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绿茶配青梅》作者：一角缎子
　　文案：
　　肤白貌美，人靓声甜。
　　背最贵的包，喝最正宗的下午茶，有男人在的地方永远拧不开瓶盖。
　　朋友圈里最爱发的是烹饪和插花课，好友列表备胎从字母A排列到Z。
　　纪瑶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绿茶。
　　绿茶就要有绿茶的样子，纪瑶瑶的目标就是早日钓上一个金龟婿，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富太太。
　　只是出手不慎，她翻车了。
　　原本应该出现在酒店床上的人，变成金龟婿的青梅未婚妻——在商界令人闻风丧胆，手段雷厉风行的顾大小姐。
　　次日，顾小姐道：“你的声音，我很喜欢。”
　　纪瑶瑶心头一喜，金龟婿没有，多少人都高攀不上的顾大小姐有钱有权，那也更好。
　　谁知顾筠没有掏出支票，而是拿出一张镶金边名片：
　　“我们公司刚好缺一名CV，考虑一下。”
　　1、没有说人美声甜爱烹饪喝下午茶买包就是绿茶的意思，如有冒犯，作者先滑轨。
　　2、女主没有什么苦衷，就是真希望嫁有钱人。
　　3、这是一个拜金女傍大款不成，反被无情资本家教育的悲惨故事，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以热爱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
　　4、本文非常狗血，很狗血，相当狗血！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瑶瑶，顾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还是头一回~~
　　立意：以热爱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


第1章 绿茶
　　纪瑶瑶终于如愿以偿，嫁进了豪门。
　　哥特式教堂钟声轻轻敲响，白鸽在屋顶上扑翅飞翔，阳光从彩色玻璃窗倾泻下来，衬得她价值不菲的设计师款白色婚纱纤尘不染。
　　圣台下方的宾客席坐满新人双方的亲朋好友，纪瑶瑶能感受到，除了祝福外，还有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也是，她心中得意，稍稍扬起了下巴，唇角扬起独属于胜利者的笑。
　　谁叫自己如愿以偿嫁给真正的有钱人，将这些昔日的虚假姐妹花远远甩到身后了呢。
　　从此，她就不是纪家小姐，而是富豪太太，有穿不尽的手工高定，用不完的限量铂金包，尽显奢华的私人游艇，价值上亿的豪宅……
　　想到这一切，纪瑶瑶脸上的笑意更掩饰不住，耳畔传来神父的证婚词：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逆光站在对面的新郎看不清容貌，回答的声音却沉稳有力：“我愿意。”
　　到了交换婚戒的环节，纪瑶瑶柔若无骨的五指被新郎握住，铂金底座上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发出的光芒亮得耀眼，纪瑶瑶甚至听见圣台下传来惊叹的吸气声。
　　下一秒，它就即将属于自己。
　　纪瑶瑶心头生出莫大的欢喜与期冀，心脏怦怦直跳。
　　只是这跳动的动静未免太大，咚咚咚吵得她耳膜一阵嗡嗡响，纪瑶瑶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朦朦胧胧又听见一道男声：“纪小姐，请问你在家吗？”
　　接着，门铃又被按响。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烟消云散，白鸽消失了，教堂不见了，眼前的新郎也身影模糊。
　　纪瑶瑶心头一惊，忙朝手指上的钻戒看去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纪瑶瑶一场美梦，被敲门声无情地打碎。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目光扫过真丝被套，床边化妆柜上琳琅满目的贵妇级护肤品，立式落地衣架上各款长裙短衣，纪瑶瑶长叹一口气，揉了揉额角，终于才想起自己现在不过置身于首都刚租没几天的公寓里。
　　床头钟的时针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早八点，留学回国小半个月，纪瑶瑶还从没醒得这么早过。
　　加上昨天在酒吧high到大半夜才回家，纪瑶瑶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白皙双足踩在地毯上，朝门口走去：“谁呀？”
　　“是我，小徐，纪小姐您上周约的化妆师。”
　　门外的男声乖巧中不失讨好，纪瑶瑶理智部分回魂，啊的一声，想起来了。
　　混吃等死了这么久，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活动她得出席，公司提前为她请的化妆师到了。
　　说起来，纪瑶瑶干的也不算什么正经工作，不过就是这么多年习惯将自己吃喝玩乐的日常和自拍往各大社交平台上放，不知不觉积累了一小票粉丝，最后签了个网红经济公司。
　　纪瑶瑶家中是做生意的，条件还算不错，再加上她自己长得也争气，腰细腿长，盘靓条顺，算是个正宗白富美，在网上的知名度不比某些十八线糊星低，一回国就有商务品牌找上门。
　　这次邀请她的是某国产化妆品牌，最近出了高端线粉底液，为了提高知名度，找了一大堆明星和网红站台宣传。
　　化妆师带的化妆品当然也全是这个品牌的。
　　纪瑶瑶贴着四位数一张的黄金面膜，坐在梳妆镜前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还是用我自己的吧。”
　　她的化妆品，当然都是最贵最适合自己肤质，也没有一款出自这个国产品牌。
　　化妆师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照做，还不忘一旁奉承：“纪小姐皮肤真好，怎么一点瑕疵都没有？”
　　纪瑶瑶微微一笑，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更没出声。
　　倒不是她高贵冷艳，只是任谁被打断了嫁入豪门的美梦，起床气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儿，纪瑶瑶抬眸看向对面镜中的自己——
　　眉是眉，眼是眼，挺翘鼻梁下红唇天生上扬，五官轮廓无一处不精致，烟熏青棕色长发发尾卷翘，掩住细致锁骨处精致白皙的肌肤，以及真丝睡衣下沟壑起伏的柔软。
　　这么好的条件，想嫁个有钱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在国外时候纪瑶瑶还不当回事，她自己家中不缺钱，自然看不上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一心只想找最好的。
　　没想到一回国，更是竞争激烈，各路莺莺燕燕，使出浑身解数，手段了得，纪瑶瑶这张脸再漂亮也不够用。
　　看来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拿出些手段来，先下手为强了。
　　趁着小徐给自己化妆的功夫，纪瑶瑶阖上眼，闭目养神。
　　。
　　下午三点，纪瑶瑶准时来到SKP商场，从地下停车场上去，走出电梯时，专柜店外已经被围观群众守得水泄不通。
　　除了看热闹的路人外，更有大部分拿着长/枪短炮的站姐和举着应援牌的粉丝——今天这次活动，商家同样邀请了几位娱乐圈的明星。
　　只不过当一身黑金拼接吊带礼裙的纪瑶瑶出场时，无论是谁家的粉丝，都不约而同折服惊叹：“哇——”
　　这又白又直的大长腿，巴掌大的小脸，行走间金色裙摆宛如美人鱼的鱼尾波光粼粼，很难不让人窃窃私语：“这是哪个明星，怎么没见微博上预告？”
　　“好像不是明星，她应该是那个网红纪瑶瑶吧？”
　　有人掏出手机比对。
　　“网红都不是照骗吗？怎么可能？她比刚才过去的那几个爱豆都要漂亮得多。”
　　“不信拉倒，纪瑶瑶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这估计是她第一次在国内参加活动，没见过也很正常。”
　　“前面的麻烦蹲下来点，让我拍一张好吗？”
　　议论声毫不遮掩，传进了纪瑶瑶耳朵里。
　　身为美人，对这样的溢美是早已习惯的，纪瑶瑶不为所动，在保镖的拥护下走进专柜店里。
　　她来得不早不晚，流光溢彩的灯光下，已经有不少人，纪瑶瑶一眼瞥过去，有几个是眼熟的明星，他们的名字时不时能在热搜上看见。
　　还有好几位网红，纪瑶瑶也是打过照面的，算是认识。
　　毕竟圈子就这么大，想不认识都难，只是大家都有工作在身，纪瑶瑶也无心聊天，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打招呼。
　　专场内有活动方的摄影师，纪瑶瑶的工作就是配合他们，多拍一些美照。
　　在摄影师的示意下，她拿起最新款粉底液，纤细手指衬得鎏金的玻璃更显奢贵。
　　纪瑶瑶拿着它，换了好几个姿势，或贴近脸颊，或侧过脸嘟起红唇做出亲吻的动作，再横持粉底液瓶，左眼俏皮地眨了那么一下。
　　就算是工作中接触过无数美人，摄影师还是没忍住心神晃动，拍摄结束，他凑上前来，借着以后约拍的名义要纪瑶瑶的微信。
　　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没想到纪瑶瑶微笑着点头：“好。”
　　女生笑起来，脸颊处浮现若隐若现的一对酒窝，冲淡她不笑时让人只敢远观的艳，多了几分亲昵感。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的嗓音如此清脆柔软，在这衣香鬓影的繁华中，宛如一缕清风拂过耳旁，驱散所有杂音，短短一个音，听得人耳朵都酥了。
　　摄影师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离开时走路差点找不着北。
　　还不到离开的时间，那头还有明星在接受采访，穿着细尖高跟鞋的纪瑶瑶不愿多站，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来。
　　台上正在接受采访的是位男爱豆，身高足有一米八，原本正脸上带笑对着话筒款款而谈，目光不经意扫过台下的纪瑶瑶，一时竟卡住忘记该说什么了。
　　幸而他经验丰富，很快接上话头。
　　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讽刺：“长得漂亮就是好，连男明星都多看一眼。”
　　“可不是，别私底下本来就有什么吧。”
　　天地良心，纪瑶瑶平时不追选秀，连这男爱豆到底姓陈还是周都记不清楚。
　　她回头看了一眼，瞧见说话的两个女士浓妆艳抹，应该也是同行。
　　算了，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今天赚钱高兴，纪瑶瑶懒得同她们计较。
　　纪瑶瑶端起一杯香槟，红唇勾起，像是没听到这些声音般，对路过的侍者低声道了句：“谢谢。”
　　谁知背后的议论没有结束：“跟个狐狸精似的，说话捏着嗓子，装嗲给谁看呢？”
　　“就是。”附和的人不无轻蔑，“叫瑶瑶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就差指名道姓地骂了，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聊八卦，倒像是带着恨意。
　　纪瑶瑶看见她右手上拿着应援手幅，上面正映着男明星的脸。
　　原来还是粉丝，纪瑶瑶明白了，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头。
　　原本用圈子里的话来说，这种不入流的野鸡，纪瑶瑶多看一眼都算她输。
　　只是要自己咽下平白无故被人嘴这口气，也绝无可能。
　　纪瑶瑶挑了下眉头，掏出自己的手机，通过先前摄影师的好友申请，随后打开相机。
　　没有任何滤镜的原相机映出纪瑶瑶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她将镜头稍稍偏了偏，唇角勾起，一连拍了三张livephoto。
　　颜值网红大都爱自拍，没人觉得不对劲。
　　拍好后甚至用不着修图，纪瑶瑶打开微博，直接将原图放了去，并配一段文字：“感谢臻寐品牌的邀请，打工人的快乐～”
　　刚发出去不到两秒，底下就涌出十多条评论：
　　“啊啊啊瑶瑶今天也好美，和漂亮姐姐贴贴。”
　　“老婆玩得开心就好！”
　　“livephoto真的绝了，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姐姐姐姐，你今天怎么那么美（*￣︶￣）”
　　第一时间关注纪瑶瑶的，当然都是她的粉丝。
　　不过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难免还是有几个黑粉，没过多久，纪瑶瑶的微博就被搬运到某讨论网红的论坛小组：“纪瑶瑶这自拍是不是有点绿茶呀？把天天青和fasoji拍得好丑，就是用来衬托自己的吧？”
　　天天青和fasoji，正是先前在背后讥讽纪瑶瑶的那个两个小网红。
　　平日里她们在网上的照片和视频都是美美的，却在纪瑶瑶livephoto的角落里现出原形。
　　比起纪瑶瑶是不是绿茶，大家更关注三人的颜值：
　　“看来纪瑶瑶是真漂亮，颜值算得上网红天花板。”
　　“天天青这个寿星公额头，是玻尿酸还没消肿就出来接活了吗？”
　　“fasoji的双眼皮就像镰刀割的，侧面看下巴也好假啊。”
　　“谢谢楼主搬运，容貌焦虑顿时缓解了不少。”
　　见到话题走偏的楼主忙补充：“大家是不是搞错重点了，纪瑶瑶这种行为不是很绿茶的吗？”
　　“还好吧，我感觉纪瑶瑶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当时场合那么乱，她应该也没注意到，再说了，她又不是把人家p丑，算什么绿茶？”
　　黑粉楼主恼羞成怒：“护瑶宝云中君出现了，纪瑶瑶就是绿茶啊，正常人都会给别人打码吧，她这么做，不就是想证明自己的颜比别的网红能打吗？呕——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绿茶的事实改变不了。”
　　“楼主急了楼主急了楼主急了……”
　　云中君是某热门手游里角色瑶瑶的官配，讨厌纪瑶瑶的人常用他来形容纪瑶瑶的粉丝。
　　黑粉越闹，就越多人看到那几张照片，一切都在纪瑶瑶的预料中。
　　对靠脸吃饭的网红而言，天天青和fasoji这次算是亏大了，她们又不像明星一样有营销团队，丑图流出去，想删都删不了，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网友和营销号溜出来嘲。
　　小仇得报，临睡前，纪瑶瑶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擦身体乳，原本白得晃眼的肌肤在涂上乳液后，更是水嫩饱。满。
　　就和纪瑶瑶这个人一模一样，永远都生机盎然，斗志昂扬。
　　微信消息栏突然亮了下，是唐若云发来的消息：“下周我生日聚会，来吗？”
　　唐若云，纪瑶瑶从幼儿园到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兼同桌，即便后来纪瑶瑶大学去了艺术学院，唐若云考上首府最好的大学，二人的关系也没淡过，是最好的闺蜜。
　　是以她话虽问得轻松，但纪瑶瑶敢打包票，她若是不去，估计唐若云能拿个大锅把自己炖熟。
　　况且唐若云简直比纪瑶瑶的妈还懂她：“到时候再给你介绍几个圈子里的青年才俊，都差不到哪儿去。”
　　见到这句话，纪瑶瑶红唇不禁一勾，又想起自己昨夜那个梦，莫非这就是某种预兆？
　　她不假思索敲击屏幕回复：“当然来，谁不来谁是王八蛋。”


第2章 青梅
　　转眼就到了唐若云的生日，今年又是她第二个本命年，当然少不得要隆重操办一番。
　　唐若云毕业后这两年一直留在首都，凭借自己的高学历和过硬实力任职于全球排名第一的金融集团，她说给纪瑶瑶介绍青年才俊，当然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小心思就算再按捺不住，也不能抢了寿星的风头，纪瑶瑶没有过多打扮，外穿白色香奈儿真丝收腰连体西装，搭配同色系阔腿短裤，V领下是黑色吊带内衬，看起来既简洁大方，又恰到好处地展露出她腰细腿直的身材。
　　唯一的点睛之笔，便是缀在锁骨处的梵克雅宝白k金钻石项链，由60粒钻石镶嵌而成的四叶草图案在镜前灯冷白的光线底下熠熠生辉，亮得纪瑶瑶眼疼，心头肉也疼。
　　纪家虽然不缺钱，但和真正的贵族比起来，终究只是做生意起家的小富之家，这条项链的价格足够三线城市一套房的首付，就算是网红收入不菲，可纪瑶瑶也是咬咬牙才买下来。
　　好在它专为今天这种场合准备，有了它，原本就信心满满的纪瑶瑶更多了几分底气。
　　无名指挑了挑额前蓬松的发丝，纪瑶瑶涂抹上豆沙红唇膏，对着镜中自带美颜滤镜的美少女比了个飞吻，拎上坤包出门了。
　　如果唐若云只是在酒店私人举办这场生日宴，纪瑶瑶都不必如此郑重其事，可今天刚好还是她创办的美术馆开业首日，生日宴在美术馆举办，少不了各界名流受邀参加。
　　纪瑶瑶削尖了脑袋想要往这种圈子里钻，当然必须得百分百重视。
　　果不其然，来到美术馆前，停车场已经停着各式各样的豪车，将纪瑶瑶黄绿相间的出租车衬得分外寒碜。
　　回国不久，纪瑶瑶扫码付款时手忙脚乱，匆忙下车的动作也有些狼狈，像是生怕被人看见自己是打出租来的。
　　坐在车上师傅侧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摇头叹气：“现在的小姑娘哟……”
　　车窗外纪瑶瑶当然听不见，她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自己的脸，还好，妆没有花，头发也没乱。
　　纪瑶瑶这才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地朝美术馆大门走去。
　　人潮来往中，守在美术厅门口接客的唐若云一眼就看到了纪瑶瑶的身影，忙挥了挥手：“瑶瑶，这里。”
　　纪瑶瑶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一身黑色西装搭白衬衫的唐若云。
　　今天是她的生日，唐若云却一副刚结束工作的精英模样，倒是旁边挽着她手臂略微丰腴的中年女人非常亮眼，凹凸有致的身材被白纱改良版旗袍礼服衬得更婀娜多姿，倒像她才是主角般。
　　看见纪瑶瑶，女人笑眯眯开口：“瑶瑶来了？几年没见，都是个大姑娘了。”
　　这是唐若云的母亲蒲英，二人自然认识的。纪瑶瑶嘴上不无乖巧地答话，目光却不由自主被蒲英手腕和脖颈处的翠绿吸引。
　　帝王绿的翡翠手镯和吊坠水光纯正，戴在蒲英白皙饱。满的肌肤上，更是水色十足。
　　纪瑶瑶家中做生意的，多少也了解一点，这样的首饰，单价没个八位数都拿不下来，更遑论一整套。
　　一时间，自己引以为傲锁骨处的钻石项链就像同日月争辉的萤火虫，简直不自量力，纪瑶瑶伸手理了理西装衣领，试图将它掩住。
　　唐若云没看出那么多弯弯绕绕，领着纪瑶瑶往美术馆里走：“今天开业大吉，你要是看上哪副开个口就是，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当是送你一份礼物。”
　　“你的生日，还要送礼物给我，这多不好意思。”
　　纪瑶瑶嘴上说着，一双天生含笑的眸子却已经开始打量墙壁上的画。
　　“行了，搁我面前还装什么装？”唐若云轻笑，凑近纪瑶瑶耳边低声道，“再看看周围这些男士，有哪个感兴趣的，我带你上去认识。”
　　唐若云一语道中她的心事，纪瑶瑶也不含糊，侧过头做出欣赏美术馆布置的姿态，实则用余光打量着在场符合自己心中要求的男人。
　　可惜有钱人的世界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遍地高富帅，大多都是肥头大耳的天蓬元帅，尽管纪瑶瑶有先见之明地做好心理准备，还是难免失望地摇摇头。
　　唐若云一手揽住她的肩：“姐懂你，画馆很大，咱们慢慢挑，不急。”
　　然而纪瑶瑶视线被角落里突然出现的人吸引，似乎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男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窄腰长腿，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将他衬得恰似橱窗里走出来的男模，尽管只露出半张侧脸，也足以让纪瑶瑶心神动摇。
　　唐若云瞥了一眼，瞳孔骤然缩紧，猜出好友的心思：“这位你可千万别想，他是……”
　　奈何唐若云话还没说完，纪瑶瑶宛如被唐僧勾住的女妖精，什么都听不见，直愣愣朝对方的方向走过去。
　　庄谋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墙上的油画，冷不丁被撞得温软满怀，然后对上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抱歉，我刚才看得走神，没注意到这儿有人，你还好吧？”
　　这种状况，庄谋遇见得并不少，只是眼前的女生眼眸纯净，嗓音清脆柔软得似春风拂面，他一时倒真有些分辨不出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出于礼节，庄谋还是轻声道：“没关系。”
　　说着，他微不可察地后退小半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与纪瑶瑶的距离。
　　纪瑶瑶心中满意地给男人加了十分——不是急色之人，更值得托付终生。
　　况且不谈论他周身浑然天成的贵气，就他西装袖扣价值不菲的金丝雀钻袖扣，也足以抵过旁人满身的行头。
　　如此低调奢华的男人，纪瑶瑶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唐若云上前来帮忙介绍。
　　看来幸福只能靠自己争取，纪瑶瑶抬头看向先前庄谋看的那副画：“先生似乎很喜欢这幅画？”
　　“嗯，这副油画的意境很美。”
　　老实说，左右不过是一个坐在花瓶旁的女人，纪瑶瑶看不出什么造诣来，不过跟着做生意的父母混了这么多年，场面话她还是信手拈来：
　　“我也觉得呢，对了，你认得这是什么花吗？看起来很适合妆点房间，我打算回去买些放进自己的花瓶里。”
　　说着，纪瑶瑶抬起右手食指，指向花瓶中开得最艳的那一朵。
　　就连抬手的弧度，也在她精心构划中，露出软嫩的细指，雪白纤腕毫无防备地落入男人眼中，比起画中的假花，更像是一朵待人采撷的无辜花蕾。
　　可惜没等到对方的答案，纪瑶瑶的手被后知后觉终于赶来的唐若云握住了。
　　唐若云不无心虚地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原来是庄先生来了，不好意思，先前都没看见你。”
　　“是我的错。”庄谋温声道，“知道你这里有不少画作，就心急地早来了一刻钟。”
　　看来这庄谋还是个爱画之人，纪瑶瑶暗自在心中记下，又悄悄掐了下唐若云还握着自己的手。
　　尽管有千万个不情愿，但友谊的小船不能翻，唐若云不得不对着庄谋介绍她：“这位是我的好友纪瑶瑶，刚从国外回来不久。”
　　说完，又装模作样地对着纪瑶瑶道：“这位是庄谋，是我父亲好友的长子。”
　　二人这算是正式认识，庄谋主动伸出右手：“你好，纪小姐。”
　　握手的动作一触即分，纪瑶瑶微笑着道：“庄先生不用客气，就像别的朋友一样，叫我瑶瑶就好。”
　　大约是她的笑容太过真诚，庄谋不由自主开口：“瑶瑶。”
　　唐若云心头一惊，原想说什么岔开话题，提包里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她接起来，是母亲的电话：“云云，你现在在哪儿呢，你爸和他的朋友来了，在大厅这边……”
　　唐若云不得不先走一步，她看了眼与庄谋相谈甚欢的纪瑶瑶，寻思着左不过光天化日，二人也做不了什么，最终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离开了。
　　留下纪瑶瑶与庄谋相谈甚欢：“刚才听若云说你是家中长子，庄先生还有别的弟弟或妹妹？”
　　“嗯。”庄谋点头，“还有个小我十多岁的妹妹。”
　　“那庄先生和我差不多。”
　　“你也有妹妹？”
　　“不是。”纪瑶瑶摇头，“我有个大我好几岁的亲哥哥，难怪一看到你就觉得熟悉，原来是从庄先生身上找到了哥哥的感觉。”
　　她趁热打铁：“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庄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于情于理，他知道自己不该放纵纪瑶瑶这种试探。
　　只是美色当前，很难不有人昏了头，尤其是纪瑶瑶抬着头，眼眸弯成月光，瞳孔里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
　　庄谋低头看她，不忍打破这份美好：“纪小姐喜欢就好。”
　　“嗯，庄哥哥。”纪瑶瑶重重点了下头，脸上浮现出雀跃的笑意，仿佛一个讨要到糖果的小孩。
　　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自己的确有个哥哥不假，只是自己哥哥纪明宇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跟个猪头三差不多，一靠近就散发出酒肉气息，跟庄谋哪有半分相似。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纪瑶瑶要到了庄谋的微信。
　　男人头像是简单的灰色，朋友圈里也空空如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不过纪瑶瑶也不气馁，在庄谋的微信前头，备注了一个大写的A。
　　这样一来，他就排在了自己好友列表的第一位，十分显眼。
　　睡前时间，该擦身体乳了，纪瑶瑶放下手机，正巧看见橱窗里的画。
　　正是先前她装模作样和庄谋讨论的那幅，是唐若云在白天生日宴结束后，派人送过来的。
　　唐若云送的不止这幅画，还在微信上提醒她：“你可想好了，庄谋有个未婚妻，家境不是一般人招惹得起的，人家青梅竹马，你这样横插一脚，总归是不太好？”
　　未婚妻，也就是说，还不算正式的妻子。惹不起又怎样，现在是法制社会，只要庄谋选择了她，总不能他的未婚妻还能来杀人灭口吧？
　　八仙过海，各凭本事，纪瑶瑶不以为意，她似是想起什么，隔着玻璃门，拍下橱柜里这幅画，发到朋友圈，并配上文字：“漂亮的花～”
　　很快，手机里响起消息提示。
　　刚挤出一团身体乳在掌心的纪瑶瑶迫不及待探出上半身去看提示。
　　扫兴，纪瑶瑶翻了个白眼，是她忘了屏蔽的前男友。
　　分手都大半年了，这男人爱给前女友点赞的德行还是没改。
　　纪瑶瑶按捺下心神，不再守在手机看提示，直到临睡前，也没等到庄谋的动静。
　　直到第二天醒来，顾渺渺懒洋洋地拿起枕旁手机，看到新消息，她原本还耷拉着的双眼瞬间亮起来，一个激灵坐起来。
　　是庄谋发来的新消息：落日珊瑚。
　　顾渺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自己昨天在美术馆时问的问题，画上花瓶里开得最灿烂的花叫做落日珊瑚。


第3章 醉酒
　　晚上八点，本市最大的AOM酒吧，灯红酒绿中鼓点喧嚣，人声躁动，纪瑶瑶一身黑色吊带长裙，靠吧台坐着，手端一杯hankypanky鸡尾酒。
　　琥铂光的酒液因为她随着音乐晃动的节奏在高脚杯中摇晃，灯影炫目中，纪瑶瑶坐在高脚凳上，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根庸俗至极的万宝路。
　　她深吸一口烟后，才对身旁的唐若云提高音量：“我就说嘛，好歹老娘从小到大都是校花，只要不是个眼瞎的男人，就没有不心动的。”
　　庄谋同样是个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唐若云听到她的话，笑意中带着几分调侃：“怎么，成了？”
　　“还差一点。”纪瑶瑶当然不会说目前二人的联系全靠微信，她自信没有自己拿不下的男人，“鱼儿已经上钩，很快就能成。”
　　说着，纪瑶瑶咽下一口酒，瞥见唐若云手中的冰水，她不满地皱了下眉头：“专门出来就喝这个？老唐，这你就不够意思了。”
　　“一会儿还得去车站接人，今天不能喝酒，你总不想大半夜不睡觉，到局子里来捞酒驾的朋友吧？”
　　“接人？”纪瑶瑶隐约嗅到奸情的气息，“什么人用得着大晚上去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不会自己打车？”
　　“还真只是个孩子……”
　　“不会吧——”还不等唐若云说完，纪瑶瑶已经惊叫出声，“唐若云，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幸好酒吧内够吵闹，她的一番话只引来酒保微微侧目，对方很有职业道德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调酒的工作。
　　唐若云被她的一惊一乍折腾得头疼，轻叹一口气：“别胡说，不过是前几年我去贫困山区支教，回来后一直资助的当地小姑娘，人家今年考上大学，过几天就要报道，我想着刚好还是我的学妹，自己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怎么说都该多照顾。”
　　纪瑶瑶听得眉头一跳，唐若云读的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考上的难度比她钓到金龟婿还要难一百倍。
　　她不禁闷了口酒：“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么厉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诶老唐，看不出来呀，你还这人还挺有爱心，竟然会资助小孩子，我以为你们金融业的资本家，都跟电影《华尔街之狼》里演的一样，背地里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若云苦笑：“要是我爸没去世，我估计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善心。”
　　陡然听见唐若云提起她多年前去世的父亲，纪瑶瑶原本慵懒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说不出调侃的话来。
　　不过唐若云倒是早就看开了，她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这人呐，一旦走了好运，总会疑神疑鬼，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又从云端上坠下来，总得做点善事才安心。”
　　没错，好运。
　　说起来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和唐若云从小到大的生活条件大差不大，父母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两个姑娘自然关系亲些。
　　几年前唐若云父亲因酒驾去世，旁人以为这个家就算是垮了，没想到唐若云的母亲蒲女士很快又找到新欢，且新老公要比前任厉害不知多少倍。
　　唐若云的日子非但没有变坏，有位高权重的继父保驾护航，更是一路青云直上，要不然，她年纪轻轻，何以就拥有一座美术馆，生日宴也办得那般隆重。
　　原本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好朋友突然变得高高在上，纪瑶瑶心头说不别扭肯定是假的。
　　只不过这种事落到唐若云身上，她本有的六七分眼热化作两三分，日子一久，风一吹就淡得不能再淡了。
　　原本热闹的气氛陡然冷下来，纪瑶瑶绞尽脑汁说些好笑的话：“说好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呢？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小同志也叛变了。”
　　“是，都怪我意志不够坚定。”唐若云将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我自罚一杯！”
　　见她似乎并不伤心，纪瑶瑶这才放心，手指朝酒保勾了勾，又向他要了杯酒。
　　闲聊几句后，唐若云看了眼时间：“少喝点，要不要先我送你回家？”
　　“不用。”纪瑶瑶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颇有深意的笑，就像一只在算计什么的小狐狸。
　　“行。”唐若云没看见，指尖随意晃了晃保时捷钥匙：“人家这会儿快到火车站了，我总得去接一趟，先走了，回见。”
　　“拜～”纪瑶瑶俏皮地冲她挥了下手指。
　　等唐若云走后，纪瑶瑶又要了一杯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周围时不时有男人过来搭讪，都被纪瑶瑶无视。
　　果然，酒量太好也并非一件好事，譬如现在要想将自己灌醉，纪瑶瑶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
　　直到酒馆快要打烊，纪瑶瑶才终于体会到醉醺醺的感觉，她保留着最后的两三分清醒，打开手机微信，拨通通讯录最上面那人的视频电话。
　　铃声响了大约有十多秒，对面传来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喂？”
　　“咦？”纪瑶瑶嗓音含糊，嘴里嘟囔着，“怎么是哥哥，我好像打错了。”
　　庄谋没有说话，看着对面灯火酒绿的背景中，醉眼迷离的小姑娘拿手指头戳了下屏幕，像是要打算关闭通话。
　　当然，纪瑶瑶实在是“醉”得厉害，没有戳中。
　　她脸上写满懊恼，揉了揉自己蓬松长发，神色好不无辜。
　　“你喝醉了？”
　　庄谋终于说出这句纪瑶瑶等候多时的话，她当即反驳：“我、我才没有。”
　　说话的工夫，又来了个流里流气的人要纪瑶瑶的微信，对着醉得意识不清的她不怀好意，等听到纪瑶瑶将对方骂走之后，庄谋开口：“你一个人出去喝酒了？”
　　“嗯，找不到朋友陪我。”纪瑶瑶说起谎来行云流水。
　　“那你的家人呢？”庄谋问，“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喝酒到这么晚总是不好的，该叫你的家人来接你。”
　　屏幕里纪瑶瑶低下头，长发遮掩住她的神色，久久没有出声，却难掩落寞。
　　正当庄谋还打算说些什么时，纪瑶瑶抽噎鼻头，嗓音里带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哭腔：“不，不要叫我的家人。”
　　她原本脸颊因醉酒酡红，此刻鼻尖也红了，眼中隐约泪光闪烁，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
　　庄谋放轻嗓音：“你怎么了？”
　　“呜呜……”纪瑶瑶似是被戳中心事，双手捧住脸，“庄哥哥，其实我骗了你，你和我的亲哥哥一点儿都不像，他对我可坏了，从小到大都要抢我的东西，还对我凶巴巴的，我爸妈也只顺着他，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要他们……”
　　纪瑶瑶越说越伤心，还故作倔强地擦干自己眼泪。
　　庄谋终是无奈轻叹一口气：“你在哪个酒吧？我来接你。”
　　鱼儿上钩，纪瑶瑶掩在掌心下的唇角悄然上翘，心中有了下一步计划。
　　。
　　等庄谋搀扶着纪瑶瑶坐到自己的副驾驶上时，她看起来醉得意识模糊，连他问她家住在什么地方都答不上来。
　　“嗯……”纪瑶瑶在驾驶座上低吟一声，蜷缩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起来快要睡过去。
　　实际上，她的思维还清晰得很，既然不知道她家地址，庄谋总不能让自己一个弱女子流落街头，至少得去酒店给她开间房吧？
　　当然，如果他再善良点，直接将自己带回家就更好了。
　　果不其然，汽车启动后，开车的人似乎轻车熟路，不知向什么方向开去。
　　没过一会儿，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庄谋看了眼已经睡熟的纪瑶瑶，不忍心将人叫醒，抱着她直接走进电梯。
　　纪瑶瑶闭着眼，却能够耳听八路，脚步声回响的长廊上，有人同庄谋打招呼：“庄总。”
　　“嗯。”庄谋低声回应，正要向前走，又似是想起什么，“去餐厅看看，拿些暖胃的饮食到我房间了。”
　　“是。”对方看见庄谋怀里的顾瑶瑶，当即会意。
　　听见二人对话，纪瑶瑶心中窃喜，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在庄谋自家集团的酒店，而且他要带自己回他的房间。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再加上自己还喝醉酒，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看来这次十拿九稳，纪瑶瑶唇角浮现一抹笑。
　　偌大的酒店江景房内，庄谋将纪瑶瑶放在床上后，并没有离开。
　　房间很大，他在卧室外面的书房开始办公，直到属下将热粥送来。
　　他这才将纪瑶瑶叫醒：“起来吃点东西再睡，酒精伤胃。”
　　纪瑶瑶睁开眼，眸中水光盈盈，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她皱起眉头，莹润的粉唇微嘟：“我不想吃。”
　　“吃点东西。”庄谋看起来真是个尽职尽责，照顾妹妹的哥哥，他舀起一勺白粥，递到纪瑶瑶唇边。
　　纪瑶瑶不得已，喝了一口粥。
　　她舔了舔唇瓣，像是耍赖般多远了些：“哥哥也吃。”
　　庄谋实在是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得自己也尝了点热粥。
　　不知不觉间，一碗粥吃了大半，室内的气氛逐渐升温。
　　纪瑶瑶脸颊白里透红，醉后的双眸分外明亮，纤细手腕不知不觉挽上庄谋脖颈：“哥哥……”
　　眼看着男人越看越近，书房内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庄谋如梦初醒，动作顿住：“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还不等纪瑶瑶作何反应，他已经起身离开，走到外间接起电话：“喂？”
　　这都什么时间了，怎么还有电话来，纪瑶瑶心中危机感顿生，她撑着软绵绵的身躯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羊绒地毯上，走到庄谋身后，双手揽住他的腰，踮脚将下巴搭在他肩膀处。
　　庄谋身形一僵，却没有将她推开，继续与那头对话：“现在？”
　　“好，我知道了。”
　　看起来是公事，纪瑶瑶松了口气，而且电话里的女声好听虽好听，只不过冷冰冰的，嗓音无甚起伏，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样的女人，哄得住男人才怪。
　　在庄谋接电话的功夫，纪瑶瑶眉梢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心中多了几分胜算。
　　等挂掉电话，纪瑶瑶玩性大发，明知故问道：“是哥哥女朋友的电话吗？”
　　“是未婚妻。”
　　庄谋神色多了几分严肃。
　　庄谋的回答让她很是意外，纪瑶瑶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瞎猫撞上死耗子，而且看庄谋的表情，他的未婚妻绝非俗人。
　　毕竟这种表情，纪瑶瑶只在小学时候，被老师点名叫下课后到办公室的同学脸上见过，
　　不行，好不容易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了，纪瑶瑶狠下心，没有出声答应，只是踮起脚要去亲吻庄谋。
　　只是还不等接触到，男人把她柔弱无骨，缠上肩膀的手扯下去：“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哥哥？”纪瑶瑶眸中水汪汪的，像一只失望至极的小猫咪。
　　“是工作上的事。”庄谋捏了捏她的脸，“乖，等我回来。”
　　纪瑶瑶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落回原地，尽管一万个舍不得庄谋走，但她更明白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更何况庄谋没必要骗自己，他说会回来，那肯定就会回来。
　　纪瑶瑶一脸乖巧懂事：“好，我等哥哥。”
　　目送着庄谋离开，纪瑶瑶重新躺回床上。
　　刚才为了引诱庄谋，实在是花光她所有的力气，现在他一走，纪瑶瑶才是真的醉意上头，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在醉倒前，纪瑶瑶还是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打开了外卖软件，在搜索栏输入四个大字——情/趣内衣。
　　填写酒店地址房号，随后付款下单，纪瑶瑶操作一气呵成，将手机扔到一旁。
　　睡过去前，她唇角还挂着甜甜的笑。
　　等下一次房门打开时，她一定要给眼前人一个巨大的惊喜。


