫。   可是,祁尧不是战死在多年前的那场战役中了吗?眼前这个祁尧,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眼白上的这点痣又该作何解释?   祁璟犹如做梦一般,看着这个传闻中的大皇子,脑中一片混乱:“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记忆力的祁尧性格温和,说话从来温声细语,对谁都是带着三分笑意,连只小鸟都不舍得伤害的人,怎会是眼前这个眼神狠戾,满手血腥之人?   “是啊,孤不是应该死了吗?”祁尧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不止是你,恐怕祁望山也是如此认为。否则,以他的狠毒手段,他怎么会放任孤在北疆为所欲为这么多年?”   祁璟微微皱眉,祁望山对他严厉是不假,然而在他的印象里,对于祁尧却是难得的有耐心,向来是宠溺有佳,有求必应。原身祁璟与祁尧相比之下,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幸少年祁尧对年幼的祁璟呵护有加,才使得祁璟对他不仅没有怨怼,反倒满心感恩。是以,祁璟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祁尧就是那个他探查许久的幕后之人。   兴许是受原身的影响,祁璟怎么也无法把记忆中的那个大皇兄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他脑中混沌不堪,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地反驳道:“父君向来对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恨他?”   “不薄?”祁尧倏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视着自己,啧啧叹道:“真没想到,我那个老奸巨猾、老狐狸一样的好父君,居然养出了你这种天真无邪、小兔子似的储君。如果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他弯身俯视着祁璟,嘲弄道:“祁璟,你被祁望山保护的很好,很好——”   好字声音未落,他手下用力,倏地扼住了祁璟的脖子。   力道之大,掐的祁璟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过瞬息,祁尧的眼神落到他的脖子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怔了一怔,露出些许茫然和脆弱,收紧的手也卸了力道,任由祁璟跌落在地。   “咳咳——”祁璟捂着生疼的脖颈,不知祁尧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方才明明是起了杀心的。   祁尧盯着他因挣扎而松开的衣襟口,片刻之后,视线挪到祁璟脸上,道:“祁璟,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娘亲。否则,我定会杀了你。不过——”   他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慢慢道:“孤的好皇弟,你即位之时,孤不在京都,没能给你送上贺礼。今日,给你补上如何?”   说罢,他轻轻一击手,十几个士兵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神情麻木的分列两旁,与晏止澜的如同一辙,只不过比之晏止澜,身上少了魔息而已。一看即知,是普通的修炼者。   祁尧的目光饶有兴致地从这些人身上一一略过,脸上满是嗜血的兴奋,赞叹道:“你看,他们本是资质平庸的低级修炼者,若是凭借自身,一生也难登高峰。何其有幸,遇到了孤!经历过孤的一番试炼之后,个个修为高深能力超群,不老不死,不伤不痛,得以永生。祁璟——”他转头看向祁璟,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世上,除了孤,还有谁?还有谁能做到?”   祁璟嗓子火辣辣的疼,他对着祁尧哑声怒道:“祁尧!你疯了吗?这些都是普通的士兵百姓!是活生生的人!”他喘着气,怒意引得他眼睛生疼,“你把他们变成这样,可曾问过他们的意愿?他们也有生身父母,有妻有子,是会哭会笑的人,不是任由你摆布的傀儡。你枉顾人命,逆天而行,何其残忍!”   “残忍?”祁尧嗜血的眼睛盯着他,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孤再残忍又怎么比得过祁望山残忍?”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祁望山呢?连只畜生都不如!”   “孤自小便是太傅最得意的弟子,众臣看好的储君。论才能论学识,论心机论谋略,孤哪一点比不上你?”   “祁璟——”他往前走了两步,直勾勾盯着祁璟,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尘埃是什么感受吗?你尝过被至亲抛弃的滋味吗?你见过北疆子时黑压压不见五指的天空吗?你知道战场上被人指着要害威胁的感受吗?你见过尸骸遍地血染全身的场景吗?你知道好兄弟上一刻还在同你谈笑风生,下一刻就在你面前尸首分离,是什么滋味吗?”   祁尧盯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祁望山那只老狐狸,表面上对我亲近,实际冷漠至极。他的心里只有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过是他用来替你挡箭的靶子罢了!祁璟,你说这些人无辜,说我残忍,那我来问问你,祁望山将我发配至北疆时何曾心软?明明我才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为何最后偏偏是你做了君上?被祁望山如此玩弄于鼓掌中,我又何其无辜?”   祁璟终于明白了,说到底,不过是没坐上君主的位置,心有不甘罢了。   他不甘示弱地与祁尧对视着,怒声道:“父君待你如何,又与晏家有何干?与这些百姓有何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你心中万般不平,想要报仇也该找的是父君才是,而不是这些手无寸铁之人!”   祁尧像是看稀罕物一样看着他,须臾讥笑道:“你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祁璟,孤的好皇弟,”他苍白无血的手指拂过祁璟的脸,怜悯道:“难道你不曾听过‘父债子偿’这句话吗?祁望山已死,他造下的孽,自然是该由他的好儿子——你来偿还才是,你说对不对?”   “祁望山不是最看重你、最心疼你吗?那我就引你来北疆,同我当年一样,落得个深陷敌营死无全尸的下场。你不是最在意这些普通修士、寻常百姓吗?我便拿他们来试炼傀儡阵,做成不人不鬼的傀儡。祁璟,我当年得不到的 ,你也休想得到!”   他深深的盯着祁璟,道:“   不待祁璟说话,他又瞥了一眼站在青衣人身旁的晏止澜:“至于晏家这小子——世人皆知晏家清正,孤想知道,若是白纸染墨,碧玉蒙尘,该是什么样子。再者,”他含有深意地目光看着祁璟,“阿璟,你从小便喜欢跟着我,皇兄对你的性子再了解不过。饶是你千般推辞万般解释,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只是不知祁望山那老狐狸知不知道,他千算万算,有没有算到,他的心尖肉喜欢的竟是男子?哈哈哈——”   说完,他痛痛快快的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他一甩袖走到晏止澜身旁,两根手指轻抬起晏止澜的下巴,啧啧叹道:“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想必杀起人来,会更加赏心悦目。”   祁璟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警惕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与南宫子仪相抵,才略有些安心:“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祁尧摸上晏止澜的眼睛,赞叹道,“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让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呢。”他笑吟吟的看着祁璟,“阿璟,你猜,若是眼睛的主人有朝一日知晓,自己亲手杀了最爱的人,美目含泪,该是何等美景?”   祁璟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祁尧的神情已然发生了变化,如同晴朗天空瞬间堆满乌云,原本的笑意盈盈的神情被阴狠毒辣所取代,他眼里燃烧着无尽的恨意,冷冷的看着祁璟,口里说出的话却是冲着晏止澜,清晰无比地发号施令:“去杀了他!”   寒光乍起,熟悉的灵光在眼前闪现,七星出现在晏止澜手中。   晏止澜面无表情的持着七星,从祁尧身后走出来,机械似的,一步一步朝着祁璟走了过来。   祁璟心中大急,忍不住出声:“晏止澜!”   晏止澜丝毫不为所动,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一般,目光无神,肢体僵硬,七星剑身上的光芒也时隐时现。   而与祁璟正面相对的祁尧,则阴恻恻笑道:“阿璟,待到九泉之下,别忘了替孤向祁望山道谢。若非他当年心狠手辣,如今又怎会有脱胎换骨的孤?”   他话音落下,晏止澜也已慢吞吞地走到了祁璟面前,手中七星高举,毫不犹豫地朝着祁璟当空劈下。   “嗤——”的一声,利器入体,血花四溅。   祁璟倏地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害!差点没赶上今天更新! 第96章 北疆秘事   晏止澜周身的魔息尽数散去,眼中一片清明。   他正面对着祁璟,手腕翻转,电光火石之间,七星调转剑锋,深深刺进祁尧要害。   祁尧毫无防备之下被刺个正着,他闷哼一声,抹掉自己嘴角溢出的血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怎会……如此?你分明已经……”   晏止澜转身,七星应声回到他手中,与祁璟并肩站在一起,面沉如水。   “咳咳——”祁尧被青衣人扶着,连声咳着,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晏止澜这一剑毫不留情,直击要害。他死死盯着晏止澜,状若癫狂的大吼道:“傀儡阵无人能解,怎么可能?孤不会失败,不会失败!”   祁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机关算计,独独忘了算你自己。”   祁尧猛地转头,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道:“你说什么?”   “你并非真正的魔族,不过半魔而已,如何与神裔的心头血相提并论?”祁璟看到他满脸血污,眼中的狠戾却仍一如之前,叹道:“你未免也太小瞧了神裔的心头血。”   “不可能!”祁尧断然怒道,愤怒使得他俊朗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就算有神裔的心头血,还有傀儡阵的控制,他又是如何解开的?”   祁璟摇头:“傀儡阵除非布阵之人身死,无人能解。我们对此自然也是束手无策。”   祁尧扭曲的脸上现出一丝得意,傀儡阵是他呕心沥血多年所制,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人破解,他如何甘心?   不过一瞬,他脸上的得意就消散了。   晏止澜接过祁璟话头,自然而然的说了下去:“无需破解,压制即可。”   若是旁人,定然无解。偏偏他体内的丹核是祁璟的,如今虽已与他的灵力彻底融合,却仍与祁璟牵扯不断,每逢他控制不住即将入魔之时,都会被祁璟的那颗丹核牵制神志,保持着灵台的一丝清明,才得以悬崖勒马。   此事他们二人皆不欲与祁尧多说,故而一略而过,也不管祁尧如何追问。   祁璟心知心病还须心药医,祁尧如今全是心病所致,若是下一剂猛药,说不定还有得救,于是他转而道:“父君曾对我说过,当年不传位于你并非是你无能,而是因为你并非祁家血脉。”   语气寻常的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却在祁尧的耳边轰一声炸开,震得他颜色尽失,双唇惨白,甚至连他身旁的青衣人也神色微动。   祁璟接着道:“当年我娘路过靖州,恰逢赵夫人难产,于一座破庙中生下你,托孤于我娘之后,便仙去了。我娘心生不忍,便将你带入宫中照料。当年正值我娘盛宠,祁望山又无子嗣,为了避免口舌徒生祸端,他们便对外宣称你是宫中一侍女所生,是父君的私生子。你确是半魔无疑,却不是父君与魔女之子,而是魔女与其他人的孩子。”   祁尧的眼睛里染上茫然之色,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祁璟见状,索性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父君曾与我说过,当年并非是驱逐你至北疆,而是因为你身上魔血觉醒,终于不能自控,于睡梦中杀了数十个宫侍,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宫中人多口杂,未免此事泄露出去,父君便找了个借口,将昭明宫上下血洗一遍之后,忍痛送你出宫,将你托付于沉朔将军,希望远离京都,能压制住你的魔性。”   许久之后,祁尧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魔血的双手,喃喃道:“孤不信,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祁璟道,“事实确实如此,我该说的业已说完。如今,该是我问你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祁尧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俯视着他,一字一顿问道:“晏止澜身上的锁灵鞭可是你做的手脚?还有宫中侍女之事?”   祁尧唇上染着魔血,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地勾起唇角:“不错,是我。”   祁璟先前犹持怀疑态度,如今听他承认,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压的他难以喘息,他红着眼眶,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为什么?”   那时他不过刚来到这个世界,与晏止澜素未相识,两人之间还没有任何瓜葛,谁能想到,祁尧的局已经伸展开了触角。   “为什么?”祁尧桀桀笑道,“我的好皇弟,你怎的还是如此天真?晏家在京都的声望何其高,若是晏家唯一的嫡系子孙死在宫中,且是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惨死。你猜,那些世家会怎么做?”   以晏家的声望,恐怕很快,整个京都、甚至整个大月的世家,都会涌入宫中,为晏止澜、为晏家请命。世家与皇族本就势同水火,迫于情势,祁望山要么废了他,要么抵着世人的压力继续由着他做君主,只是君主已失民心,怕是……   祁璟倒吸一口凉气:“你的目的是我。”   “怎么会?”祁尧的眼里满是暴虐和兴奋,“当然不是如此简单。不止是你,我要整个大月,都成为我的掌中之物,我要毁掉这世上所有一切!”   祁璟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真是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祁尧苍白的脸上沾着污血,厌恶道:“祁璟,你一个早就该死的人,有何资格站在这里与我相提并论?你不过——咳——”   他咳出一大口血,不甚在意的抹掉,讥讽道:“你不过是命比我好一些罢了。论其他,你哪一点比得上我?”   祁璟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听到晏止澜开口道:“为人君者,当仁爱正心,视民如子。凭此,足矣。”   “够了!”祁璟不欲与他争辩,只想速战速决,赶回京都。厉喝一声召出九圣,直奔他面门袭去。   “咣当——”一声,兵刃相接。   青衣人持剑迎上,卸去了祁璟的力道。   祁尧哈哈大笑,鲜血不断从唇角滴落。他不慌不忙的退回到人群中,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两指并拢轻轻打了响指:“祁璟,你以为如此,便能杀了我吗?皇兄送你的大礼,你还没说喜不喜欢,皇兄怎么舍得离开呢?”   随着他响指声落,身旁的傀儡修士应声而动,纷纷持着灵器朝着祁璟三人袭来。   一时间,本就不甚宽敞的屋子,被堵得异常拥挤。其中刀光剑影,厮杀不断。   祁尧置身事外,遥遥站在人群之外,对祁璟道:“孤的好皇弟,好好享受吧。”   祁璟一分神,被一名傀儡修士举着刀劈中,横空一柄灵剑挡住了大刀去势。   祁璟得以喘息,他抬头看了一眼晏止澜,道了一声“多谢”,复又投入到厮杀当中。   这些傀儡修士虽然修为高深,但与他们三人比起来仍是差的远,不消多时,他们便合力放倒了一大半。只是略有麻烦的是,这些傀儡诚如祁尧说言,不知疼痛,力气蛮狠,即便全身浴血,仍不知疲倦。   祁璟头疼不已,眼见着晏止澜与南宫子仪的修为应付这些傀儡绰绰有余,便瞅准机会,往外去寻祁尧。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些傀儡修士既然是祁尧炼制出来的,按照傀儡阵的破解方法,只要杀了祁尧,一切迎刃而解。   祁璟一边小心躲开周围厮杀的修士,一边往外冲去,眼见着即将冲出门口,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那覆着面具的青衣人挡在祁尧面前,将他滴水不漏的护住,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祁璟怒极,持着九圣便跟青衣人缠斗起来。   不过几招瞬息,祁璟便感心惊,这青衣人的修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深。只是不知为何,却似对他有所保留。   祁璟先前与那帮傀儡修士纠缠多时,此刻精力不济,眼见着就要落下风,一柄流光溢彩的灵剑凭空出现。   晏止澜长身玉立,站在祁璟面前,对青衣人道:“晏繁之请教阁下高招。”   祁璟大松一口气,趁机抽身去杀祁尧。   然而那青衣人像是料到他要做什么似的,闪身挡在祁尧面前,化去他这一击。   祁璟气急,下一刻,晏止澜剑锋紧随而至,青衣人仰面躲开,面具应声掉落,露出他挡在下面的真容,   七星离青衣人的面门不过一指尖的距离,晏止澜却再也不能催动分毫。   祁璟看着与晏止澜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容,一时呆了。这个人是……   青衣人显然也没想到面具会掉,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一时寂静下来,唯有祁尧大喊:“沉朔,事已至此,你还不快杀了他!”   祁璟心里一咯噔,想起晏止澜之前曾说“沉朔未死”,突然觉得有些玄幻,这一个两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一齐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晏止澜,只见一向镇定自如的晏止澜,持剑指着沉朔,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颤抖:“你真的没有死。为什么?”   祁璟还没想明白他那句“为什么”是问的什么事情,对面的沉朔像是已经读懂了晏止澜的意思,淡声道:“都是命数。”   祁璟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去他的命数!   晏止澜显然与他所想一样,先前的失态很快恢复过来,他定定地望着沉朔,一字一顿道:“我向来不信什么命数。你若是信,便证明给我看——”   看字还未落下,他手中的七星猛然发力,朝着沉朔毫不留情地攻去。   他本就以修剑入道,剑法了得,全神贯注之下招招致命,令沉朔□□乏顾,无法再顾着祁尧,只得全心全意应对起来。   祁璟瞅准时机,九圣朝着祁尧刺去。   不料先前还奄奄一息的祁尧,突然间面色红润,像是吃了什么神药一样,轻轻松松就避开了祁璟这一击,同时不忘嘲弄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剑法依旧毫无长进。可惜了你这身修为。”   祁璟大怒,侮辱他可以,侮辱他的剑法不行!   盛怒之下,他手中的剑花挽的飞快,剑光缭绕,重重剑意将祁尧团团围住,只待找到机会给予最后一击。   终于,机会来了!   吴青带着人姗姗来迟,在祁璟不远处刷刷跪下,禀告:“老臣不负重托,总算将逆贼一党悉数拿下,只待听候君上发落。”   “怎么可能!孤不信!”祁尧猛地一回头,恰是这一分神给了祁璟机会。   祁璟毫不犹豫地将灌注全身灵力的九圣刺入祁尧胸膛,祁尧双目睁的大大的,不甘心地望着他,仰面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屋内屋外那些受他控制的傀儡修士,如同失去了牵制的丝线的木偶一般,也随之软倒下来。   祁璟收回九圣,神情复杂的盯着祁尧看了一会儿,重重呼出口气。   “阿璟,”南宫子仪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他无恙之后,也随之松了口气,“你无事便好。”   祁璟摊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上溅了祁尧的血,温热的感觉犹在,烫的他止不住一哆嗦,他茫然地转头:“我、我杀人了。”   南宫子仪拍拍他的肩:“这祁尧作恶多端,实在罪该万死。