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穿成没落山庄的天才师妹》作者:一泓南川   文案:   高考完了,沈谕终于可以追她心心念念好久的无CP武侠文《九原山上》。   没想到才看完前传,了解了山庄旧事,一觉醒来,她就穿到了跟她同名同姓的女主身上。   沈谕很兴奋,虽然没看正文,但是知道女主天赋异禀,最终名动整个江湖。   她已经准备好走上人生之巅了。   可惜沈谕没看正文,不知道原书中女主沉稳隐忍,步步为营,而她却自信张扬,一腔热血,才走上跟女主完全不同的道路。   九原山庄,坐落在九原山上,曾经东南三州第一大宗门。   沈谕,天赋异禀,九原山庄最年轻的外门首席大弟子。   姜沂,庄主之女,内门四堂之一九堂的大师姐,国色天香,妩媚动人,宗门内外钦慕者无数。   沈谕穿越过来,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浮萍,却得到了姜沂最为温柔的对待。   后来。   邻州大宗门的少主差人呈来一纸婚帖,欲迎娶九原山庄姜大小姐。   族中弟子谁人不知那是个浪荡公子,纷纷跑去沂府通传。谁知刚进前厅就听见后院里传来沈谕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个劣质纨绔算什么东西?师姐不如看看我。”   “我又美又飒,人还听话。”   美飒傲娇小师妹X狠辣妩媚大师姐   说明/排雷:   1、结局HE。不甜不要钱~   2、全文架空,私设如山。   3、沈谕前期需要成长过程,中后期真的又美又飒。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谕,姜沂 ┃ 配角:同门师兄弟姐妹,正派反派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天把师姐追到手了吗   立意:我要成功,一念既出,万山无阻。 第1章   建安十年,六月。   靖朝东南,云州,九原山庄。   “恭贺外门弟子沈谕,大比第一,成为新任首席大弟子。”   “现,授其首席腰牌,望日后勤勉修习,成众弟子之表率,忠于宗门,为宗门复兴鞠躬尽瘁。”   九原山庄外山的中心演武场上,二长老端坐在高位,看着下方乌压压一片弟子,沉声说道。   被点名的沈谕站在下方的擂台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毕竟她也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还处于有些迷茫的消化期。   如果可以提问,沈谕一定想问问,为什么熬夜看个小说,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就跑到书里去了?   不过能穿到这本书里也不错,毕竟日后女主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佬。   这几日,正是九原山庄一年一度的外门大比。外门大比有着诸多作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选拔优良子弟,或进入内门,或派遣至山庄核心产业,或充当山庄禁卫军人手。   所有上进的外门子弟,无一不想进入内门修习。   然而,进入内门条件极为苛刻,最核心的要求就是必须修出内力。   江湖上练功子弟不知凡几,修出内力者却屈指可数。   原因无他,修出内力极为困难,首先需要能修出内力的一部功法。这样的功法凤毛麟角,九原山庄这样的大势力才仅仅只有一部。得了功法指引还需要日以继夜的勤奋修习,再加上个人的悟性,才有可能修出内力。   正是这般严苛的限制,才使得九原山庄外门弟子成百上千,而内门弟子堪堪数十人。   内力修习虽然极为艰难,但是修出内力的武者,跟一般武者是绝对不能同日而语的。前者不仅仅身体素质远强于后者,还能练就飞檐走壁的轻功,力量速度都要强上许多。   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侠客,无一不是练就内功的武者。   九原山庄的内门弟子,也都是山庄的中流砥柱,一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享受着山庄提供的最优质的资源。   在今年的外门大比中,有着五名外门弟子修出内力。他们,也毋庸置疑的成为新一任外门首席弟子,一年后,没有什么大错,即可顺利升入内门。   其中,沈谕更是凭借矫健的身手,卓越的剑法,一举击败其他四人,成为首席大弟子。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沈谕年仅十八,是九原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修出内力者。   一般情况下,修出内力都在二十岁之后。   上一个记录保持者,就是如今九原山庄风头最盛、名头最响的内门九堂大师姐,姜沂。   姜沂修出内力时,年仅十九。   她天赋异禀,进步神速,仅仅两年之后,就一举冲破内功第一层境界,跨入第二层境界,成为了年轻一辈首屈一指的翘楚。   她生得国色天香,妩媚动人,又有着庄主之女,山庄大小姐身份的加持,名声传遍了东南三州,山庄内外钦慕者不计其数。   没想到仅仅三年过去,这个记录就被初出茅庐的沈谕打破了。   一时间,沈谕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了山庄里的红人,山庄内外,都有着关于她的议论。   有人感慨九原山庄气运重现,三年内出了两个旷世奇才,宗门复兴指日可待;有人说她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有人说她只是昙花一现,一时的天赋说明不了什么,日后终究会被埋没;有人说她年强气盛,不知藏拙,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更有甚者,开始拿她跟姜沂做文章。说姜沂心高气傲,心胸狭窄,断然是容不得沈谕这样的威胁存在的。   三人成虎,传到沈谕这里外界对她的议论已经相当两极分化了,但她根本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还能对女主造成什么威胁?   “恭贺沈谕首席——”   演武场外,大片外门弟子朝着沈谕的方向遥遥握拳,微微欠身,聊表贺意。   听着这排山倒海的祝贺,沈谕表面上做出谦逊状,实则在消化穿成女主的窃喜。   从今往后,吃喝不愁,逍遥江湖任我游~   沈谕穿到这里,还是有原身的记忆的。   在这段时日里,她已经慢慢消化了原身的记忆。   在她记忆里,原身出身卑微,只不过是跟着母亲投奔九原山庄的难民,在外门靠给人洗衣为生,身份低贱,受尽白眼。   原本是连习武的资格都没有,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十二岁的沈谕遇见了庄主姜原。   姜原是一个非常和善的男人,打扮的一丝不苟,年近四十却还有着青年人的朝气,待人接物都很温文儒雅。   姜原见到她的时候,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夸赞她身体素质好,有习武的天分,更是直接提名,让沈谕进到外门武院习武,她这才有了习武的机会。   时光飞逝,六年过去了。在六年刻苦的修习下,沈谕终于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就,最感激的,就是对她有着知遇之恩的庄主姜原了。   然而姜原却在五年前失踪了。   很诡异的,堂堂九原山庄庄主,就那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了,人间蒸发一般。   九原山庄倾尽全庄之力,几乎是把东南三州翻了个底朝天,派到其他各地的子弟不计其数,惊动了整个江湖。   辗转找了一年,都没有找到,山庄渐渐也放弃了。   这件事在江湖上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很大的格局变动,最明显的,就是九原山庄的影响力在逐渐衰弱。   原本还是云州第一大势力,现在落得了跟新锐势力千云山庄平分秋色的地步。   这几年来,江湖上总有消息放出,说有了姜庄主的下落,大多数都是有些势力的别有用心,九原山庄上了几次当,吃了几次亏,渐渐也不再相信了。   搜刮完原身的记忆,沈谕能发现,原身真的非常低调,如果不是这次外门大比,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她。这也有好处,这样沈谕穿过来,性格上发生一些变化也没人能看出来。   “你们五人,今后就是外门新一任首席弟子了。”二长老的浑厚的声音传来,将沈谕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她回过神,才注意到自己左右两边各站了两个人,都是今年修出内力的外门弟子。   “日后,你们要多多团结,努力为山庄做贡献。”   五人齐齐抱拳,躬身答道:“是,长老。”   二长老这才满意地捋捋胡须,朝下面的弟子扫视了一眼,才又说道:“下面正式举行腰牌授予仪式——”   说着,二长老扭头,看向了比武台一侧,“姜沂——”   “在呢,二爷。”一道柔媚又略带慵懒的声音响起,吸引台上台下所有弟子的目光。   “今年亲授腰牌的是姜师姐啊……”   “去年不是邹师兄么,我以为今年还是他呢……”   “我本来猜的是孟师兄呢……”   “管他呢,能看到姜师姐就行,她真是太美了……”   一时间,台下的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无一不看着轻移莲步,款款走来的姜沂出神。   沈谕扬了扬眉。   姜沂不就是书里面的天才师姐吗,可惜没看到后面,不知道是敌是友,但是肯定不会比自己强吧?   姜沂走到了台上,扫视了五人一眼,与中间的师妹正对上视线。   师妹不惧不怯,直直地看过来,甚至还扬了扬唇?   心里微讶,姜沂也没说什么,朝她微微一笑,就转身面向了台下,迎接着台下射过来的万千火热目光。   沈谕仔仔细细地打量背对着她的姜沂。   这人今天穿的规矩,白裙外还罩着薄纱,头发也规整地盘了起来,气场略显清冷。   等侍女们弯身托着银制托盘过来,姜沂才转过身,从队列最左边名叫苏又夏的师妹那开始授予腰牌。   “咦,姜师姐没有从首席大弟子那开始?”   “对啊,沈谕不是首席大弟子吗,应该从她那先开始吧?”   “莫非沈谕得罪了姜师姐,还是外界所传的……”   姜沂非同寻常的举动,又引发了台下一阵哗然。   高位上的二长老,也是微愣了一下,很快也恢复了常态。   他知道,姜沂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直都比较随心所欲,只要不太过分,也就由着她去吧。   台上的沈谕眼眸一沉,心里更是无端有些窝火。苏又夏是她的好姐妹,她倒是不介意,只是觉得姜沂这样当着众多弟子的面,有些不太尊重她。   沈谕在心里思忖,难道这是女主的对头?天赋卓越但是心胸狭窄的恶毒女二?   一阵香风袭来,沈谕出神的功夫,姜沂就走到了沈谕眼前。   沈谕抬起头,再一次,跟姜沂对视了一眼。   姜沂笑了,竟然还有些生动,不像是惺惺作态。   沈谕没笑,也没什么表情,眼眸里酝酿着别样的情绪。   “恭贺沈师妹,荣登首席。”姜沂说着套话,从身旁侍女端着的银盘里取出一块玉制的腰牌,微微欠身,就要给沈谕佩戴。   哪知手悬在半空就被沈谕一把拂开,从她手中夺过腰牌,自顾自地戴在腰间,微微后退,朝着姜沂略施一礼。   姜沂愣了。   台上台下的弟子也愣了愣。   只有沈谕不慌不忙,眼下的她觉得,如果姜沂真的是恶毒女二或者其他的什么配角,那这样应该也没啥,还能杀杀对手的威风。   虽然日后她回想起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谢过姜师姐。”沈谕淡声说道。   姜沂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也没说,从容不迫地给另外两位首席佩戴腰牌。   临走时,深深看了沈谕一眼。 第2章   沈谕这高调的举动,又给台下制造了大量的话题,让她的两位好友,易玄清,苏又夏,都格外着急。   从台上下来,苏又夏轻轻拽了拽沈谕的袖口,待人偏头过来,她有些担忧地说:“阿谕,你这就有些冒失了……”   “是有些,”易玄清也走了过来,“你素来深居简出,跟姜师姐还有什么过节不成?”   沈谕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两人解释,难道她要说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而她是女主?   作为女主,严格来说,姜沂是她的对手。   她思维有些直脑筋,不想搞宫斗宅斗那一套,如果真的是对手,就不要虚情假意。   然而这其实还是现代人那一套,沈谕从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毕业生穿过来,这样的思维,日后必然要吃亏的。   “这有什么,这么小的事儿,姜师姐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吧。”沈谕笑嘻嘻地说。   苏又夏见她真是一幅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着急地说:“万一呢,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你就进不了九堂了。”   “进不了就进不了,”沈谕还是一脸轻松。   她是真的没打算进九堂。   因为熟悉了原身的记忆,她其实更想去义堂跟着孟衍练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姜沂名声有些两极分化一点,有人把她吹捧到天上,有人说她只顾享乐不思进取,生活奢侈糜烂。   这样的姜沂,沈谕还真不太想去九堂。   “真是有够好笑,某些人,不要太过自以为是。”沈谕正说着,身侧传来一阵轻笑,卫檀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脸讥讽。   她拨弄着腰间的腰牌,头也不抬地说:“沈谕,你真当九堂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进的吗,未免太过自信了点。”   沈谕就看不惯卫檀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简直恶毒地比姜沂这个问号人物更明显,回嘴道:“我进不去,你就能进去了?手下败将而已,你哪里有资格对我颐指气使了?”   “你!”仿佛一只被踩尾巴的猫,卫檀顿时变了脸色。   不过沈谕说的是实话,她确实败给了沈谕,成为了她这二十年来最不光彩的一件事。   她,卫檀,二长老的孙女,出生就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夸赞里,自诩除了姜沂,九原山庄乃至整个云州,都没有哪位女子能与她比肩。   哪曾想,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败在一个身份低贱,只不过是洗衣仆出身的女子手里。   这对卫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和抹不去的耻辱。   偏偏她自尊心极强,又有些好妒,对沈谕就是又气又恨。   她想不明白,沈谕是怎么冒出来的,在山庄待了这么多年,压根就没听过有这么一个人。   直到今年大比的时候,才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其实也卫檀疑惑也很正常,沈谕的原身,之前的确就是易玄清口中说的“深居简出”。   十二岁的时候,她虽然被庄主姜原授予了进入武院的机会,但是真正进去后,她还是饱受排挤。   姜原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又失踪了,哪能顾得上区区一个外门女孩的习武情况。   进入武院后,原身没过上过几天寻常弟子的生活,师父讲学时只能站在边角,师兄师姐对打传授也从来轮不到她,集训、外出为山庄执行任务也很少有机会能参与,每每都是打扫院子端茶倒水这种脏活累活统统被甩给她。   最初,她是很生气很不满的,哭着跑回外山脚下的小镇,跑进那个有些阴暗的小巷子里,扑进母亲的怀抱里,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呢,明明庄主都说自己天赋很好,是练武的好苗子,自己也很勤奋,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呢?   沈母会柔柔地抱着她,静静地等她哭完,再温声开导她,教她学会忍耐,学会生存。   慢慢的,原身也就习惯了。   虽然在武院里不怎么受待见,但是能进武院,某种程度上地位就要比外门大多数弟子要高,毕竟也不是人人都适合习武,大部分人还是要去经营山庄下面庞大的产业。   至少进了武院,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了,也能给沈母减轻不少负担。   就这样,原身度过了有些艰辛但总体来说还算平淡的六年。在这六年里,她基本上就是武院和家之间两点一线,还认识了易玄清和苏又夏。   易玄清家经营者九原山庄直属的一大产业,做的是文房四宝的生意,连带着易玄清也一身的书香气。他穿着又比较素雅,有着白衣公子的翩翩韵味。   苏家是附庸于九原山庄一个大家族,苏又夏,就是苏家的大小姐。   这两人物质条件都比较丰厚,也没有贵公子千金小姐的骄纵,对沈谕很尊重,也很照顾,还帮着沈母在镇里买了一栋小房子,开了一家小面馆,也算是结束了给人洗衣的拮据生活。   原身对他俩,一直都心怀感激。   今年这场大比,也是原身酝酿许久,等待许久的机会,誓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沉寂多年,卫檀自然没听说过她。   突然被不知名的人击败,确实会饱受打击。   沈谕理解这位大小姐,也懒得跟她计较,看着她气鼓鼓地拂袖离去了。   “呵呵,卫小姐性子有些耿直,沈小姐见谅。”沈谕正准备离去,身后又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封温面带淡淡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似乎是在为卫檀道歉。   沈谕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人皮笑肉不笑的,也不想多搭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货,冷淡地回了一句:“无妨。”   封温面色不变,径直走过沈谕,又回头提醒道:“不过沈小姐也不要太过自满,毕竟,成由谦逊败由奢。”   “多谢封大公子提醒。”沈谕点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套话。   等封温走远了,她故作呕吐状,对易玄清、苏又夏说道:“假死了这个人,感觉天天戴着一副面具,封温他不累吗?”   “可能公子哥都是这样的吧,你也知道,封家争家产争的鸡飞狗跳的。”苏又夏吐了吐舌头。   易玄清掏出一把折扇,展了开来,很儒雅地扇着扇子,无奈道:“公子哥也不都是那样吧,本公子就不是。”   “知道知道,易公子风华绝代,旷世无双。”沈谕笑嘻嘻地说,叉开了话题:“你们是要下山,回镇里?”   易玄清点点头,“嗯,咱们马上就要搬到新的住处了,我得回家收拾收拾。”   苏又夏也接话道:“对呀,阿谕,你也得回去吧。”   “那咱现在一起下山吧,我也好久没回去了,这阵子一直忙着大比,好久没见我娘了。”   三人出了演武场,穿过武院,顺着一条大道往山外走。   身上都挂着象征身份的腰牌,三人一路走来,有些引人注目,也收到了诸多行礼问候。   “哎呀,这一个个‘师姐’叫的,我真不好意思。”沈谕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她不像易玄清、苏又夏出身富庶,那两人从小到大被人行礼,早就习惯了。   她自己的话,只不过是个刚高考完的苦学生罢了。   苏又夏笑了笑,柔声道:“阿谕,你以后会越来越出色的。”   谈笑间,三人就走出了外山的建筑群,在一个大路口,遇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易玄清眼睛一亮,快步上前,喊了一声:“爹——”   为首的中年男人看了过来,看到是他们三个后,笑了笑。   “爹,你们这是……”易玄清走过去,看了看易老爷身后的人,问道。   易老爷笑道:“我这是跟你几个叔伯来山庄办些事情,玄清啊,你们这是要下山吗?”   易玄清点点头,“我们几个到镇里收拾东西,马上就要搬到新住处了。”   儿子成为外门首席,易老爷眼里的骄傲是掩饰不住的。   闻言,他看了看易玄清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都没骑马吗,就这么走下山?我给你们牵两匹马吧。”   “不用了爹,我们走下去就行。”易玄清连忙推辞道。   易老爷却不等他推辞,扭头吩咐道:“给少爷牵两匹马,派一个人回家里赶辆马车过来。”   “是,老爷。”身后的家仆很快牵出来两匹马,恭敬地把缰绳递给易玄清。   易玄清接了过来,“谢谢爹。”   “谢谢易叔。”沈谕、苏又夏也连忙行礼致谢。   易老爷摆了摆手,带着人朝山庄里走。   易玄清翻身上了一匹黑马,将白马留给沈谕和苏又夏。   回去的路上,沈谕开口说道:“玄清,这次易叔带人来山庄,也许跟你成为首席有关?易家估计能获得更多扶持。”   易玄清摇摇头,说道:“应该没那么容易,我这也不算什么,山庄各大产业间竞争激烈,里面水太深,哪那么容易就扩张。而且我易家做的又是纸墨笔砚的生意,本就不算什么大产业。”   “爹此次去山庄,估计是想让我家获得更加公平的经营环境吧。前些日子封家鸡犬不宁的,都波及到了我家。我家做小本生意的,可经不起几次大折腾。”   沈谕思忖道:“所以还是要努力修习吧,等成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一人可当百人的那种,别人就不能随意拿捏我们了。”   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又有些兴奋地说:“临近的烟州灵烟阁,其中的武林高手各个都是顶尖的杀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这些高手扶持下的灵烟阁短短五年就声名鹊起,成为烟州第一大势力,门下附庸者无数,连官府都要忌惮三分。”   “有一天我能强大如斯,莫说复兴山庄,就是整个江湖,也要让我三分。”沈谕豪气冲天地说。   苏又夏笑了笑,心里感慨沈谕还是太年轻。对她来说,能在九原山庄立足就行,能够让苏家也有所倚靠,至于复兴山庄,她没那么大的志向,别不要说什么闻名全江湖了。   易玄清也没接话,坐在马背上,望着前方,有些出神。   论豪气志向,他觉得,比肩沈谕,自己还是自愧不如的。   有时候真的好奇,她这样一个女子,哪里来的气吞山河的豪气呢? 第3章   骑着马速度就快了很多,没过多久,三人就下了山。   翻身下马,沈谕把马交给易玄清,跟两人告别后,就朝镇里走去。   如今还没到傍晚,镇里集市就已经熙熙攘攘了。   因靠着九原山庄,这片小镇就被命名为九原镇,算是百十里内极为繁华的一个小镇,九原山庄各大产业的总府基本都在这里,有些依附的家族虽然在云州其他地方,但是也会在九原镇建一间门楣方便联络。   沈谕漫步在镇里,不是晃动着腰间的佩剑,很是悠闲。   腰间还有几两碎银,沈谕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在集市上逛了逛,给自己买了一双新的步履,给母亲买了一只步摇,才满心欢喜地拐向一条小巷。   踏上熟悉地青石板小路,空气中微微的潮湿气息刺激着沈谕的神经,让她产生了强烈的熟悉感。   一瞬间,竟然有些归心似箭。   这种情绪出来的一瞬间,沈谕自己都吓了一跳,看来真的是跟原身完美融合了……这个穿越还挺神奇的。   在小巷里的一个路口旁,有着一家小小的面馆。   面馆装潢简单,没有什么贵气可言,但是相当干净整洁。菜单上也没几样菜,大多都是家常小面和一些简单的配菜,价格也很亲民。   面馆门口有个年轻姑娘在迎客,面庞比沈谕还稚嫩三分,堪堪十五六岁。   沈谕记得她,叫做小芸,之前主动过来说要给面馆帮忙的。   她出身挺贫寒的,爹三年前被官府征兵走了,至此杳无音信,不知是死是活。下面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母亲身体又不好,家里的重担就压在她身上了。   沈母本来雇了个伙计在大堂当差,但是小芸前来恳求,沈母想起了当年带着沈谕投奔到九原山庄的时候,就收留了她。   小芸也的确踏实肯干,在门口迎客很热情,也给面馆带来不少的生意。   沈谕走过去,小芸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她,笑着小跑过来,一把拉过沈谕的手笑道:“谕姐回来了,婶娘也没少念叨你呢。”   沈谕笑着回挽着她,跟着她一起往面馆里走。   现在还没到饭点,面馆里人还不是很多。   沈谕刚一进去,小芸就朝里厨里喊道:“婶娘——谕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里厨的帘子就掀开了,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身上还沾着面粉。   “小谕回来啦,”柜台上拨弄着算盘的伙计抬眸过来,笑了笑。   沈谕走向妇人,叫了一声娘。   “哎,”妇人上下打量着沈谕,有些心疼地说:“有些日子没见了,阿谕又瘦了。”   “唉,参加大比嘛,难免累些。”沈谕回道。   “什么个大比,也值得这般拼命。”沈母还是一脸的心疼,“找个位子坐下,娘给你下一碗阳春面。”   “怎么没用呀,”沈谕弯了弯眼眸,取下腰牌呈过去,“娘,我成为首席大弟子了。”   制作精美的玉制腰牌在沈母眼里仿佛跟普通石头无异,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招呼着沈谕坐下,“娘不懂这些,你身体康健就好,先坐下来吧,娘去给你下面。”   别人称赞她旷世奇才,羡慕她成为首席大弟子,只有她娘亲,会在意她削瘦了几分。   沈母不懂,有人懂。   沈谕腰牌一亮,掌柜的伙计和一些离的进的客人都是一愣。   “老板娘好生有福,生个女娃这般聪颖。”离得最近的一老伯把视线投过来,称赞道。   旁边还有客人笑道:“都说庙小供不了金佛,没想到老板娘你这小面馆供了这么大一尊佛啊。”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哄笑。   沈母虽然不懂首席的具体意义,但也知道大家都在夸赞沈谕,心里也高兴,当即笑道:“今天高兴,大家伙儿的面我们请了。”   “好!好!”这话一说,大家又是一阵喝彩。   沈谕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利落地拔剑出鞘,将佩剑摆在桌子上,细细地擦拭着。   原身特别爱这把剑,虽说是很普通的铁剑,但也细细照料。   沈谕也很喜欢,她以前还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东西,新奇的很。   再抬头的时候,小芸突然就坐在了对面,双手撑着下巴,朝着她甜甜地笑着。   沈谕笑了笑,又低头擦剑了。   “谕姐,你就是靠着这把剑拔得头筹的啊?”小芸开口说道。   沈谕没抬头,随口道:“对啊。”   “谕姐,你好厉害啊,能在人才济济的九原山庄里取得首席。”小芸往前凑了凑,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崇拜。   她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掌柜伙计呼喊道:“小芸——来客啦——”   小芸慌忙起身,“谕姐,我先去迎客了。”   “嗯,去吧。”沈谕擦着剑,还是没抬头。   小芸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又堆起了笑脸,快步走向门口迎客去了。   沈谕擦拭完剑,轻轻地把它收回去,抬眸就看到母亲笑着端了一碗热气腾腾面走了过来。   面里浮着厚厚的两层肉片,下面压着青菜,很是丰盛。   “阿谕,快吃吧,现在店里又来人了,娘先去忙了。”沈母说着,语气里有些歉意。   沈谕接过来,点头笑道:“娘你先忙吧,我吃完也去帮你。”   “这孩子,”沈母笑了笑,“娘不用你帮,吃完就赶紧上楼歇息吧。”   ————   一刻钟后,沈谕吃完了面,端着碗进了后厨,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说道:“娘,我帮你刷刷碗吧。”   “不用不用,”沈母连忙说道,“你这次不是回来收拾东西的么,赶紧上去收拾吧,收拾完早日歇息,明早一大清晨的又要上山了。”   沈谕没听,坚持帮沈母刷完了碗才上楼。   她在武院也有自己的住所,不过很小很简陋,只放了一些衣物,很多杂物小物件还放在了家里。   如今回来,是要多带些衣物回去的。   九原镇太过热闹繁华,过了戌时,面馆才打烊,劳累了一天的沈母才捶着腰背上楼。   “娘,你也不用这么操劳的。”沈谕有些不是滋味,“我现在吃住山庄里都管着,咱也不用挣那么多银子,有些活你完全可以雇人来做。”   “唉,”沈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易家帮了我们不少,给了我们这家店面。娘不想欠人什么,多挣点银子日后还给易家。”   看了一眼沈谕放在桌上的佩剑,沈母又说道:“你也别光说我,倒是你自己,那么拼命习武干什么,靠着这家面馆娘又不是养不活你。娘能供你读书,你不想读也可以做点小买卖,将来嫁个爱你的公子,安稳闲适地过一生多好。”   “非要当什么侠客,当年那难民流浪的日子娘是过怕了,可不想让你再过那颠沛流离的日子。”   这番话,沈母也没少对沈谕说。   沈谕自个心里也清楚,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娘就剩她一个了。   可是自己还有着未完成的理想,心中熊熊燃烧的大火,从来没熄灭过。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女主啊.......   这样想着,沈谕搜寻了原身的记忆,用原身经常说的话反驳了回去:“娘,你知道的,姜庄主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我是断然要报答的。”   沈母走过去合上了窗户,“唉,你怎么这么执拗呢,明知前方危难重重,还要飞蛾扑火,搭上一生吗?姜庄主现今生死未卜,很可能已经……”   沈谕没吭声。   走到案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她才说道:“如果庄主真的仙逝了,那我更应该努力,九原山庄不能就这样下去。”   其实她心里还想着,卫檀这种恶毒女二都能安心地吃喝玩乐,她怎么能抽身退场呢?   还有那个神奇的姜沂,她身上的疑团还没有解开。   “唉,娘也问不了了,由着你去吧,但你要记住,时刻都以性命为重,我们从来不欠九原山庄什么。”沈母摇了摇头,有些严肃地说。   ————   翌日清晨,沈谕醒的很早。   她把行囊打包好,下楼的时候发现沈母已经给她叫了一辆马车。   两人道别后,沈谕又回到了九原山庄。   马车到了外山山庄门口就进不去了,沈谕带着行囊下车,进了山庄遇到了几个好心的弟子,骑着马帮她把行囊运送到了住所。   挥手言谢后,沈谕进到了新住所。   这边在外山最里面,紧挨着内山,有着一小片住所。   其中两间房子分给了新任的五位首席。   每间房子都有着独立的前后院,带着三个厢房,每人都能住一厢。厢房很是宽敞,住所条件比起之前沈谕作为外门武院小透明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把东西放置好,又收拾打扫一番,跟山庄里派来的侍女认识认识,再熟悉熟悉周边的膳房、练武场,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易玄清、苏又夏都是半上午才来,中午的时候三个人基本都收拾完毕了,就一同顺道去膳房吃饭。   吃完饭,沈谕就提议,一同去内山逛逛。   现在他们有着首席腰牌,具备进出内山的资格了。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兴致勃勃地朝内山的方向去了,山口的侍卫见了腰牌也很快放行了。   这是沈谕第一次进内山。易苏两人因为家族缘故进去过,但是次数也屈指可数。   站在外山崖边,其实也能隐约看到内山的建筑群,除非特别恢弘的,其余都看不太真切,大体上跟外山也差不太多,但是奢华建筑多了一点。   真正进去了,沈谕才发现,内山最大的特点不是建筑,而是那种独特的氛围。   怎么说呢,外山很大很大,龙蛇混杂,市井生活气息比较足。到了内山,因为生活着内门精锐弟子和宗门长老,还坐落着典狱司和青风台,总体氛围还是有些冷冽的。   内门弟子基本都能人均一栋小宅院,有的宅院集中连片,有的则是相去甚远,也体现出一种差别感。   不是所有的内门弟子都在这里,基本每年都会派出去一部分,在云州山庄的各大产业里安插人手,被派出去的大多数都已成家。   也是这个原因,留在内门的弟子基本就稳定在二三十人上下,这样内门就显得很空旷。   逛了一圈,也没什么乐子,沈谕就打算回去了。   经过一条幽径,远远看去,密林后似乎有着一栋相当奢华的府邸。   “这是什么地方?”沈谕问道。   易玄清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姜师姐的府邸。”   “姜沂?”沈谕半信半疑,远看这规格,怎么感觉都能跟长老的府邸有的一比。   “对。”易玄清点点头。   沈谕顿时有些震惊,“她这也太奢华糜烂了吧。”   苏又夏也看了看,说道:“难免的。姜师姐经常会客,来访的都是三州有头有脸的少爷小姐,自然要奢华一点。”   “都说姜师姐热情,每天都在外厅备好茶点,内门弟子也有去探访的,不过有些人是真的想学习武艺还是攀龙附凤,就不知道了……我们现在去的话,应该能在外厅吃点佳肴,内院怕是进不去……”苏又夏补充说道。   沈谕连忙摆手:“不去不去。”   说着,她还笑嘻嘻地开了一句玩笑:“姜沂备好酒菜等着我我都不会去的~”   “嘘——”苏又夏四处看了看,有些慌神,“你声音小点,被别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沈谕也有些心虚了。姜沂武功高强,内功过人,万一在附近,灵敏的听觉估计能一字不漏地都听下来。   “走吧走吧,咱们回去吧,玩笑话,玩笑话。”沈谕说道,拉着两人很快走了。   幽径里的密竹中,姜沂坐在石桌旁,慢悠悠地喝着一杯茶,眼前摆着一本话本。   手里的一杯茶已经端起来了,却不见姜沂喝,话本也没有翻页。   一旁的侍女看着姜沂,不知道她在凝神想些什么。   片刻后,侍女看道姜沂笑了笑,放下了茶杯。   “你差人通传一下外门的首席沈谕,就说我晚上请她来沂府做客。”   “沈谕?”侍女有些愣神,重复道:“外门的新任首席吗?”   “嗯。”姜沂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唇。   侍女很是不解,斗胆问道:“小姐,这是为何?”   “因为有些人啊,等着我给她备好酒菜呢。”姜沂笑着说完,放下茶杯,起身离去,留下一脸迷惑的侍女。 第4章   傍晚时分。   沈谕自从回到庭院,就开始兴致勃勃地侍弄花草。   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厢房了,怎么说也得搞精致一点。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动作就格外麻利,专心致志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一个人。   “麻烦请一下你家小姐。”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沈谕直起腰来,转过身去,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面前侍女打扮的女孩,“我家小姐?”   “沈谕,沈小姐。”侍女又重复了一遍,心里也在犯嘀咕,这里当差的丫头都不认得自家小姐吗?   “我就是。”沈谕指了指自己,又说道:“敢问姑娘有何贵干?”   许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穿着朴素的女孩就是沈谕,侍女先是一愣,很快就笑着说:“我家小姐说了,已经备好佳肴,请沈小姐到府上坐坐。”   府上?沈谕心里当即闪过姜沂的影子,顿时有些不安。   她迟疑着问道:“可是姜师姐的府邸?”   侍女点了点头。   完了……沈谕心里闪过一抹苦涩,之前那番话,终究是被姜沂听进去了。   她轻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说:“劳烦姑娘通报给姜师姐,我今天有些抱恙,就不去叨扰了,替我谢过姜师姐。”   唉,能躲就躲吧。   许是料到沈谕会这么说,侍女飞快地接道:“小姐吩咐了,今日一定要请到沈小姐,沈小姐若是有些不适,不妨跟我一同回府,府里有最好的大夫。”   这一说,沈谕就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   她还真不敢得罪姜沂。   毕竟原书那么厚,鬼知道是不是姜沂在使绊子。   “行,你先回去吧,我更完衣就去。”沈谕苦笑了一下,把侍女打发走了。   侍女刚走,苏又夏就从西厢房出来了。   她走到沈谕面前,问道:“刚才那是?我在屋里瞧着面生。”   “姜沂的侍女,请我过去吃饭的。”沈谕垂头丧气地说。   “姜师姐?”苏又夏一惊,有些担忧地说:“怕不是你的那些话被听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谕倒是洒脱干脆,“去就去呗,姜沂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她就转身回房更衣去了。   挑衣服的时候沈谕也想了很久,最终谨慎地穿了一身黑色的便服,偏紧身一点,很方便行动。   “你就穿这个去赴宴?”苏又夏一脸震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外出行动呢。”   “保险一点嘛,我还真是害怕。”沈谕缩了缩脖子,晃了晃手中的佩剑,“我还带着这个。”   “你可别失了礼数。”苏又夏叮嘱道,“佩剑还是不带为好。”   “没事,我自有分寸。”沈谕说着,就朝庭院外走去。   顺着下午走过的路,没多久,沈谕就到了内山的入口。   带着腰牌一路畅通无阻,沈谕进了内山。   天完全黑了,内山道路又错综复杂,沈谕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姜沂的府邸。   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跨进去,门口的侍卫就拦住了沈谕,“进府一律不准带武器。”   沈谕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开始跟侍卫周旋。   没等她反驳几句,之前来通传她的那个侍女就又出现了,对侍卫说道:“小姐让放行,请沈小姐进来吧。”   侍卫这才让沈谕通过。   沈谕提着剑跟在侍女后面,思忖着,姜沂还真好说话啊,还真就让她这么进去了。   穿过偌大的前厅,到了更大的后院。   沈谕暗自咋舌,本以为前厅就够大的了,没想到后院也这么大。不仅大,还布局规整,设计精巧,亭台楼榭纵横遍布,花鸟山水样样俱全。   侍女带着她走过了后院,沈谕暗自疑惑,这顿饭是要在哪吃?   想着,穿过一片树林,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湖泊。   莹白的月光照射下,能清楚地看到湖心有一个亭子。   “小姐在亭子里等你。”侍女说完,沿着来时的路折回去了。   沈谕更震惊了,没想到姜沂生活奢华至此,用膳都要在湖心亭里。   很快沈谕心里又升起一丝不安,看亭子那么小,估计就姜沂一个人吧?她不会要把我灭口吧?   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沈谕看到一条小船朝岸边驶来,船上有一个侍女。   侍女把船靠岸,招呼沈谕上船。   沈谕上了船才看清,面前的侍女面庞还有些稚嫩,怕是跟小芸差不多大。   侍女年轻,话也多,沈谕上了船就有些羡慕地说:“沈小姐好福气,湖心亭几乎成府上的禁地了,只有我家小姐能来。她喜欢独自一人在这里用膳,多少公子小姐都没来这里的福分。这么长时间来,沈小姐还是第一个陪我家小姐在湖心亭用膳的呢。”   此言一出,沈谕心下大惊。   一时间,她也有些琢磨不透姜沂的意思了。   按理说,不说很讨厌,她肯定不会对自己有好感吧,毕竟自己连接冒犯了她两次。   沈谕思索着,越想越想不明白,总觉得姜沂应该不是初识自己。   但是无论怎么样搜刮记忆,沈谕都能确信,她之前从未见过姜沂。   这就有些扑朔迷离了。   但是与此同时,她也能差不多肯定,姜沂肯定不是恶毒女配了.....   比较恶毒女配没必要请她来这种地方吃饭。   没等她多想,侍女就把船停靠在湖心亭了。   待沈谕下了船,侍女又把船撑走了。   踏在石板上,沈谕整整衣衫,深吸一口气,朝着眼前的亭子走去。   没走两步,迎面就是一阵芬芳,像是一种花香,沈谕觉得熟悉,但又叫不上名字。   很快就走到亭子前,眼前出现了一个背对她的人影,是姜沂。   仲夏时分,姜沂穿得十分清凉,跟沈谕裹得有些严实的黑色紧身便服大相庭径。   她上身穿着淡青色短襦,下身着同色的长裙,外面连一件轻薄的纱衣都没套。   从沈谕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她袒露出来的修长白皙的脖颈,纤细匀称的手臂。   隐约看去,右手好像端着一个小酒杯。   “姜师姐。”站了片刻,沈谕硬着头发喊了一声。   闻声,姜沂回过头来,朝沈谕笑了笑。   沈谕很快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姜沂,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因为说了人家坏话心虚还是因为姜沂回眸一笑间展现的绝代风华。   怪不了啊。沈谕在心里感慨,怪不了山庄内外觊觎者无数。   “沈师妹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啊。”姜沂朝沈谕勾勾手,声音听起来格外慵懒缱绻。   沈谕头皮一麻,有些僵硬地过去了。   走到姜沂对面,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和陈列一旁的上好佳酿,沈谕有些不知所措。   “坐呀,”姜沂轻笑了一声,“沈师妹剑都带过来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哪有。”沈谕当即回嘴,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就坐下,看着姜沂,也不动筷。   姜沂吃了一口菜,不紧不慢地说:“沈师妹来我这做客,还搞这么一身行头,怎么,沂府就这么可怕?还是说,我这么可怕?”   这话说的,沈谕就是心虚而已。   她嘴硬道:“没有,只是我自己习惯了。”   为了扭转形势,沈谕反问道:“师姐怎么有空请我吃饭了?师姐向来日理万机的,请吃饭的人怕是门槛都要踏破了。师姐今晚请了我,怕是哪家公子要伤心了。”   这话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讽刺意味太明显了。   姜沂抬起眼眸,看了沈谕一眼,沈谕顿时觉得有些发寒。   没想到姜沂很快又低下了头,淡声道:“今晚有空,而且在门口听到你那番话了,觉得有趣,想认识认识你。”   姜沂这么平和,搞得沈谕都不好意思了。   她不自在地抖了抖腿,说道:“我为我那番话向师姐致歉,师姐就不要打趣我了。”   “无妨,”姜沂摆摆手,一副很大度的样子,随意道:“骂我的人多的去了,你也不算什么。”   看着眼前沈谕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姜沂心下觉得好笑,沈师妹这个样子,还是蛮可爱的嘛,可惜就是一点城府都没有,受不得人激将,容易被利用。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敌视我?昨天的仪式上也是。”姜沂叉开了话题。   沈谕一滞,不就是因为她觉得姜沂是恶毒女二嘛,但是这话也有点说不出口啊……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这样觉得了。   “因为,呃……我觉得师姐本该能为山庄复兴做的更好……”犹豫了片刻,沈谕如是说道。   说完,她抬头看向姜沂,发现她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猜,师妹是想说我忘了习武本心,沾了一身纨绔气吧?”姜沂自嘲地笑了笑。   很快,姜沂就有些凝重地说:“这个不劳师妹费心,师妹还是先好好修习吧,有些事,不是现在的你能掺和的。”   这话说的,感觉跟没说一样。   沈谕耸耸肩,敷衍地说:“知道了,谢谢师姐。”   看她那个样,姜沂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算了,现在沈谕一头热,等日后有时机再敲打她。姜沂这样想着,就先招呼沈谕吃菜了。   一顿饭快吃完,姜沂问道:“沈师妹明年可愿意来九堂?”   “不。”沈谕一口回绝,“谢谢师姐,我还是打算跟孟师兄练剑。”   姜沂点点头,“孟衍剑术精湛,师妹跟着他也大有裨益。若是改了心意,九堂也欢迎你。”   “谢谢师姐。”沈谕回道。   吃完饭,沈谕独自离开了湖心亭。   望着沈谕离去的背影,姜沂陷入了思考。   父亲说过的这个师妹,天资的确过人,但是怎么跟他说的稳重一点都不沾边?孟衍,剑痴一个,跟着他还行,不至于着了某些人的道。 第5章   距上次从姜沂那回来,也已经过了小半月了。   头几天沈谕还有些胆颤,生怕姜沂终究要找她麻烦,没想到一直过着清闲日子,渐渐地也放下心来。   倒也没那么恶毒嘛,也许在原书中是个中立角色,沈谕心大地想。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在不断适应在山庄的生活。   穿越到这里,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没穿越之前,她出生在农村,母亲嫌弃她爸没本事,家里爷爷奶奶又都是药罐子,生活相当拮据,就跟着同村一个男人跑了。   那时候她还不到三岁,可以说从小到大没享受过母爱。   后来父亲去城里打工,在那里又找了一个妻子,生了个男孩。   沈谕一直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直到上进城上中学才开始跟着父亲和继母生活。   继母对她很一般,父亲对她母亲的怨气也或多或少地牵扯到她身上,在城里的那个“家”好像是另一种宿舍,他们三个其乐融融,沈谕宛若外人。   小学毕业那年,沈谕的爷爷去世了。那个暑假仿佛是沈谕蜕变的开始,至亲之人的离世和进城上学的双重考验让她迅速成熟。本身初中就是个心智成熟的开始,沈谕这种“野草”般的人生经历更是让她比同龄人成熟更快,也让她形成了大大咧咧敢爱敢恨的性格。   她从初中开始住宿,一直到高三毕业。   县城里的中学管的都非常严,沈谕也深知读书改变命运的道理,也算得上发愤图强勤奋刻苦,为数不多的业余时间,她喜欢看小说。毕竟看小说,已经算是最为廉价的一种逃避现实方式,它可以让人迅速进去另一个世界,暂时逃离现实的困境。   高三的那个冬天格外冷,她的奶奶没挺过去,永远地离开了。   坐在回县城的车上,沈谕双眼红肿,用手随意地在雾化的车窗上滑动,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发愣。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满目皆苍凉,一股浓浓的悲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除了三五好友,这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离开了,背负着高考的压力,前路一片迷茫,她突然开始怀疑起生活的意义。   那种对生活失望怀疑的痛苦深藏在她心底,就像一把隐没在心间的钝刀,让她始终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却又找不到痛苦的源头。某些强烈触发痛苦的瞬间,那把钝刀就浮现一番,刺你一下,让她感受到一瞬间的剧痛,却又很快消失无踪。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病了。于是她又选择了逃避,一头扎进小说里。   那时候,除了应付紧张的学业,她几乎把全部的时间都花在了小说上。见到《九原山上》这本小说的时候,是一个初春的晚上。   那时候已经三月份了,高考近在咫尺。沈谕也知道应该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但是架不住这本书的标签太过符合她的喜好:无CP、大女主、武侠......她还是看了这本书。   好在她还算有自制力,只看完了前传,了解了一些基本的背景设定。   本来是打算高考完接着看,谁能想造化弄人,她竟然直接穿越到这个世界。   现在的沈谕,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与其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不如在这江湖里闯荡,干出一番事业,谁让她从小就有个武侠梦呢?而且在这里,她还有个母亲。这个母亲对她是真真切切地好,让她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母爱的温柔。这番种种,已经让沈谕没有了回到过去的想法。   虽然不想回到过去,但是有时候想起从前,还是会有些唏嘘。   有句话怎么说,你回忆过去的时候,往往只能回想起过去的欢乐与美好,很多痛苦经历过后,不论当时有多么痛彻心扉,日后想起来往往都有已经过去了的释然。   沈谕也不例外。她的家庭环境虽然有些让人窒息,但是她从小到大,也没缺少来自身边人的关爱。以前在乡下,爷爷奶奶对她好,周边乡邻也大多淳朴。上了学更是幸运,遇到的老师都对她特别好,同学也都很友善。县城不似大城市,初中就七八所,高中更是只有两三所,所以到了高中她还有不少一直从小学玩过来的朋友,那些人对她都是真心的。   也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让沈谕不至于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变得沉闷消极,从小到大都非常的开朗向上。她学习也勤奋,知识最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也让沈谕一直有着对未来的憧憬。   正是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环境,造就了沈谕独立自强、意志坚韧、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性格。   也是这种性格,帮助她很快适应在山庄的生活。   不过心理上的适应归适应,生活中还是有着不少麻烦。   最明显的就是穿着打扮。衫、袍、襦、束裙、披帛等等她还是穿不习惯,平日里还是喜欢穿紧身束袖束腿的便服,鞋子能穿惯的也就是长靴,履、屐等等都穿不惯。   平常女孩在意的发饰、面饰她也没怎么上心,也就颈间带一青色玉环吊坠,一身英气倒像个男子一般。   除却生活上这些,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和山庄大势,沈谕心态倒是乐观。   她总觉得顺其自然,自己天赋绝佳,成为高强武者指日可待,建一番功业水到渠成。山庄有些没落的趋势她不是没有察觉,无论是山庄内部派系间的明争暗斗还是外部势力对山庄的虎视眈眈,她都能或多或少的察觉到,况且她阅读的前传里也略有提及。   只不过她只是有个模糊的认识,具体情况还是一无所知。既然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还不如不去想。   以不变应万变,先强大自己,静观局势的变化。   秉着这样的想法,沈谕白天例行到外门武院修习,协助山庄执事联合其他几个首席处理外门冗杂琐碎的事,晚上跟着易玄清、苏又夏到镇子里听评书、看杂耍、赏歌舞,消遣一番,日子倒也算忙碌又充实。   古代的一切事物对沈谕来说都很新奇。她是外门首席,跟内门弟子一样已经算是山庄的“打手”,为山庄服务,听从山庄的派遣,自然有着俸禄可拿。不愁吃不愁穿的,地位也不低,还能跟着易苏两人游玩,这种生活沈谕乐享其中。   七月初的某一日,一名侍从的到来打破了沈谕平静惬意的生活。   “沈小姐,我家公子请你到明堂一趟。”侍从一身黑衣,说话时微微欠身。   “明堂?”沈谕站了起来,“邹轩师兄?”   “正是我家公子。”侍从再次恭声说道,同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谕点点了头,内门邹师兄差人来请,必有要是,她是万万不能推脱的。   让侍从稍作等候,换下在自己屋里随意穿的衣服,穿上素净一点的短衫束裙,就跟着侍从朝内山的方向走去了。   进了明堂,她才发现,邹轩坐在上首位,下面已经摆了五张座椅,易玄清苏又夏他们都已经到了。   眼看着只有自己还没入座,沈谕赶快走向座椅,朝邹轩微微欠身抱拳表示歉意。   邹轩大手一挥,没有在意。   坐在位上,看着邹轩不怒自威的容颜,沈谕神情略显戒备,打起了精神。   眼前的这位邹师兄,人称“黑煞”,爱穿黑衣,长相比较豪气,掌管着内门明堂,是山庄非常重要的人物。   明堂的总体实力是要强于九堂的,但是因为姜沂一枝独秀,九堂的名气远在明堂之上。   如今五个首席都在这里,相比邹轩是有什么要事要说了。 第6章   沈谕落座后,邹轩抬眸扫视了一圈,沉声道:“各位都来了,我也不多说废话。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想让大家参与一场任务。”   “诸位都是外门顶尖人才,进入内门也是早晚的事。这项任务难度不大,山庄事务繁杂,内门子弟留在山庄的不多,一些小事自然要交给诸位去做。”   他顿了顿,在众人略显探寻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南桥县里有栋咱们山庄旗下的酒楼,最近要从怀唐镇新进一批货。”   说着,邹轩起身,转身走向身后,在墙上挂起一幅地图来,指着地图说道:“看这里,怀唐县在咱们九原镇偏西北的方向,也是云州与广南州交界的县城,比较特殊的是这个县城很大一部分地方群山环绕,这就说明进货时必须要走山路的。”、   说道这里,沈谕就听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广南州、云州、烟州并称靖朝的东南三州,是经济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这里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包容,来往人员龙蛇混杂,除了少数民族外,东南海域的一些小国也经常有人避开海关偷偷混进来。   广南州和云州交界线很长,偏南一部分,是一片很大的山脉。九原山庄,其实就位于这片山脉偏东南的一处分支上。   山里也混杂着各种人,最臭名昭著的就是一帮强盗团伙。因为从广南州南部北上云州等地,除非绕远一点,否则走山路穿过山脉是最快的方式。   经济发达的地方贸易需求总是格外庞大,强盗团伙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能在山脉里割据一方,为非作歹。   这件事,官府不是没管过。主要是,除非是现象级的强盗势力,那已经是威胁到地方政权的割据势力了,地方政府不作为中央政府也会出兵讨伐。如果只是零散的强盗分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很难一网打尽,官府也就不去理会了。   “这次进的货也不多,酒楼已经从南桥县里请来了一名捕快,连带着酒楼的两个掌柜,他们会带着你们一同前往怀唐县,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这一批货完好地到达酒楼。”邹轩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说道。   “都听清楚了吧?”他回头看向众人,目光在沈谕身上略作停留,朗声问道。   五人连忙齐声回道:“听清楚了。”   “师兄,”卫檀突然开口,声音轻柔,略显崇拜地目光看向邹轩,那神情看得沈谕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是分头行动还是怎么安排呢?”   “三日后动身。”邹轩回地简洁,“你们分成三组,你跟封温打头阵,易玄清苏又夏走在队伍中间,沈谕留在最后收尾吧。”   沈谕一听,自己一个人收尾?这个活可不轻松。捕快掌柜等人肯定都走在前面,强盗偷袭也很少有直接从队首下手的,邹师兄是觉得自己能者多劳?   算了,沈谕懒得多想,练就了内功,还怕一般的毛头小贼不成?   本以为事说完了也该各回各家了,没想到邹轩突然笑了笑,看向沈谕说道:“听说前段时间姜沂请了沈师妹吃饭?沈师妹这是有意加入九堂了?”   邹轩骤然一问,问得沈谕有些愣神。   她略作斟酌,回道:“确实有幸去过师姐的府邸,加入九堂还要看明年我有没有那个福气。”   这话说的,听得苏又夏在心里偷偷发笑,这个沈谕仿佛不是前些日子大肆“诋毁”九堂的那个她了。   “福气,”邹轩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呵呵,加入九堂也未必是福气。姜沂一枝独秀,对下面子弟也不怎么实在。”   他话说的直接,也不避讳。   其实山庄里的人或多或少也都知道,明堂邹轩跟九堂姜沂本来就不对头。邹轩比姜沂还大上两三岁,内功不一定比得上姜沂,也没有她出身好。被一个女子一直压着一头,他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沈谕还没接话,卫檀就抢先开口:“不论姜师姐怎样,我知道师兄待人最为实诚的,明堂子弟大都精锐,还请师兄给我留个位子呢。”   听得沈谕一阵烦躁,卫檀身份不低,进入明堂本来就板上钉钉,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装腔作势地恶心人。   从明堂出来,同住一个大院的三个人结伴往回走。   “邹轩师兄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阿谕加入明堂吗?”苏又夏有些紧张地说。   沈谕摇摇头,“我是打算进入义堂的。”   “他多多少少肯定有这个意思。”易玄清甩开手中的折扇,“沈谕实力不错,他跟姜师姐不合,自然不希望沈谕加入九堂。在我看来,如果沈谕没有加入明堂的打算,也许他会暗中阻挠,让明年的沈谕无法加入内门。”   “能到了这个地步?”苏又夏睁大了眼。   易玄清点点头,“这次进货就能看出来一点,还是多做防范吧。”   听着易玄清的话,沈谕倒是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想阻挠我也没那么简单,这一年没什么过错,他凭什么给我使绊子?”   “谁能给沈师妹使绊子啊~”沈谕话音刚落,一道慵懒缱绻的声音响起,尾音略微拉长,显得有些柔媚。   姜沂从道旁的一条小径里走出来,身旁跟着一个穿着素净的侍女给她打伞。她今天穿着淡青色短衫束裙,外面披着一层轻薄的绣花披帛,在炎热的天气看着倒是清凉舒爽。   “姜师姐好——”易玄清、苏又夏连忙躬身,略施一礼,给姜沂问好。   两人反应极快,话也说的同步,唯有沈谕还有些许的愣神。   “沈师妹不问我好?”感受到姜沂径直投来的目光,看着那人嘴角微微上扬,沈谕有些不自在,也很快回道:“姜师姐好。”   姜沂这才点点头,露出一个显得有些满意的神情,正欲离开,就听到沈谕对一旁的两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姜沂顿住了,等到那两人离去了,才笑起来,看着沈谕说道:“师妹还有话跟我说?”   姜沂跟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显得专注,语气又温柔,整个人给她的感觉非常平和,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大师姐在关照小师妹。   沈谕其实不太习惯。一方面,她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被呵护的小花小草,另一方面,她有些惶恐,其实不太能搞清楚姜沂的心思。毕竟,寻常子弟又慕又怕的姜师姐,虽然看着有些柔媚多情,很多时候说话也没个正经样,但实际上接近她时就能感受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疏离气息和骨子里高人一等的傲气,何曾这般温柔过呢?   这种显得有些特殊的待遇,让沈谕诚惶诚恐。   “姜师姐跟邹师兄很不合吗?”沈谕四处看了看,轻声问道。   姜沂神色有些讶异,很快又舒缓了下来,走上前轻轻拂掉落在沈谕肩上的几片碎叶。她靠近的时候带着一阵香风,整个人都很柔和,动作轻柔又自然。   这也是沈谕第一次跟她那么近,近到能看到阳光照射下姜沂脸上细小的绒毛,能看到她修长的睫羽在微风拂动下轻颤着。这种被另一人的气息完全包裹的感觉让沈谕下意思放缓了呼吸。   很快,姜沂又退开了。“倒也没有那么不合吧,都是为了山庄未来,意见相左有时也难免。”她笑了笑,回答地轻松自然。   沈谕点了点头,又听到姜沂说:“怎么,沈师妹是刚从明堂回来?邹轩是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用担心,好好修习,有什么事师姐给你撑着。”   沈谕总觉得姜沂说的真诚,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当下也是心生感激,“邹师兄也没说什么,谢谢姜师姐。”   看沈谕没什么话要说了,姜沂轻移莲步往前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笑道:“下次见面了,叫师姐,不必带姓氏。”   沈谕微微发愣,脑中突然回味起姜沂靠近时的温柔,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等她回过神,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脸庞就有些发热。 第7章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   第四日清晨,沈谕早早地就起来了,换上一身行动时候穿的紧身便服,就急匆匆地往山庄大门那赶。   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时,比约定时间还早上一刻钟,大门口其他人还没来。   沈谕四处转了转,也无聊,就在大门外的一颗树下蹲着,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随意乱画。   她在画卡通人物。来到靖朝许久了,虽说早已适应,但很多时候还是能想起以前生活的中的事情。   她以前喜欢看小说,对小说的衍生创作也很感兴趣,崇拜很多写手画手,看得多了,寥寥几笔的卡通创作还是能信手拈来的。   这次她画了一个很可爱的卡通人物,扎着高马尾,穿着校园制服,上身西装下身短裙的,末了还一时起兴的在旁边写了一句诗“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豪气的诗句!”不知什么时候,易玄清来到了她身后,躬身看着她。   苏又夏也来了,不过她对沈谕画的卡通女孩更感兴趣,“这个女孩穿的衣服好新奇,感觉也不像胡服,是海上的一些小国的服饰吗?”   沈谕画的专注,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到来。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跟两个人解释,只好瞎编道:“以前在一本书上见过手绘的西洋服饰,这是我自己凭记忆想象加工出来的。”   “西洋.......”易玄清有些沉吟,“太远了,出海的船队能到东海南海一些岛屿已相当不易,更别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西洋了。”   “呃......封温他们是不是到了,咱们赶紧过去吧。”沈谕余光里瞥见大门外已经站了一小撮人,连忙叉开话题说道,走之前还不忘用鞋子在地上摩擦把画和诗都擦掉。   到了山庄外的集合地点,除却他们五个人,邹轩还派了一名明堂的弟子带队。   六匹马已经被整整齐齐地从马厩里牵出来,为首的师兄率先上马,坐在马上对他们五人叮嘱道:“此番行动,我们先离开镇子进到县城。到了县城我们就直奔酒楼,酒楼掌柜在那里等着,他们的进货队伍也不少,我们主要以护送队伍安全为目的,切记不要惹是生非。”   “行动中任何人不准擅离职守,如有因个人过失造成损耗的,后果自负。”   内门师兄叮嘱完,也不废话,骑着马就下山了,相当干练。   沈谕他们连忙翻身上马,跟着朝山下赶去。   沈谕的马术一般。本来原身的马术相当卓越,但是沈谕穿到这里,虽说身体上有原身的能力,以前没骑过马的她能够无师自通,但终究是个现代人的灵魂,对马的操纵能力还是相当一般。碰到性子比较烈的马,如果不是修出内力稳定着身体,怕是很容易就被掀下马。   一个上午他们都在赶路,下了山离开九原镇,朝着县城马不停蹄,临近中午时分才到了酒楼。   到了地方,抬腿从马上跳下来,沈谕开始打量起酒楼来。   这栋酒楼名叫定天酒楼,是山庄姜家下面的产业。酒楼楼高三层,在县城较为繁华的位置,算是姜家比较重要的一处产业。酒楼装修低调,外饰以青灰色为主,窗框皆为木制,一楼的屋檐下东西两处各挂着一面大旗,显眼的印着酒楼的招牌。   “各位贵客里面请。”一个带着黑色幞头的穿着打扮像是掌柜的人朝他们躬身笑道,“贵客们先用膳,过了晌午再出发。”   “有劳掌柜。”内门师兄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客气地道谢就带着人往里走。   沈谕四处打量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回过神来别人都进去了,也赶忙往里走。   进去的时候就听见卫檀热情地邀请内门师兄坐到她跟封温那一桌,没想到师兄一口回绝了,不愿意接受她的施惠。   沈谕饶有兴趣地看着卫檀有些尴尬地收手,心里想着这个师兄虽然话少,但却是个认死理公私分明的人。   出来执行任务大家一起,但是吃饭就要自己掏钱。   她走向易玄清和苏又夏,凑上前去看菜单。   “哇,这里好多精致的菜肴啊,比膳房的菜看上去好吃多了。”沈谕一眼扫过菜单,发出一声惊叹。   苏又夏笑了笑,“你整日吃膳房,自然是要吃腻的。”   “我又不像你们,公子小姐的,下了山就能回家吃,不吃膳房吃什么?”沈谕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等明年入了内门就好些,内门膳房还是好很多的。”易玄清一边挑选菜肴,一边说道,“你看上去跟姜师姐关系不错?也许你还可以去她那蹭点吃的,她看上去倒是挺喜欢你。”   “怎么可能?”沈谕矢口否认,脑子里一下子想起姜沂靠近时的温柔。她的灵魂是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易玄清这样说,她很容易就把这种“喜欢”联想到那种“喜欢”,当下直接一口回绝。   易玄清有些奇怪的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惊诧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也不再多说,开始招呼店小二过来记菜。   一连四个菜都是沈谕点的,她还真是不跟易玄清客气。酒楼里有着样式繁多的果酒米酒,沈谕在现代的时候很喜欢喝果酒,那种二十块钱左右一瓶的9%的果酒,有些小资,她的生活费只能一周喝个一两次,有时候特别想喝了就省下了晚饭钱去喝。如今到了酒楼里,她的“酒瘾”又上来了。   “不行,”听着沈谕报出了几种果酒,易玄清当即摇头,“下午还要赶路,万万不能喝酒的。”   “没事儿吧,这种酒度数低,不上头。”沈谕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眼前两人应该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当即轻咳一声,很快改口道:“这种酒不容易喝醉吧?”   “未必,”苏又夏拿过了菜单,“定天酒楼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些果酒里有几样还是很能醉人的。再说了,果酒醇香,你喝了就算不醉也是有着果酒的气味的,被师兄知道了就不好了。”   沈谕撇撇嘴,有些不情愿,还是放下了菜单,嘴里嘟哝道:“唉,行吧行吧,那有空了咱们再来这里好好喝。”   “行,日后请你喝个够,今日就先作罢吧。”易玄清笑着点了碗汤,把菜单交给了店小二。   吃完饭,众人稍作歇息,喝了几碗茶就又上路了,朝着怀唐县马不停蹄的赶去了。   这次路程就长一点,还要走山路,如今本就是夏日,天长,太阳都落山了一行人才赶到怀唐县。   到了县城还不能歇息,要尽快前往进货的地方确认货物,搞到夜色加深,众人才在一处客栈歇息。   这个客栈比起定天酒楼来寒酸不少,可能是因为怀唐县本就在山里,经济不怎么发达一点。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山里温差又大,沈谕真的是又冷又乏。   “这里也太破了吧,真是的。”卫檀一进了客栈,四处扫视一圈就开始抱怨。   沈谕瞥了她一眼,听见她那尖酸的声音心里就不悦,瞧瞧地看向内门师兄。他倒是淡定,跟没听见一样,径直绕过前厅上楼前往二楼住处,走着楼梯还不忘提醒大家:“大家辛苦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运送货物。”   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沈谕拉着苏又夏就上了楼。   进了客房她就把靴子一脚踢掉,身上的佩剑也随意地扔掉,开始手脚麻利地解衣服的扣子。   苏又夏有些目瞪口呆。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小就学习各种礼仪,一颦一笑间都优雅万分,还是第一次见有女子能这般“豪放”。   沈谕毕竟灵魂是个现代人,繁杂的礼仪规矩她可学不会。   衣服一松,沈谕顿时感觉全身都舒畅了不少,往前走了两步就往床上一倒。   刚一倒下,她就闷哼一声,抱怨道:“这床怎么这么硬啊,没有床垫子吗?还有这被子,总感觉有点潮。”   苏又夏觉得她很奇怪,走上前拍了拍床,说道:“这是木板床,当然硬,被子如果潮了就让店家再换一个。”   “苏小姐,”沈谕坐了起来,笑道:“你还挺能适应的,你没看见刚才在楼下卫檀那嫌弃的神色。”   “这有什么,出来办事,能将就就将就吧。”苏又夏摇摇头,起身从桌案上端起一个瓷碗放到窗台上。   沈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样的用意,当即表示受教了。   “其实等我们内力再强一点就完全不需要这些了,高强的江湖人士对这些小伎俩都能见招拆招。”苏又夏放了瓷碗,才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衣服。   翌日清晨,天亮了没多久,众人已经出了客栈。赶到囤货的地方清点货物,确认全部装好了,才开始朝来时的地方赶路。   这个时候,沈谕就跟苏又夏他们分开了,独自骑着马走在队伍末尾,看管着队伍最后几大车货物。   她坐在马上,迎着东升的旭日打哈欠,嘴里还叼着草根,身形一晃一晃的,看上去有些不正经。   其实她也就是很放松,完全没觉得这次行动有什么难的,几乎是公费旅游了一样。   事实证明,这个任务也的确没什么难的,山里强盗虽多,可也不是谁的货都敢抢,九原山庄名头在这,自然能吓退不少。   进山前,大家停下来吃了一点从客栈买的干粮才上了山路。   进山的时候沈谕就有些厌倦这样略显枯燥的行程,只想着赶快结束任务回去。这次回到定天酒楼,说什么也要买壶果酒带回山庄。 第8章   过了中午,他们已经完全进入了山里,赶完山路应该能在黄昏之前赶到定天酒楼。   七月的午后,热浪袭人,相当乏困。山里还好些,树荫成片的,还算有些凉爽。   沈谕已经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马交给了酒楼的一名小厮牵着,自己则跳上装载着货物的马车上,就那么靠着货物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半下午,直到有小厮提醒他前面来人了她才醒。   整整衣衫重新翻身上马,远看着从前面车队里来了一个骑马的身影,渐渐近了才看见是苏又夏。   沈谕刚睡醒,精神不错,看清是苏又夏后就冲她挥手,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   “你精神不错。”苏又夏骑着马跟她并肩而行,说道。   “对啊,刚睡醒。”沈谕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你刚才睡觉了?”苏又夏一愣,轻轻皱了皱眉。   沈谕点点头,四处看了看,说道:“对啊,这有什么了,又没有人知道。”   苏又夏摇了摇头,“出来执行任务还是要谨慎小心吧,师兄刚才都到我和玄清那巡视了,不知道又没有来你这边。况且,他不来,不代表这些小厮不会跟他说。我们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内门子弟,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吧。”   被苏又夏这一说,沈谕也觉得自己心是有点大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去纠结无法改变的事儿不是她的作风。   没多久苏又夏就又走了,沈谕也负起责任来,骑着马在队伍末尾的区域来回巡视。   巡视到队伍最末尾的时候,沈谕看见一个小孩儿从旁边的山道里急匆匆地跑出来。男孩儿看上去约莫八九岁,头发凌乱,穿着粗布衣衫,脸上和手臂上有着不少擦伤或者划伤的痕迹,衣服也有许多破洞,神色更是相当慌张,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这奇怪的一幕吸引了沈谕的注意力,她朝男孩看去的时候男孩已经跑向了他们的队伍,一把抱住队尾的一名小厮的腿,开始放声大哭。   小厮也是有些无措,抓着衣服领子把男孩给拉开了。   沈谕骑着马过去,就听见男孩哭着朝小厮说:“哥哥,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等看见了坐在马上的沈谕,男孩似乎发现了新目标,直奔沈谕而去,在沈谕的马下一把跪下了。   现代人沈谕哪能习惯这个,立马下马把男孩给拉起来了。   “有话好好说,不着急,慢慢说。”沈谕看着男孩脏兮兮的脸和哭红的眼,有些揪心,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递给男孩。   男孩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跟我爹上午进山挖一些药草......过了中午,他从去那边的小山头上看看......我们就深入到了山里,穿过了好大一片树林......那里有个沼泽......我爹不小心掉进去了......”   男孩说的断断续续地,又有些哭腔,沈谕打断了他几次才完全听懂。   “那你爹现在在哪?”沈谕问道,语气有些焦急。   男孩指着他来时的山道,“从这个小径过去,就在里面的林子里。”   沈谕点点头,听上去也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带着绳把这小孩他爹拉出来不就好了。   想着,她就从队伍里的小厮身上讨来一条麻绳,冲男孩说:“那你给我带路,我们现在去找你爹。”   男孩点点头,有些破涕为笑,急匆匆地就带着沈谕往山道里走。   进了小山道,越往里走越有些崎岖,树林也越来越密集起来,渐渐地不仅回头看不见车队,甚至连车队的那边的声响都完全听不到了。   沈谕瞥了一眼走在身侧的男孩。   他的步速还是那么快,着急地把沈谕往里带,但面上,已不似之前那般慌张。   沈谕突然觉得有些蹊跷,她问道:“沼泽在哪?”   男孩指着前面,“就在前面的林子里。姐姐我们快点走吧,我已经听不见我父亲的呼救声了。”   他这样说沈谕才有些相信,也就加快了朝小林子走的速度。   进了林子没多久,道路突然有些开阔起来,眼看着前面就是一片林地,哪里有什么沼泽呢?   沈谕面色一变,转身就看见男孩已经跟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面无表情。   她刚抬腿就感到头顶一阵压迫,猛一抬头就吃惊地看到一张大网临空盖下,顷刻间就将她包裹。   这时候从周围的林子里窜出来三个黑衣男子,同时收线,用网把沈谕捆了个严严实实。   震惊之下,沈谕不可思议地看向男孩,就看到他漠然的看向自己,眼里没有半分地向她求救时的真情,好像诓人这件事儿他干了无数次。   很快地,男孩转身朝着来时的地方跑去了。   一时间,林子里只剩下四个人。   沈谕去摸腰间的佩剑,她现在被粗绳大网捆的严实,腰间的佩剑一点都不好拿,身上又没有带匕首之类的小刀,相当不方便。   于是,她抬头朝着三人怒喝:“你们是什么人,连我们山庄的货都敢动?”   说着,她开始反手从背后抽身拿剑。   对方选择用这种粗绳大网好像也是思索过。沈谕佩剑相当普通,锋利程度也就一般,毕竟之前一直是在山庄里待着,跟着一群子弟演练,哪里真正的上过江湖。饶是她是有内力的武者,面对这种粗绳大网牢牢地束缚,还是使不上一点劲,真是一点优势都不占。她也没有在身上藏刀,这次出来还真是跟游玩一样。   眼看着她要提剑反抗,居中的那名黑衣男子右手一挥,右边的黑衣男子顿时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拉开了弓。   “老实点,不然就放箭了。”居中的黑衣男子负手而立,声音冷冷。   眼看着拉开弓的剑,沈谕也是心下一惊,被这样捆着,简直就是活靶子。顿时,她也不敢动了。   “你们想怎么样?”沈谕收回了反手拿剑的手,恶狠狠地瞪了居中的黑衣男子一眼。   她能感受出来,眼前这三个人,根本就没有内力,若是正常地比武,哪能是她的对手?就因为一些卑鄙的手段,眼下她被裹成了粽子,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当真是憋屈。   “没想怎样,拿点货罢了。”黑衣男子朝沈谕这走了两步,没有再威胁她,反而有些缓和情绪的意味:“姑娘不必担心,我们没想伤你,拿了货自然就走了。姑娘还是老实一点,安安静静地在这休息一会儿。毕竟,九原山庄家大业大,这点货就是毛毛雨。”   沈谕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说道“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打,用这些卑鄙的手段算什么?没想到,你们连孩子都利用。”   黑衣男子没再理会她,看她的眼神中充满着嘲讽,仿佛在嘲笑她的幼稚与无知。   事实上,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把沈谕怎样。山上流动的土匪那么多,他们蒙着面,根本就不可能被认出来是哪一家。九原山庄也根本不可能为了一点货就漫山遍野地找人,所以他们才抢的肆无忌惮。   他们只是想要钱而已,跟九原山庄没有什么愁,自然不会冒着得罪山庄的风险贸然杀人。   眼看着右边的黑衣男子一直没有放下对准她的箭,沈谕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栽了。   僵持了片刻,树林深处来时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声,三名黑衣男子相视一眼,同时往后退。   沈谕无奈地撇撇嘴,就知道估计那边抢货的已经七七八八了,只是不知道抢到了哪种程度,估计是把她负责的队尾的货抢完了,再往前去他们估计也没那个实力。   三名黑衣男子一消失在树林深处,沈谕就开始抽剑。等把剑抽出来,又开始一点点地割绳子,费了好大的劲才脱身。   脱身后沈谕起身活动了一下被捆麻的筋骨,酸痛让她龇牙咧嘴。   脚步站稳了她才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在快走出小径的时候撞上了神色紧张的易玄清和苏又夏。   “阿谕——”苏又夏看见了她,急匆匆地跑上来,上下打量一番,“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沈谕摇了摇头,问道:“货呢?怎么样?”   易玄清回道:“队尾的货基本没了。咱们队伍长,最开始抢队尾的时候我们那边根本就没发觉,后来往队伍中间抢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而且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来了就直奔货物,直接把赶货车的马夫赶下来,拉着货车就走。”   “还有很多骑马带刀剑的人,咱们的小厮根本就不是对手,好几个还受了一点轻伤。他们抢了货就直奔山里,山里小道多,他们又熟悉地形,我们也就没追上去。”   沈谕听懂了,就是她负责的那一批货没了。想到可能要面临的惩处,她还真有些紧张。   眼看沈谕咬了咬唇,有些担惊受怕,易玄清宽慰道:“算了,也是他们手段太卑鄙了。我刚才听小厮说了,你是来帮一个男孩的,没想到就这样中了计谋。丢了一点货对山庄也没有很大的影响,相来也没有什么,回去好好认错就行了。”   沈谕真是欲哭无泪。本来以为穿越到了这边当霸主来着,谁曾想第一个任务就这样圆满失败了,还要面临惩罚。   等她跟着两人返回队伍的时候,就看到师兄他们都来了,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烧的,很挂不住。   卫檀脸上的讥讽掩都掩饰不住,封温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眼神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兄。”沈谕看了一眼内门师兄,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内门师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队尾一片狼藉的队伍,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谕抿了抿唇,深呼吸一下,尽量做到语气平和地把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听罢,内门师兄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责任虽然在你,但也不能完全怪罪你,回去我会如实汇报,你且等山庄发落吧。” 第9章   回程的路上,沈谕战战兢兢的。   她先在心里算了算丢失的货物的价值。被抢走的这一批货,不怎么值钱,值钱的货都在前面,看管的人手也更多。虽然不值钱,但是数量不少,也不是沈谕这个天天吃山庄膳房的孩子能赔得起的。   她想了想,自己那可怜的俸禄就是杯水车薪,真要赔钱,估计还得靠自家母亲的面馆。   但她是真的不想把面馆积蓄赔出去。面馆也是小本买卖,在镇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街道里面,来的也都是一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挣不了多少钱,何况还要给店里伙计发钱。   她母亲心善,店里伙计家里有什么事儿都会出一点,沈谕也不用人操心,这样下来实际上也没多少积蓄。   沈谕决定了,自己就是去给定天酒楼打工都不能影响自己母亲的生活。   想了赔偿的事儿,她又开始想这次行动。   毫无疑问,她就是被骗了,被盗贼利用了善心。想想还真是懊恼,犯了一个挺低级的错误,没有注意观察形势。   其实也不能全怪沈谕,毕竟她还是个现代人,而且是刚高考完的现代人。过去的那么多年都生活在学校的象牙塔里,哪有什么江湖气呢?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还成为了一位天赋不错的武者,其他方面沈谕都适应了,就是这心智方面还是得慢慢磨练。   不过话是这样说,其实沈谕自己也清楚,还是自己心大,没打起警惕心。   仔细想想也能想出来,他们一路从山道走过来,都没见到几个平民百姓,可见这山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上来的,怎么偏偏就冒出一个男孩?而且这个男孩说的故事也很奇怪,他爹上山采药,带个毛头小子干什么?男孩说他爹是去给药房挖药材,如果是真的肯定来了不止一次,对路线很熟悉,怎么偏偏就掉到沼泽里去了?   沈谕这样一回味,就觉得自己真的愚蠢过头了,行动前都没有仔细考虑过。   唉,事到如今,只能说吃一堑长一智吧,幸好只是丢了一点货物,人没什么事儿。   傍晚时分到了定天酒楼,沈谕被师兄领着去给酒楼的掌柜赔礼道歉。   掌柜很是震惊,没想到山庄派弟子出手还能有失手的时候,当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冲沈谕发一顿火吧,只得宽慰沈谕两句,说她护送一趟也辛苦,心里其实想着如实向上禀报,让上面的人去跟山庄交涉。   把其余的货物在酒楼安顿好,师兄就带着他们几个会山庄了。   到了山庄天都黑了,卫檀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慵懒地说:“师兄,我们先回了,赶了一天路真是累死了。”   师兄点点头,环视了他们几个一眼,“你们都回去吧,大家真的都辛苦了。”   说完,他又单独点了沈谕的名字:“沈谕,你跟我去一趟明堂,这件事儿得跟堂主报备一下。”   沈谕撇撇嘴,眉眼有些耷拉,朝有些担忧的易玄清和苏又夏摆摆手,就跟着师兄往明堂的方向去了。   到了明堂,邹轩不在正厅,师兄让沈谕在门外候着,自个询问侍从邹轩的去处。   沈谕在庭院的树下站着,有些无聊,又开始蹲树底下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在招呼她,抬头就看到邹轩从明堂的偏门进来,大跨步地走进了正厅。   沈谕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在心里给自己打打气,朝正厅挪着步子。   走动的过程中她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很像以前她犯事儿了不情不愿地往老班的办公室走。   进了正厅,邹轩还是坐在上首位,师兄在一旁负手而立,也没什么表情。   沈谕进来了,师兄就把情况大致给邹轩说了一遍。   邹轩听完,皱了皱眉。片刻说道,“没想到师妹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说着,他就开始灵魂发问,毫不留情地戳穿这个事件的所有疑点。   沈谕默默地听着,也没有反驳。她自己也清楚,邹轩说的这些,她自己已经在心里批判过自己一遍了,所以也没觉得邹轩说的有什么错。   但是渐渐地,邹轩话里就有些不对劲了。他开始贬低沈谕,甚至流露出一种轻视。   这让沈谕很烦躁,她觉得邹轩要么是今天心情不好正好拿她出出气要么就是有意针对她。   你可以指责我这次行动上做的不好的地方,但是你不能上升到人格层面对我整个人全盘否定。   偏偏她也不能拿邹轩怎么样,只能默默地听着,同时在心里反复念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邹轩说着说着停了,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个赔偿要你自己承担。”   “定天酒楼是姜家的,这件事儿你自己去找姜沂。”邹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姜家给你要价太高,你就来找我,师兄给你把这批货还上,不管怎么说,你是从我们明堂接的这个任务。”   其实这次任务失败对邹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首先这次也只是损失了一小部分货物,价值也不大,再说了损失的也是她姜家的货物,对邹轩对整个山庄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其次邹轩作为内门明堂堂主,带着内门子弟办事办多了,有时候江湖争斗出点人命很正常,相比之下一个酒楼丢点小货真不算什么大事儿。   但是这次很巧妙,沈谕弄丢了姜家的货。这对邹轩来说就很微妙,他可以趁机敲打沈谕,让沈谕跟姜家关系恶劣一点,或者让姜家对沈谕印象差一点,将来沈谕才能更为他所用。   沈谕听邹轩这样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听不懂邹轩的意思。这笔赔偿她可不敢要邹轩的,一旦要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今后岂不是要给明堂卖力?   有这空还不如去求求姜沂,让自己少赔点。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求姜沂,沈谕都在感慨自己的卑微,本以为是个大女主,怎么才刚开始就这么惨......   本以为训完话就没事儿了,沈谕正准备走,就听到邹轩说:“明天你去典狱司领罚,他们会发配你,念你第一次做任务,就先罚你干一周的活儿吧。”   沈谕听的瞪大了眼,什么?竟然还要去典狱司领罚?   看着她那难以置信的样子,邹轩挑了挑眉,“怎么,不情愿啊?你这次犯得错误太低级,日后是要成为内门精锐的,这样不正经怎么行,罚你一个星期都是轻的。”   邹轩话说的轻飘飘,沈谕又何尝不知道,典狱司那种地方,让干的活又怎么会是轻松的呢?   但是眼下也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闷声应下。 第10章   翌日清晨,沈谕老老实实地去了典狱司。   典狱司在内山后面,算是山庄内部一个责罚机构,主要用来约束山庄子弟,外门一些惹是生非的山庄子弟,就是三天两头的进典狱司。   沈谕在外门武院的时候,管教他们的师父经常拿典狱司来训诫他们。她现在成了首席,回到武院协助处理外门事务也是经常接触典狱司相关的事。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轮到了自己进典狱司。   进了内山,顺着一条小道往典狱司的方向走,越走路越开阔,眼看着就走到了一处山崖旁。   在悬崖峭壁边上,往下能看到一个山头,山头上有密密麻麻的青黑色建筑群,来往的人大都穿着粗布黑衣,来来往往很是忙碌。   沈谕往下瞥了一眼心里就有些发沉。完了,终究是要干苦力去了。   心里苦涩地想着,双腿也跟灌铅一样,她不情不愿地往下挪。   到了典狱司,邹轩似乎派人提前打过招呼,当天的掌事一眼就认出了沈谕,态度不算恶劣但也说不上客气。   “邹堂主说了,你是有内力的武者,不必当做寻常女子看待。”掌事把沈谕带进去,径直往里走,也不管沈谕有没有跟上,头也不回地说。   此言一出,沈谕就在心里开始大骂邹轩。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老老实实地接过掌事给她安排的活儿。   典狱司派给她的完全就是苦力活,而且邹轩这样交代,沈谕享受到了跟八尺壮汉一样的待遇,直接被赶进壮汉们的队伍,跟着他们一起做苦力。   还不能分心,旁边有着监工在身后骂骂咧咧地监督。   说来也讽刺,这里的监工除了本身属于典狱司的监工头头,其他的小监工都是从外门武院抽出来的。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身也是劣迹斑斑,说不定今天还在监工,明天就犯事儿进来了。这些人当监工,本身就有种变态的虐待别人的心理,就导致在典狱司服刑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儿。   沈谕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之前她称霸外门武院的时候,这几个毛头小子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口一个谕姐谕姐的叫着,今天当了监工,都敢在她面前摆脸色了。   气得沈谕干活的手都捏青了,心里发誓以后都不要再来典狱司这个鬼地方。   连轴转干了一天的活儿,顺着山路往回走的时候沈谕累的筋疲力尽,腿都有些发软。中午根本就没吃饱,而且那饭她真的是看一眼就不想吃,就这样一直干到了天黑。   最让她吐血的是,晚上走的时候,掌事让她明天天不亮就来,连清晨过来都算是迟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沈谕饿的两眼发昏,心里的燥郁和后悔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这个时候她看到前方的小道旁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旁还牵着一匹马。   走进一看,是苏又夏。   “阿谕,累了一天了,我牵了一匹马过来,咱们骑马回去。”苏又夏看着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沈谕,心疼地说。   “呜呜呜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沈谕感动极了,这个时候,能骑马回去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回去后沈谕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结果没睡多长时间就被侍女叫起来了。   她本来很烦躁,但是想想是自己交代她们让她们天不亮就叫自己的,自然不能迁怒别人。   于是她把坏脸色全部甩给了典狱司的掌事和监工。她心里也清楚,不管什么脸色,反正都是干一天的苦活。   她也不怕那些泼皮,毕竟真说起来,这些个监工连内力都没有,哪里能是她的对手?   其实沈谕真的板起脸色,那些小监工还真不敢说什么。毕竟不管怎么说,沈谕都是山庄极具潜力的武者,因为犯了一点错误到这里象征性地罚几天,过了这几天还是那个优秀的外门首席,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又是干到天黑透的一天,这次沈谕身体明显比昨天适应了一点,但还是浑身酸痛难耐,尤其是肩膀上因为扛了东西,磨出一道伤口,更是疼痛。   今晚苏又夏还在昨天的地方等着沈谕,接了沈谕就带着她往住处去。   “阿谕,你这要干到什么时候啊?”   沈谕趴在苏又夏背上,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说“干一周。”   苏又夏手里的缰绳紧了紧,“那还有好几天呢。”   “唉,没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我今天都比昨天能适应了。”沈谕叹了口气。   她已经累得懒得抱怨了。   第三天晚上,她迈着同样沉重的步伐走在平常走的小道上,远远地看见树下的人影,安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朝着前方说到“又夏——我走不动了,你过来吧。”   沈谕说完,随意地往身后的大树一靠,闭上眼睛等苏又夏过来。   等了片刻,没等到熟悉的声音,却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她猛地睁开眼。   来的不是苏又夏,是姜沂。   “姜师姐?!”沈谕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腿部肌肉猛的一拉,让她后知后觉地痛嘶起来。   姜沂牵着一匹白马,穿着束腕束腿的青色便服,头发高扎起来,一条青色绣花的发带垂到腰际,整个人显得很是英气,少了很多平时的妩媚妖娆。   姜沂点点头,应了一声,偏头看了一眼白马,示意沈谕上去。   沈谕怔了一下,心里知道,姜沂肯定见过苏又夏了。   “师姐是来接我的么?”沈谕明知故问,语气里都带着欣喜。   “嗯。”姜沂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跟平时对沈谕比起来倒显得今日有些冷漠。   沈谕也没在意这些小细节,开开心心地朝着白马走去,“真的太荣幸了。”她由衷地说。   想想也是,因为自己的失职害得姜家下面的酒楼损失了一批货物,现在姜家的大小姐又亲自来接自己,真的是……很荣幸……   姜沂让沈谕先上了马,沈谕上了马才意识到苏又夏来接自己时,自己都是坐在后面。   今日这样,姜沂拿缰绳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坐在她怀里了……   这样想着,沈谕就有些忐忑,眼疾手快地把缰绳攥住了。   翻身上马的姜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很自然地从沈谕手里拿过了缰绳,两手环过沈谕的腰肢自然地搭在马背上。   姜沂没有贴上来,要不然沈谕就是完全被抱住了。但即使是这样,沈谕已经被姜沂的气息完全包裹了。   被那种令人心醉的香气完全充斥着,疲惫至极的沈谕有一种向后靠在姜沂怀里睡一觉的冲动,但理智和战战兢兢让她忍住了。   姜沂离沈谕离的近,感官灵敏的她低头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甜腥气,凑近一看,沈谕右肩处有些渗血了。   她皱了皱眉,俯身在沈谕耳边轻声问道“肩膀怎么回事?”   沈谕向后靠了靠,有些疲惫地说“扛了一天东西,磨出来的。”   沈谕看不见姜沂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目光其实有些阴沉。   “邹轩让你去你就去,那里的人让你干重活你就干,你怎么不来问问我呢?丢的是我们姜家的东西,邹轩有什么资格发配你?”   “如果不是别人跟我说,我还真不知道你真的跑去了典狱司那个肮脏地方。一个星期干下来,两个肩膀不是都要留下印疤了?”   姜沂带着关心的斥责,沈谕听着却挺安心的。她能感受到,在这暗流涌动的山庄,姜沂算是真的关心自己的。   “没办法呀,本来就是我的错。”沈谕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样子。   姜沂摇了摇头,“此事你固然有责任,但是邹轩的安排也不合理。”   “不过你确实还是太松懈了,这次的任务也轻松,日后进了内门还有很多事务,你一定得记得这个教训。”   “是,师姐。”沈谕心平气和地应下了。   片刻后,她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姜沂。   姜沂本来就没坐直,沈谕突然扭过头,两个人几乎是要贴在一起。   姜沂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无视了有些尴尬地氛围。   沈谕连忙挑起话题“师姐,酒楼的损失,我怎么赔偿啊……”   她已经想好怎么求姜沂了,如果姜沂不答应,她就死皮赖脸,或者说去给姜沂打工,总比跑到酒楼当店小二强。   “不用还了,没多少东西。”姜沂轻描淡写地说。   “啊?”这下轮到沈谕傻眼了。   “你要真想还我,就凡事多留个心眼,早点成熟起来,不要让我给你操心。”姜沂有些无奈的说道。   “谢谢师姐,”沈谕说的诚挚,又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师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父亲交代过。”姜沂答的很快,好像真的是完成姜原交代的任务一样。   “哦。”沈谕点点头,收回了视线,心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姜沂看着沈谕的背影,思绪有些缥缈起来。   父亲是交代过,但也只是说沈谕天赋不错,其实这些照顾,更多地还是姜沂自己的心意。   她跟这个师妹接触不多,以前在外门见她,她挺沉默寡言的,最近通过大比接触多了,感觉她比以前印象中活泼了很多,是个很有野心很有意思的人。   她,也许能给有些没落的山庄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第11章   进了内山,沈谕四处打量,发觉这不是前往她住处的那条路。   她疑惑地回头看向姜沂,问道:“师姐,我们这是去哪啊?”   姜沂垂眸看她一眼,很快又往前看,淡声说:“去我的府上。”   “啊?”这下轮到沈谕大吃一惊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跑到沂府去,“为什么啊?”   “你累了三天,身上都是淤伤,送你个小礼物。”姜沂想了想,笑了笑说:“请你泡个药澡。”   泡......泡药澡?   沈谕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背上,只觉得一股浓浓的不真实感充斥着她,有些......幸福过头了......   “不用麻烦师姐了,我这也没什么大伤,休息几天去药房抓点药膏涂涂就好了。师姐的药澡太名贵,我.......”沈谕这会儿倒是恭谨客气,没了当初初见姜沂时傲气了。   “少废话。”姜沂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让你去你就去,说过了,真的想感谢我就凡事多长点心。”   顿了顿,姜沂又说道:“明天你不用去典狱司了,邹轩那边我会跟他说,你没必要去那种地方受气,有空好好修习内力。”   “是,师姐。”感受到姜沂语气间的不容置喙,沈谕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跟着姜沂到了沂府,下了马,沈谕才开始细细地打量这栋建筑,或者说这片建筑群。   上次来的时候,心里总归是有点忐忑,跟着侍女一路往里面走,也没仔细看,这次心里没什么负担,才有着闲情逸致细细欣赏。   沂府又大又奢华,沈谕觉得,还不如叫姜家园林。   姜沂带着她一路往里走,穿过了前厅后院,直接走进了后院里一栋房子。   沈谕猜测,那可能就是姜沂日常起居住的地方吧。   进了这栋房子,沈谕才猛然发现,这栋房子里干活的侍从侍女要少了很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女,还都是沈谕的熟面孔。   姜沂注意到了沈谕的疑惑,偏头轻声说:“任何时候,都要留个心眼,不要给不信任的人接近你的机会。”   这话说的,沈谕听着都有些脊背发凉。   这可是山庄内门啊,是沂府本府啊,姜沂对这里都这么不放心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山庄内部的分裂或者外来势力的渗透已经到一种地步了吗?   平常看着姜沂吊儿郎当的,作为山庄的“外交大使”经常出入一些花天酒地的场合,沈谕还真没想到她即使住在沂府都时刻戒备着。   她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还是说江湖上有什么人要杀她?   “没想到师姐生活得还这么如履薄冰。”沈谕由衷地慨叹了一句。   姜沂率先推开房门,轻笑了一声,“你想多了,倒也不至于如履薄冰。毕竟,我这么强,能有几个人能动的了我?”   说着,她傲气地瞥了沈谕一眼,迈开腿进去了。   沈谕跟在后面,“切”了一声,撇了撇嘴,看来刚才真都是白担心她了。   沈谕进到这房子里面,才注意到这里面跟前厅几个建筑比起来朴素多了,除了一些字画玉器,没什么装饰品,各种家具也都是红木或者黑木,看着低调多了。   沈谕环顾了一圈房间,朝着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姜沂,眼里有些不可思议。   姜沂明白她的疑惑,随意地摆摆手,有些轻蔑地说:“那些啊,都是装给人看的。”   寥寥几个字,却又让沈谕觉得眼前的姜沂令人琢磨不透。   她的语气那么的随意,神情那么的散漫,却让沈谕感受到她周身危险的环境和时刻紧绷着的神经以及身上背负着的庞大压力。   她性格那么张扬,山庄内外声名远扬,生活奢侈不思进取,天赋绝佳却又散漫懈怠,但是现在看来,又好像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她。   沈谕觉得,自己本就不了解姜沂,之前的所有论断,当真是有些主观了。   “没想到师姐也这么辛苦。”沉默了片刻,沈谕开口说道。   姜沂摇了摇头,“没有吧,只是树大招风而已。”   “你不用为我担心,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动得了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从今往后少犯错误。”顿了顿,姜沂又叮嘱了一遍。   两人又往里走了走,姜沂推开了一扇格外精致的木门。   沈谕进了里面,看见一张很大的木床才意识到这里就是姜沂就寝的地方了。   房间特别特别大,一张大床搁在里面都显得很小的那种。房间里面各式家具都有,会客用的桌椅、书案、书架等等.......   墙上同样挂着各种字画,不同的是这些字画全部出自姜沂之手。   沈谕跑到墙角,贴着墙一个个欣赏,一边看一边赞叹:“姜师姐,没想到你字画造诣这么高啊,以前真的是小觑你了......”   姜沂走到沈谕身后,敲了敲她的脑袋,“本来就是你自己先入为主的对别人进行判断,做任务的时候也是这样,太过自我。”   又被姜沂教训,沈谕抿了抿唇,嘟哝了一句:“知道了。”   姜沂挑了挑眉,看着沈谕心念一动,伸出右手捏了捏沈谕的脸,笑道:“怎么,师妹不服气啊?”   沈谕被姜沂突然有些亲密的举动吓了一跳,很快身体就感受到了姜沂的手指好凉啊、皮肤好细滑啊.......被她捏捏脸还挺舒服的......   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压下脑中下意识的念头,正想反驳,姜沂就松开了手。   沈谕突然不想反驳了。   姜沂也没继续激她,拉着沈谕的手把她往里间带。   那种清凉细滑的触感又来了,沈谕心神有些乱,竟然用力回握住了姜沂。   感受到身前人明显身体一僵,沈谕才松了松劲儿,神情有些局促,在心里暗暗地恼自己。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因为这个房间的香气?   事实上,沈谕一这个房间就闻到了。这个房间充斥着姜沂的气息,就是那种你一靠近姜沂就能闻到的清香,清新不腻人,但是闻久了或者深吸一口气,就感受到这种香气有些浓郁醉人。   肯定是因为这种香气吧,让自己头脑有些不清醒了。   推开里间的门,沈谕才发现,原来这里面才是泡澡的地方。不得不说,姜沂泡澡的地方,真够隐秘的。外面的大房间和这个里间,怕是贴身侍女都没进来过吧?   “去吧,水都备好了。”姜沂指着木桶说道。   看着姜沂走向了里间的软塌,随意地往上面一靠,端起旁边的一盏茶喝起来。   等等,姜沂怎么没有要走的意思?沈谕脸有点发热,她不会是要看着自己.......   姜沂不是个古代人吗?古代人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这个姜沂个人的特殊癖好?   沈谕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起来,又开始给自己做心理辅导:得了,姜沂爱看就看吧,不能赶人家走吧,这也太小没良心了一点,毕竟她今晚对自己真的是太好了.......唉,算了,就当是去澡堂泡澡了,那时候人不是更多?沈谕,你个见过世面的现代人怕什么怕.......   不同于沈谕这边的胡思乱想,姜沂那里脑子里一片清明。   她看着站在桶边的沈谕不动静,心下也明白过来,顿时有些无语。   “小师妹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好决定再添哪几味药材。”姜沂又好气又好笑,还调侃了一句“你个小屁孩有什么好看的,要什么没什么,姐姐还不如看自己。”   沈谕又尴尬又气恼,觉得有被冒犯道。   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脱掉,还有些赌气地走到姜沂眼前扭两下,有些放.荡地说:“我怎么不好看,姐姐你看我的腿,又白又长,你看我的腰,多细,你看我的背,这么完美的蝴蝶骨.......”   姜沂眉头一扬,还真就细细打量起来,笑着说:“师妹不叫师姐了?”   沈谕这才反应过来。回味自己刚才脑子一热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些色气,越想越羞耻......   她转过身去,躲进了木桶里,试图用泡澡来让自己冷静冷静。   然而她一进去,身上的伤就被热水烫到了,剧烈的酸痛让她痛嘶出声。   仰头靠着木桶,双目刚闭上没多久,沈谕就感受到姜沂温凉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轻轻按了按,随后她就听到姜沂说:“往前趴一趴,我看看你背后的伤。”   适应了水温泡在水中就特别放松,这个时候的沈谕也特别温顺,姜沂让她干嘛她就干嘛,老老实实的,连句反驳的话都不说。   沈谕靠在木桶上,静静地享受着。胸前浮着各色的花瓣,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体,自然也不觉得姜沂在旁边有什么尴尬了。   “师姐今日对我这般好,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日后师姐说一,我必不说二,师姐......”沈谕放松下来,又开始豪气冲天起来。   “好了吧。”姜沂笑着摆摆手,“不用师妹涌泉相报,乖乖听话就行。”   “哦。”沈谕吐了吐舌头,相当乖巧地说。   姜沂都怀疑沈谕是不是越泡越醉,要不是沈谕就躺在她眼前,她真怀疑这个一脸温顺乖巧的沈谕还是不是平日里那个心高气盛的师妹.......   姜沂走上前,蹲了下来,刮了刮沈谕的鼻子,温柔地说:“就是这样,乖乖听话。” 第12章   泡完澡,夜已经深了。   沈谕换好衣服出来后,姜沂没说让她留下,但也没赶她走,只是招呼房外的侍女给沈谕倒了一盏茶。   沈谕喝着茶,犹豫了片刻,说道:“谢谢师姐,那我一会儿就走了?”   “嗯。”姜沂同样喝着茶,低头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没抬头,轻轻地回了一声。   沈谕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况且,自己真的没有必要住在姜沂这啊。毕竟,她住的地方也在内山,从姜沂这出去没多远就到了。   可能是因为已经泡完澡了吧,下一步就应该是直接就寝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姜沂把她留下住客房那沈谕还不如直接回去,除非......   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的一瞬间沈谕就吓了一跳,惊疑地看了姜沂一眼,眼前这个女人,魅力实在太大了......   沈谕自己心里也知道自己那个德行,以前还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喜欢看美女。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谁不喜欢看美女呢?   心里这些想法一涌出来,沈谕就有些惭愧,想着姜沂对自己这么照顾,自己却有些觊觎人家美色,怪不好意思的......   姜沂那边根本不知道沈谕在想啥,只看见眼前这个师妹神情有些呆滞,双眼空空好像在出神,喝茶的动作也挺僵硬的,神情上看不出来什么喜悦。   “那你想留下?”姜沂出声说道,笑了笑。   “不了不了,”沈谕回过神来,连声道谢,“不麻烦师姐了,我这就走。”   这样说着,沈谕喝完了茶,还真就走了。临走前,她还不忘再次谢过姜沂。   翌日。   姜沂醒来的时候,已经半上午了。   她走出房间用早膳,给她送饭的侍女说道:“小姐,今早清晨,沈谕沈小姐给您送来一件东西。”   “一件东西?”姜沂弯了弯唇,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侍女说道:“送来的时候用一件普通的灰布包着,看样子里面好像是一张纸,可能是一幅画之类。”   “拿过来。”姜沂低头用膳,说道。   没过多久,侍女就把沈谕送的东西递了过来。   看着非常普通甚至是有些劣质的灰布,姜沂有些无奈,心里想道:沈师妹,送人东西你好歹找个好看点的布包着吧,这可是我收到的最粗糙的礼物了。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姜沂还是很高兴,很由衷地高兴,比那些富家子弟送她奇珍异宝字画古玩之类的高兴多了。   拆开破布的时候,里面真的是一幅画,而且一看就出自沈谕之手。   沈谕毛笔用的不好,画画还行,写起字来跟个孩童一样。   沈谕送她的这幅画,着实让姜沂吃惊,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美术流派。   沈谕画的是卡通连环画,只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两个人物形象。她跟姜沂的五官部分都是用点线很潦草的一笔带过,重点画了身体和穿着,还有当时的场景,总共画了三个场景,连环在一起完美地再现了姜沂骑着马接她、她在姜沂的寝室里泡澡和两人相对喝茶的场景。   姜沂觉得这幅画非常新奇,连带着也对沈谕更加好奇起来。   这个师妹,不知道脑子里还有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找人把这个裱起来,下午送到我房间门口。”姜沂看完,把画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侍女。   侍女恭声应下,偷偷瞥了瞥姜沂,心里感慨自家小姐对沈小姐真是好。   从这日起,沈谕还真就没再去过典狱司,而是一如既往地回到武院主持工作,同时更加刻苦地修习内力。   天天往外门跑,自从那日从姜沂那回来,沈谕就没再见过她。   这样想想,沈谕其实还有点小失落,也不知道姜沂喜不喜欢自己画的连环画。   不过她也不是心思敏感纠结小节的人,在武院一忙起来,这些小事儿也都抛到脑后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八月份了。   八月十五,中秋。   这天沈谕比往日起的还早,匆匆地赶到武院去处理杂务,一忙活起来连早膳都顾不得用,一直忙到半上午,提早就把往日要干一上午的活儿干完了。   干完了活儿,她才轻轻松松地跑到膳房搞些甜食吃。   现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声,膳房提供的冰品也越来越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谕特别爱吃这个,膳房跟她关系不错的几个伙计也都会给她留点。   前段时间,吃着吃着沈谕突然发现自己能吃的冰品种类更丰盛了,一问膳房的伙计才知道,这份是姜沂留给她的。   沈谕知道的时候只是惊讶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神通广大的姜沂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有人给送吃的为什么不要?   吃了点东西,沈谕回到住处略作收拾就骑着马下山了。   今日是中秋,她早起干活儿,就是为了早点下山陪陪母亲。   骑着马下山相当快,沈谕在镇子里闲逛了一会儿就拐到小巷子里去了。   进了自家的面馆,这个时候还不到中午的饭点,人还不是很多。沈谕四处看了看,掌柜的在忙着算账,小芸在厨房里帮着自己母亲准备中午的食材,还有个请来干活的伙计在店里打扫着卫生。   “娘,我回来了——”沈谕打了个招呼,径直往厨房里走。   走了一半,厨房的帘子就被拉开了,小芸一脸欣喜地蹦跳过来。   “谕姐,你回来啦。”小芸张开手臂想抱抱沈谕,但是手里又沾了许多面粉,有些尴尬的悬在半空。   沈谕笑了笑,没甚在意,走上来轻轻抱了抱小芸,随后就走向了自己母亲。   沈母也是一脸笑意,跟沈谕寒暄了几句就说让她先上楼歇歇。   沈谕摇摇头,也拿出一张围裙围上,“娘,我来就是帮着干活的,一会儿要上客了,让小芸在外面接待着吧,我帮你在厨房里打打下手。”   沈母也没推辞,她知道,自家孩子从小就懂事儿,不用人操心,还能给人减轻负担,而且进了山庄这段时间以来,性格也开朗了很多,跟她说的话也变多了。这让沈母相当欣慰,以前还担心这孩子太过内敛,憋着不说话容易有心病,现在看来,这些都大可不必担忧了。   没过多久,就到了饭点,面馆里陆陆续续地也来了很多客人。   随着上客量的增大,对面食制作速度要求也变高了。   沈母看着平时没怎么干过,跟自己配合默契度不够的沈谕,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还是出去给客人上菜吧,把刚才打扫卫生的那个小伙子叫过来。”   “哦。”沈谕吐了吐舌头,擦擦手就拉开帘子出去跟伙计交换岗位去了。   小芸站在门外揽客上座,沈谕传菜收拾碗筷,大家伙忙起来还算井然有序。   这也是沈谕第一次给自家面馆干活,接触了形形色色的客人,才发现自家面馆的受众很多都是附近山庄家族雇佣的长工,要么就是镇上一些小店铺的老板,中午来这吃顿饭回去继续做生意,很少见到看着比较贵气一点的老爷夫人之类。   她给一个大腹便便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有点像什么“老爷”的男人上菜时被人一把拽过了袖口。   沈谕轻轻皱眉,眼神略显不悦,听见中年男人说道:“小姑娘新来的?之前好像没在这面馆见过你。”   还没等她回话,中年男人又油腔滑调地说起来:“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这下沉谕有些明白了,当即抽开手臂,相当不悦地瞪了男人一眼。   那边掌柜的也看到了这一幕,快步走到了里厨里。   很快,沈母慌慌张张地从里厨里走出来,看着中年男人笑道:“欧员外来了,有失远迎。这位啊,是我家姑娘。”   “老板娘,你可真是会生啊,生个姑娘这般俊俏可人,看着可比我家的顺眼多了。”中年男人笑道。   沈母笑笑,“我家姑娘不常来,对你们有所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欧员外海涵。”   “哪里的话,”中年男人摆摆手,“怎么不周了,好的我都想把她带到府上了。”这话一说,那一桌的男人都有些粗鄙地放声大笑起来。   沈母面色变了变,还在堆笑:“欧员外说笑了,小姑娘不懂事。今日不要诸位的酒钱了,诸位吃好再回府。”   沈谕一听,顿时怒上眉梢,情绪也不作收敛,直接恶狠狠地扫视那一桌男人。   沈母拍了拍她的手,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中年男人说道:“哎,酒钱才几个钱,老板娘你这小本买卖我可不能让你亏了。”   “这样,再给你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把你姑娘送到我府上,价钱随意。”   欧员外这一说,沈母完全变了脸色,怒道:“这绝对不行!”   “你想都不要想。”沈谕冷笑了一声,看向了欧员外,“少在这恶心人,赶紧吃完滚。”   沈谕这一骂,不光欧员外愣了愣,就连沈母都是有些后怕。   “我说真的,你要是在大放厥词,我不介意亲自把你们这一桌都扔出去。”沈谕后退了一步,看向门外,说的云淡风轻。   “小丫头片子,”欧员外的表情已经算的上狞笑,“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欧石,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一道慵懒缱绻的柔媚声音响起,沈谕瞬间转过头,朝门口看去。   一个女子懒懒地靠在门沿上,右手随意地拨弄垂下来的青丝,说话间连眼皮都没抬。   在沈谕看来,姜沂今天穿的挺少女的,上衫跟束裙都是白色上有着淡粉的花边刺绣,头发没有挽着而是随意地散下来,脚上踩着一双丝制的杏黄色云头履,看着很小家碧玉。   姜沂说着,轻移莲步走过来,朝沈谕笑了笑,有些嫌恶地看了欧石一眼,说道:“这位是我师妹。” 第13章   欧员外有些错愕地看了看姜沂,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在这个小破面馆竟然能碰上姜沂。   “姜堂主。”欧石讪笑了一下,“好久不见了姜堂主。”   欧石脑子转的飞快,如果姜沂所言不虚,那眼前这个小丫头就应该是九原山庄内门的弟子,那......真的是有本事把自己这一桌都扔出去的。   “好久不见。”姜沂随意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微凉的眼神落在欧石身上,看得他有些发寒,“欧员外愈发豪横了这是。”   “哪有,跟小姑娘开玩笑呢。”欧石连连摆手,说道:“这家的面吃着不错,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今天见了店家的千金,开开玩笑而已。”   姜沂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欧石见状,估摸着姜沂没有生气,想着自己也的确没做什么,姜沂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姑娘让自己难堪,就起身说道:“那没什么事儿姜堂主我就带着兄弟们走了,改日再去贵庄拜访。”   说着,他就转身往门外走。   “且慢。”姜沂冷冷地声音传来,欧石步子一顿。   随后他就听见姜沂说道:“欧员外怎么就这样跑了?你还没给我师妹道歉呢。”   这次姜沂语调已经没有了冷意,一如既往的慵懒柔媚,甚至带着一丝丝的笑意,但是欧石能听出那笑里的冷意。   欧石不愿意。他有着良田千顷,在这南桥县城里走到哪都被尊称一句“欧员外”,怎么能因为一句调戏的话语就向一个小姑娘躬身道歉。   回头看向姜沂,她神色淡淡,眉宇间却都是不容置疑。   旁边一直看着的沈谕却是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欧石的身份来历,听上去好像来头不小,不知道姜沂这样对他会不会有些麻烦。   想着反正眼前这个欧员外也就是个垃圾,本着不跟垃圾计较的原则,沈谕就想把这事儿翻篇了,省得给姜沂带来不利。   “算了师姐,让他们赶紧滚就行了。”姜沂在这,沈谕底气可足了,虽说不想跟他们计较,但是嘴上绝对不能饶人。   听到这样刻薄的嘲讽,欧石面色变了变,但也没敢说什么,又看向了姜沂。   姜沂也抬眸看他,声音又变冷了:“看什么看,我师妹说了,让你们赶紧滚。”   姜沂这一说,欧石才带着人拂袖而去。   等他们走了,沈谕有些激动地走到姜沂身前,说话如开闸泄洪一般:“师姐师姐你怎么来啦?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你今天穿的好清新可人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家面馆在哪的啊?”   姜沂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感受到了面馆里四处投来的目光,拉过沈谕的衣袖往外走:“咱们出去说。”   “哦哦。”沈谕会意,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出了面馆,俩人往小巷里面又走了走,直到姜沂顿住了脚步。   “今日中秋,我是要回县城的姜家。每年的今日,城里都会有热闹非凡的集市,往年我都会逛集市,今年的集市,想邀请你一起来逛。”姜沂笑着说,“我从山庄下山到了镇里,之前就知道你家面馆就在镇上,打听打听就找到了。”   “邀请我逛集市?”沈谕语气了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姜沂会邀请她来逛集市。她以为,这种活动,姜沂应该会有县城里面少爷小姐陪着,论身份地位论财富身家怎么都轮不到她。   “很惊喜吗?那你晚上会来吗?”姜沂笑着问,抬手轻轻拂掉了一片落在沈谕肩头的秋叶。   沈谕点头如捣蒜,神色很激动,“去去去,一定去!”   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有些忐忑地说:“师姐还邀请了其他人吗?”   好像有些奇怪沈谕为什么会这么问,姜沂的眼神有些疑惑,但是很快给沈谕回复道:“没有,就你一个。”   “哦。”沈谕笑了,笑容甜甜的。   姜沂捕捉到了这个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奇。这个时候的沈谕,跟上次泡澡时候温顺乖巧的沈谕一样,都是她平时从来没展现过的样子。   难道说,对小师妹好就能解锁更多她不为人知的样子?姜沂觉得很新奇。   “师姐为什么来邀请我呀?毕竟我没钱也没本事。”沈谕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样子,看向姜沂打趣道:“难道我对师姐还有什么特殊意义不成?”   “差不多。”沈谕没想到姜沂竟然点了点头,“你还没到内门,进去了你也不一定在九堂,算是我平时接触圈子之外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利益牵扯等等,更谈不上感情羁绊。你也很有趣,跟你一块玩没有什么压力,我也很放松,不用去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这是沈谕第一次听姜沂说这么长的分析,她分析的理性到位,眼神又真切,明明是褒义的话,可沈谕听了就是有种难言的淡淡的失望。   因为按姜沂这么说,沈谕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高级的“工具人”,永远融不进姜沂的圈子,跟她关系很近实际上又很远,就好像她们彼此作为对方的船坞,让对方暂避一下风雨。   可是船终究要开走。   沈谕觉得,自己内心好像不想这样。她觉得自己内心渴望着能走进姜沂的圈子,能跟她关系更近一点。   如果姜沂不能在她这停留,那她就跟她一起,扬帆远航。   沈谕还在笑着,姜沂却觉得沈谕的情绪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她回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心下有些感慨沈谕有时候还真是不像面上看的这么粗犷,心思也有敏感的时候。   “傍晚来县城里的姜家找我。”姜沂笑笑,转身从小巷的另一边出去了。   沈谕回到面馆,就被自家母亲、掌柜、小芸围住了。   “小谕,刚才那位就是山庄的姜堂主吧?”掌柜小生有些激动,“果真是谪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光是看她两眼就要心醉了。”   沈母也接口问道:“阿谕啊,刚才那就是庄主的姑娘吧?眉眼跟庄主很像。”   沈谕正要说话,就听见小芸说:“谕姐,刚才那个姐姐好厉害啊,她一说话欧员外都不敢吭声了呢。”   他们叽叽喳喳的,听得沈谕一个头两个大,就把姜沂来找她的事儿说了说。   “话说,那个欧员外是什么来头啊?”沈谕说完,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掌柜四下看了看,才低头跟沈谕说:“这个欧员外,是南桥县令的弟弟,家里有不少田地,算是有权有钱,经常来咱们九原镇晃荡。”   “不过还是没法跟姜堂主比,毕竟整个南桥县最大的家族就是姜家了,还不算上弟子遍布云州九原山庄。”   沈谕了然了。大家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谁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事儿就当是过去了。   到了半下午,沈谕就开始收拾行囊,备好马准备前往南桥县主城区。   西方残阳如血的时候,她准时地来到了姜家府邸前。   事实上,早在一刻钟前,她就已经差不多到了姜家府邸附近,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正门,就沿着外墙走,又骑了一刻钟才找到。到了正门她在心里感慨,姜家这个府邸也太大了吧,听说里面住着上百口人,如今看来很有可能是真的。   正门很大,很多人进进出出的,都穿着华衣,手里拎着各式物品。沈谕看了一会儿,思忖道,看来今晚是有不少人来给姜家送礼了。   她把马拴在树旁,径直往大门走去。   刚要跨过门槛,她就被两个门童拦住了:“你是哪家的小姐?有没有请柬?”   沈谕一愣,这.......她不知道姜家今晚是要搞宴会的啊。   门童见她拿不出请柬,穿的又普通,只当是来蹭饭勾搭公子的丫头,就有些不耐烦地要打发她走。   “哎,姜沂是我师姐,她让我来找她的。”沈谕有些着急。   门童却是一点不在乎,“小姐的名讳也是你随便乱喊的?她是你师姐我还是你师兄呢,赶紧走吧小姑娘,你这样的我见太多了。”   沈谕内心相当无语,她没带腰牌,也不想对姜家人动武。   她转身牵着马,沿着墙根往西走,一边走一边在脑子了盘算。   余光不经意瞥到姜家漆成红木色的高墙,脑子里突然有个主意。   她沿着墙根又往前走了走,远离正门走到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顺手把马拴在道旁树上。   红墙堪堪五米左右,不算高。   沈谕往南走了二十米左右,助跑起来,提气轻身,使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轻功。   她踩着马背一跃而上,轻轻松松的落在了红墙上。   站在红墙上的时候,她内心满是激动,不停地在内心呐喊,原来这就是飞起来的感觉啊。   虽然已经在记忆里演练过无数次,但是真正“飞”起来,那感觉还是很爽的。   当事人过于沉浸在自嗨中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很快,红墙上的沈谕就被发现了。   “来人啊,有人擅闯府邸!”   沈谕听着下面传来的声音,吓的也没怎么看路就往下跳,以至于直接一头栽进了花丛里。   等她狼狈地爬出来,身上已经沾了许多碎花和泥土。   都怪姜沂!   “姜沂也太不靠谱了!”沈谕骂骂咧咧,走到小路上就开始拍自己身上的泥土。   说曹操曹操到,姜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谕?”   沈谕拍动的手一僵,转过身勉强堆了个笑:“姜师姐。”   “你这是闹的哪出?”姜沂上下打量着沈谕,有些疑惑地说。   还不待沈谕回答,姜家的府兵就来了一批,目光不闪地看向沈谕。   其中一人恭敬地对姜沂说:“报告小姐,发现有人擅闯府邸。”   姜沂恍然大悟,看着一脸狼狈的沈谕笑了起来。   那笑容,沈谕越看越觉得幸灾乐祸。 第14章   “你们都下去吧,这位不是外人。”姜沂看着府兵,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府兵们将信将疑地看了沈谕一眼,姜沂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恭声地说了一句“是,小姐”就退下了。   等府兵们都退下了,沈谕才不悦地瞪了姜沂一眼,似乎是在埋冤她没有安排妥当。   姜沂笑了笑,带着沈谕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抱歉抱歉,这次是我考虑欠妥了,没有事先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过你也是啊,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差了,翻个墙头都能栽下来?”   这话说的,沈谕听得几近呕血,气急败坏地说“姜大小姐,不是你喊我陪你逛集市的嘛,我千里迢迢骑着马过来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头丢了人,你不可怜可怜我反倒怪我轻功差?”   “好了好了,别生气。”姜沂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是在安抚沈谕的情绪,“走,我带你去换衣服去,赔你一身新衣服好吧?”   “这还差不多。”沈谕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你要让我自己挑。”   “行行行,依你。”姜沂很快点了点头。   她的语气分明是有些无奈的,可是沈谕偏偏能从其中听出一丝宠溺来。   噫,这样栽下来好像也不错。   跟着姜沂往里面走了一段时间,沈谕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姐,怎么还没到啊,你住的是不是太偏了?”   姜沂回头看她一眼,淡声说道:“这个大宅子里面住的人多,我们刚穿过前庭,我住的地方在后院,位置确实有点偏一点,但是特别清净,你没在这里生活过,外面真的特别喧闹。”   沈谕“哦”了一声,又说到:“师姐,你小时候一直都在姜家大院住着啊,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山庄长大呢。”   沈谕说完,就注意到姜沂的眼神变了变,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乎闪过一丝悲切,也似乎在回忆什么。   “嗯,小时候一直是在这个大院生活的,这里都是姜家人,我的堂亲表亲也都在这里,天天一群小孩子在这里嬉闹玩耍,现在想想还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一段时光啊。”姜沂说起这些时,眼里满是怀念和感慨。   “后来,”她话锋一转,神情都落寞了几分“我爷爷把庄主的位子让给我父亲了,而我,作为下一任的庄主继承人,自然也随着他搬到内山去了。”   “其实我是不太喜欢住在内山的,毕竟山庄不同于姜家。那里总会让我感到责任在肩,压力有点大。我父亲知道我的性子,他非常尊重我,也没有强迫我非要住到内山,我母亲也不太喜欢山庄那种氛围。我父亲失踪后,她就回到姜家大院了,再也没有上去。”   “而我,也是因为我父亲失踪的缘故,就一直住在山上了,毕竟我是下一任的继承者,山庄的很多大事,我还是要看着的。”   沈谕默默听着,有些后悔提问了,姜原都失踪好几年了。他失踪的时候,姜沂估计跟小芸差不多大,还是个小丫头,突然就要承担整个山庄的担子,任谁都会有些吃不消吧。   这个时候,她好像突然能理解起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无比审慎的姜沂来。卫家,封家,邹家,这几家估计都在盯着姜沂,盯着那个本该属于姜沂的庄主之位。这样想想,很多事情确实也都能说通了,云州第一大势力九原山庄,庄主失踪数年却迟迟没有新庄主上位,其中利益斗争可能复杂到远超沈谕的想象。   “没事的,师姐,你是姜家正牌继承人,那些跳梁小丑也无法对你怎么样的。”沈谕开口,宽慰了姜沂一句。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余,姜沂人美武功高强,背后是整个姜家,哪用得着她来操心?她还不如好好听姜沂的话,少惹点是非给她添麻烦。   她看向姜沂想补充一句的时候,看到姜沂竟然摇了摇头。   随后她就震惊地听到姜沂说:“我还有一个哥哥。”   看到沈谕不可思议的神情,姜沂解释道:“他叫姜修,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比我大六岁。他母亲身体不好,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可能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身体也不好,常年在家里休养着,性格也特别内敛。这就是为什么他是长子,而我却是爷爷和父亲指定的山庄继承人的原因。”   “以前我们关系很好的。他总是妹妹妹妹的叫着我,陪我玩,陪我长大。”   回忆着过去的姜沂突然话锋一转,“父亲失踪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感觉他也变了很多。我们俩之间冷了不少,二长老跟他走的近,卫家明摆着就是在利用他。”   沈谕听着,只觉得信息量爆炸。   阅文无数的她已经开始在脑子里面构想出一场卫家牵头,带着其他几家“逼宫”姜沂,扶持“弱哥哥”上位借此窃取山庄大权的狗血戏码。   电光火石间,她就脑补出了许多许多。   “师姐!”沈谕突然跳到姜沂身前,把她吓了一跳,义正严词地说:“不论什么时候师姐我都会坚决支持你的!毕竟你对我那么好,我知道你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嘘,”姜沂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又不是天子,什么正不正统之说,以后说话注意点,别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哦,”沈谕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交谈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姜沂住的地方。   这里跟内山的沂府比起来要低调很多,色彩没那么明艳,整体看起来没那么珠光宝气,但是依然气派恢宏,亭台楼榭样样齐全,假山怪石错落有致,园林布置的很是精美。   正如姜沂所说的,这里真的相当静谧。   “住在这里真的好棒啊,又安静又美观,晨起练功,下午会客处理事务,晚上挑灯夜读。”沈谕由衷地感慨了一句,“真的是理想的生活了。”   姜沂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原来师妹的理想这么简单,我总以为,师妹有野心,是想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的。”   “那倒也是,”沈谕干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师姐你住这么远刚才走到门口干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某人迟迟没来,出去看看情况。”姜沂语气淡淡。   这下沉谕没理了,也就不说话了,跟着姜沂进了庭院。   进去后,姜沂把沈谕直接带到了最里间,把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衣橱全部打开让沈谕挑。   沈谕目瞪口呆,被这么多的衣服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别愣着了赶紧挑吧,挑完换上咱们出去逛集市玩。”姜沂催促道。   考虑到姜沂今日的着装,沈谕挑了一件米白色打底,青花蓝点缀和金色绣边的束裙套装。   换衣服的时候,沈谕让姜沂先出去,自个儿往屏风后走。   姜沂眉头一挑,打趣道:“这还害羞呢,那天请你泡药澡,你不是还在我面前扭来着?”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沈谕就想到那天自己泡澡泡的有些飘飘然干下的蠢事,当即就有些脸红。   “去去去,你先出去。”沈谕转过身来,推搡着姜沂往外走。   她换好衣服,推开门往外走。   姜沂就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静静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谕看着她的背影,配着这院子里的美景,当真是赏心悦目。   “换好了?”察觉到推门声,姜沂转过身来,笑道:“走,我们从偏门出去,正门太远了。”   两个人从偏门出了姜家大院,直奔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去。   一路上人群都熙熙攘攘的,越往集市中心越热闹。人们都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三三两两地手挽手并肩而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团聚的喜悦。道旁店铺的小伙在卖力的要喝,门口的姑娘也在热情地揽客,节日气氛相当浓郁。   沈谕逛着,感慨古代的中秋也太有氛围了,想到自己以前过中秋,在家里吃着没比平时好吃到哪的饭,吃着甜的发腻的月饼,饭后去看无聊至极的中秋晚会,第二天还要交篇800字的感想给老师,而如今,华衣在身,美人相伴,兜里还不缺银两,当真是惬意至极!   姜沂看着自己身侧一脸幸福的沈谕,心里有些疑惑,出来逛个集市,她就乐成这样?小师妹也太好哄了点吧。   “你要吃月饼吗?”姜沂指了指前面一个酒楼。   沈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是定天酒楼。酒楼的门口摆着几张小桌子,上面有着各式的月饼,都被切成了小块,免费提供给来往逛集市的市民。   一想到定天酒楼,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月饼......怎么能不吃的呢?   于是,犹豫了片刻,沈谕还是说道:“吃!”   姜沂笑了笑,拉过了沈谕的手,把人带着往酒楼走。   突然被姜沂牵手,沈谕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回握,也不好意思抽离,就那么自然地放松下来,任由姜沂牵着。   走到酒楼门口,吃免费月饼的人还真不少,队伍都排了好几米。   姜沂没有要排队的意思,拉着沈谕进了酒楼。   酒楼掌柜显然认识她,一看见她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笑道:“小姐来了,小姐打算坐哪?”   姜沂想了想,回头看向沈谕:“你吃晚饭没?”   沈谕一愣。这肯定没有啊,本来不就是想着跟姜沂一起逛小吃街吃小吃的嘛.....   “没有呢。”她老老实实地说,没有跟姜沂客气的意思。   姜沂会意,问道:“那你是想在酒楼吃,还是一会儿出去逛街吃?”   沈谕思考的时候,一旁的掌柜已经要惊掉下巴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姜沂这是在征求这个小姑娘的意见,除了姜家的小孩子和长辈,他还从来见过姜沂征求过谁的意见。   沈谕记得,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跟着易玄清他们来这吃过,对这家的果酒念念不忘,如今姜沂在这,不如宰她一顿。   于是她说道:“师姐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在这吃吧,如果可以的话,师姐请我喝几杯果酒吧?”   姜沂神情微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对一旁的掌柜说:“把菜单拿来给这位小姐看看,果酒的话多上几种,每种不要多,正常量的一半就行。”   “谢谢师姐,师姐你真好。”沈谕笑嘻嘻地说,跟着姜沂上了二楼。 第15章   到了二楼,挑了一间最好的位置坐下,沈谕点起菜来一点都没留手。   姜沂劝了劝她:“别点太多,随便吃点,待会咱们出去逛集市,我再带你吃点,这条街上有好几家糕点卤食都特别美味。”   “好,”沈谕点点头,很听话地划掉了几道菜。   菜品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了,沈谕吃起来,感觉跟她以前吃的味道还是很不一样。可能现代社会,调味料过于发达以至于很多时候做菜是失去了菜品本来的风味。   不同于沈谕的大口吃菜大口喝果酒,姜沂就要优雅斯文的多,不紧不慢地吃着。   定天酒楼的果酒远近闻名,沈谕喝起来真的觉得名副其实。酒味醇香,果味甘甜,两者兼容让人回味无穷。唯一的缺点,其实也不能说是缺点,就是跟沈谕以前在大超市十几二十块的价格买一瓶的果酒比起来太过纯正,一点不掺假,喝起来反而容易上头。   等沈谕菜吃的差不多,她喝的都有些微醺了。   姜沂倒是没什么变化。定天酒楼的菜她从小到大吃过无数次,早没觉得有什么新奇,常年参与各种宴会,她的酒量一直相当不错,区区果酒,还真是奈何不了她。   主菜吃完了,就该吃今晚最不可缺少的月饼了。   这个酒楼的月饼又小又精致,种类也很多,有咸一点的,也有偏甜一点的。   可能因为酒精的缘故,沈谕嘴又开始飘起来:“这个月饼吃着挺不错的,小而精致,入口即化也不算腻。唉,就是有点想念冰皮月饼,还有流心,以前吃着觉得甜的发腻,现在吃不到了,还真是想念。”   姜沂:???这人在说些什么?   “你少喝点。”姜沂轻轻皱眉,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沈谕的桌面。   “哦。”沈谕笑了笑,拿起杯子一饮而下,起身说道:“我们走吧。”   她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很亢奋,其实处于一种头有点晕有点重但是精神上却感到飘飘欲仙的矛盾状态。   下楼的时候,沈谕脚步一抖,身体一个踉跄,被姜沂一把拽住了。   “不让你喝那么多还喝,跟没喝过果酒似的。”姜沂扶着她,轻声斥责,“要不然不逛了,就在这休息一晚吧。”   这下沉谕脑子里清明了一点,连忙说道:“别别别,师姐,我没事儿,咱们继续逛吧。”   她可不想因为多喝了点果酒就错失了跟姜沂继续逛街的好事情,要不然日后想起来可真是亏大了。   两个人出了酒楼,夜晚的风迎面吹过来,虽然有些微寒,但也让沈谕清醒了不少。   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路过首饰佩饰店的时候,姜沂把沈谕带了进去。   “师姐你看你有没有喜欢的簪子步摇之类,我兜里还有些银子,全当感谢你今晚请我吃饭了。”沈谕在店里环视一圈,看着姜沂说道。   姜沂失笑,“你那点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哦,”沈谕有些失望,旋即看到香囊的时候又眼前一亮,“那师姐我送你个香囊吧,怎么说也是我的心意嘛,我挑几个你就收下吧。”   “好。”姜沂笑了笑,缓步走到沈谕身侧,拉过她向里走,说道:“这家店我来过不少次,卖的佩玉确实一绝,玉成分很纯,色泽也好,雕刻出的样子也千奇百怪,我今晚带你过来本来就是要送你佩玉的。”   “我很喜欢带玉,总觉得玉很纯净,能驱散很多阴邪肮脏的事物,给人带来福运。送你一块佩玉,希望能保佑师妹平平安安,一直保持现在的纯真与朝气吧。”   听姜沂这样说,沈谕很是感动,“师姐你送我佩玉,让我这区区香囊怎么送的出手?”她故意语气轻松调侃,实际为了掩盖因为过于感动而鼻尖发酸声音发抖。   “礼轻情意重嘛,你送了我还有不收的道理?”姜沂摆摆手笑了笑,想起了什么,说道:“师妹上次送我的画不错,我很喜欢,很新奇很有趣。”   她这一说,沈谕想起来,自己上次是送过姜沂一副连环画,没想到现代的画风姜沂也会喜欢。   “师姐喜欢的话,我回去再给师姐画几幅罢。”沈谕笑笑,轻轻松松地说。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沈谕心急,已经戴上了姜沂送的佩玉。   两个人往前走,路过一个买糖画的小摊时,沈谕惊呼了一声:“哇,是糖画!”   她特别兴奋地跑到小摊前,看着千奇百怪的糖画一脸惊叹。   古代的糖画跟现代的比起来,形状上要丰富的多得多,可能因为是真正的手艺人吧,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建筑美轮美奂。   “你没有吃过这个?”姜沂看沈谕这般兴奋,有些疑惑。毕竟,糖画一点都不罕见,而且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   “吃过吃过,”沈谕飞快回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姜沂解释,只得说:“我特别喜欢吃这个,这个小摊比以往吃的形状要丰富很多。”   姜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是沈谕童心未泯,单纯可爱。   买了糖画,两人往前逛的时候又买了糕点还有凉面之类的小食。不得不说,沈谕真的很能吃,方才在定天酒楼明明已经吃了不少,可这会儿也没少花姜沂的钱。   远远地就能听到歌声,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处戏坊搭了个露天的台子在表演歌舞。   娱乐匮乏的古代人可能还比较喜欢观赏歌舞,可沈谕却提不起一点兴趣,更何况她的审美也的确欣赏不来这种形式的歌舞了。除了看看表演歌舞的美女,听听还算听的过去的音乐,也没什么有趣的。   姜沂却觉得这个歌舞表演看着还行。于是在陪姜沂的过程中,沈谕跑到了戏坊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点米酒。   姜沂见她又喝酒,轻轻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还喝?”   “这不刚才又吃了好多东西嘛,我渴了。”沈谕神色轻松,语气自然,“米酒没什么吧,就当是尝尝鲜了。”   可是,这个小摊卖的米酒,不是普通的米酒,而是摊贩自家祖传下来的一种极具特色的米酒,酒精含量要高很多。沈谕对古代的字不熟悉,压根没看懂小贩摊子上写的一大堆介绍在说什么,以为跟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喝的那种酒酿桂花奶茶一样,就是普通的米酒。   喝了两口还没感觉,但是过了片刻后劲就上来了。   沈谕觉得不对劲,知道低估了这个酒了,头有点晕,不能再喝了,姜沂还在这,万一失态了就不好了。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酒.......它该死的好喝。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交战,沈谕纠结万分,最终还是几口下肚,把那一小瓶米酒喝干净了。可能人在沉浸于某种状态的时候真的很难迅速地从中抽离出来吧。   喝酒是这样,今晚对姜沂的依赖好像也是这样。虽然担心喝多了容易神志不清,但是沈谕就是觉得,跟着姜沂就没有什么了。   姜沂聚精会神地听完一段歌舞表演后,走向人群之外的长椅上的沈谕,吃惊地发现这人面色酡红,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和甜味。   “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姜沂走上前,在沈谕面前晃了晃右手。   沈谕靠着椅背,明明是闭着眼的,却在姜沂伸出手时一把抓住了,动作迅速灵敏到姜沂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着右手手腕一把拉过去,在回过神来沈谕就环着她的腰了。   姜沂正要说什么,低头看到沈谕动了动鼻子,随后就听到她说:“师姐,你身上好香啊。”   “不让你乱喝,你偏要喝。”姜沂居高临下,轻轻拍了拍沈谕的后脑勺,“我们往前走走,找个地方住吧。”   她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很不适应,微微发力想要脱身却感受到沈谕抱得更紧了,还口齿不清地说:“师姐,你别走。我知道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我有点幼稚,也没什么本事。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来就.......我知道你对我好......请等等我......”   沈谕越说越含混,姜沂听不清了,能听清的她也没听懂,只觉得沈谕比她想象的好像还要复杂一点。   在那时候,姜沂突然觉得沈谕很是脆弱,于是就那么任由她抱着,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完全消失。   姜沂这才抽身,扶着沈谕站起来时,她又清醒了一点。   “头重脚轻呀,”沈谕梦呓似的,“我们去哪呀。”   看这样子,也不能再往前走远了。姜沂想着,索性就在戏坊这住下算了,不想再往回一直走到定天酒楼了。毕竟定天酒楼是姜家下面不算小的产业,江湖上不少人盯着。而且定天酒楼姜家人太多,她带着醉醺醺的沈谕住过去这事儿第二天估计就能传遍整个姜家,那些对她位子有所觊觎的表亲堂亲,可都时时刻刻盯着呢。   虽然那些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苍蝇一直嗡嗡嗡的,也烦人。   想着,姜沂就拉着沈谕走向了戏坊,偏头温柔地对她说:“我们回家。” 第16章   俩人进了戏坊,店里就有伙计迎上来接待了。   那人眼看着沈谕脚步虚浮,就要走过来搀扶着她。刚一走进,胳膊伸出一半,突然被姜沂拦下了。   伙计有些懵圈,站在那有些手足无措。   姜沂没理他,偏头看了看站在两旁的侍女,朝她们递了个眼神。   这些侍女阅人无数,一个个眼皮都很活,立马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来接过沈谕。   这下伙计明白了,看向姜沂时面色有些尴尬。对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伙计只当是某家的小姐,也不敢得罪,还是老老实实地领着姜沂去挑选客房。   姜沂没有说太多废话,上到顶楼挑了一间最隐蔽幽静的房,交付了银两,就把沈谕扶了过来,连侍女都没让她们上楼。   可能是酒的后劲完全上来了,沈谕看上去很困,眼皮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姜沂把人拖到床边,就直接松开了手。   “咚”的一声,不知道是沈谕的手肘还是脑勺砸到了床板,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姜沂也吓了一跳。她还真没想到,看上去铺的垫子很厚实,谁知道这个床板这么硬,不由得埋怨起戏坊来。   其实还真不能怪这个戏坊。本来戏坊就是听戏的地方,客房条件就不会多好,姜沂还挑了一个最偏的,平日里都没有客人挑,伙计们疏于打扫了一些。   “啊,”沈谕痛嘶了一声,脑子清醒了一点,双手撑着起了上半身往后挪了挪,让自己正好靠着床头的靠枕。   “师姐,你干嘛摔人家。”沈谕眯缝个眼,朝着姜沂有些委屈地说。   姜沂一时还真有些接不上来话。她自己拖着沈谕上的楼,沈谕不比她矮,还比她重一点,把人弄上来已经很累人了。再说姜沂从小到大也没这样给人服务过,走到床边的时候已经很有耐心了,指望她把沈谕“小心轻放”是不可能的。   “我没摔你,你自己倒的。”沉默了片刻,姜沂淡淡地回道。   沈谕没接话,似乎是在想到底是不是姜沂说的那样。没多久,她“哦”了一声,有些憨憨的笑了两声,“那不好意思啊师姐,在你面前出丑了。”   姜沂看着她靠在床头闭眼傻笑的样子,直截了当地说:“是挺傻的。”   “哼,”沈谕轻哼了一声,故作委屈,显得有些无理取闹:“师姐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不就是多喝了你家酒楼几壶果酒,吃了几盘菜,又喝了点米酒,也没多少吧?”   “师姐你不要嫌弃我啊,我还等着进内山给你卖命呢……”   姜沂刚刚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就听见沈谕在身后絮絮叨叨地哼哼,顿时觉得既无语又烦躁。   她起身看向窗外,夜色微凉,外面还有些喧闹,小镇里比往日要明亮许多,大家都在欢快地过节,看来今晚不会多静谧了。   “起来喝口茶醒醒,再说废话我就真把你扔出去。”姜沂走到床边,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床头,“或者我自己再换一间房。”   “我没醉,”沈谕倔强地说,随后又像是有些害怕似的,很小声地说:“师姐要我闭嘴那我就闭嘴了,我睡觉好了,你别走。”   说着,她还真就往下挪了挪身体,闭上了眼睛。   姜沂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沈谕平日里看着挺潇洒果决,没想到还有这副黏人又小孩子气的时候。   等她喝完一盏茶再看沈谕的时候,她好像睡着了。   姜沂轻轻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非常均匀,看上去睡得不浅,神情非常柔和,整个人完全安静下来,一身的锐气似乎也都收敛了,看上去就跟一个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沈谕,让人很难把她跟九原山庄内门子弟联系起来。   沈谕闭上眼的时候,睫毛就显得特别长。姜沂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出神。   沈谕这种完全沉浸下去的睡眠状态,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了。平日住在山庄,跟那些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外出更是要谨慎至极,哪里有这般放松的时候。这样想来,看着沈谕还真是有些羡慕。   说到沈谕,姜沂自己也觉得,她对沈谕好像是有些好的过了头。她向来是个理性审慎的人,不仅能洞察他人,对自己的了解更是细致入微。她熟悉自己的每一分心理变化,对自己每一项决定都清楚至极。因为她始终觉得,要想掌控生活,首先就要掌控自己。   可是这一次,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对沈谕这些好是出自什么,但是清楚绝不仅仅是因为姜原的叮嘱,还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占据了更多的成分。   她觉得,自己对沈谕又好奇又喜欢。但是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好奇才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才好奇呢?   见到沈谕的时候,姜沂就觉得她很有意思,长相也很讨喜,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看着爽朗又自信,很有魅力,因此对她也有好感。   日后的接触更是让姜沂对沈谕越发好奇,总觉得她与众不同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跟别人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沈谕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而且她的原生家庭姜沂也清楚,感觉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人,独立自强是应该的,但是不该像沈谕这样,有时候显得过于单纯,没心没肺了一点。   越想姜沂越觉得混乱,不禁想起自己读过的诗书来。可能有些事情就像诗书中描述的感情一样,很难用思维完完全全理干净吧。   想到这,姜沂也不想自寻烦恼,夜色也深了,还是先歇息吧。   ————————   沈谕突然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淡很淡,但是她就是能察觉。   睁开眼睛,房间还是一片漆黑。   脑子还是有些昏沉,但是神智还是很清明,沈谕快速地回忆了过去,大概理清了现在所处的情况。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人脱了,现下只穿了一点内衬躺在床上。   一想到是姜沂给自己脱的,沈谕顿时又羞又恼,气的想找姜沂理论理论。   她侧过身去看,床上完全没有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姜沂人呢?   心下一惊的同时,沈谕也开始留意房间里奇怪的气味。想到了什么,她顿时心里警铃大作,双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她这一坐直,立马就看见了姜沂的身影。   姜沂的衣服也没穿整齐,披风扔在旁边的书案上,头发随意的披散着,还赤着足,脊背挺直地靠在窗户旁边的墙壁上。   姜沂这是干什么?沈谕被她这举动搞的有些懵圈,正欲开口询问,就看见扭过头来的姜沂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窗外。   沈谕吓了一跳,连忙打起精神,感官都在内力的运转下变得敏锐了。   这时候她也看出了不对劲。窗户好像被人开了一条缝,或者是窗户纸被捅破了,光线太暗距离又远沈谕看不清楚,但是能明确感知到奇怪的气味就是从窗户那传过来的。   这种时候沈谕就是再傻她也明白过来了,这绝对是迷香,要不然都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看文花的钱。   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是冲着姜沂来的?   沈谕思考着,有些紧张地看着姜沂,吃惊地发现她一脸轻松,甚至还在悠闲地抠指甲。   察觉到沈谕的目光,姜沂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继续睡。   沈谕被姜沂的举动搞的更懵圈了,不过还没等她躺下去,窗户就被人破开了。   因为提前预感到了,沈谕也没发出什么惊叫。   事实上,这些人也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因为真正让沈谕吃惊的,是她看到,姜沂出手了。   就在那群人破窗而入的时候,一直靠在墙根等候的姜沂利刃出鞘一般闪电出手,一瞬间就卷进了敌人的队伍。   姜沂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窗边的人又被一脚踹了出去,房间里的人连姜沂的动作都没看清发出几声闷哼后也都全部倒下。   前后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三四个人全部被搞定。   沈谕也没看清姜沂的动作。因为她穿着白色的内衬,就感觉一道白色的旋风杀了过去,没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了。   她突然有些瑟瑟,自己晚上喝多了,没说姜沂什么坏话吧? 第17章   “师姐,”沈谕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影,干笑了一声。   姜沂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对她有些瑟缩的神情感到很疑惑,“我们走吧,不住这了,这不干净。”   “哦哦,好。”沈谕迅速地点头,抓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穿得飞快,没多久就收拾出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她看了看窗边,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不想管了,麻烦。”姜沂淡淡地撂了一句,“从窗外直接走吧,我没出手多重,这几个人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直接走?不下楼跟这戏坊的掌事算账?最起码把银子退给我们吧!什么破地方!”沈谕有些愤愤,语气都变冲了很多,“说不定这些人跟这个戏坊都是一伙的呢。”   姜沂摇了摇头,“懒得跟他们扯皮,这些人一点内力没有,估计就是一些小偷小盗,蹲守在各个戏坊客栈,看我们穿着华贵想劫财劫色罢了。”   说着,她穿好外衣,打开窗户跳到外面的露台上。   沈谕见状,也连忙跟上,到了外面的露台她才发现这个戏坊跟周边许多建筑都连在一起,屋舍相当密集,看露台边缘的围栏扶手上缠绕的粗绳,方才那群人估计就是从旁边的楼爬过来的。   “这个戏坊真的一点都不安全。”沈谕看明白了,“刚才那群人可能不是第一次干了。”   走着走着,她脚下突然踩到一个人,那人发出一声痛叫,吓了她一跳。   姜沂绕过这个人径直往前走,头也没回:“这是我刚才一脚踢出去的那个人,估计是骨头断了走不了,就躺在那了。”   沈谕一听这是今晚想打劫她们的人,顿时来劲了,走上前又踢了一脚,力气不大不小的,“说!你们想干什么,来自哪里?”   “小姑奶奶呀,”倒在地上的男人说话有气无力的,“你就饶了我吧,讨口饭吃不容易。”   姜沂站在围栏边,有些无奈地催促道,“走吧沈谕,不要管了。”   沈谕一听这是叫全名了啊,当即也不管倒在地上死狗一样的男人了,快步追上去。   姜沂见她追上来了,扫视了一眼下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现在清醒了吧?不用我带你下去吧?上次你从我家的围墙上都能摔下来,我怀疑你的轻功......”   “不用不用,”沈谕连忙打断她,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师姐,我的轻功真的很好的,你要相信我......”   听到这,姜沂点点头,转身就往下跳了,没有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沈谕也只得止住话头,聚精会神地往下面的房顶上跳。   沈谕跳到瓦房顶上的时候,黑色的瓦片发出一阵被挤压的声响,姜沂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尴尬,方才姜沂落下来的时候,身形如羽翼一般轻薄,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姜沂眼神凝了凝,语气有些不容置喙,“回山庄后给我多跳房子。”   跳房子?听听,这是姜大师姐该说的话么?   沈谕脑子里回想出童年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跳房子的经历,有些走神。   姜沂见她不回话,以为是不愿意,声音冷了一分:“沈谕?”   “是,是,一定。”沈谕赶紧回话,“回去就跳,天天跳。”   姜沂收回了视线,轻身一跃,这次直接落在了下方的街道上。   沈谕看了一眼下面,夜色太暗她看不太真切,还是比较保守地落在了一个石狮子上再跳下去。   “师姐,我们现在去哪?回山庄吗?”沈谕一落地就小跑着追向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姜沂。   姜沂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道:“先去定天酒楼吧,现在太晚了,我们在定天酒楼歇息了明早再走。”   沈谕“哦”了一声,见姜沂步速较快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沈谕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姐,那群人就这样不管了么?”   “有什么可管的,这种人江湖上多的是了,你怎么管?”姜沂奇怪地看了沈谕一眼,“看他们那样也不是第一次,如果跟戏坊是一伙的,那我们找了戏坊也没什么意义。如果不是一伙的,那戏坊估计也苦他们久矣,我把人撂在那,自然有人替我们出气。”   有道理哎,沈谕这才想明白。   同时,她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必须转变自己的思维了。   她发现,自己的思维仍然停留在现代法治民主社会。上次任务失手,这次被人偷袭不知道怎么处理,归根结底还是思维问题。   她得到了原书女主的一身本领,却没得到女主的思维——真真正正的,江湖思维。   有些事情别人跟你说很多次你知晓了未必能深刻认识,之前姜沂也跟她说过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沈谕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很多时候,一个人知道自己可能有某个缺点跟她能深刻认识到这个缺点确实存在并且给已经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不利影响是两码事儿。   只有后者才能让一个人完全清醒,而后者的触发,往往都是要依靠现实生活中的某件事。   就像这次,沈谕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时她觉得自己如果不适应眼下这个江湖社会转变思维,那必然后患无穷。   一手好牌,不能打得稀巴烂啊。   这样想着,她就释然多了,想通了这个道理,感觉前路都明亮了很多。   两人回到定天酒楼,出乎沈谕意料的是,姜沂这次开了两个客房。   “这里条件好,我们没必要挤一间,早点休息。”姜沂说话间,神色淡淡,说完就转身进了房间。   沈谕则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姜沂说的也没错,之前自己喝醉了,确实需要人照顾一下,现下确实没有挤在一起的必要。   想到这,她又开始为自己有些落寞的情绪感到懊恼,有必要吗?有必要感到落寞吗,为什么就不能自然一点?   沈谕向来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一贯拿得起放得下,潇洒又特立独行。但是最近她发现,在姜沂这个人身上,她纠结了太多的不该纠结,心思细腻到她自己都吃惊。   有点大事不妙呀,沈谕想到以前自己的小姐妹给自己分享的一些小心思,顿时觉得有些不安。   准确地来说,是又兴奋又不安,又紧张又期待。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她陌生又恐惧,沈谕不想多想,转身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沈谕如果多个心思留意隔壁的动静就会发现,姜沂在她进房不久就离开了。   事实上姜沂并不像今晚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那么漫不经心,最近东南三州江湖上的一些变故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她对局势的动荡有着自己的推断和考量,她要回去看看,今晚是不是真的只是几个毛贼想偷点银两。   还是说,有另外一种可能。   白日穿的衣服太显眼,她已经让定天酒楼的掌柜找了一套黑衣便服,换上后潜行在黑夜跟影子一般,很难被人察觉。   没有沈谕跟着,姜沂放开了许多,压根就没走到下方空旷宽敞的街道,完全在街边道旁的屋舍店面上穿行,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没用多久就来到了之前跳下的露台附近。   姜沂坐在一栋房子的屋脊上,远远地看向戏坊。   她确信,现在看到的,一定就是今晚那出戏的真面目。如果有人想试探什么,一定能暴露出来一些端倪。   此时的戏坊,比起周边的建筑来说,要明亮很多。   估计那些被打晕的人都已经醒了,姜沂仔细地去分辨戏坊传来的动静。   她猜的不错,这群人还真的是被戏坊深恶痛绝。   她们走后没多久,戏坊的人就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上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一群人,其中有几个,还是熟面孔。   这些毛贼一个个都失去了反抗能力,被戏坊的掌事叫来家丁一顿痛打。   姜沂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也就折身而返了。   看来今晚,是她想多了。   姜沂走后没多久,露台另一个方向的翼角上,静坐的人影直起身来,身形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好像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   “今晚没什么意思呀。”他笑了笑,转身隐没在夜色里。 第18章   早上沈谕起床出门的时候,姜沂已经在外面了。   姜沂看起来挺轻松的,估计是休息的不错。   她站在楼梯口,看向推开房门的沈谕,说道:“我们走吧,马已经在楼下备好了。”   离开酒楼的时候,沈谕又听见姜沂说:“你先回山庄去吧,我还要回姜家一趟,就不跟你一路了。”   “哦,”沈谕点点头,翻身上马,尽量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望来。   她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向姜沂,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姐,那我走了......”   “嗯,”姜沂也点了点头,补充说道:“回去记得好好练轻功。”   .......   回到山庄后,沈谕直奔内山。   刚一进了庭院,西厢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苏又夏探出脑袋,有些惊喜地说:“阿谕,你回来啦?”   沈谕笑了笑,朝西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对啊,你昨晚不是也回苏家了吗,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老家不是在崇乡县吗?”   “今年没回去过中秋,”苏又夏解释道:“家里人又多又杂,太喧闹了,我昨晚陪了父母,今早就上山了。”   沈谕朝东厢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动静,说道:“玄清呢?是不是还在易家没回来?”   苏又夏点点头,“他回白江县了,估计得过个两日才能回来。你是不知道,他走的时候苦着个脸,说易叔要让他学着处理家里面的生意。”   “这确实是有些难为他,毕竟他喜读诗书,志不在此。”沈谕笑着说。   “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来说,我做了一些糕点,你来尝尝。”苏又夏招呼着沈谕进屋,“你昨天怎么过的?”   说起昨晚,沈谕还真有些眉飞色舞。   被姜沂邀请去逛集会,还跟她共处一室,说出去真是羡煞旁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跟苏又夏说的时候,苏又夏没有表现出特别吃惊的样子。   “姜师姐就是对你很好啊。”仿佛知道沈谕在疑惑什么,苏又夏笑了笑,“上次你在典狱司干活的时候,我记得是第三天吧。那天是我去沂府找的她,她听了我说的当即就跟我说,让我晚上不用去了,你的事儿她会解决。”   “我本来以为她会直接找邹师兄或者典狱司的人,把你放出来。没想到她亲自去等你了,你不是说她还请你泡了药澡吗,比起这些,她请你逛个集会好像也没什么。”   苏又夏说得头头是道,沈谕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好像显得她在炫耀似的。   “不过啊,”苏又夏语调变了变,“我也不是刚认识姜师姐了,玄清也不是。小时候,山庄重大的集会比如元月的时候过新年,这几个家族都会聚在山庄,各个家族主要的成员全部出席。我印象里的姜师姐,对我们这些‘自己人’确实是一直都很平易近人,但是平和归平和,从来没见她对谁表现出特别亲密在意的样子。”   “不知道你们相处起来是什么样的,不管怎么说,她对你总归是比旁人好些。”苏又夏笑了笑,止住了话头。   她虽然没再说了,沈谕却在脑子回想,回想跟姜沂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觉得除了那天在沂府泡澡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时候特别亲密吧?   等等?那天在戏坊外面的长椅上.......   沈谕脑子突然灵光了,她突然回想起来,她好像揽过姜沂的腰来着,现在回想起来,对那种触感只朦朦胧胧的有个印象,愈发让人回味了。   “阿谕?”苏又夏见她走神,叫了她一下,“午膳要一起吃么?”   “啊,好。”沈谕回过神来,“昨天住外面了,我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再来找你。”   .......   中午吃过饭,沈谕又跟往日一样,跑到外山武院处理各种杂务。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有一种上班的感觉,还是那种被剥削的打工人。武院的事务特别繁杂,本该是他们五个人共同分担的。   卫檀有二长老撑腰,压根不去处理这些杂活,没事儿了来武院逛逛,打着督导外门子弟习武的名头瞎显摆。沈谕忍不住怀疑,卫檀的武者生涯,估计就只能止在修出内力了。   封温来武院倒是来的勤快,他是真的督导外门子弟,天天摆着一张死人脸,还挺有威慑力。   于是武院的事务就落到了沈谕三人头上。外门本来就是二长老管着,沈谕也不可能去跟二长老告状。   好在武院本来也就有不少管事,沈谕也不至于一下午都埋在书案前,采购器材修缮器具、登记名单、人员报备这些杂务都有专人处理着。   沈谕更多的是在忙武院弟子派遣的事务。跟内山弟子相同的是,哪怕是外山的弟子,进了武院本质上就是山庄的打手或者家族的护卫家丁。   沈谕的工作,就是根据各个家族的需求,对接内门四堂,把武院子弟派出去。   整日处理这些事务,沈谕对九原山庄也越来越了解。山庄有六个核心家族,分布在云州偏南的南桥县、崇乡县、白江县,旗下产业遍布整个云州。除了对山庄的认识越来越立体,对外面一些风吹草动,她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完全无感了。   现在她比较清楚的,九原山庄的直接对头,就是坐落在云州偏北一点的千云山庄。   实际上千云山庄她也不是很了解,不光她不了解,九原山庄里一些人也不清楚,千云山庄到底是怎么做的短短三四年内就声名鹊起,在云州的地位直逼九原山庄。   要说背后没有其他势力扶持,谁都不信。   沈谕想到这些就想不明白了,索性也不再想了。千云山庄她又没接触过,光空想肯定是想不出来的,有空还不如早点把武院的屁事儿处理完,早点回去吃饭,吃完饭赶紧练功去。   她还真听姜沂的话,天天晚上在外山跳房子。   外山建筑群比内山密集的多,鳞次栉比的,高低参差不齐,特别适合练轻功。   沈谕这样跳了大半个月,自我感觉还挺良好,觉得练得还不错。   现下也到了九月,天气也微微转凉了,到了夜晚,秋风吹着还有些萧瑟。   今晚沈谕站在外门建筑群的一处屋脊上,看着西方天空皓月当空,脑子里想起姜沂来。   好些时日没见她了。她没来找过沈谕,沈谕也不好意思找她,何况找她也没什么事儿。   这个时候,沈谕就想起来姜沂说的,她是她圈子之外的人。   噫,这样想想,沈谕觉得有些惆怅。   不行,我今晚就要见见她,要不然——去师姐的房子上跳跳?   脑子里这个念头不可遏制的地冒出来,吓了沈谕一跳。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脑子里的念头反倒愈发强烈了。   她向来是执行力强的行动派,有什么想法就一定要落实。   确定了这个念头,沈谕特别兴奋,不顾自己还在别人的屋脊上,朝着内山的方向跑的飞快,脚下的瓦片噼啪作响。   “哪来的毛孩子在我家房上啊?”平地上传来一声不耐的谩骂。   沈谕这才注意了一下,从前面较矮的地方一举跳到平地上,朝着内山飞奔而去。   回道内山后,她也没急着去,还回去换了身灰色的衣服,显得煞有其事。   大晚上跑到姜沂的房顶上蹦跶,还不让她发现,越想越刺激。沈谕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恶趣味的。   换好衣服后,她开始往沂府的方向走,沿途一直在抄小道,尽量不让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她也没走正门,往沂府的后方去了,反正姜沂也不再前庭住着,跑前庭也没什么意思。   她贴着沂府的围墙往后走,凭着记忆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   沈谕离开墙根,往外面走了走,视野也开阔起来,看到了熟悉的阁楼。   姜沂住的宅子不靠着墙,靠墙一点的是这个宅子旁边的阁楼。   沂府因为是在内山里面,围墙根本没有县城里的姜家大宅围墙高,仅仅三米左右,对沈谕来说,翻越过去简直易如反掌。   沈谕提气轻身,助跑一小段就开始蹬墙步。   这次她谨慎了很多,蹬了两步没上去,双手攀住墙头,整个人贴在墙上然后开始引体向上一般抬高上身,慢慢把头露出来。   她往里面看了看,阁楼这边没人,宅子前方的院子里倒是有一些侍女。   她放下心来,双臂发力,整个人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墙头上。 第19章   这次她长点心了,站在墙头上也没逗留,稳了稳身子就往前跃到了阁楼上。   这个阁楼有四层之高,沈谕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看上去年久失修没什么人打扫的样子。   姜沂住的宅子才两层楼高,但是很长。   沈谕上次来的时候,记得姜沂住的地方在二楼最西边。很巧的是,她现在所处的阁楼就在西边。   扶着栏杆往东走走,沈谕在身影完全显露出来的时候蹲了下来,透过栏杆的缝隙往下看。   主宅西侧的窗户看着有些亮,看样子姜沂屋子里应该是有人。   总共两个窗户,南侧的一个亮着,北侧一个没有亮。沈谕知道,北侧的那个,就是上次她泡澡的那个房间。   她蹲在栏杆前观察着前院,注意到之前她趴在墙头上看的时候院子里站着的侍女少了两个。   她知道姜沂从不让人进自己卧房,看样子应该是出了房间吩咐人办事儿了。   沈谕这样一推测,心里就有了个主意。眼下这个时候,趁姜沂不在房间,一举从阁楼上跃下去最安全。   打定了主意,她就猫着腰顺着栏杆找合适的方位,环顾一周,确定四下没人后,她才直起身子先踩到栏杆上再往主宅顶上跳去。   这一次,她比之前所有练习都要用心的多,真真正正地把原本就应该有的轻功发挥出来,如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屋顶上,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脚踏实地了,沈谕舒了一口气,又迅速地蹲下来,想着接下来往哪去。   她在屋顶上坐了片刻,见前院里方才消失的侍女又出现了,估计是进去完成姜沂的吩咐了。   那姜沂,是不是已经回房间了呢?   想想姜沂可能就在自己脚下的房间里面,沈谕就心痒,特别想顺着屋檐爬下去透过窗户看一看。   但是这次她控制住了,稍微动点脑子她就知道,身体出现在光线下的那一刻,她立马就能被姜沂发现。   她起身走向了屋顶的最西侧,走到边缘处能看到下方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   她又坐了下去,这次因为有些随意,没留意腰间的佩玉。   佩玉在她蹲坐下去的一瞬间跟屋顶的瓦片相碰,发出了一声脆响。   沈谕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这个响声也不是很响,一小块佩玉碰了一下瓦片能有多大声响?只不过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在沈谕做贼心虚的心理下被放大了。   又过了片刻,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沈谕放下心来,确信姜沂没发现了。   她坐的也有些无聊了,准备原路返回了。反正今晚的目的,在姜沂的房顶子上逛逛还不被发现已经达成了。   就在她起身走到屋顶边缘准备跃回阁楼的时候,脚下窗户里的光全然消失了。   姜沂这就睡觉了?沈谕有些疑惑。   要不然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看看?这也太刺激了吧,偷看姜师姐睡觉。沈谕越想越兴奋,呼吸都加快了。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屋顶边缘,静静地等着,想等姜沂完全睡熟了再行动。   静静地等着,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沈谕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性。   这让她想起来以前在书上看的,说是人在势在必得的时候,朝目标前进的过程都是幸福的。   想着姜沂应该睡熟了,沈谕起身,往下探了探头。看到屋顶翼角下方的柱子,她计上心来。   沈谕平复一下心情,调整呼吸,再一次十分用心的使出了轻功。   她抱着柱子缓缓往下滑动,经过窗台时双腿一蹬,纵身一跃同时伸出双臂,双手按住窗台,整个人又一次贴在了墙壁上。   一连串动作下来,呼吸又有些急促了。沈谕趴伏在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平稳气息,同时利用臂力撑着身体,慢慢地把自己往上撑。   今晚,沈谕深刻地意识到在没有绳子等外在工具的辅助下臂力的重要性,她决定回去不仅要好好练轻功,臂力的练习也得提上日程才行。与此同时还有身材管理,这段时间太过清闲以至于她都微微胖了一点,手臂的负担更重了。   姜沂的窗户是那种往里凹陷的设计,所以会有着让沈谕能放手的窗台。   姜沂为了更好的采光,窗户也不小,但是这样地设计就方便了沈谕这样“不怀好意”的人,因为她把自己上半身撑上去后,一抬腿整个人其实就能蹲在窗台上了,比一直用双手撑着省力多了。   沈谕蹲在窗台上,不敢去扶木制的窗框,两手撑在地上,猫着身子偷偷往里看。   姜沂是熄灯了,但是一些小的烛火还没有完全灭掉,房间里的大致情况还能看到一些。   沈谕往床的方向看去。床的位置太靠里了,而且基本没什么光,还有着床帐遮掩,沈谕压根就看不到什么。   在窗台蹲了一会儿,享受了半夜偷窥的刺激感后,沈谕就打算溜了。   她悄悄地挪动身体,又荡回柱子上,沿着柱子摸索着两边的建筑的借力点往上爬。   本来也就没多高,也就三四步就差不多到顶了。沈谕深吸一口气,双腿发力整个人往前翻去,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了。   还是一点声音没发出,轻功确实很有进步。   还没等她沾沾自喜,一抬头就撞上了一个人影。   人影一袭白衣,长发随意散着,随风漂浮,在月光下分外显眼,也分外吓人。   “师妹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是什么意思?”人影开口了,声音柔媚中夹杂着慵懒,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更有磁性。   沈谕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人影出现在她视野里的那一瞬,她就开始怔愣,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就开始往后退。   但是她忘了,自己本来就站在屋顶边缘,右腿往后一迈几乎是要踩空了。   姜沂眼疾手快,上前伸手揽过了她,把人直接带进怀里。   “沈谕,你想干什么?”姜沂低头看她,虽然是质问的话语,语气里却一点质问都没有,反倒是一种戏谑一般,好像沈谕不是半夜闯过来的冒失者,而是一只完全掌握在她手里的小猫。   她居高临下,见沈谕没出声,加重了一点语气:“嗯?”   沈谕慢慢回过神来,挣脱了姜沂的手臂,往旁边退了退,不敢抬头看她,随口胡诌道:“我......我练轻功来着,晚上光线太差,不小心跳到你家了.......”   姜沂轻笑了一声,笑声让沈谕有些放松。看样子,师姐也没生气吧?   “走,跟我下去,上面太凉了。”姜沂温温柔柔地说,转身往东边走。   沈谕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见姜沂走了几步就落在下方的阳台上,也跟着跳下去。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来的时候,姜沂的卧房外面还有个大的房间,可能是用来会客或者怎样,那个房间外面就有个很大的阳台,姜沂在那里摆了好多花花草草。   如今看来,她应该就是从这里上的房顶。   沈谕跟着姜沂进了房间,又跟着她进了卧房,眼看着姜沂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坐下,她自个则站在卧房靠门的地方,不敢往前。   “沈谕?”姜沂又叫了一声,抬眸看她,微微一笑,“你今晚跑这里是来干什么?”   沈谕避重就轻,岔开话题,说道:“师姐你怎么发现我的啊?”   姜沂没立刻回话,又看了沈谕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你都能在我的房子顶上随意来往我还察觉不出来——”   “那我也活不久了。”   她说得轻飘飘,沈谕听着却万般难受。   这个时候姜沂撞上了沈谕投过来的视线,奇怪的是,她没从沈谕眼里看出什么羞愧胆怯,反倒看出一种像是心疼一样陌生情绪。   沈谕看向姜沂,心里确实很心疼她。明明也就比自己大三四岁,却比自己处境复杂危险得多。   她不想让姜沂这样,她真的不想。   “好了,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儿吧。”姜沂看了看僵站着的沈谕,脑子里升起了调侃她的念头,就笑道:“你大半夜跑过来,是不是许久没见我,想我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谕点了点头,回答地干脆利落:“对啊,我就是想师姐了。”   “想念跟师姐待在一起的时候,所以过来转转。”沈谕相当直接,一点都不避讳,“我上次喝醉在师姐面前出丑来着,想着一定要捞回来,就来偷看了。”   “你倒是敢做敢当。”姜沂指关节轻扣床沿,唇角微微上扬,觉得沈谕不按常理出牌,还挺有意思的。   她起身走到衣架前整理衣物,头也不抬地说:“那你看够了?没事儿了就回去歇息吧,下次想见我就来找我,没必要这样,看你翻来翻去跟个猴子一样,还挺累的。”   “师姐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沈谕不依不饶,“我的轻功这么差劲吗?”   “还是有进步的。”姜沂思索了一下,回道:“你刚上来的时候我是没注意的,但是你走动了一下,而且最开始暴露你的其实不是你的脚步,而是你的气息。”   “你只注意运用轻功调整下落的脚步,却忽略了自己的呼吸,好的武者想要完全隐身控制气息必不可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中间你的气息突然急促了一些,你的佩玉敲击瓦片声音也非常明显。”   姜沂说着,抬头看了沈谕一眼,继续说道:“我从阳台上去的时候,正好在你身后,你一点都没察觉。我本来打算叫你,结果看你又爬下去了,就在上面等你,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早就被她发现了啊。   沈谕想想自己坐在屋檐上面的时候,背后一直有个人站着,还挺惊悚的。   看来自己的武功,跟姜沂还是没得比。   唉,回去好好修习啊。   这样想着,她走上前,跟姜沂道了歉,又跟她告了别。   回去的路上,沈谕心里甜甜的。不管怎么说,今晚姜沂对她,确实是挺温柔的。 第20章   这天沈谕正在武院处理事务,余光注意到易玄清疾步走了进来。   “玄清你回来了啦。”沈谕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继续低头处理事务,“回来了就赶紧过来帮我干活,我自己干了半下午了,累死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谕放下了手里的纸张。   她再次看向易玄清的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人今天看上去神色匆匆,像是从什么地方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而且神□□言又止,眼里还都是担忧。   “怎么了?”沈谕正了正神色,起身走过去。   易玄清四处看了看,朝沈谕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   沈谕会意,心里也紧张起来,跟着易玄清出了正堂,走到后院的一个角落里。   四下也没什么人,沈谕心里焦急,连忙问道:“你说吧,什么事儿?你这样搞的我也很紧张。”   易玄清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不忍,还是说道:“你家的面馆被人砸了。”   “什么?”沈谕惊了一下,正欲说什么,就听见易玄清补充道:“不过面馆里的人都没什么事儿。”   听他这样说,沈谕才算有些安心。面馆受点损失没啥,人不能有事儿。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沈谕也忧心忡忡起来,“我家面馆正常做生意,也没得罪什么人,怎么平白无故就被人砸了?”   “莫非是江湖人士在那里打起来了?”沈谕猜测道,“这也不该啊,那也不是什么大店,在小巷子的犄角旮旯处的。”   易玄清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前天动身从老家回来,今天上午才到了九原镇。快中午的时候,就有家丁过来给我汇报说面馆的掌柜来找我。我见了他,就听说了这件事儿。”   “他托我来找你,让我把这件事儿给你说说,我这不就来山上找你了嘛。”   沈谕听完,心里大概有个底了,但还是一头雾水,“我现在就下山回去看看,最起码得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回去当面问问。”   易玄清点点头,“肯定是要回去看看的,你要不把又夏也叫着,多个人多个力量,这件事儿肯定不能就这样算了。”   “行,咱们现在回内山牵马,即刻就走。”沈谕说的斩钉截铁。   两人雷厉风行,回了内山叫了苏又夏就快马加鞭地往镇上赶,不到日落时分就到了镇上。   把马拴在巷子口,沈谕朝巷道里面跑去。   远处看面馆的招牌旗子还在,只是没有了往日里飘散的白烟。   沈谕到了面馆门口,就见到面馆里面桌椅柜台全被砸烂,地上流淌着大片大片的酒,空气里也都是酒的气味,看得人一阵心疼。   墙上的木雕装饰也没有幸免,包括后厨在内全部被破坏掉。   沈谕越看越气,一阵火气往上涌,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能把自家面馆砸成这样。   眼下她也顾不得追究这些,踢开几个残破的桌椅往里走,直奔二楼而去。   二楼自己家的门也紧锁着,她用力敲了敲,“娘?”   连着叫了几声,沈母才打开了门。   见是沈谕,沈母才放下心来,说道:“哎呦呦,阿谕是你啊,我还以为他们又来了,吓了一跳。”   沈谕站在楼梯上,回身朝易玄清苏又夏招了招手,对沈母说道:“娘,咱们进屋说话。”   等苏又夏易玄清都上来,沈母让他们都坐下,自个儿又去泡茶去了。   “婶娘,不用这么麻烦了。”易玄清连忙说道。   “易公子你太客气了,”沈母笑了笑,“这次又麻烦你了,我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   沈母把茶水端上来,才开始说:“店是昨天晚上被砸的。夜里我就听见楼下有动静,起身在楼梯上偷偷去看,有三四个大汉,都穿着黑衣。夜里没灯,脸看不真切,根本辨认不出来是谁。”   “三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应该是头儿,一直指挥着他们,只模糊地听见他说‘砸了,全部都给我砸了’,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可能来面馆吃过,但是又听不清楚。”   “楼下砸的差不多了,他们就走了。”沈母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知道遭的什么罪。”   沈谕皱着眉头听完,跟易玄清对视了一眼,问道:“娘,面馆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说,你们有没有跟什么人起过冲突?”   “奇怪的人?没有.......”沈母回忆着,说道:“冲突好像有过一次。前几天面馆来了一个公子,衣着不凡,出手也很阔绰。只是举止有些轻浮,出言轻薄了小芸,还动手动脚的,被掌柜和干活的伙计请出去了。”   “哪个公子?当时具体是怎么样的?”沈谕立马追问道,直觉告诉她,不出意外这件事儿就是这个公子干的了。   沈母摇了摇头,说道:“哪家的公子不清楚。当时他带着两个手下过来吃饭,小芸给他们上菜的时候他就动手动脚,言语也有些粗鄙。本来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这个公子确实太过分了一点,掌柜他们要是不动手,小芸就被他们抢了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也太过分了一点。”沈谕一拍桌子,相当气愤。   易玄清往下压了压手,示意沈谕平静一下:“我们下去搜搜吧,看看他们有没有落下什么痕迹,要不然,九原镇这么大,真是不知道上哪去找人。何况他们也不一定来自九原镇。”   “对,”苏又夏点点头,握住了沈谕的手,柔声道:“阿谕你也别太激动,婶娘他们都好好的,咱们先搜查搜查再说。”   说着,三个人就下楼去了。   “你们小心点,地上都是酒,有点滑。”易玄清最先下去,回头对两个女孩说道。   沈谕低头开始收拾残局,先把还能用的桌椅扶起来,不能用的全部堆到一个角落里。   翻找完前厅又去翻找后厨,所有的角落都不放过。   遗憾地是,除了一些衣服的边角料,她什么也没发现。何况这些边角料,能有什么用?   正在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听到柜台那里,苏又夏有些惊喜地说道:“找到了一个腰牌!”   闻言,她跟易玄清连忙赶过去。   三个人凑到柜台后,苏又夏用衣袖擦了擦腰牌上的污渍,图案和字迹都能看清了。   她跟易玄清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些错愕。   沈谕完全看不懂腰牌上篆刻的图案,见眼前两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急忙问道:“这是哪家的啊,你俩赶紧说。”   “卫家。”易玄清开口回道,神色有些复杂。   沈谕一听,也有些怔愣。   卫家,那不是二长老家的吗?不是在南桥县吗?卫家的公子怎么跑到了九原镇,还砸了她家店?   “这是卫家直系子弟才有的腰牌。”苏又夏又端详了一下腰牌,“不过光一个腰牌还真不好找。且不说这到底是不是卫家人干的,就算真的是,也很难找,因为卫家直系子弟太多了。”   “又夏说的对,”易玄清点点头,“这事儿不能张扬,尤其是不能直接跟二长老说。光一个腰牌没法断定就卫家人干的。”   沈谕咬牙切齿,不甘道:“那我们就这样算了?绝对不行!”   “确实不能就这样算了。”易玄清语气淡淡,“这件事儿我们自己来查,不用惊动别人。”   “自己查?”苏又夏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南桥县.......”   “对,”易玄清笑了笑,“我们直接去卫家附近蹲守,带着小芸,她应该能认出人来。”   沈谕觉得十分可行,当即就摩拳擦掌,有些兴奋地说:“就这样办!我们今晚就走,我马上去找小芸去。”   “你别这么心急,”易玄清有些无奈地说,“这件事儿不难,但也有麻烦的地方,我们商议一下再行动。”   “这有什么麻烦的?”沈谕不解,“在卫家附近蹲着肯定能抓到吧。”   易玄清看了沈谕一眼,解释道:“阿谕,这件事情的难点遍不在于抓人的问题,而是抓到人之后,你怎么处理?把人打一顿?让他赔钱?这种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指望他给你家面馆赔钱?你要是暴露了面馆的身份,估计他日后还要报复你。就算真的抓到人了,也不能闹到二长老那,这太损卫家的颜面了。”   “而且,还要看这个人到底是谁。要是卫家一般的子弟也就算了,要是核心的那几个......还真不好办。”易玄清沉声说道。   沈谕听他说的很有道理,调侃道:“可以啊易公子,你这回老家一趟老成了不少。”   “玄清一直不都是这样。”苏又夏轻笑了一声,看向沈谕道:“只是你,阿谕,总是有些冒失。”   “得得得,”沈谕抱拳,笑道:“我以后一定多向易公子学习。”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她又把话题叉了回来,一副跃跃欲试地样子。   “今晚吧,我们可以先把人锁定了,免得夜长梦多。”易玄清沉吟了一下,说道。 第21章   小芸家也住在青石小巷里,离沈谕家不算远。   沈谕把她找来后,四个人就一齐往南桥县赶,到了县城天刚刚黑。   “你俩知道卫家的方向吧?”刚进城门,沈谕勒了勒缰绳,回身看向易玄清,“我们现在是直接去卫家?”   易玄清想了想,回道:“先去卫家大宅附近蹲蹲吧,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很难锁定目标。”   “行。”沈谕答的干脆,“你俩走前面,带路。”   这个时候县城里的居民大都刚刚吃完晚饭,这边是江南富庶的地方,人民的业余生活也很丰富,出来去茶馆喝茶听说书的,去戏坊观赏歌舞的,去棋馆找人切磋的,在酒楼里瞎混的,让整个街道都很熙熙攘攘。   他们几个骑着马走在街道里,还真是有些不方便。   “卫家远不远啊?咱这个速度不会还要好久才能到吧?”沈谕四处环视了一眼,除了乌压压的人头和形式各样的店面,什么都看不见,周边好像也没有什么恢弘的大宅府邸。   苏又夏摇摇头,说道:“卫家不远,咱们别从集市街道这走了,从外面官道上走吧,哪怕绕远点,马也能放开骑。”   顿了片刻,她又补充道,“阿谕你上次不是去过姜师姐家吗?卫家跟姜家离的也不算太远,中间隔着一条河,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河道两边都有着集市。”   苏又夏这样说,沈谕对周边环境有些清楚了。她能认出来现在就在西城,从脚下这个商业街往北走一段路就能到西城中心的姜家了,看来掉个头往东走走过了河就在卫家附近了。   离开了商业街,众人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没过多久就来到东城区了。   眼看着离卫家越来越近,周边店铺却越来越少。   沈谕提出这个疑惑后,易玄清解释道:“卫家大宅附近都是卫家人的产业,寻常老百姓不往这边来,酒楼茶馆什么的自然也不往这边开。其实都是同样道理,你看姜家府邸附近也没什么店铺,过了一段距离才有集市。”   “这些家族都跟江湖有染,寻常老百姓不敢得罪,也不敢有什么牵扯。”苏又夏补充了一句。   到了卫家附近,沈谕观察了一下,卫家大宅不比姜家府邸小,对面是居民区,要说商铺,只有一间小的布坊。   “眼下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合适的蹲守地点啊。”沈谕皱了皱眉,“布坊不知道是不是卫家人开的,除了那几户人家的楼顶,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地方能观察到卫家大门的情况。”   “确实。”易玄清点了点头,思索道:“我觉得我们别在卫家附近等着了,卫家大门那进进出出的人太杂,而且大宅也不止一个门,谁知道他从哪个门进?眼下还不算晚,要真是个浪荡公子,怕是还在外面没回来。”   苏又夏接道:“玄清说的对,我们还是去集市上找吧。南桥集市我俩清楚,富家子弟常去的酒馆戏坊也就那几家,咱们兵分两路吧,东市西市各两个人。小芸,你给我描述一下那个人相貌特征。”   小芸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个人不算高,比玄清哥哥要矮上半个头,脸很胖,留着短胡子,眼睛细小,眉毛浓密,嗯.......啊对,他的左眉毛上有一条细细的刀疤,长相看着很凶横。”   “刀疤......”苏又夏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看向了易玄清。   易玄清皱着眉头,似乎也是猜到了什么,抬头跟苏又夏对视了一眼。   “卫邯?”两人异口同声。   沈谕见状,连忙追问道:“这是谁?你们是不是认识他?这个人在卫家怎么样,能动吗?”   “恐怕不太行。”易玄清苦笑了一下,“这是卫檀的堂弟。”   “他平日里骄纵惯了,仗着父辈宠着,也不过才十六岁。”苏又夏叹了口气,“指望他赔钱是不可能的,他在南桥县里名声本来就不好。”   “那怎么办,人都锁定了,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混账吧?”沈谕握了握拳,有些不甘地说。   易玄清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微微笑了笑,平淡的话语里流露出一种意味深长,“当然不能便宜了他,江湖人,就用江湖的规矩吧。”   说着,他从马鞍旁的包袱里拿出两身行头来。   这下,沈谕也看出来他想干什么了。   悄无声息地把人打一顿,还真挺不错的。   “走吧,我们现在去集市,阿谕,你跟我去西市,让又夏带着小芸在东市。”易玄清调转了马头,“我们现在就去。”   四个人走到桥头就分开了,易玄清带着沈谕往西市赶去。   “这身行头什么时候换上?”沈谕扭头去看易玄清的马鞍,问道。   易玄清目视前方,骑马骑得飞快,沉声道:“不着急,先把人找着再说,且看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跟班,挑个合适的机会下手。”   过了桥没多长时间两个人就进到了西市。集市里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他们骑着从内山牵出来的高头大马,不仅行动不方便,还很惹人注目。   易玄清朝周边看了看,选中了一间客栈,“阿谕,我们先把马拴在这间客栈的马厩里吧,咱们还是走着过去。”   “行,”沈谕翻身下马,看了看前方密密麻麻的店铺说道:“这里商铺太多了,很难蹲到人吧。”   易玄清牵着马的缰绳往客栈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不着急,西市里最有名的酒楼戏坊就那几家,县城里有钱人家都爱去,我知道路,待会你跟着我就行。”   两个人从客栈出来后,顺着人流往集市中心走。   走着走着,沈谕观察着身边的人,有些奇怪,“玄清,你看这些人怎么都跟咱们往一个大道拐,看上去还都很高兴?”   易玄清也发现了,说道:“看方向,大家好像都在往千里楼的方向赶。”   “千里楼?”沈谕对这个词既陌生又熟悉。   听出了沈谕话语里的疑问,易玄清说道:“千里楼是南桥县最好的酒楼,酒楼里还有非常顶级的戏坊,是这里富家子弟最爱去的地方。”   “最好的酒楼?姜家的定天酒楼呢?”沈谕追问道。   易玄清思忖了一下,回道:“定天酒楼还是不能跟千里楼比,毕竟千里楼是烟州的一家大商会在这边开的。”   沈谕一听,有些惊讶,“烟州的商会?南桥县可是姜家的地盘,云州这边不都是咱们山庄说着算吗,烟州的商会竟然能在南桥县开这么大一家酒楼吗?”   “这其中确实有些复杂,”易玄清苦笑了一下,“那家商会可能跟灵烟阁有关吧。”   这下沉谕明白了——灵烟阁,烟州江湖第一大势力,而且地位相当稳固。   “拉个人问问情况。”易玄清看着周边往同一个方向涌动的人流,看准时机拦在了一个贵妇身前。   贵妇正跟着贴身侍女说笑,身前突然被一个八尺男儿拦住了去路,心下就是一惊。回神看到是个白面俊朗书生,又有些喜笑颜开。   “夫人这么着急,可是去千里楼?”易玄清识趣地拉开一点距离,垂首温声问道。   贵妇笑着上前走了一步,“正是,这位公子也是?”   闻到贵妇身上浓郁的香气,易玄清竭力忍住皱眉的念头,仍然面不改色地笑道:“在下就是想问今晚千里楼是有什么盛会?”   贵妇点点头,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千里楼从烟州请来的一个戏班子,那个戏班子整个江南都很有名呢。”   “原来如此。”易玄清恍然大悟,“谢谢夫人。”   站在旁边的沈谕本来对他“贩卖男色”很是鄙夷,但是眼下看他被那贵妇缠着盘问,又觉得有些好笑。   易玄清好不容易脱了身,拉着沈谕就往千里楼的方向走,“我们赶快过去,半个时辰后就要开演了,千里楼不常举办这种盛会,眼下怕是整个南桥的达官显贵都来了,卫邯必在此列。”   “而今晚,人多掩护多,区区一个公子不见了,应该没人发现吧?” 第22章   两个人跟着人流往前走,没走多久,沈谕远远地就看到一栋气势恢宏的高楼,张灯结彩的格外显眼,走进了能看到高楼下梁上悬挂的牌匾,上面笔走龙蛇地刻着“千里楼”三个大字。   沈谕正要感慨,左袖子被人猛的一拉,整个人都被拽了过去。   她扭头看去,易玄清把她拽到了一间茶舍里,挡在她身前,神色有些紧张。   她心下疑惑,越过易玄清的肩膀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最瞩目的姜沂。   “姜师姐?”沈谕惊呼出声,伸着脖子往外看,就看到姜沂身着锦绣华衣,妆容精致浓郁,发髻高高地绾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华美,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与魅惑。   易玄清点点头,“你刚才光仰着头盯着千里楼看,没注意前面,姜家人过来了,如果我不拉你,怕是要跟姜师姐打个照面了。今晚比较特殊,还是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出现在这为好。”   沈谕会意,明知道最好不要被发现,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姜沂的方向看。   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美妇,说是美妇,其实容貌相当年轻,只不过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女童,大概是已经嫁做人妇。   美妇笑眼盈盈,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温婉的气质。她径直走向姜沂,自然地挽住了姜沂的左臂,跟她相视一笑。   姜沂表情十分从容,顺手抱过了美妇怀里的女童,把手臂上的挎包丢给跟着的侍从,整个过程看起来像是每天都会发生,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沈谕瞪大了眼,目光锁定在了美妇身上,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   这一幕别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沈谕阅文无数,自带磕CP的慧眼,眼下姜沂和这个美妇,她是越看越觉得很是般配,连孩子都有了的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她是越看越酸,越酸越想看,整个人陷入一种有些奇怪的挣扎和纠结中。   “你怎么一直盯着姜师姐看?”易玄清爱拍了拍沈谕的肩膀,提醒道:“别一直盯着她,姜师姐感知极为敏锐,小心她下一秒就看过来。”   沈谕想起来之前在内山说姜沂坏话被她听见的事,确实是有些后怕,往后退了一步,隐没到茶舍的人群里。   但她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问道:“姜师姐旁边的是谁?”   “那是她堂嫂。”易玄清扭头看了看,“她怀里抱的就是她堂哥的孩子。”   “那是她嫂子?”沈谕一脸很惊愕的样子。   易玄清很是不解,完全不知道沈谕在想什么,“很奇怪吗?不是姜家人,谁敢跟姜师姐这么亲密。”   沈谕人还藏在茶舍,心思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了。因为她已经开始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嫂子文学作品了......但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暗骂自己鬼迷心窍,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姜沂身上啊!   “别神游周公了,”易玄清在沈谕面前挥挥手,指着东边说,“打起精神来,主角来了。”   沈谕一听卫邯来了,果然振奋起来,朝着东边看去。   都不用怎么找,一眼就能看见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手下招摇过市的卫邯。   这人比姜沂都高调,姜沂也不过只是带了几个丫鬟和家仆,连马都没骑。   卫邯果然跟小芸描述的一样,有些矮胖,面目带着一分凶样,左眉上面的刀疤格外显眼,明明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看上去却十分老成。   姜家人前脚正要踏进千里楼的大门,就听见卫邯在身后叫道:“姜小姐来了!”   卫邯声音不算太大,但是他一来,千里楼门口的百姓都有些噤若寒蝉,达官显贵也都沉默了两分,就显得声音大了。   藏在茶馆里的沈谕也听见了,当时就扬了扬眉。   这家伙不会连姜沂都敢调戏吧?如果真的敢,沈谕觉得自己今晚可能会有点暴戾。   姜沂脚步顿了顿,过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看了看卫邯,又很快转过身往里走。   沈谕有些冲动,顾不上暴露,挤过人群拼命往外看,确定没从姜沂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面对姜沂的冷漠,卫邯有些嬉皮笑脸,也不在乎,带着人就跟在姜家人身后往千里楼里面走。   “你怎么突然挤到外面去了?”易玄清也挤出来,看了看千里楼大门口他们消失的方向,不安地说:“幸好没被发现。”   “没什么,”沈谕含糊地一言而过,“我们要进去吗?”   姜家人和卫家人都进去了,其他的一些显贵和百姓才纷纷入场。   “内场的位置估计都被前面那些人包光了哟,”易玄清无奈地说。   沈谕看着簇拥着往里走的人群,问道:“你们易家怎么没参加?”   易玄清难得白了沈谕一眼,“我们家不在南桥县呀,你又忘了,我们只是在九原镇有个宅子,方便联系山庄用的。”   “但是在外面还是不好观察卫邯的动向,我们还是进去吧,在二楼挑个位子坐,幸好我身上还带了点银两。”易玄清往千里楼里面看了看,说道。   两人走在人群末尾,最后进了千里楼。   进了楼里,他们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坐在了最角落的一个位子。   一楼最里面有戏台,戏台周边的雅座座无虚席,到了二楼实际上有些看不清了,沈谕他们的位子更是只能听见个声响,歌女和小生的面容都只能看个大概。   但是观察一楼内场的卫邯的动向,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他那么高调,很容易锁定目标。   “位子安顿好了,我去东市通知一下又夏她们,你就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易玄清叮嘱道,走时又转身神色有些复杂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碰见姜师姐的时候,你总是有些不安分。”   沈谕被他说得有些耳赤,感到脸上挂不住,只得赶紧把人轰走,“你赶紧去吧,别让她们等着。”   易玄清说的,其实沈谕自己也疑惑。但是内心的感觉骗不了人,她知道易玄清说的都是对的,当她涌现出那种念头时,她又会惶恐不安,总觉得自己高攀不起。   那种源自内心的有些自卑的感受,让她陌生,让她恐惧。   沈谕自小到大,几乎没有惶恐过什么,也没有自卑过什么。虽然家境一般,但是她内心强大,生机勃勃,从来不向生活低头,一直都在脚踏实地地读书学习,从不对未来惶恐。   自身优秀的情况下,家境只会衬的她出淤泥而不染,更具人格魅力。她也从不缺少来自身边人的肯定与赞美,也从不自卑。   但是在姜沂这里,她又惶恐,又自卑。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但是又不敢承认,放任念头疯狂生长又被疯狂压制。   卫邯的起身吸引了沈谕的注意力,她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看到卫邯走到了姜家的桌子前。   天知道她有多想跑到前面去听一听他们在说啥。   “姜小姐,能否赏脸喝杯酒?”卫邯双手奉着一小杯清酒,面容极其诚恳,是他平日里永远都不会流露出的神情。   姜沂低头看着菜肴,没抬头,语气淡淡:“卫邯,说了很多次了,你应该叫我少庄主。”   “自家人就不用那么见外了啊。”卫邯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姜沂目不转睛,脑子里浮想联翩。   虽然家里面的人没少叮嘱他别去惹姜沂,但是少年人就是有一种偏执的桀骜。   姜沂是危险的,但是她越是危险,越是透露出一种禁忌的诱惑力,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   卫邯觉得,姜沂喝他一杯酒,他能在圈子里吹上好久。   可是姜沂没打算给他什么脸面,冷声道:“拿下去吧,我没什么兴趣。”自始至终,没看他。   卫邯笑容一僵,有些悻悻地收手,转身时眼里又流露出一种怨毒。   卫邯回座位上去了,姜沂身旁的美妇笑道,“你这一拂,卫家小子怕是不太高兴。”   “卫邯,毛头小子,屡次冒犯我,过分不自知了一点。”姜沂没太在意,“回去跟哥哥说,生意上不用让着卫家,该怎么来怎么来。”   说着,她回身看向楼外,只能隐约看到茶馆的招牌。   刚才好像感受到一道目光,有些火热。   姜沂低头吃菜,只当是错觉。 第23章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易玄清才匆匆赶回来,沈谕桌子上的菜早都吃完了,让人上了一壶茶,慢悠悠地喝着。   见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沈谕连忙说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东市人太多了,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又跟她们说说情况。”易玄清一口气喝完了沈谕递过来的茶,“我让她们回镇上去了。”   “回去了?”沈谕有些讶异。   “嗯。”易玄清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楼下,说道:“晚上就咱俩就行,况且卫邯认识又夏,她不好出手。”   “那他不是也认识你?”沈谕反应过来,“你怎么出手?”   易玄清撇撇嘴,有些轻蔑地看向远处的卫邯,“他是记美人记的清,我跟他没什么交集,也就山庄重大的宴会上见过几次,他应该对我没什么印象。”   “换上衣服,蒙着面,不出声的话,问题不大。”   易玄清又让人上了一些糕点,换了一壶更上乘的茶水,静静地等着歌舞谢幕。   又过了一个时辰,压轴的戏曲表演完了,两人眼看着姜家人起身了。   “姜师姐她们要走了。”沈谕看了看易玄清。   “姜家走了,估计前排那些都要走了,本来有些人来就不是看戏曲的。”易玄清起身,走到了栏杆旁,肆无忌惮地朝下面看。   沈谕也走过去跟他并肩,看向下面的姜沂。   姜沂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排姜家的人,目视前方,走的不快却自带气场,站在二楼的沈谕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压力。   姜家人走后,卫邯那一桌果然也起身了。   “走!”易玄清轻轻扯了一下沉谕的衣袖,低头对她说:“我们从二楼那边的窗户出去,直接下到外面。”   沈谕点点头,跟着易玄清快速穿过人群,走到二楼最里面靠近后厨没人的地方,轻巧地从窗户上翻出去。   千里楼是那种阁楼式的建筑,非常像沈谕以前在课本上见的黄鹤楼,他们这些会轻功的武者,在这种楼上简直来去自如。   两人从二楼踩着廊柱屋檐没多久就下到平地上,落下去的时候沈谕才发现,她已经在一条巷子里了。   几十米外灯火通明,那才是千里楼外面的大道。   “我们从楼的侧后方下来的。”易玄清简单解释了一下,把包袱递给沈谕,看向漆黑的巷子深处,“你先进去换,我在这给你看着,动作快一点。”   沈谕接过包袱,四下看了看就转身跑进黑暗里。   没过多久一身黑衣的她折身回来了,惊愕地发现易玄清已经换好了。   “你.......你不会就在这换的吧?”沈谕看了看不远处还算热闹的街道,问道。   易玄清轻咳了一声,“反正这也没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跟我来。”   说着,他也不给沈谕嘲讽的机会,上前蹬墙步,三两下就上到了千里楼旁边的成衣铺子上。   沈谕没他腿长,瞪了两下向上一跃,一把抓住易玄清伸过来的手,被拉了上去。   易玄清走到屋顶边缘,看向了千里楼门口。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不清千里楼门口具体的情况,只能看到往东走的人群。   “他要是往西走怎么办?”沈谕不安地问。   “卫家就在东边,不出意外他应该往东走,况且再往西也没什么旺铺。”易玄清沉吟道。   俩人说话间,就看到卫邯一行人从千里楼出来了,果然是往东走着。   卫邯坐在马上,身形有些摇晃,看上去醉的不轻。   “醉成了那样,待会岂不是神志不清了?”沈谕嫌弃地看了一眼。   易玄清笑了笑,“这样岂不是很好收拾,一点不用担心暴露。”   说完,他退后了几步,离开了屋顶边缘,开始向东走,“走吧,他们在地上走,我们在上面走,动作轻一点。西市这边楼房密集,轻功应该都用不上。”   两人穿梭在街道旁边的商铺上,时刻留意着下面卫邯一行人的动静。   “少爷,咱们是直接回府还是?”卫邯旁边,给他牵马的伙计抬头问道。   “去去去,回什么府?”卫邯没好气地呛了一句。   今晚他没少喝,酒精不仅让他面目通红,还有些头晕脑胀,感到一阵阵困意袭来。   他睁开眼,四下看了看,说道:“都走到这儿了还回什么府。”   他身后的伙计立马会意,走上前笑道:“少爷还去老地方吗?还去的话小的给你把马牵回去。”   卫邯点点头,翻身下马,脚一落地还有些不稳,被身边的家仆扶了扶。   他站直了身子,挥挥手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是,少爷。”伙计们都很听话,牵着马过了桥往东走了。   沈谕一直蹲在旁边的一间书院的楼顶上,看见卫邯跟家仆分开了很是吃惊,说道:“他们怎么散开了?”   易玄清往东走了两步,看见卫邯摇摇晃晃地往一个胡同里去,有些无奈地说:“这家伙,怕是又去青楼了。”   沈谕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她心里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情,毕竟过去的十八年,她生活的环境对这种事情都是严厉打击的。   唉,古代女人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走,我们从前面下去,进了巷道截住他。”易玄清说着,就迅速地往卫邯离去的方向走。   两人飞檐走壁,穿过三家商铺,翻身落到巷子里。   沈谕刚一落地,扭头就看到巷子里一个地方亮着有些昏暗的光,再转头就看到卫邯朝这边走了过来,顿时心里一阵恶心。   两人身着黑衣,贴着墙根,光线这么暗的情况下几乎隐形了一般。   易玄清指着前方一个拐角,做了一个手势。   沈谕会意,慢慢地往拐角方向移动。   卫邯走到拐角处的时候,衣袖被人猛的一拽,脑子当时就是一阵发蒙,回过神来就看到两个蒙面的人不悦地盯着自己。   “你们干什么?”卫邯喝了一声,“你们知道爷是谁?”   没等到眼前人的回话,他就看到眼前两人中身材高大的一个一脚踢了过来,同时听到另一个人声音冷声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自有人收你!”   .......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南桥县的人赶早市的时候,惊愕的发现西市大道的一个巷子口,卫邯靠着墙角,面朝大道,鼻青脸肿,浑身狼狈。   没过多久就被卫家人骂骂咧咧地接走了。走的时候还被抬着,看上去像是走路都走不了一般。   卫家人一小时,街头巷尾立马炸开了锅,传言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整个县城都在议论这事儿。   沈谕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走到外山的膳房用膳,一路上都能听见山庄子弟的窃窃私语。   她还是跟平常一样,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其实心里特别爽,甚至生出了几分侠客的豪情壮志来。   她在膳房里坐下没多久,苏又夏就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了她那一桌。   “阿谕,你们这事儿闹的还挺大。”苏又夏刚一坐下,就有些不安的说,“你们把人扔在大街上,让卫邯颜面尽扫。”   “这不是他应得的?”沈谕笑了笑。   苏又夏看了看周围,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传言说他筋脉尽断,你们下重手了?”   “怎么可能?”沈谕皱了皱眉,“我们没下重手。要是下重手了,卫家必然追究到底,让他受了点皮外伤,看上去很难看罢了。”   苏又夏神色缓和了一点,还是有些紧张地说:“卫家追查起来怎么办?毕竟卫邯一说面馆,很快就能查到你头上。”   “他会说么,”沈谕笑了笑,“因为调戏不成就开始砸店,想必这种事儿卫邯没少干吧?他能记清自己砸了哪些店么?他怎么能想到打他的人来自一个镇子里的小破面馆?估计他没少得罪人,我们让他受点皮外伤,卫家就会以为,是哪家找的江湖高手出来灭灭卫家的威风,说不定又想到生意对手上去了。”   “可以啊,”苏又夏眼睛亮了亮,露出了由衷地赞赏,“你长进了啊阿谕。”   “玄清跟我说的。”沈谕吐了吐舌头,笑了笑。   离开膳房往内山走的时候,沈谕跟往外走的姜沂打了个照面。   “姜师姐。”沈谕有些不自然地说,匆忙躲开了姜沂的视线。   在别人面前她可以装的很自然,在姜沂这她就心慌,总觉得姜沂能看出她的所作所为,即使明知道姜沂不可能知道。   “沈谕。”姜沂顿了顿脚步,笑道:“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唔,还行。”沈谕点点头,回答地模棱两可,紧张地手心发汗,有些扭捏。   姜沂看她一眼,点点头没说话,抬腿就要离开。   沈谕心一紧,感觉两人之间有些生疏,连忙叫住了姜沂,“师姐去哪儿?”   姜沂回身面向她,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去一趟县城,卫家的少爷受了点伤,我送点礼慰问一下。”   “哦。”沈谕心里有鬼,没敢多说话。   姜沂倒是觉得沈谕看上去很乖,说道:“师妹要一起去吗?”   “不了不了。”沈谕连忙推脱,心里虚的厉害,“师姐去吧,那个.....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姜沂看着沈谕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第24章   卫邯那档子事儿,果然如易玄清所料的那样,卫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处理。   沈谕一直在山庄里,倒是没听到什么从县城传来的风声,估计这事儿被卫家压下去了,毕竟很损卫家的颜面。   她听易玄清说,卫家没从卫邯那里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当夜本就酩酊大醉,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记得被两个人拖到了小巷子里,连男女都说不上来。   卫家带着人到巷道里搜了半天,也没搜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沈谕倒是几天没见着卫檀,估计卫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她自己在经过最初两天的心虚后,渐渐地也平复了心情,生活又踏上了正轨。   十月初的时候,山庄早已进入深秋。沈谕在内山和武馆之间周转的时候,感觉到山庄的气氛变得热烈了一点,来往于山庄的人也越来越多。   她走到武馆,见到易玄清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嘴,“这些日子,来庄里的人怎么变多了?”   易玄清放下笔,看向沈谕说道:“你不知道吗?姜家老爷子要过八十大寿了。”   “姜老爷子?姜师姐的爷爷吗?”沈谕有些吃惊,走到了易玄清跟前。   在另一个书案上整理卷宗的苏又夏抬头说道:“对啊,姜老爷子向来深居简出,生活很朴素,上一次办大寿还是七十大寿的时候,今年八十大寿,姜家必然是要好好操办的。”   “老爷子身体真是硬朗。”沈谕想到他已经八十岁了,感慨了一句。   易玄清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其实老爷子身体也不是很好,一直盼着庄主能回来,就一直撑着,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实际上内里还是比较虚弱。”   说到庄主,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   沈谕已经彻底消化了原身的记忆,但是关于姜原的那一段,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时候原身还只是外山默默无闻的小透明还是因为原身对姜原失踪过于伤感,主观情绪色彩太浓烈,导致她对那一段过往很不熟悉。   “庄主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沈谕凑到两人身前,压低声音问道。   易玄清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庄主失踪的时候,我跟又夏也才十四五岁,哪能听到这些事。”   苏又夏眼神闪烁了一下,补充道:“后来我再问父亲的时候,也没听出来什么消息。只知道他是外出的时候再也没回来,方向应该是南下了。我跟玄清家都不在山庄这边,核心消息应该还是掌握在姜家跟卫家。”   “其实我倒是觉得姜家跟卫家可能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易玄清思索着,说道:“庄主失踪这是件大事儿,对姜家卫家都没什么好处,他们肯定也想尽快把庄主找到回来操持大局。”   三人又低声聊了一会儿,看见封温面无表情地进了武馆,就都沉默下来安心做事了。   十月初九那天,从山庄到九原镇一直到南桥县城,一路上都在张灯结彩。   沈谕起了个大早,一早就跑到沂府门口。   前去通传的侍女回来告诉沈谕,姜沂还没起床。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吧。”沈谕点点头,就势靠在了沂府门口的石狮子上。   侍女眼熟沈谕,知道自家小姐一直都挺把这人放在心上,有些不敢真就让沈谕在外面候着,开口说道:“沈小姐跟我进去吧,在前院坐着,别在外面站着了。”   沈谕不想进去麻烦人给她端茶倒水的,何况姜沂府上的东西都挺名贵的,她坐不住,老是东看看西转转,生怕给人弄坏了什么东西,就推辞了一下。   侍女执意要她进去,有些着急地说:“沈小姐你在外面站着我家小姐会怪我们待人不周的。”   听她这样说沈谕才跟着她进去,进到前院的主楼里,在正堂里坐下了。   “沈小姐你先在这里歇息片刻,马上我们就来上茶。”侍女低声说着,弯腰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果然有侍女端着茶水点心过来了。   沈谕抬眸看了一眼侍女,漫不经心地说:“姜师姐每日早晨也是吃这个么?”   侍女面容稚嫩,看上去像是新来的一样,沈谕问她话很是紧张,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不是的,我家小姐早膳用的很不规律,她想吃的时候才会吃。她平常爱吃的就那几样,如果没有额外吩咐,我们都会给她上那几样。”   “哦,”沈谕点点头,开始吃沂府给她提供的早点。   喝到第二盏茶的时候,最开始给她通传的侍女又来了,“沈小姐,我家小姐请你去后院。”   沈谕起身,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桌子上吃的残羹剩饭,跟着侍女往后院走。   侍女走到宅子门口就没再进去,给沈谕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自己进去。   沈谕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地往姜沂的卧房走。   进去后就看到姜沂坐在镜子前,正在梳妆。   她房里很暖和,深秋的早晨,姜沂还只是穿着内衬,后背完全暴露在沈谕的视线里,她能清晰地看到姜沂上身的每一处线条。   相比起沈谕来说,姜沂还要削瘦两分,脖颈很长,脊柱沟有点深,蝴蝶骨也更突出,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看上去很具美感。   沈谕多看了两眼,抬眸看镜子的时候,正好跟镜子里姜沂的视线相撞。   “你这么早过来,找我做甚?”姜沂移开了视线,低头去梳理手中的头发。   沈谕往房间里走了走,在书案前找个椅子坐了下来,看向姜沂回道:“今天师姐家老爷过大寿,我也想去庆贺,想着师姐今日必定很忙,可能很早就回家了,就来的早了一点,打扰师姐休息,还请师姐莫怪。”   姜沂转头看过来,扬了扬唇角,“你说话倒是客气。”   “这有什么不行的,一会儿你跟着我回家就行。”她笑了笑,柔声说了一句,又转过身专注地梳妆了。   听到姜沂话里的“跟我回家”,沈谕心念一动,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起身走过去。   姜沂在镜子里看到站在身后的沈谕,第一次仔仔细细地去看沈谕的容貌。   沈谕是丹凤眼,眼尾狭长,眼睛自带锐气,而她则是杏眼,偏圆润一点,眼睛自带柔情。   但是她气场太强大,对外人都没什么温柔,而且也没有什么人能值得她深情注视,倒是可惜了这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沈谕的眉毛跟她很不一样,或者说跟这里很多女子都不太一样,比很多女子的眉毛都要浓密一点,而且有非常凌厉明显的眉峰,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沈谕自己弄的,配上她的眼睛,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很英气勃发,几乎流露不出半点女子的柔情温婉来。   沈谕的眉毛是她自己弄的,参照的还是现代的审美,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比较“A”,但是后来她就发现,姜沂不论画什么眉毛,气场都要盛她一头。   两人透过镜子看着彼此,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在心中念头的驱使下,沈谕走上前,双手搭在了姜沂的肩膀上,微微俯身。   她没有看镜子,垂眸看着姜沂。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姜沂细长颤动的睫羽和毫无瑕疵的容颜。   沈谕双手搭上来的一瞬,姜沂身子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放松下来。   她没有把沈谕推开,她在疑惑,疑惑沈谕这种突然的,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亲密举动。   下一秒,她就感受到沈谕双手往下移了一点,覆在了自己的锁骨上,并且在上面轻轻地摩挲起来。   姜沂愣了愣,梳妆的动作都顿了顿,心里升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有些亲密过头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很快,她就听到沈谕在她耳边低声说,“师姐,我想跟你回家。” 第25章   听着沈谕的低语,姜沂眼神闪烁了一下,直觉让她感到眼下的氛围不太对劲,心里的怪异感更加浓郁。   让她感到怪异的,不仅仅是她感受到的沈谕话里若有若无的另一层意思,还有她跟沈谕亲密接触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除了她的亲人,从来没有人能这么亲密地接触她的身体。姜沂习武多年,身体早就有了与人接触时本能地反应,很少有人能近得了她的身。沈谕这么突然的动作,她不仅没觉得危险,反而感受到一种温情,连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这种略显暧昧的氛围让姜沂难以适从,她几乎是在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就站起身来,走向了衣橱,同时回复沈谕道:“行,你先在外面等着,等我更完衣就出发。”   她站起来的时候,所有的暧昧一扫而空,沈谕也清醒了几分,后之后觉的有些尴尬,头也不抬地就往外走,强装镇定地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其实参加寿宴的衣服昨天晚上姜沂就挑好了,眼下她站在一排衣服前,心不在焉地随意翻找着,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那一幕。   对于有些怪异的感觉,她总想找个解释。   姜沂想了想,只觉得沈谕好像是有点依赖她,就像她表妹黏着自己一样。   不过也是,想想沈谕跟着她母亲逃难逃到这边,从小给人洗衣为生,也挺能理解。   姜沂释然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开始更换,戴上相应的佩饰才出门。   她今天穿的鲜艳一点,偏红色,显得喜庆。   沈谕穿的就要低调的多,还是以白色为主,点缀一点米黄色,毕竟今天是姜家的主场,她总不能抢姜家人的风头。   “你现在就要过去吗?寿宴晚上才开始,现在过去主要是安顿各个地方赶过来的人,清点礼品人数之类的杂务。”出发前,姜沂看向沈谕,问道。   沈谕抬头说道:“这些活儿都要师姐来干吗,我可以帮师姐干的。我天天在武院待着,这些杂务还是能处理的。”   姜沂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些有府上的总管来干,不用我们操心。我回去就是陪我爷爷他们说说话的,今天爷爷大寿,家里人都回来了,我总不好晚上才过去。”   沈谕一听,姜沂是回去姜家大团圆来着,那干她什么事儿?这时候再跟过去就有些讨嫌吧,反正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晚上参加寿宴在姜家人面前露个脸刷个好感来着。   “那我就不去了,我一个外人的,就不打扰师姐你们家人团聚了,我还是晚上再去吧。”沈谕很识趣地点点头,干脆地说。   但是她看似爽朗的话语中又流露着一丝遗憾,偏偏姜沂还能听出来。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姜沂轻轻皱眉,说道:“你就是我妹妹,上次你来姜家被门口的家丁赶出去是我考虑不周,这次我带你回去正好让他们都认认,下次你再去姜家就畅通无阻了。”   “谢谢师姐。”沈谕甜甜地笑了笑,心情很是明朗。   明明被姜沂温柔相待是很快乐的,可她却听见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小人在低声喟叹,只是妹妹吗.......   ————————   两人到了姜家大宅的时候临近中午,姜沂带着沈谕从正门进去,在门口的时候叫来了家丁的主管,让他带着手下好好地认了认沈谕,叮嘱他对沈谕就要跟对姜家小姐一样。   她们进去后,家丁们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是从来没见过小姐对哪个外人这样过,纷纷猜测沈谕是哪家豪门的大小姐。   这次再进姜家的时候,沈谕明显得感受到姜家前院各个楼房里都堆着人,一时间,前院比南桥县东西两市还要热闹,人们聚众攀谈嬉笑的声音传的老远,环境都嘈杂了不少。   “今天来的客人确实有点多,”姜沂环顾四周看了看,“山庄各家族都来了,南桥县城有名的地主豪绅,甚至还有其他的一些门派的人。”   沈谕跟在姜沂后面,一路上倒也接受了不少人的问好行礼,其中好几个她还挺眼熟,都是县城有钱的家族门第。   这就是现实版的狐假虎威吧,沈谕觉得有些好笑。   等她们穿过了前院,走到后院人就明显少了不少。后院基本上都是姜家直系族人居住的地方。   两人刚进了后院,就看见了一个八尺高的,身材壮硕的男人。   男人面容硬朗,衣冠相当整齐,穿着黑色灰色交织的衣服,显得整个人气质比较深邃,有些不怒自威,气场很是强大。   沈谕看见他,总觉得有些面熟,却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哥。”姜沂朝男人挥了挥手,叫了一声。   男人朝这边看来,看见姜沂后笑了笑,神情很是温和,身上的凌厉都收敛了很多。   沈谕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应该就是易玄清跟她说过的,姜沂的堂哥姜晖,也是现在姜家实际的掌控人。   姜晖朝这边走过来后,沈谕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声好,“哥哥好。”   她这一声哥哥叫出来,姜沂轻笑出声,回头看了沈谕一眼,眼里有些促狭。   姜晖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很有意思,外人见了他,要么就是叫他“姜少爷”,要么就是“姜大哥”,很少有人这样叫他。   沈谕也有些暗自懊恼,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笑话了去。   “你新收的妹妹?”姜晖走过来,看了一眼沈谕,朝着姜沂笑道。   “算是吧。”姜沂点点头,解释道:“这是我师妹,马上就是山庄内门弟子了。”   “原来是个女侠客。”姜晖笑了笑,看起来很是爽朗。   沈谕觉得,这样的姜晖看起来很好相处很没架子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比较风趣开明。   “寿宴操办的怎么样了?”姜沂关切地问了一句。   说道寿宴,姜晖按了按眉心,“累哟,来了这么多人,这两天一直在调度人手接待四方来客,忙的晕头转向,我说妹妹啊,你这个甩手掌柜当的......”   “行了行了。”姜沂打断他,“下午我去前院帮你处理处理。”   姜晖也就是打趣地说一说,其实真没想让姜沂去干这些杂活,笑道:“行啦,这些事儿就不麻烦少庄主了,你还是去陪陪爷爷吧。哦,还有我家小恬,她最想你,你不来就哭闹个没完。”   “知道了。”姜沂点点头,在姜晖往前院走时又转身叫住他,指了指沈谕说:“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叫她过去帮你干。”   沈谕:???我不是来蹭吃蹭喝的么?   姜晖摆摆手,笑了笑就继续往前院走了。   过了一条小桥,就到了姜家后院景观最好的一处地方:碧园。   碧园里住着的,就是姜老爷子一家,也是姜家最核心的成员。   姜老爷子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最出色的就是二儿子姜原。   姜晖就是姜沂大伯的儿子,因为姜修身体不好性格又孤僻,姜沂又是山庄的接班人,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姜家实际上的家主。   进了碧园,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传来了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   沈谕走进了,果然看见了那天在天易楼门口看见的美妇,她身前就是那个被姜沂抱在怀里的女童。   后来她也从易玄清那里知道了美妇的名字,萧月。   “恬恬,你看谁来啦?”萧月低头叫了叫女童的名字,笑道。   女童立马抬起头来,看见姜沂时双眼放光,扔下手里的物品就往姜沂那跑。   她身后还有个女童,看见姜沂同样两眼放光,跟着叫“恬恬”的女孩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姑姑!”“姐姐!”俩小孩同时叫起来,叽叽喳喳的。   沈谕听得发愣,这怎么还有叫姐姐的?算了,姜家人多,谁知道他们辈分怎么算的。   姜沂蹲下去摸了摸恬恬的脸,又把那个看起来明显比恬恬小的女童抱起来,女童“咯咯”地笑着,一个劲儿地往姜沂怀里钻。   沈谕在旁边看着有些发酸,心里想着,同样是妹妹,师姐你能不能抱抱我? 第26章   陪小孩子嬉闹了一阵,姜沂才开始往碧园深处走。   沈谕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腿跟上了。   过了一道拱门后,眼看着左手边就出现了一栋红木色的建筑,比起沈谕在内山住的厢房要宽敞不少,感觉上还要更厚重一点,看上去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材。   “我娘就住在这里。”姜沂指了指红木厢房,说道。   沈谕会意,知道人家母女俩见面肯定是要说些知心话的,她怎么能没有眼色地凑过去,当即就说:“那师姐你进去吧,我就在这院子里看看,你有什么吩咐就叫我。”   姜沂点点头,在沈谕的注视下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走到东边,从厢房外的楼梯上到二楼。   原来姜母是住在二楼的呀,沈谕看着姜沂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开始端详这个建筑。   其实一楼比较像厢房,二楼倒是更像是那种阁楼,楼梯建在外面,楼梯旁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即使现在这个时候还绿着,给这个古朴的建筑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活力。可以想象,盛夏的时候,阁楼旁的树木必然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完美地把阁楼隐没在绿茵下,不仅仅遮阴,还很有私密性。   姜母住的地方还挺别出心裁的,沈谕感慨地想。   她也没什么事儿干,就在这偌大的院子里逛起来。   一旁的阁楼上,姜母坐在窗前的软塌上,笑着跟姜沂说话。   她不经意偏头时,余光正好看在蹲在花圃前看花花草草的沈谕,是个她没见过的生人,当即就说道:“这孩子是谁?”   姜沂顺着她的目光扭头往下看,转过头来笑了笑,“这是沈谕,今年的外门首席,明年开春就能进内门了。”   姜母点点头,笑了笑,又问道:“你把她带过来的?”   “是。”姜沂点点头。   “这倒是稀罕。”姜母接过姜沂递过来的茶,低头呷了一口,“没见你把哪个弟子带到碧园里过。”   姜沂眼神有些不自在,说道:“她是爹之前跟我说过的一个弟子,很有天赋,内力修习也很勤勉。”   姜母一听就笑了,抬眸看向姜沂说道:“你会因为一个弟子天资聪颖就把她带到碧园里来?想必这孩子很讨你欢心吧。”   姜沂也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傻了,在自己母亲面前,什么小心思不能被看出来?   她也就点点头直说了,“我是挺喜欢她的,就跟我妹妹一样。”   听到她这样说,姜母又转过头向窗外看,说道:“你把她叫上来,我看看多么聪慧的女孩能值得你这般对待。”   “娘,你见她做什么?她一点也不聪慧,胸无城府,很容易被算计。”姜沂无奈地说着,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还是起身往外走。   沈母笑了笑,看向姜沂的背影说道:“多少年了,第一个来碧园的外人竟然是个女孩,娘能不想看看吗?”   阁楼外的院子里,沈谕还在发挥她的看家本领:拿树枝画画。   她蹲在花圃前,开始画碧园建筑的速写,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慢慢走近的姜沂。   姜沂走到沈谕身后三步远的时候,顿了顿脚步。   这个时候的沈谕就特别像一个孩子,幼稚又专注,温和又纯真,很难从她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江湖武者的样子。   姜沂也在想,沈谕真的适合加入内门,卷进风雨飘摇的门派斗争中去么?   她想起来沈谕第一次到沂府的时候,曾对她说会永远拥护师姐,为师姐而战,可是扪心自问,姜沂是不想沈谕跟她有着太多紧密的牵扯的。   那样太危险了,她作为九原山庄未来的庄主,本来就是众矢之的,一旦沈谕卷进来,就永远也没有风平浪静的生活了。   对沈谕来说,最好的,就当一个内门弟子,当一枚利刃或者棋子,最好再跟姜沂保持一定距离,这样在山庄面临极大危机时才能干干净净地脱身。   毕竟她不像易玄清他们,整个家族都是山庄的重要组成部分。她就是她自己,她身上没有什么包袱和牵挂。   姜沂也不想成为那个包袱和牵挂。   “沈谕。”低头画画的沈谕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姜沂温和的声音,转身站起来。   “跟我上去一趟,我娘想见见你。”姜沂笑了笑,说道。   沈谕愣了愣,觉得很不真切,这....这就见姜沂的娘亲了?   她有点紧张,又有点窃喜,问道:“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可能我爹跟她提及过你,说你是山庄很有潜力的弟子。”姜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谕这个问题,随口搪塞了一下。   沈谕“哦”了一声,感觉去见姜母的性质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面见庄主夫人。   “可是我现在两手空空,不太合适吧,不能就这样见庄主夫人吧。”沈谕面露羞惭,有些不安地说。   姜沂回头看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你想多了吧,你每次来我这可曾带过什么东西?照你的话说,我还是少庄主呢。”   姜沂说的对哦,沈谕面色更窘迫了,走起路来都扭捏了不少。   跟姜沂进了二楼的卧房,沈谕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软塌上的姜母。   临近正午,屋里采光正好,阳光穿过细碎的枝叶在屋里映射下斑驳的光点,窗边的姜母头发上都带着点金色,看上去面容很是柔和,整个人都给人温婉贤淑的感觉。   “你就是沈谕?”姜母抬头看过来,看得沈谕不自觉地站直了起来,手心都在发汗。   “长得倒是英气,看上去很是能干利索,不错,有我们山庄内门弟子的风范。”   “见过夫人。”沈谕恭声说道,字正腔圆的,语气也很正经,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那恭谨的样子看得站在一旁的姜沂眉毛一挑,心里想着也没见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规矩过。   姜母摆摆手,平和地说:“免礼,这些小节就不用在意了,你今天来姜家是姜沂带你来的?”   姜沂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后她就听见沈谕说:“回夫人,是我自己央求师姐带我来的。今日姜老爷大寿,也是整个山庄的大喜事,我作为山庄的弟子,自然应该前来恭贺一声。”   姜沂瞥了沈谕一眼,这家伙,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的。   姜母点点头,笑道:“你有心了。你师姐待你很不错,以后进了内门,要多多为山庄效力才是,不要辜负你师姐对你的期望。”   “是,夫人。”沈谕点点头,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姜沂觉得这场面也太怪异了,姜母找沈谕来不是为了检阅山庄弟子,沈谕也不是所谓地为了整个山庄的喜事儿而来,结果两个人偏偏在这里逢场作戏。   姜沂知道,自己娘亲最清楚自己的性格,自然是对沈谕百般好奇。沈谕来这里,是衷心恭贺姜家老爷子寿辰的,但更多的还是建立在自己的基础上,因为她能察觉到,沈谕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关心与依赖。   这种关心和依赖,已经到了想窥探她的生活,融入她的生活的地步。   她出面结束了眼前有些尴尬的氛围,领着沈谕下了楼。   “我太紧张了。”沈谕一下到院子里,扭头冲姜沂笑了笑,“师姐你早说要来见你母亲,我就好好打扮打扮再来啊。”   “你紧张个什么?”姜沂无奈地笑笑,“你看看你自己刚才说的,这么正经,我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我平常见的沈师妹了,你以后见了我也能不能正经一点?”   沈谕走快了两步,走到了姜沂前面,回身笑嘻嘻地说:“我很正经啊,我跟师姐之间,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吧。”   “我是说你对我正经一点,我不仅仅是你的师姐,还是少庄主。”姜沂稍稍正了正神色,“像上次你深夜跑到我府上那种事,就不要再发生了。平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行为分寸,跟我适当保持距离,不要让人在背后嚼舌根。”   “哦。”沈谕面色上闪过一抹失望,还是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我爷爷,你就别跟着了,你去外面找萧月,让她带你去用午膳吧。”说完,姜沂转身往碧园最深处走去了,留沈谕自己站在院子里。   她抿了抿唇,抬腿出了碧园。 第27章   再次见到姜沂的时候,就到了晚上的晚宴。   晚宴在定天酒楼举办,基本上整个楼都被五湖四海前来的客人占满了。   而定天酒楼为了筹办这次寿宴,更是已经连着三天没开张了,直到今晚才以一个极为喜庆的面貌展现在众人面前。   沈谕是跟着萧月提前来到定天酒楼的,大概半下午时分,她就已经到了。   到了酒楼就看见姜晖在指挥人有条不紊地筹备着,沈谕走上前,向姜晖讨要了一些活儿来干。   一直干到傍晚,客人们陆陆续续进来了,萧月才过来笑着告诉她,不用干了,剩下的活儿交给下人。   “那我坐哪呢?”沈谕环顾酒楼正堂,又朝楼上的位子看看。   萧月有些为难,看向门口时,正好看见苏家老爷带着苏又夏一行人跨过门槛,当即眉头就舒展开来,“你跟着苏家人坐吧,你跟又夏不是很熟悉么?”   沈谕扭头看到了苏又夏,对方也正好看过来,朝她笑着挥手。   于是她点点头,对萧月说:“是挺熟悉的,那我过去了。”   她过去找到了苏又夏,跟着苏家人往里走。   “我以为今天在这看不见你呢。”苏又夏看见沈谕,很是惊喜的样子,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看样子,你早就来啦。”   沈谕心情也不错,跟着苏家人往前坐总比坐在角落里好,她也笑着回道:“对呀,上午就跟着师姐来了,先去了姜家,下午来这里帮着干了一点活。”   山庄几大家族的位子都在最前面,苏家旁边就是易家,再旁边坐着封家。   等易玄清来了,三个人又凑到易苏两家之间的一张小桌上叽叽喳喳了。   聊了都有半个时辰,沈谕往后看,一楼大堂基本上座无虚席,连二楼都开始陆续上客,除了姜晖和其他几个姜家人带着手下招呼着各方来客,就是不见姜老爷子和姜沂的身影。   “老爷子和师姐他们什么时候来啊?”沈谕又朝外面看了看,问道。   易玄清不急不忙地吃着桌上姜家人提供的一些小点,说道:“不急,他们肯定是最后才来。姜老爷子身体不好,从姜家大宅一路过到定天酒楼也挺费事,可能也就形式性地露个脸。寿宴本来也就不是单纯的寿宴,你没看楼上那些各县的商人,不都是在谈着生意。”   没等沈谕往楼上看,酒楼门口的嘈杂声就吸引了一楼大堂众人的注意力。   她扭头去看,就看见二长老带着卫家人过来了,他身后跟着浓妆艳抹的卫檀和没有完全恢复,看上去仍有些狼狈的卫邯。   看见卫邯的时候,沈谕眼里闪过一抹讥讽,回头看先易玄清的时候,发现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你可真能掩饰。”沈谕调侃地说道。   易玄清则是有些疑惑地看向沈谕,说道:“掩饰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了吗?”   沈谕被他正经的语气逗笑了,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苏又夏有些惊讶地说:“咦,那不是姜修么,他怎么跟着卫家人进来了?”   她这话一说,易玄清立马正了正神色,仔细地朝卫家人的方向看去。   姜修?沈谕听着这名字觉得耳熟,转了转脑子才想起来,这不是姜沂同父异母的哥哥么?   这样想起来她也朝着中间的过道看去,就看见卫家人身后,封温前面,走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白衣,对襟直领,足踏黑履,腰间束以灰色的束带,整个人穿的非常干净端庄,但是看其面容,到没有穿的那么精神。   他跟封温有点像,但是又很不一样。封温是那种面色略显阴翳,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人,而他面容略显病态,有些惨白,看上去身体比较羸弱。   沈谕想起来,姜沂曾跟他说,姜修身体一直不好来着。   “不止有卫家人呢,姜修身后走着的,不就是封家人么。”易玄清撇撇嘴,淡淡地说。   苏又夏冷哼了一声,“这也太明显了一点。”   “寿宴来的人这般多,卫家这样,可不就是做给那些商贾名流看的么。”易玄清有些嫌恶地看了卫家一眼,“山庄本来就有外患,有些人还非要挑起内乱。”   “罢了罢了,明年开春进了内门,到了三长老那里,就不用听二长老使唤了。”苏又夏安抚性地说。   沈谕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消化着这两个人传递出来的消息。   她毕竟在山庄里形单影只,不像易苏二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背后有着整个家族的支持,他们所了解的山庄消息,自然比自己多的多。   结合着姜沂曾经说的,和易苏两人略显凝重的神情,她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了解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往后不了解充分的信息,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不要贸然站队才是。   眼下两人说的话,她也不是听不明白,再看向姜修的时候,感觉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工具人的气息。   “卫家利用姜修有什么用,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能成为庄主呢?”沈谕忍不住问道,“难道山庄下面那些产业,那些商户,愿意支持这样一个庄主?”   易玄清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没读过书。”   苏又夏“噗嗤”笑了一声,扭头对沈谕低声说,“没有一点格局意识。”   “没有一点格局意识。”下一秒,易玄清就这样说道,沈谕不禁笑出了声。   易玄清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道:“下面那些人才不管谁当宗主呢,他们只关心资源的分配和银两的多少。山庄最开始是卫家和姜家共同打拼出来的,这要往上追溯三代了。”   “姜家人习武天赋一直都很好,家教也森严,培养出来的精锐子弟要多很多,从一开始就是山庄的庄主。”   “到了姜原庄主的时候,姜原庄主武功盖世,名头不仅仅响彻整个东南三州地区,一直北上到京畿附近都赫赫有名。姜家自然获得的资源就多了一点。”   “这个时候,卫家就开始不安分了。”易玄清叹了一口气,“我在回看山庄的记事卷宗的时候,着重看了庄主还在山庄时期的事儿。”   “庄主真的,深谋远虑。我父亲也跟我说过,庄主想要实现的目标还是很远大的。他想变革的,是整个山庄。但是在变革过程中,肯定还是要触动很多人的利益的。”   “但是庄主自身实力强劲,下面的人也都服他。他在的时候,倒是也没什么。不过他一消失,山庄立马就不平静了。卫家跟封家联合在了一起,想从姜家那里分一杯羹,邹家也不老实。”   易玄清说到这,脸上又浮现出了嫌弃的神色:“都是蝇头小利罢了,二长老太顽固了一点。”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吧,毕竟你我两家是受益者。”苏又夏插嘴说道,“还是各家站的利益角度不同。”   “我们为什么是受益者?还不是因为我们跟着庄主的脚步?”易玄清语气加重了一点。   沈谕眨眨眼,偏头看向苏又夏,低声说道:“玄清心情不太好呀。”   “难免。”苏又夏无奈地说,“封家也在白江县,最近跟他们家生意有冲突,几个小辈还把易家人打伤了。”   怪不了,沈谕在心里思忖,能让易玄清带着情绪说这么多,还真是少见。   说话的功夫,姜老爷子终于在姜沂的搀扶下进场了。   他面容苍老,但是双目却炯炯有神,透露出精明的意味,气色看上去还不错,没有传闻里说的那么差。   至于是真的老当益壮还是虚有其表,就只有姜家自己人才能知道了。   姜老爷子走到最前面,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发表了一番感言,表达了对四方来客的欢迎与感激,最后果然如易玄清所料,没有留在大堂里,而是被扶进了一间雅舍。   姜沂倒是出来了,跟着姜晖还有其他一些姜家人坐在最前面,接受着各方宾客的敬酒。   姜修也过去了,坐在了姜沂的旁边。   方才听了易玄清说了那么多,沈谕哪里还能再正视此刻坐过去的姜修。   不过他俩坐在一起,面容上还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眉眼,特别像。沈谕觉得,姜修的眉眼可能是他身上唯一有精神的地方。   仿佛感受到沈谕的目光,姜沂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沈谕时朝她笑了笑,隔空举了举杯。   宴会持续的时间很长,开宴不过半个时辰,沈谕就吃好了。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各个酒桌上的攀谈声,加在一起实在是喧闹。沈谕觉得吵,打算出去走走,待会儿跟苏又夏一起回山庄。   易苏两人都跟着自己父亲应对前来交谈的客人了,沈谕无事一身轻,就自个儿出去了。   她走到了酒楼外面,靠在一根廊柱上发呆。   不知何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面小生,身材不算高大,面容倒是精致。   “你挺幸运。”小生突然开口,笑了笑,看上去倒是温和。   沈谕四处看了看,才确定小生是在跟自己说话,“什么意思?”   “方才宴会上,我看姜小姐朝你举杯了。”白面小生继续说道:“你是哪家的小姐,能攀谈到姜小姐,真不容易。”   沈谕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心里有些警惕,说道:“问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哎呀呀,不要这么凶呀。”小生无奈地笑了笑,“谁不想跟姜小姐套个近乎?不说算咯。”   说完,小生一摇手中的扇子,转身没进了人流里。   沈谕站在原地,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第28章   十一月中旬一日清晨, 天蒙蒙亮,东方天空呈现乳白色,已有淡淡的云彩浮现。西方天空还是厚重深蓝色, 不过正在慢慢变淡。   秋冬时分,天没有那么早大亮。东方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轻松穿过薄薄的窗户纸,照进屋里。   沈谕睁开了眼。掀开褥子,翻身下床。   跟往常一样, 她走到外山武院的后面习武, 练了没多久,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沈谕放下手中的剑,朝东侧的墙头看去, 看见墙头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青衣,头发高高的扎起,长腿随意地在空中晃着,身后背着一杆长.枪, 饶有兴趣地看着沈谕。   沈谕正欲开口, 就听见女子开口说道:“你就是今年外门的首席?”   说着, 她凌空翻下,落在平地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这样看她身材更挺拔了,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干练飒爽的气质。   沈谕点点头, 有些谨慎地说:“是。”   眼前的女子,她可以断定,应该就是内门子弟,身上这种气质是武者仅有的,绝非平平常常的富家小姐所有。   “感觉你练的也不怎么样嘛。”青衣女子撇撇嘴,旋即笑道:“不如来打一场?”   说着, 她也没顾沈谕的回应,径直往一处开阔地带走。   此处势高,又极为宽敞,放眼望去,对面一座高山下方半山腰处有一大片青灰地带,那里还是山庄外门的建筑群,再往下则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过树叶子掉了不少,比起夏天萧瑟很多。密密麻麻树林下方的山麓山脚地带就看不清了。往西看,蓝黑色的天空下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影。往东看,太阳已经露出了一角,最东边的一些云朵浑身包着金光。极目远眺,除了山还是山。   沈谕很惊愕竟然会有人起这么早就为了跟自己打一架。   “你是谁?”沈谕还是出声问道,她可不愿意跟人莫名其妙地打架。   青衣女子转过身来看她,笑道:“在下乔瑾,青衣探首。”   青衣探首?她是青风台的人?沈谕吃了一惊。   青风台是九原山庄的一个情报机构,成员全部由内门四堂的精锐弟子选派而出,称为青衣探,眼前这位女子,想必就是青衣探的领导者了。   青风台这个机构本来就极为低调,里面也没多少青衣探,还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分布在云州各个地方,专为山庄刺探商机情报等。   沈谕是真没想到,能在大早晨碰到了青衣探首。   想到青衣探,她就想到青风台。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加入青风台,成为穿行于白天黑夜的密探?   “想什么呢?再愣神我就不客气了。”乔瑾声音大了几分,前冲上来。   沈谕见她来真格的,当即也打起了精神,佩剑扔在旁边,精力集中在拳脚功夫上。   乔瑾势头很猛,沈谕倒是很保守,大有放不开的感觉,对方一拳打过来她只是双臂格挡了一下。   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骨头震得发酥,可见乔瑾内力深厚。   连着两下,乔瑾有些不耐,“你好好打呀,一直躲着干什么?看不起我么?”   沈谕被打得很是憋屈,眼下听着乔瑾这话,也不想再藏着了。   她是因为不知道乔瑾突然搞这一出所谓何意,就保守了一点,但是对方这样说了,还是算了吧。   于是她也认认真真地跟乔瑾交战起来,脚下步伐配着轻功显得相当诡异莫测,身形相当灵活多变。   这身功夫才是沈谕最骄傲的地方。   这是存在她记忆里的部分,沈谕穿过来,每日上午习武,必仔细修习这一部分,绝不能浪费了这一套绝学。   当沈谕身形变的难以琢磨时,乔瑾的进攻就很难再像最开始那样拳拳必中了。   沈谕拳头打到她身上时,乔瑾能感受到,虽然内力不及自己深厚,但是依然很不错。   两人切磋了一阵,乔瑾一个后空翻,跟沈谕拉开了距离。   “行了行了,就到这儿吧。”乔瑾挥挥手,终止了这场比武。   沈谕站定身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喘气。   “你把剑拿起来,我们再比比。”说着,乔瑾走向墙根,拿起她之前靠在墙上的长.枪,枪尖指了指沈谕。   沈谕吃了一惊,有些敢怒不敢言,看向乔瑾的目光也充满了烦闷,怎么还来?这人有完没完?   也不说个理由,青衣探首都这么闲的吗?   “看枪——”乔瑾低喝一声,提枪过来了。   沈谕心下再无奈,也只得拾起佩剑应付上去。   打了将近十个回合,后面沈谕基本上是节节败退。   乔瑾终于收手了。她笑道:“你剑法还不错,我拿长-枪对短剑,是我胜之不武了。”   “还有啊,你的剑法凌厉倒是凌厉,但是缺乏体系,你日后进了义堂,多跟孟衍学学吧。”   沈谕拄着佩剑,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乔探首,您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吃饭没?没吃饭我带您去吃点?您就别在这儿欺负我了。”   乔瑾哈哈的笑了两声,“你是第一个被我揍了一顿还关心我有没有吃早膳的,怪不的姜沂那么宝贝你,你还是挺有趣的。”   沈谕干笑了两声,听到乔瑾提到了姜沂,想着也许她来跟姜沂有关,就心急了一点,“乔探首,您找我到底所谓何事啊?您让我挨揍也挨个明白不是?”   乔瑾收敛了笑容,朝沈谕扬了扬下巴,说道:“你吃饭没?”   沈谕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都是晨练后吃,然后休息休息再练。”   “那行,”乔瑾点点头,笑道:“走,我带你去青风台吃点好的。”   乔瑾说完,提着长-枪就走,沈谕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收拾了东西,老老实实地跟上了。   两人往内山深处走,拐了个小道往山下走去。   青风台的位于内山背面,半山腰的地方,位置还算比较隐秘,别说外门子弟,就是寻常的内门子弟,都很少有人能去的。   青风台也比较冷清,一是地处偏僻,二是实在也没多少青衣探,还都分散在外面,大部分都在云州,也有一部分前往广南州烟州或者更北的地方观察风声。这也就导致了青风台一直都是九原山庄一个有些神秘的地方。   沈谕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能跟着青衣探首前往青风台用早膳,想想还真是魔幻。   前往青风台的路上经过一道路口,再往里走走就到了典狱司,沈谕朝了里面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有些百味杂陈。   那时候刚过来没多久,如今心态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想想当时的自己,只觉得年少轻狂了一点,还是蛮幼稚的。   一旁的乔瑾心细如发,见沈谕往典狱司那边看,眼神还有些复杂,当即就笑道:“怎么?你也进去过?”   “嗯。”在青衣探首面前提起这些,沈谕确实觉得不好意思。   “给我说说呗。”乔瑾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沈谕。   “说啥。”沈谕撇撇嘴,“都是些丢人的事儿。”   “那我更想听了。”乔瑾笑容更浓郁了。   沈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乔瑾说了。   沈谕以为,乔瑾听完,又要跟其他人一样,说她不长心眼了。   没想到乔瑾听完,倒是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说道:“这件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一个孩子求救,心软是难免的。只能说是你经验不足吧,以后多参与点任务慢慢地心就磨练出来了。”   沈谕有些惊讶,乔瑾飒爽直接,感觉对待手下应该也会很严厉,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很温和通人情。   “正好这次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乔瑾笑了笑,言语间有些意味深长。   沈谕没多问,跟在乔瑾后面,一路走进了青风台。   如果不是乔瑾跟她说到了,沈谕真想不到,眼前看上去相当普通的白墙黑瓦民房,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青风台。   她还以为会是什么精致的建筑群,如今看来,就跟山上的民居没什么两样。恐怕谁都想不到,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青风台吧。   “什么眼神——”乔瑾拉长了音,不满地看了沈谕一眼,“嫌这地方破?”   “没有没有。”沈谕连连摆手,讪笑道:“这不是第一次来嘛。青风台在山庄弟子中传的神乎其神,我这不也是充满了幻想嘛。”   “呵,确实是破了一点。”乔瑾耸了耸肩,“不过我们青衣探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带你来吃好吃的可不是诓你,我们这都是山庄专门供饭的。”   说着,她拍了拍沈谕的肩膀,笑道:“得了,什么时候你去跟姜沂说说,让她拨点钱给我家这破房子修一修?你看看她那沂府,啧啧,多奢华。”   “乔探首高看我了,我哪有资格去跟师姐要这些。”沈谕小声嘀咕道。   “切——”乔瑾哼了一声,不屑道:“别人不知道,我堂堂青衣探首,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中秋,姜老爷大寿,你不都跟着么?”   这话说的,沈谕觉得乔瑾就好像在各地都安了监控,心里感到很不好意思。   同时她又好奇,乔瑾跟姜沂什么关系?理论上她应该是姜沂的手下,但是玩笑话随口都能说,感觉好像又很亲密。   “算了,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了,你跟我进来。”乔瑾说着,长腿一迈,就进了屋里。   两个人坐到桌上,没多久就有下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过来了。   “随便吃,我们边吃边说。”乔瑾大手一挥,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等到乔瑾吃了两口,沈谕才拿起筷子,挑最近的菜吃了。   “是这样的,三天后,你跟我出个任务。”乔瑾咽下一口饭,不紧不慢地说:“每年这个时候,十一月中下旬,姜沂都会带着人去烟州的萧山赏红叶。”   “说是赏红叶,其实也不全是,更像是商会。这个活动是灵烟阁办的,灵烟阁你知道吧,烟州第一大势力。”   见到沈谕点了点头,乔瑾才继续说道:“那就行。每年去萧山赏红叶主要还是我们山庄跟灵烟阁沟通生意,今年千云山庄也会来。大的势力就这些,小一点的商会很多,涵盖了整个云州、烟州、江州,就不提了。姜沂跟灵烟阁的少阁主认识,最近两年这个少阁主全面掌控了灵烟阁,此次赏红叶,不出意外我们山庄应该能跟灵烟阁好好合作一把。”   “为什么?”沈谕开口问道。   乔瑾白了她一眼,说道:“这能为什么?那个少阁主喜欢姜沂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   沈谕拿筷子的手抖了抖,脸上一副极其震惊的神色。   乔瑾看她这样子,想了想觉得沈谕不知道好像也很正常,毕竟除了他们青风台和二三长老,别人不知道好像也很正常。   她自己习惯了,倒是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了。   “那个,不是我八卦,我陪姜沂接触灵烟阁的人的时候,季成和自己表现出来的。”乔瑾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给沈谕解释了一下。   沈谕心里有些复杂,说道:“他是想跟师姐联姻吗?”   “对啊。”想着沈谕也不是外人,乔瑾点了点头。   “那师姐同意了吗?”沈谕连忙问道。   “没......哎哎,话题偏了,这个是姜沂自己的事儿,你回头自己问她,现在我们继续谈正事儿。”乔瑾急忙把话题拉回来。   沈谕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她听见了,乔瑾说了“没”。   “这次去的人除了姜家人,还有易玄清,那个小子是你朋友吧?要去萧山必经过白江县,到时候从那里带着易家人过去。毕竟主要还是这些商会洽谈嘛,咱们山庄能多挣点就多挣点。”   “懂了。”沈谕点点头。   乔瑾露出满意的神情,说道:“所以啊,今早突然找你,还不是想看看你的身手,太弱了我可带不出去。不过还好,你还挺不错,没让我失望,比许多寻常内门弟子还要好一点。哎,说到这,明年开春你就要正式进内门了吧,干脆我去跟爷爷说说,你直接来青风台好了。”   乔瑾这一说,沈谕才知道,原来青风台的青风长老,是她爷爷啊。   “算了,这样也不太合规矩,你还是先在四堂锻炼锻炼吧。”没等沈谕回话,乔瑾自己又反驳了回去。   “乔探首,”沈谕迟疑了一下,开口叫道。   “嗯?”乔瑾抬头看过来,笑道:“你不用一口一口乔探首的,叫我乔师姐就行。”   “乔师姐,”沈谕也很快改口,说道:“季成和,灵烟阁的少阁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成和啊,”乔瑾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他是个挺难以琢磨的人,很有能力,目光远大,有胸襟,有谋略,有学识。手腕很强,在他爹把灵烟阁交给他后出手极其果决狠辣,短短两年就完全掌控了这个庞大的烟州第一势力。”   “你要知道,跟我们山庄比起来,灵烟阁强就强在财力,他们太有钱了,生意做的不光烟州,云州江州也到处都是。啊对,就像南桥县的第一酒楼,千里楼,那不就是江南第一商会,泗成商会的产业。可你知道么,泗成商会可就是灵烟阁的。”   乔瑾这一说,沈谕还真有些咋舌,灵烟阁的实力在她脑子里立体起来。   能掌控这么个庞然大物,季成和必然很强吧。   突然间,心里有种难言的自卑。   “不过好在,灵烟阁对我们不说亲近,倒也还算和平友好,要是再跟千云山庄那样处处针对我们,那可真够我们受的,啧啧,不知道跟姜沂有没有关系。”乔瑾笑了笑。   沈谕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乔瑾这样说,岂不是觉得季成和还挺不错?   不过也是,乔瑾看上去也是有傲气一个人,对季成和评价那么高,可见他真的是很有本事的一个人,至少现在的自己,哪有跟他相提并论的资格呢?   “乔师姐是觉得姜师姐跟季成和联姻很配么?”沈谕还是问出了口。   乔瑾皱了皱眉,说道:“我可没这样说。姜沂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儿。她的终身大事儿,更是她自己决定。我只不过是站在整个山庄的利益角度来说,季成和不与我们为敌,不是很好么?你以为姜沂没考虑过这个因素?她就是再讨厌季成和,也不能明面上撕破脸吧,她可是得为山庄负责。”   一字一字的,乔瑾说的很有道理,沈谕听着心里却有些难受。   是啊,为了整个山庄,姜沂就是不能跟季成和闹的太僵。   这让她想起来自己以前看过的小说来,这种情节,这种戏码,这种不得已,是在是太多太多了。   在这一刻,她无比心疼姜沂,也无比厌弃自己。   “不过你也不用太为你师姐担心。”看到沈谕有些沉默,乔瑾说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季成和也算个君子,他自己都说过根本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逼迫姜沂,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谢谢乔师姐。”沈谕笑了笑,由衷地说。   乔瑾摆摆手,“唉,姜沂眼光不错,你这么关心她,她还真是没白对你。行了,赶紧吃吧,吃完自己回去,这几天好好练练,三天后山庄门口见。”   三天后的清晨,沈谕赶到山庄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易玄清骑着一匹白马,已经在那候着了。   “乔师姐他们来没?”沈谕骑着马过去,看向易玄清说道。   易玄清摇摇头,“还没呢。”   两人交谈了几句,听到了马嘶声齐齐扭过头,就看到乔瑾带着几个内门弟子赶过来。   “来挺早。”乔瑾笑了笑,“我们先去南桥县,从那里接了姜家人再上路,走吧。”   乔瑾向来做事雷厉风行,说完话就策马下山,身后的几个人也连忙跟上。   到了南桥县城的姜家,沈谕才发现,姜家去的人还真不少,马车排了一整排,老老少少都有。   “不是出任务吗?这什么情况?”沈谕看向易玄清问道。   易玄清说道:“出任务的是我们。对人家来说就是出远门谈个生意上赏个红叶,自然家眷也会带着了。姜家产业不少,姜晖一个人哪管的完,各产业的人肯定都得带上。”   沈谕明白了,安保是他们,人家真的就是出去旅游,怪不了这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着很是高兴。   “你们几个在这等着,我去找姜沂汇报一下。”乔瑾朝他们吩咐了一下,下马进了姜家大宅。   乔瑾刚走到后院,迎面就撞上姜沂和萧月,还有小女孩恬恬。   “乔大探首。”姜沂朝她笑了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姜少庄主快点,我们来的也有一会儿了。”见了姜沂乔瑾也不拘谨,多年好友一般开起了玩笑。   “知道了。”姜沂点点头,问道:“沈谕来了?”   “来了,啧,就想着你那小师妹是吧?”乔瑾撇撇嘴。   姜沂笑笑,“看样子,她是够格了?”   “还行吧,我亲自去找她打了一场,怎么样,够尽心吧?”乔瑾有些自得,“这个人情欠我的啊,要还的。”   “你跟她打了一场?”姜沂微讶,“挺好,你还真尽心。”   “那可不,你让我去看看她够不够格,能不能被带着去萧山,我当然得亲自出马看看咯。她还不错啊,内力天赋真的很好,感觉比寻常的内门子弟还要好,最好的其实是身法,灵活又敏捷。”乔瑾中肯地说。   姜沂脸上的惊讶更深了一分,“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替沈谕感到荣幸。”   走出姜家大门,姜沂朝马车队最后面看了一眼。   沈谕今天穿的红衣便服,紧身窄袖,头发高扎起来,红色的发带随风飘扬,腰间别着一把佩剑,看着很飒爽,有红衣剑客的感觉。除了便于行动,其实还挺显眼的。   姜沂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时候沈谕端坐在马背上出神,姜家门口人来人往的,她又在队伍末尾,压根看不见姜沂。   姜沂见沈谕没有要找自己的意思,觉得她好像变得沉住气了一点,扭头对乔瑾说:“沈谕就听你的,你该怎么使唤她就怎么使唤。”   “这肯定。”乔瑾轻哼一声,“我崩管她是谁,是我的手下就必须听我的吩咐。姜沂,现在出山庄了,你那小师妹,现在是我的手下了。”   “明白。乔大探首,山庄的哪个弟子,不是听你的吩咐。”姜沂有些无奈,“行了,我上马车了,你整顿整顿队伍,马上出发吧。此去山高路远的,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马背上的沈谕已经无聊到开始数马背上的鬃毛,数着数着,余光看见一道青色的人影。   抬起头时,果然就看见乔瑾骑着马过来了。   “你俩,到队伍最前面去,我们几个殿后。”乔瑾吩咐道,“第一天到不了烟州的灵县,今晚要落脚易家,易玄清,你到最前面去,挑近路走。”   易玄清会意,骑着马往队伍前面走去了。   沈谕连忙跟上,路过一辆辆马车的时候,心里有点痒。   明知道姜沂就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她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去看,时刻提醒着自己,注意身份。   她没看见姜沂,姜沂能看见她。   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经过时,姜沂望着马背上的人影,笑了笑。   走到队伍最前面,沈谕见到了姜晖的身影。   他骑着马带着队伍往前走,明明是姜家家主一般的人物了,也没坐在马车里,这让沈谕对他挺有好感。   易玄清率先打了个招呼,“姜大哥。”   沈谕也跟着叫了句,“姜大哥好。”   “玄清啊,”姜晖朝易玄清笑了笑,看向沈谕时笑意浓了一点,“你也来了。”   易玄清有些疑惑,偏头问沈谕:“姜大哥认识你?”   “嗯,姜老爷子寿宴那天在姜家见过。”沈谕点点头。   ————   下午的时候,沈谕在马背上颠着,颠着颠着就有些困。   正好这时候乔瑾骑着马过来了,见了沈谕就说:“你去沿着车队巡逻巡逻,我休息休息。”   “好的师姐。”沈谕很高兴,终于不用一直在队伍最前面了。   她拽着缰绳掉了个头,朝队伍后面骑去。   她还挺称职,骑的不快,一边骑一边观察着车队周边的情况。   骑到大概队伍中间的时候,她听到了姜沂的声音,“沈谕。”   沈谕心里一喜,转身看去,就看到姜沂坐在马车里,拉开了帘子,朝她挥手。   沈谕也笑了笑,没有上前,还是跟姜沂的马车保持着距离。   她心里想着,倒数十秒,姜沂不说话就继续往队伍末尾走。   十,九,八.......   “你过来。”姜沂果然开口了,沈谕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去找姜沂名正言顺了。她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也就赶向了姜沂的马车。   “你累不累?”她刚一过去,就对对上了姜沂温柔的眼神。   沈谕心一动,连忙开口说道:“不累不累,一直在马上坐着呢,谢谢师姐。”   姜沂点点头,“乔瑾没为难你吧?她那个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好好跟着她,听她吩咐。”   沈谕有些惊讶,说道:“没有没有,乔师姐人挺好的,对我也特别好。”   “那就行。”姜沂又笑了笑,“你继续忙吧。”   说着,她又放下了帘子。   沈谕有些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呢?   一下午就在赶路中过去了,九原山庄势头大,哪有人敢来找事儿,一路上都很顺利,晚上就到了位于白江县的易家。   易老爷早就带着人在路口候着了。   等一行人来,除了姜家核心的几个人住进了易家大宅,其余人都被安排进了附近的客栈里。   沈谕也不例外,也要住在客栈里。   她刚在自己房间放下行囊,就听见有人在扣门。   过去一看,是乔瑾。   “去易家吃饭吧,你师姐吩咐的,你不用在客栈吃了。”乔瑾靠在门框上,看向沈谕说道。   沈谕却说道:“这不太合适吧,乔师姐你不是安排的我守着客栈吗,我还是不去了吧。”   “在这住着也没什么事儿,这边都是易家人。”乔瑾笑了笑,“再说了,就算姜沂不说,你这山庄的精锐弟子,还能连个上桌的机会都没有吗?”   乔瑾这样说了,沈谕也就没再推辞,跟着她走近了易家大宅。   易家不愧是做文房四宝生意的,整个宅子都很有书卷气,设计的很大气,而且多设计都很有寓意。   原来易玄清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啊,沈谕有些感慨,怪不了会长成那样的翩翩公子。   易家上上下下都很整洁很讲规矩,小厮们也都衣着整齐,谈吐有礼。   进了宴厅,沈谕才注意到桌上坐了一大堆人,有姜家人,也有易家人,最里面坐着姜晖和易老爷。   姜沂呢?沈谕心里正疑惑,就听见乔瑾说道:“不用找了,姜沂不在这,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她在里间,我带你过去。”   进了里间,里面果然安静许多,只坐着姜沂一人,面前的餐桌上摆的菜肴却不少,比起外面的大桌子样样齐全,只是分量少了不少。   桌上摆着三双筷子,沈谕一下子心领神会了。   见她俩来了,姜沂动了动筷,说道:“来了就坐下吃吧。”   乔瑾不跟姜沂客气,也不讲什么繁文缛节,坐下就开吃。沈谕反倒拘谨了不少,只吃自己面前的几道菜,筷子都没往远处伸。   姜沂瞥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多了个乔瑾,沈谕还挺客气。   “别客气,你平常不是挺放肆的?”姜沂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她没说是谁,可是大家都知道说的谁。   沈谕有些尴尬,开口说了句“谢谢师姐”就放开了不少。   乔瑾左看看右看看,笑出了声,“你俩还挺有意思的,感觉你俩碰一块儿都不像平常的样子了,得了,你俩先吃,我去安顿一下那几个内门的弟子,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乔瑾放下筷子,出了房门。   房间里就剩下了沈谕和姜沂,姜沂不开口沈谕也没说话。   “感觉你看我的眼神变了变,好像心里藏着事儿。”沉默了片刻,姜沂开口说道。   沈谕微愣。   现在看到姜沂,她就能想到季成和,心里总是有个结在那,没想到这都被姜沂看出来了,她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的。   “不仅如此。”姜沂低头喝了一口茶,“感觉你好像老实了不少。”   沈谕也觉得是的,因为她心里不安。   除了上次在碧园姜沂说的保持距离之外,还有那天寿宴结束后见到的白面小生,他给沈谕一种很不安的感觉。虽然沈谕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很可能只是个参加寿宴的某家公子,但直觉上还是让她很是不安。   “你以前见到我,身上的热情是藏不住的。就算不表现在脸上,眼里也藏不住。不是现在这样,感觉你眼里好像笼着一层阴云。”姜沂又说了一句。   她连说了三句,沈谕都没回答,这种情况也是挺少见的。   犹豫了片刻,沈谕还是开口说道:“师姐,那天寿宴的时候,我在酒楼外面.......”   她把白面小生的事儿给姜沂说了说。   姜沂听完,眉头皱了皱。光听沈谕描述的那人的话语,确实没什么非比寻常的,就是个想结交姜沂的公子。但是那天她朝沈谕举杯,也不过是一瞬,宴席上人那么多,不一直盯着姜沂仔细观察,还真察觉不到。   不过这样更说的通了,一直盯着姜沂,要么是想结交她的人,要么就是——   想杀她的人。   姜沂想到这儿,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但是看到沈谕时,她又很疑惑,这些人找沈谕干什么?   姜沂又问了问沈谕白面小生的面容。   沈谕回忆了回忆,说道:“身材不算高大,很瘦,脸上有浓妆,看着面容很精致,所以我才说很像小生。”   这样啊,化了妆,姜沂有些头疼,这样根本就锁定不了人选。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了么?”姜沂看着沈谕,认认真真地说。   沈谕感受到了姜沂眼神里的担忧,心里挺暖的,笑道:“放心吧师姐,我还是有自保能力的,也绝不会贸然行动的。”   这时,乔瑾推门进来了,看见她俩就说道:“咦,你俩怎么还含情脉脉地对上眼了,我这不才出去了一会儿。”   沈谕有些尴尬,收回了视线。   姜沂轻斥道:“少胡说,坐下吃饭。”   乔瑾回来了,氛围也轻松不少。她跟姜沂聊天时很活泼,山庄内外的事儿都会聊一聊,姜沂也会跟她说一些姜家的事儿。   这时候沈谕觉得,乔瑾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乔探首,而是个温和有趣的邻家大姐姐。   乔瑾再次出去的时候,姜沂偏头对沈谕说道:“乔瑾她平时云州各地跑,很是辛苦。青风长老对她训练也很严格,从小到大她都没过过普通女孩的生活,也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也就在我这轻松轻松。”   沈谕没想到姜沂会跟她说这些,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说道:“我会好好听乔师姐的话的。”   姜沂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吃了饭沈谕就离开了宴厅,刚要出易家大门,就听见易玄清在背后叫她。   “你今晚别住客栈了呗,我家后院还有房间。”易玄清走过来说道。   沈谕拒绝道:“这怎么行,乔师姐安排我守客栈的。”   “没事儿,客栈这边安全着呢。”易玄清笑了笑,“我们易家就在这边,能有什么事儿?”   “不了不了,我还是听乔师姐的吧。”想着自己刚答应过姜沂,沈谕总不能拆自己的台。   易玄清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那行,那你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沈谕点点头,又问道:“明□□程怎么安排?”   易玄清回道:“明天我们就赶往烟州了,应该是落脚灵县,灵烟阁就在那,估计季成和会派人在那接应着吧。”   说到季成和,沈谕眼神变了变,开口说道:“玄清,你知不知道季成和跟咱们姜师姐的关系?”   易玄清一愣,一下子没明白沈谕话里的意思,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你是说季成和有意跟姜师姐联姻的事儿?”   “你知道?”沈谕语气里多了一分惊讶。   易玄清点点头,“我们家这不是离烟州近嘛,对灵烟阁消息知道的多一点,乔师姐就没少来我们家这边。”   “那你知道些什么消息?尤其是细节。”沈谕一听,迫不及待地问。   “细节......”易玄清沉吟了一下,苦笑道:“这我哪能知道,我也就是知道季成和有这么个意思。他这人做事向来高调,追求什么光明磊落,这事也是他自己把消息传出去的,至于他们俩到底怎么想的,咱们肯定都不知道。”   “哦,这样啊。”沈谕有些失望,到底还是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问这些干什么?没事儿就赶紧早点回去休息吧。”易玄清提醒道。   沈谕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易家大宅。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季成和给姜沂下了婚帖,自己气得连夜往灵烟阁赶,结果出了山庄没多久就被白面小生带着一群人围住了。   她自己吓醒了。   坐在床上,发现自己都出了冷汗。   想了想梦里的自己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沈谕心里有些复杂,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单单是感激仰慕姜沂那么简单。   她突然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可能会比梦里更加疯狂。   到底是睡不着了,她就起身走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发现东方天空有变亮的迹象,看来是天快要亮了。   “你不睡觉瞎晃悠什么?”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吓了沈谕一跳。   她回头,就看到乔瑾坐在客栈的墙头上,一如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乔师姐,你也起这么早啊。”沈谕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睡不着了,起来转转。”乔瑾点点头,算是回应。   沈谕正欲转身离开,就看到乔瑾翻身下来,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别闲着,走,跟我出去转一圈,当是晨练了。”乔瑾说得随意,语气中却带着命令。   沈谕心下发苦,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上了。 第29章   第二天赶了一天路,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了灵县。   说是县城,可沈谕觉得, 灵县最起码有南桥县两个大,而且相当富庶繁华,跟她以前学习宋代市井生活的时候,看到的汴京图片一样繁华,真不愧是富庶的烟州第一大城市。   灵烟阁就坐落在这里。   他们到达灵县的时候, 季成和没来, 反倒是派了两个人过来,接他们下榻泗成酒楼。   “切,季成和倒是会摆架子。”没见到季成和人, 乔瑾不悦地撇撇嘴。   沈谕也有些失望,本想看看季成和的样子来着,现下看来是要等到明天了。   她跟易玄清本来就走在队伍最前面,也就迎面撞上了季成和派过来的人。   为首两个人, 身后跟着一群小厮, 两个人一男一女, 反差还挺大。   男子身材很高大壮实,小山一般,皮肤偏黑了一点, 面容冷峻,眉眼都带着凌厉,没有什么表情,穿着一身黑衣,什么装饰都没有。   女子身材高挑纤细,穿着相当华丽, 佩饰看上去也很不俗,华贵程度绝对艳压乔瑾一头,比起姜沂来说,可能衣服首饰的价值不输于她,但是那种高贵的气质要少了不少,身上更多一分江湖气。女子面容很是精致,非常天然,想必从小也是个美人,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生动,看着他们这些来客笑吟吟的,比起高山雪莲一般的姜沂好像更讨人欢心。   男子先迎了上来,对着姜晖瓮声瓮气地说:“诸位可是九原山庄远道而来的贵客?”   姜晖点点头,男子又说道:“在下梁滨,奉季少爷的命令在此迎接诸位,诸位且随我来吧。”   男子说完,转身朝身后的小厮一挥手,小厮们就都散开来,进了九原山庄的队伍里,帮着人拿行囊去了。   沈谕也翻身下马,牵着马跟着队伍往泗成酒楼里走。   走着走着,她就注意到华美女子转头看向了她,随后就听见女子开口说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女子声音不大,但是音色偏高,突然开口加上疑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尖刻。   重要的是,沈谕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种刁蛮感。这个人跟梁滨一同前来,她还以为两个人地位差不多,都是季成和身边的手下来着,但是眼前这个女子无论穿着语气都跟梁滨大不相同,感觉好像在灵烟阁地位很高的样子。   出于谨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沈谕。”   女子点点头,笑了笑,随意地说:“没听说过。”   沈谕抿了抿唇,心想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呢。   “在下白忆,跟梁滨一样,都是少爷的侍卫。”出乎意料地,女子介绍了自己。   沈谕微讶,还是有礼地回道:“白小姐你好。”   白忆摆摆手,目光投向了沈谕身后的易玄清,笑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易家小少爷吧。”   易玄清点了点头,温和地回道:“正是在下。”   “许久不见,易公子愈发俊逸了。”白忆毫不避讳地在易玄清身上打量着,目光有些□□,一点也不像沈谕在这个时代见到的大多数女子。   在白忆探究的目光下,易玄清面色不改,仍然保持了温和有礼的笑容,熟练而又客套地回应:“白小姐过奖了,你的美艳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白忆哈哈地大笑起来,沈谕慢慢才反应过来,易玄清是夸她一天比一天美。   她在心里很是无语,趁着白忆穿过他们往姜家车队后面走了,才八卦地问道:“你跟她......有点情况?”   “哪有。”易玄清有些无奈,“我之前一直在白江县长大,也是这两年才来的山庄修习。之前在白江县的时候,跟着父亲来过烟州几次,早就见过白忆,如今顶多算是故友重逢吧。”   “也可能是青梅竹马。”沈谕偷笑起来。   “别胡说了,要说青梅竹马,那应该是又夏才对。”易玄清正色起来。   沈谕会意,甩给易玄清一个眼神后又问道:“那个白忆是个什么人?她说她跟梁滨都是侍卫,怎么感觉她比梁滨呃.......跋扈不少?”   “以前见她的时候,她就没多安分,感觉今日再见,她好像更张扬了一点。”易玄清思索着,“身份上可能真的就是季成和的贴身侍卫吧,我也不清楚,没怎么跟她打过交道。季成和这个人向来唯贤任才,说不定是白忆功夫过人,才有这般骄傲的资本吧。”   “也是,感觉这种人,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扭头看到白忆跟乔瑾交谈的背影,沈谕由衷地说。   当晚,他们就在泗成酒楼安顿下来。   泗成酒楼相当大,感觉更像一个大庄园一般,随便一栋建筑都有南桥县的千里楼那么大。   此次前往萧山赏红叶的家族不止九原山庄一家,来的宾客都被分散安置在泗成酒楼里,沈谕进了房间再出来就迷路了。   不得不说季成和真会安排,这些来客都被分散安置,身边住的可能都不是自己人,泗成酒楼又这么大,想翻腾点什么浪花可还真得掂量掂量。   来到这儿住下后,第二日中午,宾客们才纷纷汇聚到泗成酒楼的主楼去,在那里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沈谕跟着易玄清坐下,他俩的位子在整个九原山庄坐席中处于中间,跟最前面的姜沂还有着一小段距离。   各方宾客基本落座后,灵烟阁的人才出场。   季成和走在最前面,无疑是最显眼的。   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华衣,衣服材质看着就很上乘,上面还用金丝绣着复杂的纹路。腰间没有佩剑,只有佩玉和香囊,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富家公子,少了很多的杀伐气。   沈谕探着身子往前看,目光盯在季成和身上。   这个季成和,看上去挺有气势的,长得......也就那样吧,师姐肯定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沈谕在心里这样想着,又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季成和一来,有些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不少,他发表了一番欢迎感谢的套话后,就开始安排人上菜,自己也走到最前面坐下。   他刚坐下没多久,就起身往姜沂那一桌去了。   沈谕眼神凝了凝,心里特别着急,死命盘算着现在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前往姜沂那一桌。   大脑飞速运转着,沈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去正面会一会季成和才对。   易玄清看到沈谕突然起身,往前面走去,一直走到姜沂所在的那一桌,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沈谕到的时候季成和已经到了,姜沂还在旁边给他拉开了一张椅子。   沈谕突然过来,姜沂抬头朝这边看了看,连带着季成和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沈谕没有回视姜沂,径直对上了季成和的目光,季成和只是扫视了她一眼就很快移开了视线。   在这短暂的视线交错中,沈谕感受到浓浓的挫败感。   季成和看她的目光没有惊讶没有欣赏没有轻视没有疑惑,什么都没有,就像沈谕走在大街上看路人一样,不会带任何的感情。   “有事?”姜沂开口问了一句,有些冷淡。   沈谕听着姜沂的语气,心里更难受了,当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有些尴尬。   但她还是记得自己来的目的,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平复,笑着说:“师姐你们先聊,我这不打紧。”   沈谕这边难受,姜沂那里也不好办。   她没想到季成和来的时候沈谕会突然来。现在的沈谕对季成和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一旦她表现出对沈谕超乎寻常的关心,以季成和的性子必然就对沈谕有印象了,出乎保护她的考虑,还是不要让她太过高调的好。   姜沂点点头,收回了视线,继续跟季成和聊起来,也没有给沈谕安排座位的意思。   沈谕就站在乔瑾身后,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姜小姐这次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季成和开口说道,声音很沉稳,语速适中,说话间都带着笑意。   姜沂笑了笑,“季阁主哪里的话,来萧山赏红叶我不是年年都来,毕竟总能跟泗成商会合作愉快。”   姜沂把话题引到了合作上,季成和又把话题引了回来,“今年不一样了,毕竟我跟姜小姐的关系非比寻常,姜小姐还愿意带着九原山庄过来,说明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   “灵烟阁嘛,当然值得信任。”姜沂点点头,好像没听懂季成和话里的意思。   季成和无奈的笑了笑,姜沂怎么可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一直把话题往合作上引,让他还真是无从下手。   他看了看姜沂,姜沂虽然温和地笑着,但是看他的眼神没什么感情,身上除了尊重,更多的还是客套的疏离。   二十多年来,季成和受到的最大的挫,大概就是在姜沂这里了。   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是之间姜原还在的时候,九原山庄扶摇直上,还是现在,明显的大不如前,还要受云州北边一点的千云山庄的制约。   姜沂对人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给与你充分的尊重,但当你想靠近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她最冷漠最疏离的一面。   季成和知道,如果不是他现在掌权了整个灵烟阁,跟九原山庄合作来往密切,姜沂对他可能还会更冷漠一点。   但他确实不想放弃。他心气挺高,觉得整个东南三州,再找不出比姜沂更惊艳完美的女子,也就没人能配的上他。而且季成和坚信,一旦联姻,整个东南三州顷刻间就会变成灵烟阁的天下,千云山庄不足挂齿,南边的广元门也没有什么威胁。   他们的势力,可以大到惊动朝廷。   可惜姜沂没有这个意思。   “姜小姐先吃,合作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聊。”季成和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他一走,姜沂才朝沈谕这边看了看,目光比起先前柔和了很多,“有什么事?”   沈谕还沉浸在季成和说的一番话里,突然被问道,有些紧张地开口:“啊,那个......下午和晚上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就出去看看了,第一次来烟州......”   姜沂轻轻皱眉,就这么点小事儿,沈谕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什么安排,你自己随意,不要乱跑,注意安全,不要跟人起争执。”姜沂淡淡地说。   “啊好,谢谢师姐。”沈谕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沈谕一走,乔瑾就笑了,“姜沂啊,你看看你的师妹,多关心你,哪怕找个蹩脚理由也得过来看看季成和想干嘛。”   “是哦,没有白关心她。”姜沂面上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复杂起来。   她怎么能察觉不出来,沈谕身上的别样情愫呢。 第30章   这顿饭沈谕吃的心不在焉的, 脑子里一直想着季成和说的话。   连她都听出来了,姜沂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令她感到安慰的是,至少目前看来姜沂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季成和也不过是在白费功夫。   与此同时,一种更深焦灼和不安笼罩着她,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姜沂对季成和没有意思,自己对姜沂也没有意思吗?   沈谕不信, 她从来都是跟着内心走, 永远不会自欺欺人。   每次见到姜沂,那种想要靠近她的渴望,那种想要拥抱她的欲望, 这些念头都真真切切地在她脑子里奔腾,最后全部转化成了姜沂口中的“你见到我的那种热情”。   沈谕不敢细想了,越想越觉得真切,越想越觉得虚幻, 纵使她百般想要, 可姜沂呢?   她怎么能摸透姜沂的心思?总不能因为自己一念冲动, 就把话说开,拖着两人一同走向不归路?   想到了这里,沈谕冷静了不少。   旁边的易玄清给她盛了一碗汤, 说道:“阿谕,你从姜师姐那回来就心神不宁的,饭也没吃几口,看上去思虑重重,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是我自己刚来这边不适应。”沈谕信口胡诌道, 又随意地问:“玄清,你说,姜师姐一生不嫁可能吗?会怎么样?”   易玄清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凑过身来低声说:“你怎么突然这样说?”   “就随便问问。”沈谕耸耸肩,装作很轻松随意的样子。   “这我哪能知道,不过真要说起来,还真没有几个人能配的上姜师姐。”易玄清思忖道,“身世,才干,品行缺一不可吧,这样算下来季成和还算够格,但是咱师姐看上去对他没什么意思。”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沈谕连忙接口,“东南三州,方圆千里的,哪有什么合适的人。”   “不光如此,眼下师姐的心思都在山庄上,而且姜原庄主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师姐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易玄清叹了口气。   对哦,沈谕突然反应过来,姜原对姜沂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如果她真想跟姜沂在一起,姜原就是一条必须迈过的坎,除非——他已经死了。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沈谕就注意到,季成和独自走向了姜沂的桌子,随后姜沂跟着他上了楼梯,好像是去二楼了,两个人都没有带随从。   沈谕眼神一凝,撂下一句:“玄清你继续吃啊,我出去转转”就起身离开了坐席。   易玄清看着她匆匆的背影,又看向姜沂的席位,有些若有所思。   出了酒楼大堂,沈谕朝院子里走了走,走到酒楼一楼东边的石狮子身前停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酒楼二楼东边的露台上,有几个人影。   季成和穿着显眼身材又高大,沈谕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身前坐着的人影应该就是姜沂,旁边站着的一排人,可能是酒楼的下人。   沈谕环顾四周,整个泗成酒楼前半部分建筑还挺密集,后面都是供客人休息的客栈,修葺的还有园林,建筑要稀疏不少。   她穿过一条廊道,到了东边一个小点的酒楼,踩着石狮子腾空而起,三两下就上了二楼。   到了二楼,环顾四下没人,想必整个泗成酒楼的伙计今天都集中在主酒楼了。她推开一扇门进去,发现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卧房。   房间里面书案、柜子、床铺等应有尽有,也不知道谁住的。   心里面默念“打扰了”,沈谕径直穿过整个卧房,在最西北边的窗户旁停下。   从这个位置,就能看到露台上发生的一切了,只不过听不真切,除非开着窗户。   从大堂一路到现在,沈谕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动静很小,堪称完美。但是她靠着窗框慢慢平复呼吸时,心也在一点点的坠入深渊。   我在干什么?   沈谕朝自己发出了灵魂一问。   在看到季成和轻而易举地跟姜沂共处时,内心的那种焦躁、不安甚至有着一丝丝的嫉妒如蚂蚁啃噬一般,让她坐立难安,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冲出去。   现在回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又疯狂又莫名其妙。   完了完了,我是中了姜沂的毒了。沈谕在心里苦笑。   此前她一直觉得,人是在不断变化成长的,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人才能不断地认识真正的自我。秉持着这个想法,她一直都很接纳自己的成长变化,接纳自己的本心,接纳自己所有疯狂甚至有些不当的想法。   可是在这一刻,这个深深扎根她心里近二十年的法则有些动摇了。   她明白了,她就是喜欢姜沂而已,不是那种仰慕师姐芳华绝世的喜欢,是那种想把时间一切美好都堆砌在姜沂身边,是那种从此以后山河过往,从此以后凛冬天明,姜沂都能有她,她都能有姜沂的喜欢。   但是她不敢。她不敢接纳这种想法,她不认为自己能做到,或者说自己凭什么做到?凭什么要去干涉姜沂的生活?   沈谕心中纠结又矛盾。   这个时候她朝窗外看去,看到季成和跟姜沂比起刚才好像更亲密了一点,季成和弯身伸出手臂,不知道在给姜沂看什么。姜沂也凑过去,细细地看着。两人低头交谈,看上去非常亲密自然。   沈谕越看越觉得自己过分又可笑,心里非常发虚。   正准备离开,来时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你在这干什么?”来人问了一句,把沈谕吓了一跳。   她朝门口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白忆。   “没什么。”沈谕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的情绪,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正欲跨过门槛,突然白忆伸手拦住了她,同时笑道:“想走?你跑到这里干什么,说清楚再走。”   “不关你的事。”感受到白忆语气不善,沈谕也没好气,冷冷地回了一句就甩开了白忆的胳膊。   白忆眯了眯眼,还从来没人这样对她过。   她本来就在这栋楼上,在走廊上走动的时候发现这间房间房门有被打开的痕迹,就朝里面看了看,就看到沈谕很奇怪的靠在窗框旁边。   这里也不是九原山庄的人住的地方,她自己跑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呢?白忆很好奇,就推开了门。   没想到沈谕态度这么差,白忆昨天见她的时候,她还挺有礼的,怎么现在就跟吃了炮火一样。   白忆心下一动,朝沈谕刚才呆的地方走去,没发现什么异常,朝窗外看去,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沈谕是在监视姜沂和季成和。   这下白忆心里大感兴趣,她本来就不是安分老实的人,很喜欢刨根问底,在她眼里沈谕不过一个小小的山庄弟子,怎么能背地里这样做?是奸细还是想打季成和的主意?   无论哪种,她都非常感兴趣。   她走出房门,就看到沈谕已经翻身下楼到了院子里,朝着泗成酒楼外面走去。   白忆迅速地追下去,很快就追上了。   沈谕看着白忆落在自己身前,只觉得白忆烦人,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平复平复心情,整理整理思绪。   “喂,你还没说清楚呢。”白忆伸手按住沈谕的胸口,目光直视她的双眼。   沈谕抿了抿唇,回道:“你想让我说什么,走错楼了,不小心进去了,没有拿你们泗成酒楼任何东西。”   “是吗?”白忆收回了手,目光有些狡黠,略带讥讽地说:“你是在偷窥我们阁主和你们庄主吧,谁给你的胆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谕完全平静下来,淡淡地说:“白小姐,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说着,沈谕从白忆身边径直走过,没有要回应她的意思。   白忆轻轻捏了捏拳,又追了上去,在沈谕露出明显不耐的神情时说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到底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介意跟你们姜少庄主汇报汇报,你若真是清白坦荡,邮箱自不会惧。”   沈谕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不自在。   白忆察觉了,笑道:“所以,你从实招来吧。”   “我只是担心师姐的安危。”沈谕吐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季成和单独找她,我多留个心眼怎么了?姜师姐是我的恩人,这不关你的事儿吧,你尽管去汇报,师姐问起来我也会这样说。”   白忆扬了扬眉,看着沈谕从容不迫的神情,她还真相信了。   “行吧,就你的实力,想必奸细也不会找到你去对付那两位。”白忆跟沈谕拉开了一点距离,“就当你重情重义好了,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不会到你们姜庄主那里给你找麻烦的。”   沈谕心里放松下来,面上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她颔首说道:“谢谢。”   “你要上哪去?”看着沈谕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白忆提高了音量,问道。   沈谕回头看过来,想了想,自己本来就是要到这江南第一城逛逛的,不如问问白忆。   于是她折回来说道:“我想逛逛你们江南第一城,你有什么推荐?”   白忆愣了一瞬,很快“咯咯”地笑起来,“那你问对人咯。”   她上上下下把沈谕打量个遍,心里有了个数,脸上闪过一抹坏笑。   “你来到这儿,必去的就是春陵苑。”白忆笑道,“那可是江南第一戏坊,顺便提醒你,今晚春陵苑有‘春陵姑娘’的出场,你可不能错过。”   春陵苑.......沈谕有点印象,之前听易玄清说过。   至于春陵姑娘,她还真不知道,想必是个有名的花魁吧。   “知道了,谢谢。”沈谕点点头,朝白忆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沈谕离开后不久,白忆踏进了泗成商会的宅邸。   她径直走到最里面,门都没敲就进入了一个房间。   “白大小姐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敲敲门?”屏风后面响起一道成熟优雅的声音。   “黎姐,晚上春陵苑,会来一个姑娘,十八.九的样子,红衣剑客的打扮。”白忆笑嘻嘻地走到屏风后面,看著书案前端坐的女人笑道,“你看看合不合你的眼缘?”   “胡说什么。”女人无奈地笑笑,“这人哪个家族来的?你又想让我帮你欺负谁?”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话我又不敢当着潇潇姐的面说,你不是对年轻小姑娘最感兴趣的么。”白忆撇撇嘴。   女人拍了拍白忆的脑袋,佯怒道:“再胡说就出去。”   白忆吐了吐舌头,正色道:“九原山庄来的,应该是个内门弟子,掀不起多大风浪。”   女人点点头,“知道了,晚上再说吧,今晚演出你来看不?”   “应该吧。”白忆漫不经心拨弄着头发,笑道:“你要是看上了就派人来阁里通知我,我去给你救场啊。”   说着,白忆飞快地跑出房门,不顾身后传来的谩骂。 第31章   傍晚时分, 沈谕果然去了春陵苑。   春陵苑,江南第—戏坊。沈谕刚—进去,就感受到了它的恢弘与气派。   整个春陵苑跟泗成酒楼—样, 是—个大庄园式的,但是要比泗成酒楼精致不少,基本上都是白墙青瓦的典型江南建筑,整个园子里河道纵横,亭台楼榭遍布, 里面人也很多, 看样子都是前来消遣的达官显贵。   