第4章 认错
　　纪瑶瑶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庄谋回来。
　　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她中途被门铃叫醒过一次，爬起来拿进酒店服务生送上门的外卖。
　　纪瑶瑶实在是太醉得太厉害了，对着眼前的外卖纸质包装好半天都无从下手，只得用蛮力狠狠将其扯开，拿出里面自己下单的整套情/趣内/衣，稀里糊涂就往身上套。
　　短得不能再短的黑裙和过膝长袜还好说，到了上衣的时候，纪瑶瑶完全分不清楚哪里是袖子哪儿是领口，透视水手服上还有一个红色领结，她系了好半天，不听使唤的手指头都要打起来还是没系好。
　　纪瑶瑶不觉有些泄气，感觉这件衣服自己是穿上了，但又没完全穿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件衣服穿上，她浑身都冷飕飕的，好像半点都不挡风。
　　纪瑶瑶也管不了那么多，又重新躺到床上卷着被子躺好。
　　蚕丝被摩擦过大片露在外头的肌肤，纪瑶瑶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在被一片羽毛酥酥。痒痒地划过，叫她明明想睡却睡不着，只得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轻声哼哼。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间门把手终于被咔擦一声扭响，有人踩着羊绒地毯上走进来，躺在床上的纪瑶瑶却没能听见。
　　直到书房里隐约传来抽屉打开的响动，来人似乎在毫无顾忌地翻找什么，文件夹与木质书桌撞上，发出沉闷响声。
　　纪瑶瑶睡眼惺忪地听着，心中真是好生委屈。
　　自己等了庄谋这么大半夜，他回来也不知道先看看自己，就直奔工作而去了，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若是清醒时候，纪瑶瑶还能有几分自制，可眼下她醉得分不清天和地，只想早点同庄谋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到嘴的鸭子飞走。
　　这大概就是信念的力量，纪瑶瑶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朝外间走去，她只模糊看见一个黑影，便想也不想地开口：“哥哥……”
　　这短短二字里，藏着道不尽的思念，又有几分痴怨，黏黏糊糊的，若顾筠真是个男人，恐怕此刻骨头都要酥掉了。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顺路到未婚夫这儿找点要用的资料，竟会撞上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
　　顾筠停下手中动作，回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醉眼迷离的美人儿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在离她只有半步距离时，好巧不巧地平地一摔，往自己怀中倒过来。
　　顾筠自认不算心善之人，只是倘若她不将人接住，这陌生女子估计正巧就会摔在自己身后的大理石书桌上，轻则脑震荡，重则……
　　电光火石间，顾筠后退半步，躲开纪瑶瑶倒过来的动作，又伸手扶住她的腰。
　　可惜纪瑶瑶不会轻易放过眼前人，她顺势虚虚往顾筠怀中一靠，双手攀上她的脖颈，仰起头看人，皱着眉头轻声埋怨道：“你好过分，知不知道人家等了你多久？”
　　这一抬头，顾筠便明白为何向来洁身自好的庄谋会沦陷。
　　女人显然醉得不轻，吁气间带出酒气，却并不难闻，而是有些呵气如兰般的甜腻，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双颊陀红，面上肌肤细腻得瞧不见丁点儿瑕疵，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盛满爱意，就像细碎的星河。
　　她长发被别到耳后，只露出一张精致无瑕的脸，挺翘的鼻尖还似有若无地在顾筠脖颈处轻蹭，如同一只撒娇的小兽。
　　饶是顾筠在各种场合见惯了娱乐圈大大小小的美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纯真少女感中又带着致命诱/惑的绝色，当真是万里挑……不，准确来说是亿万里挑一。
　　只可惜，她对女人没兴趣，心头还惦记着尚未完成的工作：“你误会了，我不是……”
　　顾筠的话音戛然止住，因为她感觉到女人往自己身上一蹭。
　　顾筠刚从公司过来，身上穿的是工作时质地柔软的深领白色衬衫，隔着薄薄的衣料，再加上纪瑶瑶有意挑/逗，她想感觉不到怀中温软身躯的凹凸有致都难。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落在人家腰际，指尖传来瓷质般的触感更是来自女人光滑白皙的肌肤。
　　顾筠眉头一皱，收回自己的手，因常年执笔而带着薄茧的手指不轻不重抵上纪瑶瑶肩头，将人推出自己怀中。
　　不过顾筠显然低估了纪瑶瑶醉酒的程度，她踉跄着后退小半步，正巧跌坐在办公椅上。
　　纪瑶瑶似是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为何会这么做，坐在椅子上歪过头迷茫地眨了眨眼，整个人一览无余地落入顾筠眼中。
　　她此时的装扮，已经不能用半遮半掩来形容，而是赤/裸裸的引诱。
　　过膝长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条还好好穿在腿上，另一条却松松垮垮地退到脚踝处，裙摆与长袜之间的肌肤白得亮眼，至于短得什么都遮不住的透明水手服上衣，在被窝里已经被她弄得乱糟糟的，上面是一道又一道的折痕。露出底下瓷白肌肤，以及快要流淌出来的柔软。
　　再配上纪瑶瑶绯红的双颊和迷离眼神，她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无数遭，宛如经历整夜风摧雨打的一朵海棠，可怜无辜得叫人忍不住想要折弄。
　　顾筠呼吸一滞，眼中有深色在翻涌。
　　只不过她对自己的变化尚未察觉，依旧平静开口：“你喝醉了。”
　　醉酒的人最讨厌听到这句话，纪瑶瑶红唇一抿，脚尖在地毯上点了点，带着座椅滑到顾筠面前，一把抱紧她的腰。
　　纪瑶瑶再次仰起头，替自己辩驳：“我才没有醉。”
　　“是吗？”顾筠俯身，指尖不受控制地挑起纪瑶瑶下巴，轻声问道，“真的没有醉？”
　　“没有！”
　　“那我是谁？”


第5章 醒了？
　　眼前之人是谁？
　　大约是纪瑶瑶一口一个哥哥叫惯了，明明庄谋两个字隐隐在脑海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不过这也难不倒身经百战的她，纪瑶瑶脸颊似有若无般侧过，轻轻在对方掌心蹭了蹭：“就是你呀……”
　　显然是想靠这句话糊弄过去。
　　纪瑶瑶说完，又似是无比依恋，挨在对方身上轻嗅。
　　想不到庄谋看似稳重，原来也会干出特意喷香水这种毛头小子才干的事。香味淡淡的，雪松木的冷混合着温热体温，传来沁人气息，纪瑶瑶很是喜欢。
　　喜欢到恨不得能将人一口一口吞了。
　　她眼中的欲/念快要藏不住，在漆黑眸子里灼灼燃烧着，浑身都在发烫。
　　顾筠嗤笑一声，反问：“就是我？”
　　她不再多言，一把攥紧纪瑶瑶的手腕，带着她朝门外走去。
　　纪瑶瑶不明所以，踉跄着跟顾筠走了好几步，直到门口时候，顾筠又停下来，将自己挂在落地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取下来，搭在纪瑶瑶身上，遮住她短得不能再短的水手服衣摆下无限风/光，才再次带着人出门。
　　这里是庄谋的房间，顾筠还是有些洁癖的，就算突然来了兴致，也不可能将就。
　　且她的房间也很近，就在庄谋对门。
　　这原本是为了方便偶尔一起讨论工作上的事布置的，顾筠虽没住过几次，也日日都有保洁打扫，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这用场。
　　两套房装潢布置得差不多，醉得意识全无的纪瑶瑶甚至没注意到已经换了个房间，只一心惦记着还没完成的事。
　　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纪瑶瑶赤脚踩在地毯上，神色恍惚地朝顾筠靠过去。
　　顾筠回过身，原本是该叫人先去洗澡的，纪瑶瑶却已经饿虎扑食般靠过来，双手揽住她的腰，将自己的唇往她唇边送。
　　顾筠一时没有防备，还真叫纪瑶瑶亲了个正着。
　　女人的唇像是最柔软的布丁，丝丝缕缕的甜味中，还有仍未散去的酒气。
　　顾筠虽是见色起意，但在这方面，过去心思全在工作上的她显然比不过经验丰富的纪瑶瑶。
　　女人偏过头，将恼人的发丝勾到耳后，舌尖一寸寸向前探，寻觅津甜的气息。
　　在大脑意识刹那空白后，擅于学习的顾筠很快反客为主，比起纪瑶瑶试探般的动作，她更加肆无忌惮。
　　纪瑶瑶有些喘不过气，轻吟了一声。
　　好在顾筠很快放过她的唇，而是移到别的地方，唇在动的时候，顾筠的手也没闲着。
　　纪瑶瑶的丝质上衣很快被她揉皱，不知不觉间落到地上。
　　宽阔的大床容纳两人足矣，漂浮之中，这张床恍若没有边际的汪洋，纪瑶瑶这艘在风浪中漂泊起伏的小船，拼尽全力也靠不了岸。
　　就算无处安放的手好不容易靠到岸边，纪瑶瑶正想借力逃出去，又会很快被人抓回来，将她的手按在头顶。
　　“哥哥……”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眼里泛着水光，哑着嗓音求饶。
　　“不要这么叫。”顾筠在她耳边道，“叫姐姐。”
　　没想到这人看着正经，还有这种奇怪嗜好，纪瑶瑶迷糊间腹诽，还是老老实实开口：“姐姐，唔……”
　　她的唇被顾筠轻而易举含住，这一次，纪瑶瑶没有与人回旋的气力，只得像砧板上的肉，任顾筠宰割。
　　不知过了多久，纪瑶瑶就像是回到了温热的海洋，整个人都被热水包围。
　　耳边水波声响起，她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抱着泡进浴缸里。
　　大约是素了太久，今晚这一场让纪瑶瑶精疲力尽，她不愿再被人触碰，竟下意识想躲进水中藏起来。
　　顾筠来不及阻止，下一秒发生的事显而易见，纪瑶瑶被呛得猛咳两声，眼泪花儿都快掉出来。
　　顾筠活了二十六年，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蠢得让她的唇角不禁上扬。
　　大约是纪瑶瑶也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她双手扶着浴缸边沿，绝不肯再让自己掉下去。
　　只是前有狼后有虎，她这般乖觉的模样，很难不让顾筠继续再做些什么。
　　况且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好生品尝眼前这位女子的滋味，就没有任何忌惮。
　　光洁的后背抵上坚硬的浴缸边沿，纪瑶瑶逃无可逃，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甚是惹人怜爱。
　　顾筠凑过去，一点点亲吻干净，轻声问：“哭什么？”
　　若是叫顾筠在集团的属下见到她这副模样，定是要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他们商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顾总，何时会这般温存小意地哄人？
　　纪瑶瑶却只是哭，今夜的自己，实在是无福消受，哑着嗓音求饶不知道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不过就算无福消受，也消受得够够的，纪瑶瑶昏昏沉沉睡过去之际，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已经熄灭，天色大亮。
　　纪瑶瑶一觉睡了不知有多久，终于睁开眼睛。
　　窗帘被拉上，房间里亮着灯，纪瑶瑶头昏脑涨，好半天想不起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腰间的酸楚和浑身无力提醒着她，昨夜究竟有多疯狂。
　　纪瑶瑶还来不及多想，卧室外传来动静。
　　她心中一甜，以为是庄谋来了，忙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
　　房间门被打开，身着白色丝缎面睡衣的陌生女子出现在纪瑶瑶眼前，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什么都没穿的女人：“醒了？”


第6章 撒娇
　　意料之中的庄谋没有出现，床边站着的竟是一个陌生女人？
　　纪瑶瑶懵圈了片刻，又意识到这个女人自己并不陌生，她就是传说中庄谋的未婚妻——顾筠。
　　她之所以会认识顾筠，当然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事先便打探过她的消息。
　　顾筠在国内商界大名鼎鼎，网上随便一搜都有很多关于她的消息。
　　顾氏集团唯一的掌权人，自十八岁掌管顾氏后，带领集团屡创辉煌，身家过千亿，现在已经是公认顾氏未来的继承者。
　　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顾筠有一张不输娱乐圈女明星的脸蛋和她高挑的好身材，和在与庄谋订婚前零绯闻的感情经历。
　　甚至还有不少人揣测过，顾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男人，和庄谋结婚只是一场商业联姻。
　　显然眼下纪瑶瑶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弄明白，顾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自己与庄谋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
　　可顾筠这副精练中又带着几分慵懒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来抓奸的，女人身着线条简洁的睡衣，长发搭在肩头，白皙无瑕的脸上不施脂粉，明明只是站在床边，却像是时刻活在闪光灯下的时尚杂志模特，随便抓拍都能成为大刊封面。
　　从小到大，纪瑶瑶对自己这张脸都是极自信的，现在她却莫名生出些许相形见绌的心虚。
　　纪瑶瑶咬了咬唇，决定先不出声，以不变应万变，看顾筠要说些什么。
　　谁知顾筠见她这副模样，只是挑了下眉梢，她一言不发，转身拉开衣柜，解开睡衣扣子，任它从身上滑落。
　　这一系列动作丝毫没有避讳纪瑶瑶，纪瑶瑶瞪圆了眼，看着视线中修长舒展的身躯，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承认，顾筠的身材极好，美人在骨不在皮，随着她换上衬衫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肌肤底下，她的骨骼精致得就像最杰出的雕刻家刻画出的作品。
　　纪瑶瑶在国外读的是半吊子艺术生，见过的人体模特儿不少，但似顾筠这般惊艳的，还是头一回见。
　　趁着顾筠还没回过身，美术生留在骨子里追崇美的本能让她再多偷看几眼。
　　这一看，纪瑶瑶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床上——顾筠回身之际，展露出修长脖颈处暧/昧不清的红/痕。
　　纪瑶瑶脑海内嗡地一声，隐约回忆起来一些画面。
　　“顾……”剩下的那个总字在舌尖绕了个弯儿，纪瑶瑶差点没咬到舌头，“姐姐。”
　　顾筠轻笑：“想起来了？”
　　纪瑶瑶何止想起来了，她这般浅淡而带着笑意的语气，一如昨夜在自己耳边轻声哄弄时。
　　纪瑶瑶浑身止不住开始身临其境地发烫，手指无措地揪住被单，连残存的几分酒意也彻底清醒。
　　这一清醒，纪瑶瑶才发现更多的不对劲。
　　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在庄谋的房间，昨夜那套水手服已经被皱巴巴地扔在床边，原本就劣质的布料此刻破得没眼看。
　　用力呼气吸气后，纪瑶瑶心中稍微冷静，更多是不知所措后的窃喜——比起庄谋，顾筠更有钱有势，姿色也是万里挑一，那岂不是更好？
　　至于性别这种不值一提的问题，已经全然被纪瑶瑶抛到脑后。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重要？顾筠是顾氏集团的掌权人，出手自是不会小气。
　　回忆起来昨夜自己与她亲吻的时候，顾筠起初的动作还有些生疏，纪瑶瑶心中更有了几分底气。
　　人嘛，对第一次和昨夜发生关系的人，总是更长情些的。
　　纪瑶瑶的小心思在一瞬间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她的目标本就是有钱人，现在还是顾筠这种巨富美人，何乐而不为？
　　顾筠见她时而蹙眉，时而展眉，唇角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修长手指将衬衫扣子一颗一颗系好，慢悠悠道：“你昨晚，叫的声音很动听。”
　　果不其然，她还是很中意自己的，纪瑶瑶神采间多了一抹得意之色，她掀开鹅绒被，强忍着腰腿不适一步步朝顾筠走过去，伸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搭在顾筠肩上，仰起头看她：“姐姐喜欢吗？”
　　趁顾筠不备，纪瑶瑶又凑到她耳边：“那我以后只叫给姐姐一个人听好不好？”
　　顾筠眉心微不可察一跳，昨夜她就是被这缠绵嗓音勾得忘记公司的事，今天可不能再荒唐下去。
　　纪瑶瑶见她没有反应，心中一急，忙踮脚拿鼻尖去蹭顾筠的脸颊，再配上她水汪汪的眸子，活像一只嘤嘤撒娇的小狗。
　　毕竟美貌就是她最大的武器，该用的时候不能吝惜。
　　可惜顾筠就像没有看见，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不公平，自己将她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她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纪瑶瑶生出些许气馁，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纪瑶瑶，姐姐可以叫我瑶瑶。”
　　“纪小姐是吗？初次见面，我觉得有份工作很适合你。”
　　纪瑶瑶心中狂喜，没想到顾筠看着一本正经，倒还是挺会说情话，她们二人的关系，能是什么工作？
　　不晓得是金屋藏娇里的那个娇，还是顾小姐的秘密情人，总裁身边的小秘书也很不错……
　　没关系，只要钱到位，她都能够接受。
　　纪瑶瑶不奢望一步登天，至于更多的，慢慢总会有。
　　她眼中似有星光闪烁，不无期冀地等待属于自己那份礼物。
　　顾筠垂眸看她，纪瑶瑶会意，忙松开紧揽在她腰间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筠朝书桌走去，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东西，拿出签字笔不知写了什么。
　　那张东西很薄，根据纪瑶瑶这么多年看霸总文的经验，十有八/九是支票。
　　不知道顾筠会给自己签多少，一百万，一千万，一个亿？
　　纪瑶瑶摇了摇自己的头，将最后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去，又开始犯难了——要是顾筠真写了支票给自己，她到底该不该接？
　　接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拜金？而且她们二人之间的联系，会不会就被这张支票买断？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纪瑶瑶还是明白的，支票上的钱再多都总有用完的时候，只有抱住顾筠这个能生财的金疙瘩，才能一辈子无忧无虑，放长线钓大鱼才是正道。
　　是以，当顾筠手中的东西递到纪瑶瑶面前时，她咬咬牙故意不去看，而是委屈巴巴皱眉：“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在顾筠穿上衣服后，纪瑶瑶的种种都无异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顾筠直截了当：“我们公司刚好缺一名CV，纪小姐考虑一下。”
　　“不、不行，我不能要你的……cv？”纪瑶瑶蓦地抬起头，瞪圆了眼。
　　她这才看见，顾筠手中并非什么支票，而是一张镀金边的名片。
　　纪瑶瑶咬紧后槽牙。
　　顾筠抬起手，看了眼表上时间：“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纪小姐什么时候对这份工作感兴趣了，可以随时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
　　这几乎是二人见面以来，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就像一个上司在冷冰冰地吩咐下属，纪瑶瑶恍然生出自己已经入职的感觉。
　　顾筠说完这番话，顺手将压在衬衣下长发整理出来，清冷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
　　见纪瑶瑶愣在原地，迟迟没有接过名片，她也并不催促，转身将它放在桌上。
　　开门离去前，顾筠顿下脚步：“我会吩咐保洁不要来打扰，纪小姐可以继续多休息些时间。”


第7章 过敏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舞台上灯光朦胧，来自英国的专业演员字正腔圆地低吟出《哈姆雷特》里的经典台词，舞台下座无虚席，纪瑶瑶也在其中。
　　只是话剧这等高雅的艺术，她实在无福消受。
　　若不是庄谋还在旁边，纪瑶瑶真想打个哈欠，来舒缓自己的疲意。
　　她仿佛回到了高中的课堂上，台上老师在讲，台下的纪瑶瑶却已经神游到爪哇国，眼睛想抬都抬不起来。
　　身旁的庄谋察觉到她的百无聊赖，剧场表演时不便说话，于是他掏出手机，在上面不知写下什么，递到纪瑶瑶跟前。
　　纪瑶瑶一瞥，看清屏幕上的两个字：“困了？”
　　这个问题倒让纪瑶瑶愣住，也不知自己该老实回答还是否认的好。
　　不过庄谋并没有等她回应，修长手指又飞快打下一串话：“可以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
　　纪瑶瑶寻思了一下，老老实实照做了，将头搭上庄谋的肩。
　　男人的肩膀宽阔硬实，散发出淡淡的烟草气息，本应该是叫人很安心的，纪瑶瑶一不小心却想起些别的——十多天前的那个夜晚，她在浴缸中累得不行，被顾筠抱出来时，也是软绵绵搭在她肩头。
　　也不知顾筠平时都是怎么锻炼的，明明大家都是女人，怎么她的力气就比自己大那么多？
　　纪瑶瑶在心头腹诽。
　　一想起顾筠，她就满肚子纠结，自那天过后，她居然没有再联系过自己，仿佛彻底消失，当真是拔那啥无情。
　　纪瑶瑶都快要将那张名片揉皱了，也还没想好要不要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
　　她明明只想做富太太，每天吃喝玩乐买买买就行，为了达到目标，竟然还要去上班，代价未免也太大。
　　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可是顾筠诶，全球财富榜傍上有名的财阀掌权人，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出来也够纪瑶瑶这种人骄奢淫逸一辈子，就算已经有了未婚夫……
　　哦，差点忘了，自己此刻正枕在顾筠的未婚夫肩上。
　　想起这个，纪瑶瑶心头难免有些小得意。
　　这次可不是她主动的，而是庄谋为了表达上次箭在弦上却不得不离开的歉意，特意邀请她出来的。
　　可惜重婚犯法，否则纪瑶瑶现在也用不着纠结，自己的目标到底该是谁。
　　而且她也知道，做人嘛，总是要专一点儿的好，目标清晰更能打胜仗，如果什么都想要，搞不好反而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头不讨好。
　　这些道理，都是纪瑶瑶从做生意的父母那儿学来的，奈何这种事不能和家人商量，不然纪瑶瑶还真可以找她妈问问。
　　纪瑶瑶一开始在脑海内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后来才真不知不觉睡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才发现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剧场内的座椅也是空空荡荡。
　　刚好是晚上最后一场话剧，保洁人员也迟迟来没打扫，纪瑶瑶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看向庄谋：“你怎么没有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将你吵醒。”庄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坐了这么久，饿不饿？”
　　已经晚上十点过，哪个美女会在这个点吃东西？
　　纪瑶瑶也不例外：“还好，不是很饿。”
　　不过她依旧习惯性表现出自己贴心的一面：“哥哥饿吗？”
　　“有一点。”庄谋整理了下袖扣，“我来时在附近常去的西餐厅订了座，现在去估计正好。”
　　纪瑶瑶岂有不从之理，她挎上包，坐庄谋的车来到进出的西餐厅。
　　这个时间点，有人进入梦乡，有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西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缓和舒畅的小提琴音乐，每张餐桌旁却几乎都有人。
　　纪瑶瑶和庄谋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临窗的餐桌坐下。
　　这里视线很好，二十多楼的高度，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等菜之余，纪瑶瑶撑着头，不由看得有些入迷。
　　直到感觉自己搭在桌上的另一只手落下什么冰凉的东西，纪瑶瑶才回过神。
　　她看过去，纤细手腕间正被庄谋系上一条手链，白金钻石手链款式简约，上面一颗颗闪耀的钻石却绝不简单，与纪瑶瑶白皙的肌肤完美契合。
　　纪瑶瑶唇瓣微张，一时屏住呼吸。
　　庄谋很快替她将手环扣上，仔细端详：“很适合你。”
　　纪瑶瑶知道他这是为了上次迟迟没回来的歉礼，也不必故作矜持地推辞，再说这手镯是卡地亚最新款，价值直逼七位数，纪瑶瑶放在购物车好久都舍不得拿下，现在庄谋主动送上门来，她岂有不收之理？
　　不过该有的作态还是得有，纪瑶瑶尽量不让自己的喜色溢于言表：“很好看，谢谢哥哥。”
　　事实上，纪瑶瑶爱得要死，就连吃牛排的时候，她也无数次差点被钻石闪烁出的光芒晃花眼。
　　落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用完晚餐，庄谋开车送纪瑶瑶回家。
　　雨刷在眼前刷刷直响，临近凌晨，深银色古斯特在宽阔少人的街道上划出一道亮光，庄谋开车虽快，同样也很稳，副驾驶的纪瑶瑶打个盹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送到楼下车库。
　　“我到了。”汽车在离电梯口最近的位置停下来，纪瑶瑶解开安全带，“多谢哥哥送我回来。”
　　当然……她眼波一转，没忘记讨男人欢心，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谢谢哥哥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庄谋沉声道，“下雨了，不请我上去坐坐吗，瑶瑶？”
　　。
　　纪瑶瑶最后还是一个人进屋的，从下车到出电梯再到家门口，她的表情比上坟还要沉重。
　　废话，眼看着鸭子自己送到嘴边，却还不得不让他飞走这种事，只要是个人都会心疼。
　　原本庄谋开口的那一瞬间，纪瑶瑶已经想好以后要怎么挽着他的手，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向顾筠这个无情的女人耀武扬威，可天公不作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答应，霎时便感受到腹痛如绞。
　　纪瑶瑶平日身体都壮得跟头牛似的，根据她丰富的经验，这种时候，大多是生理期来了。
　　她日子过得黑白颠倒，生冷不忌，生理期吃点苦头也是难免的，可纪瑶瑶这次算是吃大亏了。
　　原以为因为生理期到来，不得不婉拒庄谋就让人够伤心，等回到家，打开水龙头洗手，看见手臂上的红疹时，纪瑶瑶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想起来不久前在餐桌上那顿饭，兴许是自己心思全放在那耀目的手镯上，连送上桌的哪道甜品里有芒果都没尝出来。
　　每每芒果过敏时，纪瑶瑶同样也会腹痛，只不过多了个起红疹的症状。只是太久不曾过敏，她早已忘记这茬。
　　纪瑶瑶捂住脸，发出一声懊悔的哀嚎，翻开进门时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提包，找出里面的手机。
　　现在打电话叫庄谋回来还来得及吗？
　　纪瑶瑶捧着手机，恨不得捶胸顿足，到底还是只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出来，喝酒。”
　　“对，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已经睡着又怎么了？唐若云，是谁在初中同学录上写的‘谁若折了我闺蜜的翅膀，我必毁了他整个天堂’？说好的一声姐妹大过天呢？”
　　“好了好了。”唐若云差点没跪下来给纪瑶瑶磕头，求她收了神通别再念，“我马上起床穿衣服，你发个位置过来。”
　　。
　　半个小时后，本市最大的AOM酒吧，向来庄重的唐若云笑得花枝乱颤：“不是吧？真不愧是顾大小姐，我早就说过，你斗不过她的。”
　　“嘘——”这次轮到纪瑶瑶让她压低音量，“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对于纪瑶瑶而言，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她和顾筠睡过，她也乐见其成。
　　可纪瑶瑶更清楚，做总裁的贴心小情/人，最重要的就是自觉知情/趣，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她和顾筠只是做过，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呢，实在是不能太张扬。
　　一想起这事，纪瑶瑶就忍不住发愁，原本一双笑眼也光芒暗淡：“我总算明白现在女明星都流行单身人设了，嫁入豪门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我可真是差点被折磨得未老先衰。”
　　一喝了酒，纪瑶瑶就有说不完的话，连早就还给语文老师的成语都重新拾起来了。
　　“可别这样说，早些年不也是有导演找你当女演员的吗？还不是你自己吃不了苦，又嫌娱乐圈乱七八糟的人太多，这人呐，果然是吃不了这种苦，就得吃那种苦。”
　　“你少拿这些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话刺我。”纪瑶瑶睨着眼看唐若云，“你知道吗？当顾筠说要我做cv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cv，什么cv？我好歹也是正经艺校毕业，连女明星都不屑当的好伐？”
　　说着，纪瑶瑶又掏出包里随身不离的那张名片，模仿起顾筠当时的动作，轻飘飘将名片递到唐若云跟前：“我们公司刚好缺一名CV，纪小姐考虑一下。”
　　一想起那一幕，纪瑶瑶就咬紧牙根。
　　顾氏集团很缺HR吗？为什么要自家掌权人在事后亲自招员工？
　　唐若云很配合地接过她指间那张名片，不过瞥了一眼，她轻笑出声：“瑶瑶啊，你果然还是留学几年，对国内的人情世故生疏了，人家顾总这张名片，也不是全然对你没意思。”


第8章 私号
　　唐若云一番话，纪瑶瑶听得稀里糊涂，但双重否定表肯定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也不是全然对她没意思，也就是说……
　　她霎时瞪大了眼，有些说不出话：“你你你、你是说……”
　　唐若云不厌其烦，耐心指点她：“你以为顾小姐为什么要将名片上旧电话划掉，写上新的电话号码？”
　　“我以为就是旧号码没用了……”
　　“你呀！”唐若云不禁摇头，“顾筠这种人日理万机，有数不清的交易要做，怎么可能轻易换号，就算换了新号码，她助理的工资是做慈善的？直接换成新名片就是，用得着次次手写这么麻烦？”
　　逻辑推理结束，唐若云进行归纳总结：“依我所见，这应该是顾筠的私人号码，这张名片，是独一无二的。顾筠要是真对你没意思，留她的私人号码干嘛？”
　　“可……万一是她来不及扔的旧名片呢？”纪瑶瑶将信将疑。
　　这种事情，都是旁观者清，唐若云不再过多解释，将名片印着电话号码的那面朝上，放在吧台上重新朝纪瑶瑶推回去，她挑眉：“你要是不信，打过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呗？现在快到凌晨一点，如果不是私人号码，多半都打不通。”
　　对于唐若云正经说的话，纪瑶瑶从来都是深信不疑，毕竟自己从小抄她的作业抄到大，她对唐若云的智商没有任何怀疑。
　　可要是真打通了，打扰到顾筠怎么办？
　　纪瑶瑶才不会做这么不贴心的事呢，她咬住唇瓣想了想，打开微信，在好友搜索栏输入名片上的号码。
　　结果蹦出来的瞬间，纪瑶瑶惊喜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满脸兴奋：“真的是她！”
　　简约的黑色头像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微信名纪瑶瑶读了下，正好是顾筠二字的大写拼音。
　　她指尖敲击屏幕，不假思索地选择将搜出来的人添加到通讯录，在发送添加朋友申请那一栏，纪瑶瑶输入一行字：“是我呀，姐姐。”
　　动作一气呵成，纪瑶瑶还不忘在这句话最后配上一个满脸爱心的小黄人emoji，看起来可爱中带着一丝傻气。
　　书房内，刚结束工作的顾筠手机上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顾筠拿起手机，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向来冷冰冰的脸上，浮现一丝情绪波动。
　　女人肤色很白，在微冷的灯光下就像一尊瓷像，庄严得叫人不敢直视，唯独此刻，这尊像的眉眼动起来，似是隐隐想起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顾筠指尖动了动，通过了纪瑶瑶的好友申请。
　　这头纪瑶瑶举着手机还在一个劲儿和唐若云再三确认：“这个头像，认得出来是我吧？应该还很好辨认吧？”
　　冷不丁手机上传来消息提示：“你已添加了GUJUN，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纪瑶瑶捧着手机，差点从高脚凳下摔下来，一颗心也快要蹦出嗓子眼儿。
　　活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纪瑶瑶才找到何为小鹿乱撞的感觉，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姐姐还没睡吗？”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还是不足以浇灭纪瑶瑶的热情：“工作不要太辛苦哦，要注意休息。”
　　“我知道。”
　　纪瑶瑶捧着手机，才隐约察觉到什么：“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像顾筠的舔狗呢？”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她纪瑶瑶也有上赶着的这一天，说不心情复杂那是假的。
　　唐若云啜了口酒，瞥了她一眼：“多少人想当顾筠的舔狗，排着队还舔不上，你就算是舔狗，也是舔狗里的佼佼者了。”
　　说得也对，纪瑶瑶豪气万丈地拍了拍唐若云肩膀：“我能有这份福气，全靠姐妹见识过人，今晚的酒，我全包了，你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一想到要不是唐若云，自己差点就傻乎乎错过了这份暗示，纪瑶瑶心情大好，侧身啵唧一下在她的脸颊处亲了一口：“一声姐妹一生姐妹，你这个姐妹我认定了。”
　　一口不够，纪瑶瑶还想再亲一口。
　　“够了够了。”唐若云忙伸手做出抗拒的动作，脸上写满姐崆峒三个字，“把你的吻留在真正有用的时候吧。”
　　纪瑶瑶只好万分遗憾地停下来，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顾筠不是一般人，要想拿下她，还是得上点心，从今往后，我要和朋友圈里面那些不明不白的人划清界限。”
　　唐若云看出她难得的认真：“就这么想嫁给有钱人？”
　　“你不懂。”纪瑶瑶幽怨地瞥了她一眼，“男人嘛，就是女人挎在手里的名牌包，别人挎的都是Hermes香奈儿，你总不能拎个小CK吧？再不济，也得是Prada才行。”
　　“顾筠可不是那些男人。”
　　“她当然不是！”提起顾筠，纪瑶瑶眸子都亮起来，里面似是燃烧着雄雄壮志，“她是我的一生挚爱，永世不休的追求，是我穷极毕生也要跟随的人……”
　　“还是顾家的掌权人对吧？”唐若云打断她的话，“虽说泼冷水不好，不过当朋友的，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为妙，顾筠这人年纪轻轻就成就非凡，手段肯定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免得到时候反将自己赔进去，还什么都捞不着。”
　　热血正上头的时候，纪瑶瑶哪还听得进去，她胡乱点点头，端起吧台上的Daiquiri鸡尾酒，与唐若云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来，让我们今夜不醉不归，干杯！”
　　。
　　宿醉过后，纪瑶瑶是晚饭时间才醒过来了的。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一整天，她头发蓬松得几乎炸开。
　　和往常一般，纪瑶瑶打了个哈欠，走到梳妆镜前开始刷牙。
　　镜中素颜的自己微微有些浮肿，不过依旧难掩明媚，纪瑶瑶陶醉于自己的美颜，边哼着小曲边刷牙。蓦地不知想到什么，纪瑶瑶睁大了眼睛，连嘴里的泡沫都来不及吐，她冲进卧室，拿起床上的手机。
　　手机昨夜被她玩得一滴电量都不剩，纪瑶瑶胡乱插上充电头，这才重新开机。
　　太阳穴的位置一抽一抽地疼，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昨夜喝醉后发生的事。尽管喝断了片，纪瑶瑶还是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她只能在心底无声祈祷：“但愿是梦，不是真的。”
　　直到打开微信的那一刻，看见自己与顾筠的聊天记录，纪瑶瑶的梦，碎了。
　　原本二人的聊天应该停止在嘘寒问暖的舔狗行为那一刻，可纪瑶瑶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动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将聊天记录翻到了头。
　　满屏都是她喝醉后的自言自语，或者说发疯比较合适。
　　“姐姐为什么不多和我说几句话？”
　　“是因为不喜欢吗？”
　　“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接着是纪瑶瑶一张又一张的自拍照片，露脸照，露腿照，露胸照，每一张照片里，喝醉的她都是面颊绯红，眼神迷离。
　　光照片还不够，接着是视频：“姐姐喜欢猫吗？给你看看我的猫。”
　　纪瑶瑶看见视频里的她将窝里睡得正香的布偶猫捞起来，不顾小猫咪的臭脸，醉醺醺地自言自语：“来，给咱们顾总凶一个，凶她一个——”
　　全程顾筠都没有再回复过，就像隔着屏幕在静静看着纪瑶瑶一个人表演。
　　直到纪瑶瑶因为手机没电不得不消停，聊天记录停在顾筠的最后一句话：“什么时候来上班？”