这种人,多杀几个,你就习惯了。”   祁璟立时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晏止澜那边也已尘埃落定。   想必是沉朔眼见祁尧身死,失去了斗志,再加上终是不忍心伤害晏止澜,索性弃了利刃,束手就擒。   祁璟踱步,走到沉朔面前,他很是不能理解,沉朔分明是他父君最得力最信任的手下,为什么会背叛潜逃?  这么想着,他便问出了口。   沉朔紧抿着唇,起先不肯说,直到祁璟扬言要将他未死的事情告知天下,届时晏止澜定会受他牵连,名声不复之后,才缓缓开了口。   “我战死之事本就是阴谋,一桩移花接木、用来掩人耳目的阴谋。”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那些话也不是那么难开口了,沉朔垂眸看着灰扑扑的地面:“我于一次意外中得知自己半人半魔的血脉之后,出于好奇,便暗中探查那些半魔的下落。直到我看到那些同类,皆是形容狼狈、面黄肌瘦,惨不忍睹,心生不忍,便想法设法将他们招募到了军中,编制在我的麾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不料后来,魔血觉醒,同袍残杀,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这些同族远走他乡。临行之时,设计了一场金蝉脱壳,以假死之名成功脱身。”   “我同那些同族一起,隐姓埋名,东奔西跑数年,却寻不到一个安身之所。直到祁尧来到北疆,无意中发现了我的秘密……只有他不计较出身,将我们安排在军中,重新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沉朔无以为报……”   祁璟默然,悄悄看了一眼晏止澜。   晏止澜面色如常,看不出来到底在想什么。   祁璟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又会任由祁尧对晏家下手?不管怎么说,晏止澜也是你的亲外孙,你何其忍心?”   沉朔痛苦的闭上眼睛,声音喑哑:“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那些同族毫无尊严的活着,只能另辟蹊径,为他们寻一条出路。”   祁璟愈发不解了:“这跟晏止澜有什么关系?”   “因为晏家是最好的下手目标。”晏止澜冷声道,“半魔在大月,人人避之不及,根本不能生存。唯有打入京都世族内部,借助世族的势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晏家,名声正炽,家风端正,定不会因出身而放弃嫡系血脉。若以晏家为首,公然表明不计半魔出身,世家紧随其上,便是倒戈了一半。如此,不战屈人之兵。”   他转头看着沉朔,目光清明:“我的母亲,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是不是?她与父亲的相遇,甚至生下我,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对是不对?”   此话问出,周遭顿时沉寂下来,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沉朔缓缓点头:“不错,一切都是我算计好的。”   祁璟愕然的睁大眼:“你也疯了不成?他们可都是你的至亲骨肉,你怎么舍得?”   沉朔望着他:“大义面前,谈何骨肉亲情?”   祁璟简直要被他气炸了,刚要张嘴反驳,被晏止澜横空拦住。   “大义?”晏止澜的手握紧了拳,复又松开,他冷冷道:“老君上待你不薄,你却欺上瞒下,叛国做贼,这就是你的大义?”   不管沉朔脸色如何,他向前又走了一步,注视着沉朔的眼睛,又道:“晏家只因家风清正为人正直,便成为你利用的棋子,这就是你的大义?你助纣为虐,不辨是非,这也是你的大义?”   他句句紧逼,声声发问,令沉朔脸色越来越难看。   连祁璟都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小声喊道:“晏止澜。”   晏止澜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沉朔:“满口仁义道德,尽做假仁假义之事。沉朔将军早已战死在北疆,你不配。”   说罢,他扔下七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祁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须臾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了沉朔一眼,匆匆交待南宫子仪和吴青处理后事,便大步朝着晏止澜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更新~ 第97章 北疆秘事   他刚一转身,就听到南宫子仪诧异地喊了一声:“沉朔将军!”   与此同时,是利刃入体的沉闷声,祁璟回头,沉朔手握七星,剑尖穿透了他的左胸,正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   祁璟犹豫片刻,看看沉朔,又看看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晏止澜。   沉朔的目光落在晏止澜身上,喘了口气,低声道:“他说的不错,是我不配。”他抬头看向祁璟,费力道,“原先的沉朔早就死了,如今苟延残喘活着的不过是一个躯壳罢了。君上……”   说到这里,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眼里流出一丝恳求,“沉朔所为,与晏……无关……”   其人将死,其言也善。没想到最后一刻,他终于幡然醒悟,心心念念的不再是为之放弃一切的同族,而是仅仅见过两次面却有着血脉之连的晏止澜。   祁璟叹息着,心生不忍:“此事与晏止澜无关。死而复生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只祁尧一人足矣。”   沉朔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目光仍贪恋的落在晏止澜身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促喘息着提醒:“小心京都……郑……”   话没说完,他的手就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祁璟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深意,看到晏止澜的肩膀几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随后御剑消失在他面前。   吴青上前一步,对着祁璟一拱手,请示道:“君上,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祁璟转头,看着双手鄂弼反捆在背后,一脸阴郁的李朝明,突然感觉索然无味,遂道:“问出同党和李思明的下落,其余的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重整旗鼓,振奋起精神,朝着晏止澜离去的方向追去。   眼下北疆之事已接近尾声,然而离开京都许久,祁望山又轰然离世,祁璟心急如焚,也不知道京都乱成了什么样子。   他找到晏止澜时,晏止澜正负手站在一片冰天雪地里,白衣染血,遗世独立。   祁璟放缓脚步,还未走到他身边,就被晏止澜低声喝住:“站住。”   祁璟顿住脚步,听到他言简意赅解释道:“我身上的傀儡阵尚未完全解除,你暂且离我远一些。”   祁璟愕然,他第一反应是,难道祁尧又假死?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祁尧被他一剑穿心,他亲眼看着对方脸色灰败咽下最后一口气,死的透透的,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而且那些傀儡修士都在祁尧死后摆脱了控制,说明傀儡阵确实是祁尧布下的,那为什么晏止澜身上的没有解除掉?   晏止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沉吟道:“或许我们都想错了,布下傀儡阵的不止祁尧一人。”   这倒是说得通了。   祁璟挠挠头:“那会是谁?”   晏止澜转身,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遥遥对视片刻,祁璟突然想到沉朔死前说的那句话:“小心京都?什么意思?”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讯息,异口同声道:“京都。”   祁璟顺着思绪,将所知的信息一一揉碎了再掰开,慢慢呈现在面前:“是了。祁尧身在北疆,对京都之事了如指掌,京都内定然有他的内应。想来也是,我们先前只顾着找寻线索追查这里,怎的忘了北疆距离京都何止千里?想要在这里布下傀儡阵,再去控制京都之人,谈何容易?是我们大意了,竟忽视了京都。”   晏止澜却比他想的更为复杂,他脸色沉了下来:“老君上陨落,君上身在北疆,京都恐生大变。”   祁璟猛地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晏止澜看着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君上须得尽快赶回京都坐镇才是。”   祁璟一听,顿时也坐立不安起来:“我这就准备准备,我们一起回去。”   不料晏止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如今京都布下傀儡阵之人身在幕后,我若是与君上同行,定会引起他人注意,对君上不利。不若君上先带领毕方十二卫回京,待我处理好北疆之事,暗中跟随便是。”   祁璟心知沉朔一事定是对他打击太大,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你自己要小心。”   虽然他还有许多话想要同晏止澜说个清楚,然而他也深知此刻并不是闲话家常的最佳时机,京都那边一刻也耽搁不得,只得按耐下性子,跟晏止澜匆匆告别了几乎之后,便回身去找南宫子仪。   刚一转身,晏止澜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君上。”   祁璟回头,晏止澜遥遥的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不偏不倚,恰好落入他的怀中。   祁璟定神一看,是一个有些破旧的香囊,香囊的正面绣着一片莲叶,一支出水芙蓉,右下角留有一小块深色的血渍。   祁璟对这香囊再熟悉不过,他与晏止澜在宫中同床共寝数日,这个锦囊被晏止澜眼珠子似的护着,日夜不离其身,比之那块沉朔留下来的青玉更加珍视。是以,祁璟对它印象极深。   祁璟茫然地看着晏止澜:“这是?”   晏止澜深深地看着他:“是母亲生前为我所求的护身符。此去京都,凶险万分,务必珍重。”   祁璟心神一颤,顿觉手中的东西烫如烙铁,他深知晏止澜对其母的感情有多深厚,生母遗物,何其珍贵。他怎么能接受?张了张嘴,他艰涩的吐出一个字:“你……”   晏止澜深邃的眉眼注视着他:“晏繁之得蒙君上恩惠,无以为报,唯有以此生报君……”   剩下的话,祁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脑子里不断回荡着“以身相许”四个字,暗道糟糕,平日高冷自持的人突然说起情话来,就像坚硬冷铁突然变成了软绵棉花团,这怎么叫人吃的消?   他局促地捏紧了手里的香囊,讷讷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仓皇转身离去。   晏止澜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里一抹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   祁璟回到李府,吴青早已将该带走审问的审问,该下狱的下狱了,李府瞬间空荡荡了一片。   他找到炎阳城曾经的守将李纳,李纳年老力衰,老态龙钟地坐在四方椅里,哆嗦着起身行礼。   祁璟微微皱眉,立时有人上前扶住了他。   李纳老泪纵横,颤颤巍巍道:“老臣宠溺幼子,做下如此祸端,罪该万死,还请君上责罚。”   祁璟沉声道:“你确实该死。来人——”   他看着萎靡在地的李纳,冷声下令:“守将李纳因一己之私,陷整个炎阳城于水火,即日起,压入大牢秋后问斩。其子孙后代,终身不得再入大月国土一步。”   南宫子仪站在一旁,等到李纳被拖下去,其余闲杂人等皆退散之后,笑嘻嘻的对祁璟道:“阿璟如今越来越有国君的威严气势了。”   祁璟苦笑:“你别打趣我了。现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我办。”   南宫子仪见他神色异常,遂收起了嬉笑之色,正色道:“你说便是。”   祁璟将之前与晏止澜的分析说与他听,南宫子仪听后,笑道:“这有何难?旁的不说,京都那块地方,我可是比自己后花园还熟。不瞒你说,我在京都安插的探子,比你任职的官员还多。阿璟你尽管放心,我这就命人去打探消息。”   一番话说完,他对上祁璟似笑非笑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心虚道:“那个——我不是——”   “比自己后花园还熟悉?”祁璟微笑着撸起袖子,慢慢逼近他,“探子比任职的官员还多?”   南宫子仪连连后退:“不不,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啊!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祁璟咬着牙抡圆了胳膊:“我让你后花园!让你探子多!你一个闲人,比我这个君上还懂得多,比我消息还灵通!不然我这个君上换你来做,你看怎么样?”   “不不,阿璟!”南宫子仪惨叫着,四处乱窜,“你听我说!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停!打人不打脸!你再不停手,我就不客气了!”   “哦?怎么个不客气法?”祁璟磨着后槽牙冷笑:“说来听听,我倒想知道你待如何?”   南宫子仪怒道:“别以为我让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你再不停手,我可要还手了!”   祁璟不屑地冲他勾勾手指。   南宫子仪不明所以地上前走了两步:“干什么?”   祁璟顺势抓住他的手臂,反扭在身后,南宫子仪大喊一声:“断了断了!我的手断了!嘶——疼疼疼——啊——”   胡乱发泄了一通之后,南宫子仪左脸下一片淤青,祁璟脖子上一条淤痕,两人皆是一样狼狈不堪,形象不佳的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南宫子仪气喘吁吁道:“舒坦了?”   祁璟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斜了他一眼:“你不还是一样?”   南宫子仪哈哈大笑,躺倒在地:“彼此彼此。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不用灵力的跟人打一场了。你别说,打过之后浑身舒畅,心情也变好了。”   祁璟拍拍衣裳上的灰土站起来,嫌恶的踢了他一脚,望向京都的方向:“既然好了,就跟我出发。京都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   南宫子仪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遵命,我的君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20200202,爱你们哟!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康喜乐!比心! 第98章 京都惊变   安排好北疆的一切,祁璟带着毕方十二卫和南宫子仪匆匆往京都赶去。   他们来的时候恰值深冬,雨雪纷纷一片寒冷刺骨,经历夏部阿乐融与北疆祁尧之事后已是三月之后,如今回京,一路行来杨柳吐芽,春意盎然,令人心情畅快不少。   数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京都,在距离京都不远处的一处庄园落脚。   此处庄园名唤问柳山庄,是南宫子仪的私家别苑,位置偏僻,极为隐秘。   祁璟落座,眉头紧锁,问南宫子仪:“如何?”   他们一路行来,所接到的消息都不尽人意。甚至于后来,越是接近京都,南宫子仪的探子传递的消息反倒越少,两人心知这种情况太过反常,遂放慢了脚步,到达京都之后,也未着急进城,而是先找了个地方歇脚,以观情况。   南宫子仪神色也不是很好,道:“上次的消息还是三日前传来的,只说京都即将变天,却没说具体是什么事。如今三日过去,照理说,消息早该传回来了。如今音讯全无不说,我安插在城中的探子也失去了踪迹。”他顿了顿,唤来一人,吩咐道:“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那人领命下去,祁璟看着他的背影,招来一个毕方:“有法子去查探京都是什么情况吗?”   毕方回道:“君上忘了,毕方虽名为十二卫,实则是十三卫。君上不若问问十三卫,兴许他会知晓一二。”   祁璟怔了一怔:“十三卫?他在哪儿?”   “属下不知。”毕方迟疑道:“第十三卫从不与我们照面,只听君上号令。”   祁璟揉了揉眉心,让他退下,再抬起眼时,对上南宫子仪关切的眼神,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召唤第十三卫。”   他说的是实话,在他的记忆里,全然没有关于第十三卫的印象。   或者说,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乱了套,与他所知道的书中情节一个都对不上了!本来他还幻想着,自己手握剧情来到这里,简直是外挂一般的存在,甚至做好了脚踏四方拳打世界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随着一件件事情的神展开,幻想也一个一个跟着破灭,他哪里是什么外挂,简直是惨到不能再惨的炮灰啊有没有!   南宫子仪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满脸愁容,安慰道:“不妨事,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别急,说不定吃饭或者喝水的功夫就想起来了呢。”   祁璟苦笑道:“但愿如此。”   两人相对无言,室内一片寂静,祁璟最先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跟南宫子仪提出要去歇息,便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关上房门,他坐在窗前的桌子旁出了会儿神,自觉无趣,便起身准备上床睡觉。   不料他刚一起身,一个小东西从他身上掉落下来。   祁璟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北疆时晏止澜送给他的香囊。   他将香囊从地上捡起来,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突然有点想念晏止澜。若是晏止澜在这里的话,兴许会有方法探出一些消息来。   祁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番,即将天亮之时终于昏昏入睡。   只是他还没睡上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南宫子仪急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阿璟,快醒醒,出大事了。”   祁璟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下床,打开房门,刚睡着就被人吵醒,心情着实不太好,口气也不太友善:“你最好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否则——”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南宫子仪抖出一句惊天骇地的话:“新、新新君今日要即位了!”   祁璟的睡意瞬间不翼而飞,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什么新君?你再说一遍?”   南宫子仪一把拍掉他的手,语速极快道:“你道先前为什么我们的人打听不到消息?原来京都早就封城了,别说是人,连一只鸟都飞不出来。今日城门大开,消息才雪花似的一个接一个传来,说是新君即将即位,为保万无一失才封锁京都。如今新君即位,大赦天下,遂开门大迎四方来客……”   接下来的话被祁璟打断,祁璟眉头紧皱:“我还好生生活着,哪个新君敢即位?当我死了不成?”   “你确实是死了,”南宫子仪快言快语回道,回完才发觉说错了话,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在京都的公告里死了。嗨!瞧我这嘴,我是说他们宣告天下说你在北疆被刺客刺中要害,不治身亡,而不是……”   “好了我知道了。”祁璟抬手打断了他,摆明了是有人趁他在北疆之时,故意放出风声,以扰乱众听,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最关心的是——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祁氏血脉除我之外,再无他人。想要名正言顺的即位,也要看看大月的世家答不答应。你查出来那个人是谁了吗?”   “查出来了。”南宫子仪觑着他的脸色,小心道,“阿璟,我说了你别生气。那个人你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祁璟顺手拿了只杯子想要倒水喝:“是谁?”   