春陵苑不仅仅表演戏曲歌舞,同时还有皮影、说书、杂耍等,因此总能吸引各地的人前来观赏。   沈谕进了春陵苑最大的那栋楼, 来时的路上,她就已经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到了点风声。   这天她去春陵苑的时候,就跟那天她在南桥县—样,那天是千里楼在从烟州这边请的戏班子, 今天是江南第—戏坊里著名的“春陵姑娘”演出, 整个集市都水泄不通, 人们都朝着春陵苑走去。   进了楼里,她径直上了二楼。   春陵苑消费水平不低,沈谕也没那么多钱, —楼前排的座位她是没考虑过的。但是好不容易来—趟,总不能连春陵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白来了?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呗。   她最终选择了二楼中间围栏的地方,位置不偏僻,距离舞台也不算很远,消费价格她也能承担的起。   她刚—落座, 就有侍者过来招待她,沈谕接过菜单,朝舞台上看去。舞台上此时此刻已经开始表演了,但是只是—曲非常常见的戏曲,显然重头戏都还没有出场。   沈谕扭头看向侍者,问道:“春陵姑娘什么时候出场?”   侍者微微—笑,说道:“约莫还有—个时辰。”   —个时辰啊,还挺长的。沈谕想了想,就决定先吃饭,待会儿吃完了再上壶茶慢慢喝着。   把菜单还给了侍者,等了大概—刻钟,春陵苑的人才把菜给沈谕上齐了。   那边舞台上,显然已经开始了正式的表演,无论是曲目还是歌女,都精致绝伦,表现效果比最开始的暖场音乐强多了。   中间的表演还掺杂着皮影和杂耍,下面的客人们也不至于看腻,沈谕津津有味地看着,过了半个时辰才把饭吃完。   让店小二把残羹剩饭撤下去,等她点的茶上来了,沈谕才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她点的茶,她点的是非常普通的—壶绿茶,但是店小二给她端上来的,确实从茶壶到茶具再到店小二给她倒—杯时的茶色,看上去都是极其上乘的红茶。   “你们搞错了,我要的不是这种茶。”沈谕连忙说道。   店小二也是—脸茫然,他只是负责给沈谕上茶的,沈谕到底点了什么,他哪里清楚。   正当他准备撤下去问问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道温柔的声音,“没有搞错,这是我们店送给你的。”   沈谕有些惊讶,看向从店小二身后的廊道里款款走过来的成熟又优雅的女人。   店小二回头—看见她,就朝她弯身行了礼,很快就退下了。   成熟又优雅的女人穿着相当华丽,戴的饰品也都非比寻常,衣服上色彩纹路很多,主色调是—种暗红,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的风韵,看上去绝对是比姜沂要大上好几岁。   她径直走到沈谕眼下,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从茶壶里给自己倒了—杯茶。   沈谕犹豫着,眼前这个女人,听她说话像是整个春陵苑的老板娘,这该怎么称呼的好,姐姐?夫人?   还有,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送自己—壶茶呢?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沈谕开口说道,正式又谨慎。   女人笑开了,看沈谕的眼神好像在看—个严肃又认真的小孩儿,她说道:“你叫我黎姐就行。”   沈谕颔首,很快回道:“黎姐。”   黎姐满意地笑笑,“小妹妹真听话。我呢,就是春陵苑的大当家,这壶茶,就是送你的。”   “为什么?”沈谕很快问道,眼神有些狐疑。   她可从来不信天上会掉下馅饼,谁知道着茶里面有什么。   “因为我想送啊。”黎姐朝沈谕笑了笑,目光里传递出—种别样的情绪,“小侠客从九原山庄远道而来,不容易吧?我们春陵苑请客人喝茶喝酒也不是头—遭,—壶红茶算什么?”   沈谕—惊,这人怎么知道自己从哪来的?   转念—想,八成跟白忆有关,就是她推荐自己来这里的。   “你......你认识白忆?”沈谕迅速问道。   黎姐眼里闪过—抹惊讶,笑道:“头脑确实灵活,不错,我认识她。”   还没等沈谕继续说什么,黎姐就拿茶杯碰了碰沈谕的杯子。沈谕也很有礼貌地回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走,进我们春陵苑啊,看你面容身材都不错,挺合适的。”黎姐笑着说,语调婉转,听起来有些魅惑。   刚进嘴里的茶水都快被沈谕喷出来,她吓了—跳,白忆这是干什么,不会是把她卖进戏坊里了吧?   “不.....不用了。”沈谕面色有些不自在,“你们这里,卖艺还卖身呐......”   黎姐—听就笑了,“你当这里青楼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春陵苑,向来干净的很,这里哪有人卖身的,除非自甘堕落,我们可是进京给皇家都表演过的。”   沈谕有些尴尬,只好道歉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两人聊天的功夫,春陵姑娘的歌舞终于要开场了。   沈谕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失陪”就走到了围栏边,想要专心地欣赏春陵姑娘的演出。   帷幕—拉开,春陵姑娘现身的那—瞬,即使远在二楼的沈谕,呼吸都—滞。   太绝了。春陵姑娘身段极其纤瘦高挑,穿着的衣服是专为舞台设计的,有些朦胧又有些暴露。手臂、脖颈乃至细细的腰肢都隐约可见。   最绝的其实是春陵姑娘的面容气质,她给人—种谪仙下凡的清冷又仙气飘飘的感觉。   这种气质,真能很难从花天酒地的戏坊歌女那里看到,因为大多数歌女,美的都很艳俗,寻常歌女带—点超凡脱俗的气质都定会爆红,更别说像春陵姑娘这样,全身上下都流露出这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干净空灵。   沈谕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是依旧被她的仙气所折服。   她是目前为止沈谕见到的,唯—的能跟姜沂平分秋色的女子。跟姜沂比起来,眼前的春陵姑娘显然更清冷—分,但是没有姜沂的那种威严和贵气,两人倒是都能称得上人间绝色。   这样的春陵姑娘,让天天看姜沂的沈谕都为之短暂失神,更别说下面那些普通人,—个个看的眼都直了,早就沉沦其中了。   沈谕趴在围栏上看的专注,根本注意不到身后黎姐脸上的神情。   她跟沈谕—样,也在看春陵姑娘,但是眼眸里,却流露出极尽的温柔和深情来。   谁能想到,台上芳华绝代的清冷谪仙,曾经屈辱地蹲在青楼的角落。   那个时候的她,哪里有什么仙气可言,不过是孤僻罢了。   多年后再次回想,黎姐依然庆幸,当年她陪西域而来的商人进了青楼,在—个廊道的角落见到了那个眼神非常清冷的女孩。   她把她带了回来,给了她在春陵苑绽放自我的机会,这也是改变了黎姐—生的选择。   “好看吧?”沈谕扭过头去,看到了黎姐也走过来,跟她—样倚在栏杆上。   “太好看了。”沈谕连声称赞,再往下看的时候,春陵姑娘就已经退场了。   沈谕忍不住扭头问道:“黎姐,春陵姑娘怎么称呼?她是什么来历啊,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问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九原山庄想从我这挖人?”黎姐语气里带—抹调侃,“你称她潇潇吧,至于从哪里来的,从天上来的。”   沈谕会意,知道自己多嘴了。   “怎么样,想好没,不如加入我们春陵苑,你很适合来我们这表演呢。”黎姐又把话题叉了回去,“你就本色出演,演个江湖女侠,想必用不了多久,这灵县的人,又要被你迷住了。”   沈谕失笑,“黎姐,你既从白忆那里知道的我,想必也知道我是九原山庄的武者吧,不可能来这里的。”   “这有什么不可能。”黎姐眉头—扬,“九原山庄那个穷地方有什么可待的,你—个内门弟子能拿多少钱,不如在我这,吃好喝好还有钱赚,我们灵县,可比你们那繁华富庶的多了。”   还没等沈谕反驳,来了—个侍者低声跟黎姐说了什么,她说了句“失陪,有点急事”就起身离开了。   沈谕倒是乐得清静,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   还没等她清静多久,身边传来—阵清香。   她抬头,就惊愕地看到,原先台上的春陵姑娘,换了—身行头,坐在了她对面。   神情倒是跟台上—般清冷,她刚—坐下,就开口说道:“你是谁?我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沈谕听着她略带不善的语气,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好像就得罪了眼前人,只得温声道:“在下沉谕。”   春陵姑娘微微点头,仿佛根本不关心沈谕叫什么,而是继续问道:“我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你姐姐?黎姐?沈谕心里有些疑惑,还是老实答道:“黎姐说你演出很好看,问我要不要加入春陵苑。”   出乎沈谕意料的,春陵姑娘微微皱眉,看向沈谕的眼神多了—分不善,“黎姐?谁让你这样叫她的?还有,加入春陵苑,你怕是不太够格。”   沈谕真没想到,春陵姑娘竟然用这般不客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分明自己也没干什么啊,又不是自己央求着黎姐加入春陵苑的。   不知道眼前人的戾气哪里来的,就算自己加进去了,也挡不住她的光辉啊。   沈谕真是—头雾水,被这样的美女这般对待,她真是委屈。 第32章   “我根本不想加入春陵苑。”沈谕耸了耸肩, 无奈地说。   然而对面的春陵姑娘却是不买她的账,冷哼一声,面色上看上去不太相信。   “不想进?那你找我姐姐做什么?”她抬眸直视过来, 看得沈谕心里有些发毛。   沈谕有些失语,这个春陵姑娘,好看是挺好看的,但是是不是眼神不好,难道没发现是那个自称黎姐的女人先找的她么?眼下这般逼问, 倒显得有些微的不讲理了。   “我没找她, 是她找的我。”沈谕往前靠了一点,极其真诚地说,“我就是慕名前来看你演出的。”   春陵姑娘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她有些难以置信,“这不可能,我姐姐......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跟你攀谈起来?寻常都是别人想巴结她,你.......”   沈谕也惊讶起来, 这个时候的春陵姑娘, 没有了先前演出时候的清冷出尘, 神情有些慌乱,像是一个不安的寻常女子,倒是沾染了不少烟火气。   这样的春陵姑娘让沈谕都有些心疼起来, 她温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白忆吧,她介绍我来的。”   “白忆.......”春陵姑娘有些恍然,顿时明白过来,眼里闪过一丝羞恼,话语间都有些咬牙切齿,“这个白忆, 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沈谕听得迷茫,她是根本搞不清楚,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自己今晚倒好,平白无故看了一场戏。   “你呢,你怎么称呼?”沈谕看向春陵姑娘,问道。   春陵姑娘神色又恢复到了寻常的清冷,她淡声道:“叫我洛潇吧。”   “洛潇......”沈谕默念了一遍,忍不住夸赞道:“真是好美的名字,无论是洛字还是潇字,都很有意境呢。”   春陵姑娘脸上没什么波澜,像是早就听习惯了别人的夸赞。   她只是微微颔首,看向沈谕说道:“谬赞了,没什么事我就失陪了。”   说完,她也没等沈谕回话,起身朝着廊道另一边走去了。   沈谕盯着她曼妙的背影看了看,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低头喝了一口茶,心里感慨着这烟州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碰见一个有些疯癫的白忆就够令人头疼的,怎么今晚又跟春陵苑的大当家和春陵姑娘扯上了关系。   她低头看向台下,现在已经没有歌舞了,台上只有一些穿着长衫的人在说书。   来赴宴的客人大多都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喝着茶或者小酒听说书的。   沈谕想了想,自己马上也可以走了,还是不要回去太晚比较好。   她又坐了一会儿,想离去时突然有点想上厕所。   起身环视,暂时没看见店小二,沈谕也不急,想着厕所可能在廊道的某个拐角吧,就自己站起来往走廊尽头走了。   一直往前走,离开了客人落座的区域,再往前没走多远就有一个拐角,沈谕转身拐进去了,想着走两步找不到就退回来问问。   拐角里也挺亮的,装潢跟外面一样高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沈谕走了几步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怎么也不像是通往厕所的拐角吧。   前面再次出现一个拐角的时候,沈谕很自然地转进去,又几乎是在转进去的一瞬间就迅速的抽身退回来,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大气不敢出,心脏砰砰直跳。   她不小心撞见——   在过道里面的一扇门旁,头发卷曲打扮张扬的黎姐,被刚跟沈谕分开不久的春陵姑娘堵在墙壁上,两人姿势极其亲密,身形交缠在一起,好像在——接吻......   沈谕在看见的一瞬间吓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迅速缩回来。   靠在了墙上冷静了一下,沈谕平复呼吸,心里又好奇起来,想着看上去那么强势精明的堂堂春陵苑大当家,竟然被一个清冷出尘看上去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女子堵在墙上亲,这般强烈的反差带给她的冲击,让她忍不住偷偷探头去看,尽管她知道,这真的挺不厚道的。   在这一刻,沈谕腹黑地想,幸好那两人没什么功夫,自己又是练过的一把好手,要不然还真不能做到不被人发现。   她再探头看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分开了一点,但还是很亲密的抱在一起,好像在说什么。   沈谕忍不住想,要是姜沂在这,肯定能听见她们在说啥。转念过来,她又觉得自己傻,姜沂的本事可不是用在这些地方的......   她也不好意思一直看,就缩回了身体靠在墙根上乱想。   这两人的关系,再明显不过了,傻子看见这一幕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沈谕这下明白过来了,怪不得能让如此清冷的春陵姑娘微微动怒,原来是误会自己了啊,以为自己又是一个想攀附黎姐的人。同时她又好奇起来,黎姐和春陵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是什么能让外在形象那样的两个人,私下里展现出这样隐秘的一面......   沈谕这样走神地想着,没留意身后的脚步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她拔腿想走的时候刚好跟手挽着手走出来的黎姐和春陵姑娘撞了个正着。   沈谕:......   尴尬,太尴尬了。   黎姐见到她的时候神色一愣,显然是完全没料到过道会有这么一个人在这杵着,看那不自在的神情,明显刚才那一幕被她窥见了。   春陵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也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看向沈谕的眼神再自然不过了,还带着难以察觉的一丝丝轻视。   沈谕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道:“我就是想找个厕所......那啥,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走,你们继续......”   “等等。”黎姐眼神一凝,开口叫住了沈谕。   “我什么都没看见,绝对不会乱说的。”沈谕脸上跟被火烧一样,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个过道里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人,毕竟她不论如何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待这俩人了,无论是黎姐还是春陵姑娘。   “不是这个意思。”黎姐又叫住了沈谕,语气有些无奈。   沈谕还没出过道,迎面就撞上了白忆,“哎呀好巧,大家都在啊。”   白忆笑吟吟的声音响起来的那一瞬间,沈谕只觉得两眼一黑,心里阵阵发苦,这个家伙来了,自己算是根本别想置身事外了......   白忆说完,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沈谕面上难掩尴尬,黎姐也有些不知所措,至于洛潇,只是扫了白忆一眼,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恼怒。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好像才是这场麻烦的制造者。   “真巧啊。”黎姐看过来,“你又过来干什么?”   “这不阁里的事儿都安顿好了,闲的没事儿过来找你喝两杯啊,顺便看看我这新朋友玩得开心不。”白忆看了看沈谕,笑着说。   沈谕连忙说道:“开心开心,春陵苑不愧是江南第一戏坊,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了,那个......没事我就先回去了,现在也不早了。”   “等一下,走那么急干什么?”白忆一把扯住沈谕的袖口,说道:“你是玩尽兴了,我可还没玩呢,不准走,留下来一起喝一杯,晚上我给你送回去就是咯。”   “没兴趣,你自己喝吧。”春陵姑娘开口了,语气非常冷淡。   “别啊潇潇姐,你这演出一晚上了肯定也累了,我请你。”白忆松开沈谕,走上前去央求春陵姑娘,语气中带着乞求。   沈谕还没见过平日里跋扈惯了的白忆有这般服软的时候,这三个人果然奇怪,一碰到一起都变了个样子。   “黎姐——”见说不动洛潇,白忆又转向了黎姐,“我知道你肯定想喝,你看咱姐妹俩都多久没一起喝酒了,我最近一直忙着萧山红叶的事儿,都快累死了,为了你家成和,我可是忙前忙后小半个月了......”   你家成和?沈谕敏锐地抓住了白忆话语中的关键词,难道黎姐也是季家人?   黎姐明显松动了,扭过头又去劝洛潇。   沈谕不想在这掺和神仙打架,况且如果黎姐真的是季家人,那就是灵烟阁的人,自己大晚上跟灵烟阁的人混在一起喝酒,这怎么能行,被人抓住了大做文章可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她也不顾身后人了,抬腿就往外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白忆拦下了,“不准走不准走,人多了才有意思。”白忆相当执拗地说。   沈谕脸上露出明显地为难:“这不好吧,你我本来就不在一个阵营,我这样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谁能动你?”白忆有些不耐烦,“我想喝酒,就没有留不住的人!灵烟阁九原山庄都抛到一边去,今晚我们就是萍水相逢的江湖好友,你来我们烟州,怎么不得尝尝这边的好酒?”   沈谕被白忆说的还真有些心动,还没等她回应,就听见黎姐说:“行了行了,都别走,我先去拿酒,白忆你去带沈谕上厕所去,等会儿还是老地方。”   黎姐这一说,沈谕又开始尴尬起来,对哦,自己本来就是要上厕所来着.....   黎姐跟春陵姑娘一走,沈谕就问白忆:“黎姐是季成和的姐姐吗?”   “对啊。”白忆点头,看着沈谕一脸吃惊的表情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还真没听说过。”沈谕老实地解释,“没听说过季成和有个姐姐。”   “本来也就没几个人知道。”白忆冷笑了一声,“外界皆以为灵烟阁和泗成商会都在季成和手里,其实季黎才是泗成商会实际的控制人。”   “季成和能够短短两年全盘接手庞大的灵烟阁,与他姐姐的支持密不可分。”   沈谕恍然,“原来如此。”   “喂,你可不要到处乱说,要不然,不知道哪天你就没了。”白忆看过来,语气中带着警告。   沈谕点点头,“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那洛潇呢,她跟黎姐是不是——”   “你看出来了?”白忆狡黠地笑了笑。   “呃.......”沈谕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白忆听了大笑不止,幸灾乐祸地说:“怪不了你们三个当时那个样子。”   沈谕撇撇嘴,心里想这事儿还不是都怪你。   沈谕上了厕所,白忆带着她走到了一个雅间,黎姐和洛潇早就在里面了,旁边还摆着不少酒。   “这么好的酒都拿出来了黎姐你也太大方了吧。”白忆看着一排酒,有些惊叹。   黎姐摆摆手,说道:“少废话,算是替成和请你的。”   “行行行。”白忆也没多说,拉着沈谕坐下了。 第33章   最开始沈谕还挺拘谨, 在黎姐和白忆的带动下,慢慢也就放开了。   三杯两盏下来,几个人都没少喝。   这里面酒量最差的就是沈谕。黎姐老江湖了, 酒量最好,白忆看上去也平日经常喝的人,洛潇虽然酒量不行,但怎么也比沈谕强。   沈谕自知自己不能多喝,但是架不住白忆太过热情, 几乎是在给她灌酒, 她是真招架不住。   “我说白忆啊,你也太强势了一点,连黎姐都敢灌。”沈谕酒劲上来了, 说话胆子都大了不少,“要说你是季少爷的手下,那你不更是黎姐的手下?”   “切,几杯酒有什么不敢的, 别说黎姐了, 季成和在这儿他也得给我喝。”白忆喝的比沈谕还多, 但眼神比沈谕清明一些,说起话来也是相当豪气。   沈谕笑笑,只当是白忆在侃大山。   喝到后面, 洛潇提出要先走。   她一说要走,季黎立马就站起身来,说道:“走了走了,白忆,不陪你了,我跟我家潇潇先走了。”   “别啊——”白忆顿时不满地叫道, 也站起身来,尽管身形都有些虚晃,还是前去拉住季黎。   洛潇对白忆的央求置若罔闻,径直向外走去了。   季黎余光瞥见洛潇出去了,一把甩开白忆的手,说道:“你个酒鬼,自己喝去。”   “潇潇——”季黎喊了一声,连忙追出去了。   白忆悻悻地折身回来了,回头就看到沈谕右手撑着下巴,双颊通红,看上去昏昏欲睡的,显然是醉了。   “喂,你也不喝了?”白忆坐在沈谕旁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脸。   沈谕摇摇头,只觉得头重,喃喃道:“不喝了不喝了。”   白忆撇撇嘴,嘟哝了一句“没劲”就准备收拾收拾把沈谕送回去,自己也好早点回去睡觉。   刚准备拉沈谕,就听见她低低地喟叹:“唉,真是羡慕黎姐啊,有那么美的洛潇,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咯......”   白忆一听,顿时好奇起来,“怎么,你也想找个洛潇那样的?”   “不用找啊,这哪还用找.......”沈谕垂下头去,脸埋在了掌心之间,声音越来越低。   白忆眉头一挑,沈谕这话里暗藏玄机啊,她可不能让人就这么睡着了。   “哎,怎么不用找啊,洛潇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哪是说碰见就能碰见的,莫非你也碰见了......”白忆推了推沈谕的肩膀,声音也放轻柔下来。   乏困中的沈谕被白忆推了两下,有些不耐地回了她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姜师姐啊,白忆你是不是眼瞎了......”   白忆如梦初醒,顿时想起来下午碰见的鬼鬼祟祟的沈谕,想到她窥视季成和和姜沂的会面,顿时醍醐灌顶一般。   不得了啊,这顿酒喝的。   白忆兴奋起来,酒劲都下去不少,她决定再试探试探。   于是她凑过去,在沈谕耳边说道:“你师姐确实挺好看的,怪不得我们季少爷都看上了呢。”   一听白忆这话,沈谕顿时抬起头来,瞪了白忆一眼,冷笑道:“是啊,可惜我师姐压根看不上你家季少爷。”   “白忆你挺闲么,你有空不如去开导开导季成和,让他不要一棵树上吊死,他跟我师姐是不可能的,你让他不要肖想了。”   没想到沈谕还挺激动,白忆笑了笑,又下了一味猛药,“他不可能,你就可能了么?”   沈谕愣了愣,脑子有些晕,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白忆。   白忆的话让她吓一跳,越去想头越痛,真的是喝晕了。   “白忆你是不是喝多了,搁这胡说什么呢.......”沈谕往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不用沈谕正面回答了,白忆心里已经有数了。   “是是是,喝多了喝多了,我现在就让人赶马车把你送回去。”她看向沈谕,说道。   “喂,你之前说要亲自送我回去的,不能不作数吧?”沈谕抬了抬眼皮,看向白忆。   白忆点点头,一把把沈谕拉起来,“那肯定,走,我送你。”   ——————   沈谕是被白忆连扶带抱地进的泗成酒楼。   她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子,下车的时候明显没睡醒,连在哪都不知道了。   白忆心里使坏,知道了沈谕的秘密,压根没把人往房间里送,而是把沈谕拖到了姜沂房门口。   “到家了啊到家了啊。”白忆在沈谕耳边说道,说完她就开始敲姜沂的房门。   姜沂在屋里作画,听着有人敲门有些疑惑,起身过来开门,一开门就看见了白忆。   “白小姐?”姜沂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很快就看白忆手中昏昏欲睡的沈谕。   她好像明白了,很快说道:“沈谕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白忆连连摇头,“是我拉着她出去的,姜小姐不要怪罪沈谕才好。我不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就把人拉你这儿了。”   说着,白忆迈进了房间,把沈谕拉到床边,一松手沈谕就倒了下去,坐在地上,手搭在床上,头靠着床沿。   白忆把人一放立马就往外走,笑道:“打扰姜小姐了,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姜小姐早点休息。”   姜沂看着白忆背影,有些无奈。   白忆怎么可能不知道沈谕住哪,本来就是灵烟阁的人安排的房间,如今这样不过是她故意的罢了。   姜沂早就知道灵烟阁的白忆古灵精怪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在灵烟阁中向来说一不二,表面上是季成和的下属,实际上季成和都要让着她一点。   姜沂也问过季成和,但是对方都是闪烁其词含混过去了,她也就不再问。   今晚,拉着沈谕出去喝酒,又这样把人送回来,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算了,还是先去看看沈谕吧。   姜沂想着,就走向了沈谕,在床边蹲下。   沈谕是真的特别困,头靠在床沿上,眼睛紧闭着,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姜沂感到很头痛,她轻轻晃了晃沈谕,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沈谕半抬起眼,“师姐你怎么在这啊......”   “这是我的房间。”姜沂又好气又好笑,“我还想问你呢,你今晚怎么回事儿,怎么跟白忆搅和在一起了?还跟人喝成那样?”   沈谕眼睛都没睁,姜沂在这她可放松了,慢慢地回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我碰见了白忆,问她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她说来到江南第一城就一定要去春陵苑,晚上的时候我就去了。”   “春陵苑今晚有一个号称‘春陵姑娘’的女子的演出,灵县的百姓都前去看,把整个春陵苑围得水泄不通。我也去看了,当真是好看,春陵姑娘果然名副其实。”   沈谕嘴上说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起来洛潇表演的时候展现的惊为天人的风姿,表情都变得回味起来。   她这个样子在姜沂看来,那就是有些陶醉了。   姜沂微微眯了眯眼,靠过去轻轻拍了拍沈谕的脸,俯身低声问道:“有多好看?是不是比我还好看?”   感受到姜沂的触碰,沈谕睁开了眼,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下一刻她就在姜沂有些错愕的神情中扑过去,双臂环住了姜沂的脖子,仰头一个吻落在了姜沂左侧的脸颊上,一触即离。   沈谕没有松开手,就那么半挂在姜沂身上,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怎么能跟师姐相比.......我最喜欢师姐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姜沂回过神来,就只能感受到沈谕鼻间扑在自己耳朵上的气息。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沈谕触碰过的地方都让姜沂感受到一种酥麻感,说不上难受,说不上舒服,倒是有一种难耐在里面,仿佛是要唤醒深藏肌底里的某种冲动。   这个时候,姜沂突然有些庆幸沈谕喝醉了酒,这样她还可以把沈谕的话归结为酒后的醉言,尽管她也知道这可能就是沈谕内心一直压抑着的真实想法,如今不过是接着酒劲朦朦胧胧地就给说出来了。   姜沂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捏住了沈谕后颈,又探出手往下摸了摸。   不知道为什么,姜沂还挺享受沈谕抱着她的。那种跟人相拥带来的包裹感真的很能充实人的内心,特别是在你特别喜欢这个人的情况下,那种幸福,浓烈得难以言说。   看着沈谕脸上的神情,姜沂觉得,她肯定特别喜欢自己吧。   “然后呢?”姜沂又问了下去,声音更柔和了。   “然后.......我碰见了一个自称‘黎姐’的人,听白忆说她就是季成和的姐姐季黎,是春陵苑的大当家。”此时的沈谕已经全然忘了白忆对她的警告,一五一十地全给姜沂抖出来了。   姜沂眼神闪烁了一下,心里暗自思忖,果然如此。她早就知道季黎的存在,很多消息只是不太确定,沈谕今晚说的倒是跟季成和跟她说过的如出一辙,看来季成和倒是没有骗她。   “最难以置信的是,黎姐跟春陵姑娘是一对的,这件事白忆也知道。”沈谕又说道。   姜沂有些吃惊,随后又有些释然。   怪不得,怪不得季黎一直那么低调,甚至都没多人知道她在灵烟阁中的地位,原来是因为这等原因,不想被人评头论足。   不过她这样隐蔽着也好,一方面过着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无形中帮衬着季成和,成为季成和的底牌之一。   可是想到这种事情她心里又有些复杂,怎么,沈谕今晚是受她俩刺激了?   姜沂思索的时候沈谕也没停下嘴:“后来啊,我说我要走,白忆死活不让我走,师姐你是不知道哦,白忆说话可蛮横了,还说什么季成和来了也得陪着她喝。”   沈谕这一说,姜沂就觉得,季成和在白忆这方面,一定是对她撒谎了。   白忆这个人,绝对有问题,绝不是灵烟阁的人。   姜沂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这种人留在季成和那里,今晚还莫名其妙的拉着沈谕出去,到底有什么目的?   姜沂再低头看沈谕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把人送了回去,姜沂想着,沈谕醒过来回想今晚这一切,怕是要躲自己两天。 第34章   沈谕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   她承认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因为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白忆把她送回来,而且好像是送到了姜沂的房间。   沈谕知道自己的德行, 不知道在姜沂那出丑了没有。   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有点害怕。回想起跑到春陵苑赏歌舞,结识黎姐和洛潇,又跟着白忆喝的烂醉,感觉真是做梦一般。来到了烟州, 生活都变丰富了。   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姜沂房间里发生了啥, 沈谕索性也不想了,想来自己也不会做什么。   她起床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今日, 就是要跟着大部队带着姜家人到萧山赏红叶的日子,他们需要从灵县驱车赶往萧山。   大家起得都蛮早,沈谕到大堂吃早饭的时候,眼神正好跟坐在里面的姜沂对上。   沈谕心里发虚, 慌忙别开了视线。   她本想装个鸵鸟, 姜沂却不给她机会, 招招手让她过去。   沈谕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师姐,早上好。”沈谕过去坐下, 笑着跟姜沂打招呼,只是那笑容有些许的僵硬。   “嗯。”姜沂点点头,扭头问她:“睡的还好么?喝那么多对身体可不好。”   “挺好的挺好的,谢谢师姐。”沈谕连忙答谢。姜沂这么关心她,让她更是不安了一点。   犹豫了片刻,沈谕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师姐......呃, 我昨天晚上在你那——没打扰到你吧。”   姜沂拿筷子的手一顿,敢情沈谕全忘了......算了,忘了也好,省得沈谕脸皮薄,自己尴尬。   “没有,没什么,你就是睡着了。”既然沈谕想不起来,姜沂也没有给她复述一遍的打算,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那就好那就好。”沈谕放下心来,整个人都放松了,朝姜沂甜甜地笑起来。   姜沂正色道:“不过你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要随便就跟白忆出去了,我还是不放心。况且,你真的了解她吗?”   姜沂这一说,沈谕觉得也是,她还真不了解白忆。   除了知道她那恣意妄为有时候有些疯癫的性格,其他一概不知。   “是,师姐,我记住了。”沈谕也正色起来,认认真真地对姜沂说道。   吃了饭,众人就一起往萧山赶。   此时去萧山赏红叶的,远不止九原山庄一家。云州千云山庄的人也来了,烟州灵烟阁,还有灵县一些商会家族。都说权贵富商喜欢附庸风雅,如今看来,还真是那会事儿。   萧山不算远,到了半上午,一行人也都到了山口了。   沈谕本以为这就是一场惬意的秋游,谁曾想刚到了山口就跟千云山庄的人发生了口角。   起因是因为千云山庄的少庄主谢逸,出言不逊。   他有挑事儿的嫌疑,因为这次姜家的干预,千云山庄跟季成和的泗成商会生意谈的很不妥,完全没达到谢家最初的预期,这让谢逸憋了一肚子气。   沈谕从乔瑾那里了解过谢逸,知道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还心高气傲,自身没什么功夫,却带着顶尖的武者天天招摇过市,总之,他身上的每一点,都令沈谕厌恶。   谢逸身边跟着两个人,面容粗犷,身上尽是蛮横之气的叫赵承,是他的贴身侍卫,据说是千云山庄最好的武者。另一个在沈谕看来贼眉鼠眼满脸贱兮兮的样子,叫张佑,应该是谢逸的跟班。   谢家人跟姜家人在山口碰见的时候,谢逸果然阴阳怪气了几句。   乔瑾跟沈谕都在队首,哪能从气势上输给别人,当即就骂回去了。   谢逸理亏,又不可能真的动手,骂骂咧咧说了几句也就走人了。   “真是晦气。”乔瑾看着谢家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刚来这就惹人不痛快。”   “就是。”沈谕也气的不轻,“太恶心人了,乔师姐你看看那个谢逸,自己没什么本事,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你以后见了他不用顾忌。”乔瑾淡淡地说,“你师姐也讨厌他,这个家伙,以前当众言语上轻薄过姜沂。”   果然,沈谕一听这话就恨的牙痒痒,“懂了乔师姐,以后找个机会收拾收拾他,最好没有人知道的那种。”   “啧,你说这话,是在承认卫邯是你打的?”乔瑾突然提起了以前的事儿,看向沈谕的眼神里多了两分调侃。   “啊?”沈谕吓了一跳,对上乔瑾似笑非笑的目光老实承认了,“是,是我干的,乔师姐那是因为卫邯他——”   乔瑾摆摆手,“行了,我知道。卫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件事儿也过去了,我不追责。”   “谢谢乔师姐。”沈谕笑了,觉得还算侥幸。   等进了萧山,一大群人就分散了,各走各的路了。   沈谕跟着易玄清走在整个姜家队伍的最后面,前面全部都是姜家易家的家眷,最前面走着姜晖,身边笼着一群富商,可能还在聊生意。   萧山的景色相当秀美,深秋时分虽然有些萧瑟,但残景还带着江南的余韵,空气也很清新,漫步在山间小道上还是挺神清气爽的。   沈谕也乐的走在最后,走在前面总是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还不如跟易玄清在后面逍遥自在。   往来的山道上行人不少,萧山的红叶的确声名远扬,一路走过来,沈谕已经看见好几个文人打扮的才子在墙壁上即兴作诗了,虽然其中大多数写的都很一般。   眼见着沈谕对那些诗很是轻蔑,易玄清好奇道:“莫不成你也会作诗?”   “我不会。”沈谕回答的一板一眼,心里想着,我虽然不会,但是背过的都是千古名篇啊,总比眼前这几个没什么墨水的穷酸书生刻意显摆强吧。   “不如你也去做一首?易大才子?”沈谕笑嘻嘻地怂恿易玄清,“我知道你可是读了不少书。”   易玄清也确实有这个兴致,就离开了队伍,往一个小亭子走。   沈谕也跟着追出去,两人走到亭子的时候,就看到亭子中间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老人。   老人看着瘦骨嶙峋的,面容很是污浊,胡子乱蓬蓬的,注意到两人的动静的时候朝这边看了过来。   在对视的一瞬间,沈谕有种错觉,这个老人眼睛明亮锐利,跟年轻人一般。她再去看的时候,就只看到一个双目无神的老人了。   “应该是个流浪汉。”易玄清扭头低声说道。   沈谕点点头,也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本来想在柱子上写诗的?”   “对。”易玄清点点头,“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前面找那几个书生借一杆笔。”   易玄清走后,沈谕自己干站在亭子旁边,看着眼前的老人有些犹豫。   最终她还是走上前,从腰间解下水壶来,递给了老人。   “给,你喝点吧。”沈谕语气轻快明朗。   老人慢慢看过来,动作极其僵硬滞缓,仿佛一台老旧难以运转的机器。   他的胡子眉毛太长了,沈谕看不清他的神情,递着的水壶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   老人最终接过来了。出乎沈谕意料的是,他没喝,而是从胸口衣服夹层摸出来一个布囊,从中翻出来一个破碗来。   这是真流浪汉啊,沈谕愣了愣。   老人把水壶里的水倒在了破碗里,把破碗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随后就把水壶还给了沈谕。   还水壶的时候微微躬身,算是对沈谕的感谢了。   自始至终,沈谕没听见他的声音。   听见易玄清在大声呼喊她,沈谕抬眸看过去,就看到易玄清站在远处朝她招手。   沈谕把水壶重新系好,朝着易玄清站的地方走过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   老人一如既往佝偻着身子,身形缩在宽大的衣袍下面,低着头仿佛打盹一般。   沈谕不再多想,追上了易玄清,看他作了诗,两人才加快速度赶回了队伍。   临近傍晚的时候,大家就准备下山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天色看上去很是阴沉,估计是要下大雨。   乔瑾一看天色不对,就开始组织起队伍来,她带着内门子弟护着姜家人,让易玄清和沈谕留在后面看着易家人,一行人下山的速度都加快了。   谁曾想,随着一道响彻天地的雷鸣,暴雨倾泻而下,而且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到山上赏红叶,马车赶着不方便,因而也没有几辆马车,虽然都带着伞,但是这次雨势也太大了一点,众人都没料到江南会下这么大的雨,拿的伞都不太能抵挡的住。   而且现在还是在山道上,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越来越湿滑。   “阿谕你走最后吧,我往前面去去,我家来了不少夫人和孩童。”易玄清有些无奈地说,“你在后面看着别有人掉队了,这山上的雨还挺邪门,我在这边还从来没见过雨能下这么大呢,可能一会儿就停了。”   “行,你快去吧,这也要不了多久就下山了,我在后面没问题的。”沈谕点点头,就看见易玄清往前跑去,身影在大雨中渐渐模糊了。   又走了一刻钟,沈谕感到有些冷。   武者们把马匹都让出去了,沈谕更是把自己的伞都让出去了,如今淋的浑身湿透,吹着山风着实是发凉。   脚下的长靴沾满了泥水,走起来都费事。   沈谕抬头往前看的时候,就看到狂风暴雨中有个模糊的身影朝她挥手,看那白衣和身材应该是易玄清。   她往前走了走,身影慢慢清晰了一点,虽然没看清面容,但能确定就是易玄清。   他在很着急的叫着什么,风雨中听不真切,但沈谕知道,就是在叫自己。   沈谕往前加快了脚步,就看到易玄清朝自己招手然后跑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应该是有什么人受了伤或者怎么样,沈谕心里这样想着,就跑的更快了一点,想着早点帮易玄清把人给救出来。 第35章   “喂——玄清, ”沈谕大喊了一声,气喘吁吁。   易玄清跑的太快了,她有点跟不上。平时易玄清不是这么个速度, 也不会把沈谕甩在后面。   “等等我啊——”如果不是眼前人确实衣着身材都跟易玄清完全一样,沈谕绝对要怀疑这还是不是平时的易玄清了。   易玄清闻言,确实慢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了,等着沈谕追上来。   沈谕连忙追上去, 刚刚跑到易玄清身后就伸出手一把拍到他背上, 不满地说:“玄清,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啊,下这么大雨, 你又跑这么快,让我在后面追的累死了,我衣服都溅满泥水了!”   “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沈谕弯下身, 双手撑着膝盖, 小口小口地喘气。   她缓了两下直起身来, 眼眸跟易玄清的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心脏收缩了一下。   这不是易玄清。   虽然衣着身材都大差不差,面容沾满了泥水, 在风雨中有些看不真切,但是沈谕跟易玄清太熟悉了,眼神一对上就知道不是他。   沈谕瞳孔缩了缩,后背一阵发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脱口而出:“你是谁?”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易玄清, 那为什么要冒充他,把自己带了过来?   沈谕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转身往后跑。   她知道,眼前人能轻易地易容成易玄清,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行踪,必然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应对的。   沈谕刚一转身,还没跑两步,白衣男人就鬼魅般的闪现在她眼前。   这也是沈谕完全的正面看这个人。   他低着头,下颌下有一方巾,他伸手把方巾往上一揽正好遮住了一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如鹰隼一般敏锐的眼眸来。   沈谕抬头就撞进了那锋利的双眸里,有着一刹那的失神,好像在哪见过。   她拔剑出鞘,站定了脚跟,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阁下哪里人?我与你,未曾有过瓜葛,今日这般堵我所为何意?”   白衣男人没有要跟她废话的意思,顷刻间就冲过来,速度惊人。   沈谕压根就没看清他的步伐,只感到一阵劲风略过,右肩就被人拍了一掌。   她吃痛往后退,再次稳住身形的时候就开始挥舞起剑来,至少在周身形成个防御,不至于被白衣男人近身。   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感受到,先前白衣男人出手不算重,也没有打在胸口,顿时觉得这个人好像也没有要取自己性命的意思。   她心神慌乱,剑法用起来都有些杂乱,白衣男人腰间好像有一把匕首,但是沈谕没见到他拔-出来。   白衣男人在沈谕周身游走,步伐相当诡异,身形极为矫健。   沈谕对这种步伐眼熟,这就是结合了轻功后才能达到的效果,自己也练过。但是眼前的白衣男人,明显比自己强了太多,轻功运用的驾轻就熟,整个人动起来就如分身一般。   沈谕压根就看不清男人的身影,自己一边挥剑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跑,男人一直都稳稳地追着。   光凭眼前这景象,沈谕就能断定,白衣男人的步伐轻功,造诣甚至还在姜沂之上。   他好像失去了陪沈谕周旋的耐心,叹了一口气后轻而易举地近了沈谕的身,一掌拍下了沈谕手里的佩剑。   沈谕失去了武器,只好赤手空拳地上阵了。   白衣男人根本不给她机会,几个回合过下来逼的她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树林深处悬崖边缘上。   交战期间,沈谕一直提防着男人腰间的匕首,生怕他突然就抽.出来捅自己一刀。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逼到断崖边了,沈谕是真的有点害怕了,抵抗间大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今日九原山庄远不止我一个人......”   沈谕期待着白衣男人开口,想着能从中听出什么名堂来。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白衣男人压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不过抬头直视了沈谕。   这一次他的眼眸里除了让人看不透的深邃漠然,好像闪过一分不忍。   沈谕捕捉到了,可是没等她再度开口,白衣男人已经前冲过来把她推了下去。   她仰面倒下的时候,就看到白衣男人迅速的转身,几个起落就隐没在了树林之间。   事实上,与其说沈谕坠了下去,不如说她是滑了下去。   白衣男人把她逼到的悬崖边,严谨地说压根就不是悬崖,而是一处极其陡峭的斜坡。   沈谕被推下去后顷刻间就滑了下去,被大雨造成的泥石流包裹着冲刷而下。   这个时候还真是要感谢起大雨来,要是平日滑下去,估计就要撞上岩石了,如今她除了浑身冰凉沾满泥水,裸-露出的皮肤被一些树枝碎石刮伤,倒也没有太大的伤害。   最幸运的是,她滚了没多久就撞上了一截树干,身体在遭受剧烈的冲击后总算是固定了下来。   沈谕是后背撞上的树干,在撞上去的一瞬间把她疼的龇牙咧嘴。   靠着树木,喘了两口气,沈谕在衣服上擦擦手,一把抹了抹脸上的泥水,缓缓地睁开眼。   雨还没停,沈谕仰面朝上,眼睛只睁了一点,很快就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痛苦。   她试着动了动腿,又动了动胳膊,觉得骨头应该还没断,可能有些磕碰的淤青,但是还好还好,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雨正在慢慢变小,沈谕躺在树木上一动不动,她脑子还算清明,只不过身体太痛了让她不想起来。   扭头看了看,自己应该还在斜坡上,往上看来时的那个断崖,沈谕估计自己已经往下摔了几十米了,怎么也不可能爬上去,况且现在斜坡上都是泥水,更不可能上去了。   四周都是山里面野生的树木,自己还算幸运,撞到了一截比较粗壮的树上,上面的一些树荫还算能勉强给她挡一点雨水。   雨势在不断变小,沈谕静静地躺着,脑子里想着刚才的白衣男人。   这会是什么人呢?刻意伪装成易玄清,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说是要杀自己也说不过去,以那个人的身手,杀自己不过一把匕首的事,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拼命回想,沈谕对白衣男人的眼神印象深刻。   一个人易容可以化成很多种样子,但唯独眼神难以改变。   沈谕回想这么长时间来自己接触过的人,突然觉得那天在千里楼外遇见的白面小生跟这次的白衣男人有点相像。   但也只是有点。白面小生身材比白衣男人矮小,跟沈谕说话时比较轻松,眉眼看起来也多了很多笑意。但是这一次的白衣男人,感觉沉稳又深邃,有种江湖上杀手的感觉。   两个人都带给沈谕一种难以琢磨的神秘感,这也是沈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对于这种人来说,凭借外貌判断已经是最不可取的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沈谕往后挪了挪身子,反手撑着树干缓缓抬高上身。   她四处看了看,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挂在这个树干上吧。   自己失踪了,不知道姜沂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过来,总之现在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自己也得想个办法才行。一直留在这个树干上,要是再下一次暴雨,还真是撑不住。   她把身子直起来观察环境,右侧不远处,似乎有一个洞口。   沈谕眼睛一亮,准备慢慢摸索着过去。   想抬腿,却发现双腿有些僵硬,站起来似乎都很费事,一弯曲膝盖就疼的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想爬到这个山洞里,都得徐徐图之。   ——————   雨完全停的时候,姜家易家两家人才完全下了山。   刚一下山,季成和的人就已经在下面等着了,来了好多辆马车,一大车一大车的装人,把家眷们都往萧县的萧楼里送。   姜沂和乔瑾站在山口,指挥着大家伙儿上车。   “哥,你先带着咱们家的人去萧楼,后面还有一部分易家的人,等他们都下来了我也过去。”姜沂看向姜晖说道。   姜晖点点头,赶紧带着人往城里赶了。他自己女儿估计染了风寒,现下身体发热,可把姜晖急死了。   很快,易玄清也出来了,一出来就给姜沂打招呼,“姜师姐。”   “玄清,”姜沂颔首,“赶快清点清点你们家的情况,这边的马车是灵烟阁派过来的,你带着他们去萧楼。”   “沈谕呢?”乔瑾往山道里面看,只见到易家人,没见到沈谕,出声问道。   易玄清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沈谕在最后收尾,应该马上就出来了。”   三个人等了片刻,直到山道里最后一个易家人都出来了,仍然没见沈谕的影子。   “不可能啊,我先前还见到她。”易玄清火急火燎地说,“我跟她说走在后面看着我们家别有人掉队,她说好。”   “我去拉人问问。”易玄清太着急了,一刻也等不下去,沈谕要这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他一走,姜沂跟乔瑾也跟了上去。   他们走进了易家人的队伍,易玄清一把抓住最后面的那个人的衣袖,焦急地问:“你见过沈谕没有?”   “少爷你这是——”易家人从来没见过一向温和的易玄清有这般焦灼的时候,也是下了一跳,“见过见过。沈小姐一直都在队尾走着,提醒我们注意脚下安全,后来走到一片林子的时候,她去找你了啊少爷。”   “找我?”易玄清愣了一下,没明白眼前人的意思。   “沈小姐说你在前面叫她,就赶过去了,我也看见了,穿一身白衣,就是少爷你啊。”   易玄清呆住了。他压根就没叫过沈谕。   姜沂跟乔瑾对视一眼,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两个人一齐看向易玄清。   易玄清更着急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姜师姐,乔师姐,我根本没叫过沈谕。不过下山的时候,我们家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掉到一个洞里去了,我离队过去把他捞了上来,现在还昏着呢。”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乔瑾说道,“你被调虎离山了。”   姜沂神色有些阴沉,淡声道:“玄清,你留下来。乔瑾,现在就召集人手,我们即刻进山。” 第36章   “怎么了吗?”姜沂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疑惑的声音, 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力。   转身看去,他们就看到白忆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怎么都站着不走了?”   “姜小姐?”白忆走到姜沂面前, 笑着说道。   姜沂可没有她那般气定神闲,现在心里也很着急。   她是真担心沈谕,今日失踪的若是乔瑾,她必定没有这般担心。毕竟乔瑾经验丰富,身手也好, 最重要的是思维判断能力, 沈谕还是有些稚嫩了一点。   而且她现在看着面前的白忆,很是狐疑,昨日白忆莫名其妙的拉着沈谕去喝酒一直到半夜, 今日沈谕就在山上被人暗算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况且她根本不清楚白忆的底细,如果白忆真的只是季成和的跟班倒还好,也没有暗算沈谕的必要, 如果她还有另外一种身份呢?   姜沂心里思绪万千, 想着要不要跟白忆说实情, 但是易玄清按捺不住,心直口快地就说了:“白小姐,沈谕现在还没有下山, 你看能不能借给我们点人,我们要进山。”   “沈谕还没下来?她失踪了?”白忆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姜沂。   姜沂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丝警告和提防。   白忆瞬间明白了,想着姜沂估计是有些猜忌自己,心中虽然无奈, 但也很能理解。   “行,我再拉点人手,咱们一块儿进山,天黑了,路不好走。”白忆非常爽快地说道。   “不必了。”姜沂淡淡地开口,“有劳白小姐了,白小姐还是帮着我们安顿一下家眷吧,这边我们自己可以。玄清,你从你家里叫几个壮丁过来。”   姜沂的话让易玄清和白忆都是一愣,白忆皱了皱眉,很快开口:“姜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信不过我不成?沈谕可是陪我喝酒的朋友,我对朋友还能有什么心思不成?”   姜沂没回答她,当务之急还是找沈谕比较重要,撂下一句“真的不必,有劳白小姐”就转身往山道走。   乔瑾一挥手,九原山庄的内堂子弟全部跟上。   正当易玄清想要回去叫人的时候,白忆拦住了他:“不必去了,那些普通人没有我们速度快,我们还是跟着你师姐过去吧。”   一听白忆也要去,易玄清面上有些为难,看着姜沂的态度,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心急,怕是说错话了。   白忆才不管易玄清为难不为难,她想做的事,从小到大,还没人能拦住她。   眼看着白忆追进去了,易玄清也连忙跑过去,心里复杂极了,满是内疚,今晚这一堆破事,他真的难辞其咎。   进了山道,雨虽然停了,但是道路相当湿滑泥泞。   众人都是武者,行动起来极其迅速,路不好走的地方就从树上走,爬个山路不在话下。   乔瑾冲在最前面,姜沂跟在她后面,让易玄清有些惊讶的是,白忆紧随姜沂,没有一丝一毫疲惫的样子,看样子不论是轻功还是体力,她都属于上乘,比自己还有那几个内门子弟还要好一点。   姜沂见白忆追上来了,没有什么不满,但也没流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姜小姐,我可是只身一人来的,够有诚意的吧?”白忆奔走在姜沂身旁,邀功似地说道。   姜沂回复地极其简单,“多谢。”   白忆撇撇嘴,在心里面嘀咕,这个九原山庄的姜沂,油盐不进,清高又冷漠,真是不知道沈谕那个死脑筋喜欢她哪一点。   众人行动速度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易家人所说的树林旁。   “你家里那人说的就是这里?”乔瑾率先停了下来,看向易玄清问道。   易玄清点点头,说道:“他说,沈谕在这里往树林的方向跑去,也是在那边——”他顿了一下,指了指东北方向某个位置,“看见的‘我’。不过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我压根没有到过这片树林。”   白忆听出了端倪,说道:“你是说,有个人易容成你的样子,把沈谕骗了进去?”   “正是如此。”易玄清又点了点头。   白忆眼皮眨了眨,思忖着说道:“行动敏捷,擅长易容......”   说着,她看向了姜沂,笑了笑,“姜小姐是不是也听说过这么一个人物呢?”   乔瑾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睁大了眼,看向姜沂有些震惊地说:“莫非是——”   姜沂知道她说的是谁,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能够确定,这件事儿回去再说,现在先进去找沈谕。”   幸好先前下了大雨,两人行进的脚印留了下来,众人便顺着这些脚印摸进了树林。   脚印持续的一段距离就没有了,可能是因为再往里面落叶铺满了地面,已经看不到脚印了。   “分散开来,往里找找吧。”姜沂四面看了看,说道。   “哎,再往里,可就是个断崖了。”白忆朝树林深处看了看,意有所指地说。   姜沂瞥了她一眼,知道她什么意思,当即回道:“那也得找找,活要见人——”   姜沂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死要见尸。”   众人分散开来,往里面去找。白忆一直往里走的时候,在一颗大树下,发现了一把佩剑。   她当即叫喊出声,吸引了乔瑾他们过来。   “这是沈谕的剑吧?”白忆把佩剑拾起来。   易玄清一把接过,仔细看了看,惊喜地说:“对对对!这就是沈谕的剑!”   “想必两人就在这交战过。”乔瑾思索道,“沈谕剑都没了,显然情况不乐观。目前还没发现她的踪影,要么就是被那个男子带走了,要么就是在附近的某个地方。”   “应该不会被带走。”姜沂摇了摇头,“别人抓她做什么?若是想威胁我们,直接去姜家抓几个孩子不是更省事儿?九原山庄的弟子,都应该有为山庄赴死的决心才对。”   “所以就是单纯地要杀她。”白忆直截了当地说,“也许她死了,尸体被扔下去了,或者拖到什么地方毁尸灭迹去了。”   乔瑾皱了皱眉。白忆这语气,说的云淡风轻的,听着就让人有点不舒服。   她看向姜沂,果然姜沂一直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眼里有着明显的不满流露出来。   “白小姐,方才你在外面还说沈谕是你一起喝酒的朋友,如今你的朋友落入这般危难的境地,你就只会在这说风凉话么?”姜沂忍着心里的怒气,还算平静地把话给说了出来。   “我也是在分析事实啊,”白忆声音小了小,很快又说道:“得,怎么说沈谕也是在我们地盘失踪的,我有责任,我下到断崖那边看看好吧。”   说着,她就往断崖边走去,走到边上,还真能看出蛛丝马迹来。   “沈谕应该就是掉下去了。”白忆一招手,把他们都叫过来,“到了边上才看清,你们看,这根本不是断崖,这是一个斜坡。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有人站过,还有这——”   她指了指斜坡,“你们看这一边,两边还有很多枯枝落叶,唯有这一段没有了,明显是沈谕滑下去了。”   “萧山这边我来过很多次,这个斜坡下面还有很多树木,不是一个直直的陡崖,跟对面的山体连着,沈谕要是没有一直滑到山沟里去,没准还有救。”   听她这样说,乔瑾和易玄清眼睛都是一亮。   白忆往下看了看,又说道:“只是......现在太黑了,搜索起来不方便,这山坡也不是谁都能下去的,白天的话——”   “不行。”姜沂冷冷地打断白忆,“绝不能等到白天。若是受了什么重伤,哪能熬的过一夜?白小姐,不行你就让一让,我下去了。”   白忆伸手拦住了姜沂,“不必了。姜庄主千金之躯,在这里受了什么损伤我可担待不起,在下皮糙肉厚,还是我下去吧。”   说着,她也没等姜沂回话,往下观察了一下地势就提气轻身,纵身一跃。   白忆一下去没多久,姜沂他们就听见了她的惊呼,想必是山坡太陡,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白忆的身影,几乎是跃进陡崖的一瞬就被吞进了黑暗里,众人都看不见她的踪影,只得祈祷她能找到沈谕吧。   白忆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在陡崖上翻转的同时稳住身形,不至于一个轻功没用好反倒自己滑下去。   她尽量往树林里钻,让自己每一次下落都能落在一条树干上,然后再次发力。   她一边往下走,一边大声叫着沈谕的名字,想着沈谕若还有点意识,应该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毕竟这声音在山谷间阵阵回响,山鸟都惊飞了不少。   此时的沈谕,就在山洞口瘫着,两条腿伸在外面,后背靠着岩壁。   她是一点点的爬过来的。   衣服早就在山坡上滑的时候破损不堪了,如今一路山路爬过去,双臂双腿上到处都是磨损刮伤的血迹,看上去相当惨烈。   她又冷又饿,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发白,四肢百骸的疼痛让她没有力气开口。   恍惚见她听见了白忆的声音。   最开始有些不真切,沈谕还自嘲,怎么临死前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这么个家伙。   但是后来,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清晰的让沈谕意识到白忆就是来找她的。   她费力睁开眼,想叫喊,但又感觉好像发不出声音,就艰难的挪动右腿踢了踢旁边的一块石头。   石头滚下去,撞到陡崖上一块巨石,果然发出了一点声音。   沈谕又踢了几块,只感觉身上仅剩的力气都用光了。   白忆感官敏锐,这一连串的石头碰撞声响起,果然引起了她的主意力。   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一小片漆黑的山体,在月光下,明暗程度竟然有些不同。   白忆经验丰富,立马就能看出来,那边的山体,应该是有一个山洞。   她离开脚下这颗树,跃到下一棵树上时,突然觉得自己摸的树干有些异常。   她把手放到鼻尖,果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白忆兴奋起来,沈谕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她又开始奋力地叫喊,目光顺着脚下这个格外粗壮的树干往山方向看,能看到树根部右下方有一条细细窄窄的小山道,好像通向一个山洞。   白忆明晰了,三两下就来到了山洞口。   看见沈谕的那一刻,白忆怔了一下。   沈谕浑身浴血,衣服破碎不堪,有些伤口被水泡的浮肿,皮肉都露了出来。   这一刹那,白忆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你来了啊。”沈谕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很疲惫地说。   白忆回过了神,连忙走过去,“你还好吧?”   说完她就蹲下开始看沈谕的伤口。   “喂。”沈谕又叫了一声。白忆抬头看她,对上了沈谕十分平静的双眸——   “都是外伤罢了。我没事。” 第37章   “外伤也得赶紧治啊。”白忆说着, 摸了摸沈谕的手腕脖颈,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你这没有大出血,要不然可糟糕死了。”   “你自己来的?”沈谕问道。   “怎么可能。”白忆回道,“姜小姐他们在上面。”   “我就知道。”沈谕撇撇嘴,“你这人,野惯了。”   白忆翻了个白眼, “喂, 不管怎么说,是我下来的吧?你以为这地方如履平地啊,说下来就下来?也没几个有我这般本事吧。”   沈谕点点头, 笑了笑,“多谢。”   白忆在山洞附近看了看,沉默了几秒,说道:“现在怎么办, 你还能走吗?”   沈谕面色有些犹疑, 勉强撑着让自己坐直, 开始蜷缩双腿,神色因为双腿间传来的剧痛扭曲起来。   白忆一看她那样,连忙说道:“行了行了, 我看你也走不了了。得了,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找找他们。”   说着,她就开始往回走。   这时候比来时轻松了很多,完全熟悉路线了,白忆沿着山道走到原先的那个树干处, 几个起落就回到原先的斜坡下面了。   她扶着树木微微喘息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大声地朝上面喊叫。   喊了四五声,她也听到了回答她的声音。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浑厚的声音是梁滨的。   梁滨怎么在这?这么说,季成和带着人来了?   还没等白忆多想,斜坡上面又传来易玄清的声音,“白小姐,你在下面吗?”   听声音,易玄清已经离她很近了,绝对不是在崖壁最顶端。   “我在——”白忆连忙回道,等了没多久,他就看到易玄清下来了,腰间还系着绳子。   “季成——季少爷来了?”白忆问道,她可是记得,他们来的时候,可没有绳子。   易玄清点点头,“你下去没多长时间,季少爷就带着人赶过来了。我们听见你的声音,想必,是找到沈谕了吧。”   “找着了,她现在人不能走动,我们得把她背上去。”白忆迅速说道。   “走不了了?”易玄清脸上写满了担忧,“要不然我再上去,跟他们说把郎中请过来吧。”   “不用不用,她还是回去治比较好,你赶快跟我过去。”白忆摆摆手,说道。   易玄清迅速解开腰间的绳子,小心翼翼地走动到白忆所在的树干上。   白忆在动身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功还行吧?”   “这么几步路,没问题。”易玄清一愣,连忙说道。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狭窄的山道旁边。易玄清也看见了树干上的血迹,心下大惊,“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多血?”   “呵呵。”白忆嗤笑了一声,“那你做好见她的心理准备。”   她这一说,易玄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些不敢走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愧疚与痛苦,跟着白忆往山洞走。   走到洞口,看到了月光下静静地斜躺在那的沈谕,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时,所有的愧疚悲伤难过汇聚在一起,成了沉默。   易玄清默默走过去,在沈谕身边蹲了下来。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沈谕轻轻地说:“与你无关。”   易玄清觉得,沈谕好像变了一点,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变了,只觉得眼前的她,好像平和从容了很多。   “好了,你俩别在这废话了,人来了就赶紧把沈谕背着吧。”白忆走过来说道。   沈谕扭头看向了她,白忆顿时说道:“干嘛?你还指望我背着你不成?想都别想,你这身上脏的,沾我一身血......”   饶是她嘴上这样说,还是走过去,从沈谕背后慢慢托着她把她抱起来。   易玄清蹲在沈谕面前,示意白忆把沈谕放过来。   “嘶——”沈谕疼得不停抽气,听得两个人都揪心。   “背着一个人,这路可不好走哦。”白忆看向来时的路,有些担忧。   “喂——”白忆眼前一亮,她听见了梁滨的声音。   白忆迅速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梁滨过来,让他背着沈谕。”   “不用,”易玄清话说的坚定,“这点路,我能走。”   说着,他还真就带着沈谕往回走了,轻功也用的有模有样。   “可以啊你小子,真男人了一回。”走到来时的斜坡下面,白忆从后面追上来,赞赏地说。   月光下,他们都看见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沈谕越过易玄清的肩膀往前看,认出了这个人,是刚到烟州那天碰见的梁滨。   “少爷让我接你们上去。”梁冰看见众人,微微弯身,朗声说道。   白忆走上前,“梁滨,把绳子拿出来,我们得把沈谕运上去。”   下来容易上去难,这么黑的天,这么陡的斜坡,他们都选择了用绳子上去。   易玄清脚踏实地的那一刹那,大家都围上来,去看他背上的沈谕。   此时的沈谕,经过这三番两次的折腾,又累又疼,趴在易玄清身上眼皮都不想睁开。   “怎么这么严重?”乔瑾一走过来,看见沈谕的那一瞬间,就惊呼出声。   她回过神来去看姜沂,就看到姜沂的表情管理完全没了,脸上写满了心疼,身上还多了几分戾气。   季成和走过来看了看,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出去,把沈小姐带到萧楼去,我去请最好的大夫,此事责在我灵烟阁。”   “也不怪你们,如果真的是他搞的,你派再多人过来也无济于事。”姜沂明显是心情不好,一反往日的从容沉静,说起话来都有些犯冲。   季成和愣了愣,他还从来没见过姜沂这个样子。   很快,他就被姜沂话里的意思吸引了,“你是说,墨隼?”   “擅易容,轻功极好,行动敏捷,难以捉摸......”乔瑾一点一点地说,“不就是他么?”   “这不可能。”季成和摇了摇头,“堂堂墨隼,无论如何也犯不得对一个姑娘出手,他一出手,最起码也得是你乔瑾这个级别的吧。”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他。”姜沂冷静了几分,“如果真的是他,沈谕断然没有活着的可能。”   “江湖上模仿墨隼的人多了去了,不能因为穿着白衣在大雨中冒充了易公子就判断他是墨隼。”季成和沉吟道,“而且,你我都不希望他真的是墨隼吧......”   姜沂和乔瑾对视一眼,都能听懂季成和话里的意思。   如果真的是墨隼,事情就复杂多了。   到了萧楼,季成和一下子请了三个大夫,这份诚意倒是让姜沂等人面色缓和了不少。   沈谕多是外伤,大夫一进去给她看了看,就准备开药,因为有些不方便,就留着几个侍女来给沈谕上药包扎。   姜沂想进去看一看,刚一推门,门口的侍女就对她说:“沈小姐说不想让人来看她。”   姜沂一愣,没想到沈谕会这样,感觉跟平日里的她不太相像,就说道:“你进去跟她说,就说是我,不是别人。”   侍女听命进去了,没多久又出来了,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姜小姐,沈小姐说她累了想休息休息。”   姜沂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在门口徘徊了两步最终还是走了。   萧楼二楼,里间。   沈谕仰面躺在床榻上,看着天花板思考。身上伤口都处理了,方才消毒的时候差点没把她疼得背过气去,毛巾上咬的都是牙印。   现在虽然还是疼,但是没之前那么痛苦了,而且喝了药,又盖着被子,身体暖和起来了。   大夫开的药明明是助眠的,沈谕却没有安然入睡。   从在山洞里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在想这次的“飞来横祸”了。   毫无疑问的是,人家就是来杀她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手下留情了一次。   她突然明白这就是生活最本来的样子,这就是她穿越到这里,本来就应该面对的。   也许乔瑾和姜沂,时时刻刻都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曾经的她还做着春秋大梦,想来自己在九原山庄也好,在烟州也好,所生活的安定环境,其实都是姜沂乔瑾季成和这样的人扛起来的罢了。   她有什么资格自以为是呢?   她觉得羞愧,觉得无地自容,没有脸面面对姜沂。   她不想再让姜沂为自己担忧,为自己费心,或者蹲在她面前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沈谕抿了抿唇,暗暗捏了捏拳。   我不会再那样了。   “白小姐,白小姐,沈小姐说她想自己——”门口传来侍女有些焦急的声音。   沈谕偏过头,就看到风风火火的白忆。   “怎滴,还不是本小姐把她捞上来的?”白忆说着,就大踏步走了过来,“好点没?”   “挺好的。”沈谕点点头,扯了扯唇角,“多谢。”   见她又闭上了眼,白忆知道她不想多说,就俯身看了看她的伤口,才说道:“那行,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走了。”   沈谕没回答她,药效慢慢上来了,她沉进了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谕又醒了,偏头看向窗外,夜深了。   等一下,沈谕仔细看去,就看到月色下,窗前的软塌上,有一个人影。   “师姐?”沈谕不确定地叫出声。   人影走过来,果真是姜沂。   她蹲在沈谕的床榻前,面容平和,神色也温柔。   她伸出手摸了摸沈谕的脸,柔声问道:“你还好吧?”   “好多了。”沈谕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被姜沂又按下去了。   她偏头看向了墙壁,半晌,说了一句:“对不起,师姐,让你担心了。”   “说得什么话。”姜沂摇了摇头,掀开沈谕的被子自己也躺进去。   沈谕受宠若惊,往墙壁那边挪了挪,看向姜沂的眼神写满了震惊。   “怕你睡不好,陪陪你。”姜沂温声道,算是解释了,“快睡吧。”   沈谕点点头,闭上眼,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心,没有做梦。 第38章   第二天清晨, 沈谕醒过来的时候,侧身&—zwnj;看,姜沂早没了身影。   她有些失望, 在床上躺了&—zwnj;会儿,约莫半个时辰,躺的有点饿了。   她往上挪了挪身子,身体还是疼得厉害,&—zwnj;点也不想下床。   沈谕试着往外叫了叫, 果然很快来了&—zwnj;个侍女。   “沈小姐, 你要用早膳吗?”侍女匆匆走进来,面色关切。   沈谕点点头,有些疲倦地说:“麻烦你了。”   侍女点头应下, 微微欠身,很快就出去了。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侍女抬着&—zwnj;张小方桌进来了,方桌上摆着不少热气腾腾的菜肴。   出乎沈谕意料的是, 姜沂就跟在后面。   “桌子往床边放放, 放好了你们就先出去吧。”姜沂吩咐道。   侍女们&—zwnj;走, 姜沂就走过来坐在床沿上,先伸出手摸了摸沈谕的额头,柔声问道:“睡得还好吗?有没有感觉舒服点?”   姜沂太温柔了, 温柔得沈谕在内心羞愧感的作祟下有些难以适从。   忍着身体上的痛苦,沈谕撑着直直地坐起来,朝着姜沂挤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说道:“挺好的,我现在好多了。”   “跟我还说这些假话。”姜沂轻轻叹了&—zwnj;口气,她注意到了沈谕牙齿都因为疼痛而轻轻打颤。   姜沂看向她, 温声道:“好好休息,我们马上就回去,回去的路上你跟我坐&—zwnj;辆马车,回了山庄也不用再去武馆了。”   “不用了,师姐。”出乎姜沂意料的是,沈谕&—zwnj;口拒绝了,“我跟着易家人坐后面的马车吧,我跟你坐&—zwnj;辆马车实在是容易引人说闲话。”   姜沂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给沈谕递过碗筷,沈谕道谢后,闷头吃起来,不似平日那样叽叽喳喳了。   姜沂本以为,沈谕要给她诉苦撒娇,来的时候就想着估计要听她说上&—zwnj;阵,现在看来,倒是她想错了。   沈谕沉默地确实反常了&—zwnj;点。   姜沂还是有些担心,问道:“你给我说说,你昨天见到的白衣男人吧。”   沈谕放下碗筷,说道:“他给我招手的时候,我们隔得挺远的,差不多十丈开外。我只看见衣服和身形,感觉就是易玄清,想着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就过去看看。”   “他速度特别快,行动相当敏捷,我根本就追不上,我当时喊了两句他才停下来。”   “他&—zwnj;停下来,我看到了他的面容,发觉到了不对劲。我们交战的时候,他步伐诡异,身形相当灵敏,我根本琢磨不透他的踪影,跟他完全没有可比性,很快就败下阵来了。”   沈谕越说,姜沂心越沉,她的描述,实在是太像墨隼了。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姜沂问道。   沈谕摇了摇头,“他用方巾遮住脸了,唯一露出来的是双眸,但是双眼周围有很多泥点,当时又是大雨,压根看不清。”   “他是把你推下去的吗?身上有没有带武器,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姜沂又追问道。   沈谕又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因为他身上有着匕首,自始至终没有动用。”   姜沂眉头皱的更紧了,奇怪,当真是奇怪。   “师姐。”沈谕叫了&—zwnj;声,姜沂抬眸看她,“你们当时说,墨什么......”   “墨隼。”姜沂回道,很快又柔声说道:“这个你先别问,好好休养。”   “不。”沈谕摇摇头,神色倒是坚定,有点她平时的样子了,“我想知道。师姐你不说那我去问白忆。”   姜沂感到有些头疼,看着沈谕那样子就知道拗不过她,索性就跟她说了。   “墨隼,南边广元门天影楼的三大杀手之&—zwnj;,擅长易容轻功,行动极快且难以琢磨,据说他想逃,整个江湖,没人拦得住他。”姜沂悠悠地说。   沈谕瞳孔缩了缩。   广元门,广南州第一大势力,实力极强,财力可能比不上灵烟阁,但是这个势力出名在杀手众多。天影楼就是广元门下面的培养暗卫杀手的组织。广元门里面龙蛇混杂,沈谕听说好像是土匪起家,不像九原山庄灵烟阁这样都是家族势力,因而广元门也没那么“干净”。   这个组织就是非常典型的地头蛇,广南州的官府都耐不住它,本来朝廷就对广南那边管理力不从心,那边的官府又跟广元门狼狈为奸,就导致广元门在那边割据了&—zwnj;样。   除了杀手,广元门还特殊的地方在于外贸。   沈谕对这里面情况不了解,只是听过&—zwnj;点皮毛,但她依然知道天影楼的杀手意味着什么。   她确实是理解了姜沂为什么疑惑了,如果真的是墨隼,他为何留自己&—zwnj;命?   算了,不想这些了,现在想也是想不明白的。   沈谕又开始闷头吃饭,姜沂不问她话,她也不没话找话。   没多久,她就注意到姜沂放下了筷子,像是已经吃好了。   沈谕抬头说道:“师姐你吃完了么,你吃好了就先忙吧,我这边没什么事的。”   姜沂微微&—zwnj;笑,有些调侃地说:“怎么,你这是赶我走么?”   “倒也不是。”沈谕面色悻悻,“只是不想耽误师姐时间罢了。”   姜沂笑了笑,起身走了,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好好休息,中午动身回去。”   ———————   中午的时候,沈谕步履缓慢地出了萧楼。   本来有侍女要扶她来着,被沈谕拒绝了,自个儿慢慢地往外走。   刚&—zwnj;出萧楼,就看见了易玄清。他&—zwnj;见沈谕就连忙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玄清,给我在你家那边安排个马车吧,你看看坐哪比较合适。”沈谕往车队后面看去,偏头对易玄清说道。   易玄清笑道:“给你准备好了,你跟我姑姑还有小表妹坐&—zwnj;车,车上还有软垫子。”   “多谢。”沈谕感激地说。   两人刚要往车队后面走,就听见白忆的声音,“沈谕!”   沈谕回头看她。   “你要走了啊。”白忆咬了咬唇。   “对啊,我们要回去了。”沈谕笑了笑,想着估计又要好久见不到白忆,眼前这个素来有些跋扈的小姐看着倒是顺眼了几分。   “还真是有些难舍。”白忆嘟哝道,很快又提高了音调,“有空再来烟州玩啊!”   沈谕挥挥手,说道:“&—zwnj;定。”   目送着沈谕上了车,白忆转身回了萧楼。   沈谕坐进了马车,就看到了&—zwnj;个仪态端庄的美妇,旁边还有&—zwnj;个扎着两个小辫,活蹦乱跳的小女孩。   沈谕记得易玄清的话,冲美妇笑了笑,说道:“姑姑好。”   “沈小姐你好。”美妇朝沈谕看过来,眉眼尽是温情,又低头把女孩叫了过来,说道:“给你沈姐姐打个招呼。”   小女孩还算听话,就是有些调皮,&—zwnj;把过来抱住了沈谕,稚嫩的童音响起:“姐姐好!”   沈谕腿被她一抱,有些吃痛,眼睛闭了闭。   美妇当即就察觉到了,连忙把小女孩拉回来,说道:“姐姐身上有伤,不要乱来哦。”   跟着这两人坐在马车上,&—zwnj;路上的旅途&—zwnj;点也不枯燥,赶了&—zwnj;天的路,晚上住在了易家。   沈谕吃了饭很快就回屋歇息了。   她现在可不比从前,想折腾也折腾不了咯。   在屋里挑了几本闲书随便翻了翻,夜色一深,沈谕就躺床上了。   刚&—zwnj;躺下,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沈谕懒得下床了,提高音量说道:“请进——”   不出她所料,进来的正是姜沂。   &—zwnj;天都在赶路,两人也不在一个车队,自然没什么交集。   “今天可还好一点,路上伤口没崩裂吧?”姜沂开门见山,走过来关切地问。   沈谕注意到,她手里还端着&—zwnj;个小药壶。   “都挺好的,谢谢师姐。”沈谕回道。   姜沂走到窗前的桌边,拿起&—zwnj;个小碗,从药壶里倒了&—zwnj;碗药,走过来递给了沈谕。   “把这碗药喝了吧,我在这边又找的大夫开的。”   沈谕心里暖暖的,接过来一口喝完了。   好苦。喝完最后一口,沈谕都在忍着,努力保持面部表情。   姜沂看她那样,笑出了声,“是不是有点苦,忍&—zwnj;忍就好了。”   沈谕把碗递给她,看姜沂又走向了小桌子。   鬼使神差地,她脑子里闪过&—zwnj;个念头,就问了&—zwnj;句:“师姐今晚还在这睡吗?”   话&—zwnj;说出口,沈谕就有些后悔,但是又有些兴奋和期待。   姜沂放茶碗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向沈谕,声音有些低沉:“你想我在这吗?”   沈谕点了点头。   姜沂默然,没回话,又听见沈谕说:“我喜欢跟师姐待在一块儿。”   姜沂在心中叹了口气,沈谕就差把话说得再直接&—zwnj;点了。   但是,她其实,也挺喜欢跟沈谕待在一块儿的。   “往里去去。”姜沂走了过来,鞋子&—zwnj;脱,掀开被子躺进去。   沈谕很开心,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回了山庄就没机会了呀,过了这村没这店儿。”   “行了,就你嘴贫。”姜沂语气有些无奈,“快睡吧。”   沈谕老老实实地睡觉了,姜沂心里却有些复杂。   今日她又顺从了沈谕,明日呢,下次她把话说的更直接,自己该怎么回应呢?   如果&—zwnj;开始就觉得不可能,为什么要&—zwnj;而再再而三给对方希望呢?   还是说,自己从心里,其实是对这段逐渐变歪的关系接纳又默许?   姜沂越想越头痛。 第39章   回了九原山庄, 沈谕一进了她的小厢房就躺下了,这一趟,就躺了一周。   苏又夏见她那个狼狈的样子, 心疼极了,一直说后悔没跟着去烟州,要不然沈谕也不会遭此横祸。   她不说还好,她越说,易玄清越觉得不是滋味。   沈谕只得连声地安慰苏又夏, 告诉她自己真的没什么事儿, 都是些皮外伤,好好养着就长回来了。   苏又夏还是不放心,沈谕躺了一周, 她也就陪了一周。期间又是熬药又是炖汤的,可没少忙活,把沈谕感动的不得了,打趣她“谁娶了你谁就有福了”。   苏又夏回得也真诚, “谁娶了我我不都还是你朋友啊, 以后又不是不照顾你了。”   沈谕躺到了腊月, 尽管大夫叮嘱她尽量少活动,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早起练功去了。   最开始还只是小幅活动, 后来慢慢感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就恢复了往日的强度。   腊月的寒气也没能让沈谕闲着,现在她不用下午跑武馆了,一整天都待在武院里,往往都是到了傍晚才回到厢房。   她现在也不去外山的武院了,每日就在内山专供内门子弟修习的地方练武, 遇上一些内门子弟,她都会跟人切磋两下。   时间长了,寻常的内门子弟见了她都是绕道走,不想跟她打了。   沈谕也会跑去青风台堵乔瑾,一大早就过去。   乔瑾经常在山庄外面,云州的各个县城跑,偶尔回一次山庄,还被沈谕堵到了。   被她堵到就要跟她切磋,一开始乔瑾还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几次她也被沈谕搞的很疲惫。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三十,除夕夜。   这天上午,姜沂在沂府里插花,远远地就听见了乔瑾的声音。   一回头,就看到乔瑾大跨步地走过来,朝着她挥手。   姜沂停下手里的东西,招呼着乔瑾进屋。   乔瑾一进来,就惊叹道:“姜大小姐,你这屋里也太暖和了吧,你这是烧了多少炭火,也不知道省点。”   姜沂见乔瑾连个带绒的披风都没穿,肩头发梢上覆着一层薄雪,关切地说:“乔瑾,你怎么就穿了这么点?”   “习武之人,身上不都是热的?再说了,咱们这儿本就偏南,如今都腊月底了也不过飘一点雪,我在云州北边的时候,也是这样穿的。”乔瑾咧咧嘴,有些讥讽,“庄主从小训练你,你就慵懒成这样?”   姜沂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反驳道:“我是不怕冷,你没看我这府里这么多人吗,那些小姑娘可都怕冷得厉害,你以为都像你那青风台,除了你没几个人影。”   姜沂说得有道理哦,乔瑾也不是来跟她抬杠了,就直奔主题了,“你除夕夜怎么过,还回姜家吧?”   “回啊。”姜沂点点头,“你呢?还是跟着青风爷爷?你不如把他老人家叫着,都在我们姜家过,人多也热闹。”   “不了吧。”乔瑾摆摆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爷爷的性子,这场合就不必了。难得今年下面的产业没出什么幺蛾子,我也就留在山庄安心过年了。你呢,就会回姜家吧,山庄这边我还可以看着。”   “辛苦你了。”姜沂由衷地说,心里也确实感激。乔家真没少给山庄付出。   “不用客气了,啊对了。”乔瑾好像想起了什么,说话间有些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有空见见你的小师妹?”   “沈谕?想起了我是有一个月多没见她了,怎么了吗?”姜沂疑惑道。   乔瑾回道:“这家伙这一个月练功入魔了,身体一好就泡在了内门的武院,我一回去就有弟子给我诉苦,说是沈谕在武院到处约战,几堂的子弟留在山庄的都跟她打过,现在也就除了邹轩孟衍这俩堂主没跟她打过了。”   “她也堵过我三次,昨天来堵我的时候被我给逃了,不太想跟她打,不想跟她动真格,不动真格又打不过,又怕伤着她。”   “这不是挺好的。”姜沂笑了笑,“沈谕进步很快啊,她本来内力修习天赋就好,现在看来,除了你们这几个堂主,她没有对手了呀。”   乔瑾叹了口气,“练功也要注意身体嘛,你是不知道,四天前她跟我交战时,我都注意到了,手上都有冻伤呢。”   姜沂有些惊讶,顿时想起了上次跟沈谕说过墨隼,该不会她受了刺激吧。   “估计是上次留下阴影了。”乔瑾回想起上次的事,还是有些后怕,“她这样只要注意身体,就是好的,你有空了再去提点提点她。”   “行,我知道了。”姜沂点点头。   ——————   临近中午,沈谕回到厢房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山回家了。   今日除夕,肯定是要下山陪母亲的。   刚一走到内山山口,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人影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果然是姜沂。   “师姐。”沈谕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给姜沂打招呼。   姜沂笑了笑,说道:“准备下山回去啊。”   沈谕点点头。   两个人一多月没见,姜沂觉得沈谕好像变了点,比以前沉稳了,气质好像也成熟了一点。   但是她也不像以前那样见了自己眼里的热情和欢喜藏都藏不住,这让姜沂有些怅然。   沈谕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姜沂一把抓住沈谕的手腕。   沈谕定住了,随后她就看见姜沂把她的手拿过去,弯身细细看了看,有些心疼地说:“你手上有冻伤。”   沈谕回过神来,把手抽了回来,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笑道:“这点小伤算什么,跟我上次在烟州摔的那一次,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不一样。”姜沂摇摇头,神色和语气都认真起来,“这次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练功虽然重要,但是一定要爱惜自己,知道吗?”   “哪有那么娇气。”沈谕撇撇嘴,“习武之人,谁身上还没点伤了?”   姜沂笑了笑,没再多说。   沈谕总觉得,姜沂好像有话要说,她也就不急着走了,站在原地看着姜沂。   果然,姜沂说道:“你晚上没事儿的话,就来姜家找我吧。”   没等沈谕回话,姜沂又说道:“晚上除夕,今晚家里来人多,我可能晚宴的时候会出去露个面,其余都会待在我自己府上,也算讨个清静。”   沈谕听明白了,姜沂请自己跟她一起过除夕呢。   见沈谕有些犹疑,姜沂笑道,“怎么,中秋主动跟我说要来,今儿除夕,请你来反倒不想来了?”   今日已经不同往日了。沈谕在心里默念,她已经不再是中秋时候的她了,对姜沂也不再是过去那种有些朦胧的感觉了。   无论是山庄局势还是她自己的心意,一切都变得明晰真切起来。   “许久不见,我也想你。”没等到沈谕的回话,姜沂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空气都凝固了,周遭的景象一下子变的虚幻起来,姜沂的话直击沈谕心底,让她一下子坠入某种轻柔的梦境里。   沈谕抬头看姜沂,姜沂也没回避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暧昧。   这是她第一次听姜沂这样跟自己说话,沈谕几乎是顷刻间就回道,“好。”   收到了答话,姜沂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转身回了内山。   沈谕自己骑着马下山,一路上寒风刺骨。   沈谕没听见狂风呼啸的声音,感受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她能感觉到,姜沂应该是明白的,但是这一句“我也想你”算是一种正面而又积极地回应吗?   就这样想了一路子,到了镇上见了母亲,沈谕都没平复过来。   沈母当然了解自家孩子,一看沈谕就是一副想笑又忍着的样子,当即就笑道:“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你这般藏着掖着。”   “最近习武颇有进展。”沈谕随口诌道,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笑了笑,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沈母走过来,也看到了沈谕手上的冻伤,皱了皱眉,“哎哟,傻闺女,怎么把手练成这样,赶快到屋里去,我给你打点水,再泡几味药暖暖。”   沈谕应了一声,朝屋里走去了,压根没把冻伤当回事儿。   到了晚上,她们娘俩早早地把饭吃了,吃了就到镇上逛集市。   镇上张灯结彩,家家都贴着春联,到处都在放炮,小孩子扎着各种小辫,裹得厚厚的,一个个像球一样在街道上四处奔走。   吃完饭的人们三两成群,成堆地扎在一起聊天,脸上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悦和期盼,整个镇子年味十足,喜庆的氛围感染着每一个人。   沈谕陪着沈母,买了不少新衣服,新首饰,也算是好好过了个节。   沈母不太能吹冷风,她们也没逛远,没过太久就回去了。   到了家,沈母说道:“现在还不算晚,你要是闲不住,出去找找易家小子,苏家闺女,你那几个玩伴,也不用在家里闲坐着,我累了,我先歇息。”   这话正中沈谕下怀,她点点了头,很快就骑马出门了。   出了门就直奔南桥县城而去,一路上沈谕心情很是愉快。   她太喜欢姜沂了,如果山庄没有那么多事儿,如果姜沂没有那么大责任要担,她真是想每分每秒都跟姜沂带一块儿。   想跟姜沂一起北上京畿见识皇家风采,想跟姜沂一起去大漠看看书上的长河落日,想跟姜沂一起去西域探秘古道古藏,想跟姜沂一起出海.......   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时间流逝得很快,没多久沈谕就到了姜家。   门口的家丁都认识她,很快就请她进去了。   沈谕对这里也轻车熟路了,径直走到最里面,走进姜沂的宅院。   里面的人好像就是在等她,沈谕一来,侍女们就把她引进去了。   进到姜沂暖和的房间里,沈谕先把披风脱了,褪去了身上的寒气才走到里面。   姜沂在里面作画,很是认真,沈谕走进了她也没抬头。   画完手中几笔她才抬起头,朝沈谕笑了笑,指了指桌子对面,笑道:“给你准备的。”   沈谕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一套整齐的画具。   “我也作画?”沈谕有些讶异。   “对啊,新年夜,我们在屋里烧着炭火,放松下来,一起作画,怎么不好?”姜沂温声道,“你还画你的风格吧,好长时间之前你送我的那种。”   卡通漫画啊,沈谕想了起来,当下就来了兴致。   姜沂说的没错,这么个美好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只有她们两个,什么烦恼什么责任都不用去想,享受当下,就是最幸福的。   沈谕心满意足地面对这着姜沂坐下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里,但是一种暖融融的气氛却逐渐弥散开来。   比起姜沂的工笔细描,沈谕画的快,她一画完没多久就跑到姜沂那去。   站在姜沂身后,静静地看姜沂作画。   没多久,沈谕的目光就偏移了。   她开始看姜沂的侧颜,白皙的皮肤在暖和的房间里红润很多,眉眼温柔,烛光给她整个人打上了暖色调,越看越温柔。   目光又偏移了,沈谕开始看姜沂修长的脖颈。   再往下,目光又凝聚在姜沂衣领前突出的锁骨上,沈谕站在她侧后方,从上往下,眼神赤裸裸的,一点都不掩饰。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燃烧,逐渐升腾。   姜沂画完了画,站起来伸手去拿一旁准备好的笔,准备在画上题诗一首。   正在她拿好笔准备弯身题字的空当,身后的沈谕一步走上前,动作轻柔地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姜沂身子僵了僵。   还不待她有什么反应,她就感受到沈谕抱紧了一点,抬起头在她耳边低声说:   “师姐,我喜欢你。” 第40章   “别闹。”姜沂顿了顿, 伸手去捉腰间沈谕的手,同时侧身偏头看去。   沈谕本就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她这样偏过来,两个人之间距离瞬间拉近了很多。   咫尺之距,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姜沂伸出去的手被沈谕按住了,她一偏头就撞进了沈谕的眸子里。   深情的,夹杂着一丝疯狂和欲念的眼眸。   姜沂突然有些被震到。   “师姐。”沈谕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低低地, “大比之后我们才有了交集,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想, 从那时起,这颗种子就埋在我心里了吧。”   “往后的日子里,我的心绪总是因为你而牵动,我知道, 过去这么长时间都是你在照顾我, 我真的, 很感激。”   姜沂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闭上了眼睛,半靠在沈谕的怀抱里, 静静地听着她说。   “这种感激与崇拜,慢慢地,不知道从那天起,好像就变成了一种肖想了。”沈谕说到这,笑了笑,没多久又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不该,也没这个本事心存觊觎,但是我发现了,这种念头一旦产生了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其实之前我脑子里也很挣扎纠结,但是在烟州遇见季成和后,我一下子清醒了。”沈谕语气认真,又有一点点的哀怨,“在烟州那几日,我看见季成和跟你单独相处就惶恐不安,心里发痒,整个人浑身都不自在。”   沈谕抬起了头,在姜沂耳边轻声说道:“我想,这可能就是我对你独特的占有欲在作祟吧。”   说完,她没松开姜沂,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   姜沂睁开眼,握住了沈谕扣在她腰间的手,没立刻回话。   “师姐,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沉默了片刻,沈谕又说道。   “你不用急着给我回复,我知道你并不是你自己,你也有很多头疼的事情要处理。我是在表达我自己的心意,告诉师姐我永远为你而战,但我明白,接受与否,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师姐自己的事情。”沈谕不紧不慢地说,语气比寻常跟姜沂聊天还平和。   “我不会去做让师姐为难的事,师姐也不必为我担忧,最后师姐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毕竟——”沈谕顿了顿,“师姐已经给了我太多幸福,我不奢望能全部占有。”   沈谕说完,就松开了姜沂,往后退了退,笑吟吟地看着她。   姜沂还真没想过,沈谕能如此大方从容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不过这也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干干净净,光明磊落,从不拖泥带水。   “你呀。”姜沂无奈地笑了笑,“话说得这么正经,想让我怎么接?”   语气是无奈地,但是听起来就有一种宠溺的感觉。   沈谕语气很是轻松,笑道:“师姐不如跟我一样,完全顺从内心就好了。”   她面上轻松,其实心里也拿不准。   就算知道姜沂不反感自己的歪念头,但是她也拿不准自己在姜沂心里到底算哪种感情。   她怎么能知道姜沂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呢?   何况就算有感觉,现在这么个局势,姜沂也未必会坦白。   沈谕很有自知之明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师姐,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话就想跑?”姜沂挑了挑眉。   “不然呢?”沈谕气势上没输,同样挑了挑眉,“师姐留我住一晚?我们即刻更衣?”   眼见着姜沂要训自己,沈谕飞快地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了个头。   “师姐,等一切风平浪静,我们就北上看看吧,我想去京畿。”   沈谕说完,转身带上了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姜沂站在原地,目光被沈谕的画吸引了——   还是她没见过的那种画风,两个小人身材比例夸张,头很大,差不多跟身体一样大,从五官和服饰上能认出是她和沈谕。   画里面她坐在马上摇着扇子,沈谕走在下面牵着马,两个人面前有一栋城楼,牌匾上铭刻着“京都”二字。   她还真想去京畿那边,真的想了她们的未来。   姜沂盯着画细细看了看,心里泛起一种酸涩的感动。   ——————   翌日,正月初一。   今日整个九原山庄都热闹非凡,笼罩着一层喜庆的氛围。   不仅仅是因为今日过大年,主要还是因为晚上就是一年一度的山庄大宴,届时各家的核心成员,下面的大小产业的掌柜们,都将在外山的大堂里齐聚。   沈谕昨日回了山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又跑到内山的武院练了一会儿功,才大汗淋漓地回了厢房。   睡得晚,起来的也不早,她醒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比起从前吵闹了几分。   出了厢房,一进到院子就看到门外出现了好多小孩子。   沈谕吓了一跳,走到后院问了问井边打水的侍女,“外面怎么多了这么多孩子?这不是在内山吗?”   “小姐,今儿是初一呀。每年初一,内外山都是开着的。”侍女很快回道,“小姐不知道吗?”   “哦哦,对。”沈谕恍然大悟,又有些心虚。   她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   离开后院,前院空荡荡的,沈谕朝东西两厢看去,门都紧闭着。   也是,昨日除夕,易玄清苏又夏早就回到自己老家去了。   只剩她自己在这,门口多来几个孩子,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沈谕在院子里伸几个懒腰,就准备还去武场练武,过年归过年,练功可不能耽搁了。   刚一出门,她径直朝着内山武场走去,步速比较快,拐过一个胡同的时候没注意,小腿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小孩。   “哎哟!”小孩痛呼了一声,坐地上了。   沈谕一惊,低下头一看,越看越眼熟。   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姜沂的小侄女,恬恬吗?   她四下看了看,没看见有大人,就上前把小孩拉起来,问道:“恬恬,你娘呢?”   恬恬抬头看沈谕,眼睛水汪汪的,蒙着一层薄泪,可能是摔的怪疼的。   “她......她在那边。”恬恬回头指了一个方向。   沈谕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知道是前往外山的方向,可能这小孩自己一个人跑远了。   她赶紧弯身去看恬恬有没有摔着,这要是受了点伤,她可为难死了。   幸好冬天冷,小孩穿的也厚,沈谕把恬恬身上的雪拍掉,放下了心。   “你是,沈姐姐?”恬恬抬起头,盯着沈谕看,奶声奶气地说。   “对啊。”沈谕也笑了,小孩子笑起来真是太可爱了,感觉心都要融化一样。   “你还记得我啊?”沈谕把声音放软了,倒是有几分温柔大姐姐的样子。   恬恬认真地说,“记得,跟我姑姑一起回家的漂亮姐姐。”   这话说的,真是甜到沈谕心里去。   她开心地把恬恬抱起来,笑道:“走,姐姐带你去找你娘。”   练什么功?陪可爱小女孩不香吗? 第41章   抱着恬恬往外山的方向没走多远, 人就越来越多,沈谕也听见了萧月有些焦急的呼喊声。   “找到你娘了。”沈谕笑着对怀里的女孩说,朝着萧月的方向走去。   萧月身后还有一大堆姜家人, 小孩子也不少。她跟家里人说话的空儿,一回神,恬恬还有好几个小孩子都跑没影了,急得火烧眉毛。   看见沈谕抱着恬恬走过来,萧月又惊又喜, 连忙迎上去, 笑道:“沈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谕弯身把恬恬放下来,笑着回道。   “沈小姐身子可好些了?”萧月也是知道沈谕在烟州受伤的事的, 当下就关切地问起来了。   沈谕点点头,“已是好多了,多谢挂念。”   “娘!”恬恬笑着跑过去。萧月一抱住她,就有些责备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嗔怒道:“你这孩子, 到处乱跑, 今天要不是碰见了沈小姐,可让为娘揪心死吧。”   沈谕朝着姜家人那边看,果然看见了人群中最为瞩目的姜沂。   姜家人来山庄, 最好分辨的,别人进了这里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敬畏,尤其是进了内山。只有姜家人,一脸轻松自然,还带着几分骄傲。   姜沂也注意到了萧月这边的动静,就走了过来。   “师姐。”沈谕打了个招呼, 笑了笑。   昨日她把话说得那样明白,两人之间关系明显变了变,现下她再见姜沂,还是有一种千言万语说不出的感觉。   既然姜沂已经知道她的心思,她也就没有必要像以前那样每次见了姜沂都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姜沂也朝沈谕笑了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声音温和:“晚上别忘了来赴宴。”   “我就不去了吧,一群人的,也没什么意思。”沈谕推辞了。   “不行。”姜沂笑得温柔,语气也温和,但就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必须来。”   “啊......”沈谕脸上浮现一抹惊讶。   姜沂经过萧月走了过来,弯身低声说:“怎么?我的话不听了?”   “听听听。”沈谕点头如捣蒜。   “去忙你的吧。”