第9章 上班
　　上班还是得去，否则纪瑶瑶怎么找机会和顾筠拉近关系。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正式上班，纪瑶瑶身为一个小网红，平时出席各种活动，衣柜里的礼服裙裤大多是为了艳压群芳而准备，眼花缭乱的架子上，她挑挑选选，又对着落地镜照来照去，总算挑出一身素些的打扮。
　　平平无奇的白T恤被纪瑶瑶凹凸有致的好身材撑起来，就连印在衣服上的皮卡丘也变得立体许多，修身的深咖色牛仔裤更衬得她双腿又长又直。
　　原本就白皙无瑕的脸上不用施脂粉，纪瑶瑶对着镜子在唇瓣上抹了层水润唇蜜，随手扎了个马尾，她踩上帆布鞋出门了。
　　顾氏集团大厦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从纪瑶瑶住的位置出发坐车约莫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纪瑶瑶准时到达目的地。
　　太久没起床这么早，下车时纪瑶瑶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眸中泛起水光，她抬起头，眼睛都快被晃花了，才隐约看清整座大厦的最高点。
　　这里是整座城市的中心，大厦外车水马龙，繁华不断，里面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创造着财富，顾筠则是所有人里的最顶层。
　　从最高点看下去的景色，肯定分外美。
　　一想到这儿，纪瑶瑶就心潮澎湃，径直走进大厦内，对着前台的工作人员轻声道：“你好，我是来……”
　　话说到这儿，纪瑶瑶却卡住了，她没有签署正式的工作协议，也没有对接人，总不能直接搬出顾筠的大名来吧？
　　不等她想清楚，前台微笑着开口：“美女是来校招应聘的吗？右转电梯上十五楼就是了。”
　　校招应聘？
　　她可是顾筠亲自请进来的人，怎么能算应聘，纪瑶瑶直截了当：“请问你们和cv有关的工作，是在哪层楼？”
　　“cv？”还不等疑惑的前台开口，一个路过的小女生开口了，“请问你是纪小姐吗？”
　　女生戴着圆框眼镜，穿着宽松的T恤和短裤，手里还抱着刚取来的快递，她推了推眼镜，似是在等纪瑶瑶的回答。
　　纪瑶瑶脸上浮现标准客套的笑容：“是的，我姓纪。”
　　“那麻烦您跟我来。”
　　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小女生也不像骗子，纪瑶瑶不假思索，跟上她的脚步。
　　二人并肩而行，电梯门口正等了一堆人，女生见状道：“工作室很近，我们直接走楼梯下去吧。”
　　“下……下去？”纪瑶瑶傻眼了。
　　“没错，工作室就在负一楼。”她道，“对了，初次见面，纪小姐你好，我叫沈甜。”
　　“你好。”纪瑶瑶还来不及多问些什么，便见沈甜抱在怀中的箱子歪了下，看起来里面的东西很沉，纪瑶瑶忙伸手帮忙扶住。
　　“谢谢。”沈甜道，“前几天刚听老陈说工作室会有新人加入，没想到会是纪小姐这样的大美女，你应该去当明星才对，当幕后配音演员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可不是嘛，纪瑶瑶在心中附议，她只是想当所有人的老板娘而已，绕这么大个圈子实在是辛苦。
　　话虽如此，纪瑶瑶面上不显，依旧盈盈笑着：“只是有位朋友推荐，我就来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工作室。
　　看着眼前紧锁的铁门，以及动作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门的沈甜，纪瑶瑶不禁眉心颤了颤。
　　沈甜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干笑着解释：“呵呵，地下隔音最好嘛，方便演员录制……”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沈甜将一大箱快递放到桌子上，又给纪瑶瑶接了杯水：“纪小姐可以先坐一会儿，现在离工作时间还早，该讲的我等下再说给您。”
　　纪瑶瑶抿了一口水，看着沈甜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原来是一本又一本的书：《播音主持语音与发声》《表演练声课》《影视配音艺术》……
　　这些都是纪瑶瑶读表演专业时学过的东西，她兴趣不大，环视四周。
　　房间门关上，果然里面就似是与世隔绝，听不见任何杂音，录音棚里的设备都很新，干净得纤尘不染，看起来刚建立不久。
　　沈甜这才将书全部放好：“刚才一听纪小姐说话，就知道您是专业的，用不着这些书，只不过咱们工作室缺人，难免得为以后进来的新人准备着，啊对了，我还忘了带你上楼看看。”
　　说罢，沈甜带着纪瑶瑶乘电梯上了八楼。
　　与冷清无人的录音棚相比，这里要热闹得多，也乱得多，堆叠的文件，桌上纸笔乱扔，戴着眼镜的员工都在埋头苦干，似乎在屏幕上画着些什么，连有人进来都没注意到，甚至没工夫抬头多看一眼。
　　“这就是咱们的整个制作团队了。”沈甜凑近纪瑶瑶小声解释，“嘘——别吵着他们。”
　　“制作团队？”纪瑶瑶云里雾里。
　　“没错，纪小姐可能知道得不多，咱们录音工作室就是为了游戏制作团队服务，这条线路是顾总今年新开辟出来的，是集团为了打开二次元文娱市场的一条龙准备。”
　　“哈？”纪瑶瑶轻笑一声，“想不到你们……咱们顾总，还是个二次元？”
　　沈甜听见她这般揶揄顾筠，霎时瞪大了眼，忙解释道：“只不过这个市场目前还是蓝海，公司抢占先机也是应该的，顾总的眼里只有工作而已。”
　　什么市场，什么蓝海，纪瑶瑶听着就头晕：“那我该做什么？”
　　沈甜带着纪瑶瑶来到另一个工作间：“这是你的工位，纪小姐可以先看下我们的游戏剧本，带入情绪练练，如果没问题的话，等下咱们就试着配音工作。”
　　“对了，你的工作牌估计很快就能做好，一会儿给你送过来。”
　　原来是游戏配音啊，纪瑶瑶大学时候在室友的带动下，也玩过一些电脑游戏，对于它们的操作并不陌生，只是这种文字剧本，她还是头一回见。
　　反正闲着无事，纪瑶瑶翻开剧本，读起里面女性角色的台词。
　　这款游戏是以古代宋朝年间为背景，写的是一群江湖人的故事，台词自是诗意缠绵，一字一句都古韵十足：“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去一别，不知你我何时才能相见。”
　　纪瑶瑶对这些文绉绉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奈何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原本寻常的台词，从她齿间念出来，嗓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别有一番缱绻风味。
　　就连周围之人也忍不住被这种情绪带动，仿佛忘记办公室里的浮躁，而被带入诗情画意的画卷之中。
　　埋头读台词的纪瑶瑶没有察觉到，身后一道身影停下脚步，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正巧沈甜推门而入：“纪小姐，你的工牌做好了。”
　　纪瑶瑶循声回过头，冷不丁被站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女人高挑而纤瘦，一身都是黑色打扮。
　　黑色修身机车短皮夹克，黑色长裤，裤脚压在马丁靴里，一头长发同样是黑而直，就连一双瞳孔，也是漆黑的，唯独肤色白得发光。
　　她目光扫过沈甜手中的工牌，目光又朝纪瑶瑶看过来，一字一字念道：“纪，瑶，瑶。”
　　不知为什么，她一开口，纪瑶瑶便感觉空调的冷风似乎全吹向了自己这里。
　　还不等纪瑶瑶回答，女人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初次见面，你好，我叫周清韵。”


第10章 害怕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周清韵，纪瑶瑶有些发懵，还是伸出手与她握了握：“你好。”
　　倒是沈甜似乎对她很是熟悉：“周导怎么过来了？”
　　“来找我需要的人。”周清韵虽是在回答沈甜，目光却是盯向纪瑶瑶，“我现在还有事要忙，晚些时候再过来，你先不要离开。”
　　等她走后，纪瑶瑶仍是晕晕乎乎的，沈甜解释道：“这位是周导演，专门拍电影的，和咱们工作室有密切合作，听说她即将出炉的新电影就有公司的投资，只不过周导要求比较高，动画成片已经出来很久了，但一直找不着合适的配音，因此最近脾气似乎有些不太好。”
　　纪瑶瑶蓦地似是抓住什么线索，她耳边响起那夜过后顾筠将名片递过来时说的话：“我们公司刚好缺一名CV，考虑一下。”
　　方才她还困惑，给游戏配音的cv并不难找，怎么顾筠就让自己来做这份工作，现在纪瑶瑶似是隐约明白什么，她打开微信，给顾筠发消息：“姐姐在吗？”
　　过了一会儿，顾筠回复了她的消息：“有事？”
　　“我今天来公司了，姐姐可以指点我一下，该做些什么吗？”
　　消息发过去后，纪瑶瑶又配上一个眼巴巴撒娇的表情。
　　会议室，看了眼手机，正坐在中间位置的顾筠唇角不禁浮现一抹浅笑，正在做上一季度业绩汇报的部门经理见着这一幕，瞬时卡住忘记该说什么——顾总这个笑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在嘲讽他太蠢吧？
　　其他手下也小心翼翼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敢吭声。
　　直到察觉到会议室异常的安静，顾筠才将目光送屏幕上移开，她指尖轻敲桌面，发出清脆几声响：“继续。”
　　“要做什么，会有人告诉你。”
　　纪瑶瑶捧着手机，拧着眉头看顾筠发来的这句话，沈甜让她给游戏配音，周清韵又让自己等着她，她一个人，该不会是要打两份工吧？
　　纪瑶瑶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有可能，顾筠不愧是金字塔顶尖的资本家，还真是物尽其用。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她来顾氏上班原本就是为了顾筠，没想到大半天过去了，顾筠的影子都还没见着，纪瑶瑶真是眼泪都不知该掉给谁看。
　　她头一次领略到打工人真正的生活——还来不及擦干眼泪，新的工作就来了。
　　纪瑶瑶打起精神，坐在录音棚里，对着话筒开始录制游戏里的剧情。
　　为了隔绝外界的丝毫声音，纪瑶瑶头戴隔音耳罩，连周清韵来了都不曾察觉。
　　隔着一道玻璃，沈甜诚惶诚恐地给她倒了杯水：“周导来了。”
　　周清韵坐在隔音玻璃前，拿起监听耳机，听了一会儿，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
　　直到纪瑶瑶一段录制结束，周清韵才跟着取下耳机，她端起水喝了一口，靠着椅背：“嗓音还不错，就是感情不够。”
　　沈甜不敢反驳，只是耐心解释：“瑶瑶现在配的这个角色是门派大师姐，没有感情是很正常的。”
　　周清韵不置可否：“或许现在是本色出演，要想适应更多的角色，还需要调/教。”
　　沈甜不禁替纪瑶瑶捏了把汗，周导年轻气盛，对待作品也是一等一的严格，要真是落到她手上，纪瑶瑶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不知要掉多少金豆子呢。
　　埋头看台词本的纪瑶瑶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直到耳边外面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先出来一下。”
　　纪瑶瑶蓦地抬起头，看见外面说话的人，是周清韵。
　　知道周清韵的导演身份后，再一看她这样的打扮，冷冷清清中带着一丝不羁，果然就是搞艺术的。
　　再想想先前沈甜说的话，周清韵多半和顾筠认识，纪瑶瑶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在她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推门走出录音室：“周导有什么事吗？”
　　周清韵挑了下眉头，这甜腻腻的嗓音，可和方才录音时的毫无情绪起伏全然不同。
　　周清韵当导演这几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纪瑶瑶这种揣着小心思的人一眼看穿，只是也懒得戳破：“这段台词，你读一下。”
　　说着，她递过自己的剧本。
　　天地良心，纪瑶瑶感觉自己这半天看的字比过去十多年加起来看的都还要多，她甚至没有力气过多思考，只是干巴巴地念出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唯独堪不破这天，云海升腾……”
　　“停。”
　　周清韵打断她的麻木的语调，冷眼看着纪瑶瑶。
　　纪瑶瑶自知她这是不满意，瞬间委屈巴巴地垂下眼帘。
　　换成旁人，兴许就心软绕过她这一回，可偏生是对工作异常严苛的周清韵：“纪小姐是在朗诵吗？这不是课堂上老师抽读课文。”
　　总不能上班第一天就同人吵起来，纪瑶瑶吸气呼气，平复心情，只是难掩神色恹恹，并不搭理周清韵的话。
　　还是沈甜忙出来打圆场：“忙了这么久，瑶瑶也该饿了吧，这会儿正是午饭的点，走，我带你去看看公司食堂。”
　　说着，她上前拉住纪瑶瑶的手，又扭头看向周清韵：“周老师要一起去吗？”
　　谁不知道周清韵午餐通常只是一杯黑咖啡，她道：“不用了，你们去吧。”
　　。
　　录音工作室并没有确定的上下班时间点，完成工作就可以走人，因此纪瑶瑶和沈甜来到公司食堂的时候，别的部门里的人都还没有下班，二人用不着排队，顺利打上饭。
　　纪瑶瑶大学里不是点外卖就是出去吃，很少有吃食堂的经验，乍一感受还挺新奇，再加上刷的是沈甜的饭卡，她心生感激：“谢谢你呀。”
　　“都是同事，客气什么？”
　　纪瑶瑶正想再说些什么，旁边陡然响起一道雀跃的声音：“你是网上那个瑶瑶吗？瑶瑶，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种和粉丝相认的场景，纪瑶瑶经历过不少，果不其然，对方带着些羞涩地靠过来：“瑶瑶，我可以和你合拍一张吗？”
　　“当然可以。”没吃几口的纪瑶瑶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干净嘴。
　　对方将手机塞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沈甜：“这位同事，麻烦你帮忙拍一下行吗？”
　　沈甜云里雾里，看着纪瑶瑶甜甜笑着，和粉丝合拍了好几张，最后对方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她好半天才恍然大悟：“瑶瑶，原来你还是网红啊？我就说嘛，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靠脸吃饭简直是可惜了。”
　　“也没有啦，只是有些粉丝而已。”纪瑶瑶面带羞涩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这下沈甜更想不通了，网红收入不菲，她也是有所耳闻，纪瑶瑶何必舍近求远，来干cv这种工作？
　　大约是她困惑的表情太明显，纪瑶瑶不得不解释：“其实我会来到公司，也是有原因的。”
　　“咦？”
　　“为了我喜欢的人呀。”说到这儿，她俏皮地眨了下眼。
　　纪瑶瑶都快被自己这番话感动了，一个好好的网红，放着纸醉金迷的日子不过，来干这吃力不太好的活儿，不是为了爱情，还能是为了什么？
　　大约是洗脑太过成功，连纪瑶瑶自己都信了这番谎话，等到下午再继续配音的时候，任周清韵如何挑刺也不气恼，一遍遍练出她想要的效果。
　　一晃到了晚上九点过，录音室里的人都离开得差不多，周清韵揉了揉有些疲乏的眉心：“明天继续。”
　　明天还要这样来？
　　纪瑶瑶可受不了，她脸上堆起谄笑：“周导，我头一天上班，现在嗓子干得受不了，明天继续的话搞不好嗓子都会坏掉……”
　　周清韵定定看着她，似是想从纪瑶瑶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纪瑶瑶大大方方，任由她看。
　　周清韵眯起眼，做出退步：“好吧，等什么时候你休息好了，我们再来。”
　　说完这番话，她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录音棚。
　　眼看着周清韵身后的门被带上，纪瑶瑶猛地一跃，躺倒在沙发上，终于下班了！
　　纪瑶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下班的快乐，感觉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但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还不能表现出松懈，唯独现在这片刻，是属于她的。
　　辛苦疲惫有之，但还是难免有丝毫的满足，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拍了张录音室一角。
　　第一天上班，不发朋友圈说不过去，纪瑶瑶发布刚拍的照片，并配文：“新的开始，加油鹿小葵！”
　　叮咚一声响，手机传来消息提示，有人给她点赞了。
　　纪瑶瑶看了眼，又是该死的前男友，这男的除了花心之外，家境还算不错，原本纪瑶瑶还想将他放在自己的鱼塘里养养，这下她彻底忍无可忍，将他拉进黑名单，彻底放生。
　　接着又是一堆点赞，纪瑶瑶看得眉头紧皱。
　　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男人。
　　纪瑶瑶玩着手机，累昏了头的她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过去。
　　等纪瑶瑶再次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她眨了眨眼，一个翻身，噗通一下狠狠从沙发上摔下去。
　　纪瑶瑶痛得闷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处。
　　她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到处找录音室的灯光开关。
　　啪嗒一下，灯没有亮，纪瑶瑶这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
　　录音室里黑黢黢的，总有手机灯光找不着的角落，在那些黑暗里，纪瑶瑶觉得似乎藏着些别的什么。
　　她一步步后退，又蜷缩在沙发上。
　　纪瑶瑶想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可是她根本没记住，只好匆匆穿上鞋拿着包，打开门走出去。
　　脚步声咚咚回响在没有光的走廊内，纪瑶瑶终于瞧见电梯口那一点微蓝的光芒。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纪瑶瑶正要迈步进去，陡然似是想到什么，她转过身，又咬咬牙重新回到录音室里。
　　脑补了许多吓人的东西后，纪瑶瑶颤着手打开微信，给顾筠发送消息：“姐姐，你还在公司吗？”
　　此时此刻，顾筠正好走出办公室。
　　见到纪瑶瑶发来的消息，她勾了下唇角：“有事？”
　　消息刚发出的瞬间，对面的视频电话打过来。
　　顾筠似有短暂思忖，接通了来电。
　　不是记忆中那张明媚鲜艳的小脸，屏幕微光下纪瑶瑶脸色发白，眼中莹莹似有泪光闪烁，颤着嗓音道：“姐姐，我被忘在地下室了，我好害怕。”
　　面前的电梯门正好打开，顾筠迈入其中。
　　她不紧不慢，看了一眼按钮，习惯性按下负二楼停车场。
　　视频里纪瑶瑶吸了吸鼻头：“这里好黑，我好害怕，姐姐你能不能接我，我真的好害怕。”
　　电梯缓慢下行中，纪瑶瑶沉浸在自己过人的演技中，没有注意到顾筠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讽。
　　“不要怕。”她轻声道。
　　纪瑶瑶一半是真的害怕，一半在投入做戏，没有注意到顾筠身处的环境，只是哑着嗓音软软道：“可是我真的很怕，要是姐姐在这里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因为电梯内信号不好，二人视频通话被挂断。
　　顾筠抬眸，电梯正好行进到正一楼。
　　短暂的半秒内，顾筠挑了下眉，不禁轻啧了声，手指按下负一楼的按钮。


第11章 失控
　　视频电话因为信号太差被断开，纪瑶瑶捧着手机，轻轻咦了声。
　　她不死心，又发了条消息：“姐姐会来吗？”
　　没等到顾筠答复，纪瑶瑶陡然听见门外传来哒哒哒的响声，录音室原本应该是隔音的，可不知为何，这声音在走廊内回响，清晰无误地传入纪瑶瑶耳中，在她耳边盘旋。
　　她浑身僵住，仔细一听，发现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动静。
　　一瞬间，所有看过听过的诡异都市传说都涌入纪瑶瑶脑海中，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像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纪瑶瑶身上汗毛不由得竖起，屏住呼吸。
　　她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祷告：“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
　　凉气从纪瑶瑶的后背冒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高跟鞋脚步声愈来愈近，纪瑶瑶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想逃，却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吓得僵住动弹不得。
　　等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的那一刻，纪瑶瑶像是被谁掐住喉咙，想叫都叫不出来，瞳孔死死盯着从门缝里漏出来的那道光。
　　顾筠伸手一推，没有关紧的门被打开了，她抬起手机电筒光晃了晃，看见双手环膝瘫坐在沙发上的纪瑶瑶。
　　纪瑶瑶脸上似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她一摸，是自己无意间被吓出来的眼泪。
　　看清来人是顾筠，纪瑶瑶缓了口气，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中：“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不是她叫自己来的么，顾筠伸手将人扶住，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怀中的人脸上写满惊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充盈着泪水，鼻尖也可怜兮兮地泛红，身躯还在微微颤抖。
　　顾筠原以为纪瑶瑶是故意做戏给自己看，这样一瞧，才发现她似乎真是吓得不轻。
　　“我刚好结束今天的工作，就过来了。”顾筠道，“先出去再说。”
　　纪瑶瑶连连点头，返身去拿自己落在沙发上的包。
　　这么一小段路，她也没撒开紧握着顾筠手掌的手，就像小孩子似的，依恋着身边唯一有安全感的人。
　　。
　　顾筠将人带到她的车上：“这么晚，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嗯。”纪瑶瑶嗓音黏软，乖乖系上安全带，冷静下来的她，心中却已经有了盘算。
　　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纪瑶瑶当然不会白白放过，她轻嗅车里独属于顾筠的淡淡雪松木香水气息，侧头过去看她。
　　女人正全神贯注掌握方向盘，没有察觉到纪瑶瑶的目光，此刻的她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意，前视的眸中也尽是淡漠。
　　难怪顾总有钱有势，长相也是顶尖，却没有产生过任何绯闻。光她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就不知能吓走多少追求者。
　　纪瑶瑶若有所思。
　　想到这儿，她心中又有丝丝缕缕的得意，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顾筠，却曾和自己同床共枕，她要是不使点手段近水楼台先得月，都对不起上天赐予的这份机缘。
　　尽管有些困，纪瑶瑶还是用指尖掐了掐掌心，不肯让自己睡过去。
　　从公司到纪瑶瑶家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车停在楼下，纪瑶瑶解开安全带：“今晚麻烦姐姐了，还是先上楼歇歇吧？”
　　“不了。”顾筠指尖无意识敲击方向盘，“我还有事。”
　　“好。”纪瑶瑶乖乖点头，语气里难掩落寞，“那我先走了，姐姐晚安。”
　　说罢，纪瑶瑶推开车门走下去，谁知脚刚踩到地的瞬间，她一个趔趄向下倒去：“哎呀——”
　　“怎么了？”顾筠扭过头。
　　“没什么。”纪瑶瑶忙摇头，“只是先前在录音室的时候从沙发上摔下去，好像一不小心扭到脚踝了。”
　　她故作坚强，扶着车门站稳，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向前跳了半步，转身将车门关上：“我回去敷点药就好，姐姐再见。”
　　这种时候，顾筠要是再无动于衷，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她熄火下车：“我送你上楼。”
　　伸手扶住顾筠的肩，纪瑶瑶唇角悄然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实在是太麻烦姐姐了，真不好意思。”
　　。
　　门锁刚一打开，便听见喵的一声，纪瑶瑶的猫迈着小碎步迎上来。
　　“醋醋～”纪瑶瑶一把将小猫捞入怀中，抱着它狠狠一通揉，“妈咪回来了，有没有想妈咪？”
　　布偶猫睁着它蓝汪汪的眼睛，侧头去看顾筠这个陌生人。
　　既然来了，纪瑶瑶就没有将人放走的打算，她伸手将门带上：“姐姐喜欢猫吗？我们家醋醋可亲人了，一点都不怕生。”
　　顾筠瞥了一眼已经越过纪瑶瑶的肩，试图往自己身上爬的醋醋，她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稍微勾了勾：“喜欢。”
　　二人靠得极近，纪瑶瑶甚至能感受到，顾筠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她不由得微微红了脸，目光闪烁地看向顾筠。
　　被忽视的小猫咪不悦地喵了声，从纪瑶瑶怀中跳出去，一窜就没了踪影。
　　纪瑶瑶没有管它，而是踮起脚，伸手勾住顾筠的脖颈，鼻尖亲昵地贴上她的脸颊：“可惜醋醋已经有主人了，不过瑶瑶还没有，那瑶瑶做姐姐的小猫咪好不好？”
　　话音未落，纪瑶瑶的腰间被一只手紧揽住。
　　她轻呼一声，顺势更亲密无间地跌入顾筠怀中。
　　顾筠眸色晦暗，藏着些纪瑶瑶看不懂的东西：“你嘴唇破了。”
　　纪瑶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先前在录音室被吓得咬破的，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顾筠的吻已经俯身落过来。
　　和上次醉酒不同，这一次顾瑶瑶的意识很清晰，感知也同样清晰。
　　顾筠舌尖舔过她破皮的下唇，唇瓣上隐约传来的痛觉叫纪瑶瑶忍不住轻嘶了声，她浑身一颤，被眼前之人慑人的气势所笼罩，纪瑶瑶竟是下意识想逃。
　　可惜顾筠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骨节分明的五指插/入纪瑶瑶发丝间，按住后脑勺，不给她片刻喘/息的时机。
　　为了在顾筠面前更显清纯，纪瑶瑶原本青棕色的长发不久前被她特意染回黑色，眼下乌黑头发与白皙五指相纠/缠，自是前者先败下阵来，输得一塌糊涂。
　　纪瑶瑶莫名心头有些慌，脸上也是滚烫。
　　她醉酒那夜，也是这般的么？是不是太过火了点？
　　然而此刻纪瑶瑶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星星之火燎起来，便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在顾筠的掌控之中，从门口一路被带进卧室里，二人齐齐跌倒在床上。
　　意识因为缺氧而模糊不清之际，纪瑶瑶似乎听见顾筠在耳边轻声笑道：“好软。”
　　纪瑶瑶这下不止脸发烫，似乎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快要烧起来，她小巧粉嫩的脚趾不由得蜷缩起来。
　　人与人之间大抵就是这么不公平，被顾筠折腾得哭着求饶的那一刻，纪瑶瑶泪眼朦胧地想——上天给了她让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财富和美貌不说，就连折磨人的手段，顾筠怎么也这般厉害？
　　纪瑶瑶刚一走神，顾筠便不轻不重地在她肩头咬上一口：“瑶瑶在想什么？”
　　纪瑶瑶委屈巴巴地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她不说，顾筠也并不追问，只是亲吻着她柔嫩的肌肤继续做。
　　久得纪瑶瑶看向天花板上那盏吊灯，似乎一直在晃，灯光刺得纪瑶瑶眼花，她费力伸出手，按下灯光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里彻底黑暗，早已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一丝光都照不进来，纪瑶瑶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做了件傻事。
　　当人的视觉被隔绝时，感官便分外清晰，譬如此刻，顾筠拂在她肌肤上的气息都叫纪瑶瑶浑身一个激灵，更遑论别的动作。
　　纪瑶瑶又累又困，想叫顾筠停下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原本贴在她脸颊处的唇瓣一点点向下滑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她竟然！
　　纪瑶瑶下意识紧咬住下唇，又因为唇瓣上传来的痛觉不得不收住，她扭过头去，咬住枕头角。
　　鹅绒枕被纪瑶瑶的眼泪浸湿，泪水一半是爽的，一半是困的。
　　纪瑶瑶感觉自己今夜恐怕要因为水分流失过多而虚脱。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起初还能随着顾筠发出声音，最后却是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卧室门外醋醋拿爪子沙沙刨门，发出“喵喵”叫声。
　　平时都是它陪自己主人睡觉的，可今天晚上，醋醋被拒之门外。
　　纪瑶瑶听见外头的猫叫声，霎时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将枕角咬得更紧。
　　毕竟醋醋在她眼中，就如同一个小孩子般，而自己竟然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纪瑶瑶莫名生出背/德的错觉。
　　顾筠似乎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怕什么，只是一只猫而已。”
　　纪瑶瑶没有力气回应她，只得胡乱支吾了声，眼皮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顾筠再次打开房间灯。
　　纪瑶瑶的卧室被保洁阿姨收拾得纤尘不染，唯独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来不及捡，顾筠垂眸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女子，隐约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


第12章 催婚
　　等纪瑶瑶醒来时，枕畔早已空无一人。
　　她不清楚顾筠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昨夜朦朦胧胧睡过去时，还是她替自己擦的身子。
　　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纪瑶瑶不禁轻嘶一口气。
　　人呐，不得不服老，年轻时候整夜泡吧蹦迪都精神奕奕，现在折腾一晚上，纪瑶瑶感觉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抬起酸软的手臂，摸过手机看了眼，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纪瑶瑶自由散漫惯了，手机平时都是设置的免打扰静音，就连沈甜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也才看到：“瑶瑶，你今天不来录音室吗？”
　　cv这份工作和坐班不同，用不着准时打卡，再说纪瑶瑶累得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哪会委屈自己去上班：“嗯，麻烦甜甜帮我给老陈请个假，拜托拜托～”
　　老陈是整个配音部的主管，部门的大小事都由他安排。
　　第一天沈甜照做了，第二天纪瑶瑶继续请假的时候，电话那头沈甜迟疑了：“老陈平时挺严格的，现在工作任务重，瑶瑶你连请两天，他会不会不批准呀？”
　　话一说出口，听见脚步声的沈甜转过身吓了大跳，身后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不是她口中严格的老陈还能是谁？
　　谁知老陈比她还慌，接过沈甜手中的话筒，一改平日严肃，乐呵呵道：“瑶瑶是吧？”
　　“啊对对，我是老陈。”
　　“别听她瞎说，年轻人有自己的事嘛都能理解，理解万岁，没，工作能多到哪儿去，等你休息够了，什么时候想来上班也不迟。”
　　“好的，再见。”
　　沈甜目瞪口呆地看着老陈挂断电话后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磕磕绊绊开口：“陈、陈主管？”
　　“小沈呀……”老陈叹气，“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里面的深浅。”
　　见沈甜这嫩瓜秧子一脸洗耳恭听，老陈觉得自己有义务耐心解释：“你看这个纪小姐，长得又漂亮，打扮得也时髦，像是缺钱的样子吗？用得着为了钱来咱们这儿苦哈哈上班？”
　　沈甜摇摇头。
　　老陈又道：“人家纪小姐进咱们部门，是上头直接安排的，连面试应聘都跳过，这你还不懂？”
　　沈甜瞬间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公司不分大小，难免都有几个跟老板沾亲带故的关系户，反正这些人吃的空饷也归财务部管，他们这些老老实实的打工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小心着别把人得罪就行了。
　　只是这纪小姐不知何方神圣，不随大流去人事部后勤部养老，偏来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录音棚。
　　不过想起昨日纪瑶瑶那一副好嗓子，沈甜又有些惋惜，她原本还期待着纪瑶瑶配出惊艳四座的作品来，看来也只能是奢想了。
　　对于配音室发生的对话，纪瑶瑶一概不知，请假一时爽，一直请假一直爽，她在家里连着躺了整整三天。
　　对比出真知，只有上过班的人，才能体会到宅家是多么快乐。
　　纪瑶瑶甚至放纵自己，叫了份炸鸡外卖。
　　啃一口脆皮鸡翅，喝一口肥宅快乐水，我欲成仙，快乐齐天！
　　只不过当她第无数次打开手机时，这份快乐被冲淡了不少——整整三天过去，顾筠都没有主动给自己发过消息。
　　醋醋正迈着猫步凑过来，嗅桌上的炸鸡，前腿扒拉着茶几边缘，小心翼翼地在鸡腿上舔了口。
　　纪瑶瑶长叹了口气，将猫咪捞入怀中：“宝～别再舔了宝～当舔猫是没有前途的，快帮妈咪想想办法，我要怎样才能勾住顾总的心呢？”
　　“喵～”
　　小猫咪睁着蓝汪汪的眼睛，无辜地叫了声。
　　“你也觉得我应该主动出击对不对？”纪瑶瑶双眸弯成月牙，边rua猫边若有所思。
　　她和顾筠这个关系，实在是有点复杂。
　　纪瑶瑶有所耳闻，不少嫁入豪门的女人靠的是孩子这个杀手锏，可自己和顾筠做了又不会怀孕，更别想母凭子贵。
　　她唯一的筹码，便是向顾筠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任她撷取。
　　原本为了将顾筠勾到手，纪瑶瑶可是煞费苦心，做了一番功课的，功课主要内容当然是怎么在床上将顾筠伺候得开心。
　　可除去阴差阳错的第一次不算，第二次纪瑶瑶蓄意勾/引，照样也没成功上手——毕竟大前天夜里，她真是累得一滴都没有了，哪还有力气去伺候人。
　　纪瑶瑶陷入沉思。
　　没等她想清楚，纪瑶瑶的思路被来电铃声陡然打断，看了眼来电人，她长叹一口气接通：“喂，妈？”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纪瑶瑶顿时戴上痛苦面具：“哪里好了？那个男人的照片我看过了，满脸横肉，怎么配得上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你女儿我？！”
　　“门当户对又怎么了，我跟他的颜值不登对。”
　　面对来自亲妈的催相亲，纪瑶瑶早已应付得对答如流：“总之你少管了，也别再给我发那些丑男人的照片，我在北京这边过得挺好的，才不要回家嫁人呢。”
　　要嫁，她也得是嫁最顶尖的。
　　她连珠炮似的，纪母张玉兰根本说不过她，只得放缓攻势：“瑶瑶，不是妈唠叨，你说你翻年就二十五了，成天这样漂着像什么话，老王家的女儿和你一样大，去年就和高中同学结婚了，这女人呀，上了年纪可就不值钱了……”
　　放在以前，纪瑶瑶或许还能对自己亲妈的话有几分认同，可现在，她只能嗤之以鼻——像顾筠那样的有钱女人，恐怕再过三十年，照样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去倒贴。
　　她翻了个白眼：“我哪有漂着，妈，我当网红挣的钱可不少好吧？”
　　“那网红毕竟是吃青春饭的，能吃个几年，我和你爸不差钱，也不图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在父母身边，安安稳稳地找个正经工作。”
　　“谁说我没有正经工作了？”纪瑶瑶反问，“妈你是不是成天光顾着打麻将，连你亲女儿的朋友圈都不看，周清韵你听说过吗？人家可是前途无量的大导演，前些天我还在给她的电影配音，人家周导可是非我不可，这不算正经工作？”
　　周清韵算不算大导演纪瑶瑶不清楚，但在这种时候，她必须得是。
　　张玉兰果然被纪瑶瑶唬得一愣一愣的，光顾着问她工作上的事，忘了原本是为了催婚而来。
　　最后挂断前还不忘嘱咐纪瑶瑶：“那你可得好好干，别跟你哥一样，整日就知道同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你爸现在都不敢放心将家产放到他手上。”
　　挂断电话，凉下来的炸鸡已经不香了，油脂浸透纸盒，纪瑶瑶顺手将它们扔进垃圾桶里，轻车熟路地拨通唐若云电话：“有空吗？晚上出来喝酒。”
　　。
　　灯红酒绿，噪音喧嚣，在这种掩护下，最是适合闲聊交谈。
　　唐若云不以为意地转动酒杯：“我当是什么呢？不就催婚吗，哪个当妈的不催，我妈前不久也催来着。”
　　“那你怎么办？”
　　“我就说金融业总加班，没空。”
　　纪瑶瑶闷了一口酒：“那阿姨总不会也给你发相亲对象的照片吧？”
　　她又补充了句：“真是丑得辣眼睛。”
　　“那倒没有。”唐若云道，“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妈，她替你相的人能丑到哪儿去？你呀，就是太颜控。”
　　唐若云一语中的，纪瑶瑶大学在全国顶尖艺术院校读的表演专业，整个年纪都是俊男美女，挑不出一个丑人。
　　后来混网红圈子，认识的人也大多比普通人精致，是以难免有些眼高于顶，普通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最后挑来挑去挑中庄谋，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跟他的未婚妻睡上了。
　　怎么又想到顾筠这儿了，想起她对自己的忽冷忽热，纪瑶瑶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真是太难了。”
　　唐若云算是跟她穿一条秋裤长大的，哪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往好里想想，珠穆朗玛峰要是人人都能攀登上，那还叫世界第一高山吗？至少你已经是里面的佼佼者。”
　　纪瑶瑶抬起头：“唐若云。”
　　“嗯？”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纪瑶瑶道，“你那辆迈巴赫还在开吧？”
　　“没换，你要用就拿去开。”
　　“不是。”纪瑶瑶道，“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好歹也是个正宗京城白富美，什么时候开着你的豪车来咱们公司转悠转悠，让顾筠她有点危机感，懂吗？”
　　唐若云被逗笑了：“瑶瑶，你当这是演电视剧呢，你是不是到时候还得叫我俩要打去练舞室打？”
　　。
　　大概是真被走投无路的纪瑶瑶傻到，几天后，当唐若云开着这辆迈巴赫时，蓦地回想起当时二人的对话，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坐在副驾驶上的短发女生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轻声问道：“阿姐有什么开心事吗？”
　　阿姐这个称呼，五六年来，唐若云早就听林木念过无数次。
　　从林木还是个读初中的小姑娘，而去山区支教的唐若云正巧去辍学的她家里家访时。
　　林木在泥土堆的屋子里，给她搬出一张木头做的小板凳，用当地的方言唤她：“阿姐，坐。”
　　这一声阿姐，便叫唐若云再也放心不下，好说歹说，终于在她保证自己将一直资助被迫辍学的林木下，她的家人才同意让女孩重返校园。
　　好在林木也算争气，在唐若云的资助下，成绩永远是全级第一，高考更是一鸣惊人，成为当地的市状元，当上唐若云的学妹。
　　今天周末，唐若云便是带着她，去博物馆逛逛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唐若云唇角上翘，“我有个朋友，真的是朋友，她最近呢，想要追求一个求而不得的人，已经难得快要发疯了。”
　　“求而不得么……”林木长睫似是颤了颤，不知在想什么。
　　十字路口刚好红灯，唐若云踩下刹车，扭头过去看身旁长大了不少的小姑娘。
　　自从年少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亲情对唐若云的影响，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唯独林木，是她看着长大的，也算是唐若云养出来的，在她眼中，林木可以说自己的亲妹妹。
　　记忆中黑乎乎的小女孩逐渐长大成人，如破茧成蝶般，四肢和眉眼俱是舒展开来，精致得不像话。
　　从前为了节约钱，林木习惯留着一头短发，现在已经养成习惯，清晨的阳光从玻璃照进来，给她渡上一层少年人独有的光晕。
　　纤细，而又充满生机，和唐若云这种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全然不同，那是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清澈。
　　将一个小姑娘养成这样，唐若云心中突然生出成就感，伸手揉了揉林木的头顶：“这种事情，你还小，说了也不会懂。”
　　“阿姐。”林木眸底闪过一抹不被人察觉的郁色，“我已经成年了。”
　　她才不是小孩子。