南宫子仪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在祁璟即将不耐烦的时候,吐出一个名字:“莫知。”   祁璟手中的杯子瞬间碎成齑粉,粉末纷纷从他指缝中落下,他抬头看向南宫子仪,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南宫子仪见他神色不对,忙扶着他坐下:“不要急,慢慢的,来——呼气——吸气——”   祁璟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插科打诨?等等——你说新君是莫知?不对,容我好好想想。”   在北疆之时,祁望山曾传信于他,说自己自察时日无多,言莫知为人可信得过,便认下莫知为义子,将来可助他一臂之力。此后,便是国丧钟响,祁望山去世。   也就是说,这是祁望山最后传予他的消息。莫知为人如何暂且不提,祁望山的眼睛如何毒辣,祁璟还是讨教过的。因此,对于祁望山所言,祁璟向来是深信不疑。   如今他紧赶慢赶赶回京都,却是京都封城、莫知即位成为新君的消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祁璟便坐不住了,对南宫子仪道:“我想去宫内看看。”   南宫子仪迟疑道:“阿璟,如今新君即位,宫内必是守卫森严。如今我们尚不得知宫内情况如何,若是贸然而去,又是一招请君入瓮,该如何是好?”   看来北疆祁尧那场“请君入瓮”着实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令他后怕不已。虽然彼时他已知晓是晏止澜的将计就计,然而眼看着祁璟以身冒险,还是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祁璟拍拍他的肩膀:“无碍。怎么说,大内皇宫也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我对它比对你还熟悉。你大可放心,若有不对,我会立刻抽身出来。”   南宫子仪仍不赞同:“我不能让你冒险。若是你执意要去,我同你一起。”说罢,便眼巴巴的看着他,企图说服他带自己一起去。   祁璟略有些感动,不过有些事情,他一人去足矣,人多反倒不容易行事。遂故作嫌弃道:“宫中大大小小的密道共计一百九十七条,我都熟记于心,你记得几条?若是我一人前去,关键时刻还能逃掉。若是带上你,反倒畏手畏脚的,还要照顾你。岂不麻烦?”   南宫子仪闻言,垂头丧气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那你答应我,至少要带上毕方十二卫暗中保护你。”   祁璟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一切说定,南宫子仪很快恢复常态,肃然道:“什么时候出发?”   祁璟敛了笑意,思索了片刻,道:“两日后的子时。”说完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若是晏止澜回来,你便告诉他,先前他问我的话,我应了。礼尚往来,他也要应我一件事才行。”   南宫子仪一头雾水:“你应了他什么事事?又要他应你什么事?”   祁璟神秘一笑:“你只管告诉他,要他好好活着便是。”话音未落,趁着南宫子仪尚未反应过来,连推带攘地把人推出门,干脆利落的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不管南宫子仪在门外如何嚷嚷:“阿璟,你究竟应了他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啊!喂——开门啊阿璟!”   祁璟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嚷什么嚷?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南宫子仪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略带着些许委屈:“你不说清楚我不走,什么好好活着?你究竟在跟我打什么哑谜?”   祁璟懒得理他,径直上床躺下,盯着高高的屋梁,放空心神,任由心绪乱飞。然而无论他如何竭力避免,脑子里出现的始终是晏止澜的脸。   祁璟终于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烦躁地踹了踹墙壁,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晏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99章 京都惊变   两日后子时。   祁璟一身黑衣劲装,整装待发。   南宫子仪不死心地围着他,念念叨叨:“阿璟,真的不能让我跟你一同去吗?”   “不能。”祁璟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抬眼见南宫子仪一脸悻然,只好又道,“你好好留在宫外等着接应一二。若是我在宫中有个什么意外,你也好找人救我。否则若是我们一同前去,万一运气不济,不小心困在宫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是正中了别人圈套,令别人称心如意?”   话虽这么说,理儿是这个理儿,两个人都知道这种方法是最好的抉择。   然而祁璟此去宫中九死一生万分险恶,手里所有的筹码不过是对莫知的信任,南宫子仪实在放心不下。   眼见时辰将至,他也知多说无益,只好絮絮叨叨地又叮嘱道:“务必要小心。”   祁璟“嗯”了一声,与他对视片刻,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转身招手,带着毕方十二卫朝宫中而去。   顺着密道走进皇宫之内,掐准侍卫们换值的空隙,祁璟同毕方十二卫打了个手势,吩咐他们去其他地方察看,自己则悄悄潜入了曾经的寝宫。   既是新君即位,少不得要找地方睡觉。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试探一二。整个皇宫之内,他的寝宫是最华贵耀眼的一处。不管莫知是真的背叛也好,受人胁迫也好,总归是要做做新君的样子,在君上的寝宫就寝的。就算万一这里没有人,以他对寝宫的熟悉程度,想要逃离也比较方便。   祁璟趁着宫侍交值的空隙,闪身来到寝宫前,悄无声息地推开寝宫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殿内没有掌灯,只置了几只夜明珠,在漆黑的夜里发出昏暗的光芒。   祁璟召出九圣,向前走了几步,从进门的那刻起,他就察觉到重重帷帐之后的床榻上有人浅浅的呼吸,心中一喜,提高了警惕,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剑光微闪,祁璟挑开帷帐,直逼床上之人的要害。   “咣当——”一声,火光四溅,祁璟剑势被挡开。   与此同时,床上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剑锋交错间,灵光溢出,映出床上床下两人的脸。   莫知身着中衫,缩在墙角,手持一把利刃,原本凶狠的脸色在看清是祁璟的刹那变得柔和起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君上!”   祁璟还未来得及说话,殿外轮值的宫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出声问了一句:“君上可有吩咐?”   祁璟神色一凛,莫知忙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即扬声朝外喊了一句:“无事,是我梦魇了。”   那宫侍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待外面静下来之后,莫知忙收起利刃,面带喜色的对祁璟道:“君上,我总算等到你了。”   祁璟观他神色不似作伪,心里高高吊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祁望山没有骗他,莫知确实可信。他随之收了九圣,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知忙迎他进来,又左右看看,小心翼翼道:“君上,此事说来话长。莫知长话短说。”   祁璟点头:“你说。”   莫知连忙道:“当日我听从君上的命令回到京都,京都形势已然大变。若非有君上的传音符还有燕娘他们帮忙,莫知根本不可能见不到老君上。”   祁璟皱眉:“京都如何?”   莫知语速极快道:“我见到老君上之后才晓得,郑家的现任家主郑铮用什么傀儡阵控制了京都所有世家的嫡子嫡孙们,世家家主们被其所迫,势力几乎全部被郑铮掌控。”   “是他?”祁璟很是意外,他对于郑铮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孩子身上,怎么也想不到京都的一切主使人,竟然只是一个小孩子。   这未免太过荒谬了!   祁璟顿时觉得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幻听了,他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莫知一听,急了,并起三根手指,眼巴巴的瞅着他发誓:“莫知不敢对君上有所隐瞒。这些都是郑铮亲口对我说的,他还说,晏公子身上的傀儡阵也是他放的。”   祁璟揉揉他的头:“不要急,我相信你。我只是太过意外了。”   怪不得祁尧已死,晏止澜身上的傀儡阵仍未解除。若真是如此,那就能说通了,为何当初独独是郑家家主能第一时间赶去救晏止澜,而不是别人。还有,郑家家主出事之时,郑家花园里那些反常的迹象,无不一一昭显了隐藏其中的猫腻。   不知怎的,祁璟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次宫宴之时又见郑铮的情形。当时他未曾多想,如今再回头去看,才发觉,原来那时候就郑铮就已经忍耐不住初露锋芒了。只是他当时心系北疆,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既然知晓幕后的布阵人是谁,一切就好办了,等他出去跟南宫子仪汇合之后,自有办法来收拾那小子。   祁璟把郑铮放在一旁,问起另外一件事情:“我临行之前,老君上的身体尚还健硕有力,怎么会突然身陨?”   虽然他对祁望山的感情并不是很深,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祁望山的去世,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只是福佑的死在前,祁璟痛彻心扉之下,时隔数日再听到祁望山的死讯时,反倒有些麻木了,事到如今,更是心境如止水一般。   莫知也学着他皱眉:“此事莫知也不是清楚。哦对了,老君上陨落前好似有预感一般,曾专门派人叫我过去,叮嘱我了一些事情,要我一定要等到君上回来告诉你。”   “什么事?”祁璟直觉他心中的那些谜团必定会在这些嘱托中,忙竖起了耳朵凝神去听。   “老君上说——”莫知的语调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声音拉的又长又涩,像是生锈的机械一般,僵硬无比。   祁璟心觉奇怪,抬眼望去。   莫知的眼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唇角缓缓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他死死盯着祁璟,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祁璟一看便心生不妙,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毫不犹豫的召出九圣,跳下床榻。   饶是他反应如此迅敏,也已经迟了。在他跳下床榻的同时,脖颈被人重重一击,背后传来一道别有深意的声音:“恭迎君上回宫。”   祁璟暗道一声“中计了!”反应过来时想要跑掉,忽觉双腿发软无力,接着眼皮子也昏昏沉沉起来,很快昏迷在地,人事不省。   等他再次醒来,睁眼一看,周遭一切模模糊糊的昏暗不清,只隐约能看出一点亮星,祁璟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好在没过多久,等他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己瞎了,而是被人困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内,身下平滑光整,像是块石头。   先前那人的手劲着实不小,脖颈想必受伤不轻,令他如今稍微一动就疼得直吸凉气。   祁璟下意识地想起身,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人是坐起来了,想要走时却是艰难。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被锁链锁了起来。   祁璟凝神聚气,挣了挣被锁住的手腕,不料以他的修为,竟没能一下子挣断,反倒惹得锁链哗哗作响,发出连绵不绝的撞击声。   祁璟简直气结,冲着墙角踢了一脚,怒声吼道:“郑铮!你给我出来!”   四下一片寂静。   祁璟嘶声怒吼发泄了一番之后,左右不见人来,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开始思索该怎么跟外面传递消息。   他摸索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尽是冷冰冰的石壁,中间不留一丝缝隙,透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而头顶则黑黢黢的,手触摸上去还有一股黏腻发霉的味道。   祁璟顿时心下了然,是地下的一处密道。   他不由暗骂一声,没想到自己离开前刚跟南宫子仪夸下海口,言道对皇宫密道熟悉无比,这会儿就被人困在了不知名的密道之中,真是岂有此理!   静下心来之后,身处困境,脑子反倒比平时运转的更加快了,祁璟将现今已经知晓的消息一一串联起来,对京都发生的事情渐渐有了一点大概的轮廓了解。   只是他想来想去,唯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既然郑铮已经用傀儡术控制了莫知,却为何任由莫知说出幕后之人是他而不加阻拦,这么一来,岂不泄露了他的机密?   祁璟不知郑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苦思暝想了半天,想的脑仁涨疼,哀叹一声仰倒回石床上,可怜自己起来。别人穿越都是拿的爽文逆袭剧本,怎么到他这里,走的却尽是些苦哈哈的伤身伤脑剧情?   他这边刚感慨完,耳尖微微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动静。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终于,在他不远处停下,随后沉闷的一声响动之后,他正面前的一块巨石缓缓落下,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刺眼的亮光照射进来,祁璟忍不住眯起眼睛,抬起手遮挡在额头上。   一个人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清亮的嗓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愉悦:“终于等到你了,君上。” 第100章 京都惊变   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步步朝祁璟走来。   祁璟眯了眯眼:“郑铮?”   郑铮在他面前站住,把手里的东西送到他唇边,是一碗尚冒着热气的香粥,他温声细语道:“睡了这么久,君上用些东西吧。”   入口处的亮光上照进来,映的密室一派明亮。   祁璟微微侧头,别开他的手,看着眼前与以往判若两人的郑铮,心里复杂极了。   时隔数月,郑铮身上懦弱不堪的气质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容忽视的强硬气息。他头上戴着的是世家家主才会用的鎏金冠,身上所穿的长袍也是家主才有资格用的滚边锦云袍,端的是华贵无双,气度非凡。   祁璟冷笑一声,嘲讽道:“郑家主好气派。”   郑铮见他满身都是抗拒,也不勉强,把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苦笑一声,道:“也是,君上如今怕是恨我入骨,又怎么会接受我的心意。”   他垂着眸,一副很是受伤的样子:“君上视我如蛇蝎,却不知在我心里,君上是天上皎皎月、水中孤傲花。自那次被君上解围之后,郑铮便日夜想着该如何报答君上……”   “报答?”祁璟耐烦地打断他,冷笑道:“心意?”他晃了晃手腕,手腕上的锁链清脆作响,嘲弄道:“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原来这是郑家主的心意。”   郑铮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君上,你生而尊贵,不知身处尘埃的滋味。郑铮别无所求,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   “自保?”祁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就算不知道郑铮具体要做什么,凭着他早有预谋的布下傀儡阵,又趁着京都空虚联合世家势力,架空君权,他也能看出来对方的狼子野心。   祁璟没有理会他的话,有些人的坏是从骨子里坏的,什么环境和地位,不过是他们的说辞罢了。否则,世间受尽苦难的人那么多,怎么不是人人都手染鲜血罪不可赦?偏偏那些罪大恶极、诸事做尽之人,满口仁义道德,多的是借口为自己开脱。   祁璟不想与他纠缠那么多,简明扼要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我便是。”   郑铮见祁璟愿意同他说话,主动提起话头:“君上是想问老君上身陨一事吗?”   祁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神情,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郑铮轻声道:“若是郑铮说,老君上身陨一事与我无关,君上可还相信?”   祁璟嗤了一声,像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他唇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容:“与你无关?”   郑铮不急不恼,只紧紧望着他:“君上信也好,不信也好。老君上他……”他顿了顿,看着祁璟的脸色,缓缓吐出几个字,“老君上以身殉魔,是自戕身亡。”   “轰隆——”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瞬间乌云遮天打起响雷来。   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出现在郑铮身后的墙角下,趁着乌云遮日的昏暗光线,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往外面跑去。   “哗啦——”一声响,小猫消失在入口的瞬间,祁璟抓紧了郑铮的衣襟,直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你说什么?以身殉魔,殉的什么魔?”   “是……是……魔门……咳咳……”   听到郑铮的咳嗽声,祁璟惊觉自己下手太重,差点没拗断对方的脖子,回过神来之后,遂松了力道,厉声道:“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什么魔门?什么殉身?”   郑铮捂着脖子咳了半天,终于喘匀了一些,他不觉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抵着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哑声道:“君上既是从北疆回来,想必已经处理好了北疆的一切。”   祁璟没有回答,郑铮权当他是默认了,接着道:“想必君上也已见过身在北疆的大皇子祁尧了。”   祁璟终于皱起眉来,正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郑铮道:“郑铮想说的是,祁尧的势力不仅仅只有北疆一脉,更多的是在京都。”   祁尧麾下多是半人半魔血脉,若是在京都,根本隐匿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然而至始至终,祁璟都没有听闻过京都有这些半魔的存在,因此,对于郑铮的话,也将信将疑。   他瞥了郑铮一眼:“京都的修炼者何其多,若是半魔聚集,怎会无人知晓?祁尧又是用何种手段隐瞒下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郑铮摇头道,“我当年只是受了大皇子一饭之恩,便答应他来京都做他的内应,只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从不敢擅自做主。”   祁璟晃了晃自己手腕的手链:“这也是祁尧的吩咐?”   郑铮闻言,迟疑道:“这倒不是。”他小声道,“只是郑铮的私心。”   祁璟不欲与他过多口舌,遂问道:“你只需告诉我,父君身陨与祁尧有什么关系即可,休要废话。”   郑铮只好道:“我只知道大皇子在北疆与京都之间做了某种联系,一旦北疆事情暴露,京都这边的半魔便会直奔魔门,以半魔之血生祭魔门。半魔之血虽不如纯正魔血霸道,却能使魔门封印松动……眼见封印即将解除,老君上便以身殉魔,就此……陨落了……”   “原来如此。”祁璟喃喃地说了一句,颓然坐回石床上。   怪不得祁望山在传信里安排好了一切,原来他早已心存死志,只待时机一到,慨然赴死,甚至连他为之贪恋一生的权势都抛开了。