姜沂说完,转身走了,回头笑道:“晚上见。”   沈谕老老实实地回内山练功去了,练功虽然枯燥,可她只要想着早日跟姜沂把这一切都摆平,就充满了动力。   ——————   日落时分,沈谕从内山往外山赶。   路上见了不少人,内门子弟几乎是悉数出动,真不愧是一年一度的过年宴会。   等沈谕进了外山主楼的大堂,看着一排排的桌子,着实是气派,有她以前在村里吃流水席的那种感觉了。   沈谕穿过一排排桌子走过去,没想到,她位子还挺靠前。   单独的一张长桌摆着,有五个座位,并列着的都是山庄几大家族的核心成员。再往前就是几个长老坐的了,姜沂的位子就在正首位。   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沈谕才明白姜沂为什么非得叫她来,原来是向下面的山庄成员介绍他们这五人,毕竟一开春就可以正式进内门了。   沈谕来的早,坐在位子上无聊得很,就喝喝茶,吃点糖,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看。   直到易玄清苏又夏走过来,她才眉开眼笑,“你俩可算来了,都从老家过来,赶了一天路吧。”   “那可不。”易玄清身上还覆着一层薄雪,“累死了。”   苏又夏脱下了斗篷,露出了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   沈谕给苏又夏倒了一杯茶,说道:“辛苦了,坐下来喝两口茶暖暖。”   几个人叙话的功夫,陆陆续续的人都来齐了。   沈谕看着长老席,偷偷地指了指最右边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点缀的灰袍老人,问道:“那是谁?”   易玄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回道:“那就是青风长老。”   “啊,我想起来了,青风台的掌事者,乔瑾她爷爷。”沈谕恍然。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沈谕悄悄地观察了这几个老人。   九原山庄的大长老仙逝好几年了,最左边坐着的是二长老,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有时候又显得阴翳,穿着挺华贵,面容看上去在五六十岁。   中间坐着的三长老主管内门,看着还算慈眉善目,据易玄清说是个与世无争的主,比较佛系。   最右边的青风长老乔老爷子,倒是整个山庄最神秘的人。   他基本不出青风台,青衣探都由乔瑾管着。易玄清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对山庄有很深的执念,唯一的好友就是姜沂的爷爷姜老爷子。   青风长老佝偻着身子,在宽大的灰袍下看着挺瘦小,倒是最显老的那位。   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沈谕就注意到,姜沂很是热情,坐在主位上招呼着下面的众多来宾。   最重要的,酒还真没少喝。   宴会如火如荼地进行,姜沂就一杯一杯地喝着,吃到一半,沈谕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姜沂不是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吗,怎么今日,热情得这般反常。   苏又夏就坐在沈谕旁边,感受到了她的躁动,说道:“今日姜师姐不再是姜师姐,她是姜庄主。”   易玄清也接过话说道:“姜原庄主失踪几年了,往年的宴会基本都是二长老三长老轮着来主持,今年姜师姐这样,明显是告诉下面的各个产业,谁才是山庄真正的主人。”   “是啊,群龙不可一日无首,一直拖下去,总会人心惶惶的。”苏又夏叹了口气,“咱们这边还好,阿谕你是不知道,我家在崇乡县,那边咱们山庄的一些小产业很容易就被人收买了,如果不是我们家在那边镇着,怕是更容易瓦解。”   沈谕听明白了,她懂,她理解,她就是心疼而已。   一瞬间,浓浓的无力感又涌上来了。   宴会到尾声的时候,姜沂给下面的人介绍他们五个,一时间,又有很多人走过来给他们几个敬酒。   应付人的时候,沈谕就注意到,姜沂先行离开了,想必是喝了不少酒,身体不舒服。   姜沂一走,她的心思哪里还在无聊的宴会上,随便应付了几个人就借口上厕所开溜了。   一出了大堂,沈谕选择走回了内山,一路上吹吹冷风,醒醒酒。   本来她就没喝多少,吹了一路风,早就清醒了。   到了内山,纠结几下,沈谕还是不放心,朝着沂府的方向去了。   进了沂府,走到内院就被侍女拦下了。   “我们小姐吩咐了,谁人都不见。”侍女面带歉意地说。   沈谕连忙说道:“麻烦你通传一下,就说是我,不是别人。”   侍女应下了,进去后没多久又出来了,回道:“沈小姐请进吧。”   沈谕心下一喜,跟着侍女进去了。 第42章   侍女走到姜沂的卧房门口就很自觉地停下了, 沈谕自个儿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一进屋,除了极其温暖的炉火气息,就是一种酒味。   屋里有熏香, 比沈谕上次来的时候浓重不少,想来就是用来掩盖酒味的。   沈谕朝里面看去,就看到姜沂坐在窗边的软塌上,身后靠着一个枕头,手撑在小方桌上拄着头, 神情看着很是疲倦。   小方桌上有一壶清茶, 应该是用来解酒的。   沈谕看着心里难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还没走进,姜沂就睁开了眼, 看见是她又闭上了眼。   沈谕坐在软塌另一边,伸手给姜沂倒了一杯茶,没说话。   姜沂接了过来,仰头一口喝完了, 放下茶杯, 眼神有点空, 好像在出神想着什么。   沈谕也不急,姜沂不说话她也就静静地坐着,没有要打扰姜沂的意思, 也算是一种无声地陪伴吧。   “你说,我爹那么神通广大,他怎么会,怎么会说走就走呢?”   沉默了半晌,姜沂突然开口说道。   沈谕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 姜沂会突然跟她说起姜原的事情。当下她也是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姜沂才好。   “他消失的时候,我才十五六。过去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早就开始接手这一切。”姜沂也没有要沈谕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低声呢喃,“谁来教我呢?我怎么能料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这五六年,过的好像做梦一般,前几年我还经常梦到我爹,梦到他回来了。”姜沂自嘲地笑了笑,“这无比熟悉的内山啊。。”   “我小时候一直在姜家长大。那时候我就住在碧园,但是我特别喜欢跑出去,跑到前面的大院里,跟着同宗族的小孩们一块儿玩。”   “小孩们可能都受过大人的教导,让他们注意跟我的分寸,也没多少人认认真真地跟我玩。”姜沂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沈谕默然。因为身份的缘故,姜沂现在辛苦就算了,没想到连童年都少有玩伴。   “但是不要紧啊,总有人不听话,况且我天生丽质有魅力,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跟我玩?”姜沂话锋一转,语气有些自得。   沈谕觉得好笑,这个时候,姜沂还挺幼稚的。   她没有接话。她能感受到,现在的姜沂,沉浸在一种对过去的回忆中。沈谕敢肯定,这些话,姜沂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今日,就让她好好说说吧。   “十岁以前,我很少去山庄,经常在大院里或者南桥县城跑着玩,那个时候,乔瑾就是我最好的玩伴。我爹不是很乐意我进到山庄里去,总是跟我说以后去的机会多着呢,我那时候不信啊,他越不让我做我就偏要做。于是啊,每次我去青风台找乔瑾,总要借着机会偷偷跑到内门去。”姜沂眼眸变得明媚起来,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我跟乔瑾,最喜欢偷偷跑到我爹住处,躲在门外的窗沿下面偷听,偷听他又在训斥哪家的人办事不利。”   沈谕抿嘴笑了笑,没想到,姜沂小时候也是这么个样子。   “你不知道吧?沂府,就是原先我爹在山庄处理事务的地方。”姜沂扬了扬眉,朝屋里四处看了看,“十岁以后,我除了在姜家练书画,就按照我爹的要求来内山练功了,这里就是原先我住的地方。”   “练功的次数久了,九原山庄也就没什么神秘的了。”姜沂耸耸肩,“我的生活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五六年。”   “几年前,一切都在一瞬间变了。”姜沂叹了口气,神情都添了几抹哀色,“我爹自从南下了一趟后,就再也没回来。山庄子弟几乎全部出动,别说云州了,整个广南州都翻了个遍,甚至还派人往西域那边找了找,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依旧杳无音讯。”   沉默了片刻,姜沂吐了一口气,神情暗淡到极点,“他大概是不在了吧。”   沈谕听的太揪心了。   “不会的,师姐。”沈谕轻声说,“姜庄主武功盖世,迟迟不现身,必有难言之隐。”   姜沂没回答,自顾自地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见状,沈谕连忙起身,走上前把人扶着,“师姐,你别想太多,先早点休息吧,我们都在呢。”   沈谕把姜沂扶到床上,给人盖好被子,就要走了。   转身听到姜沂说:“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呢,你不得给我说说你的故事?”   “我?我小时候?”沈谕转身看过来,有些惊愕。   姜沂明显很是困顿,眼都没睁,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谕走到屋里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认真想了想,温声道:“那我讲讲我小时候在村子里的事儿。”   “师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游戏,大概要四个小孩子才能玩.......”沈谕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等她讲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才注意到,姜沂呼吸很是平稳,好像睡着了一样。   姜沂睡着的时候,全然没有平时给人的距离感和高高在上的贵气,非常恬静温柔,感觉时光在她这里流逝地都变慢了。   沈谕收起了笑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小会儿。   没多久,她起身走到姜沂身边,弯身给她掖了掖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晚安,师姐,我爱你。”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刚一转身,左手就被姜沂攥住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自己胳膊被人用力一拉,整个儿一重心不稳就倒在了姜沂的床上。   姜沂欺身压过来,给了沈谕一个不轻不重地吻,随后同样在她耳边低声说:“晚安,我也爱你。”   沈谕承认,在那一瞬间,她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那一瞬间,她嘴里都是醇香的酒味,迷醉得她心神意乱。   直到出了沂府,吹了一路冷风,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红晕才慢慢下去。   对她来说,幸福来的太快,也太不真切了。   回了厢房她还一脸喜气,搞得侍女们纷纷笑着问她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沈谕笑着搪塞过去,心里的压抑一扫而空,重新踌躇满志来。   她爱我就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困难跨不过去的? 第43章   一整个正月, 沈谕都特别勤奋,早起晚归地练功。   在这般强度的训练之下,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法, 她都很有长进。   等到了二月开春,他们几个,也都如愿进了内门。   沈谕最终还是去了义堂,跟了孟衍学剑术。   说到这,其实在进内门之前, 她有想过去九堂给姜沂效力。结果这个念头一给姜沂提出来, 就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姜沂说了,她不擅用剑,擅用的是枪, 沈谕进来了也没什么能教给她的,远不及孟衍教的多。   这个道理沈谕也不是不知道,她想进九堂,主要还是想多跟姜沂待待嘛。   她这个想法姜沂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直接就跟她把话说明, 九堂不收她。   搞得沈谕心里还有点小失落, 但是转念想想,确实是不能太幼稚。眼下局势复杂,每个人都应该去到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好好修习, 才能更好地给山庄效力。   易玄清和苏又夏二人,全部进了九堂。   那天下午,三个人聚在一起,说起进内门的事儿,沈谕无意中提了一嘴:“都说姜师姐枪法好,我还没见识过, 她是不是跟着庄主学的呀?”   苏又夏点了点头,“咱们庄主枪法和剑术都相当卓越,姜师姐应该是从小就跟着学枪法了。”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地方。”易玄清接过话茬,“你要知道,再好的武士也得有称手的武器才行,姜师姐令人闻风丧胆的,不仅仅是她的枪法,还有她手里的那柄山河枪。”   “山河枪?”沈谕第一次听这个武器,有些惊叹地说:“听上去好有气魄。”   易玄清点点头,“我爹跟我说过,山河枪是咱们庄主的宝贝,庄主就是靠着这柄枪,与人交战从未失手。小时候家里面人把这柄枪说的老玄乎了,说什么上面加了特殊的符文,里面封印着一头凶兽之类。现在想想,这怎么可能吗,无非是一柄材质极好的武器罢了。”   “呀,原来你们也被吓过。”苏又夏“咯咯”笑起来,“看来山庄的小孩小时候都被这个故事吓过。阿谕你不知道,小时候大人们总给我们说,山庄的守护灵就在庄主的山河枪里,庇佑着山庄也审视着我们,让小孩子不要太过调皮,要始终忠于山庄.......”   沈谕听着觉得很搞笑,她可是优秀团员,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只当一个有趣的民间传说来听了。   “说到这儿啊,幸好当年庄主南下没有带着山河枪,要不然现在,人枪两空。”易玄清有些感慨,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对哦,沈谕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当年庄主南下,为什么不带着山河枪呢?如果此行危险又未知,为什么不带着最称手的武器呢?   如今都要三月份了,沈谕进了义堂也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她算是重新认识了孟衍。   以前她没见过孟衍几次,只知道是个爱穿白衣的高高瘦瘦的师兄,性格很是清冷,可能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气质很是凌厉。   一个月接触下来,沈谕对这个师兄好感增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疏离了,两个人慢慢也熟络起来。   孟衍是个很认真沉稳的人,跟易玄清比起来,还要成熟,而且很有韧劲。   内门子弟对这个师兄都很敬佩,沈谕之前没太能感受到,进了义堂,经常能见到孟衍一练剑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入了境界,能一天不吃饭,当真是个剑痴。   他寡言少语惜字如金,跟沈谕的性格大相庭径。   沈谕跟着他一个多月学习下来,增进的不止是剑法,连带着心性都磨练了。   对于沈谕,孟衍还算欣赏,觉得沈谕内力底子不错,也算聪明好学,倒也是认认真真地在教她。   一次他在义堂的演武场,跟沈谕交流练剑心得的时候,多说了两句,碰巧乔瑾从旁边经过,大为震惊。   “可以啊沈谕,孟衍竟然能说这么多话。”乔瑾面露惊色,笑道:“你能改变姜沂和孟衍,真是神奇。”   沈谕有些尴尬,孟衍也不是天天这样。乔瑾这样说,她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腔了。   好在乔瑾也只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很快又走了。   孟衍教沈谕剑法的时候,曾给她说,这种剑法叫做“元一剑诀”,是庄主亲自教给他的。   沈谕一听这是庄主教的,顿时就觉得这个剑法绝对非比寻常,跟着孟衍学了第一式就感受到了。   怪不得之前乔瑾和姜沂都说她练剑没有体系,跟着孟衍学才发现,小小一把剑,研究起来还真是大有玄机。   一个月内,孟衍就教了她两式。   第一式沈谕能运用,第二式堪堪摸个皮毛。   饶是如此,孟衍还夸她天资聪颖,并且鼓励她多加练习,做到完全熟练运用,并且要跟其他功夫结合起来才行。   说起这个剑诀的时候,孟衍很是遗憾地说:“可惜呀,庄主教了我两式,就失踪了。这部剑诀明显不止这两式,这几年来我也接触过其他剑法,都是没有这部剑诀深奥。”   听到这,沈谕也觉得很是失望。   孟衍接着说道:“熟练习得前两式,也是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你先练习着,后面的我也无法再教你,都是要根据个人情况来的。”   “好,谢谢师兄。”沈谕很是诚恳地说。   就这样,整个二月,沈谕都在义堂练剑。进了内门,他们也都搬了进去。沈谕现在住在义堂,有着带院的小房子,还认识了一些内门子弟。   平日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跑到九堂的膳房去。一方面找着易玄清苏又夏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姜沂。   姜沂不常去九堂,自从过年向下面家族产业“宣示主权”后,就更加忙着山庄的事了,到九堂的次数更少了。易玄清苏又夏刚进去的时候,姜沂教他们练过几次枪,后来也都是让他们自己练习去了。   沈谕经常去九堂,姜沂偶尔来,还是能碰上的。   她不制造机会,平日里两个人都这样忙碌,哪有什么亲近的机会。   再说了,上次姜沂那样,沈谕总觉得她对她俩是默许的了,如今进了内门还天天见不着,心里总是惦念着。   孟衍曾对沈谕说,说她心里藏着一团火,表面上看着她挺勤奋沉稳,但是心如果不能真正静下来,很难做到在剑术上炉火纯青。   末了,孟衍又补充道,其实很有热情也未必不好,不容易走火入魔,不容易剑走偏锋,人也不容易变得偏执。   沈谕笑笑没回话,心里藏的那团火,是自己,也是姜沂。   但是听了孟衍的话,沈谕确实在有意识的调整自己的心态,让自己能更加沉稳,能更单纯地去练剑,而不是心里浮躁,总想着能快速提升,快速上阵,早日给山庄分忧。   三月中旬的一天,在义堂演武场练剑的沈谕看到孟衍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她有些日子没见孟衍了,现下见了他还有些高兴,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师兄?来打一场?”   孟衍摇摇头,淡声道:“不必了。你若是有这般精力,这几天义堂你多看着点,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这几天义堂的大小杂事都交由你处理,稍后山庄的人应该会找到你。”   “啊?为什么?师兄你是要出去?又有任务了吗?”沈谕愣了愣,一连串地发问道。   “对。”孟衍颔首,说道:“你以前不是在外山的武院办过事,义堂这么小,这点小事儿可难不倒你。”   确实,义堂弟子大多都在山庄外面,各个家族各个产业那边,在山庄里面的也没多少人。毕竟,内门本来就是给山庄培养打手的地方......   “师兄你要去哪?”沈谕忍不住问道。   能让孟衍亲自出去,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这你就不用问了。”孟衍笑了笑,神色有些歉意,补充道:“不是什么大事。”   沈谕觉得有点不对。   孟衍平日练剑练久了,其实人情世故上要“呆滞”一些。沈谕觉得,孟衍好像很怕自己说要跟着去一样,还非得强调一遍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大事能犯得着他亲自出场?   这样一想,沈谕脱口而出:“姜师姐去吗?”   孟衍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道:“去。”   果然。沈谕就知道,肯定是姜沂带队,说不定是什么危险的场合。   既然这样,那更得去了呀,沈谕坚定地想。   有力出力,没力出命。   她倒是大无畏。   “知道了,谢谢师兄。”沈谕朝孟衍笑了笑。   当日下午,她就跑九堂去了。   巧的是,姜沂还真就在九堂。差人通传后,沈谕提着剑进去了。   刚一进去,沈谕还没说话呢,姜沂先说话了:“这把剑用着怎么样,看你这两三个月都在用它。”   没想到姜沂突然这样说,沈谕心里惊讶,把剑好好地夸了一顿。   这把剑还是过年的时候姜沂送她的,比起原来那把材质好了很多,沈谕贴身带着,爱不释手。   夸完剑,不等姜沂再说话,沈谕问道:“师姐最近可是要外出了?”   “你找我,就是说这个?”姜沂坐在书案前,看著书案上的折子,看样子正在处理九堂的事务。   “对。”沈谕点点头,走了到书案的右边,研起磨来。   姜沂一边写字一边说道:“是要外出,但是这件事与你无关。”   沈谕研磨的手一顿,她没想到姜沂把话说的这么直接,追问道:“我作为内门子弟,有义务为山庄出力。”   姜沂打断她,“你是有义务,但这件事不用,这是机密,你别多问了。”   沈谕听着心里有几分落寞,但很快,内心就被紧张填满。   姜沂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很危险了。 第44章   姜沂这样说, 沈谕就知道,此事怕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但是她也不着急,就在旁边默默地研磨, 没有要走的意思。过了一小会儿,姜沂瞥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的,也不吭声,索性不理她。   看她们两个谁能坚持的更久一点。她想着, 沈谕那性子, 待不了多久就会走的,就算不走,也是又要缠着自己问的。   出乎姜沂意料的是, 沈谕还真沉得住气,就那么跟自己耗着。   “你不走了是不是?”姜沂放下毛笔,指关节轻轻叩了叩书案。   沈谕装没听懂,说道:“没有呀, 师姐写完了我也就走了。”   姜沂笑了笑, 再看向她时柳眉一竖, 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回去吧,软磨硬泡是没有用的。”   “有什么任务不能叫上我呀, 师姐,士别三日还应该刮目相看呢,我这都练了三个月了,好多内门弟子都不是我的对手,孟衍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大事儿怎么就不能叫上我呀?”沈谕不依不挠, 沉着地说。   “说了呀,这件事跟你无关,你有空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去练功。”姜沂无奈地说,“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去找乔瑾,让她给你外派任务。”   “我人微言轻,跟我没关系是自然的。”沈谕笑笑,还没放弃,“只要是跟山庄有关,我都愿意去,除非是师姐你个人的私事——”   “那样的话,孟衍去还不如我去,毕竟我们——”沈谕话锋一转,话语间变得意味深长了。   “所以啊师姐——”沈谕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姜沂,眼神直直地跟她对上,悠悠地说:“我没法对你的事不上心。”   姜沂抿了抿唇,看着眼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沈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人,到底还是不听话。   但是想想是因为自己,姜沂还是有点感动的。   “好吧。”姜沂把眼前的一堆书信推开,挥挥手示意沈谕坐下。   沈谕眼见着姜沂松动了,心里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要维持着冷静,飞快搬了个椅子坐过去。   其实这次南下,危险倒是不危险,主要在于机密。   姜沂开口了,沈谕在旁边聚精会神地听着,越听越惊讶。   这次行动原本只有四个人,姜沂,孟衍,季成和,白忆。   这个组合确实很怪异,好像是九原山庄和灵烟阁的联合行动。事实上也就是如此,两家势力联合行动,为了保密,只出动了最高层,人数还特别少。   说是行动,其实更像是打探风声。   事情起源是因为广元商会举办的一次国际间的商会。广元商会,广南地区的第一大商会,为广元门所经营,与灵烟阁的泗成商会素来是水火不相容。   广元商会这次请到了来自琉台的商人。琉台是经朝东南海域上的一个小国家,面积顶多跟东三三州其中一州那么大。   琉台在周边众多小国中经济还算发达,每年都是要向靖朝进贡的,因此与靖朝关系尚可。   姜沂说到这,沈谕立马就听出来了其中诡秘的地方。   因为靖朝的海关其实是管理的比较严格的,明面上来说,是禁止沿海地区的商人直接与海外小国之间通商的。朝廷一般会在沿海经济繁华的地方设置市舶司来统一管理,比如在烟州就有一个,而且烟州的那个市舶司本应是官府,但其实却跟泗成商会关系密切,因此泗成商会从中吃了不少利。   按理说这种民商“勾搭”官府肯定是要引起靖朝中央重视的,但是奇怪的是,好像中央默许了一样,泗成商会的生意还是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些沈谕也是慢慢才了解的。她是文科生,对历史本来就敏感,课本上学的那些浅显的“中央集权”知识让她对这一现象早就迷惑不已了。后来她就把这些归谬与社会实情,毕竟课本上学的终究都是很笼统的死知识,况且她现在穿越到的地方压根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她已知的朝代,那么好多事情,终究是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   因此,广元门敢公然的召集琉台的商人过来贸易开商会,简直是公然挑衅靖朝的权威。早就听说广南地区天高皇帝远,没想到那些人能猖獗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儿,沈谕就知道,怕是京畿那边也不太平。她没听说过皇家的事,但是根据她看的那么多历史小说,怕是皇帝那边自己都有麻烦解不开,没工夫管广南那边的事。   这个国际性的商会,倒也没有太过高调,主要还是在广南地区,没有往内陆江南这边大肆宣传。九原山庄和灵烟阁在广南州那边安插的都有探子,这种消息又没有刻意封锁,几乎是一传出来,两边就都知道了。   姜沂还提到,千云山庄是要参加的。   据千云山庄附近隐藏的内门弟子来报,千云山庄最近动静不小,好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什么。   姜沂一听就知道估计就是去参加商会。她本来就怀疑千云山庄跟广元门之间的关系,如今这样,其实还挺明显。   参加商会不比他们几个打探消息,肯定是浩浩荡荡一批人前往。千云山庄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一有动静,九原山庄这边肯定能察觉。   事情的来龙去脉沈谕是听明白了,但是让她疑惑的是,既然消息已经很明确了,他们此行又是去打探些什么?   有什么事能值得姜沂和季成和不顾安危亲自出动?一个商会还能有什么看头不成?   沈谕心里疑惑,嘴上倒是很识相的没问。姜沂既然没有说,那肯定有原因。   其实她好奇归好奇,对于这些她还真不在意。管它什么原因呢,反正她的目的是陪着姜沂,必要的时候豁出去,姜沂好好的就行,其它,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姜沂在介绍行动的时候,心里也在盘算,沈谕要是问起来具体是打探什么情况,为什么季成和也去该怎么回答。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沈谕压根没问这些,只问了时间,还有她能做的一些事,俨然一副“我只是个听话的小打手”的样子。   这倒挺令人放心的。姜沂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第45章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 沈谕跟着孟衍走到了九原山庄的后山。   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次去广南州连大路都不走了,出发都是从后山走的, 还挺神不知鬼不觉。   更让她吃惊的是,见到季成和的时候,他穿的朴素极了,扮相跟个普通车夫一样,连面容都搞的有些灰扑扑的, 要不是沈谕见过季成和, 对他凌厉的眉眼极为熟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威名远扬的灵烟阁少阁主。   季成和赶着一辆寻常的马车,不算破旧, 也说不上奢华。   沈谕跟孟衍刚一靠近,就看见马车窗户的帘子被拉开了,白忆的头探了出来。   她看见了沈谕,很是兴奋, 朝着沈谕挥手, 很快就走出来了。   沈谕看着白忆, 她倒是打扮的张扬,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跟季成和对比鲜明, 衬得季成河只是给她赶车的马夫一般。   姜沂也在一辆马车里,沈谕四处看看,没看到别人,就明白了,她的身份估计跟孟衍一样,都是给姜沂赶车的。   这一行, 还真是没几个人。   “你也来啦?”白忆走上前来,笑嘻嘻地给沈谕打了个招呼。   沈谕微微一笑,反驳回去:“你来了,我怎么不能来?”   白忆撇撇嘴,嘀咕了一句,“我跟你能一样吗.......”   沈谕听见了,没回话,觉得跟这个大小姐辩驳这些,还挺无聊的,真到危机时刻,还是提剑来说话吧。   白忆好像发现了什么,绕着沈谕走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说道:“感觉你好像变了......”   “哪变了?”沈谕笑笑,声调扬了扬。   “说不好。”白忆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回道:“感觉不一样了。”   沈谕不知可否。   白忆觉得她变了,她看白忆也觉得蹊跷呢。   如果说以前她就怀疑白忆的身份,现在她的怀疑更加重了。虽说是执行任务,但是季成和也没必要扮成白忆的车夫吧,这哪还有什么尊卑?岂不以下犯上了?   除非,白忆也是季家人,或者季成和对她有什么意思。后者肯定不可能了,前者也不可能啊,白忆曾跟她说过季黎是季成和姐姐的事,等于是把季家的底儿告诉了她,如果她自己是季家人,没理由瞒着沈谕。   沈谕想不明白,只好暂时不管了。   姜沂和季成和商量完毕,他们几个就动身了。   总共也就五个人,又都行动效率高,连着一直赶路,第二天就进到了广南州,到了第三天晚上,就到了尤县。   尤县,就是广元门所在的地方,广南商会也在这里,相当的繁华富庶,完全不输烟州的江南第一城,算的上是广南第一城了。   他们晚上到的时候,因为第二日要开商会的缘故,各个客栈酒楼基本都爆满。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理位置还算合适的客栈,店家却告诉他们房间有限,没有办法每人一间,必须得有人挤一间。   店家满脸歉意的说完,还不待沈谕有什么表示,白忆先抢着说到:“这好办,我跟沈谕住一间,我不嫌弃她。”   沈谕在心里翻个白眼,你不嫌弃我,我嫌弃你。   她点头答应了,白忆都说了,她总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拂她面子。何况季成和那么纵着她,搞不好有什么大来头,还是小心得好。   “不必麻烦了,白小姐,你还是自己住一间方便,沈谕跟我住就行了。”姜沂淡声道。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沈谕的手。   沈谕心里高兴面上不显,用力回握了姜沂,同时看向了白忆。   白忆显然没料到姜沂主动这样说。她是知道沈谕对姜沂的心思的,只是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这两人就到这一步了?   你可以啊沈谕!心里这样想着,白忆看向沈谕,正好跟她视线撞上。   白忆眼神戏谑。   沈谕知道她在想什么,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季成和心思细腻,洞察力过人,他能敏锐地发觉到这三个女人神色不对,虽然刚才的对话没什么深意,但他就是能感觉到这三个人之间有着奇妙的信息交流。   令他懊恼的是,他真的读不懂。   众人赶路赶了两天多,这会儿都是人困马乏,给店家付了银两,一个个都会房间去了。   姜沂跟沈谕,两个人进了房间也没多说什么,一个个都高效地忙着拾掇自己。   收拾完毕躺在床上,沈谕翻了个身背对着姜沂,听到她开口说道:“这两天你表现挺好的,看来跟了孟衍学到了不少。”   姜沂嗓音低沉又温柔,末了,她笑道:“沉稳是好的,只是别跟孟衍一样,成了个木头人才好。”   沈谕一听,心神一动,翻身回来。   姜沂是背对着她的,沈谕翻身回来,一下子就看到她细瘦的腰身。   沈谕靠过去,伸手环住了姜沂,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这么听话,有没有什么奖励?”   姜沂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头往后偏了偏,“别乱动。”   沈谕没听她的话,抱的更紧了一点,声音带着戏谑,“师姐你不是说我别跟木头人一样么,你在我身边躺着,我可不是个木头人.......”   姜沂愣了愣,许是没料到沈谕会这样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再说了,只许你对我乱动,不许我对你乱动,”沈谕话锋一转,声音还是低低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有奖励,我自己来拿了——”   沈谕话一说完,不待姜沂回话,松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姜沂那天给她的吻还了回去。   上次是一触即离的,这次,沈谕占尽了便宜。   分开的时候,沈谕往后退了退,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姜沂翻身看向她,“出息了是不是?”   沈谕笑了笑,目光有些狡黠,“师姐觉得我占便宜了,也可以过来占回去,我不介意的。”   “少来,就你嘴贫。”姜沂笑骂道。   沈谕见她没生气,有些得寸进尺,又凑了过来,手搭在了姜沂的腰上。   姜沂有些敏感,沈谕碰过的地方,好像有着细弱的电流流过一般,酥麻的感觉让她很是不自在。   她推开沈谕的手,掩饰过了神色的不自然,“别闹了,睡吧,明日还有要事。”   沈谕老实了,往里挪了挪,跟姜沂拉开了一点距离。   急不得急不得,放长线钓大鱼,你要沉稳。沈谕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   姜沂脑子里已经在部署明日的安排,想着怎么才能更好的获取有用的信息。如果她知道,此刻枕边人脑子里也在进行一场战略部署,不过是在想怎么攻略她,恐怕会很无语吧。 第46章   翌日清晨, 沈谕醒的很早。   她醒的时候,看到姜沂也醒了,但是躺在床上没动静。   姜沂偏头看她, “醒了?”   沈谕点点头。   “困的话就再睡会儿,不着急的,现在时候还早。”姜沂温声说道,又扭开了头。   沈谕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 轻手轻脚地下床了。   “不睡了, 师姐累的话再睡会儿吧,我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沈谕动作迅速,很快换好了衣服, 拿着佩剑就出了房间。   到了一楼大堂,此刻已经下来的只有孟衍一人。   沈谕给他打了个招呼,朝迎面走来的店小二挥挥手,开始给众人点菜。   姜沂他们下来的时候, 沈谕已经把早膳都点好了, 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们选的这家客栈挺普通的, 菜品也就很一般,比不上姜沂和季成和平日里吃的那些。   两人修养都好,虽说是一些粗茶淡饭, 吃起来也没有丝毫嫌弃,眉头都不曾皱过。   这般优良的作风,倒是让沈谕对季成和多了一分好感。   唯一抱怨两句的,就是白忆了。沈谕对此,倒是挺习以为常的。   众人吃了饭,沈谕本以为会一起往城里最繁华的地方去, 没成想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季成和要跟姜沂单独行动。   这话是姜沂说的,意思是让沈谕他们几个自己在尤县里转转,中午去集会上逛逛,就当是前来参加商会的普通人。   既然是姜沂部署的,沈谕也没说什么,想到姜沂要跟季成和单独待一天,心里就很不快。   她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点头听话的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跟向来沉默的孟衍站在一起,还有点相像。   她就不信,姜沂看不出来她心里的不快。   姜沂当然能察觉出来,但她没有要跟沈谕解释什么的意思,吩咐完,就跟季成和一起转身走了。   两个人走进街巷里,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   沈谕是疑惑的,这次到底来打探什么消息,这里面,好像就她自己不知道。   问孟衍还不如问白忆。   想到这,沈谕看向白忆,“你们少阁主这一行所谓何干?为什么还扯上了我师姐?”   “你这话说的,怎么不说是你师姐扯上了我们少阁主呢?”白忆翻了个白眼,“姜小姐没跟你说清楚?那你怎么就跟来了?”   沈谕知道白忆在逗她,她肯定什么都知道,故意卖着关子不说,还岔开话题。   “我跟来肯定是师姐同意的,你就别问了。”沈谕收起了刚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话语间有些急迫,“你要是知道就跟我说说,这也是为了更好的行动,毕竟,你们总不希望我拖后腿吧。”   “姜小姐都没说我怎么能乱说?”白忆有意遮掩,看着沈谕有些气急败坏,笑了笑,好像是目的达成了,语气都柔和耐心了不少,“你别急,这也不好说,晚上应该就能看清楚。”   听到她这样说,沈谕才算安心了一点。   到了中午时分,尤县果真是搞了个大商会,几乎一半的城区摆满了摊子。   沈谕一路看过来,见到了好多琉台商人奴隶,还有一些别具风情的琉台女郎。   琉台货品琳琅满目,很多都很新奇,设计精巧材质也独特,很能吸引他们这些内陆人的注意力。   白忆很感兴趣,看上去也没少带钱,拉着沈谕就逛起来。   孟衍对这些毫无兴趣,只在一个买剑饰的小摊上驻足了片刻,稍后就找了个茶馆自个儿喝茶听书去了。   反正季成和都说了让他们随便逛逛,白忆玩起来丝毫负担都没有,心里压根就没有他们是外出行动的压力,倒是沈谕,是不是的想起姜沂来。   逛个首饰摊想着姜沂戴着好看,逛个衣服铺想着姜沂穿着好看,就算是逛个卖糕点的推车她都想着姜沂可能喜欢吃。   白忆能察觉到她心不在焉的,有些不满地说:“喂,我们在逛街哎,不要这么扫兴好不好?”   “没有啊。”沈谕装听不懂,“我逛的很开心啊。”   “真是输给你了。”白忆无奈地说,“别想啦,这次任务真没什么难的,只是比较隐秘,我们真的就是来看商会的。源起我们少阁主和你师姐两个人对于广元门还有千云山庄以及.......之间的一些猜测。”   白忆这么坦诚了,沈谕也就收起了心里的担忧,虽然没什么兴致,但还是陪着白小姐逛了街。   晚上的时候,他们按照吩咐来到了天元楼门口。   天元楼门前的道路早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了,沈谕他们到的时候,只看到茫茫一片人头,哪里有姜沂和季成和的人影。   “啊,他们在那!”白忆眼尖,指着一个方向说到。   沈谕吓一跳,白忆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如果说是为了隐蔽,没有必要这样直接在人群里呼喊吧......   等她看到姜沂和季成和的时候,刚才的疑虑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姜沂和季成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两个人。   如果不是白忆指认以及沈谕对姜沂的眼睛太熟悉了,她一定不相信,眼前这对京畿小商人夫妇,就是姜沂和季成和。   无论是服装面容还是大大小小的配饰,他俩都跟早上刚出客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穿着打扮完全就是京商的样子。   “他俩伪装的是一对京商夫妇。他们所代表的产业是非常有名的一个京商下面的产业之一,这个京商跟我们灵烟阁有交情,冒用就是这么个身份。”白忆解释道,“毕竟他俩是要进到天元楼里面的,总得有个身份。”   沈谕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这样看来,这此任务确实没什么危险的,因为身份大概率是不会被发现的。   但她还是好气哦,这俩人白天一起行动就够让她不自在的,晚上竟然还要扮成一对去吃酒,还当着她的面?   “少爷,夫人,可算找到你们了,人太多了。”白忆倒是入戏很快,笑嘻嘻地。   季成和微微一笑,轻轻把手搭在姜沂的肩膀上,虚揽着她。   姜沂很是配合,没挣开他,碍于沈谕在这,她也没有往季成和那边靠。   这下可好,把沈谕给气得,不动神色地瞥了季成和一眼,又径直看向姜沂。   姜沂能读出沈谕眼里的情绪,往他们这边走了走,跟季成和拉开了一点距离,说道:“一会儿我们进到天元楼里面,孟衍你在外面接应,之前我们都说好的.......”   孟衍点点头,沉声道:“明白。”   沈谕还想对姜沂说什么,但是街道东边突然喧闹起来。   “这是要来人了。”季成和向东看了一眼,扭头看向了姜沂。   姜沂会意,点了点头。白忆和孟衍也集中注意力起来,专注地朝东边看。   沈谕很懊恼,好像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这几个人在看些什么。   观察观察四周的人群,沈谕好像也明白了,这应该跟那天在南桥县城的千里楼一样。那天是从泗成商会来的戏班子,达官显贵门纷纷前去欣赏。   今天应该也是,晚上广元门在天元楼宴请四方来客,现在正是上客的时候。   锣鼓喧天的这群人,沈谕还真不陌生,正是千云山庄的人。   千云山庄的人跟广元门的人混在一起,两者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   沈谕看见了谢逸,还有他的侍卫和跟班们。   广元门的人她不认识,不清楚来的具体都是哪些。   谢逸没走在最前面,最前面的那几位,想必就是广元门的人了。   这个队伍还算浩大,沈谕看着看着突然注意到身前的季成和猛然回身,看向了白忆,说道:“白忆,你看中间那个人,被几个人围着那个,不太显眼,穿的也朴素,你看看是不是景王?”   他这话一说,沈谕吓了一跳。   景王?那可是当今太子的兄长,实实在在的皇家人。   他怎么可能来到这,还是跟广元门的人勾搭在一起?何况景王的封地在景州,那里在云州北边江州的西面,离这里还是很远的,景王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季成和的话完全吸引了白忆的注意力,她拼命挤到最前面,回来的时候有些兴奋,对季成和说到,“有点像,很可能就是。”   季成和跟姜沂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读出一抹紧张来。   此刻的沈谕,不太明白景王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姜沂和季成和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季成和在看到“景王”的一瞬回身找白忆确认,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看了白忆一眼,眼神复杂。 第47章   这一波人走了之后, 姜沂和季成和很明显的失去了仔细观察的兴致,好像是来的意图已经完成了。   这一波人走完,下面还有好多好多商人。   姜沂和季成和扮演的京商小夫妇好像权势不怎么样, 到了偏后的位置才随着人流入场。   眼看着两人跟着别人进去了,沈谕看向白忆,说道:“我们还跟着进去不?”   “进去做什么?今晚进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俩还有个身份,你呢?”白忆不解地看向沈谕, 开玩笑说道:“怎么, 你要是真想进去,我倒是有个办法。你搞的灰头土脸一点,装成个婢女倒是可行。”   没成想沈谕还真认真想了想, “可以啊,装成姜师姐的婢女也没关系呀,问题是我得去找身行头。”   “行了吧。”白忆摆摆手,“别想了, 就姜小姐和季少爷进去最好, 我们谁进去都是拖累。他们两个进去还是有目的的, 我们就别去添乱了。你师姐不是说了,让我们原路返回。”   这时候孟衍开口说道:“白小姐,你跟沈谕先回去吧, 我听了少庄主的吩咐,是要在外面接应的。”   “那行,辛苦你了孟大哥。”白忆笑嘻嘻地说,转身就往天元楼西面走。   沈谕见她真的要走,还是有些不放心,“哎, 我们就这么走了?要不然留下来跟孟师兄一起在外面接应,万一师姐他们身份暴露了可怎么办?我们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白忆步速不快,说起话没回头,“想留你留着吧,我可不在这。你想啊,他们两个什么手段,怎么可能轻易就暴露了,里面肯定还有接应的人。再说了,真暴露了,你信不信,你师姐最希望的就是你不在这,省的她行动起来还得考虑你。”   沈谕小跑着追上去,“行行行,我跟你走,那我们现在去哪?回客栈吗?”   “回什么客栈。”白忆冷哼一声,眼里有些兴奋,“好不容易来一回广南州,又是第一次赶上这种有外来藩国参与的商会,怎么着不得好好逛逛?”   “中午不是逛过了?喂,你走慢一点。”沈谕加快了步速,“你这么着急,我们不如租一匹马。”   “租马?好主意。”白忆双眼放光,“我打听了,我们往外城那边走动一下,那边还有副市,这边的大集市我们白天也逛的差不多了。出来玩就是要尽兴,本小姐不差钱。”   沈谕调侃道,“白小姐您何止是不差钱呀,您心也大呀。”   笑着说完,沈谕故意话锋一转,“毕竟,您是高人,方才季少爷看见一个疑似景王的人都要向您请示呢。”   “这就折煞我了。”白忆笑着回道,她听出来了沈谕话里别有深意。   但是此刻,白忆并不想跟沈谕表示什么,只装做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打着哈哈就把这句玩笑话推回去了。   两个人租了两匹马,有说有笑地往外城的方向赶去。   集市里人多,两个人骑着马也骑不开,索性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个头是沈谕先开的,她随意地问道:“你是土生土长的烟州人啊?”   白忆迟疑了一下,回道:“算是吧,在烟州长大。”   这么说,就是没出生在烟州。沈谕暗自思忖。   “你一直都在灵烟阁?算是在灵烟阁长大的吧。”沈谕似乎是在下结论。   白忆好像有些不悦,“喂,你是户部派来的小吏啊,在这问东问西的。”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沈谕笑笑,很大方地介绍道:“我一开始也不是九原山庄的人,跟着我母亲逃难来道云州南边的,我们逃到了九原镇上,才被山庄收留的。后来,我母亲就给人洗衣养活我。”   “你们家不是在镇上开了面馆?”白忆打断道。   “是啊,但那是认识了易家人之后,他们帮的。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有幸遇见了姜庄主,他同意我进的外门武院,这就是我修习的开始。”沈谕坦然地说。   “怪不得。”白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姜家人,是对你有恩的。”   “我是在山上长大的,嗯......去过很多地方。北边啊,京畿啊,都去过。”许是沈谕太过坦诚,白忆也说起自己的身世来。   沈谕没从中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光这一点消息她也读不出来什么。   算了,时机成熟,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离开内城最热闹的区域,两人终于可以快马加鞭起来。   尤县是真繁华,十里长街灯火通明的,通往外城的路不仅宽阔平坦,亮度一点都没减弱。   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沈谕眼尖,注意到道路左侧有几个人神色慌张地跑着,衣服都有些凌乱不堪,放慢速度,能听见其中有人在大声呼喊着,好像是在求救。   “怎么回事儿?”沈谕看向白忆,指了指道旁的宽巷,“过去看看?”   白忆有些不情愿,“谁知道这是哪家的破事,我们最好少管闲事。”   她嘴上这样说,还是跟着沈谕一起调转了马头。   两个人进了宽巷没多久,就看到有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在抢劫一个商铺。   沈谕见状,果决地翻身下马,朝着商铺的方向跑去。   “哎,你不要乱来啊,这人生地不熟的。”白忆呼喊了一句,也跟则跑过去。   离近了,看着招牌,好像是一家晋商。   白忆跑过去的时候沈谕已经出手了。   店里一个老妇哭喊的撕心裂肺的,店里的老伯在跟歹徒抗争的时候被捅了一刀,瘫坐在柜台下面。方才跑出去的那几个,可能就是店里的小伙子和小姑娘。   白忆迅速地上前查看了老伯的伤势,放心地把局面交给了沈谕。   她觉得,区区几个小贼,沈谕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伯,你醒醒啊,不用担心......”白忆一边给老伯说着话,一边扭头看向沈谕。   沈谕用剑用的相当熟练,而且手法温和,没有下杀手,以逼退人为主要目的。   至于剑法......白忆越看越眼熟。   等白忆能确认的时候,她看向沈谕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   这些蒙面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最在意的就是钱和自己的命。好好的行动被沈谕破坏,一旦走了就白费了心思,钱也到不了手,一个个都发起狠来。   这伙人几乎是很有默契的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带着已经抢走的钱财跑了,另一波人围堵住了沈谕。   白忆看不下去了,起身迎了上去。   两人交换着眼神,在没有演练过的情况下配合的还算默契。   白忆出手比沈谕重,被她拦住的黑衣人都要挂彩。相比之下,沈谕所说用剑,但是拳脚功夫多一点,总是希望把人打退,因此战局有些胶着。   白忆分神注意到一点,气的破口大骂,“沈谕你个不争气的,你在那玩什么猫捉老鼠游戏呢,你不出手等着他们来弄死你啊?有内力怎么不用?”   白忆这一吼,把沈谕吓一跳,出手也狠了些。   内功一用,高下立判。黑衣人也很识趣,打不过就及时收手往外跑。   这正合沈谕的心意,她也没去追。   不是她不用内力,是她不太习惯重伤甚至杀一个人,这对她来说确实很难接受。   穷凶极恶的敌人还好,但是像今天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完全没搞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她还算不愿意出重手。   “行了别看了,人都跑了,过来搭把手。”白忆冲着沈谕说道。   两个人围在老伯身边,老妇颤颤巍巍地凑过来,手都在发抖。   “刘叔——”   正在这时,店铺外面突然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   沈谕回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男子瘦瘦高高的,比易玄清略微矮一点,面容比寻常女子还白皙,比起男子来说偏柔美一点,身上带着洒脱的气质。   只是这气质,在他慌慌张张的神情中有点难以察觉了。   “刘叔,没事吧,侄儿来晚了。”青衫男子快步走上前,身后跟着的就是方才沈谕在巷口见着的几位。   青衫男子看见了沈谕她们两个,顿时露出极其诚挚的感激神色来,“多谢二位侠女出手相助。”   “你们几个,赶快去请侯大夫啊,哎呀,年纪人,这出血这么多可折腾不起。”青衫男子焦急地说。   身后几个人会意,小心翼翼地老伯抬起来。老妇赶紧来开门帘子,请他们几个把老伯抬进去。   白忆一看没什么事儿了,给沈谕递了个眼色。   沈谕会意,准备告别就走了。   没想到青衫男子拉着她们说了好多感激的话,末了,还认认真真地对沈谕说:“最近三个月,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大伤?”   沈谕吓了一跳。见状,青衫男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笑道:“我曾学过医,会给人看面色,若是姑娘肯给我把把脉,也许我能帮姑娘更多,算是答谢了。”   沈谕有些迟疑,见男子眼神诚挚,就把手伸过去了。   青衫男子诊治起来很是认真,给沈谕讲了不少养护身体,修习的注意事项。   沈谕用心地记下了,临走前又给男子道谢。   男子一直把她们送到巷口,看不见她们的身影了,才折身回去。 第48章   “你觉得刚才怎么回事?”回去的路上, 沈谕扭头看向白忆,问道。   “这谁能知道,害, 街头巷尾的,打砸抢掠的,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儿?”白忆说的云淡风轻地,“倒是你,下手太轻。”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的, 谁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能下的了杀手?”沈谕反驳道。   白忆会意,“你说的也有理,不过你记住, 下次碰到的是我们的敌人,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那肯定,别人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还能让人砍下去不成?”沈谕很快回道。   两人说着笑着, 回了客栈。   回了客栈也没什么事, 白忆无聊, 想着去天元楼看看,被沈谕反唇相讥:“怎么,白天不让我去, 现在你想去了?”   “别去了,就在这呆着吧,反正去了我们也进不去。”   “走,你要是无聊,咱们去这客栈里面戏坊看看。”   沈谕劝了几句,白忆也服了软, 跟着她去戏坊玩了。   夜深了她们从戏坊出来,白忆喝了酒,沈谕没喝,把这个大小姐架回了房间。   沈谕回到房间,准备一壶茶水的功夫,姜沂推门进来了。   一进屋,她就皱了皱眉,看向沈谕,“你喝酒了?”   沈谕顿觉不自在,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是白忆喝的,我把她架回来了,可能沾了一点,我这就把衣服换了。”   姜沂点点头,走向里间,先把一身行头换了。   沈谕倒了一杯茶,给姜沂端过去,关切地问道:“今日,一切还顺利吧。”   姜沂面露明显的疲惫,接过了沈谕递过来的茶水,回道:“还算顺利,季成和准备的很充分。”   说罢,她喝了一口水,叹了一口气。   沈谕在姜沂对面坐下,说道:“既然一切顺利,师姐又在发愁什么呢?”   姜沂抬眸看她一眼,斟酌了片刻,开口说道:“正是因为行动还算顺利,获取到了一些消息,才觉得形势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感觉一切都棘手起来。”   沈谕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点,脑子里想起白天季成和特别惊讶的那一瞬,说道:“是因为白天季成和说的那个‘景王’吧?所以说,矛盾上升了。很可能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家族势力之间的争斗了。”   姜沂惊讶地看了沈谕一眼,目露赞许,“挺聪明的,就是这样。”   “既然你心里也清楚,我就给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跟季成和之所以要来此地,就是要借着这个商会,摸清楚广元门和千云山庄以及琉台那边的关系。”姜沂把杯中的茶水喝尽,娓娓道来。   “你也知道,朝廷在烟州设立的有一个市舶司,这个市舶司跟灵烟阁向来关系暧昧,因此灵烟阁生意其实一直做到了海外。但是最近这些年,东海那边的一些藩国小邦,尤其是琉台,跟灵烟阁或者烟州市舶司那边联系明显变少了。季成和调查研究过,琉台问题最大,很可能一直跟广元门有勾搭。”   “至于千云山庄——”姜沂话锋一转,面露讥讽和不屑,“你也看到了,很明显的,他们不过是广元门的狗腿子罢了,被广元门安插在云州,又正好在我们和灵烟阁之间,就是来监视我们两家的而已。”   “这一切,我们都是事先就知道一些的,如今不过是想要探取更多。所有的变数都在今日见到的一个疑似景王的人——”   “师姐。”沈谕突然开口。   姜沂停住了话头,看向沈谕,听见她说:“我注意到,今日季成和看见那个疑似景王的人的时候,非常吃惊,而且下意识问了问白忆。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和心性,不该——”   “我懂你的意思。”姜沂点点头,笑了笑,“你注意力倒是敏锐。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怀疑过白忆的身份了,今日不过是众多表现点中的一个,她很可能是官家的人。”   “这不太可能吧。”沈谕反驳道,“我今日还跟她闲聊,她说她是在烟州的山里长大的。”   “烟州的山里?”姜沂皱了皱眉,“如果真是的,那就不太可能是官家的人,而且,很少有大小姐有她那样的脾性吧。不过,她说的也未必是真话,我们还是要多留个心眼才行。”   沈谕点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会旁敲侧击,看能不能挖出来。”   “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今晚装了一晚上别人,还真是累。”姜沂慨叹了一句,就先躺下了。   沈谕收拾好,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也躺下。   姜沂睡的靠里一点,跟她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   沈谕伸手把床头的烛火剪灭,房间里一下子就暗下来。   “师姐?”沈谕翻身看向姜沂,轻轻地叫了一句。   姜沂背对着她,沈谕看不到她的神情,听见她低低的“嗯”了一句。   沈谕一想起来今晚姜沂跟着季成和扮成一对京商小夫妇吃酒,一晚上都四处跟人交谈,一晚上姜沂都要被季成和温声唤着“夫人”,她就心里发酸,酸得厉害。   “我太酸了。”沈谕酸溜溜地说。   姜沂好像没听明白,声调上扬,“嗯?”   “你没听明白?那我告诉你。”说着,沈谕又靠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姜沂,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里。   沈谕的脸蹭着她的脖子,姜沂睁开了眼,感觉痒痒的。   “夫人?季成和是这样叫你的吧。”沈谕在姜沂耳边低声说道。   姜沂听明白了,觉得有些好笑,觉得沈谕挺豁达一个人,在这方面倒是很小气。   “执行任务需要而已。”姜沂淡淡说道。   她能理解沈谕,虽然语气淡淡,但也没把她推开。谁不愿意被别人时刻放在心上,享受那种被占有的感觉。   许是姜沂语气太淡,沈谕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跟姜沂贴的更紧了。   “那我也酸。”沈谕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丝蛮不讲理,“以后最好别了吧,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万一,假戏真做了......”   说到最后,沈谕自己声音先弱了下去。   姜沂心神一动,能从身后那人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惶恐来。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沈谕啊,有时候还挺没安全感的。   “不会的。”姜沂出声,宽慰了她一句。   沈谕没回话,姜沂心里有些不安,以为她在胡思乱想,翻身看过去。   她这一翻身,正好跟沈谕四目相对,黑夜里,两双眼眸最为明亮。   沈谕几乎是在对视的一瞬间就压过来,右手按住了姜沂的左臂,俯身吻了过去。   姜沂被她吻的猝不及防,末了,一把把人推开。   “还酸吗?”姜沂没好气地看了沈谕一眼。   “再亲一下就不酸了。”沈谕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着说。   “少来,睡觉。”姜沂拍了拍沈谕的枕头,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沈谕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第49章   那夜一过, 他们就以很快的速度回了云州。   按照季成和的说法,他不能离开灵烟阁太久。   沈谕也明白,灵烟阁和九原山庄其实很不一样。季成和现在是灵烟阁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手里的权势很大。他父亲身体不太好,这两年逐渐的把灵烟阁完全交给他。   他接手灵烟阁的时候出手相当狠辣果决,这点跟姜沂完全不一样。季成和的一些堂兄弟,凡是对他不敬,不肯听命于他的, 都被他迅速地收拾掉了。   灵烟阁比九原山庄势力还大, 可以说是操纵着江南地区的经济命脉。这般庞然大物被季成和一人掌控,他势必时刻处于风口浪尖,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灵烟阁势力这么大还没被官府“敲打”, 甚至随着季成和的上台发展地愈加如火如荼,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沈谕早就怀疑季成和跟官家有染,随着白忆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她心里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这种猜测, 还是得日后慢慢验证才行。   她也没去问姜沂。她知道, 她能想到的, 姜沂必然也能想到,还是等证据确凿或者水落石出了再说比较好。   回了山庄,一切都照旧运转了。   姜沂没有在山庄里开什么大会, 灵烟阁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就连千云山庄都没什么风声,好像之前的商会非常普通,好像姜沂季成和不曾去过广南州。   一切平静得沈谕都觉得反常。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谕的生活又回到了原先的样子,每日在义堂练剑习武, 不定时找找易玄清苏又夏聚会,隔三岔五地去九堂等等姜沂,就这样很快就到了五月份。   五月份的云州早就入夏了,日头正午的时候很是毒辣,一到半下午人就很容易犯困。   沈谕也改变了作息,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习武,到了午间用了膳食就开始小憩,在山庄里散散步,去青风台找找乔瑾,跑到外山大杂院里玩玩,一直到傍晚又回到义堂武院练剑。   这天中午,沈谕在义堂自己的小院里树下坐着,很惬意地喝着凉茶。   扇扇子的空当,她走起神来,想起以前有空调的日子。   这里虽然没空调,但是也不像原来那时候那样热,而且他们住的地方条件还不错,房子的廊柱里放的有冰块,还算凉快。   沈谕想着,晚上练完功,看着能不能去姜沂那里蹭凉,她住的地方,最是冬暖夏凉。   这样一想,真的好像以前高中的时候,班里面没空调,特别热,同学们都趁着下课问问题的空当跑到老师办公室里蹭凉气。   越想越好笑,沈谕不自觉嘴角就在上扬。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这边想着姜沂,那边就看到院门口进来了一个穿着九堂特制服装的弟子。   那人站在门口张望,看见树下的沈谕快步走过来,老远就开始说:“沈小姐,我们姜堂主让你去一趟九堂。”   去九堂?好啊!沈谕眉飞色舞,扇子随手放在树下的石桌子上,跟着这名弟子走向了九堂。   到了九堂,沈谕径直走向最里面,上次前往广南州之前,她就是在这里说服的姜沂。   其实来到九堂的时候,沈谕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每次发生什么事,姜沂都会在九堂跟她说。   这次果然也是这样,沈谕一进去,就看到姜沂给她准备好了茶水,示意她坐下,看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抹歉意。   沈谕被这眼神看的有些不安,率先开口说道:“师姐,你找我?”   “嗯。”姜沂点点头,“来了就坐下吧。”   沈谕见她一副要宣告什么的样子,心里更忐忑了,连忙走过去坐好,不自觉地脊背挺直,手都放在了膝盖上。   见她这样,姜沂笑了笑,“你不是没上过学堂?怎么学了这一副教书先生要求的正襟危坐的样子.....”   沈谕在心里腹诽,谁说我没上过学?   姜沂没继续玩笑,认真地说:“我们马上就要跟灵烟阁正式合作了。”   沈谕惊讶地抬头,没说话。   “还有就是,我和乔瑾一致通过:从现在起,你就是青衣探了。”姜沂继续说道,神色很是正经。   沈谕这次比先前还要惊讶,身体往前倾,脸上写满了疑惑。   姜沂说道,“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你将作为特别青衣探前往易家,和易玄清一起正式负责咱们山庄和灵烟阁的合作事宜。期间你可能在易家,也可能在灵烟阁,这要看合作情况需求。”   这次沈谕不是惊讶了,而是惊愕。   姜沂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给她个名头,然后把她外派。   沈谕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啊,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鬼知道要合作到什么时候,这一走不就见不到姜沂了?   这么一想,沈谕看向姜沂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幽怨,师姐,你怎么舍得把我送走了?你就不想我吗?   “我能拒绝吗?”沈谕苦笑了一下,说道。   “不能。”姜沂回地迅速,而且斩钉截铁。   说完,她又笑道:“上次去广南州之前,你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一切为了山庄,你是为山庄服务的义堂子弟。那好,沈小姐,现在,山庄需要你。”   顿了片刻,沈谕难过地看向姜沂,说出了真心话,“师姐你是在赶我走吗?”   姜沂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回道:“你怎么这样想。”   “那不然呢,师姐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走又不是随时都能回来,几乎就是驻在外面了。”沈谕越说越难过,“九堂义堂青风台又不止我一个,师姐怎么偏偏选中了我?灵烟阁跟咱们这离得这么远,我走了,我会想你的。”   姜沂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拉了个椅子坐在沈谕跟前,柔声说道:“别这样想,怎么会呢?这件事儿非同小可,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前几天孟衍是不是找你比试了?”   沈谕看着姜沂,点点头,尽管表情还是很委屈。   “那其实是考核的一部分,你的实力得到了认可,这是一方面。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以身涉险的。”姜沂心平气和地说,“这次合作,先从易家开始,易家的生意网正在逐渐向灵烟阁打开,之后会是苏家,你也知道,卫家和封家有点顽固。易玄清要回家接班了,他搭档的最好人选就是你。”   “除此之外,灵烟阁那边,泗成商会的真正掌控者,你不是见过吗,那个叫季黎的女人。她跟白忆好像关系不浅。泗成商会就是我们的主要合作伙伴,你跟白忆又很熟识,这几点考量下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走了我当然想你,但是有些时候,我们都很不得已。”   姜沂说了这么多,沈谕听明白了。   从大局角度来看,她们确实得牺牲一下彼此。   姜沂没告诉沈谕的是,其实这次把沈谕派到烟州那边,确实是有把她“支开”的原因在里面。   广南州那边的事远远没结束,而且姜沂一直都怀疑姜原失踪跟广元门脱不了干系,她早就想亲自调查调查了。而这些,都是她不想让现在的沈谕涉猎的。   “没什么问题,你就去青风台找乔瑾,她会给你具体的安排。”姜沂说完,看向沈谕。   沈谕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起身说道:“知道了,放心吧师姐,你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做好的。”   说完,她也不再停留,转身就往门外走。   姜沂看着沈谕的背影,看着她随风飘扬的发带,莫名地有些惆怅。 第50章   沈谕到青风台的时候, 就看到乔瑾在院子里等她。   她一进去,就发现乔瑾在很认真地观察她的神情,好像是在判断她的想法。   “姜师姐让我来的。”沈谕打了个招呼。   乔瑾点点头, 笑道:“我知道呀,你来的还挺快,我还以为你要跟姜沂僵持一段时间呢,看来你倒是听话。”   “这主意是你提的还是我师姐提的?”沈谕走向乔瑾,在她身前坐下, 饶有兴趣地问。   乔瑾理解不了沈谕真正地想法, 也没多想,回道:“当然是姜沂提的,她是庄主, 她说了算。”   “哦。”沈谕点点头,心里闪过一丝难过。   乔瑾察觉不到沈谕情绪的异样,对她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沈谕愣了愣,回道:“这不是你们说了算吗?什么时候开始正式合作?”   “就最近这段时间吧。”乔瑾斟酌着说, “你这一去, 非同小可, 又不是随时随地就能回来,而且你身份也不一样了,所以还是要给你一段时间收拾收拾心情, 不着急赶你走。”   说到最后,乔瑾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沈谕想了一下,说道:“就这个月月底吧。”   “这么快?”乔瑾有些惊讶,旋即说道:“可以啊,你这是心变硬了。”   沈谕苦笑了一下, 故意说道:“唉,横竖都是要走嘛,我就不留在山庄给你们添麻烦了。”   乔瑾撇撇嘴,“说得跟我们把你流放一样,好了,你到了那边日子其实比山庄还痛快呢。这里规矩多,到那边哪有人管你,你身份也不低。”   听出乔瑾话语里安慰的意味,沈谕摆摆手,说道:“放心吧乔师姐,玩笑归玩笑,责任归责任,我心里有数的。”   乔瑾赞许地看了沈谕一眼,“你这样想,我就放心多了。”   临行前,姜沂准备了美酒和美食,本想请沈谕到沂府去吃,但是被她拒绝了。   沈谕托人捎来了一副画,画上她跟姜沂于明月下泛舟碧波之上,两岸落英缤纷,煞是美丽。   画旁边还夹杂一张小字条,大意是谢过姜沂设宴送行的好意,但是她不去了,怕去吃了酒就不想走了。   姜沂在府上收到这些的时候,突然也有点伤感起来。   虽然出了沂府,往内山里面走走,拐几个过道,没多远都能到义堂沈谕住的地方,她们还能当面道个别。   但是沈谕没来,姜沂也就没有去,彼此都选择了一种无声的道别方式。   当天晚上,沈谕睡的很好,姜沂却有些失眠。   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姜沂脑子里闪过这一年来她跟沈谕的相处。沈谕在变,她也在变。   现在人要走了,很快她在山庄就见不到她了。这个时候,姜沂才有些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她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在乎沈谕的。   这个人可塑性很强,在义堂小半年,性子变了一些,武功也在不断进步。   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会不会变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呢?   ——————   五月底的时候,沈谕和易玄清到了易家。   前脚她到了易家,后脚九原山庄和灵烟阁就同时对外放出了两家要开展合作的消息。   不出所料地,下面的产业和商会都很是震动,一时之间,九原山庄凝聚力倒是更强了一点,毕竟在下面人看来,灵烟阁就是一颗大树。   易家给沈谕腾出来一个单独的小院,她现在住的地方很是清净,有着前厅和后院,出了后院往北走走就有一片小山,丘陵一样,不算高,景色很是秀丽。   条件确实不错,沈谕很快安顿下来,在易玄清的介绍下跟易家人很快就熟悉了。   六月初的时候,沈谕收到了白忆寄过来的一封信。   收到她的信,最开始沈谕还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如今她身份变了,日后自然是要多多跟白忆打交道。   打开信一读,沈谕才知道,原来白忆是要请她去一趟灵烟阁。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既然日后两家要多多合作,她肯定是要去一趟灵烟阁熟悉熟悉情况的。   白忆的信里说,未来几天都方便,让沈谕自己斟酌着时间过去。   沈谕很快写好了回信,找了信使加急送过去,说三日后她会过去。   三日后沈谕如约到了烟州,进了灵县没多久,就在官道旁的一家酒肆招牌下看见了带着一队人马的白忆。   沈谕骑着马过去,正欲跟白忆打招呼,那队人马迅速分开了,夹道两侧,朝沈谕表示着欢迎。   “怎么这么大排场?”沈谕惊愕地四处看了看,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白忆身上。   “那是。”白忆勾唇笑了笑,“也不看看来的是谁,好久不见啊,九原山庄远道而来的贵客。”   她今日略施粉黛,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没少带亮晶晶的首饰,在阳光下格外炫目,更显得气场强大。   沈谕骑着马靠过去,听白忆这样说,她也故意端了端架子,“多谢,有劳白小姐。烦请白小姐前面带路吧。”   白忆调转马头,冷哼了一句,“你还上纲上线了,我带什么路,你又不是没来过。”   沈谕微微一笑,“你说的是,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烟州,但如今身份不同了。现在的我,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们山庄,无论如何,都不再是过去的沈谕了。”   白忆会意,沈谕本来就是过来合作的,她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拂她面子。   她扬鞭策马,一挥手,身边人就很有眼色地走在前面开路,留几个人在后面,把这俩小姐围在中间。   “现在去哪,灵烟阁?”沈谕偏头,看向身边的白忆。   白忆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先去酒楼,季少爷给你设了宴。”   沈谕点点头,心下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季成和会给她这么大排场,看来这次合作完全是摆在明面上,两家都是生怕下面人不知道一样。   只是不知道这样大张旗鼓的,消息传到千云山庄或是广元门那里,又会一石激起怎样的千层浪呢?   离酒楼越来越近,沈谕端坐在马背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点,不至于被别人当成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省的烟州这边街头巷尾地议论怎么九原山庄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过来合作。   进了酒楼,沈谕才发现季成和真的搞了好大的排场。   先前白忆带一队人马跑到外城去接她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好多流程要走。   沈谕全程保持微笑,有人来给她敬酒她就笑笑,没人的时候也不四处乱看,注意着表情管控。喝酒的时候永远只喝一半,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把剩下一半倒在脚下,让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和机敏,待人接物也很是热情圆滑,别人问她芳龄几何她就往大了报。   整个流程她做的滴水不漏,事后白忆都很是惊叹。   “怎么三个月没见,感觉你又变了。”她有些感慨,“真是好奇你们义堂是个什么地方,孟衍是个怎样的怪胎。”   “可能是因为,白大小姐你没有压力吧。”沈谕笑笑,“毕竟,实际上,季成和都不能把你怎么样吧。”   白忆眼神闪烁了一下,笑了笑,没打算接话。   沈谕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又说道:“压力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人是要有为之奋斗的目标的。你要知道,等一个必然会来的人,从开始等的那一刻起,就是幸福的。”   白忆听懂了沈谕的言下之意,笑道:“今晚去春陵苑吧,带你见见黎姐,日后你俩少不了接触。”   季黎......想起这个人,沈谕就想起那个清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洛潇来。   跟她俩,真的好久没见了啊。 第51章   傍晚的时候, 沈谕跟着白忆,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春陵苑。   饶是半年多没来了,她还是很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 毕竟作为江南第一戏坊,建筑风格实在是太典型了一点。   “今晚春陵姑娘还演出么?”沈谕斟酌着用词,开口说道。   “你说潇潇姐?”白忆想了想,回道:“不清楚,我记得她今晚应该是没有演出吧。黎姐知道你要来, 估计是要请你吃饭, 潇潇姐应该也会陪着。”   沈谕点点头,信步进了春陵苑。   来到上次她看演出的地方,刚一进去, 门口的小厮见了她俩,认出了白忆,立马走上前,弯身恭敬地说:“二位这边请。”   说着, 他领着两个人往大堂里面走。   大堂里面沈谕还真没去过, 那里离舞台最近, 上次她来的时候,还是坐在二楼一个简座上。   一楼里面的雅座,实在是太贵了点。   跟着小厮往里走, 走着走着他领着俩人往左边拐去。   沈谕心想,季黎还挺会做生意,即使今天是招待自己,还是把最好的位子留给了客人。   往左边没走多远,沈谕就看到打扮的艳丽出众的季黎。   她今日穿着深蓝色金边刺绣的衣裙,气质很是成熟内敛, 配上那些夺目的首饰,显得贵气逼人。   她旁边的美人打扮上跟她正好相反,穿着很是素雅,仅仅是一袭白裙,除了皓腕上的玉镯子和腰间的香囊没有过多的配饰,头发也没有像季黎那样精致的绾起,而是随意的披散开,但是美艳不输季黎半分,而且比起她来多了很多的仙气和优雅。   再见洛潇的时候,沈谕还是会忍不住屏起呼吸。她那超脱俗世的美,足以让任何一个不常见到她的人心神颤动。   面对季黎沈谕可以气定神闲,相当从容。可是面对洛潇,她还是要调整调整心神。   “黎姐——”远远地,白忆挥手招呼道。   季黎旁边的侍女走过来给她们两个人拉开座椅,沈谕跟在白忆后面坐下了。   “沈小姐,好久不见了。”没等沈谕开口,季黎先打了招呼,这倒是让沈谕有些受宠若惊了。   “黎姐,好久不见。”沈谕连忙回道,说话的同时还偷偷瞟了一眼洛潇。   她可还是记得,上次来春陵苑的时候,她俩之间因为季黎还有点尴尬来着。   洛潇很是敏锐,沈谕看过来的时候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欢迎沈小姐再次来到烟州,也欢迎沈小姐再来春陵苑。”季黎笑了笑,说了一些官话,“日后泗成商会还要仰仗沈小姐多多相助才是。”   “哪里,黎姐客气了。”沈谕笑着回应,总感觉跟之前来春陵苑的时候比起来,两人之间关系变了一点。   怎么不是变了呢?季黎说着套话,招呼着手下人赶紧上菜,细细地观察沈谕。   上次沈谕来春陵苑的时候,就是一个披着红衣剑客外皮的小姑娘,对人对事好奇又拘谨,容易兴奋也容易雀跃,眼里经常闪着光,看她们这些人带着敬畏和小心。   现在的她,虽说按季黎的眼光来看,还是个有些青涩的小姑娘,但是明显比起去年来更擅长伪装,能够把情绪内敛,而且能学着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思更缜密了一点,确实符合九原山庄派来合作人物的身份。   不过,沈谕再怎么变化,在季黎这个十六岁就纵横商场,至今十余年的“老狐狸”看来,还是太嫩了。   她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姜沂怎么派了这么一个姑娘来负此重任?   想到姜沂,季黎眼里都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这个女人对她来说,有点咫尺天涯。明明是季成和经常会提到的人,明明是东南三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明明是经常可以接触到的人,可她就是觉得,姜沂身上好像永远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你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季黎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姜沂始终让她印象深刻。姜沂是比她还要小上好几岁的,跟洛潇差不多,但是跟洛潇又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遇见洛潇的时候,洛潇才十六岁,沉默寡言,气质出尘,像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的高贵的猫,机敏又警惕。   这些年过去,洛潇早已没了年少时提防恶人的狠厉,在季黎这里绽放了自己的风华,变得愈发清冷谪仙。   季黎认识姜沂也很早,姜沂十几岁的时候,季黎就见过她,那时候季成和就喜欢姜沂,他比姜沂还要大上两岁。   那个时候的季成和,跟现在的季成和一样,做事坦坦荡荡,敢爱敢恨,喜欢姜沂也没藏着,很快就跟季黎说了。   季黎也就因此对姜沂的多了一分关注。   现在回想起来,季黎对姜沂最早的印象也差不多就是十五六岁,算算时间,那个时间姜原就已经失踪了,姜沂也就因此成了少庄主,没少跟着九原山庄的长老出来跟他们灵烟阁接触,因此季黎见过她好多次。   十五六岁的姜沂,跟十五六岁的洛潇一样,早没了同龄女孩的天真烂漫,但是姜沂要温和内敛很多,所有外人都觉得她沉稳冷静,能挑大梁,待人也平和,但是季黎能看出来,平和的外表下,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戒备。与之相比,洛潇就要外放的多,她对外界的警惕和恨意是锋芒毕露的。   想想也是,两人的所处的环境天差地别,一个是高高在上九山之巅的少庄主,一个是被全家被抄自己也被变卖到青楼的落魄官宦之女,自然也就有了这么个结果。   现在的姜沂,比钱六七年前,还要成熟长进不少。如果说年少时候的成熟内敛还要伪装,那么现在,她所展现的气质风度,都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在想什么?”季黎越想越出神,身旁的洛潇注意到了,凑过来低声问道。   “想到了姜沂。”季黎脱口而出,旋即就有些后悔。   果不其然,洛潇眸光沉了沉,不悦地看过来,“想她干什么?”   季黎心道不妙,连忙说道,“没没,在想合作的事。”   很快,她看向沈谕,转移了话题,笑道:“沈小姐,你师姐很是器重你啊,把你派到这边来,我都有些惊讶呢,原以为她会派乔瑾来。”   “黎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沈谕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放心吧黎姐,我来了肯定会负责任的。”   “光说的好听可没用,希望你能落到实处,不要给我姐姐添麻烦才是。”洛潇淡淡地开口。   沈谕一愣,看向洛潇,苦笑道:“潇潇姐放心,这是自然的,你们尽管给我安排活儿,我肯定尽心尽力。”   季黎也有些无奈,洛潇就是这样的性子,除了黏她,对谁都不感兴趣,清冷也是真的清冷。   用洛潇的话来说,要不是为了季黎的春陵苑,她才不屑于给那些俗人卖弄舞姿。   季黎也调查过洛潇的家世,不调查还好,一调查愈发感慨,这种人就像是来自天上一般,完美诠释什么叫“出淤泥而不染”。   她家被抄家也确实是活该,毕竟她父亲作恶多端。她只是她父亲一个小妾的女儿,在众多兄弟姐妹中一点也不显眼,家门被抄,她这种身份的自然会被卖掉。   季黎知道洛潇不喜欢谈论过去,问过一次她很抵触后就也不再过问了。   有时候季黎真的特别疑惑,这么个环境,洛潇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也是因为这个,她这个从不信命只相信自己打拼的女富商,头一次相信起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起来。   她要感谢上苍,让她遇见这么一个完美融入她心坎的人。   以后的日子里,蜷缩在黑暗中的小猫,再也不用担心无处可去。   ————————   从春陵苑出来,沈谕就回到了她在灵烟阁的住处。   晚上跟季黎的接触,除了一开始有点客套,甚至有点剑拔弩张,后来也就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洛潇都起身敬了沈谕一杯,总体来说,还是很融洽的。   白忆喝的醉醺醺的,还要靠沈谕扶着,一边往她身上靠一边说着醉话:“哎呀你来了,姜沂伤心,我开心啊,又有人陪我玩陪我喝酒了。”   “你说说那个姜沂,也是哦,她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怎么就舍得把你扔过来啦?”白忆靠在沈谕肩膀上,继续说着,“你说她是不是嫌你烦,不想要你啦?”   “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扔河里。”沈谕看着道旁小桥下黑黢黢的河水,冷冷地说。   “好嘛好嘛,我就说说。”白忆服软了,“我呢,肯定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都跟潇潇姐她们一样。哎对,你没事儿了去讨好讨好潇潇姐,让她教教你,你看看人家俩,早就修成正果了......”   “得了吧,这情况能一样么。”沈谕晃了晃白忆的肩膀,“无论是性格还是身份,都天差地别好吧。”   “唉,不懂不懂,你们这些小情侣......我这孤家寡人的,哪里懂.......”白忆越说越含混不清,眼睛慢慢都闭上了。   沈谕嫌弃地看她一眼,说道:“你也真是,又喝这么多,你都不注意身份吗,没有我你喝成这样走在大街上怎么能行......”   “谁敢动我?”白忆迷迷糊糊地说,“也不看看我哥是谁......”   沈谕心头一凛,追问道:“你哥是谁?”   “我哥.......我哥......”白忆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趴在沈谕身上睡死过去了。   “喂,你醒醒啊,你哥哥是谁啊.......”白忆身体放松下来,沈谕为了不让她滑倒,只好抱住她,把人拖着往府上走。   这个醉鬼!话都不说全就睡,真是烦人...... 第52章   整个六月, 沈谕都呆在易家,跟易玄清一起处理着两家的商事。   两个人一个外接一个内应,一个月之内慢慢接手两家庞大密切的商务往来。   易玄清这次回到易家, 易老爷完全把家族产业交给了他。他是家中独子,自小就受尽宠爱,为人又谦和恭谨,知书达理的,在族中很受欢迎。因此他虽然年轻, 但是接管起家族产业来到还算顺风顺水, 加之自身才干禀赋都不错,很快就对各种知识熟悉起来。   九原山庄和灵烟阁全面细致地开展合作就是先从易家进行试点的,这点倒是很像沈谕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国家推出某项经济政先从某一区域进行试点。易玄清处理着易家的事务, 她帮着对接灵烟阁,俨然从一个打手变成了一个外交性的角色。   这么多事务,两个人都忙得废寝忘食的,一个月下来, 沈谕又消瘦了几分。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的飞快, 等沈谕好不容易清闲了一点, 就到了七月初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稍微休息那么一段时间,没想到, 清闲日子才过了两天,白忆一封加急信件就打破了她生活的平静。   白忆在信上说,让她尽快去一趟灵烟阁,有要事相商。   这让沈谕又震惊又好奇,能有什么事让白忆这般焦急?还能有灵烟阁解决不了的事儿啊?   要是真的有,叫了她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沈谕这样想归想, 还是去跟易玄清说了这件事。   易玄清很快就表示让沈谕尽快过去,易家这边有他忙着。   沈谕跟易玄清交接完手头的事务,骑着一匹黑马就往烟州的方向去了。   沈谕是下午时分出发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翌日晚上就到了烟州灵县。   这次没有人马在外城接她,不过路线她也完全熟了,直奔灵烟阁而去。   到了灵烟阁府邸群大门口,沈谕本想直接骑进去,没想到又跟那日在姜家门口一样被拦下了。   她无奈地翻身下马,对门童说道:“把你们白忆白小姐叫出来。”   “白小姐?”门童吓一跳,转身跟另一个门童窃窃私语,“这个姑娘是谁啊,怎么要见白小姐,她又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这谁知道,我去跟总管汇报一声。”另一个门童上下看了看沈谕,转身小跑进去了。   没多久,人未至声先闻,“是哪个姑娘要见我们白小姐?”   来了一个一脸胡子的黑脸男人,他看见沈谕的时候愣了一下,月光下看的不是很清楚。他走近了一点,看清楚后笑了起来,“原来是沈小姐啊。”   说完,他又转头去训斥那两个门童,“这不是那天阁主盛情款待的来自九原山庄的沈小姐么,你们两个......”   沈谕连忙制止了他,笑道:“吴总管消消气,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进去了。”   “沈小姐里面请。”吴总管客客气气地把人迎进去。   进了大门,沈谕纵马往里疾驰。   灵烟阁的府邸群不比九原山庄小,只不过九原山庄建在九原山上,而这里,是一大片平地,只在最后面的一些地方有点低矮的丘陵。   沈谕是记得白忆的住处的,她到了白府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白忆从里面出来。   “沈谕?”白忆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连你的回信都没收到呢。”   “我没给你写回信。”沈谕笑了笑,翻身下马,“看你信里火急火燎的,我想这事态必然万分紧急,就直接来了,哪还用写什么回信。”   “够靠谱。”白忆走上前,赞许地拍了拍沈谕的肩膀,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给你牵牵马吧。”   等把马牵进马厩,沈谕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一说起这件事,白忆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明天去商会找黎姐再说。”   “干嘛非得等到明天,现在也不算很晚吧。”沈谕显得很着急。   “不早了,别去打扰黎姐。”白忆“嘿嘿”一笑,“别打扰人家小两口,谁知道她们在干嘛。”   “这个点,春陵苑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啊,能干什么。”沈谕白了白忆一眼,旋即点头道:“明天就明天吧。”   “你还没来过我府上吧,快进来坐坐,正好有些事儿我先给你说说。”说着,白忆就拉着沈谕进了屋。   在白忆的府上,沈谕喝到了江南特有的茶水,清清爽爽,芳香沁人心脾,余韵久久不散。   白忆跟她说,最近这段时间,千云山庄獠牙初显,多次妨碍灵烟阁正常的商贸往来,毫不避讳地跟灵烟阁抢生意做,大搞恶性竞争。   “虽然以前那群家伙就没安什么好心,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显又大张旗鼓。”白忆淡淡地说。   沈谕笑了笑,回道:“咱们两家把合作摆在明面上,他们当然也可以把恶意摆在明面上。而且,千云山庄和广元门本就是一家,这样算下来,感觉我们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要到顶点了。”   “你的意思是说——”白忆变了变脸色,“真正的交火指日可待。”   沈谕思忖着,说道:“恐怕不仅仅是如此,上次在广南的时候,你不是还指认了景王?我最怕的就是这场争斗不仅仅是江湖上的事,很可能牵涉到庙堂。”   白忆看沈谕的眼神变了变,“这谁给你说的?姜沂?”   沈谕不悦地看她一眼,“我自己想的,而且我觉得,师姐跟你们季阁主肯定都有所察觉。”   白忆看向沈谕,神情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回道:“你说的对。”   沈谕觉得白忆方才有些蹊跷,半真半假。她知道的,肯定不比季成和少,自己能想到的,她肯定能想到,没必要表现的惊讶。而且,她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能把事情跟朝廷联系起来。   这几件事综合下来,越发让沈谕怀疑,白忆很可能就是朝廷的人。   第二天清晨,沈谕起床去找白忆。到了白府才知道她还没起来,虽然心下无语,但沈谕还是没把人叫醒,子自个儿去找了一个场地习武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白忆才骑着马找过来,俩人一块儿前往泗成商会。   见到季黎的时候,沈谕还有些惊讶。   这个她印象中向来高贵从容的成熟女人,难得的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黎姐。”白忆先打了个招呼,“没休息好哇。”   “岂止是,都没怎么睡过。”洛潇开口回道,看上去很是心疼,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沈谕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心里警醒了几分,看来这事,非同小可了。   季黎在商会里找了间清净的屋子,吩咐了侍女上茶,才开始讲这件事。   一年前的时候,泗成商会跟东海那边的一个小国谈成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是利润很大的一笔买卖,因为对方的需求是茶叶丝绸瓷器这些江南盛产的产品,根本不稀奇,而且质量享誉海内外。泗成商会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是一些对方特产的稀奇物品,流通到国内的黑市上总有富豪原因重金买个稀奇玩意儿。况且这些物品不仅仅可以用来销售,还可以作为礼品送给朝廷派到烟州的太守,换取更好的经商环境。   种种好处,不胜枚举。   这笔买卖谈成后,灵烟阁的货船装载满满一船的货出海了,足足三个月才到了目的地。   对方验货无误后,才开始派船回装货物给灵烟阁。   这艘船十天前的时候到了龙岩岛,在那里短暂地停了一下。   龙岩岛也是靖朝的领土,离烟州不远,附近用于商贸往来的船只都会经停那里。   在离岛回陆的途中,这艘价值不菲的船只诡异地触礁沉没了。 第53章   这次, 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季黎把情况说完,整个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着沈谕慢慢消化这件事儿, 因为就她自己对情况还不太熟悉。   还没等沈谕开口,季黎又说道,“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这一次, 商会损失太大了。这条链子上的资金一断, 又影响了其他产业。”   沈谕点点头,问道:“放心吧黎姐,调查清楚是肯定的, 但是这个船怎么莫名其妙就触礁了呢?”   “其实也不是莫名其妙。”季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天是个雷雨天气,挺罕见的雷雨天气,应该是在雷雨中迷了方向才撞上的。”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沈谕追问道, “莫非还有幸存者?”   白忆替季黎回答道:“不错, 还有些乘小船的生还者。但是根据他们的说法, 这次事情更像是一场意外。他们详细汇报了那天的天气情况,船长我们也认识,是个很忠诚可靠的人, 大概率是殉职了。”   沈谕微微一笑,沉声道,“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是个意外,应该也没必要把我叫到这里了。”   “不错。”季黎点点头,“我收到了钱超的信。根据他在信中的说法,这很可能不是意外。”   “钱超?谁?”沈谕看了看季黎, 又看了看白忆,一脸疑惑。   白忆解释道:“他是我们商会外派到龙岩岛的领事,主要负责我们商会的船只经停龙岩岛后的事宜。”   “原来如此。”沈谕恍然道。   “最开始我也觉得很可能是个意外,因为我们对海上航行并不了解。”季黎不紧不慢地说,“但是钱超,他对海上航行很是了解,在信里跟我说,虽然海上风浪很危险,但是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船员,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一点。而且,失事船只的船长——钱超在信里详细地说,是个忠诚可靠经验丰富的人。”   “这笔生意我亲自谈下的,谈下后具体的事宜就交给下面人做了。”季里回忆着说道,“对这个船长我倒是不认识,但是钱超说,在他看来,除非是很大的风浪,否则这艘船失事可能性很小。因为这次装载的货物珍贵,所以船只也是进行了一些改造。钱超还说,就算是真的遇见了特大的风浪,也不会出现这种船沉了,活着回来的人没几个的惨烈局面,毕竟船只上配备的有供逃生的小船。”   季黎说了好长一段,顿下来的时候洛潇给她递了一杯水,很是细心体贴。这场景看得沈谕微微发酸,心里想起远在九原山上的姜沂来,不知道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如此说来,那很可能就是被人做了手脚。”沈谕想起了昨日晚上白忆跟自己说的形势,说道:“所以黎姐是怀疑这是千云山庄做的了?”   “狗不会无缘无故地叫。”季黎微微一笑,目露讥讽,“最近他们比之前猖狂了不少。”   “黎姐之所以没有确认,是还在推测动机吧。”沈谕想了想,“毕竟,黎姐不觉得他们只是单纯地想把货物给毁掉,让灵烟阁蒙受巨大一笔损失。”   “不错。”季黎赞许地看了沈谕一眼,“从我这个商人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没必要这样。毕竟,他们能毁我们的货物,我们也能毁他们的货物,折腾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白忆冷冷地开口说道:“怕的就是,他们万一在龙岩岛安插了什么人,或者说把我们在龙岩岛的组织腐蚀掉一部分,那可就麻烦了。日后再龙岩岛经停的货船,可多着呢。”   “所以——”季黎拉长了音调,眸光也冷了下来,“此次龙岩岛,是必须要走一趟了。”   “黎姐。”白忆打断她,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是龙岩岛你就没必要去了吧,吩咐下去我跟沈谕不就帮你把这事儿办了。”   “我怎么不能去?”季黎不悦地反驳道。   白忆“嘿嘿”地笑了两声,“你这不是不会武功嘛。”   “好啊,嫌我拖累你是不是?”季黎柳眉一竖,就要斥责白忆。   一直沉默的洛潇开口说道:“白忆说的是,姐姐你就别去了。”   洛潇一说话,季黎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回头看向洛潇,柔声道:“怎么能不去呢,这次事情也不小。”   “是啊,事情不小。姐姐如果真的担心千云山庄从中作梗,那姐姐不如去跟季阁主商议一下。”洛潇浅笑道。   .......洛潇可真会说,她要是去跟季成和说自己要去龙岩岛,季成和才不会同意呢,季黎无语地想。   季黎一沉默,沈谕就听明白了。   “黎姐不仅仅是想调查一下此事吧。”沈谕笑了笑,“或许黎姐还想出去玩一玩。”   季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事实就是沈谕说的那样。在烟州这个繁华的地方待了快三十年,她早就厌倦了。   如果真的只是出海调查此事,当然是白忆沈谕这种会武功的人最合适,她去凑个什么热闹。   “姐姐想出去玩,我们就离开烟州,去云州或者北上都可以啊,没必要非得出海。”洛潇继续劝说,“我看啊,九原山庄也挺合适的,正好我们去见见那个姜沂。”   可是无论洛潇怎么劝,季黎就是不改变她的想法。   最后,洛潇也无奈了,有些着急,说道:“那姐姐要去,就必须得带上我。”   “你去干什么,龙岩岛挺远的,也不安全。再说了,你这身娇体弱的......”季黎很快摇头说道。   她一开口,白忆和沈谕两个人都冲她翻白眼,你这说的不也是你自己么......   “咳。”季黎有些尴尬,“我去了,白忆和沈谕还能护着我,你也去,我看她俩也护不过来嘛。”   结果洛潇比季黎还倔,怎么说都没用,最后两个人都要去。   沈谕无奈,说道:“既然你们都执意要去,那便去吧。但是此次行事一定要低调,我建议黎姐你给下面人放点消息,就说你要去一趟九原山庄,这样就算有人在商会里安插了眼线应该也不知道我们真正去哪了。然后我们前往龙岩岛的时候,这个待会儿我跟白忆可以去办,找一艘不起眼的货船,我们跟着混上去就行,也别通知龙岩岛那边,不是为了抓奸细么,搞个突袭最好。马上我给山庄写一封加急信件,这件事就算办妥了。”   “好,就这么办。”季黎很是高兴,“安排的还算妥当。”   几日后,夜色朦胧,一行人着装朴素,跟着运货的小厮们踏上了一艘不起眼的货船。   于此同时,远在九原山上的姜沂,也收到了一封来自灵烟阁的密信。   她一打开信,就认出了沈谕的字迹来,顿觉亲切起来。   沈谕还挺有心思,在信的开篇就写道“见字如面”,这让姜沂更觉得这是一封带着温度的信。   通读下来,了解了她们那边的情况,姜沂也相应做出了一些安排。   把信放下的时候,姜沂甚至觉得有点点陌生,感觉写这封信的沈谕,谋略和决断能力都有所长进,看来在那边虽然辛苦,但还算是学到不少。   信的末尾,仿佛是为了回应信首一样,沈谕又写道“一切安好”。   唉,真是纸短情长啊。   对比主干内容一系列缜密的部署,这八个字,可算是整篇信最温情的部分了。   到了烟州没多久竟然要出海了,这姜沂还真没想到。   挺好的,让沈谕好好磨练磨练,姜沂无声地笑了笑,看向了窗外的明月。 第54章   她们上船不久, 船只就开离了海岸,朝着苍苍茫茫的大海深入了。   沈谕基本没有坐过船,以前也就在湖上坐过一些游览船, 但是那哪能跟这种装载着货物航行在大海上的庞然大物相比。   不过好在她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在船上也没有很不适应,如履平地一般,只要别在有风浪的时候在甲板上瞎晃悠,就不会晕船。   白忆和季黎好像都不是第一次坐船, 这两人也跟没事儿人一样。只有洛潇, 身子弱一些,也没坐过大船,刚刚起航的时候很不适应, 只能待在船舱里,不能在外面风吹日晒。   船是商会下面的一艘中型船,非常普通,不算奢华, 倒是委屈了素来锦衣玉食的季黎。   沈谕觉得季黎还算有点大小姐脾气的, 虽然是她非要出来看看风景透透气, 但是真让她出来了,让她坐这么一艘普普通通的破船,她还是会抱怨两句。   跟季黎比起来, 白忆就还好,虽然她这个人向来有些骄纵,但是吧,沈谕承认,在大是大非上,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而且很重要的一点, 白忆能吃苦,虽然有时候也会咒骂两句,但是她习武很是勤奋,沈谕总觉得,这人武功内力必不在自己之下。   季成和能放心地让白忆做这么多事,上次去广南州那个身材壮硕的梁滨都没带就带她,白忆必然是有着过人的本领,只不过,沈谕好奇——这么一身功夫,谁教她的呢?   从开船到抵达龙岩岛,天气好的话,十日左右就能抵达。看洛潇这个样子,沈谕祈祷,最好不要有风浪吧。   不得不说,这祈祷还真有用,第九天,她们就到了龙岩岛。   到岛上的时候正好是傍晚。