第13章 接机
　　纪瑶瑶在家里躺了整整一周，中途甚至在微博上发了两条商家推广，还是没等来顾筠的主动联系。
　　倒是先等来了周清韵的电话：“纪小姐休息了六七天，嗓子也该养好了吧？如果还没好的话，需要我帮你挂个专家号吗？”
　　若是先前没有在自己亲妈那儿夸下海口，这种看人脸色的累活儿，纪瑶瑶指不定就撂担子不干了。
　　可自己吹的牛，就算吹破了腮帮子也不能泄气，纪瑶瑶依依不舍地离开家中两米宽的大床，再次出门上班。
　　兴许是想着要给总催自己回家相亲的老娘做出一番成就看看，这一次的试音，任凭周清韵怎么挑刺，纪瑶瑶也低眉顺眼，顺着她的要求来。
　　不知不觉间，一个上午过去了。
　　“还不错。”全程监听的周清韵神色显然比上次缓和许多。
　　她转头朝助理询问自己的日程过后，才接着道：“最近电影后期需要重新制作，我暂时腾不出空来监督配音，希望纪小姐能借这段时间通读所有台词，做足准备。”
　　周清韵第一次同她说这么多话，显然是很重视这部电影。
　　纪瑶瑶巴不得周清韵凭借这部电影声名大噪，自己也好跟着长脸面，她小鸡啄米般点头：“周导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周清韵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听话，脸上浮现几分哂笑，没有多说什么。
　　等她走后，纪瑶瑶也离开录音室，上楼回到自己的工位，她慢悠悠从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拿出散粉和防晒，嘴里哼着小曲儿开始补妆。
　　山不来就她，纪瑶瑶总得自己去就山。
　　补好妆后，纪瑶瑶随手将上半身淡紫色BM风紧身针织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解开，露出精致锁骨下的雪白肌肤，以及若隐若现的好身材，这才满意地走出办公室。
　　这可不是纪瑶瑶自作多情，上次在床/上的时候，顾筠显然是极喜欢这个位置，又是啃又是咬的，留下的红/痕都好几天才消。
　　总裁办公室的方向并不难找，从电梯口出来，纪瑶瑶直接顺着楼层指示图朝顾筠的办公室走去。
　　意料之中，她被前台拦下来：“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
　　纪瑶瑶要是有才怪了。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上来，她心中早已有自己的盘算，纪瑶瑶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工牌：“我是公司员工，找顾总有事商量。”
　　“不好意思小姐。”前台见惯了这种情况，不过看在眼前是个大美人的份上，温声解释，“您必须要提前和顾总的助理预约才行呢。”
　　纪瑶瑶不动声色，将长发撩到耳边：“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是和顾总有些私事要说。”
　　前台似乎有些为难，纪瑶瑶见状顺势将手搭在接待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神色似乎有些受伤：“难道我看起来就像坏人吗？”
　　美人撒起娇来，不分男女，大多是难以抵抗的，前台实在是招架不住：“纪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不能放你进去，更何况我们顾总三天前就出国了，她现在也不在公司。”
　　“出国？”纪瑶瑶霎时瞪大眼，没想到顾筠竟然一声不吭就消失了，“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抱歉，这是顾总的隐私，我真不能告诉您。”
　　纪瑶瑶咬咬牙，正打算再追问，冷不丁身后一道戏谑的男声响起：“看来这位小姐真的很关心顾总的去向，你告诉她也没关系。”
　　纪瑶瑶回过头，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他身高腿长，只消两步便走到纪瑶瑶身边。
　　她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竟然与顾筠有三四分相似。不过比起顾筠来，还是少了那么些沉淀出来的气度，和上位者的威严。
　　且前台对男人的称呼很是恭敬：“顾经理好。”
　　纪瑶瑶若有所思，心中有了猜测。
　　被称作顾经理的男人接着之前的话头道：“姐姐她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忙查看后台顾筠的行程：“顾总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预计中午十二点到达南苑国际机场。”
　　“这位小姐听清楚了吗？”男人侧过头来，笑着看她，“你可以到时候再来。”
　　“谢谢。”纪瑶瑶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话虽如此，她离开时的脚步却放得很慢，像是刻意再等着谁。
　　纪瑶瑶可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姑娘，方才男人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有意思。
　　好不容易有个打入顾家内部的机会送上门来，她当然不能错过。
　　果不其然，不到几步的距离，男人就追上来。
　　三言两语间，纪瑶瑶便顺利将自己想要的消息套到手——这位年纪轻轻的顾经理便是传闻中顾总的弟弟顾斐然，顾家的二公子。
　　顾斐然毕业后进公司不过半年，显然没有顾筠位高权重，但毕竟有那个姓在，也算未来可期。
　　如果是以前，纪瑶瑶说不定会为顾斐然明显的讨好动心，只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过顾筠之后，她对庄谋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旁的男人更看不上。
　　啧，纪瑶瑶不禁被自己的精神感动。
　　这年头，像她这么钟情的女孩可不好找，偏生顾筠还不知珍惜，真是岂有此理！
　　。
　　晚上九点，飞机延误的顾筠才从机场出来，结束为期整整五天的国外考察，女人神色间却没有丝毫疲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跟在她身旁提行李箱的助理道：“顾总走左边，司机已经在前面等着。”
　　顾筠颔首，正打算走过去，人来人往的出口处，陡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呼喊：“姐姐，这里～”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顾筠下意识的反应比大脑思考的速度更快，回头看去。
　　纪瑶瑶打开车门，欢欢喜喜地小跑过去，一把接住助理手上的行李箱：“我来接姐姐了，走，上车。”
　　说着，她便拖着行李箱朝自己的车跑去，像是生怕顾筠不答应般。
　　“这……”助理李薇傻眼了，朝纪瑶瑶的方向看看，又看向顾筠。
　　“你先走就是。”顾筠唇角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脚步也转了个方向，“不用管我。”
　　纪瑶瑶刚将行李箱关进后备箱，便看见顾筠等在车门边，显然是在等着自己。
　　与此同时，顾筠也在打量着纪瑶瑶：“怎么遮得这么严实？”
　　她说的是纪瑶瑶脸上，又是墨镜又是口罩，头上还戴着鸭舌帽，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人家大小也是个网红嘛。”纪瑶瑶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腕，“万一到时候粉丝太多，引起交通拥堵就不好了。”
　　这当然只是纪瑶瑶的借口，她有粉丝不假，认识顾筠的人同样不少，机场本来就人多，纪瑶瑶只是怕两人在一起被谁拍到了，照片让庄谋瞧见可就不好了。
　　毕竟这位可是人家的正牌未婚夫，纪瑶瑶要想撬墙角，当然得徐徐图之，不能太明目张胆。
　　坐到车上，纪瑶瑶才取下脸上的装备，捏着嗓音侧过头同顾筠撒娇：“姐姐看我瘦了没有？人家这几天可是想你想得饭都吃不下。”
　　顾筠轻笑，见昏暗车灯下，纪瑶瑶水汪汪的眸子眼巴巴盯着自己，她不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瘦不瘦的，顾筠没看出来。
　　只是目光顺着纪瑶瑶的眉眼划下，略过她挺翘小巧的鼻尖，顾筠不禁被她的泛着光泽的唇瓣吸引。
　　纪瑶瑶的唇角是天生上翘的，无论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像是在笑着，极讨喜的一张脸。
　　顾筠陡然生出心痒，俯身在她柔嫩的唇角轻啄一口。
　　如蜻蜓点水般，只是轻轻一下，却叫纪瑶瑶心头不禁炸开五颜六色的烟花。
　　她真恨不得顾筠能多亲自己几口，谁知女人却停下来问起正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纪瑶瑶不敢隐瞒，“当然是问前台知道的啦。”
　　顾筠静静看着她，似是不大相信这个说法，纪瑶瑶只好一五一十地将顾斐然的事交代出来。
　　她突然生出试探的心思：“顾经理还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姐姐，你不会生气吧？”
　　顾筠眸中的柔意消散尽去，酝酿着些纪瑶瑶看不懂的暗光：“你是说，顾斐然对你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纪瑶瑶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斐然一口一个姐姐，显然是极其敬重顾筠的，可顾筠提起他，却像是多了几分冷意，全然没有亲姐姐对弟弟的呵护。
　　见顾筠不出声，不知在思索什么，纪瑶瑶心里一急，来不及多想，忙伸手将人抱住：“不过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怕什么？”顾筠这才伸手揉她的长发，脸上神色莫辨，“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纪瑶瑶倒是怕她不肯吃了自己，正打算撒娇糊弄过去，肚子却是早她的嘴一步，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二人俱是一愣，纪瑶瑶这才想起，原本顾筠下午三点到的飞机，延误了九个小时，这九个多小时内，纪瑶瑶生怕错过了，就守在机场外边，别说吃饭，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第14章 睡觉
　　尽管腹中空空如也，纪瑶瑶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顾筠开口前出声：“机场的东西都不好吃，姐姐，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机场东西不好吃只是借口，纪瑶瑶想借机先摸到顾家才是真。
　　她的小心思，顾筠如何看不出来，她没有出声。
　　既然不说话，纪瑶瑶就当她默认了，她在驾驶座上坐稳，打开导航地图，卖乖般捧到顾筠跟前：“姐姐可以定位一下目的地吗？”
　　顾筠垂眸，接过她的手机，在上面定位到离机场最近的那套顾家别墅，点下开始导航。
　　语音播报瞬时响起：“前方道路直行，两百米后右转进入主道，前方有违章拍照。”
　　纪瑶瑶唇角悄然勾起，像一只偷到腥的小狐狸，一脚踩下油门。
　　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车子开到顾家别墅前。
　　这里是早些年开发的山景别墅群，能住进来的人都非富即贵，小区绿化度高，路灯下树影憧憧，桂花淡香从车窗飘进来，偶有几声有气无力的蝉鸣，隐约预示着秋的到来。
　　车速放缓，从车窗吹进来的微风拂面，纪瑶瑶惬意地眯起眼睛。
　　“到了。”身旁顾筠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纪瑶瑶停下车，隔着围墙看见里面轮廓绰约的别墅没有亮灯，显然是没有人在。
　　路灯的光也被绿树浓荫所遮盖，倒是下车之际，纪瑶瑶瞥见草丛的暗处绿光闪烁，萤火虫盘旋飞舞，好不自在。
　　这样一套价格上亿的别墅，纪瑶瑶再当一百年网红恐怕也挣不到花园的首付。
　　想到就连萤火虫都比自己住得要好，纪瑶瑶心中便充满斗志，忙下车帮顾筠取行李箱。
　　别墅里虽然没人，但照样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擦得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几乎都可以倒映出人影，水晶灯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眼花。
　　墙上挂着几幅画，纪瑶瑶匆匆扫过，顿时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先前庄谋喜欢画，纪瑶瑶为了投其所好，恶补过一些知识，这些画随便一幅都价值连城，足够放进博物馆裱起来隔着玻璃柜供人观赏，可在顾家，它们不过是墙上随意的装饰品，根本不值一提。
　　“想吃什么？”顾筠问道，“我叫阿姨起来做。”
　　原来还有管家阿姨在，纪瑶瑶眼珠一转，当然不能错过这大好机会：“已经这么晚，不用麻烦阿姨了，我可以借姐姐的厨房用一用吗？”
　　“可以。”
　　顾筠倒想看看，她能做出些什么来。
　　在顾筠的许可下，纪瑶瑶大大方方登堂入室。
　　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纪瑶瑶对于这一点深谙于心。
　　她先是看了眼冰箱，食材很丰富都是新鲜的，只是这么晚再加上饿得慌，纪瑶瑶也来不及大展身手，而是直接在雪平锅里烧水准备煮面。
　　等水开的工夫，纪瑶瑶将洗净的小葱切成段，另取一口煎锅，加热倒油，油热后将葱段放进去小火慢炸。
　　纪瑶瑶是江浙人，家里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她的嘴自然也被养叼了，后来出国留学，吃不惯国外的饮食，被迫练出一手好厨艺，寻常一碗葱油面更是不在话下。
　　大约是太久没有自己亲手做过饭，纪瑶瑶不由得找回些读书时轻松的感觉，她嘴里哼着小曲，用筷子扒拉油锅里的葱段。
　　顾筠原本懒得进书房，直接在餐桌旁处理工作上的事，可渐渐的，她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目光透过玻璃门落到那个忙活的背影身上。
　　最近降温，纪瑶瑶今天穿着一件浅色卫衣和棉质阔腿裤，很是休闲的穿搭。
　　明明是宽松的打扮，顾筠却蓦地想起，那掩在衣服下的腰肢是何等纤细，雪白肌肤在掌心软嫩的触感……
　　顾筠一时走了神。
　　直到视线中的人猝不及防转过身来，顾筠目光霎时垂落，不动声色地落回电脑屏幕上。
　　纪瑶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双手端着一盘面走到餐桌前，笑眼盈盈：“姐姐快尝尝我做的葱油面怎么样？”
　　顾筠没有多言，拿起筷子直接吃面。
　　面条上面，纪瑶瑶还用剩下的葱油煎了个溏心蛋，煎蛋外皮酥脆，内里软嫩，与顾筠尝过的大厨手艺不相上下。
　　顾筠抬头，便看见纪瑶瑶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是在等她的评价。
　　她不禁唇角勾了下：“你不饿吗？”
　　饿归饿，不过比起美食，纪瑶瑶更想尝点别人，譬如眼前忙着工作，看起来无比清冷禁欲的顾筠。
　　更遑论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顾筠不知何时换下在外的那一身行头，浅白色吊带背心外披着件针织外套，冷暖交织的桦茶色衬得她宛如一尊温玉。
　　纪瑶瑶这才发觉，顾筠在人前时，总是姿态凌厉的，但褪去财富权势赋予她的气势，此刻的她，棱角竟也有几分柔和，叫人忍不住想要与之亲昵。
　　只可惜纪瑶瑶有贼心没贼胆，她灰溜溜地退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吃面。
　　磨磨蹭蹭吃完面，已经是晚上十点过，顾筠就算再无情，也不可能这个点让她一个人离开，她将纪瑶瑶安排在二楼的客房。
　　纪瑶瑶想要的当然不止于此，她决定先洗个澡再说。
　　与此同时，顾筠仍在餐桌旁忙着处理工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赤脚踩着地板，从楼梯上下来。
　　直到纪瑶瑶刻意将手中的水杯往茶几上一放，磕出清脆声响，顾筠才下意识回过头。
　　纪瑶瑶笑着朝她走过来：“姐姐这么晚还在忙工作吗？”
　　她身上裹的是客房的一次性浴巾，明明不过一块大白棉布，在纪瑶瑶身上，硬生生穿出风情万种的味道。
　　顾筠眸子眯了眯，没有说话。
　　待纪瑶瑶靠近时，她闻见她洗过的发丝间淡淡的芬香。
　　纪瑶瑶就像夜里出来引诱书生的狐妖，眼神直勾勾看着顾筠，分开坐到了她腿上，隔开她和电脑间的视线，让顾筠只能看到自己。
　　纪瑶瑶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感觉自己的腰间被一双手揽紧。
　　她轻呼一声，任顾筠将头埋到脖颈处。
　　刚洗过澡的肌肤原本带着凉意，此刻被炽热呼吸略过，变得分外敏感，是以被顾筠咬住时，纪瑶瑶的手指不禁揪紧她肩上的衣料。
　　顾筠的长发亦摩擦过纪瑶瑶的肌肤，酥痒的触感叫她下意识向后躲，后背却被餐桌边缘抵住。
　　眼下，纪瑶瑶倒真成了自作自受，她嗓音变哑，忍住身躯的颤栗，凑到顾筠耳边轻声道：“别、别在这里，到床上去。”
　　顾筠眸光微沉，似是没听见纪瑶瑶说的话，动作不曾停下来。
　　直到纪瑶瑶气急败坏，手捏成拳，不轻不重地锤了下她的肩。
　　顾筠动作顿住，目光上扬，静静看着纪瑶瑶。
　　她的神色里辨不出喜怒，纪瑶瑶被看得心慌，只好双手揽住顾筠脖颈撒娇：“这里都是落地窗，我害羞嘛。”
　　顾筠似是不知想到什么，在她耳边轻声道：“瑶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热气顺着纪瑶瑶的耳廓直往里钻，她不禁躲了躲，却因为与顾筠贴得太近躲不开。
　　纪瑶瑶好说歹说，总算将顾筠哄到床上。
　　衣衫同浴袍落在床前地上，纪瑶瑶没忘记先前自己打算好的事，她鼓起勇气，握住顾筠的手腕，顺势一翻。
　　顾筠没有防备，被她按/倒在身。下。
　　房间里的灯没有关，顾筠抬起头，纪瑶瑶清晰地从她脸上看出质问。
　　“我也想让你快乐。”纪瑶瑶鼻尖轻蹭顾筠的脸颊，“不行吗？”
　　见顾筠没有说话，纪瑶瑶小心翼翼的，在顾筠唇瓣上轻咬一口，她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忙移开唇，又向下滑去。
　　纪瑶瑶头一回干这种事，手都是抖的。
　　正在这时，顾筠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眸中藏着些纪瑶瑶看不懂的东西，轻声道：“睡觉吧？”
　　睡、睡觉？她们现在不就是在……
　　直到顾筠啪地一声关掉床头灯开关，纪瑶瑶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睡觉，真的只是睡觉。
　　纪瑶瑶试着手腕挣脱顾筠掌心，却被她握得更紧。
　　顾筠常年有健身的习惯，纪瑶瑶的力气根本抵不过她。
　　几番反抗无果后，纪瑶瑶闭上眼睛，真的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第15章 邀请
　　纪瑶瑶浑然不觉，在自己睡着后，有一双清泠的眼眸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打量着她。
　　顾筠的目光很清醒，丝毫没有困意。
　　她背靠着床头，眸子里暗沉沉的，似深不见底的汪洋，就连月光也无法照亮。
　　顾筠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纵容这个所有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女人得寸进尺，方才还差点让她得逞。
　　心头不觉浮上一抹焦躁，顾筠无意识想要点一支烟，却想起早在成年后，她就戒掉了抽烟这个不良习惯。
　　她的唇线不悦抿紧，看向睡梦中依旧唇角上翘的纪瑶瑶。
　　就连梦里都那么高兴？
　　有什么可开心的？
　　顾筠心中甚至生出几分恶念，想将睡得正香的纪瑶瑶弄醒，看看她的会是什么反应。
　　她到底还是没有这么做，修长手指捏了捏眉心，顾筠选择躺下去。
　　主卧的床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中间空出一大片。
　　顾筠刚闭上眼，便听见窸窣动静，枕旁原本平躺的纪瑶瑶朝她的方向翻了个身，顺势将手臂搭在她腰间。
　　纪瑶瑶还不知好歹地贴过来，她浅浅起伏的鼻息就在顾筠脖后徘徊。
　　顾筠动作一僵，浑身紧绷，最终还是没有将人推开，而是选择闭上了眼。
　　。
　　翌日，纪瑶瑶醒来时，枕畔依旧空无一人。
　　这熟悉的感觉，每每让纪瑶瑶觉得自己就像独守春闺的怨妇，最合适她的台词约莫就是那句“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纪瑶瑶起床披上浴袍，打开卧室的门，却听到楼下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忙返回卧室了，从顾筠的衣橱里找了套居家服穿上，这才走下楼。
　　餐桌旁，顾斐然在同顾筠撒娇：“姐姐，那辆帕加尼我一眼就看中，反正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你就不能把它当做生日礼物，提前送给我吗？”
　　顾筠用餐刀划开煎蛋，慢条斯理地将煎蛋放入口中，等一口吃下去后，她眼也不抬地开口：“我记得，你三个月前不是才买了辆taycan？”
　　“那不一样。”顾斐然道，“那只是代步工具，现在这个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惊喜，姐，求你了，这款车是限量版，要是再晚上一步，说不定就被李行那小子买走了。”
　　顾筠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目光越过顾斐然，看向他身后走下楼的纪瑶瑶：“醒了？”
　　顾斐然为了求顾筠买车，一大早就摸到别墅，根本没想到还会有其他人，他忙摆出平时顾二公子的架势，收回在顾筠面前的谄笑，挺直背回过头。
　　见到来者是谁后，顾斐然喜出望外：“瑶瑶？你怎么在这里？”
　　瑶瑶？
　　顾筠没有出声，拿餐刀切蛋的左手力度不觉重了几分。
　　纪瑶瑶也没想到顾斐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愣住：“啊，昨天我和顾总有工作上的事商量，太晚了就没回去。”
　　这个借口实在蹩脚，不过眼下也只能这样糊弄。
　　有外人在，顾斐然自是不再好意思求着顾筠给自己买车，而是将心思从名车转到美人身上：“那我们果然是有缘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用过早餐后，和我一起去马场逛逛？”
　　“她不会去。”在纪瑶瑶给出答复前，倒是顾筠先出声。
　　纪瑶瑶从她的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顺着顾筠的话点头：“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
　　顾斐然心生遗憾，果然是近朱者赤，好端端一个美人，和顾筠这个工作狂走近后，也难免变得不近人情。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纪瑶瑶跟前献殷勤，先是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又问她早餐合不合胃口，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顾筠自是比不上他这等闲人，和往常一样，她用过早餐后，便该准点出门去公司。
　　纪瑶瑶见状，也顾不上用餐，忙跟着要起身，顾斐然却自告奋勇：“没关系，等你吃完，我开车送你。”
　　“你很闲吗？”顾筠的嗓音凉凉响起，“公司交给你的事都完成了？”
　　“姐……”在纪瑶瑶跟前被下了面子，顾斐然话里带着几分求饶，“我只是你的弟弟，你能不能把管我的精力放到庄谋哥身上，你们明年成婚后，可就是一家人。”
　　尽管是众所周知的消息，纪瑶瑶咀嚼面包的动作依旧顿了下。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打量眼前二人，好像与寻常人家姐弟间相处大差不差，无非是顾筠稍微严格些。
　　难道昨日在车里提起顾斐然时，顾筠话里的冷意，只是她的错觉？
　　正当纪瑶瑶沉思之际，顾筠朝她看来：“我先走了，一会儿让司机老张送你。”
　　“好。”
　　纪瑶瑶点头。
　　顾筠又将目光移到顾斐然身上，不知为何，顾斐然觉得这眼神看得自己如坐针毡，他有些坐不住，轻咳一声站起来：“我想起了，我和几个哥们儿约好了骑马，先走一步。”
　　两位主人都离开，反倒留下纪瑶瑶这个外人。
　　纪瑶瑶缓缓喝了口牛奶，往椅背上一靠，环视餐厅内低调而不失奢华的装潢。
　　要是她真是这套别墅的主人就好了。
　　纪瑶瑶又暗暗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总有一天，她会是的。
　　听从顾筠吩咐的司机老张就等在花园外，纪瑶瑶没有拖延太久，收拾妥当就上了车后排，正当车门要被关上时，横空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老张，我还没有上车。”
　　说罢，不等老张的反应，顾斐然拉开车门，同样坐进后排。
　　“顾经理。”纪瑶瑶故作一脸惊讶，“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脸上写着诧异，顾斐然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专门蹲点候在花园外，他清了清嗓子：“我的车钥匙不见了，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纪瑶瑶心头暗自发笑，却装出信服的模样：“那这样，要不要再进屋找一趟？”
　　“不用了，反正都是到公司去，咱们坐一辆车就挺好，还节约环保。”
　　顾斐然全然忘记说好的骑马。
　　上次在顾筠办公室外那一面，顾斐然只知道了纪瑶瑶是公司的人，还没问过她是哪个职位，这一次，终于有个机会问清楚，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刚入职不久，做配音的工作。”纪瑶瑶微笑着道。
　　难怪，顾斐然心道，一听见她的声音，自己就浑身舒坦，原来这就叫专业。
　　二人不咸不淡地聊了会儿，纪瑶瑶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自己的关注点：“对了，你刚才说的庄谋，就是顾总的未婚夫吗？”
　　“嗐。”顾斐然懒懒道，“不然还能是谁，要我说，这俩人青梅竹马，早就该结婚了，省得我姐一天只能管着我，早点成婚相亲相爱多好。”
　　是吗？
　　纪瑶瑶很不认同。
　　庄谋要真的心中有顾筠，也不会上了自己的钩，反之亦然，顾筠心里要真有庄谋，又怎么会给她留下那张名片。
　　依纪瑶瑶之见，这两人的感情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坚不可摧，只要自己锄头舞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可惜顾斐然这个亲弟弟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纪瑶瑶也不再多问。
　　二人一路聊天，临到最后，顾斐然还向纪瑶瑶发出邀请——下个月18号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宴，欢迎她到时候参加晚宴。
　　这种名流聚集的场合，纪瑶瑶当然求之不得，她假意推辞一番，便答应了顾斐然的邀请。


第16章 流言
　　最近因为周清韵忙着电影其它后期制作，纪瑶瑶在公司的日子都是混过来了，通常都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午后才姗姗来迟。
　　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电影正式差不多完成，就差纪瑶瑶的配音了。
　　房门紧锁的录音室内，只有纪瑶瑶和周清韵二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旁边，点开电影的播放：“这是已经制作好的动画，纪小姐可以先看一下找找感觉。”
　　对于看电影这件事，纪瑶瑶并不排斥，不过还是头一次看没有既没有配音也没有配乐的原片，她很难不走神。
　　中途好几次，纪瑶瑶甚至想打哈欠，不过因为周清韵形影不离地守在一旁，她硬生生止住了。
　　没有剪辑的原片足足三个多小时，大约是对动画片兴趣不大的缘故，即便画面精美，故事也很出彩，纪瑶瑶还是只能硬撑着看完。
　　大约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出于职业习惯，播放结束后，周清韵问道：“怎么样？”
　　“很好。”纪瑶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周导一定能够票房大卖。”
　　“说实话。”
　　“周导真的想听我说实话？”纪瑶瑶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清韵一眼。
　　看她的样子，倒真似要发表一番高见。
　　周清韵道：“你算是这部电影第一个观众，你的意见或不可缺。”
　　况且，她也突然想听听，看起来不过是个门外汉的纪瑶瑶能说出些什么来。
　　“那我可就直说了啊？”得到周清韵的肯定后，纪瑶瑶舌尖舔了舔唇瓣，“周导这部动画电影，拍出来是要给谁看的呢？”
　　“当然是观众。”
　　纪瑶瑶点点头：“观众是一个很大的范围，到底是男观众或女观众，成年观众还是未成年观众，普通观众或是文艺观众？”
　　“不用分得这么清楚，喜欢的人自会喜欢。”拍动画电影是周清韵个人的兴趣，她不过是将自己的兴趣放到银屏上而已，并没有想过要靠它来讨好谁。
　　纪瑶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不过轻声叹了口气。
　　安静的录音室里，这声叹息没有错过周清韵耳朵，她不禁生出好奇：“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瑶瑶想说的话在心里憋得难受，兴许是现在周清韵没有之前相处时那般严厉，她也就不再顾忌什么，将心中话说出来：
　　“周导既然这么佛系，也不考虑电影的上座率和票房，又何必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制作它？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喜欢，大可以在脑子里过一遍就好，毕竟人脑的想象力再好的特效也比不上，还省得浪费那么多成本和人力。”
　　兴许是为了报复周清韵先前对自己的挑刺，纪瑶瑶不吐不快：“还有，你说喜欢的人自会喜欢，可一部电影在上映之前，少不了营销宣传，如果不确定观众主体，找准营销投放，这部电影又怎么能被可能会喜欢它的人知道？”
　　周清韵定定看着她：“没了？”
　　纪瑶瑶这才想起二人勉强还算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她往回缩了缩脖子：“没什么了。”
　　其实纪瑶瑶说的话，早在此之前，周清韵就听到不少合作方提起过。
　　只是她心高气傲，私以为这些人的建议都充满铜臭味，并不放在心上，再加上周清韵是总制片和导演，别人就算有提议，也是温和委婉地说出来，不似纪瑶瑶这般直截了当。
　　她沉吟片刻，没有出声。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纪瑶瑶呵呵干笑两声：“我就随便说说，周导不必放在心上，我们现在开始录音了吗？”
　　周清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那你觉得这部电影的观众该是什么样？”
　　纪瑶瑶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在说。
　　她摇摇头：“定位很模糊，周导这个故事讲得很好，就是太直接了。”
　　“直接？”
　　“没错，主角经历的一切，都似乎太沉重，并不适合给孩子观看，可如果是给成人看的话，现在成年人日子都过得那么辛苦，进电影院只是为了放松，哪会选择看这种沉重的故事？”
　　除非周清韵是个有票房号召力的大导演，可现在的她，才只是小有名气。
　　纪瑶瑶欲言又止。
　　周清韵垂眸：“继续。”
　　“我知道周老师既然选择当导演，肯定也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一鸣惊人，既有知名度又有逼格，但格调太高，就会离观众太远，你看那些流传经典的影片，哪个不是男女老少皆宜？观众遍布各种人群的？”
　　纪瑶瑶越说越带劲：“就像咱们国内小孩子最喜欢看的动画片《喜洋洋与灰太狼》，草原上狼吃羊，本来是多么血腥可怕的事呀，硬是改成小孩子看的动画，还寓教于乐，正所谓大道至简，越是简单的东西有时候反而越难，不能够小瞧……”
　　她说起来滔滔不绝，时而还端起水杯润润嗓子。
　　一段话结束后，周清韵看向纪瑶瑶的神色多了几分变化：“看不出来，纪小姐似乎懂得很多？”
　　“那是当然。”纪瑶瑶一时得意忘形，“想当初在表演系读书的时候，每一堂影视鉴赏课我都没落下。”
　　那时候纪瑶瑶的目标还是当个有钱又有人气的大明星，所以拼了命地下苦功夫，电影电视一部接一部地看，学了很多理论之时。
　　只是后来跑了几场龙套，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苦，也忍受不了圈子里各种油腻的嘴脸，才决定退圈。
　　说到底，明星也不过是资本的棋子，哪有直接当资本来得舒服，譬如眼下，纪瑶瑶只想靠顾筠躺赢，当一个不用上班在家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富太太。
　　不过后来到了国外读书，纪瑶瑶爱看电影追剧这个习惯还是没落下，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周清韵没有注意到她在想什么，而是直接将进度条拉到电影开头重新播放：“我们重新再看一遍，纪小姐有什么想说的意见都可以直接提。”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不用提醒我。”
　　太久没有这样认真过，纪瑶瑶也来劲了：“周老师分镜本带了吗？或许放在一起看效果更好。”
　　周清韵翻出备份在平板里的分镜本，随手拉了张椅子，在纪瑶瑶身旁坐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纪瑶瑶时不时就会暂停下来，发出自己的点评：“这个镜头，是不是太长了？”
　　“我觉得这个配角这句话，和她的人设略有出入……”
　　录音室本就不见日光，时而停下来讨论影片，二人都没有察觉到已经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房间门突然被“咚咚咚”敲响，纪瑶瑶如梦初醒：“谁呀？”
　　她以为是哪位同事来了，起身去开门。
　　谁知门刚一打开，就是亮眼的黄色骑手服，手里捧着一大捧粉白相间的花束：“你好，请问是纪小姐吗？这是顾先生让我代送给您的花。”
　　这时，正好有一位同事走进来了，笑着揶揄道：“瑶瑶这追求对象可真贴心，连着给你送好几天花了吧？要是真的合适，答应人家也无妨。”
　　这些花都是顾斐然送的，纪瑶瑶当然不可能接受。
　　不过即便如此，她面上依旧难掩得色，再加上不好为难外卖小哥，只得将花接过来：“我知道了，麻烦你回复送花的那位先生，以后不需要再送了。”
　　尽管这样说不管用，但纪瑶瑶可不愿被顾筠知晓后误会，还是提前撇清的好。
　　她转过身，随手将花束放在茶几一角。
　　同事正在吃热腾腾的水煎包，香味飘进纪瑶瑶的鼻子里，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一饿起来，纪瑶瑶哪还顾得上电影的事，她找出饭卡：“我得去食堂吃顿早饭再说，周导一起吗？”
　　“不用了。”周清韵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有事，先走一步。”
　　“那下次配音什么时候？”纪瑶瑶难得积极。
　　“等电影重新制作出来再说吧。”周清韵头也不回地道，“估计至少还要一年半载。”
　　纪瑶瑶傻眼了。
　　周清韵这么任性，就不怕被观众骂跳票？
　　不过到底与自己无关，她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说，饿了整晚，食欲大开的纪瑶瑶到食堂吃了一碗牛肉面后，才打车回家补觉。
　　一整晚没睡，她在家中睡得天昏地暗，殊不知办公室里，关于自己的讨论正热切展开。
　　“诶，你们看到瑶瑶放桌上那束花没？托她的福，咱们办公室连着一周都不用买鲜花了。”
　　“你别说，那么漂亮的花，早中晚都各送一束，花费肯定不少。”有人附和道，“这追瑶瑶的人呐，好歹得是个富二代。”
　　“那肯定的是，人家瑶瑶好歹也是个大美女，没点资本的男人敢追她？”
　　原本闲聊几句就过去了，可接着又弱弱响起一声：“我好像知道，追求瑶瑶的男人是谁了……”
　　“谁？”八卦之火在工位间熊熊燃烧。
　　“好像是顾经理，就是咱们集团的二公子。”
　　“不可能吧？顾经理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员工有交集？”
　　“是真的，那天我在地下停车场，看见瑶瑶和顾经理先后从车上下来，不过当时我急着上班，就将这事给忘了……你们没觉得，纪瑶瑶在这儿上班，就跟玩儿似的？”
　　“诶诶，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上次我在电梯里也撞见瑶瑶和顾经理了，不过当时她正好走出来，我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顾经理满面春风一脸着魔的样子，没点什么才怪。”
　　“天呐，居然是顾经理，那纪瑶瑶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早知道就该和她搞好关系的，以后在公司也好混多了。”
　　“得了吧，你当豪门是那么好嫁的，多半也就玩玩而已。”
　　“我看未必，人家顾经理送花这架势，搞不好成真了呢？现在这种事可不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如此劲爆的消息，不出半日，整个公司都传遍了。