由此可见,魔门一旦解除封印,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哗啦啦——”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祁璟被惊醒,猛地回神,目光越过郑铮看向外面,外面乌云成堆,天际染着血一般的红晕,处处透露着不祥的气息。   郑铮显然也紧张起来,他匆匆起身往外走去:“君上,你在此处好好歇息,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经走到了入口处,伸出手在石壁上抹了一把,像是按到了什么机关一样,石门缓缓阖上。   祁璟与他的目光在石门即将全部阖上时对上,祁璟道:“郑铮,你不会以为这样把我关起来,就能任你为所欲为了吧?”   石门关上的动作顿住了,郑铮透过剩留的一线缝隙看过来,像是犹豫着什么似的,须臾方道:“君上,你还记不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做了君上就犹如是笼中鸟,再也不得自由。若是有可能,你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游山玩水度过一生。如今,老君上已死,我让莫知即位,如了你的愿,没有人再逼着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好吗?”   “你——”祁璟气的差点吐血,又听到郑铮接着道,“君上,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就算魔门封印解除,也没人能找到这里。即便是魔物,也不能伤你分毫。你乖乖的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等魔君现世,一切事了,我自会来找你。还有,你身上有我下的魔息散,十二个时辰之内最好不要乱用修为,否则魔息入体,与你的神裔之血相冲,我也救不了你。”   他这番话说完,石门轰然一声关上,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祁璟气结,愤愤地锤了两下石床,石床岿然不动,连一丁点儿粉屑都没掉落。   他如今修为被封,人又被锁住,纵然心中万分焦急,也施展不开手脚。好在方才趁着郑铮没注意到的时候,他悄悄放了只传音符出去。只是他当初做传音符的时候纯粹是玩心大发而做,除了福佑和晏止澜,几乎没人认得。如今晏止澜还在北疆没有回来,不知道南宫子仪能不能接到他的求救信号。   他这边愁眉不展,心中担心不已,却不知晏止澜正顺着他留的记号往问柳山庄赶去。   而与他一墙之隔的密室外面,郑铮蹲下/身伸出手,墙角的小黑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胡须抖动着犹豫了片刻,跳上了他的手心。   郑铮抚摸着小黑猫光滑的脊背,目光落在石壁之后,低声道:“君上,对不住了。”   他口中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没有一丝歉意,小黑猫的小脑袋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垂落在一旁,随后便化作点点碎光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一切,郑铮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魔门封印解除在即,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与此同时,祁璟周身一震,感知到传音符的灵力不对,更加焦灼不安:他的传音符,被人破坏掉了!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祁璟心急如焚,试着运转灵力,发现果然如郑铮所说,他凝神聚气半晌,也仅仅能在指尖燃起一点火星子大小的灵力,再要凝神时,周身就会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难忍,令他忍不住痛呼,想来就是郑铮所说的魔息散了。   祁璟只好扶着墙壁坐下,慢慢梳理着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一件至关紧要之事。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郑铮应该是普通的修炼者,身上没有一丝魔血亦或者神裔血脉。既是如此,那他又是如何用傀儡阵掌控那么多世家弟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第101章 京都惊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祁璟待在昏暗的密室急的快要发疯。这里不见日月,也没有可用来参照计时的物什,以至他完全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他浑浑噩噩的坐在石床之上,一时犯愁南宫子仪会不会找到这里,一时又担心晏止澜回京之后有没有危险,无数念头齐齐涌上心头,愁的他连连叹气,愁眉不展。   片刻后,祁璟浑身猛地一颤,从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冥冥之中,像是有股力量在指引着他一般,不过打个盹的功夫,他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祁璟揉了揉眼睛,费力地回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   梦里的他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尚在吮吸手指的小婴儿模样,一半是飘在空中旁观者的模样。   他看到还是婴孩的祁璟被阿思瑶抱在怀中,如同寻常的母亲一样,眼里满是温柔的母性光芒,柔声哄着。   祁璟飘荡荡地浮在空中,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烦躁不安的心奇异般的被莫名的力量所抚平,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小婴儿祁璟很快就在阿思瑶的怀里陷入熟睡,阿思瑶的唇畔溢出一抹笑意,将他轻轻放进摇篮里,像是看不够似的,贪恋的目光在婴儿的脸上、身上不断逡巡。许久之后,她终于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羽映在下眼睑处,像是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   祁璟看到她脸上露出凄然的神色,双唇微启,无声地对着小婴儿祁璟的说了几句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叮嘱着什么。末了,又很是焦急似的,抓起婴孩的手腕,泛白的指尖快速地在他手腕上写了几个字。   她的动作一晃而过,祁璟飘在半空中没看清,想要凑上前仔细看时,阿思瑶像是察觉了什么,突然抬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祁璟一惊,就此惊醒,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被困在密室。   细细回想着梦中的事情,祁璟总觉得这个梦有些不对劲,这个梦,像是预兆着什么一样,或者说,是阿思瑶想要想要告诉他些什么事情。   祁璟这么猜测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他为数不多的梦境里,但凡有阿思瑶出现的场景,醒来之后,他必然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亦或是想起点什么,而这些灵光乍现的瞬间和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往往能令他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因此,祁璟毫不犹豫的怀疑,阿思瑶身为夏部的圣女,定然有不为人所知的能力。也许正是由于这点神秘的力量,即便是在她身死道消多年之后,仍锲而不舍的保护着她的孩子。   祁璟静下心来,将梦中的场景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耐着性子在脑中慢慢琢磨。不出他意料的,顺着一点蛛丝马迹查探过去,祁璟终于找到了阿思瑶留给他的线索。   阿思瑶在婴儿祁璟手腕上写的那个字——是晏字!   而她随后所说的那句话却是——   祁璟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轰隆隆——”沉闷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石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祁璟心神恍惚的转过头,郑铮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入口处,浓厚的血腥味儿瞬间充满了整个密室。   祁璟皱眉:“你受伤了?”   郑铮岂止是受伤了那么简单,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踉踉跄跄的冲进来,反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儿,石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又缓缓阖上。与此同时,郑铮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一般,背靠着石门,颓然滑落在地。   这人向来擅长以弱示人,祁璟几次三番都被他蒙骗过去,如今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是真受伤还是故意装模作样好博取他的同情。因此,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便缄口不言,沉默下来。   郑铮费力地喘着粗气,等气息好不容易喘匀了一些,终于开口说话,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藏不住的雀跃:“君上,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祁璟在昏暗的光线里,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不清楚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他又灵力不济自顾不暇,以郑铮的所作所为,早在他进来的时候,祁璟就一剑杀过去了,还会留他到现在好好的在这里说话?   祁璟没有回应,郑铮的喜悦渐渐消散的无影无踪,像是一滴水入了江湖,再寻不得踪迹。他的情绪低落下来,涩然道:“君上,你真的那么厌烦我至此,连句话都不愿同我说嘛?咳咳——”   他说着话,胸腔中血气翻涌,终是忍不住,咳了一大口血,再一张嘴,身体里的血像是终于寻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从嘴巴里跑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儿充斥着小小的密室,饶是祁璟看不清郑铮现今究竟伤的如何,也止不住心惊,他甚至能察觉到,有血液顺着石头的缝隙流到了他的脚底下,粘稠湿腻。一个人身上流这么多血,还能活吗?   郑铮一边咳一边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一张嘴,又是一大口鲜血涌现出来。他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抹去,哑声道:“多谢君上关怀。郑铮怕是——咳——”他又咳了一声,昏暗的光线中,眼睛里像是闪着光,直直看着祁璟,道,“郑铮怕是活不久了。”   原来,祁璟不知不觉中,竟把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不由恼怒成羞,再也无法强作平静,嘲弄道:“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值得普天大庆的一件喜事。”   郑铮默然不语,密室一片寂静。   除了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外,偶尔夹杂着几声郑铮沉闷的咳嗽声,再无其他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郑铮终于又开了口,他背靠着石门,仰头看向祁璟的位置:“君上,你难道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想。”祁璟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心道:我偏不问,急死你!左右不过十二个时辰。等这十二个时辰过去,魔息散失效,这小小的锁链还能困得住我?一旦出了这门,外面发生什么事,我随便抓个人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郑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低笑道:“君上还是如此……咳咳……”   如此什么,他咳的太厉害,似乎连心肺都要咳出来,导致后面的两个字祁璟没听清。   待他终于咳过这一阵之后,平复了一会儿气息,又道:“君上既然不想同我说话,那我便说些君上想知道的事情好了,君上觉得如何?”   不待祁璟说话,他便自言自语似的,慢慢道:“说些什么好呢?不如,先从君上最担心,也最感兴趣的说起罢。”   祁璟正襟危坐,身形板正的坐在石床上,目不斜视,假装不感兴趣的样子,一双耳朵忍不住竖了起来。他在这密室里着实被困得太久了,又闷又无趣,说一点都不在意外面的情况显然是假的,实际上,他的心早就跟着传音符化作的小黑猫跑了。只是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只得悻悻而回。   郑铮语速极慢,声音极轻地说道:“君上想不想知道,郑铮一个普通修炼者,既不是半魔又非神裔,如何驱动傀儡阵,掌控诸多世家子弟的?”   他这一开口,就吸引住了祁璟的注意力。   祁璟微微侧头,朝他那边看了过去,只是这密室光线太过昏暗,除了大致能看清郑铮的人形轮廓之外,其余的,包括他的伤势、神情什么的,都看不到。   郑铮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目光,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其实催动傀儡阵,哪需要那么复杂?只需忍耐住旁人不能忍的疼痛,付出旁人不敢付出的代价,以身饲魔即可。”   祁璟终于忍不住,怒斥道:“以身饲魔!郑家主,你说的好轻巧!你逆天而行,就不怕被魔物反噬?”   “怕,怎么不怕?”郑铮自嘲道,“只是与我曾经受到的那些冷眼和屈辱来算,被魔物反噬又算得了什么?与人心的险恶程度相比,魔物更为坦率直接。我与魔物之间,不过是公平交换,各取所需罢了。”   祁璟听到他这么说,便知直至今日他仍执迷不悟深陷其中,索性闭了嘴。   魔之所以为魔,被修真界所忌惮所镇压,不仅是因为它们强大的邪恶力量,更为重要的是,它们凶残嗜血的本性。一旦沾染了魔物相关,人就变得不再像人,会越来越嗜血残暴,做出种种罪恶滔天之事,就如现在视人命如草芥的郑铮。   “君上既然不喜欢听这个,那我便换件其他的事来说便是。”郑铮像是知晓他不喜欢听到这些,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他说到这里,卖起关子来:“君上不妨猜猜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致我如此狼狈,不得不躲进这里?”   祁璟懒得同这种人再多费口舌,遂阖上眼睛权当对方是空气,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准备一耳朵进一耳朵出,权当自己耳聋了没听到。   不料郑铮一开口,便让他倏地睁大了眼。   郑铮咳了几声,仍是那副轻声细语的声调,语气里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恨意:“拜晏家公子所赐,郑铮毕生心血全部付诸东流!咳咳……”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君、君上,你说,我该如何、如何报答他才、才好?”   “报答”二字被他咬的极重,令祁璟不得不下意识地琢磨起他话里的含义来。   只是尚未等他想到是什么意思,郑铮已经摇摇晃晃的起身,步履蹒跚的朝他走来。   浓腻的血腥味儿近在鼻间,郑铮不知怎的,非常精准地摸到了祁璟的位置,正正站在他的面前。   祁璟被他浑身的血腥味呛的忍不住微微往后仰去,锁链立时发出撞击的清脆响声,他眉头微蹙,看着郑铮:“你做什么?”   郑铮定定地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吃吃的笑起来,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因着离得近的缘故,还有一些溅到了祁璟的身上。   他痴痴地看着祁璟,着魔了似的喃喃道:“别怪我心狠,君上。要怪,就怪晏止澜欺人太甚!若不是他逼我至此,令我走投无路,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到一丁半点的伤害?只要……只要……”   郑铮的话尤未说完,他的五脏六腑被魔息侵袭,又被魔物反噬,早已脆弱不堪,他的胸膛激烈起伏,像一只破旧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过……这点时间足够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突然发难,猝不及防的袭向祁璟要害,在极度的痛楚中吃力的喘着气道:“晏止澜再厉害又如何?他毁我一生,我便让他永失所爱,后悔终身!”   祁璟早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心生警惕,眼见他伸手过来,立时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险险没让他碰到自己。只是这一抓之下,他诧异不已,手中所握着的手腕,根本不像是成年男子的手,反倒像是一截子枯枝,枯瘦如斯,似乎稍微一用力便会折断。   饶是如此,那枯瘦的手仍不依不饶的朝着他要害攻击,试图扼住他的脖子。   只听“咔嚓”一声,骨头脆裂的声音在狭窄的密室里尤为清晰,郑铮作恶的那只手被祁璟折断了,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落下来。   祁璟伸开双臂,浑身一震,身上的锁链应声断裂。   他身上的魔息散,终于被完全逼出来了,不枉他忍着恶心与郑铮周旋这么久!   与此同时,石门轰然一声从外面倒塌落地,掀起一阵尘埃。   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石门处。   祁璟立时心生雀跃,忍不住呼道:“晏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QAQ 第102章 京都惊变   晏止澜身姿挺拔的站在石门处,因为逆着光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他手中七星灵剑垂落在地,剑锋划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刺啦”的声音。   祁璟刚迈出去的脚顿住了,他低头看过去。   郑铮用另外一只没有断掉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费力地仰头看他,面容戚然:“君、君上,不要走……我……你有没有……”   他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却仍执拗的不肯回头,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死死的盯着祁璟。   祁璟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   郑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却因着魔息反噬的缘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祁璟蹲下/身,与他平视:“郑铮,我先前帮你解围,不过是看不得以众欺少罢了,并不是因为是你,我才去做。换做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我仍然会去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错了。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月百姓罢了。”   郑铮眼里满是不信,疯狂地摇头。   祁璟接着道:“从前我不曾对你有过什么,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郑铮说不出话,睁大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呜声。   祁璟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爱,所以也不恨。”   