这是沈谕第一次来到岛屿上,龙岩岛跟内陆比起来景观差异还算蛮大的,根据沈谕学过的知识,这里的景色是很明显的亚热带景观,而且岛上的建筑比起内陆要朴素简陋很多,岛上的人肤色也要黑黄一些。   沈谕上岸的时候,跟着人群慢慢往里走,几个当地人打扮的人从她身边过去,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俚语。她想了想,很类似在烟州或是云州乡下能听到的那种吴地方言,反正对她来说就是加密语言,听了跟没听一个样。   “黎姐,你知道商会派到龙岩岛的办事处在哪不?”沈谕四处观望,扭头看向季黎。   “不知道啊,下面这些小事我怎么能知道。”季黎摇了摇头,“别着急,我去问问。”   “你还懂这里的俚语啊?”沈谕很是惊讶。   季黎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说俚语,我经商这么多年,看人的能力最准的,等着啊,没有美色办不到的事儿。”   说完,季黎就朝着街道里面走去,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大晚上的,她们几个也没有人跟着,除了一些说靖朝官话的人她们能听懂,其余那些土著打扮的她们完全不能理解,况且洛潇又长得这么出众,沈谕已经注意到好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洛潇身上了。   洛潇倒是无所谓,似乎早已经习惯被人打量了。沈谕却是心里一凛,朝洛潇靠近了几分,给白忆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洛潇两侧。   这要让季黎看见了,估计要气的骂人了,沈谕在心里暗暗想到。   三人原地等候了片刻,没见季黎出来,白忆有点着急,“要不然我们往里走走吧,也被在这干等着。”   洛潇也点头说道,“正好往里走走,迎迎我姐姐。”   这一说,大家就开始往街道里面走。龙岩岛不愧是靖朝江南东南地区商贸船只经停的大岛,这般夜幕时分岛上的街道也不见得冷清,虽说算不上熙熙攘攘,但不乏生气。   越往街道里面走,打量过来的目光越多,尤其是她们三个一看就是江南打扮,中间的那个姑娘又生得堪比洛神,经过街道两旁的一条黑黢黢的巷子时,沈谕清晰地听到了从巷子口传来的几下轻佻的口哨声。   她皱了皱眉,白忆先忍不住了,“啐”了一口,不悦道:“这群混账,给他们脸了。”   “别动手。”沈谕眼看着白忆看向了巷子口,生怕她冲动出手,连忙出声制止道。   “沈谕说的是,别脏了你的手。”洛潇目不斜视,冷冷地说道。   沈谕听着有些微讶,这还是洛潇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的大名,看来在这个高冷的春陵小姐眼里,自己也算是个熟悉人了,这让她很是欢欣。   三个人又往里面走走,就看到季黎从另一个巷道拐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孔武的男人。   离近了沈谕才看见,这个男人留着短短的胡须,看上去过了而立之年不久,皮肤黝黑,身材很是壮实,对季黎很是恭敬。   “这位就是钱超钱掌事,也可以叫他钱大人。”季黎打趣地介绍了一句。   钱超一听,吓了一跳,立马恭声道:“黎大人这就折煞小的了,小的不过是商会下面一个小小的龙岩岛领事,哪里敢称什么大人。”   说着,他又看向沈谕等人,行了一礼,“见过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小的有失远迎。”   “繁文缛节就不必了。”季黎摆摆手,“钱超,带我们去你府上吧,现在时候不早了,明日再跟你商议这次沉船的事。”   “好好好,各位大人,这边请。”钱超很是恭敬,领着沈谕她们往街道里面走。   沈谕一边走一边想着,季黎突然出现,这位钱大人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同情钱大人起来。   说是钱府,其实也就是是个不大的小院,有着几件厢房,前面一大片建筑就是泗成商会在龙岩岛办事的场所。   “钱大人好生清廉。”进了小院,季黎微微一笑,淡声说。   钱超对季黎的夸赞有些不知所措,搓了搓手,笑道:“黎大人谬赞了,这些都是应该的。”   “只是,寒舍太过简陋,怕是要委屈各位大人,还有两间客房可以住。”钱超想了想,很难为情地说。   “这个无妨,反正我们来的时候坐的船也够破的了。”季黎自嘲地笑了笑。   “咱俩要住一间咯。”白忆看着沈谕,眨了眨眼,故意说道:“不知道姜沂会不会介意。”   “你别瞎说就不会。”沈谕又好气又好笑。   安顿好她们四个,钱超小心翼翼地关好了厢房的门。   今晚真是把他吓了一跳,下面的人通报来了一个女人,江南那边的打扮,指名道姓要见他,他还以为是商会派过来调查沉船事件的人,谁成想,竟然会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黎会长。   他见过季黎,但也就是见过一次,还是在没来龙岩岛的时候。但是季黎那样的人,跟洛潇姜沂一样,见一次就足以让人久久无法忘记。   离开小院,他就赶紧安排手下,让手下去联系酒馆的人,明天晚上要好好摆一桌,黎会长来了,可不能怠慢了。   虽然黎会长说不要声张,但是备一桌好菜肴,应该没什么问题,钱超暗暗思忖。   ——————   是夜,龙岩岛上某处客栈里。   “大人,咱们那边在钱超那安插的眼线回话了,说是今晚来了四个江南女子,好像来头不小。”客栈里,一张长桌旁,一个小厮弯身对一个身材壮硕长相粗犷的男子说道。   如果沈谕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来,这个男子就是谢逸的贴身侍卫,千云山庄的赵承,他旁边坐着的,就是贼眉鼠眼的张佑。   “江南女子........灵烟阁动静挺快。”赵承有些自言自语,“会是谁呢.......”   “我今日蹲守码头,见着几个熟面孔,这四个人中,有沈谕和白忆。”长桌对面,坐着两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其中一个的黑衣带着更复杂的纹路,两个人衣服左肩处,都有着一个不起眼的标识。说话的,正是那位衣服带着纹路的男子。   这个标识很小,但是能让人闻风丧胆,因为它代表的,就是广元门下面的暗卫杀手组织——天影楼。   “哦?九原山庄的沈谕,跟季成和形影不离的白忆......她们俩果然来了,这一趟没白跑。”赵承叩了叩桌子,笑道,“蛮有意思的,正好一窝端掉,剩下两个,应该是泗成商会的人。”   “赵承,先说好,动手的时候我们两个直取沈谕,你来解决白忆。”男子又说道。   他整个人非常消瘦,身形完全隐没在黑衣之下,露出来的半张脸棱角分明,给人的感觉很是冷峻。   “喂,映和,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承不满地说。   “哼,你别忘了乌大人的指示。”被称作“映和”的男子冷笑道,“乌大人要活捉,你出手没个分寸。事成之后功劳自然是我们共同的,你还怕我抢了不成。”   映和这样说,赵承也无话可说,只得犟嘴似地回道:“你最好记得。” 第55章   这一趟来找钱超, 实际上也没获得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   钱超又把在信上已经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又带过来几个从失事船上幸存的小厮,小厮他们说的也没什么大用, 只不过加深了季黎对这次事件系人为的判断。   宴会散去后,季黎在厢房里对沈谕说:“这次沉船事件绝对又是千云山庄那边的人做的了,只不过没什么证据,毕竟船也沉了,这几个活下来的船员也没见到舵室里发生了什么。”   沈谕点点头, 回道:“不错。他们只是说风浪太大, 船的航向根本看不清,还没分辨出正确的方向就触礁了。这样说来,其实很可能航向被人人为的改掉了, 只不过他们不清楚。”   “我也觉得是。”白忆看了季黎一眼,“大概率就是他们干的了,既然他们这么不客气,那咱们此次回去, 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了。”   “欺人太甚了点。”季黎有些恼怒, 恨恨地说:“这此商会损失这么大, 他们又做这些手脚让我们吃哑巴亏,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回去我自有手段收拾他们。”   “黎姐,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沈谕问道。   “在龙岩岛玩一天再走吧,后天晚上怎么样.......”季黎想了想,回道。   “可以,我都行。”白忆很快说道,“你不再玩几天?你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不多停留了。”季黎叹了一口气,看向了洛潇, 温声道:“潇潇说了,她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再说了,回去商会的事情又堆成小山了。”   “行吧。”白忆双臂抱胸,沉声道:“回去你打算怎么走?钱超不是说可以派人用一艘小船单独把我们送回去?”   季黎摇了摇头,“别了吧,不太安全。万一钱超身边有奸细,咱们行踪不是暴露完了,什么时候走也别跟钱超说,咱们走了就走了,到时候留一封信在这就行。我觉得吧,还是跟着一艘大点的货船走比较好。”   沈谕在一旁听着,好像在想什么东西,听到季黎说“钱超身边有奸细”,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整个人都通透起来。   “我有个想法。”她从椅子上弹坐起来,看上去有些激动。   “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千云山庄或者广元门要搞这么一件事,当然,让我们商会受到了巨大一笔损失,也影响了商会跟外面藩国的合作。但是,其实他们也清楚,我们很快就会想到这一点,就像黎姐之前说的,他们能这样对我们,我们也能这样对他们。”   “刚才黎姐说‘钱超身边可能有奸细’让我瞬间想到了,也许他们的目的本来就不仅仅是对我们造成经济损失,也许目的是——”沈谕说着,看向了白忆,“就是你。”   “我?”白忆不解地看向沈谕,“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的目的,可能是杀你。”沈谕沉声说,“虽然你不说,可是我能感受到,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白忆,你怎么可能只是季成和身边的侍卫。上次从广南回来,既然我们都能感受到,景王跟广元门有所勾搭,你的身份我不清楚,但是很可能你就是官府的人。这点我相信黎姐和季成和都知道。如果对方想要研究你,仔细调查就能发现你身上的疑点,如此说来,利用这次沉船事件把你从烟州调到这么个地方,再瓮中捉鳖,也不是不可能。”   沈谕话一说完,白忆变了变脸色。   季黎想了想,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想走,还得再想个更为隐秘的办法?”   沈谕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费尽心思想怎么才能离开岛屿,如果对方真的这样想,必然已经在离岛的码头安插好人手,而且动手最好的地方,应该就是在海上。我建议我们选择一艘小船,这样对方不容易藏身,而且如果不幸地被我猜中了,还能最小化的波及他人。”   “可以,就这样。”季黎点点头。   沈谕看白忆一直在沉思,以为她是有些紧张,安抚地说:“别紧张,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很可能根本就不是这样,再说了,他们这次行动也是有风险的,不可能大范围地派一堆人过来围剿,要是那样他们早动手了,没必要等到我们走。由此可见也不会来多少人,咱俩也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真有什么事我倒要看看对方身手有多好。”   “没有,没紧张,只不过想到了一些事。”白忆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想了想应该不太可能,对方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你说的也对,真要来人了也没什么可怕的,说到这,等真来人了,让你见见我的剑法。”   沈谕既然这样说了,大家都警惕起来。   第二天晚上,沈谕和白忆偷偷上了一辆大船,登上船没多久又搭载小船回来了。   第三天换的白忆和季黎,直到第四天晚上,她们四个才一同在深夜出发,搭载一条小货船出发。   “真是太折腾了。”季黎很不能适应这种舟车劳顿的生活,愤愤地说:“都怪千云山庄那群家伙,这次我回了烟州一定要他们好看。”   “我们这样折腾下来,应该有一定迷惑他们的作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他们中的一些小喽啰应该能甩掉。不怕他们能派来什么高手,但是人要是多了,还真是麻烦。”沈谕望着船外漆黑如墨的海水,淡淡地说。   白忆附议,说道:“如今看来,我们很可能就安全了。”   沈谕点点头,“但我们还是得注意,黎姐和潇潇姐,你俩一定要跟着我们俩,我们不要分散行动。”   上船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船上还有很多船客,沈谕打听打听才知道,除了运货的商人,就是一些江南地区的“浪子”,搭载这种便宜的货船出海游览游览。   洛潇晕船,在甲板上待不太久,很快就回舱室去了。她走的时候,白忆一直跟着她。   小货船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还提供简单的茶水食物。季黎和沈谕都没什么困意,两个人靠在船舷上喝茶聊天。   “这次出来,沈小姐真是给人安全感。”季黎笑了笑,说道,“有胆识,有魄力。”   “黎姐别笑话我啦,在您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沈谕笑了笑,跟季黎碰了一杯。   “别谦虚了,回去我可得给姜沂好好夸夸你。”季黎朝舱室看了一眼,“我先回去看看潇潇,你也早点进去休息。”   沈谕点点头,目送季黎的身影消失在舱室里。   她今晚格外精神抖擞,一点睡意都没有,靠着船舷,吹着咸湿的海风,望着水面上带着褶皱的月亮倒影,沈谕渐渐地出了神。   恍惚间,听到身后有壮汉招呼着船员给他上酒,沈谕回头看去,看到三五汉子,面色都有些赤红,应该是没少吃酒,听他们说话,好像是从江南那边来的。   这些汉子中较为消瘦的那个,还能一边敲筷子一边吟诗,很有才的样子。   沈谕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群人挺生龙活虎的,挺有意思。   小桌上的茶水还有一点,沈谕端起茶壶,正好还能倒一杯。   她仰头就喝了半杯,放下杯子的时候看到正前方从舱室里出来俩弯身低着头高举着托盘的黑衣船员。   沈谕凝了凝神,手里的杯子悬在了胸前,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船员托举着酒水从沈谕身边经过,跟沈谕擦肩而过的时候,右边的那位右手一抖,顷刻间从袖口里飞出来一把匕首,直直地朝着沈谕的胸前刺去。   沈谕反应也算快,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挡,匕首正好刺中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谕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于此同时她整个人往后跃去,跟两个黑衣船员拉开一小段距离。   黑衣船员相视一眼,同时仍了托盘,酒水飞溅,酒杯摔的粉粹。   两个人瞬间朝沈谕扑过来,其中一个冷声道:“沈小姐,束手就擒吧,跟我们走一趟,不伤你。”   两个人扑过来的时候沈谕就看到了他们左肩上的图腾标识,她认了出来。   天影楼,沈谕瞳孔一缩,霎时间就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的舱室内,赵承带着手下人跟白忆交战起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摘下面罩的一瞬间就被白忆和季黎认出来。   “赵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千元山庄是要跟灵烟阁开战了?”季黎怒目看向赵承,说道。   赵承笑了笑,回道:“你们都死了,哪里还有人去说呢?”   说完话,他没有要继续听季黎说话的意思,拔刀朝着白忆而去。   实际上赵承不是白忆的对手,奈何季黎和洛潇都没什么功夫,白忆又不能□□,没交战几个回合,洛潇就被张佑抓住了。   白忆停了手,季黎很是紧张,看向赵承说道:“赵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放开她,我跟你走就是了。”   “本以为抓着九原山庄那丫头就不错,没想到还能抓着你季黎。”赵承玩味地笑了笑。他看向白忆,命令道:“放下剑,高举双手。”   “凭你们四个人就敢来龙岩岛,你们怎么能蠢成这样呢?”赵承继续嘲讽道。   洛潇看了看悬在自己脖子前明晃晃的寒刀,淡声道:“白忆,别听他的,他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没了我,你带着姐姐走吧。”   季黎能听出来洛潇是什么意思,她太了解洛潇了,这人骨子里的偏执谁也无法改变。   “别做傻事!”她看向洛潇,美眸里全是焦急。   洛潇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双眼。   “她说的对,春陵小姐,别做傻事啊。”   洛潇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柔男声。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青衣人影鹰隼般显现,一刀毙了张佑的命。 第56章   张佑身子软软地倒下, 洛潇双手一直被他钳着,这下才解放开来,一时间有些重心不稳, 倒在了青衣男子的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搞的一愣。   白忆反应快,提剑就向赵承刺去,赵承本就以为胜券在握,又被突如其来的青衣男子扰了心神,这下白忆突然冲杀过来, 慌忙提起武器抵挡, 可是没白忆剑快,左臂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顷刻间就汩汩地往下流。   赵承回神细看青衣男子, 勃然大怒,高声叫道:“墨隼!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叛变不成?”   他这话一说,白忆吓了一跳, 也分神去看那青衣男子。   他是墨隼?广元门的墨隼?这不是跟赵承一伙的吗?   白忆心下正疑惑, 又听见赵承冷笑道:“我说这些日子怎么见不着你的身影, 原来你早就投敌了!待我回了门派里,看你还能逍遥到什么时候!”   “你配跟我说这话么。”被称作“墨隼”的青衣男子一改之前跟洛潇说话时候的温柔和气,语气变的冷漠刻薄起来, 配上嘴角的一抹讥笑,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   赵承脸色一变,他哪里是墨隼的对手,墨隼冷冷地看过来时,他已经有了逃跑的念头。   然而,墨隼怎么能给他逃跑的机会。已经中了白忆一剑的赵承, 在江湖第一轻功高手面前,连看清他的脚步都做不到。   几个呼吸之间,墨隼已经带着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鬼魅般地闪现在赵承背后。   “到阎王那里,再去状告我吧。”墨隼在赵承耳边,轻轻地说道。   匕首划出一道好看的弯月形,赵承跟张佑一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小姐,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沈谕。”墨隼迅速移开了目光,看着白忆说道。   说完,他就如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在舱室内。   墨隼到甲板上的时候,沈谕也快被两个天影楼的家伙逼到穷途末路了。   她退到了甲板最后面,身后就是漆黑如墨的深邃大海。   这两个天影楼的暗卫组合着夹击她,跟猫戏耍老鼠一样,就是不下杀手,沈谕疲惫地招架着,就是不低头,就是不服软,这会儿站在船头,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两个暗卫也算机敏过人,墨隼从他们身后出现时,两人都朝着旁边闪开一大截。   映和显然也认出了墨隼,一脸难以置信,喃喃道:“想不到,你竟背叛了天影楼......”   “我没有。”墨隼跟映和说话的时候还算和气,甚至还夹杂着笑意:“我本来也就不是天影楼的人啊。”   “映和,你也是条汉子。良禽择木而栖,有可能的话,你也别被那个地方束缚着吧。”墨隼说完,看向沈谕笑道:“你对我还算不错,我就不跟你兵刃相见了,只不过,这个女孩,我要带走了。”   映和面色一变,“这次是乌刹大人亲自做的部署,墨隼,你我好歹也曾共事,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完不成指示,你让我如何回去!”   见墨隼无动于衷,映和急道:“这次是活捉,不会伤她性命,你把她交予我,我必不提今日这一幕!”   “呵呵。”墨隼笑了笑,“乌大人的话,卑职还真不敢相信呢。”   “抱歉,恕难从命!”   墨隼此言一出,就冲上前带着沈谕从船头一跃而下,没进黑黢黢的海水里,身影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映和的面色变得复杂起来,看着从舱室中仓皇逃出的赵承手下,心里已经猜到赵承张佑怕是已经归西了,本来墨隼就不喜欢那俩狗仗人势的家伙。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另一个暗卫看向映和,有些不知所措。   映和叹了一口气,“走吧,前来接应的船应该到了,稍后放出信号,地下室的人手备好了吧。”   “都好了,咱们暗卫随时待命。”   “那就行,沈谕跑了,其他的人,最好也都沉进海底吧。”映和眼里闪过一抹狠色,“我们走!”   天影楼的影卫们刚离了船,这艘货船底部就传来轰然一声巨响,船体都开始分崩离析起来,海水迅速地往上吞噬。   ——————   “这群疯子!”季黎破口大骂,“还炸船不成!”   白忆跑到甲板上,想着拉着沈谕和墨隼一起,却吃惊地发现,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整个船都开始混乱起来,除了她们之外,原先的那些船客四散奔逃,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嚎啕大哭哭爹喊娘起来。   好在船长还算冷静,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汉子,立马高声招呼着,让大家跟他去搬长木筏。   原先在甲板上喝酒吟诗的几个江南汉子,这会儿还算冷静,跟着船长去搬运木筏去了。   大家一看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又纷纷拼命往木筏上挤。   几个大木筏搬出来,汉子们把它们抛到海上,船长和这几个汉子先上去了。这几个木筏都是设计好了,彼此带的都有钩子,他们一上去,就先把几个木筏连起来。   众人一看有人上去了,又开始嚎叫起来,甚至已经在船口发生了踩踏事故。   在死亡面前,人性的丑陋展露无遗。   白忆是会轻功的武者,根本不需要跟这群人挤,一个轻功就从众人头顶上飞跃过去,稳稳地落在木筏上。   她凤目一凛,长剑直指船口,叱道:“都安静!一个个来!”   “本姑娘来自灵烟阁,怎么,说话还不能作数?”白忆剑尖闪着寒芒,看上去气势逼人。   这些船客都是东南沿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灵烟阁,这会儿还真是被这个名头唬了一下。   “你们这样挤下去,怎么能安全上来!”白忆见他们有所畏惧,也温和了一点,侧身开始让船口的人一个个上来。   队伍后面的人心急如焚,可是前面不止有白忆,还有先前那几个汉子镇着,还真是不敢造次。   好在船上人不算多,三四个大木筏下来,还是能勉强装下。   还差最后几个人的时候,明显著木筏有点往下沉,筏上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不装了吧......”   船长仔仔细细地看着木筏,咬牙说道:“装!怎么不装,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淹死?”   “他们上来了我们就完了!”起哄的人又说道。   白忆就在边上,看着即将沉没的船上人,示意他们上来。   除了一些一开始就被沉船吓破胆没有及时撤离的船客,大家基本都上了木筏。   所幸的是,木筏还能在海上漂,就是漂的速度不怎么快。   季黎走向船长,笑问道:“敢问阁下贵姓?”   船长答道:“鄙人姓范。”   “范船长沉稳又心善,实在是让人佩服。”季黎由衷地叹道。   方才知道船被炸的时候,她还真有点绝望,毕竟奈何白忆浑身解数,奈何她季黎在烟州叱诧风云,可是到了海上,她们都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   这次侥幸逃离,真是多亏了这位成熟稳重的船长。   “姑娘过奖了,鄙人在这海上漂了三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范船长笑道。   “感兴趣的话,欢迎来到灵烟阁。”季黎朝范船长抛出了橄榄枝。   她这一说,木筏上顿时就有人说,“还灵烟阁呢,这次遭遇袭击,恐怕那群人要杀的就是你们吧,还害的我们险些丢了性命。”   白忆目光沉了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毕竟这些人,说的也是事实。   ——————   好冷。   沈谕脑子混沌至极,四肢百骸里都好像流动着寒冰利刃一样,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直观地感受。   这是在哪,我怎么这么重......   沈谕费力的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周身全是腥咸的水,顿时吓的一激灵,脑子也清醒了大半。   “醒的挺快。”身旁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男声。   沈谕侧头看过去,映目而来的就是一个青衣男子,头发已经全湿了。他面容俊朗,说不上特别英俊但是很耐看,皮肤很是白皙,整个人很瘦。面容还是年轻的,但是眼神却有种经历各种风浪后的成熟通透。   沈谕记起来了,先前围杀她的暗卫,其中一个说他是墨隼来着。   “你没什么事。”墨隼见沈谕看着她,解释道:“先前你跟两个暗卫交战太多疲惫了点,一接触冰冷的海水晕过去了。”   沈谕还没说话,墨隼就抛过来一个类似浮板的东西,“先抱着,省力,别抱着我。”   沈谕这才发觉,她一直抓着人家衣服来着.......   沈谕很是不好意思,迅速松开了手,抓紧了浮板。   “什么都别问,有什么话,我们上了船再说。”墨隼看着沈谕,叮嘱道,随后就开始四处环顾。   墨隼观察完,说道:“你跟着我,我们怕是要游一段距离。”   “你要是坚持不住,就跟我说。”   沈谕点点头,纵然心里有着千百个疑惑,现在都化作了沉默,老老实实地跟在墨隼后面。   两人游了一小段,沈谕就累的不行,说道:“不行了,我游不动了。”   墨隼停了下来,安抚道:“没关系,我们歇一会儿。”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没多久,沈谕就看到茫茫大海上,前方有一道微光。   墨隼眼前一亮,吹了一声口哨。   这声口哨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脆,他带着沈谕朝着微光游去。   渐渐地,沈谕视线里,出现了一叶小舟。 第57章   “不用游了, 他能看见我们,等他过来吧。”墨隼也看见了那叶小舟,拍了拍沈谕的肩膀, 示意她停下,在水上漂浮一会儿。   沈谕早就累得不行,墨隼这一说,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比之前紧张划水时候漂浮得更高了。   慢慢地, 小舟越靠越近, 沈谕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带着斗笠的黑色人影。   人影撑着一杆长杆,朝着这边缓缓地划过来。   船靠近的时候, 墨隼一手拽着船舷,一手拉过沈谕。船上的男人放下长杆,也过来搭把手,把沈谕拽到船上去。   沈谕刚一上船, 男人给她递过来一个软垫子还有一大块布, 让她先擦擦身子。   “船小, 你先进篷子里面去,我们在外面,里面有干的衣服, 你先换着吧。”男人开口说话了,听声音也是位年轻男人。   沈谕点点头,累的说不出话,直接钻进了篷子。   里面只有微弱的烛光,沈谕摸索着才摸索到几件干的衣服,也都是黑色的, 材质也很普通,穿上去甚至有点刺人。   死里逃生后还能有这些,沈谕已经很满意了。   她不紧不慢地换着衣服,一团浆糊的脑子也变得清明起来。   失策了这次,原以为广元门那群人只要找白忆的麻烦,谁成想,竟然是要活捉自己。   沈谕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广元门的人抓自己干什么,自己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出身平平,武功就算异于同龄人,可是在天影楼两个暗卫夹击下还是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除此之外,就是墨隼。他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怎么会平白无故就出现在海上,还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救了自己呢?   这次接触墨隼,沈谕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那天在萧山把自己推下悬崖的人。两人的身手很像,但是气质不太一样,这次的墨隼,要潇洒随和一点,在萧山的墨隼,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冷血的杀手。   这可能就是师姐说的,江湖轻功易容第一人。墨隼易容,原来改变的不仅仅是面貌身材,还能改变气质。   这样想下来,沈谕真的很难分辨,到底哪个才是墨隼的真容呢?   换了衣服出去,沈谕对上了墨隼的目光,他朝她笑了笑,很是平易近人。   “换好了?我进去换咯。”墨隼语气很是轻松,绕过沈谕,钻进了篷子。   沈谕坐在小舟边上,靠着船舷,目光平视苍茫的海面。   接应他们的男子给沈谕递过去一件披风,又说道:“沈小姐披上吧,夜里凉。”   沈谕双手接过来,感激地说:“谢谢大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男子笑了笑,摆摆手,“哪里。你是墨大哥的朋友,墨大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们许久没见了,有大半年了,前些日子,他把我喊出来。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这一边周旋,他说,是来救人的。”   沈谕跟他搭着话,墨隼换好衣服出来了,笑道:“这位是俞兴,算是我的朋友,在泰临县那里开着一家酒馆。”   俞兴笑道:“我已经跟她介绍过了。”   沈谕看见墨隼,犹豫着,学着俞兴叫道:“墨大哥?”   墨隼点点头,看向沈谕,等着她说话。   沈谕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问,先道了谢,“多谢墨大哥救命之恩。”   “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儿?”墨隼扬了扬眉,看着沈谕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们并非第一次相见。”   沈谕点点头,“萧山那次,应该就见了。”   “不错。但其实,远不止这些。”墨隼往前倾了倾身子,笑道:“说到感谢,其实我也要感谢你才是。”   他这一说,沈谕更疑惑了。   墨隼接着说,“我第一次见你,已经快一年了,是在去年中秋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奉命追查姜沂的行踪,埋伏在了你们山庄下面的南桥县。那个时候,你就跟姜沂走的特别近,因此进入了我的视线。你就像是一种凭空冒出来的人物,突然就成了姜沂的心腹一般。你们山庄我没怎么进过,但是在南桥县,没人能发现我。”   “那个时候,我是刚通过山庄内的大比,因此跟师姐走的近一点。”沈谕解释道,看向墨隼的时候又感觉有点怪异。这个人,追查起情报来,功夫真是出神入化。怪不了当初,姜沂不是很想让自己跟她过于亲近。   好在这种人,目前看来,虽不算友军,但也算不得敌军。   “还有就是去萧山之前,姜家举办寿宴那次,你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就是我。”墨隼又说道。   沈谕很是吃惊,“那个白面小生就是你啊?”   “不错。当时我见你,主要还是想试探试探你跟姜沂的关系,好让我看清你到底是个丫鬟似的小鱼小虾还是姜沂的心腹。如今看来,显然是后者了。不然他们抓你干什么?”墨隼这话一说,沈谕立马明白过来了。   “然后就是萧山那次了。当时我接到的指令就是要杀你,准确的来说,也不只你一个,还有你身边那个姓易的小子。其实杀你们两个,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那次就是我违反命令的开始。正如我在船上对映和说的,我并不属于天影楼,否则我违反了命令必死无疑。他们这些暗卫,身上都被下了蛊毒,不效忠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说我是广元门的人,不如说我是拿钱办事。这四五年来,我替广元门抓取过不少情报,也没少杀人。但是你,一个十几二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心善的小姑娘,我还真没杀过。”   “这些宗派家族间,都是狗咬狗一嘴毛,杀谁不是杀,反正也没多少好东西。”墨隼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杀了你这种人,可就违背我师父教我武功时候的初心了。”   “你在广南的时候,我们偶遇过一次。你还记得你跟灵烟阁那个姓白的姑娘,你俩救过一个晋商铺子。那天出现的年轻男人也是我。刘叔是我老乡,我是晋州人,父母早就双亡了,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墨隼说到这里,双眸里满是怀旧和感慨。   “我在广南的时候,伪装成一个年轻普通的晋州小伙子,平日里有空会去帮着刘叔做事。那天是几个泼皮耍无赖,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总是有着纠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无独有偶,你出现的倒挺及时,要不然,我就得易个容亲自出手了。”墨隼笑道。   “原来是这样。”沈谕也有些感慨。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跟墨隼早有交集。   “你今日出手,就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沈谕忍不住问道。   墨隼摇了摇头,“我这一身功夫,可不是白练的。虽说杀人交战比不上别人,可是我若想逃,没人能奈何的了我。广元门的人,又何曾见过我的真面目,他们怎么分清,哪一个才是我?”   “这次上了岸,我也不会再回广南了。我打算北上,回晋州了,太久没回去了。”   “我小时候在晋州长大,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师父南下,修成就自己在江湖上闯了。这些年,我从广元门那得到的钱财,已经帮助过不知道多少晋商了。各大商会里,应该都有我的钱财.......”   沈谕听的很是震惊,原来墨隼......是个隐形富豪。   “把你送上岸,你就回灵烟阁吧。白忆身边那两位,是泗成商会的人吧,其中一位,跟季成和长得很像。”墨隼想了想,笑道:“季家人受了这种惊吓,季成和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回灵烟阁应该会很安全。”   墨隼一说白忆她们,沈谕就想起来,他们在海上游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怕是船被炸了。   希望她们平平安安吧。   沈谕开始担心起来。 第58章   “墨大哥?”沈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看向墨隼,叫了一声,面色有些凝重。   “嗯?”墨隼看过来, 点头示意她说。   沈谕迟疑了一下,思索着试探道:“墨大哥可知道景王?”   “景王?”墨隼重复了一遍,笑道:“景州那位王爷吧。他如此出名,朝廷内外,谁人不知啊。”   “墨大哥你知道我不是单纯问你景王。”沈谕笑了笑, 继而收敛了笑容, 严肃道:“墨大哥是否知晓,广元门与景王一事?”   墨隼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说道:“你把其中弯弯绕绕详细说来听听。”   沈谕点点头, 回忆道:“这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我在广南。就是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   说到这里,沈谕面色一变,“不对, 上次我们在广南见面了。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几个的行踪?当时是不是广元门派遣你的?”   墨隼见沈谕看向他的目光骤然间笼罩着一层阴霾, 连忙宽慰道:“没有。上次你我相遇, 纯属巧合。我在见你俩之前根本不知道你们来过广南。见了你们之后,虽然知道了,可也没有去打探。毕竟我之前说过了, 我对广元门不过是拿钱办事。若跟他们是一伙,今日也没必要这般大费周折。”   “是我冒失了。”沈谕连忙道歉,怕寒了墨隼的心。   “无妨,你继续说。”墨隼笑着摆摆手。   “那个时候我们去广南,正好赶着广元门举办商会。其实季成和我师姐他们是借着这个机会了解广元门和琉台蹊跷的地方,没想到歪打正着目睹了景王的出现。”沈谕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这场江湖纷争,或许,要打到庙堂那了......”   “与我何干呢?”墨隼不在意地笑笑,眉宇间尽是洒脱和释然,说起话来还有些放荡不羁,“我不过天地间飘飘然一过客,偶得恩师亲传学了点飞檐走壁的本事,终归到底是个小人物,这种朝堂大事,哪轮得到我来管呢?”   沈谕抿了抿唇,墨隼说的有理。强如墨隼都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渺小如她,怎么妄议起来王朝内乱了呢?   是小说读多了吧,沈谕在心里嘲讽自己一句,还真想着惩恶锄奸,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沉默了一会儿,沈谕说道:“就算景王有异心与我们无关,但是景王跟广元门联合起来,对我九原山庄来依然是很严重的打击。要是他们真有反心,一旦闹起来,景王夺了位,云州哪里还容得下我们一个山庄?”   墨隼打断她,“停。你怎么越说越夸张?你怎么能证明景王一定有反心?他出现在了广元门的商会上,那又怎样呢?”   沈谕看向墨隼,问道:“那墨大哥你这么长时候跟广元门打交道,你可曾听过什么?”   墨隼摇了摇头,“说白了我也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这种事情,接触不到的。”   沈谕又问道:“那墨大哥可知道,这次映和他们为何要抓我?听他们说乌大人,乌大人是谁?”   墨隼目光沉了沉,仿佛提起乌刹来就是一件压抑的事。   “他是天影楼的头号暗卫,也是广元门门主贴身侍卫,武功过人。”墨隼解释道,“他的轻功可能不及我,但是杀人的本事确实一流,是个凶狠的杀手。他做事向来缜密,下手狠辣,出手从不给对手留活路。”   墨隼看向沈谕,“他的指示基本就是门主的指示。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被他们看上的,要活口,怕是从你这能要到什么东西。”   沈谕心一沉,她很快就想到了姜沂。   她什么都没有,也不值得,唯有的,就是身后的姜沂。   许久没见姜沂了,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沈谕越想越不安。   墨隼也想到这一点了,见沈谕情绪有点低落,宽慰地说:“你别担心,来之前,云州那边还没什么大动静。况且你师姐远非常人,哪里是轻轻松松就被人下手的。”   沈谕点点头,又听见墨隼说,“除此之外,天影楼还要注意一人,名唤花影。”   “花影.....”沈谕喃喃道。好像听过,也好像不曾听过。   “你回去后,可以把这些说给灵烟阁那几位听。这也是我跟广元门接触后才知道的。”墨隼继续说道,脑中回想着有关花影的信息,非常凝练地说,“她是一个奇女子,一个用毒高手。”   沈谕面色又变了,真真正正地有点害怕起来。   明枪刀剑还好,虽然锋利,但至少看得真切,死的也明白。可是毒这种东西,杀人于无形,而且招招致命,阴毒至极,死都死不明白。   幸好墨隼还能保持中立,若是他和花影联手,一个制毒,一个下毒,怕是灵烟阁和九原山庄加起来都敌不过广元门。   “那花影,跟你是不是一样的?还是说,她跟乌刹一样,是门主的亲信?”沈谕迫不及待地问道,神情焦急。   墨隼不急不忙地说:“别急,我不是说了,她是个奇女子。具体的身世经历我不清楚,是来自西域,应该是被门主那边的人从西域带出来的。她能被带出来是因为她天生体质特殊,据说小时候她跟一群孩子在林子里玩耍,误入了毒蛇出没的地方,结果别的孩子都中了毒,唯有她被咬了还毫发无损。这件事闻名乡里,不知怎么广元门竟然能打听到。她这种人好像能尝别人不能尝的药草毒草,因此有着过人的用毒本领。”   “她跟乌刹很不一样。我因为行动需要用她制的毒见过她,但也只是寥寥几次。她给人的感觉就算一个普普通通温尔文雅的姑娘,与寻常女子并无很大不同。只不过神情很是寡淡,很少有情绪流露出来,像是心死一般。”   “说她是广元门的人,不如说她是被圈养在广南州。”墨隼有些感慨,“她并不全然听话,也不怕广元门处置她,就像是个视死如归的人一样。这样的人广元门也没办法,还得靠着她制毒,只得供着。”   沈谕听着竟莫名有些心酸,总感觉,这个花影,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痛处。   想到这,她又开始警醒自己,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助纣为虐的毒手,不值得同情。   “谢谢墨大哥,我明白了。”沈谕真挚地说,“墨大哥回去了,也要多加小心才是,毕竟这一次,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   白忆她们在木筏上飘着,夜晚很冷,白日又很晒。   现在正是七月酷暑天气,在茫茫大海上漂行,还没个遮挡,把人晒的脸皮发疼,嘴唇干裂。   木筏上的众人口渴至极,只得喝海水,可是海水腥咸发苦,不少人喝了一口就吐了。   一想到还要一直这样漂着,没有水,没有食物,所有人的心都在迅速下坠。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傍晚的时候,就有一艘大船发现了他们,众人才算得救。   阴差阳错的,这艘大船就是泗成商会下面的商船。季黎上船的时候,把船长夸赞了一番,夸赞他有善心,热心肠。   泗成商会的大商船就是不一样,物资储备相当充足,人员管理也很高效。   季黎在船上安顿下来,才算是彻底放了心,她可不想,让洛潇在木筏上受那样的罪。   人人都奉承她是千金之躯,可她一直觉得,洛潇才是真真正正天神给人间的眷顾,乃是万金之躯。方才在木筏上她晒的双颊发红,都让季黎心疼不已。   都安顿好,季黎才与白忆说起沈谕这件事来。先前在木筏上,人多耳杂,连生的希望都有些渺茫,哪里有空想这些。   两人都清楚,沈谕话说对了一半,对方是要抓人,但不是白忆。   “你既说那青衣男子是墨隼,他怎会帮沈谕?”季黎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白忆也不清楚,看到季黎有些怀疑的神情,连忙说道,“不管怎样,黎姐,我们都不能怀疑沈谕。”   “我知道你待她好,但是万事都说不准。”季黎摇了摇头,“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等我们上岸了,是不是要修书一封,递与姜沂?”   白忆想了想,说道:“墨隼既来救沈谕,必是做了万全准备。我想,沈谕不会不给我们留了什么消息就跟着墨隼走了,等我们到了烟州,就在那等她的消息吧。若是她音讯全无,我们再给姜沂修书一封。毕竟,沈谕应该也不想姜沂知道这事。黎姐,我想你也能猜到,为什么他们要抓沈谕。”   这其实很清楚,无非是沈谕是姜沂的心腹,从她被派到跟灵烟阁合作就能看出来,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   季黎看白忆的神情,就知道,沈谕肯定不是姜沂的心腹那么简单。   略一思索,她也明白了过来,看向白忆好一阵说不上来话。   “她们......不容易。”半晌,季黎说了一句。   白忆点点头,郑重地说:“所以,黎姐,别怀疑沈谕。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背叛姜沂,她不会。” 第59章   泗成商会这艘货轮很大, 速度也很快,不到七日,白忆她们就踏上了烟州的土地。   到了烟州, 基本上遍地都是灵烟阁的人,她们上了岸先找个地方下榻休息一晚,第二天就有季成和的人被派来接她们回去。   回到了灵烟阁,季成和急急忙忙地来见她们。   白忆看着季黎跟着季成和进去,足足一个下午没有出来, 可见这姐弟俩是在忙活着商量大事了。   不过也是, 她们走的时候,原本就是想着偷偷去一次龙岩岛,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端倪, 本就没有料到这会是一次瓮中捉鳖的围剿行动。   季成和平日里对季黎格外放心,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好在一切都还算平安,除了沈谕那里出了很大的变数。   晚上季黎见着白忆, 开口就问道:“有没有沈谕的消息?”   白忆耸了耸肩, 无奈地说, “黎姐,咱们坐的船速度快,到了烟州又有人来接应我们, 自然回来地很是迅速。沈谕跟着那个墨隼,估计这会儿还在海上飘着的呢,咱们再等几日。”   “说的也是,那再等等吧。”季黎觉得白忆说的有理,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过了三日,沈谕还是音讯全无。   季黎有些着急,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找着白忆就对她说,“你说,会不会墨隼救沈谕也是假的,实际上还是要她的命?”   “黎姐,别想太多了。”白忆宽慰道,“应该不会。毕竟,之前在萧山,墨隼都没有要她的命,这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再等等吧。”   又等了两天,没等着沈谕,倒是等来了易玄清的信件。   他许久没联系上沈谕,之前寄信过来,季成和的人也不知道这几位跑哪去了,含含糊糊地回信过去,让他很是不安心,于是就又写信过来。   收到了信,白忆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在没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她还不想把沈谕和墨隼搅和在一起的事情宣扬出去。   于是她亲自写了一封回信,就说沈谕在执行任务,很快就会回来,署名署的她的名字。   易玄清收到信,更狐疑了。信中完全没说沈谕到底去干什么了,整篇信很笼统,要不是他认得这是白忆的字迹,他已经忍不住要怀疑灵烟阁把沈谕怎么样了。   但饶是如此,灵烟阁两次对沈谕的事含糊其辞,他还是不放心,写了一封信,派人日夜兼程往九原山庄送。   易玄清的这封信,不到两日,就送到了九原山庄,而且是青衣探接手,将直接送到乔瑾手里,再由她转交姜沂,是保密等级最高的信件。   乔瑾是第一次收到易玄清那边传来的加急信件,第一反应就是与沈谕有关,饶是收到信时已经夜半,她还是朝着姜沂的府邸走去。   巧的是,姜沂今日没有早睡,乔瑾到的时候,她正在灯下看着山庄各地传来的折子。   “有急事?”姜沂余光瞥见了乔瑾,抬头看向她,“辛苦了,进来坐吧。”   乔瑾轻轻地走进来,在姜沂书案对面搬了个椅子坐下,抬手把信件轻轻扣在桌子上,酝酿了一下,开口道:“这是易玄清那边传来的。”   姜沂写字的手一顿,抬眸跟乔瑾对视了一眼,右手把笔放在了小山形的瓷质笔架上,左手把信件拿了过来。   打开信件,姜沂垂眸读了起来。   乔瑾没有看过内容,这会儿专心致志地看着姜沂的表情。她敏锐地感受到,姜沂情绪起了很大的波动。   这封信不长,易玄清写的很凝练,半刻钟都不到姜沂就看完了。   放下信件的时候,姜沂眉头拧在了一起,呼吸节奏都加快了,明显是有些动怒。   “怎么了?上次苏家那边仓库被人烧了也没见你这样。”乔瑾有些不安,接过信件读了起来,读完她也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整篇信读下来,就是知道沈谕莫名其妙地联系不上了,灵烟阁那边也没给个清楚交待。   “这个季成和,怎么搞的。”乔瑾率先开口,怒气一下子上来了,“怎么把人给我搞丢了!”   姜沂要冷静一点,说道:“应该不是灵烟阁那边的问题,他们还算靠谱,不至于为难沈谕。一定是出了他们也无法掌控的事,沈谕现在很可能,他们也不知道在哪,又不敢跟我们说实话.......”   “应该就是这样。”乔瑾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姜沂闭了闭眼,神情有些痛苦,“我们再等几天吧。灵烟阁还没有通知我,应该是觉得他们能把沈谕找到,若是过几天还没有沈谕的消息——”   “那我陪你,杀进灵烟阁。”乔瑾会意,很快回道。   ——————   又过了三天,白忆都准备去九原山庄负荆请罪了,沈谕可算是出现了。   “姑奶奶啊,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白忆见着沈谕,差点上演涕泗横流的场面,“你再不回来,我可怎么跟你师姐交待!”   沈谕苦笑一下,细细地把她的经历说了说。   他们坐的船本来就小,速度也很慢,两天前她才上岸。上了岸,在海上漂那么多天,她身上都有一股怪味。没办法,白天出一身汗,身体脏了只能到海里泡泡,第二天继续晒,身体恨不得能晒出盐分,她都黑了不少。   哪像白忆她们,命好,住进了商会的大轮船,条件好多了。   这样的她,上了岸还不得好好的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   原先沈谕身上一个香囊都不带,现在恨不得带四五个,好好祛祛身上的海腥味儿。   把自己搞干净了,再买一匹马,日夜兼程的往灵县赶,到了灵烟阁,白忆还嫌她慢,这让沈谕真是委屈。   “就因为这些?”白忆听了沈谕的解释,很是震惊。   “我觉得吧,墨大哥本来就想回晋州,只不过再跟广元门撇清关系之前,顺水推舟帮了我。”沈谕想了想,说道,“这几天我们也没少聊天,除此之外,我觉得,墨大哥的师父对他影响也很是深刻。”   说到这,沈谕很是感慨,“墨大哥一身高强本领源自他师父。他从小无父无母,少年时有幸遇见他师父,想必他师父在他生命中是个极其重要的角色吧。他师父的教诲他一定如听圣谕。也许救我,衣锦还乡,救助乡民,才是符合他本心的事。”   说了这么多,沈谕顿了顿,她发现不知何时,白忆突然有些出神了。   “白忆?”沈谕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白忆回过神来,“听着呢,只不过,我也想起了我师父。”   “你师父?”沈谕有些意外,“没听你说过呢。”   白忆笑了笑,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对沈谕说:“你赶紧给易玄清写一封回信过去,他已经问了两次了。”   沈谕心一动,她了解易玄清,他问了自己两次,想必一定是把情况告知姜沂了。   看来她不仅要给易玄清修书一封呢,姜沂那,也得写一封。   易玄清收到了沈谕的信件,得知她没什么事放下了心,又按照她的要求把另一封信加急送到姜沂手里。   这次乔瑾给姜沂送信的时候,姜沂一打开信件,就朝乔瑾挥了挥手,“去吧,没你事了。”   乔瑾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吧姜沂,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给你这山庄当老妈子这么长时间,怎么这就赶人了呢。”   “你都说了,媳妇,怎么,我俩的信你也要看?”姜沂心情不错,难得地跟乔瑾打趣起来。   乔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驳的哑口无言,站起来就走了,“谁稀罕!小情侣了不起啊?”   见字如面,展信佳——沈谕一贯的开场白。   姜沂读着读着,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   沈谕先报了平安,然后又幽默地写道:“本来想着出海捕鱼,鱼没抓到,自己成了鱼。在海里腌了好久,一身鱼腥味。”   姜沂大概能明白,她这是出海执行任务去了,至于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化险为夷的,沈谕没说,姜沂也没打算问。   她平安就好。姜沂放下信,弯身拉开一个抽屉,郑重的把沈谕这封信放进去,又细心地锁好。抽屉里面放着的,还有沈谕送给她的许多物品:饰品,画作,小木雕.......   ——————   没多久,泗成商会展开了对千云山庄的报复,明里暗里,处处针对,在商界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沈谕回到灵烟阁,没休整几天,就参与了这次报复行动,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忙活起来。   七月末的一天,白忆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逸致,竟然拉着沈谕跑去了灵县外城的一座小山上,美其名曰赏美景纳凉。   沈谕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姑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跟着去了,毕竟,谁也拗不过她。   山上林荫遮蔽,四面凉风吹来,很是解暑。   两个人穿的随意,也没带什么随从,在山道里走着,谈天说地,很是轻松快活。   走到一处树林时,周围静谧了不少,唯有不时响起的鸟鸣声清晰可闻。   白忆看了沈谕一眼,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带你见见我师父吧。”   “行啊。”沈谕没注意听,回过神来脚步一顿,脸上很是惊讶,“谁?你师父?”   白忆点点头,郑重地说,“我还想问你呢,元一剑法,你跟谁学的?” 第60章   白忆一开口, 沈谕愣住了。   元一剑法.......沈谕要好好理理思路,这九原山庄的机密,什么时候白忆这么清楚了?   沈谕从来没有跟白忆说过, 但是她们两个并肩作战的时候自己用过很多次,想必白忆就是那时候看出来的。   由此可见,她不仅仅是知道元一剑法,还得是非常熟悉才是,这其中, 可就大有来头了。   “这是我们山庄的机密。”沈谕正色道, “虽然你是我的朋友......”   “放屁。”白忆说了一句粗话,打断了沈谕,神情很是轻蔑, “你们山庄的机密?偷来的?”   沈谕被白忆的反应吓了一跳,“什么偷来的......这是我们庄主的绝学,他教给孟衍,孟衍再教给我的。”   “没关系, 这个不重要, 我问我师父就能问出来。”白忆神情又恢复了平常, “重点在于,我看你的剑法,仅仅只有前两式?”   “火眼金睛啊。”沈谕赞叹了一句, “这都能看出来,你对这剑法,应该不仅仅是听说吧,造诣颇深才对。”   “聪明。”白忆赞许地笑了笑,“我直话说了,你跟我去见我师父吧, 他能教你完整的元一剑法。”   这......这不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沈谕很快问道:“这么大人情,我可受不起。说吧,白小姐,有什么条件?卖艺可以,卖身不行哦。”   “你?”白忆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谁稀罕,要啥没啥。”   “咳。”沈谕有些耳赤,“你这就过分了啊,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   “条件肯定是有的。”白忆狡黠地笑了笑,“需要你帮我,摆平一个局。”   “就这?”沈谕有些惊讶,随后很快又反应过来,笑道:“得了吧白小姐,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整个灵烟阁都是你的靠山,成百上千精兵护卫随你调遣,有什么局是你摆平不了的?”   白忆淡淡一笑,朝沈谕靠近了几步,在沈谕有些警惕的目光中攀上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事关天下的局,由不得你去不去。”   沈谕面色变了变。   白忆神秘兮兮地说完,往前雀跃了几步,回头笑道:“怎么样啊沈小姐,再给你半刻钟考虑哦。”   “喂,你慢点,前面有个树桩子,当心别绊着了。”沈谕急急地说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出了树林子,又走到山道上去了,旁边不远处,就是悬崖峭壁。好在这边山势低矮,人又多,朝廷派人修缮过,都有着护栏,倒是不算危险。   “怎么样,想好没?”一阵风吹过来,白忆理了理发髻,回头问道。   “敢问你师父,尊姓大名?”沈谕思索着开口。   白忆轻笑了一声,“说出来,吓死你。”   “我师父,法号洪道。”白忆轻轻念出来,语气里满是骄傲和崇敬。   沈谕脚步一顿,再看向白忆的时候,眼眸里写满了震惊。   北有归铉,南有洪道,靖朝江湖,谁人不晓。   “真吓住了?”白忆走到沈谕跟前眨眼笑了笑。   “不是,洪道高僧不是已经坐化了吗?”沈谕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忆摇了摇头,“那都是江湖上传的,我师父,算是归隐吧。”   “所以,你是自小跟着你师父?怪不得你说你长在烟州。”沈谕表情有些释然,“原来如此啊。你好大的机缘,竟然有幸得到洪道高僧的指点。那你到底是哪里人啊,后来又是怎么遇见洪道高僧的呢?”   白忆看了沈谕一眼,“你还要问?要不然过几天我们出发了再说,我给你几天时间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这有什么。”沈谕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吧,你继续说,我一块儿消化。”   “行吧。”白忆耸了耸肩,酝酿了一下,开口道:“我出生在京城最大的宫殿。”   “你......”沈谕有些悚然,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你是.......”   “不错。”白忆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气宇轩昂和高高在上,“孤就是五公主。”   惊吓来的太突然,沈谕看着白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这么“嚣张跋扈”,怪不得连季成和都奈何不得她,怪不得她永远一身贵气高高在上,怪不得她从不怕得罪人,怪不得她能心安理得地使唤别人......   原来她是公主啊,是九天之上的凤凰,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能说通了。   沈谕轻轻地闭上眼,脑中白忆跟她的过往一闪而过。   她心里的白忆,是个真真正正的江湖儿女,敢爱敢恨,有魄力,拿得起放得下,功夫高强为人仗义,虽然性子刁蛮了一点,但也通人情讲道理。   她始终无法把这样的人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闺里的公主联系在一起。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公主,也太野了一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沈谕还没开口,白忆先说话了,“你想问我为什么好好的公主不当,偏偏要跑到这里做一个江湖侠客是吧?”   沈谕点点头,又摇摇头,“按理说,你这个未出嫁的公主,是不能擅自离宫的。”   白忆笑了笑,“要是追溯起过往来,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走,我们先往山下走走,半山腰有个茶亭,咱们坐下说。”   两人沿着山道往山下走去,越走人越多,渐渐地连马车也多了起来。   到了白忆口中所说的茶亭,沈谕才发现,这个茶亭跟个小型茶馆差不多,不过要简陋很多,看样子是这附近的村民搭建起来的,专门给行经的旅人提供个落脚休息的地儿。   白忆让沈谕先坐下,自个儿走到里面,轻车熟路地拎出来一壶茶水。   远远地,沈谕就闻到了一股清雅的茶香,喝了一口也很是甘冽。   白忆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在我小时候,好像是两三岁的时候。每到夜半必啼哭不止,怎么哄都没有用,每次都是哭累了哭不动了才沉沉入睡,阖宫上下被我折腾得鸡飞狗跳,就这样持续了月半。请来了不少太医,都说是受了惊吓,但具体是受了什么惊吓,也没人能说出来个所以然。”   沈谕皱了皱眉,“会不会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白忆抬眸看她一眼,“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据我母妃和皇兄说,什么都查不到,我的饮食都是严格把控的,尤其是开始啼哭之后。”   “什么原因都找不到,太医开的安神的汤药也不是很管用。渐渐地,宫里开始出现各种闲言碎语,有的说我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有的说是我们宫风水不好,更有甚者,甚至说我本身就是不详的征兆。”   白忆说到这里,神情又出现了平日里的轻蔑:“这些流言蜚语很快传遍了皇宫,慢慢地连京城百姓都知道了,都说五公主是中了什么邪鬃。一时之间,母妃的宫殿由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更加怀疑,我压根就不是中了什么邪鬃,而是不知道被哪位陷害了。”白忆轻轻敲了敲桌面,“说不定,连太医都是串通好的。毕竟,这深宫,水太深了,永远只是表面平静而已。”   “好在父皇对我母妃还算宠爱,没有轻信小人的话,而是听了朝中亲信的意见,给我请来了国寺最好的高僧做法。我也是那个时候,见到了我师父。那时我师父还没有归隐,他就在京郊国寺里。”   “没有人知道我师父是怎么做的法,他做法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在旁边。他给我做完法,又吩咐手下人在母妃宫里特定的位置摆放了好几株特定的花草。问他这些有何深意,他总是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   沈谕眼里闪过一丝调侃,轻笑道:“你说得,还挺玄乎。”   “就是啊。神奇的是,他每隔几日就会进宫给我做法,就这样没多久我就完全好了。”白忆继续说道,“本来这样就应该没了下文。谁成想,我师父竟然去跟父皇说,说我体质不好,命里有邪象,应该多沾佛气,才能保一生平安无虞。”   “我父皇本来就很信奉这些,不然也不可能在朝廷上下大兴佛法修葺国寺了。后来我大了一点,大概是六七岁,就被我师父接出宫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师父离开国寺南下,到了烟州这边。”   “来了烟州,我师父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所以我从小就待在烟州,以前每年都会回宫里待上一段时间,最近这三四年,几乎没有回去过,一来是我早已不是幼童,二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沈谕眼神闪烁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想。   白忆勾了勾唇角,笑道:“你没想错,我能跟季成和待在一起,必然是相互利用的。我六岁出宫,那时我父皇就已经昭告朝廷,京城上下都以为我父皇觉得我中了邪鬃不吉利,把我遣送出宫了,自此,五公主完全消失在了京城人的视野里。这些年我每次回宫,也都行事机密。之所以这样,只能说是我皇兄高瞻远瞩。他年长我六岁,如今已经是当今太子了。”   沈谕看向白忆,神情紧张了几分。   “没错,我就是我皇兄安插在江南这边的眼线。本来我出宫只是跟着师父学习,后来成了他的眼线。不过也不能全然这样说,我的性子,的确很适合在宫外长大,我师父也不曾亏待我,他经常说我天资聪颖,骨骼惊奇,是习武的苗子。”白忆笑着说,“元一剑法,本来就是我师父传给我的绝学。”   “那你跟季成和......他是不是知道你......”沈谕膛目结舌,结结巴巴的说。   白忆点点头,“季成和,其实也算是我师兄,他也是我师父的弟子。我成为我皇兄的眼线,怎么说都得在江南有个合适的身份吧。灵烟阁,就是最好的掩饰。” 第61章   八月初的一天清晨, 沈谕早早地从睡梦中醒来。   这天,她跟往日里一样,吃完饭就准备提着剑到演武场里活动两下, 没想到刚出了门就看到白忆靠在院里大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沈谕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白忆三两步走过来,看着沈谕说道:“走吧,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去哪?”沈谕愣了一下, 心里浮现一种不妙的念头,“去见你师父?”   “对啊,我都准备好了, 你直接跟我走就行。”白忆点点头,语气很快就变得不耐,“别磨蹭了,这边的善后工作我都做好了。”   “不是, 你这, 太突然了吧。”沈谕有些膛目, “你也没提前给我说啊。黎姐,季少爷他们都知道吗?”   “都安排好了,别瞎操心, 再不走今晚可就到不了我要住的客栈了。”白忆催促道,“本来就应该走的神不知鬼不觉,你还想着让季成和给我们摆宴送行?”   这小姐向来说风就是雨,沈谕也没办法,只得跟着人往外走。   之前她答应过白忆见她师父的,况且, 沈谕心里清楚,这事儿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唯一有所顾虑的,就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日后少不了要为白忆卖力。   她在山庄努力习武,来了灵烟阁这边也全力配合泗成商会和易家和合作事宜,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九原山庄不至于没落,为姜沂分忧。   广元门树大根深,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她本来就没指望能完全解决掉,既困难又不现实。她只是想,尽快缓解山庄所面临的困境,让山庄能够像庄主还在时候那样,稳定且蒸蒸日上。   这样,她跟姜沂就能不分居两地,就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这就是她所追求的,所向往的生活。至于朝廷大势,她倒是看得淡一点。自古以来,藩王夺嫡,本就是屡见不鲜的事。没有景王,也会有其他的祸乱朝纲的奸佞,想要太平鼎盛,哪那么容易。   所以她压根就不想跟朝廷的事情搅和在一起。她就是怕,今日跟着白忆进山,日后就要跟着她回京,陷入朝廷势力争夺中,跟姜沂反而走的更远。   白忆自然是不知道沈谕的心思,沈谕也不可能告诉她。   她知道,在白忆心里,自己跟姜沂,不过是两人的幸福,而白忆想要的,是平定反王,要的是天下的幸福。   可要为天下人谋幸福,必然是要有人牺牲的。   若是从前,她那象牙塔中读出来的一身热血,满腔孤勇,必然是恨不得明日就随白忆进京。   可遇见姜沂后,沈谕再也不想做那牺牲的人了,她舍不得。   “喂,想什么呢,看你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神游周公呢?”白忆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把沈谕从思绪中拽出来。   沈谕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你师父也不一定同意收我为徒吧,你这突然把我带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的。”白忆回答地迅速,“你会元一剑法。这天下,没几个人知道,想必是你那庄主,跟我师父有什么交集。既然是故人的徒弟,我师父不会亏待你。况且,你要有信心啊,你自己武功也不错,说不定光凭你自己的天资,就足以打动我师父。”   “也是。高僧现在在哪清修呢,我们大概要走多久?”沈谕又问道。   白忆赶着马往沈谕这边靠了一点,一字一顿地说:“泰临仙山。”   “泰临仙山啊。”沈谕默念了一遍,“那要北上了,估计得走两日。”   “所以啊——”白忆白了沈谕一眼,“让你快点走你还磨磨蹭蹭。”   晚上沈谕跟着白忆进了一间客栈,一进去沈谕才知道为什么白忆这么着急。   原来这家客栈晚上很早就打烊了,如果不提前来,还住不上店呢。   沈谕问白忆为什么这家店要这样做生意,白忆说是因为这家店非常雅致,不仅做的菜深得江南菜的精髓,就连房间家什花草的摆放都很有讲究,对外宣称在这里住店风水很好,能给旅客增福气。   这家店还真是非同寻常,一进去甚至感觉有点冷清。   店里的掌柜和小二也都不像寻常店那样热情地迎上来,反而一个个都随缘的很。   真是古怪。沈谕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有一说一,这家店给人的感觉还真挺有仙气的。   “水云间还没住人的吧,我们要那间。”沈谕听见白忆对掌柜说道。   她连忙走上去,趴在白忆耳边轻声说,“要两间房。”   白忆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就给掌柜付了钱。   进了屋沈谕才知道,水云间其实也是个套间,里面不止有一张床,她放下心来。   白忆一进屋就把行囊一扔,没好气地说:“干嘛,这是嫌弃本公主?”   “不是,你知道的。”沈谕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知道,沈大小姐太忠诚了,下次我见了姜沂,一定好好跟她夸夸你。”白忆咬牙切齿地说。   第二天的行程比第一天还要无聊很多,她们一直在往烟州北部走。   沈谕完全不认识路,只得一直跟着白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白忆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一路上只顾着闷头赶路,沿途秀丽的山水和繁华的街市都没能吸引住她,这种情况还真是有些少见。   一直到了日暮时分,沈谕本以为会像前日一样找个下榻的客栈,没想到白忆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两个人一直到夜半时分,才在一家非常简朴的客栈安顿下来。   这家客栈比起昨晚那家,可就差的远了,很多物什都只能勉强用用。   晚上入睡的时候,被子既不干净又不厚实,两个人最后都是和衣入睡。   天还没亮,鸡鸣声都没响起,沈谕就被白忆拍醒了。   骤然被叫醒,抬头看窗外还一片漆黑,沈谕很是不悦,“干嘛啊你这是,这不是天还没亮?”   沈谕说完,倒头便欲再睡,却被白忆一把拽起来。   “现在就得走,快起来。”白忆不由分说,开始收拾行囊。   看她那样子,沈谕就知道又得上路了,无奈的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抱怨道:“我说啊公主殿下,您可真能折腾人。”   出了客栈,两人一路往东走,一直出了城,周边的景色骤然空旷起来,太阳也缓缓升起来。   这次不用白忆说了,沈谕自己也看见了,远处最东面,能看到高耸如云连绵起伏的山脉。   山势极高,在整个江南都是极为罕见,在这种夏末秋初的清晨,山顶处仙云环绕,薄雾缥缥缈缈,第一缕日光破云而出时,能给山头洒一层金光,给棱角镶一层金边,景象壮观又仙气十足。   泰临仙山,便是近在眼前了。   “让你这么早出来,我是要带着你从后山小道上去,速度快的话中午就能到。这条路除了我们这些弟子,无人知晓。若是跟那些商旅游人一样从官道慢慢入山,怕是一天都不够。”白忆目视前方,淡淡说道。   沈谕没吭声,接下来的路,跟着白忆走就是了,犯不着跟她争执。   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两人离仙山越来越近。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沈谕看到了一个村镇。   “下马吧,这两匹马我们带不到山里面去了,交给我,我在这个村镇里处理掉。”白忆率先翻身下马,对沈谕说道。   “你先去那边那颗大树下等我,我去去就来。”白忆朝东南边指了一个方向,转身牵着两匹马朝村镇里面走去。   沈谕慢悠悠地往东南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还遇见了两个小孩,看样子就是村镇里的孩子。   大的是个男孩,牵着缰绳,缰绳拴着一匹小马驹,小马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扎两个小辫,迎着旭日笑得很是灿烂。   沈谕见女孩实在是可爱,心念一动,从路旁采了一小把五颜六色的野花走上去。   在小男孩有些戒备的目光中,沈谕把野花递给了小女孩,还从身上解下来一个小香包。   女孩都收下了,咧着嘴笑了,露出刚长出来的门牙,煞是乖巧。   白忆说的大树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山坡,能看到下面村镇的景象。   村子不大,人倒还不少,沈谕瞄了半天都没瞄见白忆的身影。   本以为她会很快,谁知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白忆才匆匆出现。   “怎么这么慢?”沈谕抱怨了一句。   “两匹马哪那么快出手。”白忆看了沈谕一眼,“走吧,跟我进山。”   沈谕看着山坡尽头,感觉再往前走不多远就是岩壁了,哪里还有路。   跟着白忆沿着山坡一直走,走着走着她突然拐进一旁的林子里。   这种林子不是原先像萧山那种开发好的树林,里面完全没有路,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   沈谕觉得,在这种林子里走不多远,她就能迷路。   跟着白忆一直走,期间不断变换着方向,就这样走了一段时间,沈谕惊奇地发现,她们竟然出了林子。   一出林子,沈谕才注意到,她们已经完全进到了山里,四面八方,已经全部都是巍峨的高山了。   白忆四处看了看,笑道:“知道这条路为什么只有我们弟子知道吗?没有上好的轻功,想从这条路进山,就是痴心妄想。”   她这话一说,沈谕打起了精神,突然间有些紧张。   接下来,她就见识到了。   前面一大片林子只不过是第一重防线,没有记住具体方位很快就会在偌大的树林里迷失方向,找不到进山的具体入口。   到了入口才算真正进山,进山后也不过是在山脚,接下来才是最难的:登山。   这次从后方入山可完全不是那种拾阶而上,最开始还有点山坡可走,后面就完全是断壁悬崖式扶摇而上。   她们两个穿行在悬崖峭壁之间,跟着白忆,她们总能巧妙地化险为夷。   这条特殊的路是高僧的弟子开辟的,期间有很多“落脚点”只有他们这些弟子才知道。   没有正确的方向和“落脚点”指引,根本不可能飞跃悬崖峭壁从而到达高僧隐居的地方。   两处悬崖间颤颤巍巍的飞索桥,中间好多块木板都是故意设的机关,一踩木板就会翻转把人甩下去。   沈谕就是没记住白忆的叮嘱,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好在腰上被白忆栓了绳子,否则也是九死一生。   饶是如此,被白忆捞上来的时候,沈谕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像飞索桥上这样的机关,一路上还有很多。   胆战心惊的跟着白忆走了三个时辰,沈谕注意到前面已经有非常平坦的小路了。看来这凶险的旅途,到此结束了。 第62章   沿着平坦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渐渐地,沈谕好像看见了屋舍的轮廓。   不知道是为了放松沈谕的心情还是怎样,白忆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吧, 我师父,挺慈眉善目一个人,而且很有才气。把你们江南的几个有名的才子叫过来跟他吟诗作对都不一定能赢呢。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沈谕正想说你不是公主吗怎么还让高僧取名,转念一想, 当今圣上, 姓百里啊。   百里,白忆.......   原来如此啊,沈谕恍然大悟。   靠近寺门, 整个建筑群的轮廓完全显露出来,的确是佛寺应有的样子。   沈谕注意到,寺门门口有好几个精壮的少年站得笔直,看样子应该就是在站岗。   看着这佛寺很是清冷, 沈谕歪头冲着白忆嘀咕道:“你这寺庙寥寥无人, 哪里来的香火钱........”   白忆瞥了沈谕一眼, “你想想啊,我们可是从后山密道上来的,哪里有什么人啊。整个寺庙大着呢, 最前面才是烧香火的地方。泰临仙山上的这座泰临寺,可是远近闻名的仙寺,前面香火旺着呢。”   两人慢慢靠近寺门,门口站岗的小和尚看见她俩立马戒备起来,其中一个高声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仙寺!”   白忆撇撇嘴, 往前大步走了几步,同样高声道:“有些时日没回来,连你大师姐都不认识了?”   小和尚们闻言皆是一惊,先前喊话的那位小跑着上来,看清楚了白忆的面容立马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笑道:“大师姐,你回来了。”   小和尚笑着说完,看见沈谕的时候面色变了变,看向白忆说道:“大师姐,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我要带着她去见师父。”白忆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既是大师姐的朋友,那我们也就不拦着了,师姐快快请进吧。”小和尚在前面带着路,把沈谕和白忆二人引进去。   进了寺庙门,白忆回头看向小和尚,说道:“能不能给我们找匹马,我即刻就要去拜见师父。”   小和尚闻言,朝着寺庙里面小跑而去,没多少时候就牵出来一匹马。   “师父还在原先的佛堂里吧?”白忆翻身上马,朝着小和尚确认道。   小和尚点点头,白忆放心下来,招呼沈谕上马,径直朝着寺庙里面奔腾而去。   两人深入了一段距离,在迈过一道红色拱门后白忆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这是规矩,进到了内寺,不是情况特殊都不能策马。”白忆解释道。   白忆站着不动了,沈谕四下打量一下,两边全是红墙,脚下是宽宽的青石板路,路的尽头好像来了一个住持,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和尚。   这些人完全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为首的那位住持开口说话了:“公主殿下驾到,我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还望公主恕罪。”   白忆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济源住持客气了,还是叫我白小姐吧,今日我还是仙寺的大师姐。”   说完,白忆又说道:“师父呢,他老人家在哪?”   住持笑了笑,回道:“白小姐一路奔波,不妨先休息休息用点午膳,方丈刚吃过歇下了,二位晚些再拜访他吧。”   “那行,我还回我的地方,等我师父醒了烦请住持派人通报一声。”白忆说完,朝着住持略施一礼,就拉着沈谕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白忆在这寺庙里住的地方跟那些小和尚完全分开的,她大概是这些弟子中,唯一一个能享受独门独院待遇的。   沈谕听白忆说,他们现在是在规矩森严的内寺,里面的弟子大多都会武功。而人数庞杂的外寺,主要就是用来赚取信徒的香火钱,也收很多前来修身养性的俗家弟子,其中不乏很多名门贵胄,男女老少皆有。   午膳一上来,清一色的素菜,沈谕还没有说什么白忆先皱了皱眉。   “怎么,你不是从小在这长大的吗?寺庙里哪能开荤?”沈谕存心调侃白忆,故意说道。   白忆面色有些发苦,“在深山里折腾一上午,午膳连油水都没有。我给你说,以前我都是骑马跑到外寺去,一直到外面有很多供信徒或者旅人商贾停留的酒馆客栈,在那里能大吃一顿。今日来的匆忙,竟然把这给忘了,算了,将就着吃吧,吃完我们好去见师父。”   吃饱喝足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犯困,白忆回到了她的小床,沈谕去了床边的软榻,两个人都沉沉地睡过去。   睡了约莫两个时辰,沈谕先醒了。   她在不熟悉的地方很难睡的熟,脑子里始终紧绷着,休息了一会儿自己就醒了。   醒来她走出房门,在门槛上随意地坐下了,目光穿过前院,一直看到门外。   白忆好像没有关院门,沈谕能看到门外的过道上不时走过几个穿着袈裟的和尚。   有几个路过院门朝这边看,看到沈谕皆是一惊。   这样子,沈谕觉得还挺好笑。   在门槛上坐了没多久,沈谕就看到一个小和尚朝这边跑过来,到了院门口还敲了敲门。   “进来吧。”沈谕高声叫道,朝小和尚挥了挥手。   小和尚这才小跑过来,对沈谕说道:“我来通报大师姐,师父在佛堂等着她。”   沈谕点点头,回道:“晓得了。”   她起身回了屋,一直走到白忆的床前,轻轻把人拍醒了。   “你师父等着你呢,快起来吧。”沈谕低声说。   闻言,白忆迅速地起身,略微收拾了一下仪容就带着沈谕往佛堂那边走。   廊道七拐八拐的,道路两旁的红墙又极高,显得整个寺庙很是森严庄穆,人的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高僧所住的地方离内寺还有一段距离,甚至可以说都不在整个寺庙里,更是在地势更高的一座小山头上。   过去要攀登许多台阶,还要经过一条极高的吊桥,一路上还都有着精壮的弟子看守,当真是供佛一样供着。   两人穿过吊桥来到这,周围的景象跟刚才在寺庙里完全不一样,建筑寥寥无几,也见不到几个和尚,放眼望去全是周围的群山和飘渺的云雾,好像进入到了世外之境。   引入眼帘的就是眼前极高极厚重的红色大门,门口两尊高大的石佛慈眉善目不怒自威。   这般气势的威亚下,沈谕忍不住挺直了身板,凝了凝心神。   大门缓缓地打开了,里面传来一道苍老但又爽朗的声音:“知道回来了?别在门口站着了,赶快进来吧。”   沈谕偷偷瞥了一眼白忆,感觉她好像有点喜上眉梢。   两个人进了佛堂,大门就在身后缓缓关闭了。   穿过前面一动古朴典雅的厢房,到了后院,沈谕就看见院子铺上一块毛毡,精神矍铄的老人端坐在一块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尊茶案,上面刚烧的茶水还在汩汩地翻滚。   白忆先跪下了,沈谕不知所措,跟着在她身后也跪下。   “拜见师父。”白忆恭恭敬敬地说,那姿态腔调,真的是沈谕见过最虔诚庄重的白忆了。   老人挥挥手让她起来,指着面前两个蒲团,示意她们坐下。   沈谕向前走的时候偷偷去瞥老人,发觉洪道高僧没有一点垂垂老矣的样子,面色还算红润,眉毛又细又长,垂垂然落下,和斑白的须发一起随风飘扬,一派仙风道骨。   白忆直入正题,说了沈谕和元一剑法的事。   洪道高僧听完,笑道:“元一剑法,你果然还惦记着,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你够不够格把元一剑带出山。”   白忆也笑了,“师父,我虽然有些时日没回来了,可是在外面我也没荒废了剑法的修习,相信这一次,我已经足够有实力,把它带出山。”   洪道高僧看向沈谕,思索着说道:“你是姜原的弟子,老朽跟姜原,的确是有好多年没有再见过了,是他让你来此学习的?”   沈谕回道:“回方丈,庄主已经失踪多年了。”   还不待沈谕说下去,白忆替她回答了,“师父,是我带她来的。她习武天分很好,剑法也卓越,既然跟元一剑有缘,何不学完剑法,好随我一起出山呢?您是知道的,我此次出山,就是要助我皇兄一臂之力的。”   洪道高僧有些惊讶,看向沈谕说道:“姜原失踪了?有多长时间了?”   “已有六年了,自他南下一次后,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踪。”沈谕回道。   洪道高僧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叹道:“当年,还算年轻的时候,我跟归铉曾走南闯北,游遍天下,遍结豪杰。在一次寻宝经历中于一处遗迹发现了山河枪和元一剑,似乎同是出自过去一位锻造大师之手。”   “正好我和归铉一枪一剑,自然是如获至宝。后来姜原遇见了归铉,成了他的弟子。归铉曾多次跟我吹嘘姜原的聪颖和天资,让我对这个年轻人也很是好奇。”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归铉派了姜原南下助我。他帮了我很多,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传授他元一剑法。他身上担子不少,不仅仅有归铉那边的琐事,听说身后还有一个大山庄。因此在我这里没有久留,仅仅学了前两式就告辞了,跟我约定日后有机会回来再学。这些事儿至今,已有十数年了吧。”   “这些年变化好多,归铉那老东西驾鹤西去了,连姜原也不知所踪了么......”洪道高僧喃喃说道。   听着这些往事,沈谕心里也很是悲切,她满心满意都想着姜沂,想让她也来听一听,姜庄主的过往。   “既然你来了,想必也是天意,姜原没学完的遗憾,你来替他完成吧。”洪道高僧看着沈谕,笑道。   沈谕会意,立马弯身拜下,“弟子沈谕,见过师父。”   洪道高僧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淡声道:“这方天地,够你二人清修了,不学成不许出山。”   “是。”沈谕白忆齐齐出声,皆是恭敬的拜下。   谁都没想到,在这仙寺的闭关修习,一修就是半年。   直到来年正月,沈谕和白忆,才得以出山。 第63章   建安十二年, 正月。   还是那扇高大的红门,沈谕和白忆,一如半年前站在红门之外。   可心境, 已是跟半年之外截然不同了,甚至可以说是焕然新生。   这半年来,每逢月初月末,二人便会前往佛堂,当面聆听高僧的教导。除此之外, 一直待在下面的仙寺里修习, 除了白忆偶尔眼馋美酒佳肴带着沈谕出去过几次,两人甚少离开仙寺。   这些时日,日益精进的, 有武艺也有心境。   起初的时候,生活很枯燥,修习很疲惫,沈谕很想念姜沂。   以往在灵烟阁的时候, 生活很忙碌, 每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累的时候去春陵苑见见黎姐和洛潇,日子过的很快,也很有乐子, 也没那么想念姜沂了。   但是在泰临寺,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里面的小和尚大都性子很和善,从不挑事,对二人也是毕恭毕敬的,这样的生活, 就把空虚和无聊无限放大了。   若是没遇见姜沂,沈谕对这样什么压力都没有只顾得清修的日子还会觉得轻松惬意,可是有了姜沂,感受过那种拥抱亲吻带来的幸福与满足,感受过那种心被爱意盈满的充实感,这样平淡的生活,就愈发的显得难耐了。   年也是在寺庙度过的。   沈谕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跟姜沂把话说开了,彼此坦诚相见。她记得去年的正月初一,姜沂在酒会上宣布了对山庄的主权,那日她喝了很多的酒直至酩酊大醉。   沈谕放心不下她,离开宴席就直奔沂府。   那天晚上,姜沂跟她说了好多她的过往。离开沂府之前,沈谕永远不会忘记,姜沂拽过她的手一把把她拉过去,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   她尝到了她嘴里的酒香。   而今年这个年,在寺庙过的格外清淡乏味,以至于沈谕愈发的思念姜沂来。   等这次回去,见了姜沂,她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抱抱她。   “你们在这待的也久了,此番出山,好好回去过个年吧。”洪道高僧的身影自红门后出现,微笑着看着两人。   “谢谢师父。”沈谕和白忆同时出声,皆是恭恭敬敬地拜下去。   这半年,沈谕跟着洪道高僧学到了不少,不仅仅是剑法轻功等武学招式,更重要的还有心境。   那种释然看淡的心境,让她整个人都如一块打磨好的璞玉一般,比起之前通透了不少,沉稳了不少。   “下山吧。”洪道高僧上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二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白忆身后背着的用黑布包裹着的长剑上。   “元一剑,交予你了。希望你谨记教诲,不忘为苍生谋幸福。”洪道高僧又叮嘱了一句。   这话说的白忆有些眼热,她沉声道:“师父放心,徒儿定不负所望。”   两人再次拜过洪道高僧,便转身通过吊桥,离开了佛堂。   沈谕过了吊桥往回看了一眼,就看到红色大门还没有关闭,洪道高僧仍然立在原处,定定地目送着二人。   她心里也唏嘘起来,这半年,好似做梦一般。   不知此番出山,这三州,又是变了怎样的光景。   二人下山的时候仍是走的最初来时的后山密道,不过此番出山,已然跟以往完全不同了。这些日子里,二人练习轻功和体力,没少在密道上往来,连沈谕都对各路机关障碍了如指掌了。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二人就下了山,到了原先卖马的村镇里。   两人在村子里重新买了马,就朝着烟州灵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沈谕归心似箭,白忆没她那么着急但是也很顾得上她的感受,两个人都没怎么休息,几乎一直在赶路。   在灵县城门外,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沈谕看着高大的灵县城门,看着进出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看向了白忆,笑道:“你进去吧,我要改道回云州了。”   “你不跟我进去了?”白忆有些讶异。   沈谕摇了摇头,回道:“不进去了,我想我师姐了,过了元宵我应该还会回来,毕竟我还是负责我们两家合作的人。”   白忆点点头,“那行,你回去吧,路赶的快晚上还能住个很好的客栈,我们元宵后再会。”   “再会。”沈谕抱了抱拳,转身翻身上马,改道疾驰而去。   她远比白忆归心似箭的多,之前两人在一起,她还怕白忆辛苦,速度也没有放很快,现下白忆回灵烟阁了,她也没有负担了,全力朝着九原山庄而去。   离开九原山庄的时候,还是初夏,现在都已经正月了。   晚上到了一处城池,她没有休息,而是换了一匹马,冒着黑夜继续赶路。   这般不知疲惫的赶路下,第三日的晚上,她终于赶在南桥县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进南桥县的那一霎,沈谕突然有种衣锦还乡的自豪和亲切感。   许是现在还是正月的缘故,过年的集市久久不散,街道上车马很多。   沈谕没有留恋贩卖各种物什的小摊,而是朝着九原镇的方向赶去。   离开繁华的县城,到镇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九原镇很小,而且里面有很多沈谕的熟面孔,亲切感更浓重了几分。   等她到了九原山山脚下位于镇子里的山庄入口时,山庄子弟已经站好岗了。   山脚下哪有什么实质性的大门,不过是看守着进山的山道,以免闲杂人等混进山庄里罢了。   沈谕看见这些站岗的哨兵时,就知道,山道应该是不让人进了。   她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手里的缰绳都没有收紧一分,朝着山道赶去,速度一分都没减。   等到了山道口,她翻身下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哨兵们也很快放行,从这个山道口过去一直到山庄建筑群的大门还有好几道哨兵据点。   沈谕一路上虽说畅通无阻,但是心里也很疑惑,什么时候,九原山庄的戒备变得这样森严了?   一想她心里就发紧,很害怕姜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进了外山,她就觉得氛围不太对劲,至少跟一年前过年的时候氛围不太一样。   现在时候不早了,但也没有到深夜,外山里山道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山庄子弟还很多,像是玩耍后结伴归家,也像是在山庄里闲逛,氛围也没有很紧张。   沈谕略微松了一口气,安慰性地想是不是自己太久没回来有些敏感了。   等她进了内山,这种不安的感觉反而又浓重了,感觉内山比起以往,要萧条很多。   虽说往日里内山就比较冷清,很多内门子弟都被派到各个县城的山庄产业里,但是很少有时候这般冷清过,像是大部分内门子弟都被派遣出去了。   沈谕不愿多想,路过一处马厩的时候把马栓好,走着朝沂府的方向而去。   越靠近灯火通明的沂府她就越激动,她能感受到,心跳越来越快。   但是面上,沈谕却能做到波澜不惊,想来跟着洪道高僧这么长时间,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师姐现在睡了吗,她最近有没有休息好,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面前已经出现了沂府的牌匾,沈谕在心里默默想着。   沂府门口守着的侍卫见了沈谕有些惊愕,但很快就放行了。   沈谕进了沂府,只觉整个空气里都是姜沂的气息,连带着心都柔软了不少。   绕过前厅,穿过后院,沈谕的脚步停在了姜沂所住的厢房前。   厢房门口的侍女看见了沈谕,小跑着迎上来,让沈谕稍候,她要进去通传一声。   沈谕心情极好,朝侍女温和地笑了笑,神情有些温柔。   姜沂的贴身侍女不是第一次见沈谕,她能感受到,沈小姐整个人都大变样了,变的成熟内敛,面上不再有青涩,反而更加英气逼人,整个人给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感。   有她家小姐的风范了,甚至,气场已经完全不输于她家小姐了。   这样的沈谕朝着侍女浅浅一笑,倒是让侍女有些不好意思了。   出乎沈谕意料的是,姜沂竟然让她在庭院里稍等。   稍等?稍等什么?   沈谕轻轻握了握拳,在心里告诉自己,姜沂一定有她的缘由,许是现在还不太方便。   “沈小姐,您可以进去了。”侍女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朝沈谕说道。   沈谕点点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步履也一如寻常,只是在进了厢房后才加快脚步,朝着姜沂的卧房而去。   站在门口的时候,沈谕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屋里面响起一道温婉明媚的声音。   是沈谕魂牵梦萦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软榻上穿着华美衣裙的姜沂。她朝这边看过来,神情很是温柔。   沈谕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已一路踏雪而来,鞋履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雪花塌陷的嘎吱声。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也如同雪花一般塌陷了。   她朝姜沂走了过去,每走一步,笑容就漾开一分。   姜沂也起身走过来,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谕一把抱住了。   沈谕来的匆忙,又在庭院里站了片刻,身上寒气还没散。姜沂骤然被她抱住,身体有些瑟缩。   “师姐,好久不见。”沈谕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姜沂笑了笑,回道:“好久不见。”   本以为说完沈谕就会放开她,没想到沈谕抱着不撒手,在她耳边又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姜沂的心也被触动了,正欲回话,却胸腔一痛,不住地咳嗽起来。   沈谕吓了一跳,连忙把姜沂放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连披风都没脱,是自己太着急了。   “对不起师姐,是我来的太急了。”沈谕连忙道歉。   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不对。   姜沂什么时候,身体这么弱了?   再仔细一看,姜沂明显化了淡妆,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化妆?是为了掩饰什么?   沈谕疑念骤起,目光下意识地四处瞟去。   不远处的书案上,有一抹红色,定睛一看,好像是——   一张婚帖。 第64章   沈谕目光一凝, 但是很快,她选择视而不见。   修习这么久,怎么可能这点定力都没有?况且, 对于姜沂,她很信任。   眼下,沈谕最关心的,是姜沂的身体。   “师姐,你没事吧?”眼看着姜沂咳嗽, 沈谕有些心疼, 连忙问道。   姜沂摆摆手,转身又坐在了软榻上,端起一杯热茶喝起来。   喝了几口茶, 她面容平缓下来,也招呼着沈谕坐下。   “你要是冷,就去烤烤火。”姜沂看着屋子里的火盆,朝沈谕温声道。   沈谕摇了摇头, 把身上的披风脱下了, 走到一旁挂在架子上。   她倒是不冷, 但是能注意到,姜沂比之以往更怕冷,屋里的炭火烧的都比去年旺很多。   她走到火盆旁, 弯下身子把手伸出去,直至手烤的很暖和了才伸回来,走向姜沂旁边的软榻坐下来。   “奔波一路了?”姜沂给沈谕倒了一杯茶,看了她一眼,说道:“看你面色有些疲惫。”   “嗯。”沈谕应了一声,“从烟州那边一路赶过来, 换了两匹马。”   她语气倒是随意,姜沂听着却是心里一紧,有些责备地说道:“你在寺庙里待傻了?怎么不知道歇一晚。”   沈谕在泰临寺修习,她是知道的。这件事,还是白忆临行前着人安排好的,只说是带着沈谕进山找她的师父,别的都没多说。   “那你呢?”沈谕骤然放下茶杯,茶杯底座敲击桌面,发出清脆地一声声响。   沈谕目光微灼,直直地看向姜沂,“你还说我,你怎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呢?师姐,我能感受到,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姜沂没回话,沈谕又追着说道:“方才你让我在庭院里等等,是不是化了个淡妆?到底怎么了,师姐,你没必要瞒着我。”   姜沂迎上了沈谕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她,美眸里充满了柔情。   沈谕被她这样看着,一时间呼吸都微滞,竟没再追问下去。   端详了片刻,姜沂轻轻开口说道:“阿谕,你变了。”   沈谕一愣。这是姜沂第一次这样叫她,很是亲昵,也很是动人。   她的心在姜沂这样唤她的时候化成了一潭春水。   “你临行前,我就在想,你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让我感到陌生呢?”姜沂悠悠地说道,“现在看来,好像有点。你真真正正的沉稳了,从外表到内心。内敛稳重已经刻在了你的骨子里,展现在你的举手投足之间。方才你到庭院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在那一瞬间,我有些失神。”   姜沂自嘲似地笑了笑,随后又说道:“你进了我的房间,什么都没说就开始抱我,又在我耳边低低地说着话,我又突然觉得,你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姜沂心念一动,朝沈谕那边倾了倾身子,柔声道:“还是那个,满心满意都是我的沈谕。”   姜沂这一番话说下来,沈谕很是动容,心里面某种情愫在飞速膨胀,盈满了她的心。   下一刻,她的身子就探了过去,越过小小的茶桌,俯身吻下去。   姜沂的唇有点凉,沈谕坐回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她突然不着急了,反过来给姜沂倒了一杯茶,温声道:“所以啊,师姐,我满心满意都是你,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呢?”   “我现在能感受到,你身体状况有些不对,内力或许——”沈谕抬眸看向姜沂,“还在我之下。”   “是有些不太舒服。”姜沂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仅仅是不太舒服?”沈谕很是疑心,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追问道:“师姐你是不是跟人交战了,是跟什么人?”   说着,姜沂就看到沈谕握紧了拳,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师姐你告诉我是谁,我定要他好看。”   “没有,真的是不太舒服。”姜沂语气里有些无奈。   沈谕压根就不信。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起身朝房间里走去,经过书案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地往桌子上瞥了一眼。   于是她定住了脚步,一把拿起书案上婚帖一般的红折子来。   她扫了一眼折子,还真是一封婚帖。   她没打开,而是看向了姜沂。   姜沂没躲闪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   沈谕明白,姜沂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就把婚帖这么明显地搁置在书案上。   姜沂其实很紧张。   她的确没打算瞒着沈谕。这件事阵仗不小,她就算把婚帖藏起来,沈谕在山庄里,也一定能听到有关这件事的闲话。沈谕从旁人口里听到这件事,怕是会更心碎,还不如自己当面告诉她。   她紧张,就是怕沈谕会突然愤怒起来,甚至很是冲动,提剑杀过去。   其实她在收到婚帖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想到这一幕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谕没有。   甚至格外平静。   姜沂看到沈谕从容地打开婚帖,细细地阅读里面的内容,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她突然有些疑惑,觉得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劝慰沈谕的话也是不必了。   疑惑完,她又有些酸楚,这么长时间没见,莫非她二人还生了什么嫌隙不成?怎么沈谕看到婚帖,连一丝激动的情绪都不曾外露?   这种念头在姜沂心里闪过一瞬便被她否认了。不会的,她相信沈谕,长时间的分隔两地,只会让两人的感情像酿造颇久的美酒一样愈加醇香罢了。   只能说,一来沈谕太相信她了,区区一张红纸,休想动摇她二人的感情;二来,沈谕心性已然成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姜沂这样想着,眉心完全舒展开来,神情甚至多了一丝欣慰。   这样的沈谕,姜沂发自肺腑的觉得,她等来了可以依靠她的这一天了。   沈谕很快读完了婚帖的内容,发出了一声嗤笑,把婚帖随意地扔到桌子上,淡淡道:“谢逸,就凭他那一个破庄子,哪里来的底气,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说完这句嘲讽,她看向姜沂,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说道:“若在往日,谢逸断然没这个胆子。”   姜沂心念一动,沈谕多半是猜到了。   沈谕朝软榻这边折身回来,柔声道:“师姐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可曾找郎中看过?”   姜沂见她越走越近,轻轻叹了一口气,没了扯谎的心思。   沈谕靠近端坐在软榻上的姜沂,在她身旁坐下,伸出去捉住了她的手。   沈谕的手刚刚被火烤过,暖烘烘的,不似姜沂的手,虽然不能说冰凉,但也没什么暖意。   方才饮茶的茶桌上就摆有一手炉,沈谕先前就注意过。   有手炉姜沂的手还是这样凉,沈谕的心在一瞬间坠落,她的猜测多半是属实了。   “师姐。”沈谕握了一会儿姜沂的手,开口唤了她一声,语气里似乎带有一丝恳求。   她又继续说道:“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若在以往,千云山庄哪里有这个胆子,必是趁火打劫。”   姜沂闭着的眼睁开了,她看向沈谕,回道:“谢逸,他其实是赤元的儿子。”   赤元,沈谕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广元门的门主,天影楼所有暗卫都向他效忠。   