第17章 偷腥
　　不知为何，纪瑶瑶莫名觉得，最近公司里的人都对自己和善了许多。
　　譬如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前台会面带笑容四十五度鞠躬同她问好：“纪小姐中午好。”
　　接着来到电梯前，即将关闭的电梯里挤满了人，看见她站在门外等待下一班，有人会自动腾出来，让纪瑶瑶先上。
　　就连在办公室里，同事们似乎都客气了许多，隔上一会儿就问纪瑶瑶要不要吃什么零食，还帮她点奶茶，十分客气友善。
　　偶尔结束工作去食堂里吃饭，总会有人朝她的方向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网红身份被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纪瑶瑶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当做是她这段时间又漂亮了，可能美貌就是最战无不胜的通行证吧。
　　就连主管老陈，也是小心翼翼哄着她：“瑶瑶，你看咱们游戏这一关的配音，是不是该今天把它完成了？现在进度催得紧……”
　　她又不会吃人，用得着这么讨好的口气说话吗？
　　纪瑶瑶电脑接受老陈传过来的资料：“放心吧老陈，今天一定完成。”
　　她说话时笑盈盈的，老陈不禁松了口气。
　　原以为这纪小姐长得漂亮不说，还在公司有后台，多少是有些脾气的，没想到一段时间接触下来，老陈才发现纪瑶瑶除了作风懒散外，脾性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跟老陈脑补中眼高于顶的样子大有出入。
　　再说，就算纪瑶瑶当真不好相处，老陈也还是得谨小慎微地捧着，谁叫人家跟顾氏集团的太子爷关系匪浅呢，万一有朝一日真成功上位了，那可就是所有人的老板娘，谁敢支使老板娘干活？
　　对于大家的小心思，纪瑶瑶一概不知，结束整个和晚上的配音工作，她和沈甜一起到食堂去吃夜宵。
　　这年头加班成了常态，公司食堂到了九点过依旧热火朝天，烧烤摊小龙虾麻辣烫的香气直往纪瑶瑶鼻子里钻，不过为了保持身材，她只买了份最简单的蔬菜沙拉，还是小口小口地进食。
　　沈甜坐在她对面，似乎有些局促。
　　“有什么事吗？”纪瑶瑶问，怎么最近一个个都变得好奇怪。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沈甜终于憋不住：“瑶瑶，你是不是真的和顾经理在谈啊？”
　　“咳咳。”纪瑶瑶差点没被沙拉酱呛着，“谈，谈什么？”
　　“就谈恋爱呀，现在全公司都在传你和顾经理有关系，说你从他的车上下来，每天的花也是他送的。”
　　“没有！”纪瑶瑶一口否决。
　　她只想当顾斐然的大嫂，或者姐夫也行。
　　纪瑶瑶竭力让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得体，似带着几分困扰：“那花是顾经理送的不假，只不过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听到她这番话，沈甜更诧异了，没想到纪瑶瑶连顾斐然都看不上，那她的靠山岂不是比顾经理更厉害？
　　可沈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纪瑶瑶上面的人还能是谁。
　　纪瑶瑶没空同她多解释，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来——看样子自己和顾斐然的绯闻，是全公司都已经传遍，那顾筠会不会也听说了？
　　不行，得趁早撇清关系才行，纪瑶瑶当即拿出手机，打算给顾筠发消息。
　　可她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机，决定直接到顾筠的办公室直接见她一面更好。
　　自从上次顾家那一晚后，两人好久都没见过面，纪瑶瑶倒还真有些担心，顾筠忙于工作淡忘了自己。
　　怎么着她也得该去顾筠跟前晃晃，免得她真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说干就干，纪瑶瑶放下叉子：“我吃饱了，有事先走一步。”
　　。
　　电梯停在二十八层，纪瑶瑶迈步走出去，偌大的楼层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就连上次拦住她的前台也没见着。
　　奇怪，顾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纪瑶瑶一边揣测着，朝总裁办公室方向走过去。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着西装的女人，还不等纪瑶瑶反应，对方无比兴奋地开口：“瑶瑶？！”
　　纪瑶瑶冷不丁被吓得一惊，看向对面的陌生人。
　　“你忘了，我是你的粉丝，之前还在食堂要过你的签名。”李薇激动得语无伦次。
　　“原来是你呀。”纪瑶瑶脑海里模糊有印象，脸上浮现公式化的笑。
　　“这么晚了，你是来找顾总的吗？”李薇接着问。
　　“没错。”纪瑶瑶点了下头，又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
　　大约是看出来她的困惑，李薇难掩兴奋：“果然，上次在机场来接顾总那个人，就是你对吗？当时我就莫名觉得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
　　不过那时候身为顾筠身旁的助理，李薇不敢确定，可这段时间听到关于纪瑶瑶和顾斐然的绯闻，她几乎可以肯定，或许因为顾经理的缘故，顾总跟纪瑶瑶是认识的。
　　“……”没想到她那天遮得如此严实，还是没瞒过真爱粉的眼睛，纪瑶瑶动作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不过落在李薇这个小粉丝的眼中，纪瑶瑶的反应简直是傻乎乎的惹人爱，她将纪瑶瑶带到接待室，给她倒了杯热水：“顾总这会儿正在开会，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原来如此，纪瑶瑶问道：“她最近很忙吗？”
　　“顾总一年三百六五十天都很忙。”纵然舍不得离开，李薇还是道，“我取完文件还要回会议室，麻烦你先在这儿等一段时间。”
　　“好。”纪瑶瑶抿了口热水。
　　等李薇走后，她才打量四周，待客室的陈设简洁不失尊贵，是属于顾筠的风格，从二十八楼的落地窗俯瞰下去，整座城市中心辉煌的夜景一览无余。
　　空荡荡的房间里，纪瑶瑶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手机，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
　　从前她在酒吧熬个通宵都不成问题，可自从上班后，睡眠质量越来越好，几乎是挨着枕头就能睡，眼下没有枕头照样也能睡。
　　会议室里，顾筠刚结束下一季度的工作规划，助理李薇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顾筠神色淡淡的：“我知道了。”
　　可她似乎并没有急着起身，回到二十八楼去。
　　难道是自己将老板的心思猜错了？李薇心里七上八下。
　　她之所以会将纪瑶瑶带进待客室，当然不单是作为粉丝的信任，更是在顾总身边待久了，凭自己对上司的了解做出的判断。
　　上次在机场，向来生人勿近的顾总既然肯上纪瑶瑶的车，应该是和她关系很亲近才对，这会儿怎么看起来又不冷不热的？
　　李薇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拍马屁拍错了地方。
　　好在慢条斯理整理好会议文件后，顾筠终于合上电脑，起身离开会议室。
　　大楼里很安静，待客室的门虚掩着没有关紧，顾筠伸手一推，走了进去。
　　冰冷的灯光下，她看见纪瑶瑶上半身倚着沙发扶手，睡得正香。
　　大约是姿势不太舒服的缘故，她眉心微微皱着，不过唇角依旧上翘，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顾筠走过去，脚步并没有放缓。
　　鞋跟难以避免地在光洁地面上击出清脆声响，纪瑶瑶被吵醒过来，她揉了揉眼，脸颊白里泛粉，神色很是无辜：“姐姐开会结束了吗？”
　　“嗯。”顾筠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哑。
　　她怀疑自己方才在密闭的会议室呆得太久，现在竟不觉生出渴意。
　　刚醒来的纪瑶瑶睡得懵懵乎乎，伸手便去拉顾筠的手。
　　这是她惯用对顾筠撒娇的手段，力气并不大，没想到只是这样轻轻一拉，顾筠便顺势倒过来，掌心撑在纪瑶瑶头边。
　　一缕长发从顾筠肩头不经意垂落，撩得纪瑶瑶脸上，脖颈间都有些痒，叫她彻底清醒过来。
　　纪瑶瑶眨了眨眼，睁开眸子看罩在身体上方的顾筠。
　　她双眸黑白分明，还带着刚睡醒的水汪汪，就像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孩子。
　　顾筠不知怎么想的，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一步，伸手捂住她的眼。
　　眼前被一片漆黑罩住，短暂失神后，纪瑶瑶眼底笑意像一只偷着腥的小猫儿：“姐姐想干什么？”


第18章 拾梦
　　可惜让纪瑶瑶失望了，顾筠接着什么都没干。
　　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是在酝酿着什么，眼底一片漆黑，最后什么都没说，松开了遮在纪瑶瑶眼上的掌心。
　　纪瑶瑶懵了会儿，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筠的神色，看不出来她是否知道顾斐然的事。
　　倒是顾筠先开口：“找我有事？”
　　“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找姐姐吗？”纪瑶瑶贴过去，下巴亲昵地搭上顾筠肩头，“好多天没见着姐姐，我想你了嘛～”
　　顾筠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但并不明显。
　　纪瑶瑶究竟是想自己这个人还是别的，顾筠心里清楚得很。
　　此时此刻，纪瑶瑶还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暴/露无遗，她更凑近了些，伸手环住顾筠的腰：“姐姐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公事。”顾筠言简意赅。
　　纪瑶瑶又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木香水味，熟悉的气息带着点冷，她倚在顾筠肩头，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难怪姐姐都没空过问瑶瑶，我还以为是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顾筠反问。
　　纪瑶瑶不确定顾筠是否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这种事，总是坦白从宽的好：“就顾经理的事呀，我也不知道公司里的那些人怎么回事，传着传着，竟然说我和他是男女朋友，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和顾经理都是因为你才认识……”
　　“嗯。”顾筠只是应了声，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
　　“姐姐不生气吗？”
　　纪瑶瑶一丝不苟地琢磨着她的脸色。
　　顾筠的神色一如往常，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面，湖面永远宁静，没人猜得出湖水深处藏着什么。
　　“你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
　　纪瑶瑶微微睁大瞳孔，似是不能理解她的话。
　　什么叫是她的自由，顾筠的正常反应不应该是吃味才对吗？
　　难道她跟自己睡了好几次，真的一丁半点儿感情都没有。
　　纪瑶瑶这才发现，顾筠这块硬骨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啃，真是前所未有的棘手。
　　纪瑶瑶开始犯难了，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在顾筠侧脸轻轻啄了下：“姐姐放心，瑶瑶心里眼里都只有你，才装不下别人呢。”
　　顾筠侧过头来看她。
　　会客室的光线冷白，更衬得顾筠肤白如冷玉，一双眸子泠泠让人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不说话时，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连见惯了各路美人的纪瑶瑶小心脏都忍不住怦怦直跳。
　　顾筠扯了下唇角：“不早了，纪小姐该下班回家了。”
　　呵，女人，缠绵的时候叫人家瑶瑶，这种时候她就是纪小姐了。
　　不过眼下顾筠似乎心情不好，无意与自己调情，纪瑶瑶明白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她拎起包，起身离开时还不忘甜甜落下一句：“姐姐也记得早点休息噢，不要工作得太晚了。”
　　。
　　第二天，纪瑶瑶特意到食堂吃午饭。
　　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纪瑶瑶将手中餐盘放到桌子上，在目标对面坐下：“好巧啊，薇薇，我们又见面了。”
　　身为粉丝，李薇受宠若惊：“是瑶瑶呀，中午好。”
　　纪瑶瑶笑着回应她，二人原本有说有笑，眼看着饭吃到一半，纪瑶瑶似是有什么心事，眉头微蹙，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李薇不无关切。
　　“没什么。”纪瑶瑶忙摇头道，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薇薇，昨天顾总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我总感觉昨晚她心情不太好。”
　　顾总难道不是一年三百六五十天都冷着脸，看起来心情不好吗？
　　李薇一时答不上来：“应该是没有。”
　　她并不奇怪纪瑶瑶关心顾总的事，毕竟二人的关系摆在那里，她关心顾总也是当然的。
　　“真的没有吗？”纪瑶瑶紧追不舍，“你再想想，昨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譬如开会的时候，有没有人得罪顾总了？”
　　这样一说，李薇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同，她犹豫过后道：“抱歉，瑶瑶，会议的内容事关顾总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纪瑶瑶没有出声，正当李薇打算安慰时，她强打起精神：“没关系，是我逾矩了，我只是看顾总心情不好，想关心她一下……”
　　她简直将失落二字写在脸上，长睫垂落，看起来泫然欲泣。
　　瑶瑶又有什么错呢，李薇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最近集团官网上也有动向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公司股东打算将城东那块游乐场拆掉，开发成购物中心，除了顾总和她的心腹外，几乎所有人都同意。”
　　城东的游乐场早在二十多年就建立，当时还算地处偏僻，而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游乐场周围已经发展成繁华地段，俨然成了商人眼中的香饽饽。
　　纪瑶瑶有些不解：“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她为什么会不同意？”
　　“因为……”李薇欲言又止，“瑶瑶要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上网查一查。”
　　她话已至此，纪瑶瑶不再多问，用过午餐，纪瑶瑶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手机搜索。
　　顾氏旗下的游乐场名叫拾梦，纪瑶瑶在百度词条上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直到退出词条，下面百家号的标题引人注目——“这家游乐场早在二十年前建立，创始人却不幸身亡，真是天妒红颜”。
　　纪瑶瑶点进去，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陈青，拾梦游乐场最初的创始人，据说当时这个游乐场就是陈青为了自己的女儿建立，可惜后来她还没等到亲眼看着自己女儿长大，就因车祸意外去世。
　　文章里还附上一张陈青的黑白照，女人坐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上，笑容飞扬灿烂。
　　在她前面坐着的，是个扎麻花辫，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
　　照片有些模糊，小女孩笑起来和陈青有六七分相似的模样，纪瑶瑶莫名有些眼熟。
　　除了顾筠，她还能是谁？
　　纪瑶瑶认识顾筠以来，似乎从未见她这般笑过。
　　她的心头像是被一把小锤子狠狠锤了下，生出几分酸楚。
　　难怪顾筠会不同意董事会的要求，原来拾梦游乐场，是她的母亲为了她而建。
　　一个早在十多年前就去世的女人，除了自己的亲女儿，还有谁会记得呢？
　　纪瑶瑶突然觉得自己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有点疼，还有点发胀。
　　走出办公室，她来到无人的阳台，给自己妈妈打了个电话：“喂，妈？”
　　“等等——中原一点红，自摸清一色！”张玉兰的开心几乎快要溢出来，好半天才想起接通了电话，“喂？谁呀？”
　　“……”纪瑶瑶深吸一口气，“妈，是我。”
　　“哦，原来是瑶瑶呀。”那头响起麻将被推进洗牌机里哐哐当当的声音，张玉兰没听出来女儿的低落，“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想你了，打电话问问你不行吗？”纪瑶瑶吸了吸鼻子，将自己那些复杂的情绪逼回去。
　　“行，当然行。”张玉兰乐呵呵的，“果然还是女儿贴心，哪像你哥那个兔崽子，成天到晚跟那些朋友在外头不知道鬼混什么，前不久去澳门赌场，不知道输了多少，给你爸一顿暴揍，真是家门不幸哟，瑶瑶你可千万别学你哥。”
　　提起她哥，纪瑶瑶就翻白眼，可不是家门不幸吗，纪家就算是有几分薄产，有迟早得让他败光。
　　张玉兰同她数落了纪明宇一通，又忙着搓麻，挂断了电话。
　　和家人聊过天，纪瑶瑶堵在心头的那股沉重不知不觉减轻不少，她决定等顾斐然的生日宴过后，自己就回家看看，顺便跟着奚落她哥几句，找回自己小时候总被他欺负的场面。
　　。
　　只是顾斐然的生日宴没到，纪瑶瑶先等来好久不见的周清韵，还被叫到她的办公室。
　　她整个人又清减许多，看样子为了电影的事累得不轻。
　　纪瑶瑶生出困惑：“周导这么快就重新制作好了？”
　　不是说好的至少要一年半载吗？
　　“还没有。”周清韵扫了她一眼，将分镜本递过去，“有些东西，我想和你讨论讨论。”
　　周清韵最近重新创作遇到了瓶颈，往常这种时候，只要她自己硬熬过去就成，可这次熬了整整两三天后，不知怎的，她想起了纪瑶瑶。
　　和圈内人相比，纪瑶瑶少了几分专业人士的匠气，有着让周清韵刮目相看的灵气。
　　没料到周清韵竟然会在剧本创作上想到自己，纪瑶瑶受宠若惊，她坐到她身旁，认认真真地看起分镜本。
　　不得不承认，虽然不能用专业术语分析出周清韵的剧本好在哪里，但总之……就是很惊艳，让阅片无数的纪瑶瑶意犹未尽，恨不得眼也不眨地看下去。
　　唯一的遗憾，便是太过小众，可能不会附和市场的口味。
　　饶是如此，纪瑶瑶还是从观众的角度挑出些毛病来：“我可以用铅笔改一下周导的画面吗？”
　　“可以。”周清韵说着，递过来一只自动铅笔。
　　周清韵分镜本上的画面并不潦草，甚至还有些精致，纪瑶瑶生怕破坏了这份美感，小心翼翼地拿橡皮擦掉自己觉得需要改的地方。
　　“不用这么麻烦。”周清韵拿起整块橡皮擦，将那幕画面擦得干干净净，“画吧。”
　　已经成型的画面就这么被破坏掉，纪瑶瑶目瞪口呆，抬起头看她。
　　她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间，二人似乎靠得有些近，近得周清韵能够看清纪瑶瑶写满诧异的瞳孔，是比寻常人要浅许多的淡褐色。
　　咔嚓一声，房间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我听说，你的电影又推迟……”
　　顾筠的话音戛然而止，她下意识眯起眼，看向桌边的二人。


第19章 醋意
　　听见顾筠的声音，纪瑶瑶忙放下笔抬起头，将欢喜二字写在脸上。
　　只是不知为何，她竟从顾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淡漠。
　　顾筠似是没有看到她般，径直走到周清韵跟前：“电影你究竟打算延期到什么时候，公司的投资可不是用来打水漂的。”
　　周清韵懒懒靠在椅背上，一脸的无所谓：“谁知道呢？顾总家大业大，不至于这么在乎这九牛一毛吧？”
　　顾氏投资在电影里的钱的确算不得什么，不过顾筠此人向来习惯于按部就班，周清韵突然改期，她总得问个清楚。
　　偏生周清韵又抬眸看了纪瑶瑶一眼：“这位是电影的第一个观众，她提了许多有用的建议，一个好的导演，不可能不听。”
　　顾筠将视线移到纪瑶瑶身上。
　　不知为何，分明是寻常一眼，纪瑶瑶却被看得浑身生出寒意。
　　她谨记人前不得暴/露自己和顾筠关系的原则，脸上端起一个笑：“顾总好。”
　　这个笑客气里藏着几分敬意，唯独少了往日的亲昵与讨好。
　　顾筠眉心微不可察一皱，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适。
　　纪瑶瑶并未察觉，她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将椅子腾开：“顾总，坐。”
　　顾筠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顺势坐下去。
　　看样子两人还有得要谈，纪瑶瑶懂事地看向周清韵：“我先把本子拿去画分镜，你们慢聊。”
　　周清韵顺手将桌上的分镜本和笔递给她：“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顾筠倒是不知，眼高于顶的周清韵何时这般平易近人了。
　　她胸口似是被什么堵住，将思绪转移到工作上，与周清韵聊起电影的进程。
　　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纪瑶瑶看似认真看分镜本，实则耳朵高高竖起，偷听她们在聊什么。
　　只可惜说的都是工作的事，并没有什么纪瑶瑶想多知道的。
　　二人似是重新商议妥当，顾筠起身便要离开，纪瑶瑶依旧一副乖顺的样子：“顾总慢走。”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顾筠顿下脚步。
　　她回过头，神色似笑非笑：“看来纪小姐很适应这份工作。”
　　饶是纪瑶瑶后知后觉，也听出语气里的不对劲，她一头雾水，还来不及回答，顾筠已经迈步走出去。
　　她身旁的助理李薇临走前看了纪瑶瑶一眼，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里，纪瑶瑶脑海里都在思考顾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工作结束，回到自己的工位，纪瑶瑶还没来得及坐稳，便掏出手机给李薇发消息：“微微，今天谁得罪顾总了吗？”
　　李薇的微信，当然是那天在食堂，纪瑶瑶借日后工作交流为由加上的。
　　另一头，李薇也很是诧异：“瑶瑶，我还很奇怪呢，顾总似乎在生你的气，不是你得罪她了吗？”
　　李薇觉得自己助理这份工作，就像古代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既要能办事，还得会察言观色，她很清楚地感受到，顾总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情绪就是在看见纪瑶瑶那一刻发生变化的。
　　按理来说纪瑶瑶搞不好是顾总未来的弟媳，她工作认真，顾筠不应该有什么意见才对。
　　只是上司的事，李薇不敢多想，可人都是八卦的，既然纪瑶瑶主动找上门，李薇也想弄个明白。
　　自己得罪顾筠了？
　　纪瑶瑶眉头微蹙，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既然李薇这么说，纪瑶瑶总得弄个明白才对，她给顾筠发消息：“姐姐在公司吗？我上次的发夹好像丢在楼上会客室，你看见了吗？”
　　过了好半天，顾筠才回她：“没有。”
　　纪瑶瑶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半天，还真品出些顾筠似乎在生气的味道，她毫不气馁：“那个发夹是朋友送的，很是珍贵，我现在上来找找，可以吗？”
　　说罢，不等顾筠回消息，纪瑶瑶就乘电梯上楼了。
　　女人，就得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大胆的时候大胆。
　　纪瑶瑶装模作样地在会客室找了一圈，当然没找到，接着便顺路拐到隔壁的总裁办公室。
　　她和顾斐然的绯闻在全公司都传遍了，前台非但不敢拦着她，反而笑着打招呼：“纪小姐好。”
　　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之后，纪瑶瑶光明正大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姐姐，我在隔壁没有瞧见那个发夹，你有见过吗？”
　　她嗓音特意提高了些，似是生怕外头的人听不见。
　　人工软椅上，正在看文件的顾筠视线从数据上移开，落到推门而入的纪瑶瑶身上，神色有些淡漠。
　　纪瑶瑶早已习惯她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见怪不怪地走过去，轻声道：“姐姐戴眼镜的样子，可真好看。”
　　她这番话不单是拍马屁，看文件时的顾筠戴着银丝边框眼镜，薄镜片底下，她的眼神更显清冷，是更让人捉摸不定的禁/欲感。
　　顾筠取下眼镜，不冷不热道：“你来干什么？”
　　“来找我的发夹呀。”纪瑶瑶一脸无辜，她走过去，“姐姐真的没瞧见过？”
　　“没有。”顾筠道，“纪小姐要是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她又道：“下次有事找我，记得先和助理预约。”
　　看来似乎真的在生气，纪瑶瑶虽不知道顾筠为什么会生气，但当务之急是将人哄好再说。
　　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绕过宽阔的办公桌，来到顾筠跟前。
　　顾筠目光定定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万一是姐姐故意藏起来呢？”纪瑶瑶眯起眼睛凑近，“让我在你身上找找看。”
　　说罢，她朝顾筠伸出手，还不等顾筠做出反应，纪瑶瑶陡然提高音量：“找到了！”
　　她在顾筠眼前摊开掌心，一枚白净的珍珠发夹赫然出现在纪瑶瑶掌心。
　　对于自己的小把戏，纪瑶瑶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她眉眼弯弯，唇角上翘着，顺手用发夹将原本披散着的长发挽起来。
　　乌发漏下一缕，正好落在她白净修长的后脖颈处，衬得纪瑶瑶肤色愈发白皙如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纪瑶瑶隐约记得，在床/上时，顾筠总是喜欢轻咬她的脖颈。
　　她刻意凑近了些，偏过头问：“姐姐觉得这个发夹好看吗？”
　　顾筠没有反应，眼底的深色却在蕴集。
　　纪瑶瑶继续自言自语：“我朋友送的时候，还说它是手工高奢定制，全球限量款，好多国际女明星也戴过。”
　　顾筠垂下眸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纪小姐的朋友，可真多。”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纪瑶瑶软得跟没骨头似的，顺势就往椅子扶手上坐，然后“一不小心”就跌进了顾筠怀里。
　　她伸手攀住顾筠的肩：“顾总是在不高兴？”
　　“没有。”顾筠下意识回答。
　　纪瑶瑶才不信呢，她只是不明白顾筠为何会生气：“是瑶瑶做错了什么吗？”
　　“你能有什么错？”顾筠凉凉看着她。
　　这……
　　纪瑶瑶还真是答不上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哄好顾总需要绞尽心思。
　　不管了，纪瑶瑶眼一闭心一横，采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直接朝顾筠的薄唇吻上去。
　　吻上顾筠的瞬间，太久没有做过这种事，纪瑶瑶动作有些生疏地顿住。
　　她茫然地眨巴双眼，正巧对上顾筠眸中的深邃。
　　下一秒，便也用不着纪瑶瑶再做什么，攻势一转，顾筠揽紧她的腰，反将人压在椅子上。
　　她的吻狠狠落下来，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不容人有任何抗拒。
　　腰间被顾筠的手勒得有些紧，纪瑶瑶不太舒服地动了下，唇瓣便被人用力咬上一口。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感觉到口腔内淡淡的血腥气。
　　这顾筠属狗的是不是，自己好生问她她不答，怎么这种时候还咬人呐？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更何况自幼也算被娇养，没受过什么委屈的纪瑶瑶，她心生愤懑，伸手欲将人推开。
　　没想到顾筠更快她一步，修长手指抓住纪瑶瑶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按住在头顶。
　　纪瑶瑶被困在办公椅与顾筠之间，被她身上淡淡的雪松木气息全部笼罩，眼尾不觉泛红，口里呜咽的反抗也尽数被顾筠吞走。
　　非但如此，顾筠的吻离开她的唇瓣，缓缓向下移。
　　她挺翘的鼻尖略过纪瑶瑶的脸颊，下颌，精致的锁骨，稍稍停住。
　　鼻尖从锁骨处传来异样的酥/麻感，旁的更不用提。
　　纪瑶瑶愕然，浑身被吓得僵住，顾筠该不会是打算在办公室里……
　　不行，光天化日，外面还有人，纪瑶瑶软得不行的身躯动弹了下，又被顾筠无情制住。
　　回报她的，还是报复般地被隔着衣料咬了一口。
　　正当这时，办公室的房间门被打开，周清韵道：“对了，有件事我忘记说……”
　　这次轮到她止住话音，周清韵看着眼前算得上香/艳的一幕，实在是难以将这画面和向来清冷的顾筠挂上钩。
　　还是顾筠先回神，将从纪瑶瑶白皙肩头滑落的针织外套拉上来后，她才回过头：“有事？”
　　“没有。”周清韵面无表情，“抱歉，打扰了。”
　　“嗯。”顾筠神色自若。
　　唯独身为当事人的纪瑶瑶浑身发着颤，将脸埋在顾筠肩头，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
　　直到听见周清韵离开的脚步声，房间门被关上，纪瑶瑶才重新抬起头来。
　　“怕什么？”顾筠手指轻抚她重新变乱的长发，“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吗？”
　　她唇角勾了下：“还是说，你就这么怕被周清韵认出来？”


第20章 聚会
　　这跟周清韵有什么关系？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纪瑶瑶是真的生气了。
　　她这样欺负自己，怎么一点负罪感没有？反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纪瑶瑶恶狠狠侧过头，躲开顾筠落在头顶的手。
　　顾筠动作一僵，眸光中透露出危险的意味。
　　她常年身居高位，此刻慑人的气势纪瑶瑶当然不是感觉不到。
　　原本这个动作做出后，纪瑶瑶就有些怂了，可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语气前所未有的生硬：“麻烦顾总让让，我要回去了。”
　　顾筠看了她一眼，似是轻呵了声，侧身让开。
　　纪瑶瑶才懒得管她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她低垂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走廊上，正巧撞上李薇，她神色诧异：“瑶瑶脖子上怎么回事，是被蚊子咬了吗？”
　　纪瑶瑶没有回答她，闷闷走掉了。
　　李薇好生纳闷，走进顾筠的办公室：“顾总，这是周导刚才留下来的文件，让我交给你过目。”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周清韵，李薇感觉房间里的气温又降了好几个度。
　　良久，她才听见顾筠淡淡道：“放着吧。”
　　李薇走上前，将文件放到桌子上，她眼尖地瞥见黑椅上纪瑶瑶落下的东西，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咦，这不是纪小姐在找的珍珠发夹吗？”
　　“嗯。”顾筠应了声。
　　正当李薇打算问需不需要自己将发夹给纪瑶瑶送去时，顾筠已经顺手将那枚发夹拾起来。
　　顾筠拉开最近的那个抽屉，将发夹放到最深处。
　　做完这个动作后，顾筠抬眸瞥了眼站在桌前的李薇：“还有事？”
　　“没、没了。”李薇忙摇头，走出办公室。
　　李薇走出门，心跳如擂鼓，她仿佛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够炸掉整个顾氏集团乃至商界，偏生李薇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憋得她好难受。
　　如果李薇和周清韵熟识的话，说不定还能和她交流一下心得。
　　周清韵也没想到，纪瑶瑶这女人还真有几分手段，勾得顾斐然神魂颠倒不说，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顾筠也有几分栽进去的架势。
　　想起方才在办公室里的那一幕，即便纪瑶瑶藏住了自己的脸，周清韵还是眼尖地从她牛油果绿的针织外套将人认出来。
　　而且看顾筠的态度，似乎并不在乎被人发现。
　　合着整个顾氏集团，成了人家的鱼塘，难怪小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不过这些事与周清韵干系并不大，至于纪瑶瑶是丑是美，是蠢是坏，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们只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而已。
　　纪瑶瑶也不知道那天周清韵认出自己了没有，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纪瑶瑶就想通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转眼，就到了顾斐然的生日宴当天。
　　尽管那次和顾筠闹了脾气之后，纪瑶瑶就没主动找过她，但好不容易盼来的生日宴，纪瑶瑶还特意为此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当然不能不去。
　　今天刚好可以给顾筠找个台阶下，顺便也能让她意识到自己也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纪瑶瑶小算盘打得叮当响，顾斐然生日当天，她特意雇司机开着从唐若云那儿借的卡宴，前往生日晚会举办的酒店。
　　。
　　今夜，作为寿星，顾斐然在人群间众星拱月。
　　只是他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再环视大厅内，似乎在等什么人。
　　第无数次看手机时，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顾狗看什么这么认真呢？别又是哪家姑娘吧？”
　　“去去去。”顾斐然挥苍蝇般挥了挥手，“李行，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你才是狗呢。”
　　李行，顾斐然多年来狐朋狗友之一，作为朋友，他还是头一回见顾斐然这么慌张：“行吧，狗就狗，老实交代，是不是在看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个美女？”
　　顾斐然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一会儿人家来了，你可正经点，别丢我的脸啊。”
　　正说着，顾斐然眼前一亮，瞧见从大厅门口走进来的纪瑶瑶。
　　他忙挺直腰背，朝纪瑶瑶的方向走过去。
　　而因为堵车姗姗来迟的纪瑶瑶，也被眼前的富丽堂皇迷了眼，大厅里是伴奏的乐队，长餐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点心和价值不菲的酒水。
　　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无一不是身着昂贵的礼裙或是礼服，有说有笑地结伴而行。
　　纪瑶瑶平日在人群中，就像是沙砾的钻石，自然显眼得很，可眼下这种环境，兴许是灯光太过璀璨，她竟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亮眼。
　　直到时不时投过来数道惊艳的目光，才让纪瑶瑶重新拾回自信。
　　她唇角弯起，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顾斐然，将礼物递上去：“顾经理生日快乐。”
　　“都这种场合，叫我经理就生分了。”顾斐然接过礼物，“你叫我斐然就行，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纪瑶瑶笑而不答，跟在顾斐然身旁。
　　她环顾四周，还没看见顾筠的影子，倒是先瞧见了正在同人交谈的周清韵。
　　对身着黑色鱼尾裙的周清韵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纪瑶瑶没有周清韵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才悄然将提着的那口气吁出来，正在这时，顾斐然已经热情地带着她走到一个男人跟前：“庄哥，这位是瑶瑶，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身着西装的男人背影有几分熟悉，纪瑶瑶身形一僵，那口气吁到一半，又顿住了。
　　顾斐然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瑶瑶，这是庄先生，是我未来的姐夫，你应该知道的。”
　　庄谋缓缓回过身来，看到纪瑶瑶的第一眼，他很好地将神色间的那抹诧异掩下去：“纪小姐，幸会。”
　　纪瑶瑶掐了掐掌心，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微笑着道：“早就听说过庄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庄谋似乎笑了下，目光犀利地看了她一眼。
　　纪瑶瑶挺直腰，任庄谋打量。
　　凭心而论，一个蓄意勾/引，一个有未婚妻还出轨，她和庄谋都不算什么好东西，大家谁也别看不起谁。
　　庄谋不可能那么傻，将二人的关系主动曝出来，只要她不说，就更没人知道。
　　顾斐然对眼前的暗流涌动浑然未觉：“对了，我姐呢？”
　　纪瑶瑶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标，跟着等庄谋的回答。
　　“她在楼上，应该和伯母一起。”
　　庄谋正说着，纪瑶瑶眼前一亮，看见陪着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的顾筠。
　　她今天不是平日那身西装打扮，而换了一条黑色鱼尾裙，裙摆间点缀的珠宝在灯光下闪烁，顾筠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流苏耳环和修长的肩颈，整个人宛如一只高不可攀的黑天鹅。
　　而纪瑶瑶，就是不知好歹，想要吃天鹅肉的老饕。
　　“姐！”顾斐然提高了音量。
　　顾筠的目光果然移过来，她的视线先是在纪瑶瑶身上一扫，随后很快移开。
　　她身旁一袭华服的中年女子与顾斐然有五六成相似，如果纪瑶瑶猜得没错，应该就是顾斐然的生母，也就是顾筠的继母。
　　二人聊着天走过来，纪瑶瑶倒是没想到，顾筠能够和自己的继母相处得如此之好。
　　顾斐然迫不及待地将纪瑶瑶介绍给他的亲妈庄天慧：“妈，这是瑶瑶，公司你的同事，我和你说过的。”
　　这一副见家长的态势，再加上对方顾筠的继母，纪瑶瑶莫名紧张起来。
　　她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伯母好。”
　　“是瑶瑶啊。”庄天慧乐呵呵地主动牵起她的手，“早就听斐然他提起过你，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就生得跟菩萨似的？”
　　没人不喜欢听这种夸奖，纪瑶瑶心里乐滋滋的，心中的石头落地。
　　她正打算开口，后方又传来一道带着疑惑的男声：“瑶瑶？”
　　纪瑶瑶循声回过头，笑容僵在脸上。
　　艹！
　　纪瑶瑶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这不是整天在朋友圈给自己点赞的傻/逼前男友吗？


第21章 冷战
　　纪瑶瑶怎么也没想到，参加顾斐然的生日宴，居然还能撞见自己的前男友李行。
　　现场气氛凝滞，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怎么？”还是看不懂状况的顾斐然开口，“你们认识？”
　　“是啊。”纪瑶瑶抢在李行回答前出声，“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刚好是同学。”
　　她的视线移到李行身上：“好久不见。”
　　说起来，纪瑶瑶和李行分手的原因，也很简单。
　　李行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富二代，二人在酒吧喝酒时相遇，李行图她的色，纪瑶瑶图他的财，两人一拍即合，成为一对情侣。
　　只是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李家的经济状况出了点问题，纪瑶瑶只能与他同甘，可不愿共苦，加之嫌弃这个男人在外面花花草草太多，当即找了个借口分手。
　　看李行现在这副衣着光鲜的模样，李家的难关应该是渡过了，他依旧是从前那个贵公子。
　　不过纪瑶瑶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有了顾筠这个更高远的目标，所谓的二代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李行没有否认她的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是啊，纪小姐，好久不见。”
　　纪瑶瑶装作没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正巧一道乖巧的女声响起：“斐然哥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找了好半天。”
　　说话的女生穿着淡蓝色纱裙，衬得她格外清纯，一脸的天真不谙世事，看起来应该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
　　说话间，她已经挽上顾斐然的手臂，朝纪瑶瑶看过来：“这个漂亮姐姐我怎么没见过，斐然哥哥你不介绍给我一下吗？”
　　女人的第六感，让纪瑶瑶察觉到来者不善。
　　一个小女孩的段位，纪瑶瑶可瞧不上，她微微勾了下唇角，没有出声。
　　被来人揽住胳膊的顾斐然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这位是我的同事，你叫她瑶瑶姐姐就行。”
　　说着，顾斐然又朝纪瑶瑶介绍：“瑶瑶，这是夏柚，是……”
　　“瑶瑶姐你好。”不等顾斐然说完，夏柚打断他的话，主动朝纪瑶瑶伸出手，“我和斐然哥哥从小就认识，两家是世交，你和他一样，叫我小柚子就行。”
　　这声姐，刻意咬得很重，听上去纪瑶瑶老了十岁。
　　原本纪瑶瑶对顾斐然没兴趣，只是这赤裸裸的挑衅，她不可能平白承受，纪瑶瑶伸出手虚虚与夏柚握了下：“幸会，柚子小妹妹。”
　　妹妹就算了，偏生前头还加了个小。
　　与浑身都散发出成熟女人魅力的纪瑶瑶相比，夏柚的确要稚嫩得多，她简直就像是被降维打击，甚至从纪瑶瑶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你不配当我对手”的不屑。
　　现场暗流涌动，没等夏柚想好怎么回击，她听见顾筠淡淡开口：“顾斐然，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在庭院，去看看吧。”
　　夏柚当即噤声，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顾家的这个姐姐是有些怕的。
　　在大家还小的时候，顾筠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在外考试永远全级第一，开学站在主席台红旗下发表全校讲话，在家顾筠循规蹈矩，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地有条不紊，简直就像个小大人。
　　那时候夏柚老被家里人揪着耳朵教训：“你看看你顾姐姐，怎么就不能多学学呢？”
　　长大后，夏柚的家人认识到差距，也不劝她多学顾筠了：“以后没事逢年过节多同顾总问好，千万别乱说话得罪了人家，都等着她照顾呢……”
　　这些东西，就算家人不教，夏柚也自然照做谁叫顾筠说话永远都是毋庸置疑的口吻，妥妥上位者的气魄，就没人敢在她面前不规矩。
　　在场之人，恐怕大都是这样看顾筠，唯独纪瑶瑶除外。
　　她装作无意地瞥了顾筠一眼，女人走在前头，一手扶着庄天慧，身旁是身着西装的庄谋。
　　二人皆气度不凡，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看起来倒是般配的一对。
　　呵，这种在外头拈花惹草的男人有什么好，纪瑶瑶心头冷哼，她的未婚妻要是顾筠，她能保证就算天仙来引诱，自己也绝不出轨乱搞。
　　纪瑶瑶酸溜溜地想，浑然忘记先前勾引庄谋的人就是她自己。
　　庭院很大，同样被布置得灯火辉煌，还有人在泳池中间开水上party。
　　不过各色俊男靓女，顾斐然都没兴趣看，而是目光被花坛旁用布罩住的庞然大物所吸引那是一辆跑车的轮廓。
　　他顿时兴奋不已，想到了什么：“姐，该不会是……”
　　顾筠颔首：“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斐然迫不及待小跑过去，掀开罩车衣，一辆崭新的帕加尼跑车出现在众人眼前。
　　车身是抛光银黑色，车头一道鲜艳红线，让原本沉闷的黑活跃起来，与其说代步工具，这更像一尊艺术品。
　　来参加生日宴的年轻人附和道：“顾少，这辆车可是限量款，前不久不知被谁拍下，没想到竟然花落你家，哎呀，真让兄弟羡慕。”
　　还有人掏出手机咔咔拍照留恋。
　　顾斐然的开心简直快要溢出来，他将手机塞到李行手上：“来，给兄弟拍几张，一定要够帅。”
　　他又嘱咐：“车和人都得帅。”
　　今晚的惊喜对顾斐然实在是太大了，毕竟上次他苦苦哀求顾筠给自己买，她都没答应。
　　原以为会和名车失之交臂，没想到兜兜转转落到自己手上，顾斐然的兴奋不言而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顾筠：“姐，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瞧见儿子这么开心，庄天慧也不免乐呵呵道：“小筠她早就打算给你这个惊喜，只是她工作空不过来，买车的事可都是我这个当妈的在忙，兔崽子，就光顾着感谢姐姐了？”
　　“妈，你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顾斐然小嘴甜得就跟抹了蜜似的。
　　尽管顾筠向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此情此景，也是一副全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在纪瑶瑶的印象当中，大多数重组家庭关系都并不融洽，像顾筠这样与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相处和谐的人，倒是少数，超出她的认知。
　　不过也好，纪瑶瑶唇角勾起，这样她也不用担心将来不被顾筠的家人接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到了寿星顾斐然切蛋糕的时间。
　　足足八层高的蛋糕，他先是递给了庄天慧，又给了顾筠，第三份，给的便是纪瑶瑶。
　　有人笑着打趣：“顾少这是带女朋友来了？也不和兄弟们介绍介绍，真不够意思。”
　　顾斐然看了眼纪瑶瑶，忙道：“只是同事，同事而已，都别瞎说。”
　　纪瑶瑶笑而不语，脸颊装模作样地浮现一抹绯红，叫在场不少人都看痴了。
　　而纪瑶瑶本人则是趁机瞥了顾筠一眼，只见她面无表情，拾起银叉品尝餐盘中的奶油蛋糕，似乎根本没听进去众人再说什么。
　　纪瑶瑶恨她像块木头！
　　晚宴马上就要结束，为了给她台阶下，自己都厚着脸皮来参加生日会了，可顾筠竟然还不为所动，似是丝毫不打算同她说上一句话的样子。
　　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蛋糕，纪瑶瑶到洗手间补妆去了。
　　等补好妆出来，她才发现原本吃蛋糕的人群已经散开，各玩各的。
　　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顾筠的影子。
　　纪瑶瑶决定再给顾筠最后一次机会，上楼去找找她。
　　楼上人不多，走廊里大大小小的房间，纪瑶瑶边走边瞧，冷不丁擦身而过的房间门被打开了，她被一只手用力拉进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竞猜，猜猜最后出现的人是谁？