说罢,也不管郑铮如何挣扎着想要拖住他,祁璟略一用力,便甩开了他的手,朝站在石门处的晏止澜走去。   晏止澜只定定地站在门口,不出声,也不动。   祁璟心内虽然略觉奇怪,但是再次见到他的喜悦很快冲淡了这种感觉,没有多加细想,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了过去。   然而他刚在晏止澜面前站稳,想要问他一些话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立时重心不稳,双双滚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闪着寒光的剑气堪堪划过他脸颊的一缕碎发,祁璟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派,若不是方才郑铮那一击,这道剑气袭击的地方,就是他的心脏了。   那缕碎发应声而断,飘悠悠从空中落下。   祁璟的背压在郑铮的胸腔处,郑铮急促的喘息着,呼吸喷在他耳畔,竭尽全力用气声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入魔,君上……小心……”   说话间,凌冽的剑气又到眼前,祁璟一骨碌滚了两滚,躲开他的剑锋,同时低喝一声:“九圣!”   两柄灵剑交锋,迸溅出耀眼的火花。就在这一交错的空隙,祁璟一掌按在晏止澜左肩,将一团浓郁的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晏止澜的动作顿住,须臾,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瞳孔渐渐聚焦,目光落在祁璟身上:“祁璟。”   祁璟的一颗心暂时落地,呼出口气,收起九圣,问他:“怎么回事?”   晏止澜的脸上现出一丝罕见的茫然之色:“我……”他闭上眼睛,晃了晃头,面色稍显痛苦,“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郑铮告诉我说,魔门封印松动,你以身殉魔。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祁璟听他这么说,转头看向郑铮,想要问个清楚时,却愣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郑铮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他痴恋的目光牢牢的紧锁着祁璟的身影,睁大的眼睛却早已失去了神采,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祁璟默然,转过头来对晏止澜道:“你被他骗了。以身殉魔的不是我,是老君上。”   晏止澜怔了一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郑铮的尸体上掠过,重新落在祁璟身上,皱眉道:“此人用心险恶,实在可恨。”   祁璟勉强扯出一个笑,转而问起其他:“我被他困在这里不知天日。外面的情形如今怎么样了?”   晏止澜定定地看着他,抿了抿唇:“你有没有受伤?”   祁璟一愣,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听到什么样的坏消息,也要镇定下来,千万不能慌。只是没想到,一向以天下为己任的晏止澜,回答他的却不是有关天下之事,反倒是一句像是委婉的关心他的话。   祁璟愣过之后,心里乍然乐开了花,顿觉甜滋滋的。即便如此,他面上仍是一片淡然,故作矜持道:“没事,郑铮不敢伤我。”   晏止澜点头:“他既费尽力气将你关在此处,定是想着要百般折磨羞辱你,不会轻易要你性命。”   祁璟哑然,原来晏止澜是这么想的吗?好在他没有嘴快的说出郑铮不杀他的真实原因。这样也好,郑铮已死,有些事情就当从未存在过。   想通这一点,祁璟顿觉身心轻松,对晏止澜道:“兴许是这样,只是他机关算尽,怎么也想不到事到临头,反倒自己先被魔息反噬,留了我一条性命。”   他这么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喧嚷嚷的吵杂声音,像是有很多人涌过来的样子,其中夹杂着无数人的哭喊声、怒骂声,还有求饶声。   祁璟诧异道:“这是什么声音?”   不待晏止澜回答,他就忍不住抬脚往外走去。   这些声音像是与他隔了一层屏障一样,他能听的到听的清,却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未免也太奇怪了。   祁璟顿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衣袖被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拉住,阻止了他想要出去一探究竟的脚步。   祁璟抬眼,看向晏止澜。   晏止澜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说出两个字:“别去。”   祁璟看着他平静的脸色,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晏止澜:“究竟发生了什么?”   晏止澜与他对视半晌,就在祁璟快要放弃,以为他不会对自己说实情的时候。对方终于开了口,却是说的另外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静静的看着祁璟,说道:“我方才想起了我很多年前做的一个梦。”   祁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晏止澜盯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梦里的晏止澜被暴君祁璟关进牢狱中,受尽酷刑、百般折辱而死。”   祁璟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如同当头被泼一盆冷水,激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看着晏止澜,努力扯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这个梦,委实太过了。”   晏止澜不错眼的看着他的脸:“君上想不想知道,梦里的暴君,为何要杀我?”   “为什么?”祁璟快要哭出来了,狗比老天这是在玩他呢!   晏止澜说的那个什么梦,分明就是《修天》的原著剧情!当初要不是为了挽救自己小命,他会过着的这么苦兮兮吗!   也是他自己太蠢,救回晏止澜之后不仅没有远离他,反倒毫无顾忌地跟他日日相处,只想着刷刷对方的好感度,也好为自己脱身留条后路。只是刷着刷着,这好感度岂止是刷满了,简直是刷过头了有没有!甚至连自己的身心一并交了出去。   乍然听到晏止澜这么说,饶是他声称只是个梦,祁璟的一颗心还是深深的沉了下去,令他不得不认清现实,日子久了,他竟忘了,他与晏止澜的这段感情,不过是强行扭转了剧情偷来的。若是一切回到正轨……   想到这里,祁璟满腹的甜蜜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脸上颜色尽失,垂下眼眸别开晏止澜的目光。许久之后,才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原著里的祁璟,千方百计地一定要杀了晏止澜。   晏止澜将他的反应尽数看进眼里,淡声道:“因为一句预言。”   “什么预……”祁璟下意识地问道一半,突然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晏止澜。   晏止澜现出了然的神色:“你也知道。”   祁璟不由后退一步,太阳穴突突作痛,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先前阿思瑶在梦里给他的启示。   婴儿祁璟手腕的晏字,还有阿思瑶最后说的那句话——杀之可破。   祁璟惶然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凉意袭来,令他恢复了稍许镇定。   他听到晏止澜的声音说道:“神裔圣女阿思瑶曾预言,国君祁璟终会因晏氏一人而魂飞魄散……”   祁璟喃喃地接上他的话:“唯有找出杀之可破。”他茫然地对上晏止澜的眼睛:“你怎会知道?”   晏止澜不闪不躲地与他对视,淡声道:“梦中得知。”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是极为清楚,哪里有什么梦,不过是前世暴君偶然间所说,被他牢牢记在心上了而已。前世的他,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仍含着深深的怨气,死不瞑目。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话,暴君就生生屠尽晏氏主家旁支数百余人,何其荒唐,又何其可笑。   没想到再世为人,重走一遭,他与这世的祁璟之间竟有了千丝万缕牵扯不断的关系。他一向恩怨分明,早在心中断定这世的祁璟与上世的暴君不是一个人,因此对于祁璟,并无恨意,只有止不住的绵绵情意。   原本他以为,待诸事了却,两人便可比肩看月,共度余生。却怎么也想不到,造化弄人。兜兜转转,时至今日,即便他们两情相悦,圣女阿思瑶的预言,仍是不可逆转的、以另外一种残忍的形式,实现了。   晏止澜将所有情绪压制在心底,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他温声对祁璟道:“放心,我不会让此事发生。”   他口中说着话,突然毫无预兆地低头在祁璟嘴角亲了一口。   祁璟愣愣的睁大了眼睛,震惊地不能言语。   晏止澜定定地看着他,唇角缓缓上扬,俊美无双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双眸灿若星辰,端的是君子如玉,飒飒如竹。   祁璟呼吸一滞,立时被美色迷昏了头,昏昏然起来。等他回过神之后,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不知何时,他竟被晏止澜困在了一个法阵中,动弹不得。想要叫晏止澜放他出去,一张嘴,又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祁璟顿感不妙,奈何他现在被困得死死的,只能疯狂的以眼神示意晏止澜给他松开。   晏止澜垂着眸,神情专注地拂着七星灵剑的剑身,根本不去看他的眼神。   祁璟焦急不已,他眼睁睁地看着晏止澜眼底的魔息渐渐涌上来,黑色的魔纹快速爬满他的脖颈上、脸上,衣袖外的半截白皙手腕上、手背上,直至整个人,全然被魔息笼罩。   祁璟心底渐渐涌上绝望,晏止澜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去做一件人人皆会去做的事情,”晏止澜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终于放下手里的七星,抬眼朝他望过来,眼里是祁璟看不懂的神情,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似的,对祁璟道,“此处是京都最安全的所在。等外面安静了,你再出来。”   说罢,他再也没看祁璟一眼,手执七星大步朝外走去。走至石门之时,他又顿住了。   祁璟已经绝望的心底生出一丝希望,满目期待的看着他。   不料晏止澜却是在石壁上摸索着找到机关之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伴随着沉闷的石门挪动声,他带着歉意,低声道:“是我失约,忘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下章完结! 第103章 京都惊变   石门缓缓阖上,晏止澜站在石门前方,身影渐渐被遮住,直至完全看不见。   祁璟疯狂地挣扎起来,他想喊住晏止澜,想抓住他问清楚,什么失约?什么忘了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明明上一刻还在亲亲我我,为什么突然就单方面宣布他死刑?问过他意见了吗!   “晏止澜!你给我回来!我不同意!不同意!”祁璟声嘶力竭地冲着紧闭的石门大喊着,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不知不觉的,泪水落满了脸颊。   忽然间,祁璟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欣喜若狂:他无意间竟摆脱了晏止澜的控制!   打铁需趁热,祁璟三下五除二地解掉全身束缚,轻轻松松地跨出了晏止澜布下的法阵,他不敢去细想晏止澜的法阵为什么会突然失效,毫不犹豫地打开石门直奔外面而去。   然而一跑出来,他就发现外面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放眼望去,整个京都全部被笼罩在浓雾似的魔雾中,往日里繁华热闹人头攒动的京都,如今空无一热,寂静的像是一座死城。入目所及之处,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几乎每走一步,就会看到大大小小的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祁璟又急又怒地往前走去,期间有无数的低等魔物张牙舞爪狰狞地朝他袭来。他唤出九圣,沉着脸一个接着一个,杀掉不断扑过来的魔物,心急如焚。想要找人问问怎么回事,有没有人看到晏止澜,京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有太多的问题太多的事情想要找人问个清楚,却毫无头绪。   然而一路走来,直到再也没有魔物扑上来,直到他执着九圣的手力竭,也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祁璟满心的焦虑渐渐变得茫然无措,早在脱困的那刻,他就尝试着跟晏止澜体内的那颗丹核产生共鸣,然而不知怎的,如论他如何凝神聚气,始终感应不到晏止澜的气息。也就是意味着,他们两个之间的血契失效了!   血契一旦建立,除非一方身死,否则终身有效。   祁璟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也不承认那个结果。他麻木地拖着九圣往前走去,九圣剑身上犹自往下滴血,在他所行之处,留下一串串属于魔物的血迹。   他不知道晏止澜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人。京都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到处是倒塌的屋舍和断壁残垣,有惊恐地睁大双眼死去的人,也有血肉模糊不成人样死去的人,有发须皆白的耄耋老翁,也有尚在襁褓的稚子幼童……   祁璟茫然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略过,又忐忑又不安,生怕从这些死人里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经过一个小巷子时,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直直冲到祁璟面前,气喘吁吁的站定。   祁璟虽然心神恍惚,该有的警觉性还是有的,在人冲出来的刹那就执起九圣护住要害,喝道:“谁!”   下一瞬,他就放松了下来。   是个人族的小孩子,约莫到他的大腿根部那么高,正仰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脏兮兮的看不出来样子,应该是某个世家贵族的小公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来颜色,然而从布料上却能看出,是世家才能用的起的彩云锦,衣料上乘,非普通百姓所能买的起的。   祁璟垂眸看了他一眼,温声道:“你家大人呢?快去找你家里去,这里不安全。”   他说着,环顾四周,没发现有大人跟着的踪迹,不禁紧紧皱眉:“你……”   小孩儿突然抱着他的大腿哇哇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是凄惨,他满脸都是泪水,亮晶晶的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哥……哥……”   涌出的泪水冲刷掉了他脸上的脏污,祁璟这才发现,原来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原书的主角靳黎。跟晏止澜关系好起来之后,他差点忘了,还有个原书主角这回事。   祁璟看他哭的小脸通红不住打嗝,四下又没看到晏家人,心下顿时了然,想必是慌乱中跟人走散了。这小子也算幸运,能从满城遍地的魔物中捡回一条小命。   祁璟蹲下身,抹去他脸上的泪:“静伯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他。”   靳黎摇摇头,带着哭腔的小奶音颤巍巍说:“我、呜呜、我不知道,好黑,好大的火……”说着他扑进祁璟怀里,呜呜哭道,“哥哥……害怕……”   软软的小身体伏在怀里,祁璟立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慌了一会儿,才找回神,定了定心神,无奈地抱起小孩儿,“别怕,我带你去找哥哥。”   靳黎两只小手牢牢攀在他肩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眼睛里是全然信任的光芒。   祁璟左手抱着靳黎,右手拿着九圣,小心又谨慎地带着靳黎朝前走去。既然靳黎在这里,晏府的人应该不会走远,毕竟是晏家的二公子,除却晏止澜之外,晏府最重要的小主人。   他打定主意,将靳黎交给可信赖的晏府仆从之后,再去找晏止澜,毕竟如今京都危险重重,他自身尚且自顾不暇,再带着小孩子更是□□乏术。   所幸没走多远,就有人神色慌张地朝他这边跑来。   祁璟很快看出来,是靳黎的乳母。   乳母看到靳黎全须全尾的被人抱在怀里,没有被魔物杀掉,松了口气之后方才想起后怕,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嚎啕大哭:“小公子!你吓死乳娘了!万一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靳黎挣扎着从祁璟怀里跳下来,小跑过去抱住乳母:“乳娘不怕,哥哥在。”   乳母这才抬头看到祁璟,看清之后吓了一跳,急慌慌伏下身子行礼:“君上。”   祁璟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可有看到你家大公子?”   乳母摇头:“大公子回京之后,就去宫里了。”   她一开口,祁璟便知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只好道:“如今京都危险重重,到处都是魔物,你好好看着孩子,莫要让他再走丢了。”   乳母泪如雨下,磕头如捣蒜:“是是,小的知道。”   祁璟看着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可有安身之处?”他原本是想靳黎托付给晏府的人便离开,好接着去寻人,转念又想到这一老一小身无灵力,若是碰到魔物毫无自保之力,恐怕他走出不了多远,两人就会命丧黄泉。   因此,便耐着性子又多问了一句。同时心里打定主意,要是他们没有庇护,少不得自己再费些心神照料一二。   不料他刚问完话,对面就冲出一群人来。约莫有四五十人的样子,人人手里皆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朝他冲了过来。   祁璟眯了眯眼,收敛了周身的杀意。不是魔物,只是一些低阶的修炼者,连本命灵剑都化不出来,手里的武器皆是普通的刀剑之流,根本伤不得他,所谓的声势浩大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为首的是个女子,美目怒瞪,娇叱道:“小子,好生生交出你身后的两人,姑奶奶饶你不死!”   乳母原本抱着靳黎怯怯的躲在祁璟身后,闻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惊呼道:“燕娘恩人!”   燕娘?   祁璟莫名有些耳熟,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这名字好像之前也听莫知提起过。他眉头紧皱,又觉得不对,应该更早在哪儿听过。   到底是在哪里?   祁璟绞尽脑汁的想着,那边乳母已经抱着孩子站到了那燕娘的身边,面带歉然:“燕娘恩人,对不住,小公子他太想念大公子了,这才偷偷跑出来。是我没看紧他,连累大家兴师动众出来找我们。”   燕娘见他们安然无恙,也是松了口气,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她的眼睛仍在祁璟身上,现出一丝茫然的神色,大大方方问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熟,我们可曾见过?”   祁璟还未说话,乳母忙忐忑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燕娘,我们回去吧。”   燕娘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哪个!哪个……”   说到这里卡了壳,颇有些尴尬的冲着祁璟笑了一笑,她是想起来好像曾经调戏过这么一位公子,但是公子姓甚名谁,她却是不知道的。   两人目光交汇,祁璟也终于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么个人了,想到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他唇角不由挂了笑,调笑了一句:“怎的不见那位张大哥?”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当初他跟晏止澜看热闹的时候,曾遇到的那个当众调戏他的女子。   燕娘俏脸一红,跺了跺脚:“嗨!你问那个大老粗做什么?”   