原先只是猜测千云山庄是广元门的依附,谁成想谢两者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谢逸对我早有非分之想。而赤元,应该也不只这一子。”姜沂继续说着,开始解释婚帖的事,“谢逸平日里骄纵无礼,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都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倒是与阴险狡诈的老狐狸赤元完全不同.......”   “师姐。”沈谕又唤了一声,打断了姜沂。   姜沂看向她,发觉她皱起了眉头,脸上出现了愁云。   “别说这些了。”沈谕软下声音,甚至听起来有些哀求,“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姜沂垂下眼眸,似乎是在酝酿情绪。再次抬头时,她就跌进了沈谕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眸里。   姜沂的心蓦然一痛,这般瞒着沈谕,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姜沂明白了,沈谕根本不关心婚帖的事,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身体。   沈谕发觉姜沂的神情松动了,下一刻,她就看见姜沂开始宽衣解带。   姜沂脱下了厚厚的外衣,露出里面绢色的贴身里衣来。   沈谕的眼神一凝,她看到姜沂转身背对着自己,随后就把散下的青丝撩起来,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沈谕会意,探身看过去,伸出手把里衣往下拉了拉。   随后,沈谕呼吸一滞,瞪大了双目。   姜沂白皙透红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到一条青紫色的东西,凝神去看,好像还能蠕动。   这是蛊虫,来自西域的邪物。   沈谕面色完全变了。她颤声问道:“你.......你可是中毒了?”   姜沂转了回来,她看到沈谕变了神色,跟之前从容淡然阅婚帖的沈谕不是一个人了,眼眸猩红了许多,整个人都笼着淡淡一层杀气。   在沈谕紧张的注视下,姜沂点了点头。   沈谕站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在屋里踱步起来,极力地压制内心的震怒和痛苦,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走向火炉边,又走回来,看向姜沂问道:“何时中的毒?在哪中的?可知道是何种蛊毒?”   姜沂倒是没她那么紧张,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去年秋冬之际,在广南州,应该是广元门的人下的手。”   广元门.......蛊毒......西域邪物......   沈谕灵光一闪,脑子里浮现出墨隼给她讲过的一个人来。   “花影......”沈谕喃喃道,“一定是她,是花影.......” 第65章   脑子里想起花影的同时, 沈谕也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姜沂作为两家合作的使者派遣到灵烟阁了。   说什么她已经可以被委以重任,说什么她是在为了山庄分忧, 可能确实有这两方面的原因,但是姜沂必然有把她支开的个人想法在里面。   由此观之,姜沂这一趟广南之行,也是她原本就会料到要去的。   不仅仅要去,姜沂还知道, 这一次去有些凶多吉少。所以她才会早在四五月份的时候, 就生出把沈谕支开的念头。   想明白了这些,沈谕心里又浮现出了新的疑惑,什么事能值得姜沂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前去呢?甚至明知道这可能是对方抛下的鱼饵, 也要前去上钩呢?   姜沂见沈谕神情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下也有些紧张起来。   归来的沈谕这般敏锐,必然是已经猜到她把她送走的真实想法了。   她听到, 沈谕方才说到一个人名, 名唤花影。姜沂心里也疑惑起来, 花影是谁呢?   沈谕止住了来回踱步的脚步,看向姜沂,开口说道:“师姐可曾寻郎中看过?这蛊毒可有解的办法?”   姜沂点点头, 回道:“云州和烟州这边的名医基本都找来看过了。”   沈谕心头一跳,更焦急起来,问道:“季成和可知晓此事?”   姜沂又点了点头,“他知道,是我拜托他寻的郎中。”   “这就是说——”沈谕眼神一黯,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目前还没有找到解此毒的药方。”姜沂替她把话说出来了。眼见沈谕很是低沉, 姜沂说起了宽慰她的话:“不必心急。此毒是慢性毒,一时半会儿倒是对我构不成什么大损伤。天下有制毒之法,必然有解毒之方,你也别太过心急了,一定能找到的。”   姜沂话刚说完,沈谕就走过来抱住了她,整个人伏在她的肩头,身体微微颤抖,竟是哭了。   姜沂从未见过沈谕流泪,当下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轻轻拍着这人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宽慰道:“好了,你看我,这不还好好的.......”   沈谕抱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哭腔,有些发颤。   她埋怨地说道:“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广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那么聪慧,明知是个圈套,为什么还要跳进去?”   姜沂心里也是一阵唏嘘,她想了想,低声对沈谕说道:“有些时候,明知道是个网,可也不得不去。”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听的沈谕愈发心疼。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去跟姜沂对视,一字一句地说:“可是跟姜庄主有关?”   姜沂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释然下来。   “不错。”她没回避,轻轻颔首。   沈谕吸了一口气,豁然开朗起来。她早该想到的,能让姜沂冒着风险也要前去广南,必然是跟姜原有关。   姜原是姜沂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失踪这么多年,一直是姜沂心中拔不掉的刺。   一旦听到了有关姜原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姜沂都一定要谈个究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姜沂的执念。   “去年秋冬之际,广南州举办了一场拍卖会,卖的是南海诸宝,珍奇宝藏不计其数。”姜沂娓娓道来,“其中一件拍品,是我父亲珍藏多年的玉佩,他一直都带着。”   “这件玉佩我印象很深。小时候我玩过很多他的珠宝饰品,唯有山河枪和这件玉佩他不曾让我碰过。总是跟我说,等我长大了,自然就会是我的,反复地告诫我,有些东西,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这次广南出现了这件玉佩,我是一定要前去查明来处的。这是找到我父亲唯一的线索了。”姜沂闭了闭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看来,这件玉佩,也不过是广元门钓我上钩的鱼饵罢了。不过也能说明,我父亲的失踪,跟广元门脱不了干系。”   沈谕能看出来,姜沂最后的笑,有一丝凄婉。两人都明白,姜原或许,已不在人世。   只不过谁都没有把话挑明,就当是在心里留一个美好的念想。   “你自己去的广南?”沈谕又问道,想转移话题,让姜沂别再沉湎于有关姜原的事情中。   “不是。”姜沂摇了摇头,“还有乔瑾和孟衍。”   沈谕面色一变,连忙问道:“他二人可还好?”   姜沂轻轻叹息,“还好,都不曾中毒,但都受了伤。孟衍受伤要重一点,后背被□□贯穿,现在还在养伤。乔瑾要好一些,双臂受了砍伤。我看出来了,广元门对他俩是有杀心的,对我倒没有,就是想让我中这种邪毒而已。我们此次在广南遭遇的,都是天影楼最顶尖的杀手。”   沈谕听的有些窒息,这样说来,山庄最顶级的武者都受了重创,怪不得整个山庄戒备都森严了不少,怪不得整个山庄气氛都有些不对,怪不得千云山庄敢这么嚣张的下婚帖。   趁火打劫,欺人太甚。   心里的愤怒不断爬升,压过了悲切,沈谕攥紧了拳头。   “你方才说,花影?谁是花影?”姜沂想了起来,看向沈谕,有些疑惑地问道。   沈谕这才想起来,花影应该就是给姜沂下毒的人。   但是说到花影就要提起墨隼,就要提起在海上有些惊魂的日子。   沈谕有些不愿意说。她终于明白了,上次广元门的人来抓她和这次对姜沂下毒,都是一个目的:胁迫姜沂。   至于胁迫姜沂做什么,沈谕完全想不到。   “你怎么不说话了?”见沈谕陷入了思索,姜沂心下也是有些不安起来,轻轻晃了晃沈谕的肩膀,似是在催促她。   沈谕捏了捏衣角,一番思索后还是觉得把花影和墨隼的事给姜沂说一遍。   姜沂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听到沈谕险些没命神情又复杂起来,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都是我不好.......”姜沂自责起来,喃喃道:“没找到父亲,还连累了你们。”   眼见姜沂有些自弃,沈谕心疼不已,连忙说道:“师姐,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们都是山庄的子弟,我们跟山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乔师姐和孟师兄,也不想看到你这般自责吧。你可是山庄的主心骨,你自暴自弃,下面的族人可就群龙无首了。”   “再者,”沈谕沉声道,“我与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知晓此毒的来处,也有能力为你寻觅此毒的解法。”   姜沂抬眸看向沈谕,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要去广南?”   沈谕笑了笑,点了点头,很是洒脱和无畏。   “不许去。”姜沂沉下脸,“太危险了。”   沈谕摇了摇头,又站起身来,说着姜沂最不愿意听的话,“师姐,眼下,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广元门大费周章对你下毒,必是料定此毒难解。他们一定有一个宏大的计划,而你被下毒只不过是其中一环,环环相扣,我们若坐以待毙,接下来必然还会发生更多让我们身不由己的事情。”   “而要打破一个计划,就要利用变数。我和墨隼相识,就是最大的变数。墨隼出卖了广元门,让我掌握了花影的身份。除此之外,白忆也是个变数。她的真实身份,她手里的元一剑,也都是广元门不曾知晓的。这次南下,我会寻求墨隼和白忆的帮助,只有解开你的毒,才能一环环地撕裂他们的计划。”   沈谕越说越有信心,“白忆一定会助我。毕竟,广元门与景王有所勾结,这是她一直密切关注的。”   “你是说,白忆是——”姜沂认真听着沈谕的话,敏锐地捕捉到沈谕话里的“真实身份”。   “她是五公主。”沈谕笑着说,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讲述和白忆在仙寺的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姜沂倒是没有沈谕第一次听到时那么惊讶,反而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   “所以啊——”沈谕觉得姜沂能被她说服,“师姐,这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姜沂听到她这样说,还是很不放心。   她已经失去姜原了,不能再失去沈谕。去广南实在太过凶险,姜沂承受不起那“万一”的代价。   “不行,还是太危险了。”姜沂还是摇头,沉声道:“你能想到的,广元门也能想到。何况现在墨隼已经离开广元门,他们兴许以为墨隼已经和我们结盟。墨隼既然告知了你花影的事,那广元门必然加强对花影的保护。”   沈谕想了想,突然跟姜沂说起了山河枪和元一剑的过往来。   姜沂听完,对姜原的思念更浓了一分。   沈谕却说道,“师姐,你是最熟悉山河枪的。而元一剑,作为跟它品质不分伯仲的武器,必然能成为我们极大的助力。我见过元一剑,剑身通体由白玉打造,杀人不沾血。此去广南,我打算由墨大哥带着,完全走奇袭花影的路线,我们将一直走在暗处。白忆有元一剑傍身,纵使遭遇暗卫,也有一战之力。”   “墨大哥在广南待了许久,对那些小路暗道最为熟悉。本来也就没打算死磕,拿到药方就行。”沈谕想起墨隼曾对她说,花影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许能从她的身世找到突破口。   沈谕这样说,姜沂有些松动了。   “何况——”沈谕话锋一转,突然有些强硬起来,“师姐,现在的你,拦不住我。”   姜沂一愣,旋即就有些生气,“好啊,翅膀硬了。”   见她有些不悦,沈谕立马和缓了神色,靠过去好声好气地哄她。   姜沂不吃她这一套,推开她走向了火炉,吩咐道:“你去给我烧壶茶。”   “得嘞。”沈谕神情有些嬉笑,说话也不正经起来,“师姐,需要我给你暖被子吗?”   姜沂回头,睥了她一眼。   沈谕会意,老老实实地烧茶去了。 第66章   事实证明, 姜沂的嫌弃,也是嘴上说说。   当沈谕给她烧好茶水,收拾完脱下外衣躺到她床上的时候, 她并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只是在端起一杯茶的时候,姜沂的心绪飘地有些远。   沈谕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屋里面只有火炉里木柴燃烧的声音,沉下心神,能隐隐听到外面瑟瑟的风声, 朝窗外看去, 好像还能看到飞扬飘散的雪花。   外面银装素裹,屋里炉火正旺,爱的人就在身边陪着, 手里还有一杯热气腾腾品质上乘的茶,姜沂由衷地觉得幸福。   她开始想地很远。她在想,假如一切风平浪静,她跟沈谕, 是不是每一天都能过着这样平静美好的日子。   不会的。姜沂无声地笑了笑, 沈谕性子活泼, 一日日地在九原山庄待着,只怕是心痒得厉害,非得四处游历一番不可。只是这样, 偌大的山庄,又该交由谁来照看才好呢?   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就能放心地把山庄交给他,自己跟沈谕,出去游历游历........   想到姜原,姜沂心一沉。眼下这困境, 已经比姜原失踪还要恶劣,自己身上中的邪毒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她没有告诉沈谕,这个邪毒虽说是慢毒,但是毒劲很强,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她的内力,侵蚀她的肌理,等到毒之骨髓病入膏肓,怕是怎么治都来不及了。   姜沂越想越苦涩。她等来可以依靠沈谕的这一天了,可上天偏偏要在她们之间劈出一道天堑来,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怎么都无法到达。   沈谕躺在床上,一直默默地留心姜沂的神色。   分开许久,虽说两人之间没有疏离感,但是沈谕还是觉得拿摸不透姜沂的心思。   她不清楚姜沂真实的身体状况。她向姜沂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广南为她寻求药方,希望她能相信自己,希望她能等着,在此之前不要轻信广元门的手段。   姜沂也是如此。她不清楚沈谕真实的实力,不清楚白忆和墨隼是否真的如沈谕所说那样靠谱。她宁愿牺牲自己一个,也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牵涉进来。   两个人都太爱彼此了,所以对对方,始终既相信又怀疑。   喝完那盏茶,姜沂收拾了收拾也准备躺下歇息了。   她走过去的时候,沈谕往里挪了挪,把已经捂热的部分腾给了姜沂。   姜沂躺下的时候,沈谕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她以前经常能闻到的,姜沂身上特有的香气。   芳香撩拨得她心念一动,伸手过去握住了姜沂的手。   让沈谕欣慰的是,这次姜沂的手,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两人就那么并排躺着,谁都没有开口,静静地听着身边人的呼吸。   姜沂放心不下,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你打算何时动身?”   沈谕翻了个身面向姜沂。   她们就寝了,屋里的烛火大多已经剪灭,唯有床头边的花架上还燃着两盏。床边的帘子已经放下了,帘子里只剩下微弱的赤色火光。   在这般昏暗的光线下,沈谕还能看到姜沂高高的鼻尖,颤动的睫羽。她喜欢看姜沂的睡颜,静谧美好,就像春日暖阳天里偶尔掠过的微风,撩人心扉。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略了姜沂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话,姜沂以为沈谕睡着了,睁开眼扭头看过去,正对上沈谕出神的目光。   姜沂一愣,轻轻弯了弯唇角。   沈谕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道:“最近就动身。这件事儿事不宜迟,早日动身早日找到药方。”   “怕是元宵都在山庄过不了。”姜沂微微皱了皱眉,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沈谕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她靠过去,伸出手臂环住了姜沂的脖子,在她耳边说道:“不会很久的。此次行动,到了广南,我们就只找花影。我答应你,绝不跟广元门乱来,找到了花影,如果没有拿到药方的可行性,我们立刻折身回来,绝不停留。药方的事,再想办法。”   听着沈谕的低语,姜沂的心也被触动了。她抬起手臂,抚了抚沈谕的长发,轻柔地说:“不急,我这慢性毒,短时间内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不要冲动,凡事一定要有缜密的计划......”   姜沂又叮嘱了几句,沈谕打断她说道:“明日,我去看看乔师姐和孟师兄吧。”   “也好。他们也许久没见你了。”姜沂点点头,“你宽慰了我,也去宽慰宽慰他们,尤其是乔瑾,手臂伤还没好全就要外出,整日忧心忡忡。”   “好。”沈谕点头应下。   两人都不再说话,床帘里又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   翌日清晨,沈谕醒的颇早。   外面太阳刚刚升起,雪地折射着清冷的光。   沈谕起身拉开床帘,回身的时候俯下去吻了吻姜沂,然后才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起来。   屋里颇冷,昨日睡前烧好的火炉已经灭了。许是因为沈谕在屋里,姜沂叮嘱了那些侍女不要进来,因此也没人来添火。   沈谕穿好衣服,简单地收拾收拾仪容就出去准备给火炉添火了。   姜沂醒的时候,下意识向左边伸了伸手,却什么都没碰到。   她撑起身子,就看到沈谕就在房间里,已经穿戴整齐,不知道在火炉边捣鼓什么。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沈谕回身看过去,笑了笑:“师姐,你起来了,我在给火炉添火。早膳我已经让她们在堂屋桌子上摆好了,你过去就可以吃了。”   姜沂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就去洗漱,她到餐桌上的时候,沈谕已经开吃了。   见她来了,沈谕给她盛了一碗粥,说道:“师姐,待会去青风台,山路陡峭湿滑,我自己去吧。”   姜沂摇了摇头,说道:“这点路,我还走得了。”   沈谕便没再跟她争执。   到了青风台,沈谕只觉得这栋小楼在大雪覆盖下比起往日还要萧瑟清冷。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乔瑾正在屋里伏案看着各地青衣探送过来的信件。   听到脚步声,她抬眸看过来,看见沈谕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   她起身,快步走过来,给了沈谕一个拥抱,惊喜地说:“你舍得回来了啊。”   沈谕敏锐地注意到乔瑾手劲小了不少,仔细看还能从她宽大的袖袍下看出白色的纱布来。看来手臂受的伤也并非是什么小伤。   姜沂笑了笑,看向乔瑾说:“沈谕回来,就是来给你解忧的。”   姜沂这一说,乔瑾有些惊讶,看向沈谕细细打量一番,赞道:“的确不一样了,跟换个人似的。现在,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了。”   沈谕微微一笑,没有说谦虚的话。   在姜沂的示意下,她给乔瑾讲述了她要去广南的计划。   乔瑾一听完,就很激动地说:“沈谕,你这一次,必须得带上我。”   姜沂看她一眼,淡淡道:“伤都没好,哪都不许去。”   乔瑾有些气愤,嚷嚷着,“赤元老东西玩阴的,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我非得去报仇雪恨不可。”   姜沂就料到她会这样,无奈地说:“就算如此,你看看你的伤,还要几月静养,你这样再用枪,经脉骨骼都不想要了?”   姜沂一说乔瑾就有些丧气。她向来是个实干派,做事雷厉风行,事必躬亲。这次手臂受伤,害的她现在只能坐镇青风台大本营,每日处理各地青衣探传来的信件,对她来说实在煎熬。   沈谕二人又劝了几句,乔瑾才算冷静下来。   “既然你即日就要出发,现在云州有几个地方你还能前去代我处理一些事。”乔瑾看向沈谕,又看了看书案上的信件,“苏家和邹家那边的。”   姜沂看向沈谕,有些讽刺地说道:“可能现在外患凸显,封家邹家卫家倒还算团结,这三家也不跟我们争来争去了。”   “那倒是识时务。”沈谕会意,也嘲讽了一句。   用了午膳,沈谕去看了孟衍。   离开义堂她就拿着姜沂的令牌,领着几个内门子弟出了山庄。   苏又夏就在苏家。她早在去年秋冬就被姜沂从九堂派了出去,一直都待在苏家。   她家有她大哥处理着下面的商贸,她只需跟寻常内门子弟一样,起着保卫和监督的作用,时刻给山庄汇报下面的情况。   去年姜沂负伤回来,尤其是千云山庄下了婚帖之后,原先跟苏家不太和睦的邹家也老实了不少。两家之间少了很多摩擦。此次出事的是邹家,沈谕还不是很清楚情况,听说是下面的产业的仓库被烧了。   沈谕带着姜沂的令牌,又有一身功夫傍身,再有苏又夏配合,问题自然能解决。   除此之外,她也明白姜沂给她令牌的用意。她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以邹家用人无能为由,往邹家安插苏家子弟。   五天后,沈谕带着原先几个内门子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任务完成了,顺带剿灭了一帮千云山庄手下的匪徒。   这次不论是乔瑾还是姜沂,都对沈谕放心了不少。   临行前,沈谕还是一如上次那样,给姜沂写了一封告别信。   她托山庄的家仆给姜沂送去的时候,姜沂就在九堂。   九堂离义堂不远,姜沂知道沈谕的住处。   这次,她没像上次那样,而是披了个大氅,提着一盏小灯,托着一个手炉,踏着雪缓缓地朝义堂走。   义堂沈谕的庭院里,开着不少梅花。   姜沂还没进院,已经远远地闻到了梅香。清冽幽香,让人既沉醉又清醒。   她走到院子,就看到厢房里烛火摇曳,还算明亮。   姜沂轻轻推开木门,一眼就看到房屋正中间,蹲在地上收拾行囊的沈谕。   她屋里火炉烧的不旺,因为久无人住没有很好的修缮,甚至有个窗户都有些漏风。   沈谕动作很是麻利,物品很是精简,熟练的动作让人感觉她必然是经常背起行囊,外出不归。   好像也的确是这样,沈谕自从进了内门,就很少有安定的时候了。   姜沂这样一想,看着沈谕单薄的背影,就有些心疼。   听到身后的声响,沈谕站起身,回过头来。   她和姜沂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对视着。   沈谕的目光带着些微的惊讶,姜沂的目光却如月色一般温柔。   沈谕忍不住了,率先笑起来,走过去抱了抱姜沂,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完成了一个拥吻。   沈谕又给姜沂泡了一壶茶,看着她喝完一盏,听着她反复叮嘱。   分开的时候,沈谕没有去送姜沂。   她站在院门口,目送提着一盏明灯的姜沂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尽头,直到那微弱的火光也消失不见。 第67章   此番离开九原山庄, 沈谕没有直接前往灵烟阁,而是走了远路一直北上,到达泰临县。   泰临县就在泰临仙山山脚下, 以前沈谕和白忆一起在仙寺修习的时候,曾经因为耐不住寂寞下山跑到县城里玩闹过几次。   可能是因为毗邻仙山的缘故,泰临县城里面的人大多礼佛,为人也都比较心存善念,算是烟州治安情况数一数二的地方。   来仙山一睹佛祖风采的各地信徒络绎不绝, 使得泰临县一年四季都挺热闹。   沈谕要去的, 就是位于城里偏东方向的兴业酒馆。   她要找的,就是俞兴。   之前跟墨隼分别的时候,他就叮嘱过沈谕, 若有急事,就前往兴业酒馆找到俞兴,把信件交给他。   跟俞兴分别也有半年了,沈谕披星戴月抵达兴业酒馆门口的时候, 心里有些忐忑, 不知道俞兴还能不能把她认出来。   她在酒馆门口翻身下马, 很快就有眼皮活的小厮过来给她牵马。   沈谕把马交给小厮,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扶了扶宽檐大帽, 跟着另一个前来接应的小厮进了酒馆。   刚一进去,小厮就笑着问她,“公子可要喝点什么?”   她这一趟赶路同样很急,穿着一身黑衣,故意扮成了一个公子。   沈谕身量本就纤长,把头发高高盘起, 宽檐大帽和颈上围着的方巾遮住脸,看上去的确是个公子哥,就是瘦弱了一点。   她没理会小厮,径直走向了柜台,直视着柜台里听到动静看过来的伙计,压低声音说道:“把你们掌柜叫来。”   说完这话,她抬手把挂在腰间的长剑拿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扣在柜面上,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味。   这柄长剑,就是拜洪道高僧所赐。剑身白玉,杀人不沾血。   柜台上的伙计原本在低头算账,听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对上了一双深沉的微微泛红的眼眸,当即就是呼吸一滞。   眼前疾步走过来的黑衣公子气场不小,抽.出长剑的时候又带了些杀伐气,可把算账的伙计吓坏了。   眼前人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他们酒馆开业以来倒是碰到过一些土匪流氓,但是面前这位黑衣公子这样的,还从未见过。   伙计很识相地点点头,算盘一搁,小跑着上楼去了。   没多久,沈谕就看见方才上楼的伙计又下来了,站在楼梯口给沈谕招手。   沈谕微微颔首,收了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心里却想着,看来有时候搞点吓唬人的行头,办事效率倒是能加快不少。   “这位少侠里面请,我家掌柜在楼上恭候您。”伙计很恭敬地欠身,领着沈谕上去。   到了房间里,沈谕一眼认出了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案后面的俞兴。   俞兴见着她,朝身后的伙计说道:“你先下去吧。”   伙计一走,沈谕四面环顾,见只有他们两人,屋里炉火烧的又旺,就把大氅宽帽方巾等一一取下来了。   “沈小姐,果然是你。”俞兴微微一笑,起身走过来,招呼沈谕坐下。   沈谕一路风尘仆仆,也想着坐下来喝口热茶再好好说话。   “俞大哥,今日实在是冒昧了。”沈谕坐了下来,朝俞兴抱了抱拳。   俞兴笑笑摆摆手,“不成问题,沈小姐此番来访,是为了墨隼吧?”   沈谕点了点头,诚恳地说:“正是。还望俞大哥代我联络墨大哥才好。”   “小事。沈小姐喝了茶,再书信一封即可,我会替你转交墨隼。”   沈谕当晚,就宿在了兴业酒馆。   她就在方才见到墨隼的屋子里书信一封,交由俞兴保管后,此事就算是成了。   她没有问俞兴怎么跟墨隼联络,想着许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就没有多言。   她在信里简要地说明了情况,恳切地请求墨隼的帮助,并表示事成之后一定会郑重地感谢他。沈谕表示,愿意听从墨隼的差遣,并且说明,姜沂这件事儿已经不仅仅是他们和广元门之间的恩怨,很可能已经牵涉到了景王谋反,因此白忆是一定会参与的。她在信里说,知道墨隼最牵挂家乡,表示如果真的有助于当今朝廷稳定,白忆一定会在她兄长那里旁敲侧击,向晋州深山里面的村镇派出安抚使。   沈谕笃定,话说到这个份上,墨隼又是讲情谊重信义的人,一定会前来助她。   沈谕在信的最后说她在灵烟阁等墨隼的消息。   离开兴业酒馆,沈谕便立刻南下,径直前往灵烟阁。   从泰临县到灵县,要经过泰临仙山,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就是山路,虽然难走一点,但是是条近道;另一条是宽敞平坦的官道,但是要绕山而行,路程要远一些。   沈谕从山道走过,路过一处岔口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朝岔道尽头绵延不绝的群山看去。   这条岔道,就是前往泰临仙山上的仙寺的道路,那些前来求佛烧香的信徒都要从这里上山。   目光穿透远处覆盖着白雪的山脉,在仙寺的日子还是历历在目。   沈谕轻叹一声,压下内心的情绪,挣了挣缰绳,扬鞭策马而去。   ——————   风尘仆仆赶了两日的路,到灵烟阁的时候,已经完全夜深了。   沈谕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选取了位于整个灵烟阁建筑群东北的偏门进去。从东北门进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达白忆等灵烟阁精锐子弟住的地方。   好在她在灵烟阁也待了很久,守门的侍卫还记得她,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庭院。   沈谕心急,直接纵马到了白忆住的小楼前面。   她把马匹拴在外面一棵大树下,自己风风火火地朝院门走。   走到门口,沈谕叩了叩门上石狮子嘴里的铁环,制造出不小的声音来。   “白忆——”沈谕仰头看了看,朝着里面叫了几声。   寂静的夜晚,她的叫喊声格外响亮。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沈谕无奈,四处看了看。   左右两侧的小径上空无一人,这一片园林都是白忆的地盘,灵烟阁的提灯巡逻的家丁也不往这边来。   沈谕心念一动,朝后退了几步,而后前冲蹬了几下墙步轻轻松松地翻上了墙头一跃而下。   许是因为地上有积雪的缘故,沈谕这一落下也没发出什么大动静。   她朝院子里的小楼走去,刚走到院子中心就听到头顶转来一道不悦的声音,“大胆啊,擅闯本公主的府邸。”   沈谕抬头看去,就看到白忆懒洋洋地趴在二楼围栏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谕松了一口气,有些欣喜,笑道:“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灵烟阁,差点白跑一趟了。”   白忆下去给沈谕开门,见了她就打了个哈欠,说道:“本以为过了元宵才能见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白忆屋子里火炉烧的也旺,但是因为灵烟阁本就不在山上,这样烧下来屋子里暖和得穿个单衣也是无妨的。   沈谕脱下大氅,抖了抖上面的雪花,才坐下来慢慢对白忆讲述来龙去脉。   白忆听完面色有些难看。她用一种几乎是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件事儿,必与景王有关,我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这么肯定?”沈谕喝了一口热茶,又拿起桌子上的酥饼吃起来。   “凭借出手的时机和方式。”白忆不紧不慢地说,“若只是针对姜沂,何不趁着姜原刚失踪的时候就下手,那个时候九原山庄不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还有,我们都能看出来,他们没想要姜沂的命,应该是要利用她。除此之外,自从去年春夏之际我们在广南见了景王,我已经让季成和多加留意,并给远在京城的哥哥书信一封。”   “前些日子我从寺庙出山回来,季成和就给我看了不少证据,我那个景王哥哥,怕是真要做些什么了。”白忆冷笑道。   沈谕一惊,说道:“既然如此,已经有证据,何不交到朝廷,让你哥哥出兵?”   “哪有那么容易。”白忆摇了摇头,“权力争斗并非一朝一夕。我哥哥还没在朝中立稳脚跟,朝里景王、燕王、齐王的势力都有,并非说出兵就能出兵。况且,现在父皇身体也不是太好,我哥哥忙着御前侍奉,忙着朝中立威,此时此刻,都不是对付景王最好的时候。”   “其实我也疑惑......”白忆看了沈谕一眼,“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找姜沂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垂眸去想这件事。   “两种可能。”沈谕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也许姜庄主还在人世。方才我就给你说,师姐正是因为庄主的信物才前去犯险,也许他们是要威胁姜庄主。另外一种,就是跟景王有关了。”   “也许这两种可以合为一种。”白忆微微一笑。   沈谕思考了片刻,反应过来白忆的意思,惊道:“你是说,姜庄主不仅很可能活着,他还为你皇兄卖命?”   “很有可能。”白忆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沈谕立马反驳道,“姜庄主是江湖中人,怎么可能跟庙堂混为一谈。”   “洪道高僧也是江湖中人,不也收了我这个皇家子弟为徒?”白忆冷哼一声,“你忘了吗,之前在仙寺的时候,师父就说,姜原的师父是归铉道长,那你可知,归铉道长,原本就和皇室有所关联。”   沈谕一愣,白忆说的这些,哪是她能知道的。   “天下会武功者不计其数,有内力武功高强的武者才是凤毛麟角。这些人可以一当十,纵马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白忆悠悠地说,“试想,守卫皇宫的禁军和守卫京城的京防军,如果没有能以一当十的武将,皇室又怎能安心?”   沈谕明白了。   “事实上,归铉道长和洪道高僧虽然是多年好友,两人育人的理念却完全不同。归铉道长很像在京城太学授课的太傅,讲究‘有教无类’,乐意收徒,桃李满天下。他在京郊衡阳山上设一道观,除了讲授道家理念,还会传授武功。现在禁军和京防军里面,有一小部分将领就是从归铉道长那里习得过人的武学,后来在军中展露头角才成为将领的。”白忆解释道,“这样说来,姜原又是归铉道长的得意门徒,从他那里传到了山河枪,应该不会违背他师父的遗愿才是。”   见沈谕又听不懂了,白忆只得继续解释:“归铉道长在生前没少享受皇室荣宠,我父皇尊道礼佛,衡阳山上的道观都是他派皇室工匠修葺的。归铉道长为人喜清净,不喜纷争,他的理想就是朝廷能多安稳少战乱。姜原若是还在,却迟迟不回九原山庄,必是跟此事有关。”   沈谕好似骤然被点醒了,她突然站起来,说道:“你提醒我了。我很早之前,就翻看过山庄记事的卷宗。姜庄主那年失踪,就是在一次秘密的南下行动。因为他几乎没有带随从,也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过,所以没人只得他究竟去了哪。但是在他失踪之前,卷宗里记载过他还在山庄的时候一些作为。其中就讲述了他曾亲自参与过几次跟琉台的商贸交易。”   “当时看了我没觉得有什么,事到如今,结合上次在广南时候的见闻,再回看,只觉得疑点重重。”沈谕说着有些激动,“你说,姜庄主南下,其实目的并不是广南州,而是琉台?”   白忆也明白了过来,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之前我们就知道琉台和广元门关系暧昧,现在又很明显地能看出景王和广元门勾搭,由此可见,这三者都是一丘之貉。”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同时笑起来。   “只要能看穿敌人的预谋,那这场仗就不算太难。”白忆有些轻松,说话都释然了不少。   沈谕却不觉得轻松,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可是眼下,师姐的毒还没解。”   白忆看了过来,罕见地柔声宽慰了她几句,末了她问道:“墨隼会来吧?”   “他一定来,我们等等他的消息。”沈谕坚定地说。 第68章   她们等了大半个月, 才等到墨隼的消息。   那天晚上,沈谕从泗成商会回灵烟阁。当时已经很晚了,她刚推开小院的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谕当即警惕起来, 朝院子里面看去,就在院子左边的大树下看见了一个斜靠在树干上的人影。   见到这么个不速之客,沈谕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欣喜起来。   能这般随意地出入灵烟阁,这个本事, 也只有墨隼才能做到了。   沈谕本以为会先收到他的信件, 没想到直接把他本人等来了。   沈谕很是高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笑道:“墨大哥, 可算把您盼来了。”   树下的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月光下完全显了身形,的确是墨隼。   他穿着一身黑衣,右肩上挂着一袋行囊, 左手背在后面, 提着一杆长枪。   “快进屋说话。”沈谕连忙把人迎进屋里面, “墨大哥你现在坐下喝点茶,我去叫白忆。”   墨隼点点头,没有多言。   没多久, 沈谕就把白忆找来了。   墨隼见到白忆的时候,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因为她是公主就要卑躬屈膝一点,始终带着江湖侠客身上特有的清高傲气。   白忆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她对墨隼这样有实力闻名江湖的武者,向来很敬重。   人都到齐了, 他们就开始商议此事。   沈谕已经在给墨隼的信中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墨隼到了,只需要再给他说说前些日子她跟白忆关于广元门、景王、琉台的猜测就行。   当然,白忆在这了,自然会以公主的名义亲自许诺,假如事情做成了,那墨隼就是在为朝廷立功,她会为他谋取利益。   墨隼对这些个人私名不怎么看重,他也不希望过多跟朝廷扯上关系,只是希望白忆能转告她皇兄,大局稳定后,能向晋州偏远地区派出安抚使,好好赈济当地的灾情;再派出监察使,好好整治当地的吏治。   三人谈妥了,确定要南下了,路线和规划就交给了墨隼。   墨隼介绍说,在广南州,广元门势力庞大,占据众多县城,在扶台县和尤县中间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小山脉,花影就隐居在其中一座山头。   “接近那片山脉非常容易,我知道路线,但是进到山里面就不好找了。”墨隼沉声说道,“我现在之恶能记得大致在哪片区域,花影隐居的地方太过隐秘,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进去过,我也只堪堪去过一次。先前就说过,那个地方说是隐居,其实也是对花影的囚禁,守卫很是森严。除了赤元乌刹还有负责从花影那里拿取毒药的暗卫,没人能进去。”   “外围巡山的都是些小喽啰,不足为惧,只要不被发现踪迹就行。他们见了可疑人就会发出信号,那片小山脉不仅仅住着花影,其他的山头就是天影楼所在的地方,有很多暗卫。尤其是花影所住的山头,基本被暗卫包围了,现在姜沂中了这种毒药,药方只有花影知道,怕是守卫更加森严。”墨隼看了沈谕一眼,“整个山脉所有的出入口都有守卫把守,随时都可以封山。”   沈谕和白忆的面色也都凝重起来。   墨隼叹了一口气,说道:“绕过那些小喽啰进山,是非常容易的,找到花影住的地方也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拿到药方?花影见了我们会不会直接给广元门的人通风报信?而且她这个人相当内敛,我都没听见她说过几句话。这种人心思细腻深沉,性格让人极其琢磨不透。”   “就不能直接来硬的?那刀架在她脖子上,咱们拿了药方就退。”白忆看向墨隼,语气有些凶狠。   墨隼苦笑着摇摇头,“这招对花影没用。她不在乎,最开始广元门也是想以死相逼让她为他们卖命,但是花影根本不怕死。广元门不得不屈服,他们确实也需要花影的制毒才能,就变成现在这样好好把她供着的局面。”   沈谕想了想,说道:“不能来硬的,墨大哥,我记得先前你说过花影的身世,或许这是一个突破点。按照你说的,她这种人不会苟且偷生,她不怕死,为什么甘心寄人篱下的活着呢?我想,一定是她心里有某种执念,心里还有个念想,或许是某个人,也或许是某件物品。”   墨隼眼前一亮,赞许地看向沈谕,笑道:“你说的有理,但是我对她身世也没有很了解,上次在船上已经跟你说的七七八八了。”   “没关系。”沈谕没有丧气,淡淡地笑了笑,“见了真人才知道,到时候我去跟她说。不管能不能拿到药方,此次广南之行是在所难免的。”   ————————   二月中旬,他们南下进到了扶台县。   穿过半个县城,沈谕远远地看见山的轮廓来。   “山脉就在前面,我们到山脚下就停一停,养精蓄锐,等到了晚上再行动。”墨隼指着前面的山脉说道。   到了这边,就完全是墨隼的地盘了,沈谕和白忆都很听话,老老实实地跟着墨隼,就连外出行动时一向活跃的白忆,都沉稳了许多。   或许,今晚就能见到花影。沈谕握了握拳,在心里想到。   她偏过头,就看到坐在马背上,低头玩弄着左腰间佩剑的白忆。   他们一路赶过来很是奔波,不论是白忆还是沈谕,都很狼狈。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面庞还灰扑扑的,哪有一点富家小姐的样子。   沈谕看着白忆,想到她本高居九天之上,衣食无忧,受万人敬仰,如今还陪着她以身犯险,迎难而上。其果决和勇气,其心怀天下苍生的志气,其重情重义的侠气,着实让人佩服,也着实让沈谕感动。   “看什么看?”白忆注意到了沈谕目光,抬眸看过来。   沈谕笑了笑,没回话。   他们到了山脚下,就在一家有些破旧的茶馆处停了下来,要几盏茶水和几碟糕点,将就着吃了一点。   一直到晚上夜幕完全降临,天空没有什么亮光才动身出发。   墨隼交待她们,不必骑马,一路随着他步行即可。   三个人开始上山,从没有从平坦的山道上去,而是拐进了一片林子。   这片山不怎么高,高度怕是连泰临仙山的一半都不到,因此众人也很少遇见陡峭的斜坡,总体行动起来很是轻松。   他们都会轻功,而且个个身手都极其顶尖,跟着墨隼穿行在树林之间,偶尔爬个石壁,一路上连个巡逻的侍卫都没见过。   等他们到了一处山头,墨隼停下了脚步,沈谕就知道,差不多是到了。   “这一路上,怎么也没见着几个侍卫?”白忆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开始喘气。   沈谕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看我们这一路过来,有几条路是人能走的?”   白忆被沈谕说的一噎。的确,他们这一路,专挑险路走,不仅上山快,还几乎遇不到敌人,加上他们几个全是一身黑,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就跟隐形了一般。   墨隼站在山头往下看,看了一圈回头对她们说道:“你们看,那边山头,灯火很亮,隐隐能看到一栋高楼的轮廓,那便是天影楼。”   “花影在哪?”沈谕凑过来,跟墨隼并肩站着。   墨隼还在细细地观察着,看了一会儿,他指着西北方向,说道:“她的位置好像变了,你们看西北那边,那里树影不对,跟咱们脚下悬崖下面的树影不太一样,而咱们脚下那片林子是很空旷无人的。”   顺着墨隼指的方向,白忆和沈谕细细地看着。   过了片刻,白忆说道:“那是个山间谷地吧。”   墨隼点了点头,“花影很可能就在那,我们动身吧。”   说着,他就从带过来的行囊里拿出绳索。   没有什么比顺着山体直接而下最快的下山方法了。何况这里山势不高又群山错杂,他们只要顺着绳索下到下面一个更低矮的山头,再朝着西北谷地逼近就可以了。   越靠近西北谷地,越能察觉到那边的响动。   墨隼说道:“花影喜欢清净,不喜欢那些暗卫过于逼近她的领地,因此一旦我们绕过暗卫进到她的府邸附近,就没什么问题了。她府里只有一些侍女,都不足为惧。”   三个人慢慢地又进了一片林子,快走到边上的时候能看到外面平坦的小路,小路再往西全是平地,路上散布着许多人影。   “前面那片平地一过应该就到了。”墨隼顺着小路往西看。   “这该怎么过?”白忆看着西面,“这一片平地,几乎没有遮蔽。要不然,就直接上?几个暗卫不足为惧,我们抓了花影就走,日后再慢慢跟她磨。”   “不行。”沈谕摇摇头,“怕的不是这几个暗卫,这一片都是广元门的人,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从南面山上走,我们爬山绕过去。”墨隼回头看了看,做出了判断。   几个人只得重新上山,还几乎都是在岩壁上走。   不过好在,他们站的高,能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景色。平地在林子里极为显眼,等过了那片平地,他们都看到了一条小溪,还隐隐地能看到一条拱桥。   过了拱桥再往西面看,就能看到一个不大的府邸,前院挺宽阔,后院里有栋小楼,应该就是花影住的地方。   “你们回水吧?我们涉水过去。”墨隼看向沈谕和白忆,问道。   “会。”两人异口同声。   墨隼点点头,确定好了方向,他们就准备再次用绳索从山上滑下去。   脚踏实地的时候,三个人本来想拨开溪边高大的芦苇潜进去,却听到了一阵声响。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队人经过拱桥从府邸那边出来。   人影出现的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爬下去,把身子完全隐没再芦苇里,没敢发出声响。   “怎么回事?花影的府邸也有守卫?”白忆有些焦急,低声问道。   墨隼仔细看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看来今天不太走运。广元门那边果然加强了防守,乌刹可能就在里面。”   “什么?”白忆的焦急变成震惊。   沈谕的心也是一沉。乌刹如果真在这,可就不好办了。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墨隼看了看两人,说道:“不能就这样走了。如今这样,唯有一计。得有两个人出去调虎离山。”   沈谕很快接道:“你们去吧,我进去找花影。你们这一走,就别回来了,直接出山吧。我拿到药方就会离开,你们在灵烟阁等我。”   白忆正想说什么,沈谕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有数,没有希望拿药方我自然会离开。”   “不冒险哪能成事?速速动身吧,以免出现更大的变数。”沈谕最后说道。   “沈谕说的对,如今我们已经不能犹豫了。”墨隼沉声说道。   白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两个人确认周边安全后,悄悄地往后退,身影隐没在林子里。   沈谕还趴在芦苇丛里,身下有不少积雪,松软冰凉。   她静静地等着,时间久到她觉得自己已经跟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过了不知多久,她听到后方传来的动静,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想起了声音。她看见一大队人马从拱桥西面出来,急急地往外走。   沈谕舒了一口气,没再犹豫,纵身一跃,进了冰水混合的小溪里。   尽管身体冻得很是僵硬,沈谕还是没有停下。   她一直游到对面,再次趴在芦苇丛里。   确府邸周围没人了,沈谕前冲过去准备蹬墙步翻身过去。可是身体被冻的有些僵硬,没翻过去,重重地摔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沈谕疼的两眼发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挣扎着站起来了。   这次她活动了筋骨,贴着墙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翻墙。   好在,这一次,她成功了。   她再次踩在了松软的泥土路上。   四处环顾,花影的府邸竟然很是冷清。沈谕贴着墙根往后院走,她面前出现一栋厢房。   厢房后面明显光线好了不少,沈谕再这样贴着墙根,一定是会被发现的。   她往前跃过去,走到厢房附近。   沈谕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心一横,大不了搏一把,乌刹带着人走了,就算留人也不会有几个暗卫,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她走到厢房尾部,朝后院偷偷看去。   她看见了花影。   花影面前摆着一张方桌,上面有佳肴美酒,看来乌刹的确在此停留过。   花影身后,仅仅有两名侍女。   沈谕心一喜。随后又开始疑惑,天寒地冻的,这俩人为啥非得在外面吃?还有,这府邸,未免太冷清了点。 第69章   思索了片刻, 沈谕心一横,理了理衣衫,光明正大地走了过去。   她不紧不慢地朝庭院中垂首喝茶的花影走去, 神情从容,步伐稳健有力,好像是去见一个老朋友。   沈谕一直走到方桌前三丈远才停下脚步。   她朝花影弯身鞠了一躬,而后身形并未挺直,而是保持一个微微弯曲的弧度, 同时抱拳朗声道:“在下沉谕, 雪夜前来叨扰,实属冒昧。”   出乎沈谕意料的,花影迟迟没开口,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花影不说话,沈谕也没自顾自地挺身,始终微微弯下身躯,一副很是尊崇恭敬的样子。   等了片刻, 没等到花影开口, 沈谕心里有些不安。   她觉得有些不妙, 又说道:“今日冒昧而来,实是有事相求,绝无冒犯之意。”   说罢, 沈谕担心诚意不够,解开腰间的佩剑,随手往下一扔。厚重的剑鞘掉落在雪地上,发出一声不算响亮但是有些沉闷的声响。   花影抬头了,她看向沈谕。在月光下,沈谕也得以看清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不加粉饰的面容, 花影长相很温婉淑雅,气场也远不及姜沂和季黎强大,静静一坐很有小家碧玉的气韵。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一双温润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淡漠。   对上花影的目光,沈谕没躲开,只是轻轻弯了弯身,竭力显得不卑不亢一点。   花影看了一眼又垂眸下去,淡淡地开口说道:“你是九原山庄的人吧,方才那群在外面引起骚动的人就是你的同伴吧。”   说完,花影起身转过去,背对着沈谕说道:“你走吧,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乌刹没那么好骗,他在我的府邸同样留了不少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前院的暗卫都会赶来捉拿你。我跟你无怨无仇,不想害你,你若是识相就速速离开,别等着乌刹的人又折回来。”   花影说完,就欲朝小楼里走。   沈谕见她真的要走,心下很是着急,连忙说道:“花影小姐,在下来此实是对你有所求,花影小姐此番助我,来日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这番极其虚浮的说辞,自然打不动花影。她脚步都未停下分毫,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朝小楼里面走。   眼前她就要进门了,沈谕知道,再想请动她,就非暴力不可了。   情急之下,沈谕有些慌不择言,“花影小姐,若是你肯帮我,日后我定然替你去往西域一趟!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能帮你找寻!”   此言一出,沈谕明显看到,花影脚步一顿。   她心下一喜,想着看来先前的推测是有道理的,这番话断然是说道花影心里去了。   还没等沈谕再次开口,她就看到花影突然转身,手臂一甩,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朝沈谕飞掷而来。   迎面寒光一闪,沈谕吓了一跳,好在身体反应很快,一个后空翻堪堪躲过,落地的时候一个趔趄朝后退了数丈远。   沈谕朝后看去,就看到一柄飞刀正中一颗树上,树干被扎的地方有些发黑。   沈谕心下大惊,再看向花影的时候都多了几分骇然。   “你从哪里听来的?”花影再度开口,声音比起先前冷了不少,看向沈谕的时候,眼里的寒芒已经无法遮掩。   沈谕感觉,现在的花影,好似一条盯着她吐信的毒蛇。   “墨隼告诉我的,他是我的好友。”沈谕再次抱拳,说了实话。   听到墨隼的名字,花影的神色有所缓和。她轻轻颔首,说道:“你进来吧,把剑留在外面。”   沈谕心下大喜,如此看来,说服花影,并非无望。   她遵从要求,把白玉剑留在了楼外,交给了花影的侍女,自己则跟着花影进了小楼。   花影走向了屋里的软榻。沈谕没敢上前,而是搬了一个圆凳坐在了下面。   花影的屋子,火炉烧的跟姜沂屋子里一眼暖和。沈谕先前涉水过来,浑身都湿透了,刚才在外面又待了好一会儿,手脚都在不住地发颤。   她偷偷瞄了一眼花影,见她在专心致志地泡一壶花茶,就自顾自地走向了火炉,开始烘烤身体。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一人烤火,一人泡茶,互不打扰,还真有点老朋友的感觉。   花影不说话,沈谕就不开口,她也正想安安静静地烤会儿火,理一理脑子里错乱繁杂的思绪。   过了半晌,花影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这人,倒是规矩,相处起来跟我的侍女一般,不算讨人嫌。”   沈谕听着这话,心里一松,偷偷地去瞄花影,觉着在烛火下,她是有些笑意的。   “花影小姐愿听在下一言,已是在下莫大的荣幸了。”沈谕索性笑了笑。   花影又不说话了,拿起桌上精致的小剪刀,开始剪起窗花来。   见状,沈谕心里也疑惑,只觉得花影脾气古怪。   没过多久,沈谕斟酌着开口说道:“花影小姐,在下有一事相求.......”   “你既是九原山庄的人,想必就是为了姜沂而来。”花影打断了沈谕的话。   沈谕一滞,抬头去看花影,看到她依然在剪窗花,头都不曾抬。   花影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说道:“你们几家的纷争向来与我无关,我今日留你进来说话,是看在墨隼的面子上。先前他还在这边的时候,对我还算不错,何况我跟他同是天涯沦落人,倒是有些惺惺相惜。我可以留你一夜,待明日风平浪静,再把你送出府邸,依你的能力,离开这一片暗卫最多的地方,顺利出山不成问题,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既然花影小姐说与你无关,又为何要助纣为虐,为广元门制毒,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呢?”沈谕咬咬牙,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花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沈谕一眼,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沈小姐这话说的,倒是有些稚气了。善恶本相对,实又相互依存。刀子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我是制毒的人,却不是下毒的人。何况,你们这些家族势力之间,争斗是自古就有的,谁能说自己干净呢?不过都是为了权钱罢了。”   “你们这些江湖势力的斗争,本就没有谁比谁高贵这一说。争来争去,苦的不过是平民百姓罢了。”花影叹了一口气。   花影的话,沈谕听着有些沉默。   从某种程度上说,花影说的不算错。但是比起广元门,九原山庄就要干净多了。广元门本就是一群匪徒脏钱起家,在不断扩张的过程中也没少干烧杀抢掠的事,但是九原山庄,也不能说不霸道。   在云州盘踞这么多年,山庄下覆盖众多产业,为了把生意做大,自然都希望能垄断整片区域。   沈谕很少参与山庄生意来往,就连姜沂,也只不过参与大事的决断。实际上,下面生意的往来都是各个家族把持着。想把生意做大太过良善可不行,邹卫苏等几家的家主又都是人精,这么多年把山庄做成云州第一大山庄,不用手段怎么能行。   若是真的只是广元门和九原山庄两家的矛盾,沈谕也不会冒这般风险过来了。关键是,广元门与景王勾结,甚至还涉及到异国琉台,事情的高度已经上升了。   可是这些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跟花影讲清的,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沈谕需要时间。   沈谕正想着怎么跟花影开口,就看到门被人推开了,先前在院子里见过的一个侍女急惶惶地走进来,对花影说道:“小姐,乌大人带着人回来了。”   沈谕心下一惊,白玉剑还在外面扣着,现在要是碰上乌刹,怕是九死一生了。   花影倒是淡定,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侍女说道:“你把沈小姐带下去,给她找一身你们的衣服穿,让她在膳房里烧火干活。”   还真成了你的侍女了。沈谕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还是笑着说:“多谢花影小姐救命之恩。”   沈谕跟着侍女离开了小楼,她们走了没多久,乌刹就带着人进来了。   他还算尊重花影,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敲了敲门。   花影知道他的脾气,向来不想跟这种人多耗,很快就说道:“乌大人快快请进吧。”   门被推开的时候,花影抬头看过去,只看到了乌刹一个人。   他径直走过来,直接坐在了花影对面的软榻上,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花影仍在剪窗花,没开口说话。   “真是不巧,来了几个家伙,扰了你我二人喝酒。”乌刹瞥了花影一眼,先开口说道。   花影点了点头,说道:“什么人这么大胆,乌大人可曾抓着?”   “呵呵。”乌刹骤然攥紧了杯子,身体前倾,压低了生意,“什么人?你应该最熟悉吧。那两个人来到这里如入无人之境,骤然出现让我的手下都是猝不及防。有着这般本事,又对这里这么熟悉,不是你的老相识墨隼还能是谁呢?”   花影没接话,垂下了眼帘。   “我告诉你,别想着离开,在这里你就是最安全的。”乌刹冷冷地说,“映和已经跟我说过了,墨隼早已叛逃,他现在跟九原山庄搅和不清。你应该也知道,不久前姜沂刚栽在我们手里,墨隼此次来,必然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脑子一定要放清醒,我不信墨隼会干出硬闯这里的事,想必他还会有手段。我会加强对你的保护,你也要注意,一旦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务必告诉我。你要知道,离了咱们这里,江湖上处处都是你的敌人。毕竟——”乌刹眼里流露出一抹讥讽,“你毒了那么多人。”   花影神色一直没有波澜,唯有听到乌刹最后一句的时候剪窗花的手一顿。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乌刹说道:“这是自然。细算下来,我与墨隼也只见过寥寥数次,自然谈不上什么交情。况且,我来这里,已有近十年了,山门对我,也很是不错。”   听她这样说,乌刹眼里流露出赞许来,声音也温和下来,“你能这样想最好。这次山门要干一件大事,事成之后,你若是想离开,想回去看看,便回去吧。”   “多谢乌大人。”花影很快道谢,面上却没有一丝喜意。   这种空泛的允诺,广元门的人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次了。她早就不相信了。 第70章   小楼里剑弩拔张, 膳房里倒也不算安宁。   沈谕压根就不会烧火。她换了一身侍女的衣服,倒显出几分低眉顺眼的样子来。   她不会烧这种大锅的火,一旁的侍女在旁边看着她笨手笨脚的, 想笑又遮掩着。   沈谕一边干着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看来这花影在这幽禁她的地方,倒也不算举目无亲,至少身边两个侍女,称得上是她的心腹。   当自己出现在后院, 那两个侍女无动于衷的时候, 沈谕就觉得蹊跷。   现在想来,她们,兴许只是听从花影的指示吧。   出神的想着, 膳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另一个侍女走进来对沈谕说道:“我家小姐要见你。”   沈谕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乌刹是走了,暂时安全了。   她回到小楼里面, 看见花影手旁已经放了好几个剪好的窗花。   沈谕行了一礼, 在之前搬好的圆凳上坐下了。   花影看过来, 说道:“看来沈小姐能耐不小,乌刹对你们很是上心。”   沈谕正准备接话,又听见花影说道:“去年赤元吩咐我制毒, 我还不知道他们又是要对付谁。后来才知道是对付九原山庄的姜沂。方才乌刹也跟我说这是一件大事。如此说来,沈小姐,你不适合留在这里,风险太高,乌刹会派更多的人手过来,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听完, 沈谕心下一喜。她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跟花影开口说当今的局势,乌刹这样说,倒是为她做铺垫了。   花影发觉到沈谕喜上眉梢,心里疑惑起来。   她听沈谕说道:“花影小姐,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广元门要做的,的确是一件大事。”   沈谕微微一笑,诚挚地说:“我知道花影小姐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先前你我闲叙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你跟墨隼能有交情,也是有原因在里面的。我知道花影小姐也是个悲天悯人的人,我也知道我无法仅凭言语就让你冒这么大的险来助我。我想着,广元门必然有你的把柄吧,这或许跟你的身世有关。你就算对他们恨之入骨,也没办法。”   “这些我都有考虑到,一时半会还没法跟你说清楚。不过没关系,我没打算离开。我就留在这里,除了映和和他手下的几个暗卫,没人知道我的长相。我就留在这当你的侍女,或者侍卫,平常也不会乱出去。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我武功很好,采药,杀人,下毒.......都可以做。只要你有心藏匿我,他们就很难发现我。而我留下来,除了为你做一些事情之外,还要慢慢地给你把事情说清楚。”沈谕顿了顿,又说道,“毕竟,花影小姐你久不出山,很多事情,可能都不知道。”   花影听完,有些沉默,拿起桌上的针线又开始做起刺绣来。   沈谕也不着急,静静地坐着,等待花影的思考。   过了半晌,花影才开口说道:“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从我这拿药方?”   许是没料到花影会这么问,沈谕一愣,很快点头称是。   花影轻轻笑了笑,说道:“你是姜沂的心腹吧。有你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手下,她真是调.教有方。”   “不仅仅是手下。”沈谕弯了弯唇,话语间有些意味不明。   花影看了沈谕一眼,看见她微笑着看向自己,声音放缓放柔,“花影小姐一定也有吧,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烙在你心底深处,让你为了他们,甘心做很多不得已的事情。”   花影突然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对她说话了。   上一个这样柔声说话,三言两句唤起她心里隐秘过往的,还是墨隼。   “墨隼跟你说的吧,你倒是鹦鹉学舌。”花影淡淡开口,语气间甚至有一丝丝嫌恶。   沈谕没在意,说道:“并非如此,墨大哥跟我说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我自己能切身体会。也是这个原因,我才敢赌一把,才敢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出现在你这里。”   “这么说,你还挺高看我。”花影扬了扬唇角,“那你赌错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今晚留你不过是还墨隼的人情。你若是不识相,我就通知天影楼了。”   沈谕回的倒是坦荡:“花影小姐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我赌输了也问心无愧。但是我有个请求,在你通知天影楼之前,得先把我的白玉剑还给我........”   花影笑了,她又拿出一个小杯子,倒了一杯茶,“你这人,倒是有趣。正好我也无聊,等你什么时候让我高兴了我再考虑考虑药方的事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边的确需要你这么一个人帮我做一些事。”   ————————   沈谕怎么也想不到,她在这山间谷地里一待,就是一月。   这一个月来,她吃住都跟着花影的侍女。   这里服侍花影的人不算少,经过沈谕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花影真正的心腹,应该只有初见她时的那两人。   这段时间来,她就是跟那两位侍女住在一起。平日里,她就跟着花影出门在山里面找找药材,或是去山下一点转转,但是行动的范围被严格限制着,她们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暗卫的监视。   这让沈谕很是感慨,花影就是在这么一个很小的地方,待了近十年。   留下沉谕后,花影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侍女,每日都交给她干许多杂活,也不提药方的事。   花影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跟她待在一起,大多时候,她都在小楼后面一片湖泊后的屋子里捣鼓一些药材。   也是跟着她沈谕才知道,原来花影会做很多药,来给这附近的山民治病。   广元门也很乐得花影这样,出力的是花影,赢得名声的是他们。   沈谕就帮着她,给这山下很多的村民送过药材。   沈谕起先还耐着性子,花影不提,她也不提。   给人干了一周后,沈谕就耐不住了。在她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她开始一点一点地说广元门的劣迹,说琉台和景王的谜团,说她对先前乌刹说的“计划”的猜想。   花影有时候会认真听,有时候则会直接打断她。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沈谕所有的耐心都被消磨殆尽了。   她开始怀疑,花影就是在戏耍她,这个人无聊太久了。   沈谕还有一个想法,她甚至觉得,花影自己也压根没有药方。这份毒药这么霸道,想完全救治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天清晨,她跟往日一样前往小楼,准备听从她的吩咐,却在刚一进门,就惊讶地看到自己的白玉剑端端正正地摆放书案旁的架子上。   花影见了她,开门见山地说:“你今日就可以走了。”   沈谕吃了一惊,有些猝不及防。   花影继续说道:“我见着你那白玉剑的剑鞘另藏玄机,药方给你放在里面了。你只身一人,要悄声无息地俩离开这里,药材就别带了。想必你那山庄,也不缺这些。有些药材难得,你们费些心思,也就能找到了。”   这.....这就可以走了?花影果然是古怪。   “你也不用疑惑。”花影瞥了沈谕一眼,淡淡地说:“药方难得,你开始来的时候我的确没有。姜沂所中的毒的确棘手,那是来自西域的蛊毒,我也不是养蛊的人。蛊虫是天影楼所搜寻的,我在制毒的时候,可压根没想过还要解毒。”   “这段日子来,我也在尝试着配制药方,顺便也要听听你的说词。给你的药方不一定能根治姜沂所中的毒,还要配上针法治疗才好。日后若是有机会,你把姜沂带来,我再亲自看看。”花影说着,笑了笑,有些苦涩,“但愿有那一天。”   沈谕知晓她的意思,说道:“会的,广元门势大,但是太过张扬。若是真的谋反,朝廷不会坐视不管。”   “傍晚的时候,我会跟往日一样到后山下面的镇子里看诊,你就跟着我的侍女一同出去,挑个时机脱身即可。过了那些暗卫,你也就能顺畅地远走高飞了。”花影说着,看了一眼窗外,“你发现了没有,你在这待了一月,越往后周围的暗卫越少。尤其是近些日子,谷地附近好像一下子少了一半。”   沈谕面色一变,这么说来,广元门必然是又有新动作了。   姜沂。沈谕立马想到她。   你可千万别有什么事,一定要等我。   “回去后,早日给姜沂服药。那种蛊毒,虽然毒性慢,但是一点点的腐蚀人的根基,待到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怕是仙人也救不回来了。”花影叮嘱道。   沈谕心一紧,郑重地给花影行了一礼。   ——————   沈谕赶到灵烟阁的时候,已经三月底了。   之所以没回九原山庄,她是想着,把药方交给季黎,让泗成商会来搜集药材。   泗成商会势大,找些药材不成问题,哪怕很是稀有,也能动用关系找到。   到时候她把姜沂接过去,在烟州好好疗伤,她再跟着白忆北上京城处理景王谋反的事。   这一切都规划的好好的,沈谕一路握着白玉剑,心里很是幸福。   可是一切都变了。   她赶到灵烟阁,见了白忆,却得知,不久前,姜沂就离开了九原山庄,下落不明。   白忆告诉她的时候,沈谕的心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攥紧了。   她感觉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在挤压她,让她喘息不过来。   一路奔波地赶过来,精神又高度紧张,被白忆一刺激,沈谕就有些发晕。   “哎,你怎么回事啊,别吓我。”白忆一把扶住沈谕,连忙说道:“姜沂是莫名其妙地走了,但是不代表我不清楚她的去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听她这样说沈谕神色才舒缓了一点,强打起精神来。   白忆起身吩咐屋外的侍女去请郎中,回来就听沈谕说道:“我没什么事,你先把事情说清楚。”   “郎中来了让他给你开几味药,你看看你憔悴得。”白忆有些心疼地说,“你不清楚状况。五月的时候,是我父皇诞辰。届时,几位皇子都要进京,不仅仅是景王,齐王燕王他们都要进宫。”   “我已经得到消息了,景王最近就已经动身了,从他景州进京,没个半月走不到。姜沂的离去,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最近朝廷局势很紧张,哥哥前些日子来信,说父皇身体不见好转,兴许过了这个寿宴就要禅位了。景王等人自然是坐不住,一旦禅位,我哥哥登基,哪里还有他们的好日子。”   “景王行事本就有些张狂,他有不臣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他在朝廷中的势力不小,这也是为什么他谋乱的野心不难看出来却一直没被整治。此番进京贺寿,怕是最后的争夺。”白忆有些凝重的说。   沈谕听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姜沂跟着景王进京了。那我们何时出发?”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墨隼已经提前出发,我们马上就能动身。”白忆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他们经营许久,我和哥哥却隐忍更长,分胜负的时候倒了。”   沈谕这才安心了几分,心里只想着,白忆的太子哥哥,跟她说的那样靠谱就好了。   四月初的时候,她们在江州北部的一个大县城的客栈里,见到了等候许久的墨隼。 第71章   有墨隼提前开道和打探情报, 她们进京的速度要快了许多。   一路上只顾着全速赶路,所幸也没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四月中旬, 沈谕和白忆就到了京畿。   墨隼没打算随着她们进京。   沈谕也知道,他们本就互不相欠,这人已经帮了她太多。他本就是江湖游侠,不愿意卷入朝堂纷争是自然的,她也没资格勉强他。   白忆也理解。等到了京城, 就是她的地盘了, 墨隼若是顾忌着身份反而不好出手。   于是在北上到京畿的时候,墨隼改道西行,朝晋州的方向去了, 沈谕和白忆则前往京城。   这是沈谕第一次进京,着实被恢弘的京城震撼到。   京城太大了,只怕是一个城就要有半个州那么大,极其繁华富庶, 从街头巷尾老百姓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   她们到京城的时候, 几位藩王已经都到了, 各地前来贺寿的官员也来了不少,整个京城显得更热闹了。   她们进城的时候正值中午,沈谕饿的头晕眼花, 拉着白忆进了一个酒馆。   “晚上怎么办?你在京城有府邸没?”沈谕一边吃菜一边问道。   白忆摇了摇头,“成年的皇子公主才能自立府邸,我当时跟着师父南下的时候还小,哪里有什么府邸?”   “不是吧。”沈谕有些膛目,“那我们晚上还要住客栈?”   白忆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住什么客栈?本公主回家了, 自然是住皇宫的。”   沈谕夹菜的手一抖,对等级森严规矩众多的皇宫有些敬畏,不太想进去,嫌太过拘谨。   但是不住皇宫,好像也不太合理。   吃了饭,两个人就往皇宫的方向走。   偌大的京城,分三个层次,最大的是外城,住着众多的平民百姓。往里一点是皇城,住着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最里面才是飞檐斗拱富丽堂皇的皇宫。   白忆带着沈谕,打算从皇宫的偏门进去。   靠近皇宫的时候沈谕就在仔细地观察这非比寻常的建筑,红墙金瓦,墙头上的狮头在阳光下好似鎏金一般,很是奢华。   她们两个靠近皇宫的时候,白忆坐在马上,沈谕给她牵着。   白忆交待了,皇宫规矩多,现在她是公主了,沈谕是侍卫,进了宫,就只能她在马上了。   两人走向偏门,沈谕在前面牵马,步速不减。   门口侍卫很快围了上来,白忆远远地把腰牌甩过去。   侍卫看清了,心下一惊,迅速地跪下给白忆行礼,“公主殿下万安。”   其实他心下也疑惑,眼前这个公主,从来都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也没有一丝一毫公主的气质。   沈谕把腰牌要回来,恭恭敬敬地还给白忆。   白忆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平身,端着架子进了皇宫。   沈谕牵着马,好奇地四处看,偶尔抬头向上瞥一眼,就见着白忆沉着脸,目不斜视,一副端庄沉稳的样子。   她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的白忆,绝对是有包袱的,像带着面具一样,一点都不自然。   她俩今日的打扮也完全不同。白忆一身华美的裙装,面容和发髻都精心修饰过,很有公主的贵气样子。沈谕则是一身轻便紧身的行装,扮相有些公子化,腰间又配着一柄长剑,活脱脱的侍卫扮相。   进了皇宫,沈谕没少见宫人,但是他们都行色匆匆,微微弯着身子,步履飞快。   看来这皇宫,的确是个压抑的地方。不论是在灵烟阁还是九原山庄,里面的下人们虽然也忙碌,可还能偷摸着三三两两的结在一起说笑,面色也不似宫人们这么死气。   看着看着,沈谕也不自觉地没了好奇轻松的心情,收起了神情。   “我们去哪?”沈谕抬头看向白忆问道。   白忆仔细看了看宫道,说道:“我们去东宫,但是许久没回来,又是走的偏门,我也有些不大认路了,往前走走吧,许是能碰见熟人。”   沈谕点点头,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绕过几条回廊,她们突然来到一处大殿前,显然是来到皇宫中间地带了。   这个大殿很是恢弘,有数十丈高,殿前的白玉石阶闪闪发光。   一队宫人从她们身边经过,为首的宦官朝她们这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   沈谕注意到了,心里有些紧张。   她不懂规矩,不知道是不是擅闯了什么地方。毕竟这个时候,她们两人一马这样出现,还真是挺奇怪的。   白忆却眼前一亮,朝着那名宦官笑道:“宏才,好久不见了。”   宦官被直呼大名,有些惊讶,连忙朝这边走过来,看清白忆的面容的时候,他“呀”了一声,连忙双膝跪下。   他这一跪,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太监哗哗跪了一片。   “奴才见过五公主殿下。方才没认出来,怠慢了五公主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名叫宏才的宦官走过来,沈谕才看清,他也是个年轻的公子,但是看上去很是沉稳老练,想必在这宫里没少经历风霜。   “免礼,快快请起。”白忆笑了笑,让沈谕把人扶起来。   宏才起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他是太子的内侍,自小就跟着太子,也是很早就认识了五公主。五公主在宫里待的时间不长,很小就被送出宫了,此后也很少回来。五公主每次回来主要就是跟太子相处,宏才服侍太子许久,自然也没少跟五公主打交道。   在他印象里,五公主始终率性洒脱,不拘小节,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很是友善。故而他一直都非常尊崇五公主。前些日子他听太子说五公主今日也要回来贺寿,早就命人把五公主的清远堂打扫干净了。   “皇兄在何处?可在东宫?”白忆看向宏才,问了一句。   宏才摇了摇头,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在陛下的寝殿服侍,五公主若是要去,且随我来吧。”   白忆想了想,指着沈谕说道:“你派一个人,把她带到东宫去,我随你一同看望父皇,稍后再和皇兄一同回去。”   “是,公主殿下。”宏才很快领命,从身后的队伍里挑出来两个小太监,吩咐了一番。   沈谕就牵着马,跟着两个小太监往皇宫后面走。   两个小太监低头在前面走着,一路上默默无言。   沈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保持着沉默。   走了许久,才走到东宫。一进了东宫,沈谕挑了挑眉。   这个东宫还真说不上奢华,只是建筑和用料很显皇家尊严。要是论华丽程度,沈谕觉着,还没灵烟阁季成和的私府奢华气派。   看来白忆的哥哥,在表面上,还算力行勤俭节约。   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带着沈谕绕过前院的一处正殿,走到了后院,其中一个回头道:“敢问大人尊姓?”   他低眉顺眼的,语气很是恭敬。   沈谕有些不自在,回道:“单字一个沈。”   “沈大人,方才师父吩咐我,把你送到后院的偏殿,你且在里面候着就行。”小太监指着一处殿宇说道。   沈谕会意,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殿宇。   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在她进了偏殿后也就离开做事去了。   沈谕一进去,就有侍女迎接过来,把她引进屋子里。   她心想,这方殿宇,应该就是太子会客的地方了,不然侍女们不会这么熟练。   沈谕进去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看向门槛边站着的侍女,问道:“我能在这边走走吗?”   问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真的是对皇宫的规矩一无所知。   侍女有些讶异,看向沈谕行了一礼,而后才眉眼弯弯地说道:“大人是第一次进宫吧,能在此殿等候,想必是跟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大人若是嫌闷,婢子可以带着大人去后方的园林走走。大人自己出行的时候,也要注意,别误入了太子殿下的寝殿和前堂议事的正殿才好。”   沈谕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什么大人,我是五公主殿下的侍卫。”   侍女恍然,笑道:“既是五公主殿下的人,那大人就不必特别拘谨了。”   沈谕有些讶然,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对他妹妹很是宠爱啊。   沈谕谢过侍女,离开偏殿,自顾自地朝东宫最后面的园林走去。   皇宫里面是有着御花园的,东宫又不讲究排场,故而园林也十分小,甚至有些萧瑟。远不及沈谕在江南的时候,在烟州见着的园林。   怪不得白忆不愿意回来,灵烟阁着实是个繁华富庶的地方。沈谕在心里嘀咕。   她朝小园走去,远远地看到一片湖泊,湖边有一条长廊。   长廊一直延伸到湖心,收尾处是一个高大的亭子。   沈谕朝湖边走近了几分,隐约看见亭子里面好像坐着一个人。   她有些好奇。如今局势紧张,太子都在皇帝的寝殿里面寸步不离地服侍着,谁人敢在东宫后院这么闲适地坐在湖心亭上赏景饮茶呢?   心下好奇,沈谕鬼使神差地迈着步子往长廊那边走。   这一番进宫,沈谕就觉着,白忆还是有太子撑腰的,那她就狐假虎威一番吧,看看这人是何方神圣。   那人感知极为敏锐,沈谕刚一进入长廊,他就朝这边看过来。   远远地就感受到那人的目光,沈谕脚步微微一滞,总觉着有些压迫。   她没后退,而是往前走去,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快走到亭子里面的时候,她看见那人洒然一笑,声音温润又有些低哑,“哪位大人也有此雅兴?”   这声音听的沈谕一愣,总觉得记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走近了,她得以看清男人的面容。   他面容刚毅,胡子有些浓密,皮肤粗糙,略显苍老,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但还是能看出五官的优越来,想必年轻的时候,必然极为俊逸。   他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如鹰隼般锐利,让人浑身一震,但是很快就变得柔和下来,再无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沈谕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很是面熟。   沈谕目光下移,见着他握茶杯的手上面裂痕和茧子都不少。   他穿着黑色打底灰边刺绣的对襟直领长衫,袖子是宽袖,束带皮质,气度不凡。   中年男人再次看过来,沈谕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回话,顿觉失礼。   她后退一步,弯身略施一礼,说道:“在下是五公主的侍卫,冒昧扰了大人清净,还请大人莫怪。”   “无妨。”中年男人笑了笑,看向沈谕,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五公主的人,从烟州那里来的,怪不得。”   沈谕心下一惊,眼前这人,对白忆的事倒是清楚。   中年男人目光下移,看见了沈谕腰间的佩玉,眼神凝了凝。   他冷不丁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沈谕一愣。斟酌了片刻,回道:“云州人。”   中年男人点点头,追问道:“云州哪里?”   沈谕摸不准他的心思,心想着既然是知道白忆的事,必然是太子的心腹,多说一句应该也无妨。   “南桥县九原镇。”沈谕开口说道。   中年男人闻言,锐利的目光再次看过来,好似要把沈谕看穿。 第72章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 沈谕的不自在达到了顶峰。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中年男人笑道:“你方才说你是五公主的侍卫,我没记错的话五公主是从灵烟阁而来。”   沈谕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道:“大人说的没错,五公主的确从灵烟阁而来,我却不是灵烟阁的人,而是九原山庄。”   中年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说道:“许久不曾南下, 倒是不清楚你们两家如今已经这般要好。”   沈谕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听着有一丝怪异感,却说不上来为何。   “你们庄主可还好?”中年男人看过来,目光平和, 语气有些关切。   沈谕没回话,而是反问道:“这位大人,您是?”   “太子殿下的门徒,同样来自南方。”中年男人回复地很快, 也很洒脱。   沈谕恍然, 怪不得, 怪不得这人对灵烟阁和九原山庄都有所耳闻。   沈谕觉着,这位中年男人,想必是姜原的故人, 他说他久未南下,怕是不知道姜原早已失踪。   “大人未曾南下,有所不知。庄主早已于六年前失踪,现在山庄,是我师姐在支撑着。”沈谕思索着回道。   中年男人点点头,回道:“此事我有所耳闻, 我想问的,就是你们那位年轻的庄主可否安好?”   沈谕还没想好措辞,身后就传来一名小太监的声音,“二位大人,太子殿下已经回偏殿了,让奴才来请。”   中年男人闻声站起身来,大踏步朝外走去。   沈谕心下觉着奇怪,也快步跟上去。   既然太子回来了,说明白忆也回来了。她得尽快把姜沂的情况说明,京城的乱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可是姜沂的病情却不容耽搁。   算算时间,她从九原山庄出来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来,姜沂的身体,还不知道到了怎样的境地。   中年男人在前面走着,步速很快。   沈谕跟在他后面,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她心里有些惊讶,觉得中年男人必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方才他说自己是太子的门徒,沈谕还是以为是位智囊,如今看他走路的架势,只怕也是江湖中人。   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有些消瘦,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精气神很足,不看他的面容甚至发觉不出他的苍老。   沈谕跟在他后面,靠近的时候又能感觉到他气息有些不稳,甚至仔细观察还能看出步伐没有那么从容。   很像沈谕见到的孟衍。孟衍身手很好,但是受了重伤,在养伤期间,身体还未痊愈,下床走动时就是这样,但是比这个中年男子要严重很多。   他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啊。沈谕暗暗思忖。   进了偏殿,沈谕看到正堂的上首位坐着一个气宇轩昂,剑眉星目,但是神态间很是疲惫的公子。   公子穿着明黄色的衣袍,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在他身旁的白忆,又展现出沈谕初始她时候的些许骄矜来。   想必那位公子就是太子殿下了。   中年男人信步进去,见了太子也没有丝毫的拘谨,弯身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摆摆手,身旁的宏才就很有眼色地上前给中年男人端去一把椅子。   沈谕第一次见太子,她有些惶恐,可不敢像中年男人那样随意。   她看向白忆,却发现白忆在一旁坐着低头拨弄手里的饰品,一点要给她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沈谕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她学着中年男人的样子拜下,竭力显出诚挚来,“臣女叩见太子殿下。”   拜下去了,却没听见太子殿下让她起来。   沈谕低头看着青灰色的石板,没敢抬头去看。   须臾,她听见太子殿下轻笑一声,说道:“五妹,这姑娘就是你带来的人手?”   沈谕心里一咯噔,随后她就听见白忆笑道:“回皇兄,正是。我二人同是师从洪道高僧,彼此交情颇深。她来自九原山庄,我还在灵烟阁期间受过她不少帮助,这段时日景王罪证的搜集也多亏了她。”   “九原山庄......”太子有些喃喃,沈谕低头跪拜着,没发觉太子朝中年男人那看了一眼。   中年男人察觉到太子的视线,神色却没什么波澜,接过下人的奉上的茶水喝起来。   “既是五妹的好友,那就速速请起吧。”太子笑了笑,声音听着很是温厚。   沈谕抬起头来,直起身子,走到白忆椅子后面站好,俨然一副侍卫的样子。   太子看了她两眼,赞道:“不错,是能看出些侠气的。”   “皇兄,这位大人是?”白忆看向坐在太子另一旁,气定神闲饮茶的中年男人,问道。   太子和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回道:“他是我的门徒。放心,这些事情他都清楚,今日没外人,你们敞开说。”   白忆点点头,放松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顾虑了。皇兄,现在出了一个情况,我怀疑景王那边别有居心,可能在京城这边就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白忆此言一出,太子面色果然变了变。   每日让他殚精竭虑的,就是这个皇位了。   他并非皇后所出,和白忆都不过是当今圣上宠妃的子女。当年,他被立为太子,还是圣上一意孤行的结果。他始终无法忘记,宣旨当天就有大臣集结在圣上办公的紫极殿外,长跪不起。此后一连数日早朝,都有御史不断弹劾。   圣上并非只有他一子,这些年来,他的太子之位,坐的也是极尽动荡。   三年前,圣上曾经生过一场重病,自那以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意识到,如果不抓紧巩固自己的势力,怕是一场血腥的夺嫡之争不日就要拉开帷幕。拥有这种念头的不知他一个,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异心的藩王们摩拳擦掌起来。   今年自从年初,圣上的身体就已不再适合临朝,渐渐放手给他。   他清楚,熬过最后一场风暴,就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城天子威严在这,可容不得他们乱来!”太子面色严肃起来,语气间带着些许怒意。   白忆吸了一口气,说道:“景王此次入京,带来的还有广南州那边广元门的人手。广元门下有一天影楼,是个暗卫组织。景王怕是带了不少暗卫杀手来。”   太子面露思索,片刻后显出一丝头痛来,“这些时日本宫一直忙着照料父皇,还要处理前朝政务,有闲空还要监视着朝中动向,光是一个京城就让本宫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是没精力管那么偏远的广南来。”   “而且,广南那边地头蛇太多,也不怪皇兄,前些年中央派去的监察使,不是横死就是被同化了,一个能顺利复命的都没有。”白忆接过话头,给了太子一个台阶。   “难啊,广南偏远又多夷族,想啃下来并非一日之功。”太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且继续。带了一些府卫确实需要注意,稍后我会下旨,让他们这些进宫探望父皇的藩王只身前来,先确保皇宫的安全再说。若是景王太过明目张胆,皇城里的文武百官怕是都看不下去,到时候也好降他的罪。”   白忆点点头,回头看向沈谕,示意她继续说。   沈谕看向太子,往前走出来,又行了一礼,才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五公主殿下方才说了,臣女来自九原山庄。前些日子,我们庄主不告而别。”   太子眼神微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右手边坐着的中年男人,就见到他把茶杯放下了,整个人有些前倾,聚精会神地听沈谕的话。   “我们觉得,她应该是被景王殿下一群人带走了。这是因为......”沈谕把自己出海时被天影楼的人追捕和姜沂被广元门下毒的事说了一遍。   沈谕说完,还没等到太子发话,就看到中年男人骤然起身,眉头紧皱,一连串地发问席卷而来,“她中的何种毒?至今已有几时?可曾找到药方?”   沈谕被中年男人身上迸发的强烈气势吓了一跳,有些结巴起来,“一.....一种慢性毒.....药方.....药方.......”   “姜叔。”太子出声,看向中年男人,安抚似的说道:“稍安勿躁。”   中年男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仪,又坐了回去,平复了心情。   他已经多年不再有这般情绪波动了。尤其是险死还生后,对世间诸事都看淡了不少。   可是即使再放下,再看淡,他心中始终有着唯一的牵挂——姜沂。   他欠她的,不仅仅是人生中的六年,还有太多太多......   姜原再次踏上靖朝土地的时候,就打探了九原山庄的消息。   他没回云州,近乡情更怯,姜原还不太敢面对姜沂。   他要先北上,要去完成他需要做的事情。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失踪。如果说先前做的事情是在回报师恩忠心为国,那现在,姜原就是为了复仇。   为了他和姜沂失去的六年,复仇。   如今听说姜沂遇险,姜原再无法压抑内心的痛苦,愤怒终究是冲破理性的最后一层束缚。   “你是.....”沈谕呆住了,她听见了方才太子对中年男人的称呼。   姜叔.....莫非他就是姜原?   白忆瞬间明白过来,看向沈谕时有些戏谑,这不就见着老丈人了......   姜原冷静下来,再看沈谕时候就有些尴尬。毕竟先前,是他先隐瞒身份的。   事到如今,容不得他不承认了。   姜原看向沈谕笑了笑,“你是沈谕吧?我对你还有些印象,不过也是很久以前了。方才在长廊里我就看你面熟,多问了两句。”   沈谕很是激动,曾经幻想着要是姜原还在多好,现在真见着了,反倒无措起来。   这时她再看姜原,能看出来姜沂眉眼和他很像。   但是他胡子太浓密,沈谕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他面容和姜沂很像。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趟京城,没白来。 第73章   既然话都说开了, 众人之间沟通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沈谕环视一周,继续说道:“目前我还没见到师姐,但是我想, 她大概率就在景王府里,或是被藏匿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我希望能弄清楚她的地点,早日把她带出来。京城这边的动乱可能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可我师姐的病情却不能耽搁。等我找到她,我会带着她先行南下。”   白忆很快沉声说道:“这是自然。如今形势, 找到姜沂不仅仅是解救她本人的问题, 同样也是景王方面的突破口。我们得弄清楚,景王等人为什么非要把姜沂掳过来,甚至不惜耗费巨大的代价。姜沂失踪是必然会被九原山庄发觉的, 因此他们的计划也很可能暴露。”   姜原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他看向太子,又看向白忆,不紧不慢地说道:“五公主殿下, 景王殿下等人, 可不一定觉得行动会暴露。因为在他们看来, 我们未必会想到景王广元门琉台三方势力勾结在一起。殿下你要明白,景王数年缜密的筹备,其实到目前看来已经出现了几个重大的疏忽。”   “而这些疏忽, 就是我们获胜的突破点。”姜原顿了顿,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   说话间他的胡须在轻微地颤动,沈谕看向他,只觉得他双目明亮,像是能够穿透一切黑暗的桎梏。他沉着冷静,吐字清晰有力, 颇有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第一个疏忽,也是最大的疏忽,就是五公主殿下。”姜原看向白忆,微微一笑。   白忆颔首,一副本来就是这样的自得模样。   姜原收回视线,看向太子,说道:“五公主殿下他们是知道的,只知道早年因中了邪鬃被送出宫外了。多年过去,他们怎能记清公主的长相。因此,灵烟阁的白忆和名不见经传的五公主,他们自然联想不到一起。虽然灵烟阁没少搜集景王,广元门和琉台之间有不法往来的证据,但是他们怕是觉得灵烟阁没送到朝廷的门路。景王殿下在朝中有势力,怕是弹劾请兵的奏折还没送到紫极殿就被扣下了,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们同样想不到,灵烟阁会跟太子殿下站在一方。景王殿下等人怕是觉得,灵烟阁就算搜集到了这些也不过是用于威胁。这两种情况,都是建立在白忆就是五公主殿下的基础上,而他们,绝对想不到。看来,当年太子殿下很是担心的皇妹出宫,阴差阳错下成了一个为后面铺垫了绝佳机会。至此真是要佩服太子殿下的高瞻远瞩。”姜原笑着说道。   太子闻此言只是笑了笑,看了一眼有些得意的白忆,柔声道:“姜叔继续说吧。”   “第二个疏忽,就是我。赤元怎么能想到,我不仅还活着,并且此时此刻就跟他一样,藏身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姜原淡淡说道,语气微冷,“我回了大靖,没有在江南久留,而是径直北上入京。回了师父故里一趟,并且辗转联系上太子殿下。”   说到这,姜原看向沈谕。   感受他突然投来的视线,沈谕身体微微一僵,立刻聚精会神起来,听到姜原说道:“当年我南下,并非在广南失踪,而是出海去了琉台。当年我就察觉到琉台和广元门之间的异常之处。当时我只以为是广元门欲勾结琉台吞并九原山庄,打压灵烟阁从而制服整个江南。可是后来渐渐发现,好像并不仅仅是这样。赤元发觉我在调查他们,与琉台联合设计了一处戏。我在琉台的时候被他们暗算,到阎王府里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沈谕忍不住打断道,“庄主,师姐她就是因为听到一枚特别的玉佩才犯险南下的。”   姜原恍然,旋即又有些心痛,“是侍灵玉,和山河枪一样,都是我留给她的。没想到赤元这般狠毒,得到了侍灵玉还要一直隐忍着,等到时机成熟,用来充当伤害她的诱饵。”   太子接过话说道:“姜叔进京联系到本宫后,把他多年来观察到的景王广元门和琉台的情况与我说明了。本宫加强了戒备,做好了准备。这次景王敢在京内胡作非为,本宫定要他好看。”   “这第三个疏忽,便是沈谕你了。你方才的讲述中说道,你能得到药方得益于墨隼的帮助。你和墨隼,也同样是让广元门措不及防的。他们知道墨隼的叛逃,也清楚你可能得知花影的消息。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你已经得到药方了,其次他们不能确定我们是否知道姜沂也跟着他们北上了。这就又回到了第一点,他们不清楚我们对他们的谋反之心看的这么透彻。”姜原低头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景王殿下隐忍数年,勾结了广元门,无论是智谋还是士兵力量都是极其强大的,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但是被我们这些人从中作梗,完全看破了。”   听完姜原的话,沈谕都被他字里行间的信心感染了,觉得这是一场必胜的仗。从眼前临危不乱理智分析的姜原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山庄内外赞誉无数的天才庄主。   想到这,沈谕脑子里想起来自己看了山庄记事的卷宗后向曾姜沂夸赞姜原有勇有谋,是个天才。那时候姜沂笑着对她说,你也是个天才。   沈谕一直不敢担当如此称。但是时至今日,如果自己顺利把姜沂带出来,她觉得,倒也算个天才了。   “但是,话虽如此。”白忆冷不丁出声说道:“姜庄主,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姜沂在哪?她被卷入京城纷争中又是意味着景王他们要采取什么行动?”   对呀,沈谕骤然一清醒。姜原说的这么好,现在不是还没有姜沂的下落吗......   白忆这么一说,太子殿下也看向姜原,等着听他有什么高见。   姜原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白忆说道:“五公主殿下,景王殿下把沂儿带到京城,为的不是她,而是她所拥有的东西。九原山庄他们不在意,在意的也就是她手里那把山河枪了。山河枪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山河枪背后代表的归铉道长。”   太子面色一遍,目光闪烁,沉声道:“姜叔,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看中的是衡阳山上那批守卫衡阳山的道长弟子。”   “正是如此。山河枪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而我师父早已仙逝多年,而我又久久未回衡阳山。师父传山河枪给我的时候,是当着全部弟子的面。他早就告诉过我,山河枪并不仅仅是一柄长.枪,它还是师父的象征,是那批隐世的高手需要服从调遣的一种调令。这些人久不出山,哪里清楚时局情况。怕是景王殿下带着山河枪打着进京勤王的口号就能把他们调遣了。景王能对山河枪这么了解,跟赤元脱不了干系。”姜原解释道。   沈谕有些不解,问道:“庄主,既然如此,他们直接抢走山河枪就是,带我师姐做什么呢?”   “山河枪这般重大,师父自然会想到这一点。这群高手,只认山河枪的主人,他们是都见过我的。景王等人都觉得我死了,自然只能带着我女儿。”姜原淡声说。   旋即,他笑了笑,“你方才说到沂儿被他们带到这我就想到这一点了。他们必然会带着沂儿进入衡阳山,届时我们就将计就计,在衡阳山设下埋伏等着他们好了。这次行动主要就是把沂儿救出来,其他人暂且不管,不跟赤元他们纠缠,成功率还是很高的。我这几日就动身前往衡阳山,见见我多年未见的师兄弟们。我前去了,景王殿下他们带着山河枪去也没什么用了。”   “这个主要好。”太子殿下赞许道,“父皇的寿辰还有半月多,等到他大寿那一天,很可能就要下诏禅位与我,景王等人很可能这几天就要下手。”   姜原回道:“太子殿下,禁军和城防军还要多加留意才是,最好能换上我们的人。五公主殿下这些时日也要留意,不可太高调,毕竟他们都认识你。若是发现你就是五公主殿下,怕是行动有变。”   白忆会意,说道:“这是自然。我还是同沈谕一起,跟着你前往衡阳山吧。”   “姜叔,衡阳山用不用埋伏好禁军?”太子看向姜原问道。   姜原摇了摇头,“不用。依我看,此次他们去衡阳山调兵遣将,景王殿下大概率不会出现。赤元会给他把这件事办好。赤元会带着天影楼的精锐挟裹沂儿号令他们。禁军人数太多且显眼,没有正当理由又不能随意调遣,还是我们几个把此事办了。太子府中,想必还有不少人手,挑些武艺高强的带着。我见着了师兄弟们,会让他们里应外合,此事不难办。”   “难办的就是,沂儿被带走了,他们必然知道事情败露,鱼死网破之下很可能直接动手,到时候就难办了。”姜原看向太子,有些忧心忡忡。   太子摇摇头,“真是到那时候,景王就成了反王,拼个鱼死网破,本宫也不怕他。”   沈谕根本不在意最终结果如何,听到姜原说“此事不难办”的时候她就已经雀跃起来。   她要见到姜沂了。   不仅如此,她要把她带走,她们可以直接南下,不用理会京城的是是非非。   ——————   姜沂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她已经习惯在路上颠簸的日子了。   从九原山庄被带到京城,藏匿在京郊乡下的草屋里,还没歇上几日,如今又被带着往衡阳山赶。   车轮不知撞到了什么,车身猛地一震荡,靠在车窗上被红布包裹的长.枪甫一颤抖,就要砸在姜沂肩上的时候被她伸手扶住。   看着气势仍旧的山河枪,姜沂发出一声轻叹。   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念想,是她出生入死的伙伴。她还记得,年少除此习武的时候,父亲曾向她郑重介绍过山河枪,表示她如果足够优秀就会传承给她。   姜沂无法忘记父亲的教诲:“山河枪,因气吞山河闻名。执此枪,应行侠仗义,护山河太平。”   可是如今,万般不得已下,她却要背弃年少的信仰。   姜沂觉得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传山河枪给他们父女的归铉道长。   想到这,姜沂觉得,其实她也挺对不起沈谕的。   很多时候,姜沂都觉得沈谕太傻。   沈谕总是对她言听计从,把她支去烟州很听话的去了。听说她中毒,又想着前去寻找药方,殊不知,姜沂同意她去,本身就是第二次支开她。   姜沂知道,沈谕不会有事,跟她同行的白忆,不会让她冒死。   为了山庄下面千千万万无辜人的性命,姜沂只得北上。   怎么可能找到药方呢?广元门既施此策,必然无解了。姜沂自嘲地想。   