第22章 嘲笑
　　房间的门顺势被重重关上。
　　纪瑶瑶裸露在礼裙外的单薄肩胛骨被狠狠撞到门上，她轻嘶了一声，皱眉看向眼前之人：“李行，你发什么神经？”
　　“呵。”李行道，“我是神经病，纪瑶瑶，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当初甩老子时装得楚楚可怜，好像被甩的人是你，现在又急不可耐地贴上我的兄弟了？”
　　男人的语气带着讥讽，显然是来者不善。
　　对于李行这种人，也没有装柔弱的必要，纪瑶瑶不甘示弱：“你也说了，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男人，大多就是贱皮子，在一起的时候没见他把她当回事，现在又做出这副念念不忘的模样，都拿自己当至尊宝。
　　纪瑶瑶的话无异于火上加油，李行气得骨节捏得咯咯响：“果然你这种女人，就和别人说的一样，眼里只有钱，就跟妓。女一样，真他妈让人看不起。”
　　“看不起我还天天在朋友圈点赞，李行你他妈犯贱吧？”纪瑶瑶提高了音量，“我爱跟谁在一起跟谁在一起，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行不怒反笑：“谁叫你床上功夫那么厉害，老子就是忘不了行吧？”
　　他继续道：“纪瑶瑶，你这个婊。子不就是想要钱吗？也别装模作样勾引顾斐然了，跟我睡一次，小爷我给你十万，明码标价，怎么样？”
　　纪瑶瑶恶心得宴会上吃的蛋糕都快要吐出来，不等李行做出反应，她狠狠一巴掌挥过去：“去你妈的！”
　　这一巴掌用足力气，将男人打偏过头。
　　从前纪瑶瑶和李行谈恋爱的时候，在他面前还是小甜甜的作态，说话温声细气，处处体贴男人，李行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前女友这儿挨一巴掌。
　　他捂住脸，似乎有些懵。
　　偏生纪瑶瑶打了还不过瘾，连珠炮似的道：“就你那脏玩意儿，老娘和你谈了半年恋爱，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就够善良，拿着你那点臭钱，去做个入珠手术吧，毕竟男人过了二十五，就越来越不行，只会走下坡路……”
　　“纪，瑶，瑶！”李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你奶奶我在呢。”纪瑶瑶气定神闲，理了理头发。
　　打开门把手离开前，纪瑶瑶又回过头，她一字一句张口：“对了，李行，你该感谢你爸妈给你赚了那么多钱，要是没有钱，像你这样的男人，扔到垃圾桶里都没人捡，和其他有害垃圾一起被焚烧。”
　　说着，她就像是真闻到什么异味，修长五指在鼻尖挥了挥，捂住口鼻，轻声道：“真臭。”
　　纪瑶瑶不顾李行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房间。
　　她依旧身姿摇曳，瓷白的肌肤在水晶灯光下白得亮眼。
　　纪瑶瑶若无其事，从楼上下去了。
　　毕竟刚和李行闹了一场，她暂时没什么心思寻找顾筠的踪影。
　　谁知踏破铁鞋无匿处，纪瑶瑶又误打误撞瞧见了正在同人聊天的顾筠，看对方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二人估计在谈生意，纪瑶瑶没有过去打扰，而是在不远处徘徊着。
　　只是渐渐，纪瑶瑶有些站不住。
　　不知道为什么，纪瑶瑶觉得似乎在场所有目光都朝她看过来，有人打量着她，与同伴窃窃私语，脸上还带着秘而不宣的笑。
　　怎么了……
　　纪瑶瑶被这些莫名的眼神看得心慌，她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确定自己的妆容没有出问题。
　　身上的礼裙似乎也没什么毛病，纪瑶瑶装作没有察觉到这些目光，准备去洗手间再仔细确认。
　　刚走没几步，迎面撞上顾斐然。
　　“顾经理。”纪瑶瑶客气笑着，同他打了招呼。
　　“啊……”顾斐然似乎有些走神，眼神躲闪道，“瑶瑶。”
　　“怎么了？”纪瑶瑶道，“你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没、没什么。”顾斐然清了清嗓子，“可能是酒喝太多了。”
　　原来如此，纪瑶瑶没有多想，只嘱咐顾斐然好好休息后，便去了洗手间。
　　她再三确认，也没看出镜子里的自己有什么问题，还是一如既往地美。
　　更当纪瑶瑶离开时，洗手间外隐约传来一群年轻女孩儿的嬉笑声：“真是笑死了，你们看到她脖子上那条梵克雅宝项链没？我没看错的话，已经是去年的款了吧？”
　　“参加生日宴就戴这个，网红怎么这么寒碜？真想开个水滴筹帮她筹一款新项链。”
　　纪瑶瑶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梵克雅宝项链，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躲进了隔间里。
　　她将隔间门关上的手有些抖，不仅是因为第一次偷听别人对话，更是因为一种叫浑身都止不住颤栗的羞耻感。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来了，这本文有大纲，其实不会卡文的，主要是这个情节的瑶瑶实在太惨了，可怜到不忍心敲键盘来自亲妈的假慈悲
　　不过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硬写吧，祝大家端午节幸福


第23章 屈辱
　　藏在厕所隔间内的纪瑶瑶扶着门的手微微颤抖，偏生外头一群女孩聊天还没停下来
　　“呵，不过是被顾哥哥多看了两眼，真以为自己山鸡插上鸟毛，就成凤凰了？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十个里有九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道声音有几分耳熟，好像是顾斐然那个名叫夏柚的小青梅。
　　纪瑶瑶五指悄然收紧，指尖掐进了掌心。
　　这些小姑娘站在金字塔顶尖，她们比她年轻，比她更有肆无忌惮的资本。就连恶毒，也带着不经世事的纯真和直率。
　　除了脸蛋和身材，纪瑶瑶没什么比得过她们的。
　　她脑子里嗡嗡地响，莫名有些站不稳。
　　门外的人你一眼我一语：“笑死我了，你是没看见她那做作劲儿，还一口一个顾经理，装什么清纯呢？”
　　“大概是以为外面的男人都吃这套，她把顾家当做什么地方了？”
　　纪瑶瑶咬紧下唇，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群小女孩，她没必要怂成这个样子。
　　她定了定神，正要推开门出去对峙之际，接着又有人道：“如果不是柚子刚好开了广播室的话筒，说不定还真叫这个女人装过去了。”
　　“这就叫人贱自有天收，那个蠢货肯定没有想到，柚子你一早就打开了房间里的话筒，她和前男友说的话，刚好清清楚楚让所有人听见了，真叫人笑掉大牙。”
　　“别说了，我原本是打算在那个房间给顾哥哥现场唱的生日歌庆祝，好端端被他们一对渣男贱女给毁了，真晦气！”
　　几句话如同冷水，将纪瑶瑶浇了个透心凉。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和李行的对话，广播出来被其他宾客都听见了？
　　难怪从那个房间出来后，所有人看她的神色都如此异常。
　　“诶，欢欢，你不是录音了吗？再放给我们听听呗。”夏柚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被点名到的欢欢忙打开手机，播放自己录下来的纪瑶瑶与李行之间的对话。
　　隔着一道门，纪瑶瑶也能无比清晰地听出来自己的声音。
　　听到录音里自己理直气壮同李行说的话，纪瑶瑶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跳出嗓子眼儿。
　　她脑海内霎时一片空白，几乎快要眩晕过去。
　　几个小女孩嘻嘻哈哈地笑了：“真牛啊，顾哥哥一定也听得出来这是她的声音吧，看她以后还怎么装。”
　　“别说斐然哥哥了，顾总和庄姨肯定也能听见，就算斐然哥哥非她不可，她们也不会同意。”夏柚无比讥诮道，“真当顾家是什么阿猫阿狗也可以随便进的地方呢。”
　　她们笑得欢快，你一言我一语地讽刺着纪瑶瑶不知好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直到隔间里陡然响起马桶抽水的声音，女孩们才噤声不言，互相对视一眼。
　　水声是从纪瑶瑶隔壁传来的，不止外面的人，纪瑶瑶同样也被吓得浑身一紧。
　　接着，她听见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周……周姐姐。”夏柚方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火，小声地打招呼。
　　旁人也跟着附和叫了她一声。
　　被如此称呼的女人瞥了几人一眼：“嗯。”
　　她打开水龙头洗手：“这里应该不是你们聊天的地方。”
　　纪瑶瑶看不见她们口里的周姐姐，却对周清韵清冷无比的嗓音很是熟悉。
　　女孩们似乎被周清韵不苟言笑的阵仗吓到，互相推搡着，你前我后离开了洗手间。
　　纪瑶瑶靠着门板，直到确定周清韵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洗手间再也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才走了出来。
　　她踉跄着走了几步，来到洗手台前，下意识撑住大理石台面。
　　纪瑶瑶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涣散的眼神，活脱脱像是个小丑。
　　打开水龙头，掌心掬起一捧清水，纪瑶瑶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脸上拍了拍，清醒了几分。
　　擦干脸过后，她又重新仔细地补上一层妆。
　　无论如何，总得出去见人。
　　纪瑶瑶没事人儿一般，对那些意味不明的的目光视而不见，径直走了出去。
　　好在晚宴接近尾声，宾客已经差不多走了大半，纪瑶瑶很快在花园里找到正在嬉闹的夏柚一群人。
　　见到纪瑶瑶突然出现，她们止住了话音，皆带着不怀好意地笑看过来。
　　“咦？”其中一人率先出声，“这不是纪小姐吗？怎么没陪着你前男友呢？”
　　说罢，她无声地比了比嘴型，纪瑶瑶清晰地看出她说的四个字十万一晚。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被激得热血往脑子里涌。
　　被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人羞辱，纪瑶瑶生出前所未有的难堪。
　　她指尖掐了掐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忘记自己找到这些人的目的：“把你们的录音，删了。”
　　“这位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对方显然不怕纪瑶瑶是什么反应，高高在上地挑衅。
　　纪瑶瑶通过声音辨认出来她：“欢欢是吗？我知道，录音就在你手机里。”
　　“呵。”叫欢欢的女生丝毫不惧，“是又怎么样？对了，你还是个小网红吧？猜猜这些东西放到网上，会有多少人看，我帮你火一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能来参加顾斐然的生日宴，尤其是这些小女孩，大多出身非富即贵，根本不怕没有任何背景的纪瑶瑶。
　　面对这些带着恶意的女生，纪瑶瑶在她们面前，无论做什么，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原本入秋后天气渐凉，只穿着一条礼裙的纪瑶瑶被夜风一吹，上下牙开始打颤。
　　她吸了口气，将眼里的泪花逼了回去。
　　“算了，真没意思。”夏柚瞥了面色苍白的纪瑶瑶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把录音删了吧。”
　　夏柚在这群人里，算是众星拱月的地位，她一开口，欢欢不敢多说什么，打开手机将那段录音删除。
　　她举起手机，对着纪瑶瑶晃了晃：“看清楚哦，我可是删得干干净净，谁稀罕录这种东西，脏了我的手机。”
　　纪瑶瑶没有说话，离开时的脚步有些虚浮。
　　她没有力气走多远，而是在花园拐角的花台边缘坐了下来。
　　真冷啊，纪瑶瑶双手环在胸前，掌心不住摩挲着自己露在礼裙外的胳膊。
　　冷不丁一抬头，她的视线和二楼露台上的人对上。
　　女人黑色鱼尾礼裙在灯线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泽，高挑纤细的身影宛如剪纸倒映。
　　是顾筠，她在露台上站多久了？
　　这夜里安静，花园离露台又不算远，想来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之前自己和李行说的话，顾筠应该也听得清清楚楚吧。
　　纪瑶瑶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受，只是狼狈仓皇地低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剪影落在她面前。
　　纪瑶瑶仰起头，迎上顾筠看不出神色，暗沉沉的目光。
　　“姐姐……”
　　她的嗓音有些委屈，还带着点哭腔。
　　正当纪瑶瑶伸手要去牵顾筠的裙摆时，她后退了小半步。
　　“纪小姐。”顾筠开口，冷冷的嗓音叫纪瑶瑶在夜风中不禁打了个寒颤，“家母有话要说，让我请你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我瑶，呜呜！


第24章 回去
　　这种时候，庄天慧让顾筠来请自己上楼，还能会说什么呢？
　　纪瑶瑶心知肚明，可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抬眸，看了顾筠一眼。
　　女人一如既往，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寒意，脸上没有任何神色。
　　纪瑶瑶深吸了口夜里冷得呛鼻的空气，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摆，从花台边站起来，跟着顾筠上了楼。
　　庄天慧在书房内等着她，厚实的红木门前，顾筠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而是抬头示意纪瑶瑶：“进去吧。”
　　这还是自从上次之后，她头一回同自己说话。
　　纪瑶瑶伸手推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庄天慧。
　　“伯母。”她小声道。
　　“纪小姐来了。”庄天慧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她招了招手，“来，过来坐。”
　　女人虽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皮肤光滑得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笑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了那么几分真切感。
　　纪瑶瑶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纪小姐渴吗？”庄天慧虽然嘴上在问，但已经提起茶壶，往茶盏中倒了一杯澄净的茶水，递到她桌前，“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谢谢。”纪瑶瑶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茶盏。
　　“不用客气，纪小姐既然是斐然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庄天慧问道，“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纪瑶瑶不懂品茶，却也能感受到其中不同凡响的陈韵：“很香。”
　　庄天慧笑道：“这茶名叫金瓜贡茶，据说早年都是上供到宫廷当中，供皇帝和妃子们引用，就连泡茶的水，也是当地茶山上独有的山泉水，才能浸出它的原味。”
　　纪瑶瑶没想到，庄天慧竟然真得这么沉得住气，同自己聊起了茶文化。
　　不过无论她说什么，纪瑶瑶都只有乖乖听着的份，直到庄天慧话锋一转：“纪小姐，好茶还是得配上好水才行。”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纪瑶瑶放下手中茶盏：“伯母说得是。”
　　她低眉顺眼，庄天慧却不能就此放过：“看来纪小姐也是明理之人，那我就直说了吧，斐然他心思单纯，从小被他姐姐和我们当父母的保护得好。刚才他还在同我辩解，说你没有错。你这样的女孩子，他是玩不过的。”
　　“伯母。”纪瑶瑶忍不住辩解，“你误会了……”
　　“我听别人说，你还是个网红？”庄天慧似是没听见纪瑶瑶的话，开口道，“只要你能够离斐然远一点，我们顾家虽算不上多厉害，也能给你些资源。”
　　“但是……倘若你还纠缠着斐然不放，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纪瑶瑶满脸难以置信，看向庄天慧。
　　她继续不紧不慢道：“斐然是顾氏未来的接班人，他和别的花花公子不一样，不该和配不上他的女人有任何牵扯。纪小姐，我话有点多，您听清楚了吗？”
　　纪瑶瑶何止听清楚了，她还听得明明白白。
　　虽然明知顾斐然是顾氏集团的太子爷，但和他相处时，纪瑶瑶并未感受到任何压迫感。
　　唯独此刻面对庄母，她才真实感受到，所谓在钱与权势中浸淫出来的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便带着足以压死人的力量。
　　以及对方高高在上的施舍，宛如古时候打发叫花子的大户人家，善意里藏着几分不愿自家门槛被踩脏的厌弃。
　　若是从前，纪瑶瑶指不定还真能开口让庄夫人给自己写张支票做保证。
　　只是今夜经历太多前所未有的状况，让她只恨不得能早些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得谁也无法瞧见。
　　纪瑶瑶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她脸色有些白：“伯母，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打扰到顾公子。”
　　说罢，纪瑶瑶不待庄天慧是何反应，径直朝门外走去。
　　书房大门猛地被拉开，纪瑶瑶正好与顾筠侧过来的视线对上。
　　她动作一顿，装作没有看见般，扭过头提起裙摆，一阵小跑下了楼。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大厅里宾客散得差不多，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没人瞧见。
　　门前喷泉水声哗啦啦响，纪瑶瑶只想快些离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脚下十公分水钻高跟鞋不知为何没有踩稳，纪瑶瑶一个踉跄，从别墅前的三层高台阶上摔下去。
　　纪瑶瑶飞快爬起来，仓皇间捡起自己的包，和散落一地的口红气垫睫毛膏。
　　她无视周围偶尔投过来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谁知刚走了不到三两步，脚踝处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不用低头看，纪瑶瑶也知道自己的脚崴伤得不轻。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人看出来自己的不适，一圈一拐地继续向前走。
　　夜风里夹杂着细细的水线，下雨了。
　　好不容易挪到外头，纪瑶瑶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司机和车的影子，她打开手机，看到一个多小时前上面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司机打来的，只不过当时她没有听见。
　　最后司机发了条短信：“不好意思啊纪小姐，家里老婆在医院快生了，我先将车开走，晚点就来接你。”
　　纪瑶瑶死死盯着那条短信，直到屏幕被雨点打湿，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她咬紧牙根，发狠将手机狠狠掷出去。
　　砰地一声响，手机壳被摔得四分五裂。
　　纪瑶瑶呼吸上下起伏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平静下来，走过去蹲身将手机捡起来。
　　还好，虽然屏幕坏掉了，但还能用。
　　她打开软件，只能打网约车回去。
　　生日宴举办地点在顾家半山腰的别墅，这里是远离市区的郊区，纪瑶瑶蹲在路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司机接单。
　　雨丝将她的长发打湿，贴身的礼裙上，也传来黏腻的湿润感。
　　顾筠走出来时，见到的便是在路边背对自己，蹲着等车的纪瑶瑶。
　　她眸光一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见身旁助理一声轻呼：“顾总，那不是纪小姐……”
　　李薇对上顾筠冷冷的目光，将最后一个“吗”字吞下去。
　　只是纪瑶瑶已经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来。
　　她头发湿了，裙子也湿了，眼神也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看到顾筠，纪瑶瑶便回忆起今夜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下意识被烫着般，猛地回过头，不再多看。
　　这怎么回事？
　　李薇有些纳闷，往日瑶瑶不都是挺黏着自己上司的吗？
　　在她想不明白之时，顾筠已经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薇来不及多想，忙撑着伞跟上。
　　顾筠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李薇殷勤地帮她拉开车门，自己才跟着坐到副驾驶。
　　轿车启动，李薇回头看向依旧满脸失神，蹲在原地的纪瑶瑶，不忍心地开口：“纪小姐……看起来挺可怜的。”
　　瞧着是挺可怜的，顾筠眼底浮现一抹讽意。
　　只不过谁知道那是不是她的另一种手段？
　　她真是一次又一次小瞧了这个女人，招花引蝶的本事，让在圈子里见惯了各种场面的顾筠叹为观止。
　　顾筠闭了闭眼，不再多想。
　　休整片刻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
　　纪瑶瑶反复刷新打车的页面，依旧没有等到司机接单。
　　雨势越来越大，她轻叹一口气，从路边躲到围墙的大树底下。
　　高跟鞋被她一脚踢开，反正裙子摔倒时沾了泥，已经脏的不成样，纪瑶瑶也不必讲究，索性坐到围墙边的台子上。
　　况且，她明白，从今晚起，自己的梦算是彻底破碎了。
　　顾筠又不会回头，她还有什么必要保持漂漂亮亮呢？
　　纪瑶瑶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再说。
　　等了好一会儿，她看见周清韵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走出来，二人似乎在商量什么。
　　纪瑶瑶走神地看着，脑海里什么都没想。
　　直到对方先上了车，周清韵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
　　她动作一顿，还是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在等车。”纪瑶瑶面无表情。
　　周清韵点点头，二人间无话可说，片刻后，纪瑶瑶抬头看向她：“周导怎么还不走？”
　　周清韵眉头微皱：“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虽然平时周清韵为人冷清，但毕竟同事一场，该有的关心还是得有的。
　　纪瑶瑶扯了下唇角：“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
　　周清韵沉默了下：“今晚发生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她并不擅长安慰人，一番话反而戳中了纪瑶瑶的心窝子。
　　纪瑶瑶笑了下。
　　“你笑什么？”周清韵不解。
　　“我笑什么？”纪瑶瑶语气里带着自嘲，“我知道，你心中一定看不起我，像你们这种生来就在罗马的人，我这样怀揣着小心思的人就和小丑一样。”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接着道：“没什么，我知道这是我该受的，人想要什么，总得就付出些别的东西来换。”
　　她才不会轻易被打倒，总有一天，她想要的东西全部都会得到。
　　就算没有顾筠，还会有其他人，她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原本周清韵不来过问还好，与她说上几句话，纪瑶瑶反倒真的快要哭出来。
　　周清韵轻叹一口气：“到我车上去吧，我送你回去。”
　　“不了。”纪瑶瑶垂下眸子，“我身上脏得很，怕弄脏了周导的车。”
　　况且，现在和周清韵在一起，只会让她不停想起发生过什么事，无异于被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刮骨。
　　周清韵无奈：“既然你不愿意上车，那我先留在这儿陪你等。”
　　。
　　车又开过了一个路口，雨越下越大，雨刷在玻璃上不停摇摆，发出唰唰声响。
　　隔着玻璃，十字路口的红灯模糊显现。
　　一道惊雷落下，顾筠陡然停住手中敲键盘的动作，似是想到什么。
　　下一秒，红灯跳到绿灯，司机踩下油门越过路口。
　　顾筠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停车。”
　　司机忙踩下刹车，回头问：“顾总有什么吩咐吗？”
　　“倒车，回去。”顾筠向后躺上汽车椅背，手指揉了揉眉心。


第25章 怪物
　　雨越下越大，尽管有周清韵的伞撑着，纪瑶瑶还是难以避免地被淋成落鸡汤。
　　她抬眸看了眼浑身同样被淋湿的周清韵，语气软下来：“你先走就是，我的司机快要回来了。”
　　雨夜路灯昏暗，周清韵眉头皱起：“那我陪你等。”
　　纪瑶瑶拗不过她，也没有力气说话，她打开随身的挎包，摸摸索索，从里面找出一条巧克力来。
　　为了保持体型，她常年吃得很少，包里经常备着巧克力糖果以防低血糖发作。
　　隔着包装纸，纪瑶瑶将巧克力扳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分给周清韵：“周导吃点东西吧，我看你晚上也没吃什么。”
　　不知为何，向来不苟言笑的周清韵莫名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该说纪瑶瑶这人是心大还是太傻，这种垂头丧气的场合，她还不忘犒劳自己吃点东西。
　　周清韵没有拒绝她递过来的巧克力，接过来含在齿间。
　　正在这时，道路上车灯亮起，汽车轮胎摩擦在地面上刺耳的声音响起。
　　兴许是吃着巧克力，纪瑶瑶心情舒缓了许多，她站起来：“应该是我的车来了，周导快回去吧。”
　　她脸上生出几分难为情：“今天晚上……麻烦你了。”
　　说罢，归家心切的纪瑶瑶没让周清韵撑伞，头也不回拎着包一瘸一拐小跑到车前。
　　她来时借的车是唐若云的，也记不清车牌号，不过都是一辆黑色车，这个点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再来，纪瑶瑶想也不想，打开车门：“师傅，你老婆生产还顺……”
　　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纪瑶瑶的话音戛然止住。
　　她看向坐在车里，整个人冷得似是一团冰的顾筠，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还不上车？”顾筠抬眸看过来，嗓音同样凉得能让人冻住，“愣着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顾筠，看起来没有任何活人气息，叫纪瑶瑶有些畏惧。
　　甚至没等她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顺从地坐到车上。
　　顾筠按下一个开关，隔音挡板自动升上去后，她才侧头看过去。
　　尽管被雨淋得不轻，连妆容都掉得差不多，纪瑶瑶依旧一如既往地好看，被雨水冲洗过的脸庞，反而更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清丽，肌肤白净水润。
　　唯独唇角一抹深色，那是刚才纪瑶瑶吃完巧克力还没来得及擦。
　　顾筠眸色沉下来：“甜吗？”
　　“嗯？”原本低着头不安把玩手指的纪瑶瑶抬起头，脸上写满疑惑，没听懂顾筠在问什么。
　　顾筠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扣住纪瑶瑶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眼前。
　　四目相对，纪瑶瑶无辜的双眼中倒映出顾筠隐约有些失控的神色，紧接着下一秒，她的唇瓣便被对方狠狠吻住。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纪瑶瑶头脑一片空白，来自本能的求生欲叫她想要躲开，顾筠捏在她腕间的五指却收得更紧，另一只手顺势扣住纪瑶瑶的后脑勺，叫她无处可逃。
　　顾筠攻势凶猛，纪瑶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她整个人便软下来。
　　纪瑶瑶和顾筠对上，就像是一只兔子与野狼的区别，只有任人欺凌的份。
　　顾筠顺势将人按在椅背上，纪瑶瑶便想逃都逃不了，只能任她亲个够。
　　光是唇齿相交还不满足，顾筠舔过她唇角巧克力留下的淡淡甜味，回想起方才在车内看见她与周清韵相处那一幕，火气便不断翻涌。
　　烧得她几乎快失去理智，只想好好教训眼前之人。
　　纪瑶瑶被她按着又是亲又是咬，脑子里迷迷糊糊，连车停进地下车库都没有察觉。
　　直到顾筠放过她，打开车门，冷风吹进来时她才如梦初醒。
　　顾筠扣紧她的手腕，将人往车下带。
　　“我要回去。”纪瑶瑶道。
　　她对上顾筠阴恻的眼神，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重复道：“我要回自己家。”
　　顾筠的家，她不喜欢。
　　顾筠似是冷呵了声，像没听见纪瑶瑶说的话，继续将人往车下带。
　　挣扎之中，纪瑶瑶陡然轻嘶了口气，眉头皱起。
　　顾筠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她高高肿起的脚踝，唇瓣抿紧。
　　正当纪瑶瑶忐忑不安地看着她时，顾筠右手绕过她的膝弯，另一手揽住纪瑶瑶的腰，将人打横抱起。
　　纪瑶瑶生怕自己掉下来，忙攀住她的肩。
　　转而她似想到什么，又稍稍松开了些，不动声色拉开与顾筠的距离，只小心翼翼地揪着她的衣领，不让自己掉下去。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原本脸色稍有缓和的顾筠又沉下脸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抱着纪瑶瑶走进电梯，又进了自己独居的房子里。
　　一进屋，纪瑶瑶什么都顾不上，忙从顾筠怀中跳出来，没有受伤的左脚金鸡独立，她拿起手机：“麻烦顾总接我回来，我这就给朋友打电话，让她来接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就要给唐若云打电话。
　　“朋友？”顾筠唇角噙着冷笑，“哪个朋友？”
　　纪瑶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抬头看向顾筠。
　　很快，她反应过来顾筠意有所指。
　　原本心情就算不上好，此时此刻，纪瑶瑶也不乐意了，她语气生硬：“我的事情，与顾总无关。”
　　“是吗？”顾筠向前走了半步，朝她逼近。
　　纪瑶瑶心慌意乱忙要后退，谁知一不小心便跌坐到地毯上。
　　手忙脚乱间，她还没来得重新站起来，顾筠便已经走到她跟前。
　　她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纪瑶瑶下颌。
　　“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顾筠眸子黑沉沉的，口吻也是前所未有的狠，“这么快就放弃，换目标了？”
　　落地窗外狂风大作，一道闪电亮破天际，轰隆一声雷响震得整座大楼都似在猛烈晃动。
　　雷声嗡鸣，眼前陡然一片漆黑，竟然停电了。
　　纪瑶瑶只能借着窗外照进来，闪电的微光，隐约看清顾筠的轮廓。
　　就连这抹轮廓，也是转瞬即逝。
　　她就像习惯隐藏在黑夜中的怪物，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沉稳与冷静，不动声色地盯紧正在瑟瑟发抖的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这下跑不脱了。


第26章 工资
　　这样前所未见的顾筠，纪瑶瑶有些怕。
　　她坐在地板上，掌心向后撑着地板，看着朝自己一点一点逼近的黑影，无意识后退。
　　顾筠冷眼看着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纪瑶瑶离得越来越远，自以为快要逃脱之际，她纤细的脚踝陡然被人圈住。
　　顾筠修长的手指冰凉，就像一条没有温度的蛇，一旦被缠上，就没有逃跑的余地。
　　纪瑶瑶浑身顿住，视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一时连呼吸竟然都忘记。
　　指尖顺着纪瑶瑶的脚踝往上，顾筠触到她浑身都未擦干净的雨水。
　　她一言不发，握紧了纪瑶瑶纤细的小腿。
　　纪瑶瑶呼吸一僵，下意识要抽回自己的腿，反倒被握得更紧。
　　顾筠向来寡言，只做不说。
　　很快，纪瑶瑶就意识到她对自己生出的念头。
　　“不……”纪瑶瑶头一回拒绝她，腰肢却没出息地软下来。
　　被雨打湿的衣衫黏腻地贴着肌肤，宛如附着在花苞之上的绿叶。
　　现在，绿叶被纤细的手指无情挑开，徒留无力反抗的花朵，任风雨摧残。
　　纪瑶瑶能感受到，顾筠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就这样在客厅地毯上荒唐，故意任冷风从窗户吹进来，让无处可躲的自己往她怀中躲。
　　故意在该快的时候快，该慢的时候慢，在纪瑶瑶求她停下的时候装作没听见。
　　这人真是坏都没边了！
　　纪瑶瑶咬紧下唇，不肯顺着顾筠的心思再发出半点声音，眼尾的泪水却暴。露了自己。
　　等房间里的灯再次亮起时，纪瑶瑶只觉得是死里逃生，她顾不得顾筠还在啃咬自己的肩头，猛地将人推开。
　　顾筠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坐起来。
　　她眯了眯眼，目光没有任何掩饰地看向纪瑶瑶。
　　一个衣冠楚楚，连头发丝都没乱，一个却狼狈不堪。
　　纪瑶瑶避开灯光，不去看顾筠，忙不迭将地上乱成一团的衣服捡起来。
　　“都湿透了。”顾筠轻哂，“还能穿吗？”
　　明知她说的是衣服，纪瑶瑶仍生出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来，她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软得没有力气的双手继续穿衣服。
　　顾筠就这样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不知怎的，纪瑶瑶被她这样看着，便越发穿不好，她好不容易将礼裙拉链拉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谁知刚走了没两三步，腰间被一道力道揽紧。
　　等纪瑶瑶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顾筠打横抱起。朝浴室走去。
　　被放入浴缸之中，她还没来得及爬出来，便看见顾筠扭开水龙头，纪瑶瑶猝不及防，被温热的水花溅得满脸都是。
　　纪瑶瑶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面无表情，站在浴缸旁的顾筠，她忍无可忍：“顾筠你这个混蛋，我讨厌你！”
　　顾筠拿着花洒的手似是颤了下，她眸中是风雨欲来的暗沉，顾筠俯下身再度逼近：“讨厌我吗？”
　　“没错！”纪瑶瑶抬起头，破罐子破摔，“顾筠，你凭什么以为我非你不可，你是混蛋，你们顾家所有人都是混蛋！你放开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顾筠冷笑，难得流露出几分恼意，她一字一句：“纪瑶瑶，你在床上一口一声姐姐叫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纪瑶瑶语塞，还未来得及反驳，顾筠已经攥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地吻下来。
　　这个凶狠的吻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不似往日那般温和，反倒让纪瑶瑶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顾筠吞吃入腹。
　　二人呼吸相纠缠，纪瑶瑶根本无力反抗，她唯一的报复方式，就是环住顾筠的腰，让她同样跌入浴缸里这一池温水中。
　　水波不断荡漾，没来得及关上的水龙头让浴缸很快被放满，水面起伏，不断溢出瓷白浴缸之外。
　　纪瑶瑶很快便体会到，她不值一提的小报复，是如何被顾筠变本加厉偿还回来的。
　　似乎是为了让她长记性，在纪瑶瑶大脑中昏昏沉沉的时候，还能听见顾筠在自己耳边问：“不是说讨厌吗？纪瑶瑶，抱这么紧干什么？”
　　闻言，纪瑶瑶环在顾筠脖颈处和腰间的手松开了些。
　　谁知刚一松开，她整个人就差点被浴缸里的水淹没。
　　纪瑶瑶讨厌顾筠，可她更怕死，她装作没有听见顾筠的话，抱着她不放手。
　　等到后头纪瑶瑶累得没有知觉，还能感受到顾筠在自己身上是如何动作。
　　纪瑶瑶半眯着眼，偶尔自喉间发出几声低哼。
　　不知过了多久，顾筠才舍得停下来。
　　她将纪瑶瑶干干净净，抱着到了楼上的卧室。
　　房间里空调温度不高不低，纪瑶瑶躺在床上，舒服得快要睡过去，偏生有吹风机的声音在她耳边一直嗡嗡地响，还有人不断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纪瑶瑶终于被允许睡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握着她扭伤的左脚看了又看，接着又敷上一层火辣辣的精油。
　　纪瑶瑶被人捏着脚，脚踝处有一只手揉。弄着肿起的包，红肿处的痛叫她在睡梦中犹往后退，将自己的脚抽出来。
　　然而无济于事，对方似乎并不在意纪瑶瑶的反应，继续固执地替她揉。捏脚踝处，任纪瑶瑶梦里小声求饶也不在乎。
　　顾筠脸色依旧冰冷，下手的动作却不觉放轻了许多。
　　从小到大，她还是头一回做伺候人的事，偏生被伺候的人还不领情，这叫顾筠如何能不恼。
　　替纪瑶瑶将红花油抹好，顾筠面无表情地擦干净手。
　　窗外依旧狂风大作，她看了一眼，将纪瑶瑶探出床边的手和脚重新放回被窝里，才转身离去。
　　。
　　纪瑶瑶一觉睡到天亮，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不止昨夜和顾筠之间，还有生日宴上的那些事……
　　纪瑶瑶原本恢复元气的脸颊霎时又白了几分，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丝被从身上滑落，纪瑶瑶才发觉自己什么都没穿，她忙在衣柜里胡乱找了套里里外外全新的衣服套上，这时，房间门正好被打开。
　　“醒了？”顾筠身着浅灰色居家服，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下楼吃饭。”
　　说罢，顾筠便转身离开。
　　这人……
　　纪瑶瑶瞪大眼看着顾筠离开的背影，想不通她为何能够如此从容，仿佛二人昨夜都没发生般。
　　纪瑶瑶摇头不再多想，昨夜消耗体力太多，她的确是饿了，下楼坐到餐桌旁后，她甚至来不及揣摩顾筠的心思，先吃饭再说。
　　不得不说顾家的阿姨手艺就是好，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
　　纪瑶瑶几口就吃饱了，她胡乱擦了下嘴，趁着顾筠在阳台接电话的工夫，纪瑶瑶头也不回，从大门逃之夭夭。
　　回家第一件事，纪瑶瑶先在网上给自己下载了份辞职书。
　　她按照格式，把自己的名字和职位敲打进去，大概是昨夜体力消耗过度，纪瑶瑶真是困得不行，转眼又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她将辞职信保存在邮箱里，才重新上。床补觉。
　　睡醒之后，是下午六点。
　　配音部向来下午才开始上班，自己现在过去，主管老陈应该还在。
　　纪瑶瑶难得行事如此雷厉风行，随便洗了把脸，出门打印好辞职信前往公司。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配音部的办公室内，在场之人氛围其乐融融，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婷婷你这个月加上绩效应该也涨了吧？恭喜啊。”
　　“再多应该也比不上王姐，我们新人绩效也就那样。”
　　“谁不知道越是新人劲头越猛，你就别谦虚啦。”
　　“瑶瑶你来了？”闲聊中的沈甜一眼看见纪瑶瑶出现在门口。
　　“嗯。”纪瑶瑶笑了笑，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大家再聊上个月的工资呢。”虽然大多数公司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员工之间禁止聊工资，但这次集团差不多给所有人都涨了工资，大家高兴，聊聊也没什么问题。
　　沈甜道：“对了，瑶瑶你的工资条也给你放在桌上了，你收到钱了吗？”
　　纪瑶瑶倒还真没注意过信息，她直接朝自己的工位走过去，拿起桌上没有封口的信封：“还没看呢，第一次拿工资，也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看大家都是眉飞色舞的样子，应该也不少。
　　纪瑶瑶心头的不愉快，终于被驱散许多。
　　也好，至少苍蝇腿也是肉，至少走之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劳动果实。
　　这般想着，她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工资条。
　　不过很快，她唇角那抹浅淡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纪瑶瑶顾不得看前头什么餐补，代扣社保，请假旷工的条条款款，只是反复确认最后实发工资那一栏。
　　672.53，这就是她辛辛苦苦一个月的报酬？
　　纪瑶瑶拿工资条的手都在抖，很大原因是被气的。
　　六百块的工资，呵，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辞职跑路的事顾不上了，纪瑶瑶一扭头，走出办公室。
　　乘电梯上了二十八楼，纪瑶瑶满脸都是怒气地走进顾筠的办公室。
　　她算得上这里的常客，又有和顾经理的绯闻傍身，没人敢拦她。
　　门被推开的瞬间，顾筠正在看公司上个季度的财报数据。
　　她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眼底似乎有什么闪烁了下：“有事吗？”
　　“没事怎么敢来打扰顾总？”反正都要走人了，纪瑶瑶也用不着像从前那般卑躬屈膝，她冷笑，将工资条拍在顾筠的办公桌上，“顾总家大业大，不至于连员工的工资都要克扣吧？我一个月辛辛苦苦，就只值六百七十二点五三的报酬？”
　　纪瑶瑶是真的委屈，就算顾筠不喜欢她，凭什么要抹杀自己的劳动价值？
　　顾筠垂眸，没有看工资条：“你来，就是找我说这个的？”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用实力证明：不干活，就没饭吃。
　　给大家道个歉，前段时间因为睡眠障碍问题，整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原本想请假两天就会好，结果足足拖了四五天，现在已经慢慢在调节了，不过暂时不能准点更新，以后不能更新的时候都会在评论区请假，鞠躬