她说着话,身后探出一个人来,粗声粗气地嚷嚷道:“燕娘,你可是答应过我的,等灭了这些魔物京都稳定之后,嫁给我的!你可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啊!”   “放你的狗屁!”燕娘怒道,回头瞪了他一眼,“急什么?老娘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人群顿时哄然大笑起来,祁璟也忍俊不禁,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张老三被她一吼,缩回脑袋,讷讷道:“你记得就好。”   笑完之后,祁璟问起正事:“如今京都情况如何?”   燕娘随之收敛了神色,道:“很是不好。”   祁璟心中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点头道:“无妨,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即可。”   燕娘条理清晰、语速极快道:“魔门现世,大量魔物涌出。镇守魔门的晏家首当其冲,变成人间炼狱,所幸小公子贪玩,跟着奶娘在外面,才没有受到波及。京都的世家们不知为何,在此节骨眼上不仅不共同御敌,反倒互相残杀起来。所幸我们这些低级修炼者所在的地方稍远,不如腹背受敌的世家们伤亡惨重。我看京都情形不妙,便同张老三一起,想着先将人聚集起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她说到这里,苦笑着摇头,“只是我们灵力低微,一路而来,能在魔物的手下保存自我已是不易,哪能再顾得上旁人。”   祁璟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京都的世家们互相残杀,旁人不知道是为何,他心里却是一清二楚,定是郑铮操纵傀儡阵控制的缘故,而那些没有被控制的人,不甘心被同族所杀,定然是要奋起反抗的。   郑铮此人,害人害己,着实可恨!   祁璟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口腔里弥漫起一片血腥之气。他稳住心神,顿了顿,对燕娘道:“听我一言,你们尽可能的找到活着的人,不管是世家还是平民百姓,大家聚拢在一起,不要走散,人多力量大,碰到魔物也好处置。”   燕娘点头:“正是如此。”   祁璟接着道:“如今京都岌岌可危,你带着人,去京都外三十里处,找到一个名叫问柳山庄的地方,就说是我让你们过去的,找一个名叫南宫子仪的人,叫他找人把你们安置下来。”   “如此甚好,”燕娘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我们的人里面除却青壮,还有许多年老妇孺,公子此等安排,正正解我们燃眉之急。”   祁璟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拍拍她的肩膀:“事不宜迟,快去吧。”   燕娘自是晓得,毫不犹豫地转身吩咐众人:“我们走。”   祁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去,心里稍稍安定。正准备走时,燕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他喊道:“小公子,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吗?”   祁璟笑着摇摇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走,同时转身,朝着晏府的方向御剑而去。   擒贼先擒王。   他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晏止澜会在哪儿,也猜到了他大概会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一章没完结成功,已经在码下章了,别骂别骂,下章一定完结_(:з」∠)_ 第104章 京都惊变【完结章】   果不其然,他匆匆赶到晏府之时,遥遥地便看到晏府方圆十里的地方全部乌云蔽日、魔气冲天,而在黑压压的魔息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一袭白衣,手执七星,站在魔门正前方的晏止澜。   祁璟紧绷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御剑朝他飞去。只是还没挨到对方衣角,晏止澜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一看是祁璟,立即眉头紧锁,无声的冲他说出两个字:“回去!”   祁璟霎时怒从心生,心道:偏不!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心里梗着一口气,闷头朝着对方冲过去。   不料,还没碰到晏止澜的衣角,就被一股莫名的极大冲力劈头砸了过来,砸的他晕头转向,差点掉下九圣,连连后退好几米远之后才稳住身形。   晏止澜的神色终于有所微动,他眉目间隐约有些不耐,道:“我叫你回去,你听不到吗?”   祁璟怒极,抹掉嘴角溢出的血,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我叫你不要来,你听了吗!”   晏止澜闻言,不由怔了一怔。   祁璟不管不顾地,继续骂道:“先前说要我等你的是你,如今叫我忘掉你的也是你。合着怎么着都是你的理,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小猫小狗还是任由你随意丢弃的物件东西?”他一口气说完,心中既痛快又委屈,不知不觉眼睛被泪水糊满了,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恶狠狠道,“我告诉你晏止澜!我才是这大月的国君,我是君,你是臣,你——得听我的!”   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他卯足了劲儿,又朝着魔门冲了过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再次被那股冲力砸头的打算,然而冲力袭来,祁璟还是呼吸一窒,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和晏止澜 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厚的屏障,只能看到彼此,却始终摸不到对方一丝一毫。   祁璟此刻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站在晏止澜一步之遥的地方,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晏止澜能进去,他进不去?   晏止澜定定地看着他,须臾,淡声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进不来的。”   祁璟锲而不舍的追问道:“为什么?”   什么叫白费力气?什么叫他进不去?   晏止澜不答,转过头看向魔门。   祁璟跟着他望过去,镇压魔门的那柄君归灵剑簌簌作响,祁氏先祖祁一微的灵体也越来越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而魔门之后,浓厚的黑雾魔息重重叠叠地缠绕其上,像是有可怕的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桎梏,就待时机成熟一举而出。   祁璟看的呆了一呆,喃喃道:“这是什么?”   “魔门的封印快要失效了。”晏止澜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字字清晰:“我用魔息将这里暂时封住了,只是撑不了太久。你回去,莫要再逞强。”   “逞强?”祁璟一听,怒不打一处来,冷冷笑道,“现如今,究竟是谁在逞强?晏止澜,你既做得,凭什么我做不得?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我。”   晏止澜冲着他缓缓摇头:“非我看不起你。祁璟——”他似是叹息了一声,只是很快这叹息声飘散在渐渐涌起的魔雾中,了无踪迹。   他看着祁璟,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静,无悲亦无喜,说出口的话却是令祁璟几乎肝肠寸断。   晏止澜平静道:“祁璟,我已经入魔了。”   祁璟第一反应就是他在骗他,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你明明还有意识。”若是入魔,怎么还能如此清醒的站在这里同他说话?   晏止澜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复又将目光投向魔气四溢的魔门,淡淡道:“你当知道,神魔之血觉醒之后,若没有神裔心头血的压制,很快就会被魔血控制,变成彻头彻尾的魔物。”   “可是你不是……”祁璟难以置信道,“我……”   晏止澜自是知晓他想说什么,道:“来不及了,魔门失去封印,魔君即将现世,即便是神裔的心头血,也压制不住我的魔性了。”   祁璟眼看着他目光一凛,似乎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忙喊道:“晏止澜!你先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轰隆隆——”   耳边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炸雷,惊得祁璟震耳欲馈。   是魔门那边发出的声音。   祁璟与晏止澜齐齐朝魔门看去,魔门在电闪雷鸣中摇摇欲坠,镇守它的君归灵剑眨眼间断成一截一截的,未及落地便化作了灰烬。   两人同时脸色大变。   紧接着,祁璟只觉眼前一花,晏止澜的身影瞬间在他面前消失,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冲向魔门。   “晏止澜!”   祁璟大喊一声,不知疼痛地朝着晏止澜留下的屏障撞了过去,一边撞一边怒吼道:“你放我进去!”   不知撞了多少次,直撞得他头晕目眩,那道看不见的屏障终于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祁璟顿时大喜,凝神聚气准备给予它最后一击。不料这一次,他用尽所有力气却扑了个空。   那道屏障急速在他面前寸寸皲裂,很快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祁璟听到从底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像是煮开了锅的沸水一样喧哗。   他来不及去看是怎么回事,眼里心里全然只有晏止澜冲向魔门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紧跟其上,朝着魔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砰——”   祁璟甫一靠近魔门,就被一股强大的灵压弹开,如断线的风筝一样从九圣上掉落下来,滚落在地上。   他咳出一口血,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疼,耳中嗡嗡作响,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周围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吵嚷,嚷的他烦躁不安。   有人惊喊:“那是晏家的公子吗?他他……”   “是晏家的公子啊!我见过的!是他!”   “天呐!他怎么……”   ……   祁璟头疼欲裂,被人从地上扶起,头顶传来莫知小心翼翼的声音:“君上——”   “阿璟!”   南宫子仪一把推开人群,从莫知手里接过他,声音焦急:“阿璟,你怎么样?”   “我——”祁璟一张嘴,又是一大口血吐出来,“晏止澜呢?”   南宫子仪没有做声,祁璟费力抓起他的袖子,怒道:“我问你,晏止澜呢!”   一连问了几遍,南宫子仪终于有了反应,他涩然道:“阿璟,你节哀……”   “我为什么要节哀?”祁璟推开他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努力辨别着魔门的方向,跌跌撞撞想往那边走过去。被南宫子仪一把拽住,“阿璟!你冷静一点!晏繁之他已经以身殉魔门了!”   祁璟猛地顿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回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南宫子仪的身影,一字一顿质问道:“你说什么?”   南宫子仪艰难道:“我说,晏繁之、晏止澜,他以身殉魔了!”最艰难的一句话说完,剩下的在说出口好像也没那么难了,他粗暴地拽着祁璟的手臂,伸出一只手遥遥指给他看,“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魔门前的那柄灵剑!看清楚没有?那柄灵剑,就是晏止澜!”   祁璟闭上眼睛,甩了甩头,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先祖祁一微的那柄灵剑,早在他意识清醒之时就已破碎,如今魔门前方,又正正的插着一把参天灵剑,灵剑周身流淌着他无比熟悉的光芒,凌厉的剑气将企图穿过魔门的魔物瞬间绞杀,魔门上的魔息,正渐渐退散。   祁璟撑着九圣站起来,试图在熟悉的剑气中寻找晏止澜的身影。   许久之后,他心底那股名叫希望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渐渐变成冰冷的水,将他全身淹没,不能呼吸。   南宫子仪见他神色不对,忙摇着他的肩膀唤醒他:“阿璟!你回头看看我!看看你背后的这么多人!你身为大月国君,怎能因一己私情放弃众生百姓?!阿璟!你清醒一点!”   祁璟缓缓睁开眼,僵硬地转过头去。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站了无数数不清的人,有普通修士,也有世家贵族,有老弱妇孺,也有青壮少年……他们一个个的虽然都是满身满脸的灰尘,有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泪,见他看过来,眼里皆是闪着期冀的光。   祁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略过,最后落在离他几步远的莫知身上。   莫知满脸愧色,低着头小声道:“君上,是莫知的错,你惩罚莫知吧!”   祁璟咽下一口血,摇头道:“与你无关。”   莫知仍不敢抬头:“除此之外,莫知还胆大包天地做了另外一件事,还请君上……”他顿了顿,见祁璟没有怪罪的意思,接着道,“京都陷入大乱,我遍寻不到君上,便以君上的身份,发布号令,诏令举国上下的修士前来守卫京都,我……”   “你做的很好。”祁璟抹了抹唇边的血沫,目光在他身后的骆杨生和金珠身上停顿了一下,冲着他们点点头,又道,“可堪当大任。”   骆杨生和金珠满眼担忧的看着他。   祁璟一点一点推掉南宫子仪的手,冲他歉然一笑,道:“表哥,对不住了。”趁着南宫子仪犹未反应过来,毅然御起九圣投向了魔门。而紧随他身后的,则是脸覆面具的毕方十二卫。   “阿璟!”   身后传来南宫子仪撕心裂肺的喊声,祁璟唇角现出一抹笑意,闭上眼睛:有这么多人记着他,他死而无憾。   南宫子仪眼睁睁看着祁璟投身魔门,目眦欲裂。他心中的情绪无处释放,抓起手边的一个人怒吼:“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阻止他啊……”   说到最后,他声带哽咽,满脸泪水,痛苦地蹲下身抱着头,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他耳朵突然微微一动,听到有人不住惊呼:“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是……”   南宫子仪泪眼模糊的抬头,听到金珠轻轻叹息道:“是永生啊!”   “是……是我想的那个永生吗?”骆杨生激动地语无伦次起来。   南宫子仪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魔门前方,原本只矗立着晏止澜的那柄灵剑,如今又多了一柄稍显秀气的灵剑。两柄灵剑一前一后,相互依偎,剑身上的光芒交相辉映,像是一对并肩而立的朋友,又像是一对喁喁私语的情人。   南宫子仪鼻子一酸,眼泪又夺眶而出,喃喃道:“阿璟——”   然而下一瞬,他蓦地睁大了眼,忘记了哭泣,泪水挂在眼角将落未落。   那两柄灵剑上的流光起初只是流动着,渐渐愈来愈快,两种颜色的流光交织成一片令人应接不暇的五彩光芒。耀眼的灵光冲天直上,驱散了困扰京都多日的魔息,久违的阳光洒向大地;而当那灵光缓缓流向地面,地上残留的魔物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惨叫一声变成齑粉,世间一片清明。   不仅南宫子仪,连所有在场的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良久,南宫子仪听到骆杨生惊叹道:“真的是永生!是永生!老夫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永生之景,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哪!!哈哈哈——”   南宫子仪敏锐的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转头问他:“什么是永生?”   骆杨生沉浸在永生的光芒中,喃喃道:“传闻中,天地之初,神魔并非两立,而是一体。直至后来才有了神魔分立,至死不休。而在上古时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下一刻,与金珠异口同声道:“神魔合一,则得永生。”   南宫子仪不由跟着他们重复了一遍:“神魔合一,则得永生?”   金珠浑浊的眼珠子看着魔门前的两柄灵剑,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上古时期,神魔本就是一体,分则各自为王,合着威力无穷。后来神魔分立,势同水火。这句传言也慢慢的再无人知晓。”   南宫子仪丝毫不关心神魔如何,他只关心祁璟如何,急躁道:“那又如何?跟阿璟有什么关系?”   金珠缓缓道:“晏家那孩子已然入魔,若想在修真界活下去,谈何容易?天大地大,哪里会有他的容身之所?以身镇魔,反倒是他最好的抉择。也是这孩子大义,不惜性命也要镇守魔门。”   南宫子仪听的额头青筋直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这老家伙慢悠悠接着说,“只是谁也想不到,君上与他感情竟深厚至此。君上是纯粹的神裔血脉。神魔之血一旦交融,又是两个相爱之人,你们猜猜看,会发生什么?”   南宫子仪差点直接上手去掐他的脖子,让他一股脑的赶紧把话吐个干净。   金珠卖着关子不说,那边骆杨生却是一脸兴奋,激动道:“神魔合二为一,永生得以再现。”   南宫子仪一头雾水,与同样是摸不着头脑的莫知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却听得金珠道:“不错!永生再现,世间安宁。”他转头看向莫知,“走吧,我们先回宫,等做完君上吩咐的事情,想必他就回来了。”   说罢,他甩着衣袖,率先离去。   南宫子仪瞬间惊呆,他与莫知面面相觑片刻,莫知突然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溜烟地朝着金珠追了过去,边追边喊:“金珠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剩下南宫子仪,赶紧抓住还没走的骆杨生,焦心道:“先生……”   骆杨生拍拍他的手:“不慌,我陪你等着便是。”他捋着山羊须,脸上止不住的喜色,“毕竟永生,可不是人人都能有幸见到的。”   南宫子仪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些人疯了。否则,他们一个个说的话,怎么他都听不懂了?   眼下除了等,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南宫子仪耐着性子,席地而坐,同骆杨生一起不错眼的盯着魔门,不敢放过一点动静。   几日之后,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魔物虽然已经尽数除掉,魔门也已经重新被封印上,然而那些死去的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一切尘埃落定,活着的人还要重整旗鼓,带着希望继续活下去。   身旁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南宫子仪丝毫没有感觉,他只期待着,能再次看到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子仪的面前,出现一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喷香扑鼻,令久未进食的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南宫子仪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个小豆丁出现在他面前,肉乎乎的手里举着那只烤红薯,奶声奶气道:“哥哥,吃。”   南宫子仪哑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吃。”   小豆丁固执地将烤红薯送到他嘴边:“你吃。”   南宫子仪无奈,只好接过来:“好好,我吃。”