不论沈谕找没找到,回了山庄发现她不在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姜沂从来不报希望沈谕他们能找到她。   父亲下落不明,连她都是从赤元那里知道山河枪的秘密,他们怎么能找到?   姜沂也怕沈谕也跑到京城来。这次跟着景王北上,她早已见识到他们的势力。   心思烦乱间,姜沂咳出了声。   她的身体远不如从前了。半年下来,这种毒在她身体里肆虐,早已让她成了没有武功的常人。   许是听到马车里剧烈地咳嗽声,赶车的乌刹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姜小姐还撑得住吧?马上就完全进山了,衡阳观就在前面,你的使命也要完成了。”   姜沂抿了抿唇,没回话。   她又闭上了眼睛,不想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面突然大乱起来,从衡阳观的方向,又冲进来一队人马。   顷刻间,赤元带来的车队就被冲散了。   乌刹自知遇敌袭,连忙吩咐起来。   很快就有暗卫得到指令,冲进马车把姜沂扯出来,同时把山河枪交给乌刹。   赤元早就吩咐好,若遇敌袭,先把姜沂控制住。   姜沂被暗卫带上一匹快马,朝着一条山间小道的方向赶去。   白忆和沈谕原本是随着姜原杀进乌刹的队伍里的,沈谕见到姜沂被带走,就在白忆的掩护下追过去了。   姜沂在马背上颠得极其不适,眼前一阵头晕眼花。   身后的暗卫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抓的她生疼。   沈谕骑着快马追在后面,始终跟暗卫间有些距离。   不能让暗卫出山,山下到处都是接应他们的人。   姜原带着他们冲击赤元马队也是计划好的,附近所有的小道都已经安插好了人手。   带姜沂走的暗卫有三个,殿后的那个很快发现沈谕,掉头冲过来。   沈谕眼露寒芒,待到暗卫靠近时候从袖口飞掷出一枚飞刀来。   她在花影那里待了一月,多少也学了一点。   这种刀淬了剧毒,暗卫猝不及防中刀,翻身下马。   沈谕再次追上前面两个暗卫的时候,是他们被太子的人手拦住了去路。   姜沂感受到身后的人突然往后倒去,自己也软软地往后落去。   可是这次,却落进一个有些柔软的怀抱里。   良久,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姐,好久不见。” 第74章   不知过了多久, 姜沂缓缓睁开双眼。   一抬眼她就看到了天花板上栩栩如生的木雕,这让她有些微的愣神。   这是在哪?我怎么会在这?   姜沂脑子里迅速闪过先前的记忆,只记得她耳畔曾经响起过沈谕的声音。   想到这, 姜沂清醒了几分,低头去看盖在身上的被褥。她明白了,自己身处一间客栈里。   沈谕呢?姜沂心里想着,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一坐直,她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沈谕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左手拄着下巴, 像是睡着了。   姜沂柔和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停在了书案旁架子上挂着的白玉剑上。   她放松身体向后靠在床头的柱形靠枕上,在脑中梳理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来。   很显然的是, 沈谕他们识破了广元门的计谋,并且将计就计预先设伏,成功在最后关头救下来自己。   问题是,沈谕他们怎么发现的呢?   姜沂越想越觉得奇怪, 脑子里很快浮现出一种大胆的猜想。   会不会是, 父亲他还健在.......   光是想着这种可能, 姜沂的心就完全揪紧了,右手也下意识攥紧了被角。许是白日里没怎么进食,又突然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姜沂感觉胸腔一阵憋闷,咳出了声。   这一咳嗽,沈谕听见了动静,就被惊醒了。   她醒过来,慌忙朝床边看去,正对上了姜沂投来的温柔目光。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眸里, 除了不变的柔情,还多了许多关切和些许的责备来。   沈谕一个腾身从软榻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床边走,靠近了笑着说:“师姐,你醒啦?”   姜沂点点头,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沈谕趴在床边,注意到了姜沂嘴唇有些发白,气色也很差,顿时心疼起来。   “师姐,你该饿了吧,我出去带些晚膳过来。”沈谕把手伸进被子,握住了姜沂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   听沈谕这样说,姜沂把目光投向窗外,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原来她这一昏睡,就是一下午的光景。   向窗外凝神了片刻,姜沂又把目光收回来,落到了沈谕脸上。   沈谕有些风尘仆仆。发丝凌乱,面上还沾着些许血丝和灰尘,脖颈上有多处挂伤和破皮,衣服也破了不少,两个袖口都被撕裂了。   想来,她从暗卫中杀出来把自己带到这,就一直守在房间里没离开。   姜沂不清楚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沈谕焦急又心疼地望着自己,她只觉得,沈谕一定很累吧。   日夜饱受着不知是否会失去她的折磨。不过好在,她们把这一切都挺过来了。   一想到这,姜沂的心就软下来。她没回答沈谕的话,而是从被子里抽.出双手,捧起沈谕的脸,身体前倾,慢慢靠了过去。   骤然的亲密接触让沈谕身体有些僵硬,片刻后,她放松下来,附和着昂起了脸庞。   姜沂在她唇上留下一个轻柔细密的吻,而后揽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对不起。”   沈谕听得懂。当她带着药方回来却已不见姜沂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又被她骗了。   但是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她们两个,谁又比谁容易呢?   沈谕不想纠结这些,她只关心现下姜沂的身体。   让姜沂在她肩上靠着,沈谕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姜沂的后背,一下子就摸到了突出的蝴蝶骨,觉得姜沂比起以往,更瘦了。   姜沂靠在沈谕的肩上,抬眸就看到了沈谕的耳廓。她的耳朵很红,房间里光线很好,姜沂靠的这么近,能清楚地看到沈谕耳尖上细细的绒毛,还有耳后不知何时沾上的血迹。   在这一刻,姜沂由衷地感受到沈谕带给她的安全感。   不知道是因为沈谕自身成长成熟了还是因为她中毒后身体状况每日俱下,现在的姜沂,突然觉得,有沈谕陪在她身边,是多么的安心。   想想两年前内门初识那会儿,沈谕还是个见着她就要偷偷敛起钦慕和喜欢的女孩。短短两年下来,经历这么多跌宕起伏,她们都受了洗礼一般。   “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出去弄点晚膳带来。”沈谕柔声说道。   姜沂点点头,向后躺下的时候,手掌从沈谕的发丝间穿过。   刚一躺下闭上眼,姜沂就觉得头脑又昏沉起来,静静感受,还真是有些饿了。   不知躺了多久,姜沂的意识慢慢又变得模糊了,快要进入梦境时,她听见了来自门口的动静。   门突然被打开了,而且有些粗暴。还算敏锐的感知让姜沂很快睁开眼,偏头看去,视线穿过整个客房的中庭,她看到沈谕正在指挥四个客栈的小厮端着食盒进来。   小厮们把菜品在桌子上摆好,姜沂侧目看去,粗略一瞥就看出来足足有十余道菜。   沈谕很快就把小厮们打发走了,而后过来扶姜沂起身。   沈谕伸手想扶她的时候,姜沂轻轻把她推开了,笑道:“还没那么娇贵。”   说着,姜沂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和鞋子,朝着餐桌走去。   刚一落座,她就注意到筷子是檀木的,尾部还有着烫金的漆印:宁正楼。这是京城一家比较有名的酒楼,位置比较靠近皇城,平日里没少接待达官显贵,有些奢靡。   许是注意到姜沂的目光,沈谕解释道:“这一片住着的官员有不少是太子的亲信。我们在京城待上几日就南下回去,这期间,我得去给你买药材。京城繁华,药材容易找到,离了京城怕是短时间内又不好找了,你这毒伤,耽误不得。”   姜沂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找到药方了?”   “对啊。”沈谕扬眉一笑,语气间有些自得,“我就说能找到。”   “怎么找到的?花影这么轻易就给你了?”姜沂放下筷子,追问道。   沈谕起身给她盛了一碗汤,说道:“这说来也话长,我在花影那里待了一月有余,她这个人,挺好说话的。有时候想想我也挺感慨,她也是个命苦的人。”   姜沂很是诧异,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像沈谕描述的那样轻松。   “这些事情和京城的变故,我们以后再说,先用膳吧,过会儿我出去买些药材去。”沈谕看着面前满满一桌子菜,示意姜沂赶快吃。   沈谕能感受到姜沂心里藏着事,她在等姜沂自己去说。   一顿饭吃了一半,姜沂放下筷子,看向沈谕,直到沈谕也放下筷子,跟她对视。   姜沂深吸一口气,说道:“阿谕,你是不是见着我爹了?”   沈谕心下一惊,跟姜沂对视的目光出现了一丝躲闪。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姜沂,毕竟姜原告诉了她不必多说。他们都怕姜沂会冲动留在京城,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他们父女相见的最佳时机。   沈谕知道,她瞒不住姜沂的。她在姜沂面前,从来就撒不了谎。   片刻后,沈谕点了点头,说道:“对,我见着庄主了。”   姜沂长舒一口气,只觉心里千斤重的巨石一下子消失了。   他还活着,就好。 第75章   说完, 沈谕又连忙补充道:“但是,师姐,现在的当务之急, 还是先南下回烟州。等庄主处理完京城这边的风波,自然会.......”   “我知道。”姜沂平静地打断沈谕,“我明白你们的顾虑。放心,我会先安心南下,毕竟现在的我, 留在京城, 对你们来说也是个负担。”   听着姜沂有些自嘲的话,沈谕轻轻皱眉,说道:“等用完膳, 我就出去买些药材去,再买些衣服带回来,师姐你就先待在这里,别出去了。我们先在京城避几天风头, 风声一过就南下。”   等用完晚膳, 沈谕又让酒楼的小厮们过来把菜肴都撤下去了, 自个儿则是整理整理衣衫发髻,提起白玉剑就出去了。   她的马还在酒楼的马厩里面栓着。提了马,沈谕离开宁正楼, 朝这京城里面有名的药铺赶去。   花影给她的药方里面足足有十数种药材,沈谕对此又是一窍不通,只得拿着药方到药铺里面去问。   花影告诉过她,其中有两三味药很难找到,若是暂时没找到,也可以先服剩下的药材。   到了第一家药铺, 沈谕进去买药,果然还差三味。   她去问卖药的郎中,郎中说有两味在其他的药铺说不定能找到,至于第三味,他连听都未听说过。   沈谕谢过了郎中,带着已经买到了药材离开了。   想必,那第三味药,只怕是只能在江南地区才能找到了。   又跑了三家药铺,倒是把剩下两味买齐了,但是天色已经很晚了,沈谕想买衣服的时候,很多铺子都不开门了。   算了,明日白天再出来买吧。   沈谕带着药材回去的时候,姜沂正在房间里慢条斯理地画一幅画。   沈谕给姜沂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把酒楼的侍女叫过来,把药材适量分好,交给侍女,让她们去酒楼的药房熬药去。   “师姐,稍等一会儿就可以喝药了,待会儿你喝完说说感觉怎么样。”沈谕走过去,坐在姜沂对面,关切地说。   姜沂点点头,正在聚精会神地用朱笔点缀着什么。   沈谕盯着姜沂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说道:“明日我还要出去一趟,给咱们买些衣服,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况。咱们在京城不必久留,我想着过个三四日就能走了。”   “你还要出去?”姜沂抬起头来,美眸里有些焦急,“那你答应我,只是去街市里买衣服,别往皇城和宫里面去。我们说好的,风声一过就走,你可别节外生枝,让我担心。”   “那是自然。”沈谕笑了笑,“你都答应了我先不见庄主跟我南下,我自然不会在这时候不知轻重。”   她这样说,姜沂才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突然被人敲了敲。   沈谕朝门外看去,一喜,说道:“许是方才去煎药的侍女们回来了,我去看看。”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就看到一个侍女托着一个红木托盘,托盘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冰瓷蓝色的小碗,碗里的汤药气味浓郁。   沈谕接了过来,打发侍女退下了,亲自给姜沂端了过去,满怀希望地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   “喝着感觉怎么样?”沈谕很快问道,“这种汤药一日要服两次,午膳和晚膳用过后服用。”   姜沂把瓷碗放下,看着紧盯着她的沈谕笑了笑,“一碗汤药哪能这么快见效,我这伤,怕是得养上半年。不过喝下去,倒是感觉腹间暖融融的。”   “养上半年也不急,这几天在京城我们得提心吊胆一下,等出了京就好。我们也不着急赶路,路线我都规划好了,一边养伤一边回去。”沈谕拿过姜沂放下的瓷碗,同样笑了笑。   第二日清晨,沈谕醒得颇早。   许是因为身体变差的缘故,姜沂睡觉变得很沉,往往要睡很长时间才能自然醒来。   沈谕轻手轻脚地下床,出门的时候吩咐了站在门外的侍女,等姜沂醒过来就给她上早膳。   大白天外出,沈谕还是很谨慎。   她把白玉剑的剑鞘留在了酒楼,莹白发亮的白玉剑身在朝阳的照耀下更为夺目。   沈谕先是去了酒楼附近的铁匠铺,重新买了一把毫不起眼的铁剑鞘套上,而后拐进酒楼后面的一个小巷子里,在那里面的绣坊里买了两身普普通通的男子衣衫,一件黑色,一件青色。   在绣坊里手巧的绣娘帮助下,沈谕重新梳理了头发,等她从绣坊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公子打扮了。   不过这个公子,穿着普普通通的长衫,带着一把铁剑,显然有些穷酸。   沈谕去买衣服也斟酌了很久,最终决定给姜沂买四套衫裙,两套朴素扮相,两套华美扮相,日后根据情况再穿。   至于自己,她没想过要买多么华贵的公子衣服,两人都穿的华贵太过显眼,她还是当姜沂的马夫或者侍卫好了。   逛了一上午街,准备回去的时候沈谕有些心痒,忍不住往皇城的方向靠了靠。   现在的皇城,戒备显然森严了不少,不让老百姓随意出入了。   沈谕驻在街头巷尾,听着有些消息灵通的老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想必皇城里也出了什么乱子。   这些就暂时不用她去管了。沈谕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具体的名堂,只是感觉到街头巷尾的气氛都凝重了不少,最终还是决定回酒楼了。   等她回了酒楼进了房间,姜沂一见着她就笑了:“你这是什么打扮?沈公子,就差两抹胡须了。”   沈谕讪讪地笑笑,说道:“你看这京城街道上的马夫们,不都是这么穿的.......”   “能让沈公子给我赶车,还是荣幸。”姜沂笑着调侃了一句。   沈谕把大包小包的衣服放在软榻旁边的圆桌上,对姜沂说道:“师姐,你用了午膳不曾?”   “还没,等着你一起吃。”姜沂看着她,语气轻松。   发觉姜沂心情不错,沈谕也很是愉悦,她笑着说:“那你等等,我去叫人送午膳过来。”   说完,沈谕就迈着步子出门去了。   等她带着午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姜沂坐在圆凳上,正在翻看她买回来的衣衫裙襦等。   沈谕走过去,站在姜沂身后笑道:“可还满意否?”   姜沂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大体还可以,你买的衣服虽说素雅,可却没有大气风范可言,还有这几样金钗步摇,太过艳俗了一点。”   沈谕一滞,片刻后有些悻悻地笑了笑,“先用膳先用膳,我这不是买的匆忙嘛,等我们出了京城,咱俩一起逛街,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就是。”   姜沂却没有立马放下这个话题,而是低头继续翻看衣服,说道:“你说你今天的扮相是看了这京城的马夫,那你给我买这么些衣衫,是不是也是照着街头巷尾的那些个姑娘买的?”   这......沈谕愣了愣,想了想还真是。   她买衣服的时候,哪里想了这么多,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一路上在大街上见过的姑娘们,就照着她们的样子买了几套回来。   姜沂从圆凳上起身,朝着用膳的桌子走去,目光轻柔地在沈谕的面庞上扫过,漫不经心地说:“下次买衣服的时候好好想想,我平日里是怎么穿的?或者说,什么样的衣服才能穿在我身上......”   沈谕给她把椅子拉开,心里却想着,下次买衣服绝不敢自己去了......   等两人用完午膳,沈谕照旧吩咐侍女去熬药。这次她留了个心眼,亲自跟着侍女进了药房,全程都得她看着才安心。   下午两人一直待在客栈里,看书下棋,好不闲适。   一直到晚上,沈谕觉得没什么事儿了,才让姜沂换一身朴素的行头,两人出去散了散步,权当是消食。   夜色渐渐深了,姜沂早早地歇下了。沈谕还不困,她不习惯睡这么早,就在离卧房有些距离书房里点了一盏烛火,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话本。   沈谕读话本入神了,一直到子时才回过神来,觉得该休息了。   她吹灭书房的烛火,拿着一小截蜡烛朝床边走去。   走到中庭的时候,沈谕敏锐地感受到外面的廊道里有声响,顿时警惕起来。   她迅速吹灭手里的蜡烛,一把拿起搁在架子上的白玉剑,同时蹑手蹑脚地往门边走。   刚走到门边,沈谕前迈一步,背靠在门框上。   下一刻,门就被轻轻打开了,沈谕凝神去看,看到了一个一身黑的人影。   人影正欲进门,脖子前突然寒光一闪,耳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来者何人?”   人影霎时怔住,很快说道:“是我!”   是白忆。沈谕一愣,放下了白玉剑。   白忆进了房间,又轻轻地把门关上了。   “你俩果然在这。”她说完,一把拉下脸上蒙着的黑布。   借着月色,沈谕看清了,果真是白忆。   “你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可安全了?”沈谕有些焦急地问道。   白忆看了她一眼,说道:“还不是惦记你俩,沈谕,你这是......”   月色下,白忆也看清了沈谕的打扮,像姜沂一样笑起来,“你怎么装成个公子?”   沈谕无奈,走到屋里把烛火重新点亮,看着白忆说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要说的?” 第76章   “没什么大事儿, 我是给你送财来的。”白忆瞥了沈谕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   沈谕有些惊讶,反问道:“送什么财?你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受伤需要跟我一起南下的?”   白忆朝房间里的圆桌走去, 坐在了圆凳上,说道:“放心,我们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就只管——哎,你这买什么衣服?姜沂稀罕穿吗.....”   有被二次冒犯到......沈谕摸了摸鼻子,神情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过几日你们就赶紧出京吧, 马上京城就要大乱了, 我给你带了一些银子,足够你俩慢悠悠地南下了。”白忆放下手里的衣服,看向沈谕笑道, “这份人情你日后再还我。”   沈谕也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圆桌上的茶壶,还能感受到余温,便给白忆斟了一杯, 笑道:“这是自然。我们这次南下, 本来就是直接去灵烟阁, 我在那等你。”   说完,沈谕倒茶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白忆, 说道:“我还能在灵烟阁见到你吧?公主殿下,你这凤凰回到九天之上,是不是就不会下来了。”   白忆用指关节轻轻叩击桌面,有些不悦地说:“说什么呢你,这边乱子解决了,我自然还会回烟州。你看这京城, 哪有我容身的地方。我这么个五公主若是回了宫,就我这样没有规矩可言的,朝廷里那些个腐儒言官弹劾我的奏折还不得堆成小山?”   闻言,沈谕轻声笑了笑,压压手掌示意白忆,“声音小点,我师姐睡着了,别吵醒她。”   白忆扭头往床榻那边看了看,就听见黑暗里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你刚一进来我就醒了,不妨事,你俩继续说吧。”   沈谕瞪了白忆一眼,小声说:“你看你,动静太大了。”   白忆没理会沈谕,起身朝床榻那边走去。   沈谕有些惊讶,跟在她后面,拿圆桌上的烛火为引,把床榻周围的烛火也都点燃了,房间里顿时明亮了不少。   白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榻边坐下,刚一低头就跟姜沂的目光对上了。   她上次见姜沂,还是一年前去广南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姜沂,还是个神情淡漠疏离,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叱咤东南三州的九原山庄庄主,唯有对亲近的人才会表现出温柔。   现在的姜沂,气色比起之前要差了不少,气势更是一点都没有了,柔弱的跟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唯有眉目间依然留存的锐气和果敢在彰显,她曾经是多么的风姿卓灼。   “好久不见啊,姜小姐。”顿了片刻,白忆笑道。   姜沂撑着床板往上坐了坐,点了点头,同样笑了笑,“好久不见,白小姐,现在应该称呼你公主殿下了吧。”   “姜小姐客气了。深夜叨扰,不过是代姜叔给你送一封信罢了。”说着,白忆把手伸进衣襟里,从里衣内侧摸出一封信件来。   闻言,沈谕和姜沂皆是一惊。   沈谕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姜沂,敏锐地感知到了她剧烈的情绪变化。   姜沂自控能力很强,在经历一刹那的失神后很快平静下来,从容地接过了白忆手里的信件,回道:“多谢白小姐,还请白小姐转告我爹,我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挂念,希望他能早日回家。”   白忆颔首,说道:“这是自然。”   说完,她看向沈谕,叮嘱道:“我走了,银子给你留在圆桌上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咱们烟州见。”   沈谕郑重地点点头,朝白忆抱了抱拳,说道:“你也是,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烟州——不见不散。”   送走了白忆,沈谕折身回来的时候,看到姜沂正在烛光下读着姜原托白忆带来的信件。   沈谕知趣地没有走上前,轻手轻脚地后退,又在书房里待了片刻,才走向床榻。   再次过去的时候,姜沂已经睡下了,但是烛火还没有吹灭,许是专门为沈谕留的。   弯身吹灭烛火,掀开被褥,沈谕也躺进去,闭上了双眼。   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几日,生活还算平静,出于安全考虑,沈谕没怎么让姜沂出去。她在三天内辗转多个药铺采购了大量的药材,足够姜沂在路上喝一段时间。沈谕又买了一辆比较宽大的马车,把药材衣服等等买到的货物都装好,才在第四日清晨离开了京城。   出京的时候,沈谕明显地感受到守城的官员搜查的更严格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想着,现在应该是太子和景王之间斗的你死我活,山河枪已经不在姜沂这里了,对广元门来说,她们两个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守城的官兵搜查的对象自然不是她们两个。   出了京,走在宽阔的官道上,迎着已经升起的旭日,吹着和煦的春风,沈谕驾着车朝南边疾驰而去,心情轻松又愉悦,忍不住吹起了口哨,哼起了小调。   车里的姜沂掀开了帘子,看着沈谕笑道:“你看你,出了京城这么开心啊?”   “那当然咯。”沈谕回头看向姜沂,很快又把视线收回来,唇角高高地扬起,“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掺和那些烂摊子了,一边养伤一边南下,我算了算,我们到烟州,短则两月,长则三月。这么长时间,都只有你我,不用去考虑追兵,不用去考虑山庄的杂事,不用去管与灵烟阁的商贸合作往来。我们都只有彼此,可以游历山水,尝遍美食,现在银子也够了,完全可以悠哉游哉地回烟州。”   姜沂也被沈谕轻松欢快的情绪感染了,掀起帘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跟沈谕并肩坐着。   余光见她出来了,沈谕下意识紧了紧缰绳,把速度放慢了一点,回眸看向一脸笑意的姜沂,说道:“师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起风了,你还是回车里坐着吧,我这个位置有些颠簸。”   “心情好啊。”姜沂笑着靠向沈谕的肩膀,“你说的对,卷入京城那场大乱子的人里,只有我们两个远走高飞了。”   感受到姜沂靠了过来,沈谕张开了左臂,把人揽住了。   片刻后,她听到姜沂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谕心紧了紧,低眸看到姜沂靠在她怀里闭上了眼。如今正是半上午,四五月份的光景,太阳还在东南面。   她们面朝南走着,太阳照过来,沈谕轻轻扬起左臂,避免阳光照在姜沂的脸上。   “我爹在信里说,他也会尽快南下,让我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姜沂抬眸看向沈谕,“阿谕,你说,我爹很快也能回山庄了吧?”   “放心吧师姐。”沈谕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姜沂是在顾虑这个。   她轻轻拍了拍姜沂的左肩,说道:“师姐,在没救你之前,我跟姜庄主待过一段时间。他在京城帮着太子谋虑布局不是一日两日,他们的计划缜密而周全。况且太子正统的皇位继承人身份在那,平乱景王应该不是难事。”   姜沂微微皱了皱眉,“白忆叫他姜叔,你便也这样叫吧。”   沈谕愣了愣,很快笑道:“知晓了,早晚都是要改口的嘛。”   姜沂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淡淡道:“嘴贫,你说的,我可没同意。”   两人说着笑着,一路南下,离京城越来越远。   半月之后,沈谕如愿到了虞州的州府,江台县。   这江台县便是沈谕规划里第一个要停歇的地方。原因无他,只因这虞州靠近京城,商贸往来很是繁华,江台县又是州府,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沈谕要在这里,再次购买姜沂疗伤所需要的药材,并且在此修养一段时间,等身体好些了再继续上路。   因为沈谕也不能确定,还能不能遇到下一个还能买齐药材的县城。   两人赶在傍晚城门下匙之前进了城,沈谕寻了一个最好的酒楼安顿下来。   如今她们早已远离危险,带的银子又足够,行事自然不必遮遮掩掩。   先让姜沂在酒楼里歇息,沈谕还是跟以往一样,外出寻找合适的药铺购买药材。   她跟姜沂说好了,明日就一起逛街,好好地在这号称“京南明珠”的虞州州府江台逛一逛,也给姜沂买些称心的衣裳首饰来。   翌日清晨,沈谕醒的颇早。   这些时日来,沈谕醒的时候,大半时候姜沂都是在睡的。沈谕从不吵醒她,总是独自收拾收拾,外出闲逛。   今日她在酒楼附近闲逛的时候,听街坊里有人说,在这江台县下面的松乡,有一富贾,人称“卢员外”。卢员外家有一私藏花圃,里面种的牡丹、芍药、铃兰等都开了。他为人又热情,欢迎乡里乡亲都去他家的园子里赏花。   沈谕一听,心下高兴起来,这多好啊。想想她跟姜沂,也好些日子没有驻足赏花了。   本来也就计划着在江台多待几天,眼下这么个游览的好去处自然不能放过。   沈谕回道酒楼把想法一说,姜沂自是同意。   于是在用完午膳过后,沈谕问好了路,两人便赶着马车朝着松乡赶去了。   本来沈谕还担心出了官道,进到乡里时会迷路。可是一路上人是越来越多,几乎都是往松乡赶的,她也就放下心来。   今日她跟姜沂都打扮了打扮。姜沂穿上华贵的衣服完全就是个富家小姐,根本就不用粉饰,那高贵的仪态和出尘的气质,完全是刻进骨子里的。   沈谕则扮成了一个清秀的白面小生,用她的话来说,两个女子走在一起,又赶着一亮不菲的马车,容易招人算计。   进了松乡,街道里熙熙攘攘,马车行动都有些不便。   沈谕找了茶馆暂时先把马车停下,跟姜沂手挽手在街道里散起步子来。   走到街里面,两人注意到前面的一个宽巷口被围的水泄不通。   两人走过去,沈谕就看到,宽巷里面,有四根又高又粗壮的长杆,足足有四层小楼高。   长杆下堆着密密麻麻的麻袋,有不少青壮正在费力地爬杆,每个杆顶都有着五彩的彩球,有体力不支的半途落下来,也只会落在麻袋上,不会受什么大伤。   “这是在比赛爬杆?”沈谕饶有兴致,侧身看向姜沂。   姜沂仔细看了看,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说道:“应该是了。”   沈谕玩心大起,对于她何种轻功卓越的武者,爬个长杆不在话下。   她关心的,是奖品。   想着,沈谕朝旁边的人流挤去,拉过一个妇人,问她爬到杆顶有什么奖赏。   妇人还算热心,笑着指向巷道旁的一栋二层小楼,“那不就是咯。”   沈谕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长相气质都绝佳的美人,她身旁有一杆被红布包裹的长.枪,枪头隐隐露出一个虎头。   美人沈谕没怎么注意,倒是那把长.枪,很像虎牙枪的一种,深得她心。   好枪啊!沈谕有些振奋,心里想着,正好姜沂少把武器。   想着,她也不再犹豫,给姜沂递了个眼神,拨开人群朝长杆走去。   沈谕走的太快了,姜沂想拦她没拦住,在沈谕前去问人的时候,她也正好问了身边经过的一个半大的女童。   女童稚气地对姜沂说:“我娘说这是卢家小姐比武招亲呢。”   眼前着沈谕越走越远,姜沂扶额,心里觉得好笑,等着看沈谕的笑话。 第77章   人群一见又来了一个富家公子, 立马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喝彩声。   沈谕笑了笑,朝着围观的人鞠了一躬。   小楼上端坐着的美人也看了过去,微微凝了凝神。   沈谕不紧不慢地走向长杆, 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   提气轻身,助跑前冲,沈谕朝着杆顶一跃而上,轻功迭起,几个呼吸间就爬了一半有余。   “好————”围观人群的喝彩此起彼伏。   沈谕笑了笑, 朝姜沂站的地方看去, 发觉到她的神情好像有些怪异。   但是现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沈谕很快爬到了杆顶,握住上面的彩球。彩球连着的有一条宽宽的丝带, 沈谕怀抱着彩球,稳稳地一跃而下,顺着丝带滑了下去。   脚踏实地的时候,她灿烂地笑了笑。   “卢员外!有人爬上去了, 你可要兑现诺言了!”   “对啊, 卢员外, 还不快请千金小姐?”   沈谕越听越不对劲。   她四处看了看,认真听了听,得出了一个让她冷汗直流的结论——   她这是, 跑到人家比武相亲的地方上去了?   脑子里隐约闪过,先前在杆子上回看时,姜沂那有些怪异的神情。   沈谕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扭头朝姜沂站着的地方看去,只看过汹涌流动着的人浪,压根看不见还在后面的姜沂。   沈谕很想撕开人群跑掉,而且她心里清楚, 这太容易不过了。   逃离这个地方,到个没人的角落里把青丝散下,脱去外衣,立马就成了一个俊俏的姑娘,而且还是那种钻进人群里找不到的类型。   可是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二楼阁楼上起身走向栏杆的卢家千金,沈谕注意到她戴着半掩面容的面纱,穿着华美娇艳,莲步青移,顾盼生姿。   就这样跑掉了,这么个卢大小姐,岂不成了这松乡的笑话?   沈谕正焦急地思索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不悦的声音,“且慢——”   她心下一惊,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公子。   这位公子穿着深蓝色的交领长衫,窄紧直袖,足踏一双黑色带有镶边的长靴,既贵气又干练。他眉毛浓重又修长,面容白净,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俊逸。   “这位少侠已经登顶,既然卢员外今日摆出这么大排场来为卢小姐招亲,那在下觉得,卢员外应该不介意多出一些候选人来?”年轻男人抬起头看向阁楼,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又沸腾起来。他们本来就是看热闹来的,这里的乡里乡亲都知道卢员外极为疼爱卢小姐,比不可能通过一场比武招亲就把女婿给定下来,也不过是借着这个噱头娱乐一下乡里乡亲。   再说了,那足足有四五层楼高的长杆,哪有人真能爬上去呢?   谁知道招亲开始刚过一个时辰,就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俊俏小生。   小生看起来极为年轻,恐怕刚刚及冠,而且很是消瘦,个头也不高,面容仔细看起来又有些女态。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生,身轻如燕,好似会轻功一般,数息之后就已登顶。   现在又来了这么一个身材比先前的小生高大魁梧不少的公子,而且已经有眼尖的群众认出来,他就是江台东城邵府的公子。这场比武招亲,妙趣横生了起来。   邵府公子一说完,群众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卢员外身上。   卢员外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场比武招亲本来就是他为了娱乐乡里乡亲,给自己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才举办的。   他中意的女婿人选也是早就定好的,就是楼下长身挺立的邵公子。   邵公子跟江湖侠客习过武,轻功了得,爬个长杆自然不在话下。原本定的就是邵公子前来当众爬杆,然后卢员外再当众宣布招邵公子为女婿。这样下来,一举两得。   结果,今日邵公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比预计的时间来的要晚了不少,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少侠,还成功登顶了,可把卢员外给吓到了。   不过好在,邵公子最终还是来了。   “这是自然。”阁楼上的卢员外捋了捋胡子,笑眯眯地说:“我卢某还能嫌候选的女婿多不成?这位公子若是有意,登杆便是!”   卢员外这话一说,下面的乡里乡亲又开始高呼起来,为这个公子壮势。   姜沂在人群的外面,隔着老远去看卢员外,略一思索,心下便有了判断。   如此也好,这样,沈谕也好解围了。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沈谕也是放下心来,朝着年轻男人笑了笑,甚至微微弯身给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邵公子不懂沈谕的心思,以为“他”这是小觑自己,当下就有些烦闷,冷哼了一声,瞥了沈谕一眼,大踏步地往长杆那里走。   邵公子在长杆前站定,好像在蓄势一般。   沈谕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离长杆这么近,除非轻功极其卓越,不然哪里飞的起来呢?   方才她自己登杆,也是助跑了一段距离才轻轻松松地一跃而上。   等邵公子爬起杆来,沈谕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她还以为是个轻功多么好的高手呢,不过是跟爬树一样在爬杆罢了。   围观的群众也跟着喝彩起来,虽然其中有些人也是没忍住在偷笑,但是碍于邵公子带来的一些家丁看着,也都在忍着。   邵公子爬杆并不算丑陋,比先前那些个青壮爬杆明显更轻盈矫健,手脚力道都很到位。   但是由于先前沈谕爬杆实在太过惊艳,那姿态步伐,就跟踩在平地上一样,轻轻松松就登顶了,而后又如下凡的谪仙一般轻盈地落下,无论是速度还是姿态,都可谓完美。   用了沈谕三倍左右的时间,邵公子也身环彩带,稳稳地落下了。   “好————!”他脚尖刚一着地,邵府的家丁就带头先喊起来,于是巷道里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来。   卢员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一手搭在栏杆上笑道:“目前已有两位少侠登顶,若哪位才俊还有意,尽管登顶一试,卢某在此放下话来,凡登顶的才俊,小女相不中的,卢某的庄园重用你!”   “好————!”   “卢员外好生阔气!”   卢员外这话一放出来,下面的乡里想亲自然叫好。他们中有不少二愣子还对卢家小姐心存幻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江台东城邵府的大公子邵关,就是卢员外意下的女婿。   沈谕心里正想着怎么脱身,就看到从阁楼上下来一个家丁,弯身对沈谕二人恭敬地说道:“二位少侠,我家老爷里面有请。”   邵关点点头,长腿一迈走到沈谕前面,经过她的时候回眸冷声道:“小子,看你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吧?你在江台打听打听我邵关的名头,别不识好歹。”   沈谕心下一个大无语,但也没回怼回去。   她跟姜沂,可是要在这江台修养一段时间的,要是得罪了这里的富家少爷,确实有够麻烦的。   虽然沈谕不惧怕他能动什么手脚,但日子总归是不安生。   于是她点点头,默默地跟着邵关上了楼。   进到阁楼里,下面的群众又呼喊起来。沈谕偏头去看,就看到又有不少青壮开始爬杆了。   在家丁的带领下,她和邵关被带到阁楼里面,方才楼外露台上端坐的卢小姐也进了楼里。   看见卢员外的时候,沈谕本想打个招呼,就看到卢员外先走上前热情地跟邵关攀谈起来。   家丁们都下去了,沈谕有些尴尬地站在后面。   她也无事可做,就朝卢小姐的方向看去。   这目光一看过去,就阴差阳错地跟卢小姐对上了。   卢小姐的眼眸清澈又温柔,目含秋波,好似有无数的缱绻和情意在里面。   沈谕只看了一眼,就心慌至极地移开目光,心里立马开始谴责自己来。   这要是让姜沂知道她盯着人家卢小姐看,还不得生她的气?   想到姜沂,沈谕又有些担心起来。她进阁楼的目的是跟卢员外讲清楚,尽快脱身离开,可不是对卢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姜沂还在外面站着呢,这要是让她误会了可怎么好?   沈谕这边担心的时候,卢小姐也觉得沈谕很是奇特。   这位小生,自打进了阁楼就有些郁郁寡欢。先前“他”爬杆的时候,神采飞扬,顺利下来的时候又有些洋洋自得,结果围观的乡亲起哄的时候,面色又变化地很快。   卢小姐对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有些疑惑,这位小生,“他”爬个长杆,是图什么呢?   盯着小生看了一会儿,卢小姐好像发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   沈谕回过神来,就发现卢小姐还在看自己。   她不自在地回看过去,就看到卢小姐的目光好像落在自己的喉咙和胸口处。   她心下一紧,但是很快又释然了,她本来就是来告诉卢员外自己是女子之身的啊。   这样想着,沈谕朝卢小姐笑了笑,特意昂了昂头,让她看清自己很是平坦的喉咙。   卢小姐有些吃惊于沈谕的举动,朝她眨了眨眼睛。   正好这时候,卢员外跟邵关也聊完了,两个人转过身来看向沈谕。   卢员外是笑容满面的,邵关是有些轻蔑的。   “这位少侠......”卢员外轻咳一声,有些为难地说道:“少侠本领盖世,你对小女的心意卢某也知晓了,但是,不瞒你说,邵公子跟小女一往情深,希望你能成人之美......”   一往情深?沈谕在心里冷笑一声。   邵关和她进来这么久了,卢小姐自始至终,都没看过邵关一眼。   包办婚姻,真是可悲。   沈谕开始心疼起拥有着含情双眸的卢小姐来。 第78章   “卢员外,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沈谕淡淡地开口说道。   原本她还想客客气气一点,可是如今, 见着卢员外竟然这么漠视自家千金的幸福,她心里已经开始生气了。   沈谕说完,就动起了头上的发饰,漆黑如墨的青丝顷刻间飘散开来。   卢员外和邵关皆是一愣。   这声音,这面容, 少侠原来是位女侠。   既然是位女侠, 又何必来这比武招亲的台子?   卢员外心下疑惑,也就问了出来,“女侠此举, 卢某可就不知所云了。”   沈谕余光一直留意着卢小姐。   卢小姐虽然有些惊讶,但面上始终没有嫌恶之色。   “今日是我莽撞了。”沈谕朝卢员外抱了抱拳,“不瞒你说,我原先以为, 这是比武赢奖的场合。我以为, 奖赏就是卢小姐身旁的那柄虎牙枪。”   卢员外一愣, 很快反应过来,哈哈一笑,说道:“女侠眼光不错, 那柄长.枪,的确就是卢某家传的虎牙枪。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道:“这得是我未来的女婿才能有的。”   沈谕知晓他的意思。虎牙枪和卢小姐,都归邵关所有。   事实上今日无论有多少人登顶,最后应该都会是归邵关所有。   “是在下唐突了。”沈谕淡淡一笑,心里面虽然反感卢员外, 但面上也没说什么,转身就欲离开,“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先走了。”   “女侠且慢。”见沈谕要走,卢员外出声说道,“女侠若是有意,卢某的庄园随时欢迎你,你这般身手,足以服众。”   “谢过卢员外好意,不必了,在下承受不起。”沈谕说着明奉暗讽的话,头都不曾回。   邵关见沈谕有些傲气,对虎牙枪这般不在意,心里有些不舒服。   再算上方才沈谕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一些颜面,心里就更烦闷了。   他是真想知道,眼前的女侠来自哪家。在这江台城里,他和卢员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竟然能有人对他们这般漠视。   于是他开口说道:“不知这位女侠尊姓大名?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既然卢员外的庄园请不动你,那不知我们邵府能否请的动你?”   邵关这话一说,卢员外面上就有些不太好看。   沈谕回头看了邵关一眼,淡声说:“散人野户一个,谢过邵公子美意,就不劳邵公子费心了。”   沈谕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又听见卢员外在身后说道:“女侠执意要走,卢某便让家丁送送你,从后门出去,前面堆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点。”   沈谕点点头,跟着卢府的家丁从阁楼后面出去了。   她一回了巷道,就脱下了男子样式的外袍,只穿着里面有些紧身的衬衣来。   衬衣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长发飘散着,又变回那个俊俏靓丽英气勃发的沈谕来。   姜沂还在原先的位置站着,一直在等着她。   “师姐——”姜沂听见了沈谕的声音,回头看去。   这一回头,她就见着沈谕小跑着过来,头发飘散着,胸前还有些起伏。   沈谕跑到她跟前才站定,轻轻地喘着气。   姜沂没搭理她,绕过她往巷道外面走。   沈谕心一紧,又连忙追上去,在姜沂身后喋喋不休起来。   “师姐,我给你说,我当时真不知道——”   “这就是个意外,我真后悔死了我——”   “唉,其实那个卢家小姐也挺可怜的,你是不知道,那个卢员外——”   姜沂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沈谕。   沈谕也停下了脚步,朝着姜沂眉眼弯弯地笑。   “你们上去的时候,我身边的几个乡妇七嘴八舌地讨乱,说卢家小姐生的堪比洛神,性格温婉,一直是卢员外的掌上明珠。这些年来说媒求亲的人几乎把卢家门槛都踏破了,奈何卢员外爱女心切,一直没有答允。如今卢小姐年近二十,还未出嫁。”姜沂顿了顿,回忆着说。   沈谕连连点头,很快回道:“卢小姐的确有着沉鱼落雁之容,但是我不觉得卢员外爱女心切......”   沈谕话还没说完,姜沂就没有要听的意思,扭头径直朝前走。   沈谕自觉失言,死皮赖脸地追上去,伸手去揽姜沂的肩膀,却被人推开了。   姜沂的确有些不悦。这人,先是莫名其妙地跑到人家比武招亲的场地,然后又跟着卢府的家丁上了楼见了卢小姐,末了还跟她说,卢小姐又好看又可怜......   这太气人了吧。   沈谕不敢说话了,也不敢让姜沂自己一个人走,就默默地跟在姜沂后面,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心里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你别老跟着我。”姜沂回头看了沈谕一眼,淡淡地说:“你比武招亲都赢了,卢小姐这么可怜,你快去帮她吧。”   “我不跟着你,你这么貌美,别人起了歹念怎么办?”沈谕又迎上来,笑着挽住了姜沂的胳膊。   姜沂又轻轻把她甩开,目光比起先前带着一丝压迫,声音也沉了几分,“沈谕,我是受伤了,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动的了的。”   “在我心情好之前,你最好认真反思反思。”姜沂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朝前走去。   在姜沂认真说完这番话后,沈谕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疏忽了。   她确实应该沉静下心,反思反思她和姜沂之间的关系。   她们都变了。时过境迁,她们都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叱诧风云的师姐和初出茅庐的师妹了。   两个人已经由原先一方倾尽全力照顾另一方的关系转变为完全平等的关系。现在的姜沂,由于身体原因,实际上还要更依赖沈谕一点。   沈谕必须察觉到姜沂心态上的变化,不能还把她当成原先那个包容她的一切的沉稳师姐。   现在的她们,抛开同门师姐妹的身份外衣,其实是平等的爱人关系。   而爱人之间,互相吃醋,生点小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可能只是一方完全包容另一方。   爱必须要双向才行。   姜沂走出巷道,回头就发现,沈谕不见了。   她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沈谕不会心里难过,跑哪儿去解闷了吧。   这种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姜沂自己压下去了。若是沈谕连自己这番话都听不懂,不明白她的心思,那往后余生,她们也没必要彼此这样耗着了。   这样想着,姜沂释然了,目光转向两边的商铺,开始搜寻之前她们把马车停放的茶馆。   沿着街道一直往西走,走了一段距离,姜沂视线里出现了一匹熟悉的高大骏马。   沈谕赶着马车朝她这边走,换了一身打扮,跟她原先在九原山庄的时候穿的差不多,怀里还捧着一大捧娇艳的鲜花,笑容十分灿烂。   姜沂见着她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板着神色,也不看她。   马车停在姜沂面前,沈谕翻身从马车上下来。   姜沂好像没看见一样,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姜小姐你走远啦——”沈谕在姜沂身后,轻快地说道,“车在这儿呢,快上来吧,我们回城里去,晚上有灯会呢。”   沈谕追过去,把一大捧鲜花递给姜沂,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把人往马车的方向带。   熟练又自然,好像两人之前压根就没生出过什么嫌隙。   姜沂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就跟着沈谕上了马车。   在车上坐好,她听见沈谕笑着说,“师姐,你看我今天多蠢啊。自作聪明地把自己扮成个公子,又莽撞地上了台,结果闹了个笑话。”   “我本来就是想给你赢把虎牙枪的,结果枪没到手,还把你惹生气了。”沈谕轻轻地说道,语气里有自嘲,有无奈,还有惋惜。   说着,她回眸看向姜沂,眉眼弯弯,真诚又纯粹,“但是没关系啊,自始至终,在你面前,我都是这样笨拙的。”   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可能就是因为太想做好一件事儿了吧,很多时候就弄巧成拙了,之前在山庄的时候就是。”   “我是很想好好爱你啊,可能因为太想做好这件事儿了,有时候反而会出错。去年新年的时候,我给你坦白了。说实在的,那时候我真挺忐忑的,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沈谕自嘲地说,神情却很认真。   姜沂看着沈谕的背影,静静地听她说,只觉得心在慢慢变软。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有忐忑的感觉。”沈谕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离开京城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段日子我们轻松又愉快,一直只有我们两个。生活平淡又安稳,我们每天就是出门逛逛街,喝喝茶,晚上我挑灯夜读,你伏案作画。我们过上了原先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等我们到了灵烟阁,日子就会更加安稳,我们不必再奔波,你的伤也会好的更快一些。很多时候,夜里我躺在床榻上,一翻身就能看到你的睡颜。我脑子便会浮现起过去的事情来,想想以前我们一同忙碌在山庄内外,同在内山也没能频繁地见到。后来我们一起冒险去广南,而后你我分别了。我经历了在灵烟阁的锻炼,经历了海上的险死还生,经历了仙寺的寂寞苦修。当我有能力帮你撑起山庄的时候,你却走了。”   “但是现在,我们却过着这么幸福的生活,真是让我感到不真实啊。”说着说着,沈谕就笑了,“我现在还会感到忐忑,是因为,我想到未来那么久,我能做好吗?毕竟为了我,你要忍受世俗的指点。”   姜沂微微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沈谕说道:“但是刚才,我想明白了。”   “我回去赶马车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怀里抱着一大捧花,一脸傻笑地走向一个姑娘。”   “那姑娘看见他,很是惊喜,很快迎上去了。结果姑娘看见花,面容一垮,有些抱怨地说‘哎呀,你这哪里买的,都蔫了。还有啊,上次我不是给你说了,我不喜欢这种的.....’公子一听,也有些沮丧起来。”   沈谕顿了顿,又回头看了看姜沂,确认她在听了,继续说道:“然后啊,姑娘数落完,还是笑容满面地接过了,挽着公子的手臂说道‘不过没关系啊,是你送的就好啦’。”   姜沂听明白沈谕要表达的意思了,微微笑了笑。   “所以我想——”沈谕拉长了音,低声说道:“师姐你一定也觉得,是我就好了吧。” 第79章   “这是自然。”姜沂很快回道, 温声道:“你不要多想,既然知道我选择了你,就不要妄自菲薄。”   说完, 姜沂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日的事儿不是沈谕有错在先吗,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她安慰沈谕了,这人,不会在打感情牌吧?   这样一想,姜沂又收敛起温柔的神色, 淡声说道:“你好像把话题扯远了。”   沈谕笑了笑, 神色间没有什么回避,说道:“我没有啊。今天是我做的不好,我没好好顾及你的感受, 反而先说起关切卢小姐的话来,我知错了。姜小姐,我保证,下不为例。”   她这样说, 姜沂神色就缓和了, 也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   “行吧, 你说说,卢小姐可怜在什么地方?”姜沂笑了笑说道,语气平和自然。   沈谕知道, 她这是不生气了,心下完全放松了,就讲起卢小姐的包办婚姻来。   姜沂听完,皱了皱眉,到没像沈谕那么愤懑,而是轻叹一声说道:“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这天下女子, 大多都身不由己的。”   她这么一说,沈谕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跟白忆这些人呆久了,反而忘了这世间本来的样子。   她们这些江湖中人尚能主宰自己的人生,而这时代大多数女子,不过都是像卢小姐一样,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罢了。真说起来,绝大多数女子,连卢小姐的家境都没有。   不想去想这些有些悲哀的事,沈谕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就回城里去,到了晚上,用点晚膳,就去灯会上赏灯吧。”   “好啊,我也好久没赏过灯了。”姜沂自然是应允。   她们回了江台城里,回到原先住的酒楼里歇息了一段时间,等到傍晚,就早早地用了晚膳。   这次再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   既然是看灯会,游人自然络绎不绝,两人都气质不俗,当然要把美展现出来。   沈谕穿的也华美了不少,跟姜沂走在一起,像是一对富家姐妹。   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谨慎地带上了白玉剑。   两人出了酒楼,没有赶马车,慢悠悠地朝城南走。   在江台城的南面,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不宽,但却很长,流经了整个江台,这里的人称它为“十三河”。   原因就是,江台人民,在这条河上修建了十三条样式不同的拱桥。   今夜,十三座拱桥周身都被彩灯环绕,江台城南,便出现了一条流动的彩带,点亮了整个江台。   十三河周边,就是江台最繁华的地方。她们住的,又是最好的酒楼,自然离十三河不算远。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前面的人群肉眼可见的变得密集了。   “师姐,我们也去买个彩灯吧。”沈谕看着河道边琳琅满目的彩灯,笑了笑,说道。   姜沂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走,我们去买那一家的。”   沈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妇女守着一个铺子,面前还有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童。   女童一蹦一跳的,笑容满面,招呼着来往的游人买她们家的彩灯。   卖彩灯的铺子很多,有在繁华的街道店面里卖的,有三两个壮汉推着车沿河叫卖的,也有像这个妇女这样,在地上摆个小摊卖的。   沈谕和姜沂都有些悲悯的情怀,姜沂这么一说,沈谕立马就明白了。   虽然妇女小摊上的彩灯没有别家的明亮,但是能看出来都是手工做的,样式和色彩都还算不错。   沈谕和姜沂一进,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突然不说话了,直愣愣地盯着姜沂看。   沈谕正纳闷儿呢,就看见小女孩一脸着迷的样子,欢喜地说:“姐姐你可真好看!像我爹给我讲的话本里的神女。”   我不好看吗?沈谕愤愤地想。   姜沂弯唇笑了笑,蹲下身来,温柔地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发,柔声道:“谢谢小妹妹,小妹妹你给姐姐讲讲你们家的彩灯可好?”   那神态语气,极尽温柔。沈谕突然想起来姜沂的堂哥姜晖来。   姜晖有个女儿,叫恬恬。姜沂对恬恬,也是这般温柔,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见过。   沈谕还犯不着跟一个小女孩争风吃醋,她走向妇人,问起了她家的彩灯。   妇人见沈谕和姜沂衣着谈吐皆是不凡,只当是哪家的大小姐,也不敢怠慢,热情地给沈谕讲起来。   最后,沈谕买了一盏很明亮,但是样式却很普通就像是寻常的灯笼那般的彩灯。   姜沂却别出心裁地买了一盏红鲤鱼似的彩灯。   离开了妇人的小摊,小女孩在她们身后挥手告别,嘴里喊着:“姐姐们下次再来!”   沈谕提着彩灯,很是新奇,手里不断地晃着提起彩灯的杆子,看上去有些幼稚。   姜沂觉得她很可爱,笑了笑说:“别用力太大,当心断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沈谕停下了抖动,朝着姜沂身上靠去,左手伸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头枕在她肩上,嬉笑着说:“你就当我是个孩子就是了,然后你就像刚才跟那个小女孩说话那样,温柔地对待我。”   姜沂失笑,伸手摸了摸沈谕的脸,“好啊,那你喊我姐姐。”   “姐姐。”沈谕毫不犹豫,姜沂话音一落她就喊了出来。   姜沂垂眸看她,沈谕抬眸看去,两人视线交会,情动只在一瞬间。   下一刻,沈谕不再靠在姜沂身上,而是一手揽过她的腰,稍微用力把人揽过来,俯身吻下去。   这个吻,时间有点长,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沈谕才松手放开姜沂。   姜沂轻轻地喘了几口气,看了沈谕一眼,语气有些嗔怪,“寻常的妹妹可不这样对姐姐。”   沈谕牵起姜沂的右手,视线却停留在姜沂的左手里的彩灯上。   “你怎么想着买了条红鲤鱼?”沈谕有些好奇地问,“求个吉利?”   “鱼通谕,我捧在手里的,是你。”姜沂偏头看她,轻轻地说,语气温柔又缱绻。   沈谕呼吸一滞,对上姜沂蕴含深厚情意的双眸,只觉得心都塌陷了。   过了片刻,她才有些迟钝地回道,“我也是。”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像有些笨拙。   姜沂没在意这些,握沈谕的手紧了紧,继续往前走着。   灯会上人很多,她们走在河岸边,始终跟黑黢黢的河水保持着不短的距离。沈谕怕人太多,有些莽撞的男孩子会冲撞着姜沂,让她走在里面。   可饶是如此,还是碰上的没有教养的毛头小子。   两人本来好好地走着,姜沂见着前面的一处拱桥下面有不少小船,船上有人在河面上放花灯。   她就提出要靠近了看一看。   沈谕自然答允,两人就脱离了沿河岸往东走的人群,朝河边走了走。   刚一靠近,沈谕就听见了几声轻佻的口哨。   她扭头一看,就看到离她们不远的一条小木舟,上面站着两三个赤膊的少年。   少年们看上去不大,十五六的样子,精瘦精瘦的,皮肤也比较黝黑,想必是经常在这十三河上泛舟捕捞的人。   他们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姜沂,沈谕清楚地看到后面两个少年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看着姜沂不知道说了什么,另一个立马大笑起来。   沈谕皱了皱眉。   姜沂拉了拉沈谕的手,淡声说:“理会这些家伙干什么,我们走。”   “不行,我气不过。今天我就给这些没有教养的毛头小子上一课。”沈谕咬牙切齿地说。   说完,她就松开姜沂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河边走去。   船上的三个少年显然注意到了走来的沈谕,顿时觉得有意思起来,开始对沈谕评头论足。   他们的木舟跟河边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们倒是好奇,不远处河岸上那个气势汹汹的姑娘要说些什么。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戏耍岸上的人了,往往都是被骂几句。别人骂他们,他们就骂的更凶,以此为乐。   沈谕没有要骂他们的意思,走到河岸边衡量了一下跟小木舟的距离,向后退了几步助力,一;个轻功就轻轻松松地落在了小木舟的船头。   船上的三个少年看呆了,还没反应过来,一身红衣的姑娘就落在他们船头,用剑鞘指着他们,不悦地说:“你们几个,方才看什么呢?”   为首的那名少年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沈谕笑了笑,也不害怕,“看那位身着白色衣裙的姑娘。”   “好看吗?”沈谕扬了扬眉,反问道。   “好看,真是好看。比我昨日去的楼里的头牌还好看。”少年毫不避讳,爽朗地笑道,言辞间,就有些粗鄙。   沈谕瞥了他一眼,走上前一脚踹在少年腿上,把人给踹翻了。   “你干什么呢?”少年头磕在船底,发出一声闷响,扶着船舷又站起来,气冲冲地走向沈谕,扬手就要打回去。   少年的胳膊一伸过来就被沈谕钳住了。   她内力深厚,对付个十五六的少年绰绰有余。   沈谕手上的力道让少年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在胸膛上,飞出了木舟,落进了水里。   沈谕蹬了一眼后面两个少年,“把船往岸边划,给我家小姐道歉。”   两个少年立刻言听计从,颤巍巍地握起桨来。   沈谕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面,落进水里的少年已经往这边游动了。   等三个人都道了歉,沈谕才离开木舟。   “你看你,何必跟那些个人置气。”两个人又挤进了人群里,姜沂看着沈谕笑道。   “当着我的面冒犯你,我哪能看的下去?”沈谕冷哼一声,“别说是几个毛头小子,就是几个大汉,我也得制服了。” 第80章   跟着赏灯的人群往东走了一段距离, 两人都有些疲乏。   沈谕记得,她们已经见了四座桥梁了,前面不远处, 还有一座拱桥。   她朝北面看看,就见着一个商铺,好像在卖糖画。   “师姐,你吃糖画不?”沈谕眼前一亮,指着北面那家商铺说道。   姜沂朝北边看了看, 扬了扬唇角, “那都是小孩子吃的吧。”   “我好久没吃了。之前一直太奔波,哪里有跑到市井小巷搜寻糖画铺子的闲情逸致。”沈谕轻叹一声,旋即又笑道, “我去买啦,你跟着人流往东走,别走太远,别让我找不到你。”   “好, 你去吧, 别买那么大的。”姜沂点了点头, 看着沈谕笑道。   沈谕一走,姜沂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也就跟着人流继续往前走了。   她和她手里的红鲤鱼彩灯都挺瞩目的, 一路上没少被人侧目。   姜沂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也不觉得有什么压力。   走着走着,前面人群突然分散开来,闯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   女子看上去还有些青涩,十六七的样子,手里提着一盏明艳的彩灯。她不施粉黛, 有着浑然天成的少女美感,衣着和饰品也都相当华美,显然是个富家小姐。   这位富家小姐好像有些慌乱,见了姜沂有些愣神,上下略一打量,又突然双眸放光。   姜沂被这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心里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富家小姐就走了过来,自来熟地挽起姜沂的胳膊,同时往她没拿彩灯的左手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里面全是银子,都归你,陪我演场戏。”富家小姐很是着急,语速很快。   姜沂垂眸看她,看出了她眼里的焦急。   近看,这个富家小姐面容姣好,还有些英气,年龄又不大,又显得青涩,让姜沂想起了初见沈谕的时候。   她心下一软,点了点头,但是没要富家小姐的银子。   “银子不用。”姜沂淡淡地开口。   富家小姐一喜,许是没料到姜沂这么好说话,很快就切入正题,说道:“我姓甄,姐姐贵姓?”   “姜。”姜沂惜字如金。   甄小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放心,一会儿你无需多言,配合我就好了。”   姜沂点了点头。   甄小姐很满意,更加亲密地挽住了姜沂的胳膊,带着她往前面走。   许是没料到她这么亲密,姜沂皱了皱眉,说道:“演什么?你不用靠我这么近吧。”   “演我的美人啊。”甄小姐大大咧咧地,也不避讳,“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就是邵家的二公子,前些日子去我爹那求亲了,我爹就来过问我的意见。我死活不同意,他就一直逼我。我也没办法了,干脆跟他说了实话。我其实好美色的。”   姜沂一怔,明白了甄小姐的意思。   “你别紧张。”看姜沂神色不对,甄小姐连忙说道,“可不是让你见我爹啊。是邵远,我刚才看见他带人在灯会上找我了。我们就逢场作戏而已。他不信我喜欢女子,我非得让他死心不成。”   姜沂忍不住笑了笑,这个甄小姐,有些幼稚,又有些执拗,还挺可爱的。   看见姜沂笑了,甄小姐也放下心来。自从她坦白了她好美色,甄府上下,明面上不说,私下里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正经,有磨镜之癖。   看来眼前这位气质不俗的小姐很是豁达。   甄亦安做了这样的判断,拉着姜沂又说起来,“我有意中人的。我们还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你若也是这江台人,一定听过她的名号。她就是松乡卢员外的爱女,卢姝。”   姜沂心下有些惊讶,那不就是沈谕今天下午误打误撞见到的卢小姐么。   这江台,说大也大,说小也挺小的。   她和沈谕,还真是能赶巧。   “你若是见了卢姝,也会为她所倾倒的。尤其她那双温柔的眼眸,我自打第一次见到就陷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呢。”甄亦安开始喋喋不休地夸起卢姝来。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太多了。”见姜沂沉默不言,甄亦安止住了话头。   姜沂哂道:“没关系。”   她这个年纪,心里压根就藏不住事儿。欢喜和沮丧,全都写在脸上。   姜沂朝后看了看,还没见到沈谕的身影。   等会儿沈谕过来,再给她解释吧。   想到沈谕可能会因为甄亦安而不悦,姜沂便觉得有些麻烦。   算了,沈谕若是心里不舒服,哄哄她便是。   姜沂这样想着,回过神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一身灰衣的男子。   男子跟下午见到的邵关长得有七分相似,但是比邵关要青涩不少。   他见了甄亦安,长舒了一口气,“亦安,可算是找到你了,不是说好了一起赏灯,你怎么自己就跑来了,可让我好找。”   见了被甄亦安亲密挽着的姜沂,邵远问道:“亦安,这位是?”   “邵远,你装什么糊涂呢?”甄亦安语气有些刻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对你没兴趣。不光是对你没兴趣,对你们这些男人都没兴趣。”   姜沂觉得好笑,很想把沈谕拉过来,告诉她,她发现了一个比白忆还刁蛮骄纵的人。   邵远一滞,很快耐心说道:“亦安,你还跟我置气呢。我保证,成亲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往东绝不往西。”   “邵远——”甄亦安有些不耐了,拉长了音调,“我要给你说多少遍你才能相信。我就是好美色怎么了?这位,就是我养在府外的美人,怎么样,放眼这江台城,你找得到更美的吗?”   姜沂心念一动。   甄亦安声音不小,她有些担心,沈谕要是跟在后面,这可就能听见了。   事实上,沈谕就是听见了。   她买了糖画回来,往东走了走也没见着姜沂的身影,心下着急起来。   往东又走了走,她才看到姜沂。   同时,她也看到了挽着姜沂极其亲密的甄亦安。   沈谕眯了眯眸子,没急着上前。   她了解姜沂,知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决定先看看,就混进了一旁的人群里,就在不远处,密切地注意着情况。   姜沂若是扭头往两边仔细看,是能发现沈谕的。   不过陪甄亦安演戏的空儿,她怕是没那功夫四处去看。   听见甄亦安大放厥词,吃着糖画的沈谕一气之下竟咬住了舌头,痛的她连声吸气。   “卢姝啊。”邵远看向甄亦安,“卢姝不美吗?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是也说没见过比卢姝更美的吗?”   提到卢姝,甄亦安气势一滞。   邵远耸了耸肩,“亦安,我是诚心劝你,别跟我置气了。你说你喜欢卢姝,可是今天下午,她家办了比武招亲,我大哥就去捧场了。你也知道,我大哥一直中意她。他跟卢员外都是早就说好的。”   “你!”甄亦安显然是被气到了,眼眶迅速通红了起来,“邵关这个混账东西!还有你,邵远,你明知道我喜欢卢姝,你还帮着你大哥!你给我滚!”   姜沂突然明白了卢姝为何一直到二十都迟迟不嫁。   不是因为卢员外爱女心切,也不是因为她眼光太高,而是因为——   她在等甄亦安。   “亦安——”邵远也有些急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告诉你,卢姝她根本不爱你。她跟我大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我喜结连理,我们三个今后,就是彻彻底底的一家人了啊。”   “你滚开,我不想看见你!”甄亦安哭了起来,气的浑身发抖。   姜沂抬手,轻轻揽过甄亦安的肩膀。   甄亦安顺势抱着姜沂哭起来。   沈谕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注意到灰衣男子和挽着姜沂的女子产生了冲突,随后那女子就抱着姜沂哭起来,灰衣男子就带着人离开了。   顿了片刻,沈谕走了过去。   她一走进,姜沂就看见她了,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甄亦安,又看向沈谕,眼神里全是无奈。   沈谕读出来了,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拍了拍甄亦安的肩膀。   “喂,你哭够了没,哭够了就赶紧起来。”沈谕酸溜溜地说。   甄亦安抬起头来,就见到了一脸不耐的沈谕。   见着甄亦安的面容,沈谕也有些愣神。   她跟两年前的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三分相似。   怪不得。沈谕想明白了,原先对姜沂还有些不满,现在全没了,反而又觉得甜蜜起来。   姜沂靠近沈谕,低声说道:“她比白忆还白忆。”   沈谕笑出了声,马上就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了。   甄亦安还在抽泣,看见沈谕笑了,有些不悦,“笑什么笑?”   她回头看看,姜沂也在笑。   而且这个一手拿着糖画,一手提着彩灯,腰间还佩着一把剑的姑娘一来,甄亦安能感受到,方才一直被她挽着的姜小姐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灵动了不少,活色生香起来。   “两位姐姐,你们......”都是同类人,甄亦安很是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   “看不出来么?天生一对。”沈谕揽过姜沂的肩膀,朝甄亦安扬了扬下巴。   甄亦安呆愣了片刻,又放声哭起来,“别人都成双成对了,我和我的阿姝怎么就这么坎坷——”   沈谕和姜沂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读出了无语和无奈来。   沈谕轻咳一声,“小朋友,我和这位姐姐,可比你坎坷多了。” 第81章   “说谁小朋友呢?我都十六了。”甄亦安不满地反驳道。   “十六了也是小朋友。”沈谕语气间有些强硬, “说,你是谁?你找我师姐做什么?”   甄亦安还没说话,姜沂先开口了, “她的意中人,就是你下午误打误撞见着的卢小姐。”   姜沂这话一说,沈谕很是吃惊。   不光是沈谕吃惊,甄亦安也吃惊。   她一把抓住沈谕的衣袖,直直地盯着她, 说道:“你见着阿姝了?”   “对啊。”沈谕点点头, 有些不自在地说起了她下午的经历。   闻言,甄亦安心情更不好了,又哭起来, “我好久没见她了。自从我跟我爹闹僵,他就把我关在府里不让我出来。今日还是邵远跑到我家,跟我爹求情,说要带我看灯会, 我才能出来。谁知道今天下午, 竟然发生了这等事。”   见她哭的实在难受, 跟这周围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沈谕拍了拍甄亦安,安慰地说:“好啦, 别哭了。卢小姐心里肯定有你的,我见着她的时候,她可压根没往邵关那看。”   “那肯定啊。”甄亦安抹了抹眼泪,“谁会相信邵远的鬼话。阿姝从小对我就好,她比我大三岁,事事都迁就着我。”   沈谕在心里腹诽, 就你这性格,恐怕没人不迁就你吧。   “我是甄家唯一的千金,她又是卢员外最疼爱的女儿,你看我们多么般配阿,偏偏要被邵家兄弟从中横插一脚。”甄亦安很是伤心,言语间很是沮丧。   姜沂开口说道:“邵远想娶你,你父亲怎么看?”   听见姜沂对她说话,甄亦安抬眸看过去,朝姜沂那边靠了靠,又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有点怕沈谕,觉得她有点凶。   甄亦安觉得,还是这位姓姜的姐姐好,亲近又让人有安全感。   “我跟我爹坦白了,他虽然暴跳如雷,可也没说不同意。邵远想娶我,我爹其实是有点看不上他,不过是碍于邵家的情面在那。”甄亦安开始解释起来。   姜沂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卢员外呢?他是不是真的特别疼爱卢姝?”   “是啊。他对卢姝确实很好,不然早几年就把她嫁出去了。现在是因为卢家最近不太景气,再加上邵关那边逼的有点紧,卢员外也有些无奈。不过他是真的觉得邵关条件还行才会答允吧。”甄亦安想了想,说道。   沈谕听出来姜沂的意思了,接过话头说道:“那邵关呢?这个人可靠吗?”   “当然不啊。”提起邵关,甄亦安就有些愤愤,“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相比之下,邵远除了蠢一点,愣一点,没主见一点,也没什么大毛病了。”   “所以啊——”沈谕放软了音调,竭力显得心平气和一点,“你先冷静冷静。卢员外爱女,你就让他知道邵关是个什么样的垃圾。除此之外,你还得劝服你爹才行,多打打感情牌。你是甄府唯一的千金,他自然会考虑你的幸福。”   “等你说服了你爹,卢员外那里也有所松动,你们两家若是能达成共识最好。”姜沂接过沈谕的话,说道“很明显可以看出来,等邵关娶了卢姝,也就是邵家吞并卢家的时候了。这些让你爹与卢员外说。所以实际上,卢员外是因为迫于邵家的压力,若是你能说服你爹,有了甄家的帮助,卢家自然也能硬气一点。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听懂我们的意思。”   甄亦安不哭了,看着沈谕和姜沂,头脑有些发愣。   她就是太过伤心,导致脑子都迷糊起来了。现在沈谕和姜沂给她一梳理,她好像又柳暗花明了,又看到希望了。   甄亦安欢喜起来,心里开始感谢邵远来。若不是他求情把自己放出来,今晚就不会遇见沈谕和姜沂这两位贵人。   “敢问两位姐姐是哪里人啊?我在这江台十几年了,还从未见过你们。”甄亦安破涕为笑,一手拉着姜沂,一手扯过沈谕的袖子。   “江南人。”姜沂笑了笑,简略地说。   “果然只有江南那边的水土才能孕育出姐姐这样的人啊。”甄亦安看向姜沂,眼里全是欣赏和尊崇。   沈谕轻咳了一声,甄亦安笑笑,又说道:“姐姐们今晚住哪?要是不嫌弃,就来府上坐一坐?”   “不了不了,我们住酒楼。”沈谕连忙回绝道。   “啊?姐姐们明天就要走了吗?”甄亦安有些失落。   “不是,要在江台修养一些时日。”沈谕回道。   甄亦安闻言,上下打量起姜沂来,“姐姐是受了什么伤吗?”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姜沂微微一笑。   甄亦安还是有分寸的,自知不该多问,说道:“那姐姐们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尽可来找我,这城里有些药房就是我们家的。”   “真的啊?”沈谕喜上眉梢,“那挺好,明日我就去甄府拜见你。”   “当然是真的,正好这些日子,我也请姐姐们给我出出主意。”甄亦安笑起来,很是真心实意。   三个人又说了几句,甄府的家丁也找过来了。   甄亦安便跟着他们走了。   回酒楼的路上,沈谕有些感慨地说,“师姐,虽然我们这一路有些坎坷,总是聚少离多。但是好在,咱们不用面临甄亦安那样的困境。”   姜沂会意,说道:“你在京城的时候,跟我爹说了我们的事儿?”   沈谕一愣,很快回道:“没有......我哪敢啊......”   “那你怎么能确定,我爹就一定同意呢?”姜沂微微一笑,淡声说。   对啊。沈谕突然紧张起来,意识到她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你觉得,姜叔会同意吗?”沈谕有些忐忑地问。   “不好说,毕竟他也就我这一个女儿。”姜沂想了想,说道。   姜沂这样说,沈谕更紧张了。   “姜叔,啊,庄主......我觉得他是个很开明的人......他应该会......”沈谕太过紧张了,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姜沂笑了笑,握住了沈谕的手,“想那么多干嘛,以后见了不就知道了。”   “也是哦。毕竟,除了我,这山庄内外,也没有更合适的啊。”沈谕又开始自信起来。   姜沂存心逗她,一本正经地说:“季成和不就是?现在山庄和灵烟阁也开始合作了。”   沈谕急起来,“师姐!你怎么能说季成和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季成和他就是个——”   看着她那急于贬低季成和的样子,姜沂笑起来。   看着姜沂轻松的笑容,沈谕突然反应过来她是被戏弄了,也不好意思起来,嘴上反驳道:“师姐,你现在都开始取笑我了。”   “怎么?不给取笑吗?”姜沂反问道。   “给,给,你开心就好。”沈谕立马赔笑道。   两人一说一笑,进了酒楼。   往后的日子里,有甄亦安的帮助,沈谕不仅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了药材,还请到了甄家最好的郎中给姜沂好好地诊疗了一下。   同样的,甄亦安一有什么事,也总喜欢往沈谕和姜沂住的酒楼跑,次数多了,沈谕也有些烦,抱怨她打扰了自己和姜沂的清净。   甄亦安知道了沈谕功夫了得,竟然请求她在深夜时分偷偷潜入卢府,去给卢姝送信。   沈谕最开始根本不愿意,但是耐不住甄亦安软磨硬泡,而且甄亦安确实在姜沂的治疗上没少花心思,也就同意了。   反正她连严防死守的花影府邸都进去了,区区一个卢府,小菜一碟。   她第一次去的时候,着实把卢姝吓了一跳。   等看清了沈谕的面容,知晓了她的来意,卢姝笑起来,柔声说:“那天你来比武招亲,也是亦安安排的吧?我就知道,她怎么能按耐的住呢?有你这般高手保护她,我也就放心多了。”   卢姝这话说的沈谕心里有些酸涩。   她俩,确实感情挺深厚的。   五月底的时候,沈谕提出来要离开。   闻言她俩要走,甄亦安很是不舍。这些日子和她俩的相处,她很快乐,也很安心。   沈谕和姜沂就像是她的大本营一般,她做什么事儿都会听从她俩的意见。也是在她俩的帮助下,甄亦安已经说通她父亲了。   距离她和卢姝真的在一起,已经有盼头了。   眼下军师们要走,甄亦安自然大为不舍。   “你们别走,也别住什么酒楼了?就住我们甄府吧,我的庭院让给你们都没关系!”甄亦安十分焦急地说。   沈谕已经在打包物品,闻言,无奈地说:“亦安啊,我们真的得走了。家里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姜沂走向甄亦安,揽过她的肩膀,柔声道:“不用担心,你能行的,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跟你的阿姝在一起了。”   “而我和沈谕——”姜沂抬眸看向沈谕,笑道:“我们也要回去,追寻我们的幸福了。”   甄亦安眼眶一红,明白了姜沂话里的意思,“那好,那我祝两位姐姐幸福。”   “一定——”沈谕拉长了音调,一把把行囊背起来,爽朗地笑了笑,递给了甄亦安一张纸条,“等你和卢小姐在一起了,就给我们写信报喜。”   甄亦安郑重地接过来,放进了衣袖里,也笑起来,“好!两位姐姐在江南等我的佳音!”   甄亦安派了甄府的家丁,给沈谕和姜沂装了不少东西,又亲自骑马,把她们送到城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82章   从虞州回烟州灵烟阁, 她俩用了足足一个月。   到灵烟阁的时候,已经六月底了。   沈谕进灵烟阁的时候,就见到庭院里的荷花早都绽放了, 蝉鸣蛙叫此起彼伏。   季成和命人把白忆的府邸好好地清扫了一番,让沈谕和姜沂住下了。   俩人刚在灵烟阁安顿好,季黎就带着洛潇过来问候了。   先前在离开灵烟阁北上的时候,沈谕就给过季黎一次药方。   季黎对此很是上心,等到沈谕她们回来, 药材都已买齐全了。   沈谕很是感激季黎。她来的时候沈谕一直道谢, 还没谢几句,就被季黎打断了,说是她太见外。   然后, 季黎就开始跟姜沂攀谈起来,好像一见如故那般。   早先沈谕在灵烟阁的时候,就没少听季黎说想见见姜沂,如今真的见到了, 还真是说了不少话。   就剩下沉谕陪着万年寒冰一般的洛潇, 干瞪眼,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沂啊,你爹若是不介意,你就来我们泗成商会吧。凭借你我的头脑, 定能把它做的更大。”季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反正你爹也回来了,山庄他自然还要接手的,他要是忙不过来,不还有个沈谕嘛。”   “哎哎,黎姐, 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沈谕连忙反驳,“这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季黎笑了笑,“可不能让姜沂在那山庄受苦受累啊,来商会多好,还自在。”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阵,直到傍晚,季黎才带着洛潇离开。   她们一走,沈谕就对姜沂说道:“师姐,黎姐和潇潇姐,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是啊。”姜沂望了望门外,也有些感慨,“洛潇,其实性子也狠,只不过在季黎身边,蜷成了一只看似无害的小猫而已。”   “都是跟当年的经历有关吧。”沈谕扯起闲话来,“独特的经历,才能造就独特的感情。”   姜沂点了点头,没说话,低头饮起茶来。   沈谕想到了什么,说道:“师姐,既然我们要在灵烟阁待上一段时间,我回山庄一趟,把你我的母亲接来吧。”   姜沂知道她的意思。   京城那边的事了结了,她跟白忆约了要在灵烟阁见面。白忆自然会带着姜原回灵烟阁。   等姜原一来,她们就可以直接讨论成亲的事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嫁给我啊?”姜沂扬了扬唇角,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看向沈谕的眼神充满了揶揄。   “是啊。”沈谕很快点头,反应到了不对,又改口说,“不对,是我娶你。”   “那我不嫁了。”姜沂突然孩子气起来,看着沈谕笑起来。   沈谕愣了愣,很快也笑道:“我嫁,我嫁,你娶我,可好?”   “好。”姜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沈谕版办起事儿来雷厉风行,第二天就骑马往九原山庄赶。   其实她没必要亲自去,派个人就去了。灵烟阁和九原山庄离的不算远,也不过是两天的路程。   她坚持去,就是为了在路上,就跟二位母亲坦白。   沈母这边很好说话。   自打沈谕成了外门首席,后来又今卢内门,她们母女向来是聚少离多。如今安稳下来,听闻沈谕几番出生入死,她早就心疼不已。   唯一的心愿就是沈谕往后的日子,能平平安安就好,但求幸福快乐。   沈谕跟姜沂感情这么深厚,沈母自然不会拦着。   倒是姜母,听完沈谕恳切的话,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她就姜沂这么一个千金,这些年姜原失踪,她心里压力也很大。   看着姜沂一个人承担山庄的压力,姜母纵是再心疼也无可奈何。在其位谋其政,这就是他们姜家人,必须要承担的。   沈谕为了山庄一直勤勤恳恳,为了姜沂更是倾尽所有,这些,姜母都知道。   但是奈何,悠悠之口难堵。九原山庄在云州势力这么大,少有人不知道姜沂的名讳。   在很多人眼里,姜沂是高不可攀的,几乎能跟天上的神女比肩一般。   若是她和沈谕的事传出去,免不得要遭受一番指点和议论来。   姜母就是心疼姜沂,替她担忧。   姜母顾虑的这些,沈谕也清楚。   她难过也没有什么用,这世道,就是这般。   人都太过固执了,囿于自己对他人的成见里,很难做到相互包容和理解。   这一点,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她原先那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而在这个靖朝,她们的相爱,还被雅称为“磨镜之癖”,算不得一种病。   姜母的这些顾虑,也只有姜沂本人才能给她解开了。   在灵烟阁修养了一月,到七月底的时候,终于传来了白忆和姜原的消息。   他们已经在到了烟州北部了,由于他们一行人还有伤员,速度比较慢,就派人加快往回送了信件。   等到他们正式回来那天,季成和几乎是派了灵烟阁全部的精锐弟子,远在灵县城外十里的地方就开始迎接,那阵仗,惊动了方圆数十里的官员和乡民。   白天光顾着走流程赴宴,到了傍晚,姜原和白忆才脱身。   “好啊沈谕,几个月不见,你已经能耐到霸占我的宅子了。”白忆进了自己的府邸,朝着沈谕笑道。   沈谕笑了笑,“多谢白小姐,宅子住着很舒服。”   白忆没多说,转身看向姜原,说道:“姜叔,里面请,寒舍简陋,可别嫌弃。”   姜原失笑,“你这丫头,这还叫寒舍?怪不得你待在烟州不肯回去呢。”   姜沂在屋里泡好茶等着他们,见着姜原进来了,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见到了他,还是愣了愣。   姜原也看见了姜沂。   父女俩的眼神撞在一起,两人都没开口。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这时,屋里面的姜母听见动静走了出来,见着了姜原,眼眶立马红起来。   沈谕识趣地把白忆拉走了,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两个人站在门外,给他们一家三口留下独处的时间。   沈谕看向白忆,细细地看起来。   白忆变了一点,气质更成熟了,面色有些憔悴,左手上还有伤。   想来,京城那边,没少让她费心。   “京城那边,都解决了吧?”沈谕开口问道。   白忆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说,“都解决了。你是不知道,整个京城都被掀翻了一样。禁军,城防军,太子和景王的亲卫,广元门,甚至归铉道长的弟子们,几乎全部卷了进来。广元门的那几个头目都死了,景王和他的亲信下了大牢。我哥哥马上就要登基了,等他一登基,就会以勾结藩国谋反叛乱的罪名出兵追讨广元门余孽。”   “此后广南州,再无广元门了。”   听完白忆的话,沈谕长叹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重担都没有了。   “是啊,再无广元门了。我和师姐,总算是能彻底安稳下来了。”沈谕慨叹道,想起以往的种种,眼睛也有些酸涩起来。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沈谕回过神来,看向白忆问道。   “我?我能有什么打算,之前就说了,应该还是留烟州这边吧。也不一定,我心野着呢,打算你跟姜沂安稳下来我就出去游历一番。反正这天下大着呢,够我逍遥的了。”白忆笑嘻嘻地说,“哪天灵烟阁不行了,我就回宫当公主去。”   “哟,等着吃我们喜酒呢?”沈谕笑了笑,神情有些促狭。   “对啊,要不然我哪能安心走。沈谕啊,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还想着,将来我俩一起游离山水呢。可惜啊,你是沉浸在姜沂的温柔乡里了,只能我自己当游侠了。”白忆有些可惜地说。   沈谕反驳道:“我才不会跟着你风餐露宿呢,师姐在这,我哪都不会去的。”   “你——”白忆似乎是恨铁不成钢,“行吧,这是你的选择。沈谕啊,我可告诉你——”   白忆拉长了语调,片刻后声音又低下来,“你跟姜沂,可一定要幸福,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为你俩的出生入死.......”   沈谕鼻子一酸,吸了口气,看向白忆,郑重地说:“一定。”   片刻后,她又补充道:“白忆,你累了就随时回来,九原山庄,永远欢迎你。”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姜沂走过来把房门打开才停下。   白忆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一家人聊。”   说完,她潇洒利落地转身,很快隐没在了黑暗里。   许是她的背影有些孤寂,姜沂看向沈谕,说道:“马上我们就回山庄,这里,很快就会还给白忆的。”   沈谕点了点头,跟着姜沂进屋里去了。   屋里面,两位长辈端坐着。   沈谕被姜父和姜母的目光盯的有些头皮发麻,还是被姜沂牵着才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怎么了沈谕,在京城见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扭捏。”姜原微微一笑,看着沈谕打趣道。   “姜叔,好久不见了。”沈谕很是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原笑意浓了几分,又说道:“一家人了这么见外,还叫叔呢?”   姜原就是这样的性子,随和的很,年轻的时候贪玩好动,成为归铉道长的弟子后,没少挨训。   姜沂本来也是这样的性子,姜原失踪后,就性情大改了。   眼下姜原见着沈谕这么紧张,就心生调侃来。   他对这事接受的很快。   在他眼里,本来就没人配的上姜沂。沈谕年轻,性子好,能吃苦,天赋好,修习勤勉。而且骨子里也有股狠劲,肯为姜沂付出,这些他都很欣赏,既然两人两情相悦,他自然不会阻拦。   而且,沈谕也是山庄的人,肥水也没流外人田。   “爹。”沈谕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   姜原大笑了几声,朗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在外漂了几年,有幸回来,不仅灭了多年宿敌广元门,现在又多了一个女儿,实是可喜。”   沈谕被他说的很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脚尖,十分局促。   “爹。”姜沂也叫了一声,“你还没跟我们说这些年你在哪呢?为什么没回来。”   姜沂这一说,沈谕立马抬起了头。   她也十分好奇,姜原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原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慢地讲述起来。   六年前他南下,去琉台调查广元门勾结琉台谋乱一事。这引起了赤元的注意。   赤元在琉台给他下了一个套。   姜原在琉台,人生地不熟,而赤元又和琉台勾结,可谓是敌在暗他在明,被人暗算也不足为奇。   姜原绝境之下跳了崖,阴差阳错之下被一船商的女儿救了。   渔民的女儿才十几岁,是个哑巴,但是心底极其善良。   她进山采药的时候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姜原,又找来了她的哥哥。   她哥哥是个十五六的少年。兄妹俩都很好心,就把姜原带到了他们父亲的船上。   船商的船不小,专从琉台往南海以西的异国运输货物。   兄妹俩把姜原搬到船上不久,船商装够了货物,就开船了。   等船商发现姜原的时候,船早就开了。   兄妹二人苦苦相求,船商才没把姜原扔了。   不过那时的姜原,跟死了也差不多,陷入了深度昏迷,要不是气息还在,谁都会觉得那就是个死人。   这期间,兄妹俩都没放弃对姜原的照顾。   昏了三个月姜原才醒过来。那时候,他只是意识清醒,身体还是受伤严重,武功尽失。   看着自己破败的身躯,想想还在山庄的姜沂,姜原痛苦又绝望。   船开了一年才到了目的地。   姜原下了船,在异国他乡想方设法地谋生,同时养伤。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回去。他掌握了广元门的秘密,他一旦在靖朝现身,九原山庄必有灭门之灾。只有让广元门以为他死了,姜沂等人才能获得短时间的安全。   不到做好完全准备,他绝不回去。   姜原在异域待了足足三年。这期间,他伤势恢复了大半,武功也慢慢捡了起来。   姜原觉得,是时候了。   一年后,他重新踏上了靖朝的土地。   他没回云州,而是直接北上进京,通过归铉道长生前的线人辗转联系上太子,开始在京城帮着太子谋划。   再之后,他就见着沈谕了。   姜原说完这些,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沈谕很是震惊,没想到姜原的经历竟然这般离奇。不过好在,他们最终,还是得以团圆了。   “一切都平安,就好。”最后是姜母先开口,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没过多久,他们一行人就动身离开了烟州。   姜原的回归,对整个九原山庄来说,都是一件极其令人振奋的事情。   沈谕骑着骏马到九原山脚下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易玄清和苏又夏朝她兴奋地挥手。   见着她了,易玄清吹起欢快的口哨来。   整个九原山庄也是悉数出动,在山脚下站了一排,列队欢迎。   乔瑾的爷爷,清风长老,站在最前面,看见姜原的时候,忍不住老泪纵横。   卫家和封家的家主,也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姜原回来了,往后,这山庄又有主人了,由不得他们乱来。   “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一年多没见了。”易玄清走过来,看着沈谕笑道。   苏又夏也走过来,挽住了易玄清的胳膊,同样笑道:“是啊,都一年多了。我担心死你了。”   沈谕看着他俩,愣了愣,很快说道:“好啊,一年不见,你们俩都成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自然的。”易玄清大笑着说道。   青梅竹马。沈谕想起甄亦安来,不知道她和卢姝怎么样了。   “喜酒办了没?没办我先办了,可别抢我的风头。”沈谕笑着,朗声说道。   易玄清和苏又夏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和姜师姐,也成了?”   “出生入死,两情相悦,这是自然的。”沈谕学着易玄清的语式,大笑着说道。   三人随着山庄的轰轰烈烈的大队伍,喜气洋洋地进了山。   往后的几天,整个九原山都笼罩在一片欢喜的氛围里。   姜原回来过后不久,就对整个山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从今往后,内门四堂只保留了九堂和义堂。   九堂负责内门事务,还是姜沂担任堂主,邹轩和孟衍担任副堂主。   义堂负责外门事务,由沈谕担任堂主,易玄清和苏又夏担任副堂主。   乔瑾依旧是青风台的青衣探首。往后,青衣探将从内门子弟中选拔而出。   原先的把持着山庄的二三长老,则都被姜原以养老的名义遣回了家。   九原山庄,还是交给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除此之外,姜原对山庄内外隆重宣布,姜沂就是下一任的庄主,同时,也宣布了她和沈谕成亲的事。   不出所料的,这果然在山庄内外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过他们说归说,谁也不可能真的改变姜家人的注意。   最后,婚期还是如愿被定下来了。   成亲前一晚,沈谕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也影响姜沂休息。   “你怎么了?”姜沂侧身看向沈谕。   沈谕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紧张。”   姜沂笑了笑,温声道:“你紧张什么?不过是走一遍流程,真正地得到大家的祝福,其实还是跟我们平日里生活的一样啊。”   “那不一样。”沈谕固执地摇了摇头,“真不一样。过了仪式,我们就要陪伴彼此一生,要始终对对方负责,谁都不能变心,不能始乱终弃。”   姜沂耐心听她说完,笑道:“所以呢,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没信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谕慌忙解释,“我就是想说,我以后,一定会不会负你的。”   “我知道啊。”姜沂笑笑,靠了过去,头枕在沈谕肩上,在她脖颈间低语道:“我一直都知道。就是你呀,现在有点紧张。”   沈谕低头,伸手揽住姜沂的腰肢,轻声说:“我不是紧张,我是兴奋。想到你明日就要嫁给我了,兴奋。”   “是你嫁给我。”   “好,我嫁给你。”   两人同时笑起来,沈谕也不那么紧张了。   成亲那天,是以南桥县的姜家为中心办的。   之所以没在山庄,是因为,姜原对外放话,凡是前来祝福的百姓,都有喜酒吃,不用随礼钱。   于是那天,整个南桥县都沸腾起来,可谓是万人空巷。   沈谕和姜沂皆是盛装打扮。   季黎,洛潇和白忆特意从灵烟阁赶过来,组成了沈谕的“娘家人”。   流程走了一天,到最后,沈谕脸都笑僵了。   她偏头去看姜沂,发现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淡定自若的样子。   一直到深夜,沈谕和姜沂才得以脱身,进了洞房。   俩人进去连椅子都没坐热,喝的醉醺醺的季黎就要带人来闹。   沈谕有些头疼,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同样喝醉的白忆竟然给她拦下了。   “喂,你们都别打扰沈谕了,人家小两口在一起容易吗,都别来添乱了......”白忆站在房门口,双手叉腰,有些趾高气扬。   有白忆拦着,沈谕和姜沂可算是安生了。   “看,这一天下来,不也没什么嘛,某人昨天紧张成那样。”姜沂笑着打趣沈谕。   “还行还行。”沈谕也笑了笑,给自己找一点面子。   桌上还有一壶酒,上面还绑着红色的丝带。   沈谕目光下移,看见那壶酒,突然有些脸红。   她想歪了。   姜沂目光何等敏锐,立马就察觉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谕一带而过,但又心虚,有些不敢对姜沂的眼神。   姜沂给沈谕倒了一杯酒。   沈谕立马紧张起来,这算是暗示么.......   “最后一道流程。”姜沂语气稀松平常,依旧气定神闲。   她抬眸看向沈谕,眼里多些别样的神采。   沈谕会意,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往后无数个日夜,沈谕回忆起这天晚上,都觉得,它是有味道的,跟那杯美酒一样,分外醇香。   成亲之后,生活完全进入了正轨。   沂府翻修了,还改了名字,现在叫“予一堂”,是她们名字的谐音,也寓意她们互相给予,互相照顾,相伴一生。   原先的明堂和空堂的宅子分别划给了九堂和义堂。   沈谕和姜沂都挺忙的,尤其是沈谕,偌大的外门,一堆杂事儿都压在她身上。   两人经常是清晨起床后就见不着彼此的踪影,中午吃饭的时候沈谕会来九堂找姜沂,匆匆吃一顿饭,下午又分开了,直到晚上才见。   有时候沈谕忙起来,能在义堂待到深夜。   姜沂说了她几次,她才改一点。   姜沂知道,沈谕这是压力大,怕不能服众,特别想在短时间内就完全收服外门。   但是不能心急啊,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才好,她理解沈谕。   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很少争吵,主要还是因为能互相理解。   况且,真的是吵架了,沈谕也一定会先道歉,不管错的是谁。   她不喜欢冷战。她知道,家不是讲理的地方,她和姜沂,都爱彼此,吵什么呢?   有时候,让一让也就过去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九月底的时候,沈谕又在义堂忙到深夜。   突然,侍女呈上来一封信件,“沈堂主,这里有封远寄而来的信件。”   “哦?”沈谕有些惊讶。   很快,她明白了过来,八成是甄亦安。   沈谕很是激动,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   侍女第一次见一向稳重冷静,能挑大梁的沈谕这样激动,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笑了起来。   沈谕当即放下手上的杂事,一蹦一跳地回了家。   进了家门,姜沂还没睡,在等她,见她那般高兴,也笑了笑:“什么好事儿啊?”   “甄亦安的信!”沈谕很快回道。   姜沂放下手里的笔,走过来接过信件。   信八成是卢姝写的,字迹工整,用词恭谨,字里行间,皆是喜悦和感激。   最后歪歪扭扭的字应该是甄亦安写的,给她俩要喜糖呢。   姜沂读完,心情也明媚了不少。   “她俩,也算是终成眷属了。”沈谕笑着说。   姜沂点点头,把信放在桌子上,用砚台压住,起身走向床铺,“我累了,先睡了。”   “好,我收拾收拾就来。”沈谕柔声道,“下次别等我了,你先睡。”   姜沂回头,淡声道:“那你就早些回来。”   ————   十月底的一天傍晚,沈谕巡视完外门武院,准备回义堂的时候,在去内山的路上,被一名守卫叫住了。   “沈堂主!”守卫急急地走过来,“可算是找着您了。”   “什么事?”沈谕抬眸问道。   守卫从袖口里掏出一柄飞刀,看着沈谕说道:“沈堂主,山门外来了一名女子,指名道姓要见您,说是这个给您看您就明白了。”   沈谕接过飞刀,当即就明白了,这是花影。   想着要见花影,她心情复杂。   而且沈谕清楚,花影大概率是来给自己告别的。   这样一想,沈谕不再犹豫,跑到九堂找了姜沂,两个人一同骑马下山。   在九原山脚下的一间茶馆门口,果然见到了马背上的花影。   她一如既往,不加粉饰,温婉淑雅。   “好久不见了。”沈谕翻身下马,率先打了招呼。   花影看了沈谕一眼,又看向姜沂,说道:“先跟你们说句抱歉,再来跟你们致谢,也是告别。”   “你要去哪?”沈谕问了一句。   “广元门没了。”花影轻飘飘地说,“我自由了,我要回家了。”   “你要回西域?”沈谕有些担忧,“你能行吗,西域路不好走。”   “没关系,前些日子,广元门被朝廷军队讨伐的时候,墨隼来了。”花影解释道,“他会助我。如今已经十月底了,再不动身,大雪封了山,可就不好走了。”   “这样啊——”沈谕会意,也没什么可以跟花影说的了。   她顿了顿,说道:“那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回家。”   花影点点头,朝她们笑了笑,“谢谢,那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一定。”沈谕笑了笑。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回复别人的祝福了。   她总是用这两个字,因为她喜欢那种万分肯定的感觉。   送走了花影,沈谕和姜沂重新踏上了回去的山路。   她们来的时候骑着马,回去的时候,沈谕却不愿意了。   她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姜沂,迎着夕阳不紧不慢地在山道上走。   “你看这夕阳,多美啊——”沈谕忽然抬眸,朝西面看去。   姜沂也看过去,笑道:“你今日不忙了?怎么有闲情逸致拉着我在山道上散起步了?”   “忙什么都是为你而忙啊。”沈谕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   姜沂没回话,只是看着她笑。   两人沿着山道一点点的爬升,再拐过一个弯就到山庄大门口了。   沈谕忽然停下不走了。   她凝视着西方一点点沉下去的落日,看着姜沂,呢喃似的说,“但愿往后,都如今天这般。纵然杂事繁多劳累,但是你都能在我身边,我能牵着你的手,不紧不慢地欣赏一场日落。”   姜沂神情柔和了下来。她走上前,轻轻拥住沈谕,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定。”   一定。   往后余生,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一定都如今天这般。   平淡而美好。   平淡且隽永。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