第27章 辞职
　　顾筠瞥了眼纪瑶瑶的工资条，神色叫人难以分辨。
　　“不然我还能跟顾总说什么？”纪瑶瑶别过脸，没什么好脸色。
　　昨夜被顾筠折腾过，纪瑶瑶还腰酸腿软，她轻哼一声，没勉强自己站在书桌前等她回答，坐到沙发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顾筠一言不发，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很快，李薇走进来：“顾总？”
　　“叫人事部的负责人上来一趟，我有事要问他。”
　　李薇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顾筠的脸色，又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纪瑶瑶，心中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想到今天自家上司不知为何工作时频频走神，她不敢怠慢，忙将人叫来。
　　来的当然是人事部职位最高的经理，高经理一把年纪的人，平时兢兢业业，今天突然被总裁助理一脸严肃地叫来，难免有些心慌：“顾总，您有什么事吗？”
　　“顾总没有事，我有事。”反正都要走人了，纪瑶瑶也不用看顾筠的脸色，不等她开口便自己出声。
　　她抬起下巴示意高经理看向桌上那张工资条：“你们人事部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吧？就因为我是新人，第一个月工资连上千都没有？”
　　高经理并不认识纪瑶瑶，只得小心翼翼看向顾筠，在顾筠的默认下，他才拿起桌上的工资条。
　　这……
　　的确是少得离谱。
　　而且看工资条上纪瑶瑶的名字，应该就是和顾斐然传绯闻的那位大美女，高经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顾总未来的弟媳：“纪小姐请稍等，我马上就让底下的人查查看。”
　　有顾筠这座大山在场，又被纪瑶瑶虎视眈眈地盯着，高经理很快得到答复。
　　挂断下属的回复来电，高经理面上浮现几分尴尬，又不得不回答：“纪小姐，你上个月共出勤五天不到，是没有保底工资的，而且按照绩效算，你的工作没有丝毫进展，这……算下来确实是没有错的。”
　　不知为什么，纪瑶瑶似乎从顾筠的方向听见一声轻笑。
　　这声笑无异于火上浇油，纪瑶瑶急了：“就算五天不到，我和周清韵还熬了一整个大夜，那一晚上也不止六百吧？”
　　“那是你和周清韵之间的交易，和电影成绩挂钩另算，与公司无关。”顾筠向后靠在椅背上，眼底的笑意敛去，“纪瑶瑶，你还有什么事吗？”
　　“……”纪瑶瑶说不出话来。
　　“没有的话，请你们都先离开，我还有工作要处理。”顾筠懒洋洋转动指间的签字笔，“李助理，送客。”
　　“等等。”还不等李薇开口，纪瑶瑶站起身，“我还有事。”
　　她从挎包里掏出那份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狠狠拍在顾筠桌上：“顾筠我告诉你，这份活我不干了，谁稀罕谁来，反正老娘不稀罕！”
　　纪瑶瑶原本是想将这封辞职信拍在顾筠脸上的，可她实在没这个胆量。
　　说完这番话，她不看顾筠是什么脸色，直接扭头转过身扬长而去。
　　“顾总……”李薇还是头一次看见敢有人这样对顾筠，一颗心都蹦出嗓子眼儿，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筠神色不变，瞥了眼桌上那封辞职信，伸手拿过去，却并没有打开看：“都出去吧。”
　　李薇这才松了口气，走出办公室外，已经看不见纪瑶瑶的人影。
　　看来这次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作为粉丝，李薇完全能理解纪瑶瑶的心情，她们瑶瑶网上一条广告都报价不菲，六百块钱的工资，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还有昨晚生日宴发生的事，李薇也是在场的，她才不觉得瑶瑶有什么错呢，再怎么也是她的前男友活该。
　　想到这里，李薇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想安慰纪瑶瑶几句。
　　谁知刚打开手机，李薇愣住了，她家瑶瑶怎么上热搜了？
　　。
　　电梯门刚打开，里面几个男同事正在兴奋不已地议论着什么：“十万一晚，有钱人就是会玩。”
　　纪瑶瑶眉头一皱，她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已经下意识迈步走进去。
　　几个男人互相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有人接着道：“咋滴，涛哥羡慕了？”
　　“谁能不羡慕？在线等一个富婆看穿我的倔强，我要价不高，五万一晚就成。”
　　“五万太多了，我一万就可以。”
　　“去去去，你们这叫扰乱市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人家那个姿色。”
　　话里的阴阳怪气和酸味，纪瑶瑶想听不出来都难。
　　这种爱嚼舌根的男人她见过不少，纪瑶瑶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是在说自己的事。
　　纪瑶瑶唇角上扬，回过头：“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男人大概是没想到纪瑶瑶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穿他们，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妹子你别生气。”有人厚着脸皮讪笑道，“咱们就和涛哥聊天呢，涛哥，你说是吧？”
　　叫涛哥的男人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纪瑶瑶嗤笑：“我生什么气，你们刚才不是还聊得听开心的吗，怎么不继续说了？”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纪瑶瑶气得不轻，这时电梯正好在一楼停下，门外等着十多个人，都能察觉到里面气氛不对劲。
　　被围观的男人面上也挂不住了，王涛自认一个阳刚男儿，在一个女人面前低声下气算什么，更何况是纪瑶瑶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
　　这样一想，王涛又来了底气，他对着纪瑶瑶提高音量：“我说的就是你怎么了，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自己的事都被放到网上，还不准别人说？”
　　纪瑶瑶脸色一白，大概猜到什么。
　　王涛见状，自以为戳中了纪瑶瑶的肺管子，更是滔滔不绝：“像你这种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不就是为了几个臭钱，谁的床都可以爬……”
　　“啪”的一声，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巴子以七十码的速度刮到王涛脸上。
　　“你……”王涛愣住了，他没想到纪瑶瑶会真动手，还是上来就打脸，“你敢打老子？”
　　“有本事你还手呀？”纪瑶瑶冷笑，“怎么不还手。”
　　“你……”男人气得捏紧拳头，“好男不跟女斗。”
　　“呵。”纪瑶瑶笑道，“你算什么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敢动手，只是不敢得罪顾斐然。”
　　男人被她戳中心思，脸上青红交加，仍然还要狡辩：“你、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人家有钱人会看得上你，就是玩玩而已。”
　　“是吗？”纪瑶瑶漫不经心剔了剔指甲，“听你的语气，倒是羡慕得很，哎呀，只可惜像你这样的脏东西，人家有钱人更瞧不上。”
　　她三言两语，就将王涛气得够呛，撸起袖子作势真要和纪瑶瑶打起来。
　　好在身旁的人忙将他拦住，你一言我一语劝道：“涛哥涛哥别生气。”
　　“算了涛哥，君子动口不动手。”
　　纪瑶瑶懒得看猴戏，目光上下打量这群人，轻声道：“真当人家富婆不挑呢，就你们这群货色，倒贴钱也没人愿意要。”
　　这一巴掌打完，纪瑶瑶心里也没畅快多少，回到车里，她才有空打开手机看看发生了什么。
　　和她猜得没错，昨天晚上自己和前男友李行的那段对话，还是被放到网上，被营销号转发，迅速上了热搜。
　　尽管只是一段录音，但托神通广大网友的福，视频的女主角，也就是当事人纪瑶瑶，很快就被扒出来。
　　现在她的微博底下，已经被各路闻风而来的路人侵占。
　　尤其是纪瑶瑶最近一条自拍博，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目：
　　“你好骚啊。”
　　“纯路人，这就是十万一晚吗？有钱人的品味就这？”
　　“宝批龙，大不同，半夜起来涂口红，画了眼睛戴美瞳，穿上裙子骗儿童，削尖下巴当网红。”
　　在纪瑶瑶看着这些消息的同时，还不断有新消息提示弹出来，各种各样的评论蜂拥而至，纪瑶瑶脑子里嗡嗡作响。
　　幸好是坐在车上，她才得以扣上手机，闭上眼让自己平静片刻。
　　几个深呼吸循环后，纪瑶瑶重新打开手机，直视评论区。
　　她咬紧牙根，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键盘：“老子又不是骚给你看的，不喜欢看可以把眼珠子抠出来。”
　　“就这就这？你妈生出就你这种脑残玩意儿？”
　　“你妈炸了！”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傻逼！”
　　纪瑶瑶一连串友善回复了前排二十多条评论，堵在心头那口气终于好受了些。
　　这时微信正好来了消息，是唐若云发的：“你没事吧？最近不要上网，别理那些人。”
　　突如其来的关怀，叫纪瑶瑶心头一暖：“嗯，我没事。”
　　过了几秒，唐若云将她微博上的回复截图过来：“这叫没事？”
　　她连珠炮般：“瑶瑶，不开心的话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吧，我怕你这波过后，会有更多人来黑你。”
　　纪瑶瑶原本想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
　　但她犹豫片刻后，还是拨通了张玉兰的电话。
　　电话那头比平时晚了好一会儿才接：“喂，瑶瑶啊？”
　　“妈你还在睡午觉啊？”纪瑶瑶问，“怎么听起来没精神。”
　　“嗯，你有什么事吗？”张玉兰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是我妈，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吗？”和家人聊天，纪瑶瑶总是撒娇的口吻，“妈，我好久都没回来过了，打算回来歇两天。”
　　对面似乎短暂沉默了下，直到纪瑶瑶再次催问，张玉兰才开口：“瑶瑶，要不你还是先别回来吧。”
　　纪瑶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我和你爸这段时间都忙。”
　　可惜纪瑶瑶不是小孩子，在她再三追问下，张玉兰终于带着哭腔开口：“还不是你哥那个败家子，上次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去澳门赌，一晚上输了三百多万，把原本给客户的货款都输光了，你爸现在资金紧缺，正忙得焦头烂额，家里乱成一团……”


第28章 困境
　　张玉兰嫁给纪瑶瑶她爹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算是见过不少。可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人到中年，过惯了安稳日子，突然来这么一遭，也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反倒是纪瑶瑶要镇定许多，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道：“妈你们先别着急，我这儿还有些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行。”张玉兰一口回绝她的话，“瑶瑶，你的钱是你自己辛苦挣的，我们这些当家长的怎么能要，钱我和你爸会想办法，现在只是资金周转暂时有些困难，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就行……”
　　纪瑶瑶正要张口回答，不知怎的，她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下来。
　　她忙拿手背将脸上的泪珠揩干净，低低“嗯”了声。
　　张玉兰心里火急火燎，没听出她的不对劲来，母女二人说上不过三两句，电话便挂断。
　　关掉手机，纪瑶瑶第一时间查看了下自己的账户。
　　网红赚钱并不少，但同时开销更大，尤其是纪瑶瑶一心想往更高的圈子里挤，钱全都花在奢饰品上，卡里除了十几万的零花钱，竟然什么都没存下来。
　　如果单是她哥纪明宇的事，就算他死在路边纪瑶瑶也懒得多看一眼，可想到从小到大对自己无比宠爱的父母现在境况窘迫，纪瑶瑶就狠不下心袖手旁观。
　　她现在唯一想到能够求助的人就是唐若云。
　　纪瑶瑶不假思索，打通了唐若云的电话。
　　电话那头唐若云压低嗓音：“瑶瑶，有什么事？”
　　纪瑶瑶这才意识到金融业加班是常态，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没事。”唐若云瞥了眼对面桌上正在操作电脑的女孩，眼底浮现一抹柔意，“我现在不忙，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纪瑶瑶不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她有些难为情道：“我知道几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你放心，等我过几天赚到钱了，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和我客气什么。”唐若云道，“只是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嗯？”
　　“既然你哥一晚上能输几百万出去，那说明他已经有了赌瘾，赌博和吸。毒一样不好戒掉，这次你帮了他，难保他仗着有人收拾烂摊子，下次还会再犯，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又继续帮忙吗？”
　　为了赌博倾家荡产这种事，长期在金融业混迹的唐若云见得多了，这种人大多是改不过来的，就算填再多钱进去，也是一个无底洞。
　　作为朋友，唐若云给纪瑶瑶借钱并不难，但她同样有必要说清楚里面的干系，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唐若云说的这些问题，被各种纷涌而至的事情冲昏了头脑的纪瑶瑶是没有想到的，她陷入了沉默。
　　唐若云接着道：“如果你还是确定要借的话，等明天银行上班了，我就去办理转账。”
　　果然，经唐若云这样一提醒，纪瑶瑶冷静了许多，她迟疑道：“你让我先想想。”
　　“好，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尽管问题没有解决，但和朋友倾诉过后，纪瑶瑶心头好受了许多。
　　只是电话那头，唐若云挂断电话，不禁替纪瑶瑶为难的叹了口气。
　　听见她的这声叹息，对面桌林木停下手中动作：“阿姐有心事？”
　　“没什么。”唐若云笑着摇摇头，“只是一个朋友遇见麻烦事，替她发愁而已。”
　　说着，唐若云起身走过来，看向屏幕上的excel表格：“考试题练得怎么样了？”
　　“嗯。”林木小声回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操作不太会，可能要麻烦姐姐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我这么客气？”唐若云道，“哪里不会，让我看看。”
　　说着，她俯下身，全身心投入计算机考试的习题中。
　　女人身上带着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更像是从唐若云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罩在林木的鼻息间。
　　她有些贪婪地，忍不住轻嗅了几口，小心翼翼不让人察觉。
　　唐若云指尖敲击鼠标的清脆声音在耳旁响起，林木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注意力却全被她无意间越靠越近的身躯吸引走。
　　计算机二级考试的题并不难，更遑论林木身为市高考状元，她在学校的图书馆练习了不到一个小时模拟题，便能够满分通过。
　　只是她总得给自己找个见唐若云的借口才行，这才谎称不会操作电脑，麻烦她帮忙教教自己。
　　林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是想将此刻二人相处时的记忆刻在脑海中。
　　下次……又要用什么借口见她呢？
　　。
　　辞职的第一天，纪瑶瑶一觉睡到下午才醒。
　　毕竟只要是个人，碰到她这种状况，都难免下意识逃避。
　　更何况昨天在网上和网友对骂过后，现在纪瑶瑶私信和评论收到的辱骂只多不减，微信上也有人打着关心的名义询问凑热闹：“瑶瑶，微博上这两个网红说的是不是你呀？”
　　纪瑶瑶打开对方发来的截图，是一个网红发的微博：“果然一个人的真实模样是藏不住的，日子久了自然会被所有人看破。”
　　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指谁，还有另一个抱团转发：“嘻嘻，四处勾搭男人的绿茶总有原形毕露的时候，大快人心。”
　　这谁？
　　纪瑶瑶再三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两个戏精。
　　纪瑶瑶发了个问号过去。
　　对方忙解释：“这是天天青和fasoji的小号呀，瑶瑶，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呀？”
　　哦，纪瑶瑶想起来了，上次品牌站台活动时候，因为这两人的阴阳怪气，自己“一不小心”发了她们的未p他拍。
　　纪瑶瑶不禁翻了个白眼，现在的这些个网红，挺会搞事，大号都没几个人知道，小号就跟藤上的葫芦娃，一个接着一个，真是戏多。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只不过这种人，给她眼神就是给她流量，纪瑶瑶才懒得开撕呢。
　　她忙着拉黑评论区的傻。逼，没空回任何人的消息。
　　谁知天天青和fasoji却不消停，你唱我和地开始在自己微博上爆料：“就是上次啊，我记得她连摄影师都不放过吧，还加了人家的微信。”
　　“还有男爱豆上台的时候，她也故意勾引来着吧。”
　　这俩人说的话转眼就被搬运到其他论坛上，尤其是原本就不喜欢纪瑶瑶的黑粉，这次更是挺直腰板：“早就说纪瑶瑶是绿茶了，结果还有一群护瑶宝不信，现在就问你们脸痛不痛？”
　　评论里纪瑶瑶的粉丝，黑粉，以及路人三方混战，各种评论从论坛搬运回微博，微博的评论又再被搬到论坛上，就这种车轱辘般的折腾，两天过去了，纪瑶瑶的热度迟迟还没降。
　　纪瑶瑶表面上没多急，额头却很诚实地长了几颗痘痘。
　　她礼貌询问签约机构的经纪人小罗：“就这样放任别人来黑我，咱们公司的公关都是死人吗？”
　　小罗同样无奈：“姐，咱们也帮你买了水军的，只是你这事看热闹的人太多了，我们也没办法。”
　　他话锋一转，安慰纪瑶瑶：“没事，黑红也算红，你这两天粉丝涨了有三十多万，那可都是活人……”
　　纪瑶瑶没等小罗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群唯利是图的狗东西！
　　被气得不轻的纪瑶瑶又往床上一躺，她拿被子卷在自己身上，一圈又一圈滚过来滚过去：“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等等，纪瑶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可拿起手机，顿了几秒后，纪瑶瑶又重新躺下去了。
　　算了，她前几天才那么硬气地在顾筠面前说出辞职的话，不蒸馒头争口气，纪瑶瑶才不要顾筠帮忙呢。
　　再说，就算自己开口了，这人也未必会帮，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
　　顾筠近来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城市出差，忙得脚不沾地，对于网上和纪家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
　　还是顾斐然找来公司堵人：“姐，这几天瑶瑶没来公司上班吗？”
　　“她辞职了。”顾筠回答时面无表情。
　　“辞职？！”顾斐然惊愕道，“什么时候的事？姐你怎么也不告诉我？那她辞职后去哪里，要干什么，姐你知道吗？”
　　顾筠似是被他问得不耐烦，抬眸看了顾斐然一眼：“你自己不会问她？”
　　说到这个，顾斐然垂头丧气：“她没回我消息。”
　　他神色有些懊恼：“都怪我，那天听到她和李行说的话，一时都懵了，其实我当时就应该告诉瑶瑶，我不在乎她过去和谁在一起，我喜欢的是现在的她。”
　　顾筠原本漫不经心翻阅报表的动作一顿，没有出声。
　　顾斐然接着自言自语：“那天晚上瑶瑶一定很伤心吧，她不理我也是当然的，还有不知道是谁，而且现在网上全是骂她的，完了完了，瑶瑶肯定是再也不想理我了……”
　　“骂她？”顾筠终于给出一点反应，“发生了什么？”
　　“姐你整天只知道工作，怎么连自己的员工都不关心。”顾斐然蒙着头继续自怨自艾，“你自己上网看就知道了。”
　　顾筠似乎没有听见，继续手上的工作。
　　过了半会儿，她还是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好巧不巧，半个小时前，纪瑶瑶发布了一条最新的博文：“关于网上的传言和误会，明天晚上八点，我会亲自在直播间和大家解释，欢迎大家来我的直播间。”


第29章 直播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纪瑶瑶不紧不慢地从床上起来。
　　她简单吃了碗牛奶泡麦片，接着洗漱过后，纪瑶瑶吹干头发，给自己画上精致的妆容。
　　虽然近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但对镜自顾，纪瑶瑶自认还是美貌不减，甚至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脆弱感。
　　纪瑶瑶这才找回几分底气，想到晚上要做的事，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握拳打气：“加油！”
　　离家不远的直播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还有工作人员在里面忙碌着收拾背景板，虽然是晚上八点才开始直播，但纪瑶瑶提前三个小时就到了，她再三确认自己需要的人都已经到位后，这才点了份蔬菜沙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直播间是刚折腾出来的，有些杂乱，还有不少灰，纪瑶瑶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只得坐在墙角的箱子上吃东西。
　　现场人多眼杂，不知是谁将这一幕拍下来放到网上。
　　自从上次和网友对骂后，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图片一放出来，就有人嘲笑：“直播还没开始呢，这就准备卖惨了？”
　　“装什么装，以前吃大餐背驴牌包包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戏真多，装成这副小白花的模样，这是又准备勾搭哪个富二代？”
　　……
　　开播前，看了一眼微博评论，纪瑶瑶不禁轻声叹气，果然，人们的成见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不过好在她也没打算改变，只不过这么多人骂她，趁着热度，纪瑶瑶总得收点利息才是。
　　晚上八点，纪瑶瑶准时打开了直播。
　　今天是周六，正好是大家休息的时候，吃瓜群众纷纷聚到纪瑶瑶的直播间，直播软件短暂的卡顿后，一瞬间就涌进五十多万人。
　　评论区的文字不停滚动：
　　“来了，看你怎么解释。”
　　“美颜开好大啊。”
　　“主播敢素颜吗？”
　　当然，偶尔也夹杂几条纪瑶瑶粉丝的评论：“瑶瑶加油，我支持你。”“瑶瑶最棒！”
　　纪瑶瑶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欢迎大家来我的直播间。”
　　她像是没有看到评论里的催促，对于绯闻和黑料丝毫不提，而是缓缓将手伸向屏幕外面：“我有样好东西，想推荐给大家。”
　　话说到这儿，有些老道的观众嗅出不对劲来：“快跑”
　　然而已经晚了，纪瑶瑶将一包和纸巾差不多的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每天都用的洗脸巾，真的非常好用。”
　　说着，纪瑶瑶从里面抽出一张来，两只手拉住用力扯了扯：“大家可以看到，这个是扯不烂的，而且它的吸水性特别好，都是纯天然棉花制成的，不含荧光剂，敏感肌同样可以用……”
　　纪瑶瑶显然是有备而来，一长串话说起来丝毫没有卡顿。
　　评论区转眼闹翻天：
　　“玛德，上当了。”
　　“洗脸巾怎么卖？”
　　“太不要脸了，浪费我感情。”
　　纪瑶瑶可不管评论是怎样的，她能够看见左上方的数字显示，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直播间，更是充满信心。
　　她将洗脸巾叠在手上，念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大家可以看一下这洗脸巾的吸水性，真的特别好。”
　　说着，纪瑶瑶将杯子里的半杯水倒在了洗脸巾上，水流瞬间被整张吸收，没有一滴流出来。
　　纪瑶瑶重新将湿巾上的水拧回杯子里，她唇角始终保持上扬的弧度：“刚才评论不是有朋友想看我素颜吗？其实这个洗脸巾除了擦脸外，卸妆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纪瑶瑶将洗脸巾剪成巴掌大的小方片，往上面倒了些卸妆液，竟然真的开始表演卸妆。
　　她皮肤底子好，平时又注重保养，除了额头上这几天刚急出来的两三颗痘痘，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瑕疵。
　　纪瑶瑶将湿巾上歇下来的粉底液眼线液展示给观众：“大家可以看得到的，真的能卸得很干净，而且温和不伤肤。”
　　“这个洗脸巾除了擦脸，卸妆外，平时用完了还可以顺手擦擦洗漱台的头发和水渍，真的是非常方便。”纪瑶瑶滔滔不绝，“而且这批货是厂家直供的，我们没有中间商，直接卖成本价，外面最便宜的洗脸巾也要十多块钱一包，我的直播间今天十块钱两包包邮。”
　　“真的是成本价，错过了这次，以后想买也没得卖。”
　　纪瑶瑶说的是实话，这批货其实是家里公司的合作方资金断裂，迫不得已倒闭后，只得拿仓库的货抵押欠款。
　　一整个大仓库的货物，要想卖出去，总得花些时间。
　　纪瑶瑶才想出这么个一举两得的法子，货物卖出去了，她家的资金自然也就周转过来。
　　因此，纪瑶瑶介绍得分外卖力。
　　种草无处不在，原本进来看热闹的观众逐渐忘记自己的初心：
　　“别磨叽了，快点上链接行吗？”
　　“主播确定会发货吗？不会是伪劣产品吧？”
　　问得人越来越多，纪瑶瑶也懒得一条接一条解释：“大家放心，我们这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洗脸巾，质量绝对有保证，话不多说了，我马上让助理上链接。”
　　直播间观众已经上百万，她先试探着，让助理上了五千的量。
　　转眼之间，购物篮里的商品被一抢而空。
　　纪瑶瑶总算松了口气，把剩下的几万包洗脸巾全部放上去。
　　当然，光卖洗脸巾是远远不够的，前菜放出去，纪瑶瑶陆续摆出早就准备好了其他商品，都是家里公司的货。
　　她口齿清晰，念起介绍词来流利又畅快，几乎每一样商品，不一会儿就被售空。
　　一个小时后，纪瑶瑶才发觉，手边再也没有可以介绍的东西，她抬头看向镜头外的助理：“卖完了吗？”
　　“卖完了。”
　　纪瑶瑶瞬间收回脸上所有的表情，没有笑意也没有欣喜，她一言不发，手指轻触屏幕，关闭了这场直播。
　　直播一结束，纪瑶瑶感觉浑身像是被人暴揍过一般难受，她往椅子上一瘫，听助理过来算今晚的收益。
　　净利润一百七十多万，加上观众的打赏有两百多万。
　　反正都是卖的家里公司的商品，钱自然是全部进了公司账户。
　　五六个助理是纪瑶瑶在直播机构临时找来的人，他们统计了下纪瑶瑶今晚的流量数据，不无欣喜道：“纪小姐，没想到你带货的回报率比一般主播高许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长期合作，咱们可以为你成立工作室选品，专注带货，肯定比你现在当网红赚得还多。”
　　“没兴趣。”纪瑶瑶有些疲乏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才不愿意表演这场戏，这样的猴戏来一次就够了，她可没有力气再来第二次。
　　纪瑶瑶猛地灌了一半瓶矿泉水，才起身离开直播间。
　　危机解决，她回到家中，先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里泡了个澡。
　　披着浴巾走出浴室外，纪瑶瑶身体乳涂抹到一半，电话突然响起，是经纪公司的小罗。
　　“姐你可真厉害，不但带货水平一流，公关手段也是一绝。”小罗的语气里带着讨好，“您是找的哪家公司？可否给小弟引荐一下？”
　　“什么公关？我没有找。”纪瑶瑶眉头微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嗐！”小罗道，“咱们这关系你就别隐瞒了，网上说你不好的微博和帖子全都被删了，几乎是一条都看不见，你找的公关公司真是绝了，估计费用也不低吧？”
　　听到小罗的话，纪瑶瑶一愣，她旋即笑了：“不知道，估计是录音里的人找的也说不定，这些豪门也不想自己的隐私到处乱传。”
　　纪瑶瑶说得不无道理，小罗将信将疑，没有再追问。
　　纪瑶瑶放下手机，她半眯着眼将睡未睡，长腿曲在身前，慢吞吞地涂身体乳。
　　她看似在走神，实则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
　　前男友李行要是在乎的话，估计等录音出来就被他公关掉了，用得着等这么久吗？
　　纪瑶瑶拿起手机上网搜了搜，果然好半天自己的恶评一条都翻不到，这么大手笔，估计也就某人做得到。
　　啧，纪瑶瑶不禁挑了下眉头。
　　还真是叫人为难。
　　老实说，前几天在气头上的时候，纪瑶瑶是真的放弃顾筠这只股了。
　　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顾筠要是真的对自己无情，那天晚上她又何必缠着自己睡了又睡？
　　纪瑶瑶的一颗心，可真是摇摆不定。
　　她小时候常听她爸在家里酒桌上和生意伙伴说的一句话：“拼一拼，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吉普。”
　　机会只有一次，纪瑶瑶又开始跃跃欲试要不，再试试？
　　不过纪瑶瑶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的猜测，她打开微信，试探着给李薇发了条消息：“我的辞职信，顾总通过了吗？”


第30章 复燃
　　李薇那头估计是在忙，等纪瑶瑶涂完身体乳，快上床睡觉时，才收到她回复的消息：“应该是没有吧。”
　　岂止是没有，李薇回忆着，自从那天顾总将那封辞职信放进抽屉里后，她就再没见到它出现过。
　　这般想着，李薇又追问了句：“瑶瑶，你真的要辞职吗？”
　　顾总会不会通过辞职她不知道，可李薇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纪瑶瑶离开公司。
　　这段日子纪瑶瑶不在，李薇都能明显感觉到顾筠就像一只拧紧了发条的机械人，每天面无表情，除了办公还是办公，连带她们这些底下的人，都跟着忙起来。
　　顾筠这种精英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没问题，可李薇只是个普通人，她还想多活几年，当然要铆足劲劝纪瑶瑶：“瑶瑶，其实工资的事情，也不能怪顾总，人事部的绩效就是这么算的，你放心，你现在和周导合作，等电影出来了，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收益，现在就放弃了，多可惜呀。”
　　纪瑶瑶趴在床上，她掌心托腮，指腹无意间在脸颊上摩挲。
　　她在意的是哪点小钱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纪瑶瑶的回复似乎有些为难：“上次是我突然来了脾气，事情都闹成这样了，应该没必要再回公司了吧。”
　　李薇着急了：“怎么会没有必要呢，瑶瑶，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上次在电梯里和你闹矛盾的几个同事都被劝退了，公司也明令禁止讨论你的事情，有顾总撑腰，没人敢说你什么。”
　　在李薇看来，纪瑶瑶是难得讨顾总喜欢的人，顾筠又一而再再而三为她破戒，说明纪瑶瑶在她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且分量不轻。
　　纪瑶瑶唇角悄然勾起，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不过她的回答看起来还是带着几分犹豫：“嗯，我知道了，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
　　看着她这段似是而非的话，李薇心里火急火燎，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吐露出来了：“瑶瑶，顾总就是在高处待久了，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其实她对你真的挺好的。”
　　“生日宴的那天晚上，本来顾总都快要到家了，都让司机折返回来接你。还有第二天一早，顾总打电话给我，让我买些早餐到她家，应该也是给你准备的吧？”
　　李薇不得不承认，在顾筠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她对谁这么上心。
　　如果顾总没有和庄谋订婚，恐怕李薇会以为这两人才是一对，回想起上次在办公室撞见的秘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向来清冷自矜的顾总会在办公室里对瑶瑶上下其手。
　　纪瑶瑶拐弯抹角，从李薇那儿套了一堆话，逐渐有了几分把握。
　　看来顾筠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她的。
　　也就是说，自己还有机会。
　　原本纪瑶瑶已经心如死灰，可被李薇这阵东风一吹，掩埋在灰烬下的那点星星之火，又重新燃起来。
　　不如，再试一次吧？
　　纪瑶瑶心中逐渐有了算盘。
　　。
　　十月的中下旬，城市里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这场降温来得太突然，灰暗的天空下，城市里的行人都神色匆匆，无瑕欣赏这些纯白的雪。
　　他们沉着脸，裹紧身上的外套，都忙着走各自的路。
　　唯独坐在公交车上的林木，口罩下的半张小脸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只要想到一会儿就能和唐若云见面，她的脸上就止不住笑。
　　今天是林木的生日，就算学业和兼职工作繁忙，她还是挤出一个晚上的时间，约唐若云和自己看电影。
　　二人的学校和公司之间隔了大半个城市，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林木没有让唐若云来接自己，而是直接约好了见面的电影院。
　　她迫不及待想要和唐若云见面，来到影院时，离电影开播还有一个小时。
　　林木趁着这个时间掏出手机看网课，唐若云的消息正好弹出来：“不好意思，路上赌车，可能要四十分钟后才会到，你到了吗？”
　　“我没到，还有一会儿。”看到她的消息，林木眉眼间覆上一层暖意，“姐姐慢慢来，注意安全。”
　　唐若云应该是在开车，没有回她的消息，林木继续看网课，直到估计时间差不多，她才关掉视频，起身到最近的奶茶店买了两杯热饮。
　　热奶茶刚被店员递到手中，唐若云的电话来了：“小木，我们已经到了五楼电影院门口，你在哪儿呢？”
　　夜晚的购物中心人声嘈杂，林木没有听清我们二字，脚下步伐轻快了许多：“姐姐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就行，我马上过来。”
　　拐过角落，林木一眼就看见人群之中的唐若云，长款黑色大衣，驼色的内搭让外套看起来不那么单调，是唐若云一贯简洁的风格。
　　四目相对，林木注意到唐若云身边还有一个人挽着她的手臂。
　　林木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下来，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姐姐，你来了。”
　　“嗯。”明明是两个人见面，却突然带上另一个人，唐若云自知有些不厚道，忙道，“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的朋友……”
　　“你好，我叫纪瑶瑶，你叫我瑶瑶就行。”穿着白色羊绒毛衣，长发用蝴蝶结发圈绑起马尾的女生打断唐若云的话。
　　纪瑶瑶弯着眼笑眯眯地看向林木：“你就是老唐说的那个小学妹对吧，这么漂亮，看起来真不像学霸。”
　　林木眯了眯眼，没有出声。
　　唐若云忙打圆场：“好了，电影快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
　　纪瑶瑶这才识相地替她说话：“小妹妹你不要生气，是我今天下雪了找不到人玩，才非得缠着老唐带上我，你放心，一会儿到了影院，我就自己找个角落坐着，绝不打扰你俩。”
　　“说什么胡话呢！”唐若云掌心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纪瑶瑶后背，又对着林木笑了下，“你别管她，这人就是爱乱说话。”
　　纪瑶瑶不满地嘟囔：“人家帮你说好话，你怎么还这么粗暴呢？”
　　这种独属于好友间的亲昵氛围，衬得林木仿佛一个外人。
　　她提着手上的奶茶，一时不知该不该递出去。
　　好在纪瑶瑶还算识相，等进了影厅，她老老实实坐到后排去，一个人认真看电影。
　　电影是唐若云选的，科幻悬疑向，还算足够吸引人。
　　两个半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等出了影院，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走吧。”唐若云掏出车钥匙对林木道，“我送你回学校。”
　　“回什么学校？”纪瑶瑶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今天是咱们妹妹的生日，就这样随便过？”
　　说着，她又看向林木：“妹妹，过了今晚十八岁生日，你就是成年人了对吧？”
　　“嗯。”林木低声回答，目光却落在纪瑶瑶搭在唐若云肩头的那只手上。
　　“既然都快要成年，当然就得做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事。”纪瑶瑶拍了拍胸脯，一脸豪气道，“走，就当是我为今晚打扰你俩约会道歉，姐姐请你喝酒去。”
　　“纪瑶瑶！”唐若云提高了音量，似是有些头疼。
　　“没关系的。”林木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我可以去吗，唐姐姐？”
　　既然林木都这样问了，唐若云就算再不愿带坏小孩子，还是开车到了她和纪瑶瑶最常去a酒吧。
　　因为林木是第一次来，纪瑶瑶生怕小孩子被外面的灯红酒绿吓到，先开了个包厢。
　　外面人声鼎沸，音乐震耳欲聋，坐在沙发上的纪瑶瑶一边伴随着音乐晃动身躯，往杯子里倒上红酒，嘴里念念有词：“这位妹妹还小，不能喝太多，老唐，你这个当姐姐的，不帮忙喝半杯说不过去吧？”
　　她这分明是找唐若云寻乐子，唐若云见惯了她这副德行，顺手端起一杯：“喝就喝吧，今天我舍命陪你这个小人。”
　　谁知酒杯还没递到唇边，便被一只手截住。
　　唐若云抬眸看向身旁的林木，听见她低声道：“姐姐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杯酒也该我喝才对。”
　　酒吧包厢内灯光绚烂，镭射灯一闪一闪，不知道为什么，唐若云觉得今夜的林木似乎与平时的她有些不同。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林木已经拿过红酒杯，和纪瑶瑶对饮起来。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纪瑶瑶也算是酒场老手，才发觉这个看起来青涩的小姑娘简直是人不可貌相。
　　棋逢对手，纪瑶瑶是越喝越尽兴。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纪瑶瑶晃了晃脑袋，没忘记自己预谋已久的正事，将手机塞到唐若云手中：“帮我打个电话，就说我喝醉了，叫她来接我。”
　　“嗯？打给谁？”
　　“你说呢？”纪瑶瑶眨了下眼，“当然是通讯录上排在第一的那位。”
　　那可是她最重要的目标呢。