他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烤红薯一边口齿不清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身边也没个大人跟着?”   良久没听到小豆丁回应,南宫子仪疑惑地转过头,看到小豆丁慢慢地睁大了眼,随后一蹦三尺高,欢呼着朝前跑去:“哥哥!哥哥!哥哥!”   南宫子仪失笑,抬起头来想要看看他的哥哥究竟是谁,令他如此高兴。   下一刻,他刚咬进嘴里的烤红薯就掉在了地上,荡起一片灰尘。   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前方不远处。   其中一人笑的眉眼弯弯,冲着他喊道:“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完结啦!一滴也没有了!   应该还有几个番外交待。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另外马上要写的文,《重生之奸佞》了解一下,点击作者专栏就能看到啦,求个收藏吖~   看透生死不服不干谁爱死谁死反正我不死受X表面冷淡内心敏感自卑隐忍忠犬攻   攻受双向暗恋,双重生,互宠 第105章 番外一   祁璟看着南宫子仪呆呆的样子,又看看地上落了灰的烤红薯,痛心疾首道:“哎,可惜!”   南宫子仪这才回神,不可置信的指着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你你你……”   祁璟故意学他说话:“我我我……我怎么了?”   南宫子仪红着眼眶去抱他,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不料手伸到一半扑了个空,他愣愣地看着以独占姿态将祁璟揽入怀中的晏止澜,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所认识的晏止澜,绝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前表露情谊,他一定是在做梦!   南宫子仪悲从中来,呜呜大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着埋怨:“阿璟……你好狠的心呐,就这么丢下我们去了,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祁璟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怨自艾,顿时哭笑不得。所幸旁边有人开口,帮他解了围。   骆杨生两眼发光,二话不说上来一把拽住晏止澜的手臂,山羊胡抖动的像是中了风一样,上下来回打量着,连声道:“好!好!好!好小子,来跟我说说,永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小豆丁也紧紧抱住晏止澜的大腿,仰着小脸叫他:“哥哥——”   一时之间,晏止澜被一老一小缠着,立时□□乏术,无暇他顾。   南宫子仪瞅准时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抓住祁璟的手就跑。   祁璟猝不及防,被拉的一个趔趄,“哎哎哎——”大叫着被南宫子仪不由自主的带着往一边跑,直到距离晏止澜有了一段距离,南宫子仪才停下脚步,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祁璟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道:“表哥——”   “别叫我表哥!”南宫子仪生气道,“你以身涉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这个表哥?抛下我去送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这个表哥?事到如今,倒想起来我是谁了?”   祁璟被训得灰头土脸,讪讪道:“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嘛!”他觑着南宫子仪阴沉沉的脸,越说越小声:“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   南宫子仪气急,上去给他脑门上蹦了一个爆栗:“你真是气死我了!你老实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敲完之后,他立时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祁璟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面对师父的徒弟一样,小声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抬眼,看到南宫子仪似笑非笑的眼神,忙举起一只手证明诚意:“真的!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原本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的捡了一条命回来……”   他越说越小声,自己也觉得此言太没有说服力。只是事实确实如此,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怎么能跟南宫子仪说清楚?   祁璟不明白,南宫子仪倒是心里有数,他心道,也许这就是骆杨生和金珠所说的“永生”。   盯着那道强烈的目光,他微微侧头,晏止澜长身玉立站在另一旁,一边回答骆杨生接二连三的问话,一边往这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满满的警告意味。   南宫子仪立时像是一只斗鸡一样,变得斗志无穷,他冲晏止澜挑了挑眉:看什么看!   晏止澜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跟骆杨生说了句什么,便大步朝这边走来。   南宫子仪忙一把拽过祁璟,将他圈进自己手臂范围内。   祁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随即领悟到了什么,冲着他眉开眼笑道:“表哥你不生气啦?我就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不会真的生我气的。”   他说话的空隙,晏止澜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目光落在他身上,刹那间转向柔和:“我已将止征托付于骆先生照料,走吧。”   祁璟还没来得及说话,南宫子仪率先一步挡在他面前,警惕道:“走?上哪儿去?”他说着转头看向祁璟,“阿璟,你要去哪儿?”   祁璟无不歉然道:“表哥,对不住。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如今只想同繁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隐居,过几天舒心日子。”   南宫子仪知晓他话既然说出口,便是去意已决,眼珠一转,立即道:“带我一起。”   祁璟哑然,脑中灵光一闪,故意道:“你若是同我一起隐居,那你苦心经营半辈子的凌云阁怎么办?”   南宫子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的神情,他是舍不得祁璟不错,但是凌云阁也是他半辈子的心血,要他乍然放弃,着实有些心痛,于是犹豫道:“那……你们等我找到合适的人照管凌云阁之后,再退隐,好不好?”   祁璟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安排好一切,再去找我们不迟。”   南宫子仪犹不死心:“可是……京都还有这么多事未做,你身为大月国君,怎能一走了之?”既然私情不行,那他只好拿出他最不屑的理由——重担和责任,来企图拖住阿璟了。   祁璟笑道:“表哥不用担心,此事正是我同繁之准备去做的。莫知心性坚毅、资质上佳,且是父君认下的义子,能力、资格他都具备,如今我在大月人的眼中,怕是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如将错就错,将王位交与莫知。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再加上金珠从旁协助,用不了多久,京都就会恢复生机。”   南宫子仪所有的阻拦借口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来,一时哑口无言,只好闷声道:“你都想好了,还同我说什么?”   祁璟揽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因为我们是至亲兄弟呀!”   说完,不待南宫子仪有所反应,他就一溜烟地跑到晏止澜身后,催促道:“我们快去快回。”   晏止澜点头,召出七星,御剑带着他朝着皇宫行去。   南宫子仪眼看着两人的身形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眼前,不由叹道:“唉,嫁出去的表弟泼出去的水——”   刚感慨完,他就觉得衣袖一紧,低头看去,小豆丁靳黎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他:“哥哥,什么是嫁出去啊?”   南宫子仪:“……”   岂料令他崩溃的还在后头。   为什么这个小豆丁谁都不粘,偏偏喜欢粘着他啊!   他一个玉树临风、潇洒不羁、正处大好年华的贵公子,明明该过得是左拥右抱、醉卧美人膝、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不曾想天天身上粘着这么个小玩意儿,不仅想甩甩不掉,甚至遇见个心仪的姑娘勾讪几句都会被人嫌弃!真真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又心酸!   祁璟哪里知道南宫子仪后来如何,他与晏止澜一转身,便收起了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忧心忡忡道:“我们这样一走了之,真的不会引起他们怀疑吗?”   晏止澜神色不变,淡淡道:“无妨。”说完,他像是安慰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不必担心,有我在。”   祁璟的心仍高高吊着:“旁人我倒是不怕,只是金珠那边,我怕会被他看出端倪。”   晏止澜安抚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眉目如常:“若是如此,实话实说便是。”   明明是一个再轻微不过的动作,祁璟的脸却刷的一下红了,心道要命!好看的人耍起流氓来,这谁能招架的住啊!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地方。   七星刚落地,祁璟就火急火燎像是有人追着似的,忙不迭地朝着宫内走去。   晏止澜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身影,唇畔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收回七星,刚要跟随上去,突然顿住脚步,一个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繁之……”   晏止澜微微蹙眉,看着祁璟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大步走去。   祁璟见晏止澜没有跟过来,只道他是怕不方便故意避嫌才走开的,也不以为意,闪身走进了熟悉的宫殿内。   与他预想中的一样,莫知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上埋头处理公务,而旁边,则是站着依旧一脸笑眯眯的金珠。   两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看过来。   莫知先是怔了一怔,随即惊慌失措地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下来,在他面前流着泪哽咽道:“君上……”   一旁的金珠,则是淡定的多。他一脸了然的神情,白胖的脸上,两只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君上回来了。”语气平常的像是他只是出宫玩了一圈,而不是遇到了什么生死大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祁璟的眼眶瞬间酸涩起来,仿佛自己只是个离家贪玩的孩子,一朝回家,家中父母犹在。   他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我回来了。”   一番寒暄之后,祁璟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他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安排一一说出来,便静静地等着他们的反应。   莫知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袖口,眼里噙着泪,哑声道:“君上,莫知自认没有那个能力,还请君上收回成命。”   祁璟没有立时回他,转头看向金珠。   金珠叹了口气,扶起莫知:“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君上既然有此安排,定然有他的用意。”说着,他看了祁璟一眼,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似的。   祁璟见他如此神情,便知躲不过了,索性摊开了直言。   他定定地看着莫知,道:“不错。我如今人虽是无碍,体内的灵力却是皆失,丹核也萎缩干涸,再也不能御剑动武。”   他看着莫知脸上错愕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月需要一个修为高深的君上,这样才能压制住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你资质奇佳,不出几年,定能在我之上。何况,你本就是祁氏血脉,于情于理,当之无愧。”   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果不其然,他看到莫知的眼里含着热泪,重重点头:“莫知,定不负君上重托。”   忽悠完孩子,祁璟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不料一转头,又看到金珠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顿时一咯噔:不会被这老狐狸看穿了吧?   金珠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慢慢道:“既是如此,君上可有请无双圣手看过?无双圣手怎么说?”   “骆先生言之,若是静心修养数年,或能恢复一二。”   晏止澜沉稳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过来,祁璟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他看着晏止澜大步朝着自己走来,冲着金珠一颔首,接着道:“是以,我与君上商议,待身体养好之后,再回京都。”   金珠显然对于晏止澜的话深信不疑,闻言笑眯眯道:“既是如此,一切都听君上吩咐便是。”   ……   终于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祁璟与晏止澜离开王宫,看着熟悉的宫殿渐渐远去,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转头看着晏止澜,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确定道:“我们真的能安心去隐居了吗?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没交代清楚。还有,你真的确定跟我一起去吗?”   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竟然有一天真的能卸去君上这个责任,轻轻松松的只做自己。更不敢想,陪在他身边的竟然是晏止澜。   晏止澜握紧了他的手,深邃的眉眼里满是温情,不答反问:“我曾于幻境于北疆,两次问你,待此间事了,你可愿与我余生相守?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祁璟,一派冷静的模样。然而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无意中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祁璟在他的注视下,耳朵尖悄悄的一点一点红透,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回道:“我愿意。”   话音未落,他就被晏止澜紧紧拥入怀里。   对方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他听到晏止澜带着轻微的鼻音,轻声道:“多谢。”   多谢你不顾生死数次舍身救我,多谢你的善良仁慈将我于噩梦中挽回,多谢你肯真心托付令我余生可盼……   祁璟同样回了一句:“该是我谢你才是。”   两人对视而笑。   许久后,晏止澜温声道:“走吧。”   祁璟点头,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京都,毅然转身,与晏止澜一同离开。   此后余生,有风有雨,有花有雪,山河为证,日月为鉴,有此一人,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都是甜的! 第106章 番外二   祁璟跟晏止澜离开京都,多重考虑之后,决定前去吴青所镇守的吴梦镇。   因着地处北疆远离京都的缘故,吴梦镇所受到的魔息影响几乎是微之甚微,镇里仍是一片祥和热闹的情形。也是因为距离京都甚远的缘故,这里的百姓安居富足,没有人去关心京都执政的那位究竟是谁,又长何模样。   是以,两人来到吴梦镇之时,几乎没有人能认出他们。   祁璟对此很是满意,俗话说“大隐隐于世”,他觉得自己这个选择真是再正确不过,不仅能关注到京都的情况,还能过上他肖想已久的闲云野鹤一般的潇洒日子,堪称是完美至极。   更令他意外的是,到了吴梦镇之后,晏止澜带着他在交错纵横的小巷子里面左拐右拐,竟然找到了一处四周景色宜人,很是适合居住的地方。   两人站在那处房屋前,祁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确定这地方没人住?”   这地方虽然门楣破旧,但是透过矮矮的篱笆看进去,院子里很是整洁干净,明显是刚被人打扫过。墙根底下,一簇簇指甲盖大小的浅蓝色小花生机勃勃的绽放着,像是主人家精心呵护许久的成果。   晏止澜伸手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确定。”   祁璟满腹狐疑地跟着他往里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齐齐涌了上来,一会儿想晏止澜从未出过京都,为什么会在千里之外的北疆有居所?一会儿又想晏止澜是不是曾经在这里藏过什么人?毕竟这处地方不仅隐秘,周围环境也很好,甚至院子里的摆设和布局都很高雅,很是适合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一想到晏止澜可能还喜欢过别人,祁璟的心里就咕噜噜直冒酸水,气鼓鼓地往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座,赌气道:“我要换个地方。”   晏止澜刚要去推开正屋的大门,闻言侧头看他:“怎么?不喜欢这里吗?”   虽然清楚自己此举纯粹是无理取闹,然而祁璟心里不痛快,也不想忍着,遂任性道:“不喜欢。”   晏止澜收回手,脸上闪过一抹失落,随即平和道:“无妨,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再寻他处便是。”   祁璟心里堵着一口气,耍起小性子来,愤然背过身去:“我改变主意了,就要住在这里。”   晏止澜怔了一怔,好脾气的点头:“听你的。”   祁璟一听这话,火气轰然上头,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过身,手指抵着他的心口,强词夺理起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何时清冷孤傲的晏大公子变得如此亲易近人了?你的傲气呢?你的脾性呢?你怎么不生气?又怎的不反驳我?对我这么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的,你是不是心虚了?是不是后悔了?”   晏止澜按住他的手,像是领会到了什么,深邃的眉眼直直望进他眼睛里,温声道:“阿璟,你究竟想说什么?”   祁璟冷哼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还多此一问。哼!”   晏止澜捉摸不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斟酌道:“不错,我确是有件事瞒着你。本想着待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告知于你……”他顿了顿,道,“既然你已有所察觉,我也不再瞒你。”   祁璟本是虚张声势地炸他一炸,没想到真的炸出来一句隐情,晏止澜脸色倒是淡然寻常,他自己却是气的快要呕血,一面气自己没事找事儿徒惹心伤,一面又气晏止澜冰块似的不会哄人。   饶是心内五味纷杂,愁肠百结,他脸上仍是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故作大度道:“你既如此坦率,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你且说来听听,让我知晓你们的感情到了哪种地步,好再做定夺。”   晏止澜眉头微蹙:“我同他自小一起长大,可谓是情深义厚。若不是他犯下大错,我也不会……”他刚说了一句,就看到祁璟的眼眶里点点水光闪现,难得的手足无措起来,“是我说错了吗?”   祁璟没骨气的吸了吸鼻子,扭头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闷声道:“你没错,错的是我。你们青梅竹马,本就天生一对,是我中途插入坏你们姻缘,是我的错。他犯了什么错?我去找莫知疏通一二,这就放你们双宿双飞……”   他话没说完,肩膀就被人紧紧按住了。   晏止澜将他身体扳正,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   祁璟犹沉浸在自己刚确定恋爱关系就要失恋的悲痛中,泪眼模糊地看了他一眼:“我这就走,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免得碍了你的眼。”   晏止澜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现在就走……”   “走”字被人封在了口齿中,晏止澜微微俯身,抬起祁璟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   祁璟看着他放大的俊脸,明知不合时宜,还是无比悲愤的想: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分手还要来个分手吻!   眼前忽的一暗,晏止澜的手覆在了他的双眼上,双唇与他稍微拉开些许距离,温柔的声音说道:“闭上眼睛。”   祁璟被迫仰头,接受着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一吻既毕,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祁璟脸颊红扑扑的,圆而大的眼睛里沁着湿意,底气不足地怒道:“干什么你!”   晏止澜眸色渐深,闻言,淡色的唇边勾起一抹笑,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   祁璟整个人“轰——”的一声炸了,晏止澜在他心里一向高冷孤傲的形象崩塌成碎片,捡都捡不起来了。他羞耻的脸红脖子粗,眼睛无措的来回转溜。良久后,他面红耳赤地低声骂道:“无耻!”   晏止澜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眉心微蹙:“我以为你是愿意的。是我强人所难了。”   “没有没有,我愿意,我很愿意!”祁璟一时嘴快,下意识地回完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自己这嘴,怎么秃噜的这么快!自己也忒不争气了,轻而易举的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正懊恼中,忽而听到晏止澜道:“我先前所说的那位朋友,你应该也认得。”   祁璟心不在焉道:“哦。”   晏止澜神色肃穆道:“此事是他不义,你如何惩罚,都是他应得的。”   祁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茫然地抬头“啊?”了一声,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以晏止澜的说法,明显他们相知相识的时间更久,他一个后来人,又与那人不认识,那人如何就对他不义了?   很快,他的疑惑就被晏止澜解开了。   晏止澜顿了片刻,缓缓道:“我有个生死至交,原本是郑家的长子,也是郑家家主的既定人选。除此之外……”他定定的看着祁璟,稍作停顿,又接着道,“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祁璟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忍不住开口道:“等下。你这个生死至交,我认得吗?”   晏止澜点头:“原本你该认得的。”   祁璟愈发茫然了:“什么叫做原本该认得?”   晏止澜道:“这其中出了一些小岔子,是以你不记得他,他却认得你。”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涩然,“我与他相识数年,也是离宫前那一刻方知道,原来他也是毕方十二卫中的一卫……”   祁璟猛地精神一震:“是……”早在他冲向魔门的那刻,毕方十二卫尽数随他而去,如今还活着的,唯有……   晏止澜对上他明了的眼睛,轻轻颔首:“不错,他说他就是第十三卫。”   “因为忧心家中父母,又没有君上召唤不得现身,我只得潜伏在宫中,静待时机。不料这一犹豫,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惨死在郑铮手中,偌大郑家落入贼人之手,你知道我有多恨吗繁之?君上久久没有召唤,我看京都又一片安宁,便忍耐不住潜回家中看望母亲,谁知回来方知擅离职守酿成大错,君上被郑铮所囚不知所踪,我无意间竟又陷君上于险境。繁之,一步错步步错,我罪无可赦,没有颜面再见君上。你——你杀了我吧!”   郑珏的话言犹在耳,晏止澜微叹一声,简明扼要地将他所说的话转达给祁璟,便静静等着祁璟发落。   祁璟听完,唏嘘不已。这郑珏也是个惨的,国破家亡不说,还背了这么重的思想包袱,恐怕以后终生他都得活在自己的内疚和悔恨之中了。真要论起来,也怪不得郑珏,只能怪他忘记了召唤十三卫的口令,才阴差阳错的徒生这么多事端。   他感慨了一阵子之后,对晏止澜摆摆手:“罢了罢了,当日之事也非他所愿。再则,也不能全然怪他,是我自己想不起来十三卫的存在,把他给忽略了。事情都过去了,让他不必放在心上。好好活着便是。”   半晌,没有听到晏止澜的回应,祁璟略感奇怪的抬头。   晏止澜面色有异地看着他,道:“方才你所言……”   “方才我所言?”祁璟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着重复问了一遍。   晏止澜突然欺身上前,神情古怪:“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坏人姻缘?双宿双飞?”   他每说一个词,祁璟就讪笑着往后退一步,心虚不已。   到了此刻,他要是再不明白先前纯属误会是自己胡思乱想,那他就真是个傻子了。当然,他是死活不会承认自己拈风吃醋的成分多一些。   直到退无可退,背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祁璟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正屋的门前。他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挡在身前,对着晏止澜大喊一声:“停!”9.7.9.9.   晏止澜长臂一伸,将他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半垂的眼尾微微上挑着,清冷中带着些许令人心痒的魅惑,他低沉的嗓子像是一把羽毛,轻轻拂过祁璟的心弦:“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祁璟闻着他身上的淡雅清香,又被他灿若星子的眼睛一看,立时呼吸一滞,被美色迷得昏头转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磕磕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晏止澜低笑一声,捡起他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用力,推开了祁璟背后的屋门。   祁璟讶然地看着屋内陈旧的摆设,又不明所以地看向晏止澜。这里的陈设,好似在哪儿见过,总觉得莫名有点眼熟。   晏止澜握着他的手,带着一一看过去,轻声道:“这里是我母亲年少时在北疆的故居。”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多年来被人照看的很好。”   祁璟脑筋一转,心中了然,怪不得这房子如此干净整洁,想必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沉朔了。   再想到自己先前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祁璟顿时觉得荒谬极了,他无地自容的满面通红道:“对不住,是我……”后面的话他实在是没脸说出口。   下一刻,他的下巴被人微微抬起。   晏止澜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字字清晰:“我说过的,此生此世,唯你一人。你莫不是不信我?”   祁璟呆愣愣地看着他,连连摇头,又重重点头:“信!信!”   晏止澜只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祁璟为了缓解气氛,眼角余光瞥见靠墙的小床,连忙转移话题:“啊你看,这张床睡我们两个是不是太小了些?要不要等改日我们找木匠来定做……唔……”   他话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躺在了床上。   “是吗?”晏止澜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祁璟顿觉两眼一黑,简直想咬掉那根给自己闯下不知多少祸端的舌头。   只是他这念头还没来得及实现,下一刻,就什么都无暇去想了。 第107章 番外三   祁璟跟晏止澜在北疆吴梦镇住下的第三个月,于某一天的大清早起来,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祁璟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晏止澜已经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拈着一只青玉杯,目光落在某个地方,像是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祁璟睡眼惺忪地走过去,大大咧咧的在他对面坐下:“想什么呢?”   如今正是北疆一年之中难得的好日子,天气不冷不热,阳光明媚,万物勃发,一眼望过去,处处都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令人心旷神怡。   失去了高深灵力的加持,回归普通人的日子,祁璟才觉得自己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了,不用再时刻绷紧了神经,处处注意形象。再加上,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打扰,是以,他越发懒散起来。   晏止澜的目光从青玉杯上挪开,落到他身上,突然微微皱眉,起身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祁璟呆愣愣地看着他细致妥帖的将自己的领口收拢,掩去一大片大好春光,又认真地将他没系好的衣带解开重新系好,人这才坐回去,面无波澜地抬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淡声道:“喝水。”   祁璟接过杯子,放到唇边沾了一沾,权当是喝过了。随手放在一旁,以手支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晏止澜,央求道:“行不行?”   也是他贱得慌。   原本做君上的时候,羡慕人家闲云野鹤一样的潇洒日子。等他顺势脱身撂下摊子,终于有机会体验一把富贵闲人的生活,这还没过几个月,就百无聊赖浑身闲的长毛,已经过腻了。   因此,这段时间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应该找点什么事儿做才好,不然整天跟晏止澜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再好看的人也审美疲劳了。   总得对对方保持着新鲜感和好奇心,才能长久么不是。   祁璟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昨日里随意一瞥,偶然间又看到了墙角那簇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小蓝花,脑子里灵光一闪,顿觉有了主意。   于是晚间,在床上耳鬓厮磨之后,他便同晏止澜说了心里的想法。   不料刚说出来,就被晏止澜一口否决,道他现在的身体尚还虚弱,需要休养,不适合做那些费神费力的事云云。   祁璟为了证明自己身强力壮,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展示他的肱二头肌:“你看,我一点都不虚!”   晏止澜眼神暗了暗,将人重新按在身/下,声音低沉:“既是如此,我们便试试。”   于是第二天,祁璟如同全身被重物碾压过一样,日上三竿才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精神恍惚地下床,晃悠悠地挪到院子里找晏止澜。   晏止澜没有回应,稳了稳心神之后,祁璟依旧不死心,又追问了一遍:“行不行?”   晏止澜静静地看着他,开口说了话,却是完全与之不想干的话题:“骆先生前两日传信与我说起你的身体,言道若是你静心休养,勤加修炼,或许能重振丹核,恢复灵力。”   说起这个,祁璟就心绞痛。   明明他与晏止澜一前一后,铁了心的去以身殉魔,没想到他的灵力尽数枯竭,晏止澜却是除了魔息被全部抹去之外,毫无损伤,甚至因着除去魔息的缘故,修为更加精纯,所达到的境界也更为高深。   按照骆杨生的推测,或许祁璟会如此的原因是他先前取过心头血给晏止澜,精血不足导致。因此叮嘱晏止澜,要好生照顾祁璟,莫要让他费心耗神,好生将养便是。   本来,祁璟觉得这是件好事。美人在侧,何其美哉?虽然这个美人总是让他腰酸背痛,但是怎么着看上去,也是他占便宜不是?   然而时间一长,祁璟那颗安分不下来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无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百无聊赖之下,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吃着隔壁阿婆送来的包子,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他要去种菜卖菜!回归最天然质朴的普通百姓生活!   谁知他刚兴致勃勃地把这个想法说给晏止澜听,就被对方断然否决了。   祁璟不甘心自己的计划还没实施就胎死腹中,企图卖惨取得晏止澜的心软,遂眼巴巴的看着他:“那我总不能在此期间,就只吃了睡睡了吃吧?”他说着,隔着衣服捏了一把自己肚子上软乎乎的肉,悲愤道:“这样的话,我跟猪有什么区别!”   晏止澜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拱门一样。   祁璟与他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不会吧?说猪猪就来了?”   晏止澜眼里带着笑意,起身往门口走去:“不是。”   祁璟跟在他身后,探头看过去。   晏止澜伸手拉开半个门,一个雪白的的毛茸茸的脑袋立时拱了过来,径直越过他,朝祁璟扑过去。   祁璟“哎呀!”一声,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猝不及防的被舔了满头满脸的口水。   寒光一闪,七星骤然出现在眼前,晏止澜冷声道:“退下。”   祁璟只觉身上一松,那将自己抱了个满怀的东西就乖顺地松开他,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地上,一副与它巨大的体型很是不相符的乖巧模样,唯有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   祁璟哑然,这才看清,原来是只半大的雪狼。   晏止澜收回七星,沉着脸对那只雪狼道:“他身体不好,你勿要扰他。”   祁璟失笑:“你跟它说这些做什么?它又听不懂。”   晏止澜没理会他,眼睛仍在雪狼身上:“听到了吗?”   祁璟刚要取笑他白费功夫跟一只畜生计较,不料下一刻,他就惊奇地睁大眼睛,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只雪狼,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正襟危坐,头顶的耳朵往后耷拉着贴着脑袋,低沉的呜呜了几声,像是在回应晏止澜的话。   祁璟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嘴,又见晏止澜颔首道:“既是知道了,以后便小心些。去吧。”   雪狼又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类似于讨好的声音,恋恋不舍地看着祁璟,无精打采地在院子里找个了角落趴下,只身后的尾巴仍冲着祁璟欢快的摇动个不停。   祁璟新奇不已,眼里止不住的喜欢和欣喜,问晏止澜:“你怎么把它带过来了?”   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只雪狼,应该就是当初他和晏止澜在北疆救回来的那一只。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随后扔给吴青之后,便没有再过问了。后来京都出事,他忙得□□乏术,更是把它忘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几个月没见,那只巴掌大的雪狼如今已然长开,体型上更是如同吹了气球一样的变化,往那一站约莫有半人高,威风凛凛的好不威风。乍一见,险些令他没认出来。   晏止澜侧头看他:“可开怀了些?”   祁璟连连点头:“开怀开怀,高兴高兴!”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步走到雪狼面前蹲下。   那雪狼很是通人性,见他走过来,立时从地上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将毛茸茸的脑袋主动送到他手里。   祁璟撸了一把它厚实蓬松的毛毛,开心的合不拢嘴,一股满足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忍不住道:“给它吃什么东西?就让它住在院子里吗?我们要不要给它搭个窝?不然干脆让它睡到屋子里吧,不然万一给偷狗贼当成大狗给下药偷走了怎么办?”   他越说越忧心忡忡起来:“还是养在屋里吧,这样我们也放心。”   晏止澜脸上现出无奈的神情,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不会有人想要偷它的。”   “怎么不会?”祁璟摸着雪狼柔软浓密的毛,据理反驳道,“前儿个李大婶还在外面大骂,说偷狗贼不得好死。我这才知道她家养了几年的大黑被人偷了。大黑你也见过的,被李大婶眼珠子似的养的又高又壮,又懂事又会看家,谁知道就被偷狗贼给惦记上了呢?指不定这会儿已经被人拆骨下肚了。”   他越说越生气,愤然道:“这些偷狗贼实在可恨!最好别被我碰上!否则我打断他们的腿!”   说完他又满眼怜爱的看着手中乖巧粘人的雪狼,放缓了声音道:“你看它还没成年,就已比大黑高壮了,我怕用不了两天我们家也会被偷狗贼惦记上。以防万一,我们就养在屋里吧。”   晏止澜听到他说“我们家”三个字时,眼里不觉流露出几许温柔,又听到他后面执意要将雪狼养在屋里,只好出声提醒道:“它是狼。”   “狼怎么了?”祁璟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哦。”   他怎么给忘了,再乖巧可爱,他手下的这个,也不是家养的大狗,而是凶猛的雪狼啊!别说以晏止澜如今的修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警觉的感受到,根本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光凭雪狼的这个外形,也没人敢打它的主意啊!   祁璟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你说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晏止澜神色温柔的看着他:“你喜欢就好。”   祁璟本来也就是象征性的问他一问,反正以他对晏止澜的了解,对方一定会说随你。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祁璟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一拍脑袋:“不然我们就叫它雪球吧!你看它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我们又是在大雪中捡到的它,这个名字再应景不过,你觉得好不好?”   他自觉十分满意,说着话便扭头去询问晏止澜的意思。   猝不及防的,撞进汪着一潭深情的眼睛里,顿时呼吸一滞,呆住了。   随后,他听到晏止澜温声道:“这个名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撒糖啦撒糖啦!纯甜不含水!   第一时间祝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吖!   感谢一路支持!鞠躬!爱你们,比心!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