第31章 读信
　　面对纪瑶瑶的要求，唐若云接过她的手机，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纪瑶瑶一脸的坦然：“记得装得像一点，老唐，我相信你的演技。”
　　唐若云无奈摇摇头，照着纪瑶瑶的安排做了。
　　。
　　顾筠接到唐若云的电话时，正在回家的车上。
　　“醉了？”车灯下她神色并不明显，口吻也是淡淡的，“那麻烦唐小姐应该将她送到医院，而不是给我打电话。”
　　唐若云差点没绷住，对上纪瑶瑶严肃的眼神，她还是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顾小姐，我也是没办法，只是瑶瑶喝醉后口口声声喊着都是你的名字，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接她一下吗？”
　　她道：“麻烦你一定要来，瑶瑶她喝醉了，就很容易做出些傻事，我们控制不住的。”
　　闻言，顾筠似是想起些什么，她眸光闪烁，眉眼生动了几分。
　　挂断电话，短暂的停顿后，顾筠吩咐司机：“前面路口右转，去a酒吧。”
　　另外一头，虽然心中有六七成把握，纪瑶瑶还是不确定顾筠一定会来，她再三确认：“顾筠答应了吗？”
　　“我也不知道。”唐若云无奈地耸了下肩，“看天意吧。”
　　天意？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凡事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行，天意才不可靠。
　　纪瑶瑶冲唐若云翻了个白眼，掏出一面小镜子。
　　她抬手将马尾散下来，让长发尽头散落在肩头，再用手指将发丝挠乱，指腹将唇瓣上的口脂抹开，晕到脸颊处，原本的清纯妆容顿时多了几分迷离。
　　纪瑶瑶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等着。
　　唐若云打了个哈欠，在这暖气熏熏的房间，她也有些醉意上头了。
　　正当这时，两只手轻轻抵上她的太阳穴。
　　“姐姐喝醉了？”林木轻声问道，“我帮你揉一下，会舒服些。”
　　她靠得很近，动作像是将唐若云罩在怀中。
　　唐若云浑然没有察觉，懒洋洋倚在她的肩头，发出声舒服的喟叹：“麻烦你了。”
　　呵，分明就是欺负她孤家寡人一个，纪瑶瑶不屑地别过脸，不耻于唐若云连小姑娘都不放过的所作所为。
　　唐若云是将酒吧地址和包厢号都发过去了的，纪瑶瑶盯着门口望眼欲穿，就像一只眼巴巴等着主人回来的小狗。
　　终于，门口传来一声动静。
　　原本趴在沙发扶手上的纪瑶瑶顿时挺直腰，耳朵跟着竖起来。
　　谁知进来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那个人，而是穿着西装的侍应生：“你们好，这是我们送的果盘。”
　　纪瑶瑶唇角一撇，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正要继续趴下时，她眼尖地从即将关上的门缝里看到一抹身影。
　　纪瑶瑶霎时重振旗鼓，用眼神示意唐若云。
　　奈何唐若云是真的有些醉了，她将头埋在林木肩窝处，呼吸均匀起伏着，没有接收到纪瑶瑶传来的信息。
　　果然到头来只能靠自己，纪瑶瑶抬手接过侍者端来的果盘，一不小心手一抖，瓷盘摔碎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抱歉。”纪瑶瑶似乎有些懊恼，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慢吞吞地俯身便要去拾落在地上的碎片。
　　“不用了，请小心您的手……”侍应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纪瑶瑶纤细的手腕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她抬起头，看向来人。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段时间不见，顾筠好像瘦了些。
　　纪瑶瑶没有多想，装出一脸醉酒后的不认识，歪着头看向顾筠：“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不知为什么，纪瑶瑶觉得顾筠似乎笑了下。
　　只是这抹笑意转瞬即逝，顾筠恢复了向来的面无表情。
　　还不等纪瑶瑶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顾筠揽着腰从沙发上抱起来。
　　纪瑶瑶心头一紧，下意识双手环住顾筠的脖颈，等做完这些动作，她才想起自己是个喝醉酒的人，不应该动作如此迅捷。
　　纪瑶瑶不动声色，揽在顾筠身上的手松开了些。
　　顾筠掌心按住纪瑶瑶后背，不让她动弹，她转头看向唐若云：“人我先带走了，唐小姐看起来似乎也醉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钱人的圈子就这么大，顾筠和唐若云有过几面之缘，认识也算理所当然的。
　　唐若云虽然醉得意识不清，但该有的义气还是有的，她挥了挥手：“不用，顾小姐照顾好瑶瑶就行。”
　　顾筠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纪瑶瑶出去了。
　　外头的雪还没停，冷风直往身上刮，纪瑶瑶似是无意中在顾筠身上蹭了蹭，靠近了她。
　　可惜这久违的亲密没持续多久，纪瑶瑶就被顾筠放到了车后座，二人分开了。
　　纪瑶瑶这才醉眼迷离，似是认出她来，她压软嗓音，好不委屈地开口：“姐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顾筠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她什么都没说，继续将安全带牢牢实实给纪瑶瑶系上。
　　偏生纪瑶瑶不肯安分，一个劲儿地往顾筠怀中蹭。
　　她吸了吸鼻子：“姐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瑶瑶惹你生气了？”
　　纪瑶瑶歪着头，水汪汪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顾筠看，等她回答。
　　谁知顾筠一开口便让她心神大乱：“装醉好玩吗？”
　　纪瑶瑶眸光忽闪，一副没有听懂的模样。
　　顾筠接着问道：“纪小姐要去哪里，还是我送你回家？”
　　“不要！”反正已经被戳穿伪装，纪瑶瑶继续死缠烂打，她抱住顾筠的手臂，“我太久没见姐姐，想你想得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是吗？”
　　闻言，顾筠侧过头来，她修长手指轻抚纪瑶瑶脸颊，带来一阵异样的痒。
　　车内的灯光是昏黄暧。昧的暖意，顾筠的手指却是冰凉的，仿佛下一秒，她就要问纪瑶瑶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纪瑶瑶一愣，正忘记回答时，顾筠已经收回手。
　　她低声道：“我回公司加班，纪小姐也一起去吗？”
　　纪瑶瑶话都放出去了，自然没有怯退的道理，跟着顾筠一起到了公司。
　　虽然已经是凌晨，整座顾氏集团的大楼依旧灯火辉煌，顾筠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地明亮干净，纪瑶瑶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竟然真的开始看顾筠工作。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尤其是顾筠这种原本就好看的人，一认真起来，更是让人受不了。
　　纪瑶瑶眸子亮晶晶地带着崇拜，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只是看着看着，纪瑶瑶困意上来了。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滚了半圈，蜷缩着睡过去。
　　迷糊之中，有条毛毯搭在她身上，拿来毛毯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拎着毯子的边缘向上提了提，将纪瑶瑶盖得严严实实。
　　纪瑶瑶唇角上翘，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她睁开眼，看向上方正俯身给自己盖毯子的顾筠，软着嗓音撒娇：“姐姐还不休息吗？”
　　醉眼惺忪里，纪瑶瑶看见顾筠漆黑眸底泛起的深意。
　　她这才意识到，二人挨得似是太近了，近得顾筠拂出的呼吸就在纪瑶瑶的脖颈处徘徊。
　　在办公室么？
　　未免也太刺激了。
　　可想到日后顾筠每天都在这里办公，难免就会回忆起今夜发生的事，纪瑶瑶又跃跃欲试。
　　她抬手，勾住顾筠的脖颈，眼里多了几丝引诱。
　　接下来发生的事水到渠成，顾筠带着凉意的手指触到毛衣下温暖肌肤的瞬间，纪瑶瑶被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房间里的灯没有关，落地窗外城市夜景一目了然，纪瑶瑶不止脸颊，全身都白里泛红。
　　在顾筠平静目光的注视下，她到底还是没能抵住羞耻心：“不……我们换个地方……”
　　可惜为时已晚，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唇已经被顾筠含住。
　　“唔……”纪瑶瑶有些不安，在她怀中动了下。
　　奈何她的身躯被顾筠制住，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
　　纪瑶瑶能够感受到，顾筠的动作比从前多了几分柔意，可她依旧有些不堪承受。
　　尤其是箭在弦上，纪瑶瑶咬住下唇，发出轻哼的时候，顾筠陡然收回了手。
　　在纪瑶瑶不解的目光中，她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干净，然后从旁边拿出一样东西。
　　这封信件一样的东西，乍一看有些眼熟，还不等纪瑶瑶想起，顾筠已经开口：“这封辞职信，我还没看过。”
　　纪瑶瑶心中警铃大作，她应付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筠已经靠近她的耳边：“你念给我听听，我再考虑通不通过，怎么样？”
　　……
　　纪瑶瑶好后悔，她那天在网上下载辞职信的时候，为什么要找这么长的一篇。
　　她刚念出不到几个字，嗓音便破碎不堪，颤抖着没有丝毫力气。
　　顾筠毫不怜惜，冷冷在她耳边道：“继续，瑶瑶才读了两句话呢。”
　　不，纪瑶瑶直摇头，她是真的不行了。
　　她眼里带着哀求，看向顾筠。
　　奈何顾筠不为所动：“没关系，等你念完，我再停也不迟。”
　　她说得很认真，根本不似开玩笑，纪瑶瑶委屈巴巴地咬了咬唇，又颤着嗓音读下去：“请公司批准我的这份辞职书……唔……”
　　纪瑶瑶嗓音转了好几个弯，宛如被人把握在掌心，怎么挣扎也飞不出去的黄鹂鸟。
　　她的眼泪掉出来，被顾筠尽数吻去。
　　饶是如此，这封辞职信，顾筠还是很有耐心地等着她读完。
　　纪瑶瑶读得嗓音都哑了，腰酸腿痛，浑身丝毫力气都不剩。
　　临睡去前，她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在顾筠身上，将自己今天遭受的耻辱狠狠报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纪瑶瑶：总有一天，我要翻身做1


第32章 画室
　　纪瑶瑶的恼意，在得知顾筠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休息间后，上升到了顶点。
　　有床不睡，非要在沙发上……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若不是浑身都软得没力气，她非得拿脚狠狠踹顾筠几下不可。
　　可惜纪瑶瑶不能这么做，她只是在顾筠怀中蹭了蹭，看着她起身，将被自己揉皱的衣服脱下，从衣柜里取出新的衣服换上。
　　女人伸手将压在衬衫下的发丝撩出来，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转眼之间，顾筠便恢复了平时高不可攀的模样。
　　纪瑶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
　　“姐姐不睡觉么？”她眼巴巴地问。
　　“还有工作要忙。”顾筠没有回头。
　　纪瑶瑶无话可说，她之前听沈甜她们在办公室里聊什么奋斗逼内卷，可不是就说的顾筠这种人，自己都这么有钱了还往死里工作，简直不给普通人留活路。
　　纪瑶瑶暗暗下定决心，等二人哪天关系更进一步，她一定要吹枕边风让顾筠早点写下财产转让书，免得她哪天因为没日没夜的工作猝死，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纪瑶瑶迷迷糊糊闭上眼，睡去时唇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
　　梦里她坐拥顾筠留下的数不清的遗产，挥霍无度，今天飞机明天游艇，满屋子限量款铂金包，数不清的豪宅名车，银行卡的余额怎么花都花不完。
　　沉浸美梦的纪瑶瑶没有感觉到，床边陷下去，有手指轻轻在自己脸颊处蹭了蹭，随后顾筠才起身离开。
　　。
　　今天的李薇，上班时难得精神满满。
　　毕竟一觉醒来，罕见地没有看到夜里顾总给自己发工作上的消息，身为一个社畜很难不觉得轻松。
　　顾总昨夜唯一的吩咐，就是让她上班时带早餐到办公室。
　　顾筠的早餐向来简单，一杯黑咖啡便足矣。
　　李薇隐约猜到什么，试着带了纪瑶瑶在微博上晒过爱吃的早餐豆浆和油条。
　　纪瑶瑶一大早便是被这香味唤醒的，顾筠站在床头轻声道：“起来，吃早饭了。”
　　纪瑶瑶看着她手中的早餐，愉悦地在床上滚了半圈：“姐姐放在床头就好，我睡会儿再吃。”
　　“卧室里没有桌子，到外面来吃。”顾筠道，“凉了就不好吃。”
　　可是大清早自己在她办公室里吃东西，顾筠就不怕被其他人撞见？
　　不过既然顾筠都没说什么，纪瑶瑶也懒得考虑这个问题，她起身走出去，窝在阳台的椅子上吃东西。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办公室偶有人进来汇报工作，纪瑶瑶生怕打扰到她们办正事，吃东西的动静放慢许多，偶尔发出窸窣声响，就像一只偷食的小松鼠。
　　顾筠原本是在听员工的汇报，视线却不知不觉移到窗边，看向阳台外的纪瑶瑶。
　　她身上穿的还是毛绒睡衣，在没有暖气的室外，纪瑶瑶一个人吃得怡人自乐，偶尔呼出白气，才让人意识到冬天已经快要到来。
　　等员工离开后，顾筠连自己也不曾察觉，便走到阳台外头去。
　　“好吃么？”
　　话一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问得没有任何意义。
　　“嗯。”偏生纪瑶瑶还神采奕奕地回答她，将手中啃了一半的油条举起来，“姐姐也吃。”
　　顾筠垂眸，咬了一口油条，慢慢咀嚼。
　　二人并排而坐，窗外是城市清晨的景色，一切都才刚苏醒过来，纪瑶瑶眼尖地瞥见对面办公大楼的人似是在窗户上贴什么。
　　她掏出手机，用相机的放大功能照了下，才看清那是什么一张圣诞老人的大幅贴纸，还有旁边黏着的雪花。
　　“呀！”纪瑶瑶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来，“下个月就是圣诞了。”
　　她抬眸看顾筠：“姐姐圣诞节有空吗？”
　　她的小心思，顾筠如何还能不明白，不知为何，顾筠的眸子暗下来，语气也淡了许多：“不清楚。”
　　“可是我那一天多半都有空呢。”纪瑶瑶没有察觉，她喝了口豆浆，口齿不清地道，“瑶瑶的生日正好和圣诞是同一天，我每年都会把那一天空出来。”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可以陪我一起过生日吗？”
　　“再说吧。”顾筠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纪瑶瑶没有追问，心中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她还得加把劲才行。
　　。
　　重新回到熟悉的工位，纪瑶瑶打开在视频网站上收藏的绘画课程。
　　纪瑶瑶已经想清楚了，cv这个工作五险一金，好歹也算个稳定工作，她干嘛想不开，非得辞了？
　　既然继续从事这份工作，那就意味着还会继续和周清韵合作。
　　虽然刚开始和周导的合作不算太愉快，但相处久了，纪瑶瑶发觉周清韵这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或者说，还算个好人。
　　是以纪瑶瑶下定决心，等周导再来和她讨论电影剧情，自己一定也要百分百回报她才行。
　　只不过想起自己在分镜本上火柴人的画工，纪瑶瑶就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周清韵不过随便拿铅笔在纸上涂画，画面感和光影就出来了，而自己的火柴人乱得毫无章法？
　　羞耻心让纪瑶瑶打起精神，决定练一下画工。
　　只是戴着耳机在电脑前坐了不到十分钟，她的脑袋犹如小鸡啄米般点了又点。
　　纪瑶瑶打起精神，强撑着拿起手机打了盘游戏提神。
　　只是精神虽然来了，游戏一把接着一把却停不下来。
　　一个小时后，纪瑶瑶赌气般关机，将手机扔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重新点开绘画课程。
　　……
　　一个上午，纪瑶瑶在电脑上玩了十盘蜘蛛纸牌和二十局扫雷，又看了本小说，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无奈，关机去吃午饭。
　　果然，像自己这种自制力低下的人就别指望自学了，还是老老实实报班吧。
　　午饭的功夫，纪瑶瑶在软件上看了个离家最近的绘画班。
　　趁热打铁，吃过午饭在家小憩一会儿，纪瑶瑶前往绘画班。
　　画室开在商场三楼，橱窗内陈列着各种优秀学生作品，纪瑶瑶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觉得还不错，才走进去。
　　带着眼镜，微胖的教学顾问迎上来：“美女是第一次来吗？可以随便看看我们的作品，这些都是学生画的，我们有不少学生现在都是央美、清华美院的学生。”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纪瑶瑶笑了，“有成人素描培训的吗？效果越快越好。”
　　“有的有的，我们都是名师一对一辅导，您想要什么时间和学习内容都可以定制。”顾问带着纪瑶瑶到了画室里面，开阔的房间光线明朗，几乎每个学生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带着纪瑶瑶来到空着的画架前：“纪小姐可以先坐一会儿，我马上让老师过来，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先试着画一画。”
　　等他离开后，空荡荡的画室便只剩纪瑶瑶一人。
　　画架后头摆着的是苹果香蕉这类学素描常用的水果，纪瑶瑶拿起一旁的铅笔，歪着头煞有其事地开始摹画。
　　她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没有注意到画室的透明玻璃窗外，正好有几个下课的大学生路过。
　　“柚子，今晚上唱歌，去不去？”一位染着蓝色头发的女生问道。
　　“不去，没劲。”夏柚百无聊赖的口吻，懒懒回答。
　　她目光无意扫过落地玻璃窗的人影，脚步突然顿下。
　　“柚子？”旁边的人唤了她一声，夏柚置若罔闻，朝纪瑶瑶置身的画室走进去。
　　铅画纸上线体歪歪扭扭，苹果画得比梨还磕碜，黑乎乎的一团难以分辨，纪瑶瑶正皱着眉头，拿湿纸巾擦手侧蹭上的铅笔灰。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一道影子落到自己身前。
　　直到一道讥讽的嗓音响起：“画得真烂。”


第33章 早餐
　　奚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纪瑶瑶抬眸，看着眼前应该还是大学生的女孩。
　　她反应了十多秒，才认出眼前的人应该是顾斐然生日宴上，那个对自己抱有敌意，姓夏的小妹妹。
　　真不怪纪瑶瑶记性不好，毕竟那天晚上的事，她尽力在遗忘。
　　再加上夏柚换了个发色，不是那天晚宴上乖巧的黑发，而是嚣张得耀眼的火红色，纪瑶瑶没认出来也不奇怪。
　　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纪瑶瑶同样也给不出好脸色，她偏了下头：“麻烦夏小姐让一下，你挡着我的光了。”
　　夏柚当然不会那么好说话，她反而向前半步，影子罩住纪瑶瑶的画：“就你画的这种狗爬一样的东西，有光跟没光不都一样？瞎子都能比你画得好。”
　　“嗯。”纪瑶瑶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夏小姐还真是身残志坚呐。”
　　“你……”夏柚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这是在讽刺自己是瞎子，她气得口不择言，“纪瑶瑶，我看上次的事还没让你长记性是吧？”
　　她不提还好说，一提起这事，纪瑶瑶不由自主捏紧手中的铅笔。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犀利地与夏柚对视：“长什么记性？还是说，我现在需要确认你有没有随身带着录音设备？”
　　夏柚被她急红了脸：“你少狗咬吕洞宾，那天的视频我们当着你的面删除了。晚宴上人多得去了，谁叫你自己这么不招人喜欢，还被别人录音了。”
　　“谁说我不招人喜欢了？你的斐然哥哥不是人吗？”纪瑶瑶一语戳中要害。
　　夏柚气得语结，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想不到她竟然会这么不要脸。
　　纪瑶瑶扬起脸，皮笑肉不笑地唇角上翘：“夏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夏柚还没想好怎么回怼，画室的老师进来了。
　　他推了推眼镜，有些诧异地看向夏柚：“夏同学，你和这位新来的同学认识？”
　　纪瑶瑶刚要否认，夏柚已经抢着开口：“是啊老师，我和这位新同学可是熟悉得很。”
　　夏柚似是扳回一局，脸上挂着得意的笑：“纪同学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话，随时可以问我。”
　　“我不需要。”纪瑶瑶回绝得不留余地，“老师，麻烦您一个人就行。”
　　眼下的画面，老师感受到二人隐隐的不和，两人都是不能得罪的顾客，他只能装作没有察觉，若无其事地和纪瑶瑶讲起素描班的课程配置。
　　夏柚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将挎包搭在肩上，走了。
　　时间就是金钱，纪瑶瑶最后选择了一个月的素描速成班，当然价钱也是不菲，如果单就工资来算，她现在这份工作一年的工资也不够教学费的。
　　希望真能如李薇所说，到时候周清韵的电影大爆，纪瑶瑶不求赚得金银满钵，收回成本就好。
　　。
　　清晨六点，顾筠准时来到公司。
　　整个公司，她几乎永远都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个，来了就开始工作。
　　她工作时向来专注，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小时，顾筠没有注意到，一颗小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
　　纪瑶瑶探头探脑，看到意料之中的人，瞬时唇角上翘。
　　她小心翼翼，没有打扰到顾筠，而是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原本想给她来个小惊喜，没想到顾筠还是察觉到这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来人是纪瑶瑶的那一秒，顾筠瞳孔中的戒备消散得无影无踪，面上却是不显。
　　“有事吗？”她合上手中的文件。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姐姐了？”纪瑶瑶身躯微微前倾，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眼也不眨地盯着顾筠看。
　　她瞥见桌上的饮了小半的咖啡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就知道姐姐又没有吃早饭，这是给你准备的早餐。”
　　说着，纪瑶瑶一直背在背后的手才亮出提在手上的保温袋。
　　在顾筠的注视下，纪瑶瑶将袋子里的焖烧杯取出来：“这是我自己在家里熬的皮蛋瘦肉粥，知道你不爱吃葱姜，都没有放这些调料，姐姐快尝尝。”
　　说着，纪瑶瑶打开盖子，将汤勺放到焖烧杯里，给顾筠递过去后。
　　她眼里盛着殷勤，顾筠又怎能拒绝，浅浅尝过一口。
　　“好吃吗？”
　　这粥的味道是纪瑶瑶自己再三尝过，确认拿得出手才端来的，她眼也不眨，等着顾筠的夸赞，没想到她却放下汤勺：“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葱姜？”
　　“……”纪瑶瑶忙取出另一份食盒，“这是我昨晚就泡上的茶叶蛋，已经泡入味了，姐姐快尝尝。”
　　顾筠指尖轻轻敲了下实木桌面，耐心等着纪瑶瑶回答。
　　她身躯微微向后仰着，虽然目光一如既往疏淡，但纪瑶瑶却被这拷问的视线看得慌了神，全部老实交代出来：“我就是问了一下李助理，想多了解姐姐一下。”
　　“李助理？”顾筠不禁反问，“你好像和我身边的员工很熟？”
　　何止是熟，李助理还是她的忠实粉丝呢，纪瑶瑶心中暗暗吐槽，为了不暴露自己在顾筠身边的卧底，她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姐姐你快点吃，不然一会儿粥就凉了。”
　　她掌心撑着桌面，靠近了顾筠几分：“不信你看，为了给你熬粥，我五点过就起床，眼睛到现在还是肿的。”
　　四目相对，顾筠才发觉，纪瑶瑶往日黑白分明的眸子的确多了几缕红血丝。
　　鬼使神差地，她抬手挠了挠纪瑶瑶的下巴，动作轻柔得抚摸小猫般：“知道了。”
　　纪瑶瑶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就这样撑着头，看顾筠吃东西。
　　不得不说，长得漂亮就是好，尤其是顾筠这样的冷颜美人，在热粥的水雾氤氲中，一顿平平无奇的早饭硬生生吃出仙气来。
　　正所谓吃人家的手短，等顾筠吃得差不多之时，纪瑶瑶才开口：“姐姐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圣诞节是我的生日吗？”
　　“嗯。”顾筠眼底的柔意散了几分。
　　只可惜纪瑶瑶没看懂：“现在离圣诞节只有十多天了，姐姐真的没有空吗？”
　　她可是给顾筠准备了好大的一个惊喜呢。


第34章 咖啡
　　可惜纪瑶瑶失败了，在吃过她亲手做的早餐后，顾筠仍然坚决摇头：“没有。”
　　纪瑶瑶的嘴角噘得能够挂上个小油壶，但见顾筠神色隐隐有几分淡漠，她只好打起精神：“好吧，那我不打扰姐姐工作了。”
　　说罢，她将焖烧杯和食盒收回保温袋内，神色恹恹地离开办公室。
　　明知纪瑶瑶是故意做出这副表情给自己看，等她离开后，不知为何，眼前的文件化作一个个枯燥而乏味的符号，让顾筠无法看进去。
　　她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俯身拉开身前位置最近的抽屉。
　　抽屉里一叠又一叠的文件夹下，顾筠轻而易举找到最底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张薄薄的，约莫五寸大小的照片。
　　照片里是打扮得整洁干净的一家人，男人蹲下身，手搭在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肩上，在他们中间，还站着个小女孩，被二人亲昵地抱入怀中。
　　相片的画质是黑白的，光从中间晕开，再到相纸四周暗下去，看得出来是上个世纪末的东西。
　　即便如此，它被覆上一层薄膜，依旧保存得很好，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皆笑容灿烂，脸上是无忧无虑的光芒。
　　顾筠似是不知想起什么，眼底难得覆上一层柔意，她伸出手，指尖正要轻触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人，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柔意散尽消去，顾筠抿紧唇，又重新将照片放回原位。
　　她揉了揉额角，闭上眼轻吁一口气。
　　等再次睁眼时，顾筠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继续投入工作。
　　。
　　早上五点，纪瑶瑶是被闹钟从被窝痛苦地唤起来的。
　　她今天要做的是鸡肉粥，米粒已经提前一晚上泡好，不一会儿便煮得咕嘟咕嘟响，纪瑶瑶将其他的食材依次倒进去，一边拿长勺搅拌着热粥，不禁轻叹了口气。
　　尽管顾筠没有答应圣诞节陪她过生日的要求，但贴心情人的角色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扮演下去，好让顾筠心中能有自己的半分余地。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呐？
　　纪瑶瑶耷拉着眉眼，依旧用焖烧杯和保温袋将热粥装好，直到进了公司，她脸上才恢复那种公式化的神采奕奕，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顾筠。
　　然而从前台口中得知顾筠又出国后，纪瑶瑶这份神采奕奕瞬时垮下来。
　　她真恨不得打个飞的到国外去，将热粥狠狠砸到顾筠脸上，让她好好尝尝其中的滋味。
　　可惜纪瑶瑶不能，她只是笑笑，顺口柔声问了句：“顾总是又出差了吗？”
　　“不是的，顾总的父亲在欧洲休养，顾总是去看顾老。”
　　顾筠的父亲，也就是集团创始人之一的顾闻庆早在几年前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国外看病，这件事媒体也报道过，不算什么秘密。
　　行吧，至少是个有孝心的人，纪瑶瑶的火气消了大半，只得准备将早餐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守在电梯前，她心里正琢磨着等顾筠回来，自己要怎么拿这件事向她拿乔，叮一声响后，电梯门开了。
　　纪瑶瑶正要走进去，抬头却看见意料之外的人。
　　庄谋一身烟灰色西装，双手插在兜中，他显然也会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纪瑶瑶，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纪小姐，好久不见。”
　　“庄先生早上好。”再次遇见庄谋，纪瑶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只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心如止水。
　　反倒是庄谋瞥了眼她手中的东西：“纪小姐对斐然的家人，倒是很上心得很？”
　　显然他误会了，以为纪瑶瑶是为了顾斐然，才来讨好顾筠的。
　　纪瑶瑶自是不必同他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什么都不说。
　　她侧过了身，一副让给庄谋让路的姿态，又想起什么：“顾总她今天不在。”
　　“我不是来找她的，只是过来取些东西。”庄谋说着，已经向前走了几步。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不知纪小姐有没有空，待会儿喝一杯咖啡？”
　　反正是他主动邀请，纪瑶瑶要是拒绝，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不过是喝杯咖啡，她就算对庄谋没兴趣了，也还是做得到的。
　　半个小时后，离公司最近的咖啡厅内，二人面对面而坐。
　　俊男美女，看起来煞是养眼，上咖啡的侍者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纪瑶瑶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还是颇有些自得地轻声对他开口：“谢谢。”
　　果然就算是随口一句道谢，也没男人能够招架得住，侍者一时慌了手脚，红着耳朵回答她：“不用谢。”
　　庄谋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待人走后，才笑着开口：“原本以为上次的事过后，纪小姐多少会受到打击，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如鱼得水，真是让人佩服。”
　　听听，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男人，幸好自己没选他。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纪瑶瑶现在已经能够云淡风轻地应对：“庄先生过奖了。”
　　尽管能够察觉到纪瑶瑶对自己的疏淡，庄谋还是有些舍不得自己还未尝到味道的美人，他不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纪小姐现在是死心塌地，认准了顾斐然？”
　　纪瑶瑶无法过多解释：“这是我的私事，不便透露太多。”
　　庄谋只当她这是默认了，他身躯微微前倾：“我能给你的，不比顾斐然能给你的少。”
　　他问：“瑶瑶当真不再考虑？”
　　不知为何，纪瑶瑶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他这么做，对得起顾筠吗？
　　大约是清晨咖啡馆的环境太让人放松，纪瑶瑶一不小心，便将自己心头所想问了出来。
　　庄谋一愣，旋即笑了：“原来瑶瑶担心的是这个？”
　　他道：“难道你以为，她选择和我结婚，是为了爱情和忠贞吗？”
　　纪瑶瑶挑了下眉头，隐约察觉到庄谋的言下之意，她有心套话，歪了下头问：“不是吗？可我听别人说，你和顾总是青梅竹马……”
　　“瑶瑶可曾听过古人有言”庄谋打断她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和顾筠的婚姻，不过是出于利益，最好的选择。
　　利益之外，感情的事互不干涉。
　　这算是圈子里不少门当户对的夫妻，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
　　纪瑶瑶虽然文化不高，但好歹念过大学，这句话她还是听得懂。
　　原来是合约夫妻，那岂不是比有感情基础的青梅竹马更好撬墙角？
　　纪瑶瑶脸上泛起笑意，更多了几分胜券。
　　与其同时，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夜空下的城市灯火辉煌，顾筠的私人飞机凌晨落地在庄园外。
　　“顾小姐，晚上好。”穿着燕尾服西装的管家接过她的行李，脱帽致礼。
　　“嗯。”顾筠应了声，“父亲最近还好吗？”
　　“顾老的身体状况正在好转，只是近来睡眠不太安稳。”
　　“好转了？”顾筠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是的，您现在要去看望他吗？”
　　“不用了。”顾筠道，“现在已经太晚，明天再说吧。”
　　她走进二楼属于自己的卧室，窗外花园里，昏黄的灯光下白雪皑皑，覆盖在草坪上，室内的暖气却给得很足，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顾筠脱下厚外套，换上居家服，从冰箱里取出瓶冷水饮过几口，才开始打开电脑。
　　正要工作前，她蓦地似是想起什么。
　　难得的迟疑过后，顾筠拿起手机，给纪瑶瑶发了条消息：“我出国了，不用做我的早餐。”
　　纪瑶瑶收到这个消息时，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了大半。
　　她抿起唇角，总算舒坦几分。
　　即便如此，纪瑶瑶还带着几分气，只回复了一个“哦”的表情。
　　表情包是两只背靠背的毛绒鸭子，都拉长了脸，小小的眼睛面无表情。
　　不难看出，纪瑶瑶这是生气了。
　　顾筠盯着这个表情看了会儿，没有收到纪瑶瑶更多的回复。
　　她想了想，难得主动开口：“在干什么？”
　　若是往常，纪瑶瑶定然不会老实回答。
　　可现在她的小脾气还没消，便很难不作妖一下。
　　纪瑶瑶勾起唇角，打开手机摄像头，看起来像是在拍咖啡，却不经意将对面男人跟着拍进去一点。
　　桌上手机嗡地震动了下，顾筠顿时将它拿起来打开。
　　纪瑶瑶发过来一张照片。
　　还不等顾筠打开仔细看，她又发来一句话：
　　“在陪你未婚夫喝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被困
　　纪瑶瑶没能等到顾筠回复自己的消息。
　　想来也是，暗地里的床伴和自己的未婚夫在一起喝咖啡，哪个正常人能坦然面对这种事？
　　就算是顾筠，恐怕也得消化会儿。
　　她和庄谋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纪瑶瑶拎起小包：“实在很抱歉，感情这种事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我无法回应您的要求。”
　　庄谋很有风度地随性一笑：“没关系，等瑶瑶哪天想通了，再回头找我也不迟。”
　　毕竟对于美人，他很有耐心等待。
　　庄谋按铃叫来侍应生结账，没想到对方确认后道：“先生你好，你们这桌刚才已经有人替你们结账了。”
　　“是吗？”庄谋微微有些诧异，“结账的人说了什么吗？”
　　不等侍者回答，纪瑶瑶约莫猜出什么：“说不定是我哪位粉丝看见我在这儿喝咖啡，做好事不留名罢了。”
　　她将波浪长卷发撩到耳后，莞尔一笑：“没办法，人太红了，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对于美人的优待多不胜数，庄谋没有怀疑：“那真是借了纪小姐的光，希望有机会，能再请你喝咖啡。”
　　纪瑶瑶嘴上答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看来顾筠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至少晓得抢在庄谋前头结账，唔，好歹这也算是她为自己花的第一笔钱。
　　想到顾筠凭借照片里的信息，面无表情吩咐助理结账的样子，纪瑶瑶就不禁想笑。
　　她从被侍者拉开的玻璃门走出去，窗外阳光正好，细碎地洒落在纪瑶瑶闪耀的眸间。
　　。
　　顾筠第二天早晨下楼，便见到一个略微迟钝的身影在厨房里忙活。
　　她脚步放缓，走过去轻轻唤了声：“爸。”
　　“诶？”略微发福的男人回过头来，“醒了？再等一会儿，鸡蛋羹还差一点调料。”
　　“不是说了吗？这些事让保姆来做就行，你身体不好……”
　　顾闻庆头也不回地，在蒸好两碗的鸡蛋羹上洒上酱油和葱花：“放心，你爸就是活到九十岁，女儿难得来一趟，爬也要爬起来做东西给你吃。”
　　顾筠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看起来似乎是微微笑了下。
　　顾闻庆将鸡蛋羹端到餐桌上，又端出其他做好的早餐：“快吃吧，听说你昨晚飞机半夜到的，又工作了一夜没睡，肯定饿坏了。”
　　他将汤勺递给顾筠：“快尝尝鸡蛋羹的味道怎么样？”
　　顾筠垂眸，手上却没有动作。
　　“怎么，没胃口？”顾闻庆盯着她，几秒后才一拍脑门儿，“唉哟，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居然忘了你不吃葱花，你等等，我马上将它们剔干净。”
　　“没关系。”在顾闻庆伸手要将蒸蛋端走之时，顾筠已经舀了一勺细细品味，若无其事地咽下去。
　　顾闻庆这才放心，又看了眼她的脸色：“年轻人还是要少熬夜，爸爸看你脸上的血色都没多少，这几天留在这儿，我给你做饭好好补一补。”
　　“不碍事。”顾筠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怎么会不碍事呢。”顾闻庆继续叨叨，“你一个女孩子，辛辛苦苦忙工作多累，可以适量分担给斐然一些，让他分担下。”
　　“嗯。”
　　顾筠没有抬眸。
　　顾闻庆接着道：“我呀，现在就指望你和庄家那小子早日结婚，早点抱外孙享福咯。”
　　顾筠动作一顿，沉默着没有出声。
　　顾闻庆早已习惯她这般的性子，开始找话题聊天：“前些日子听你庄姨说，斐然他喜欢上公司一个女孩，阵仗闹得还挺大，最近为了她还和你庄姨吵起来了？”
　　“你庄姨还说，这女孩算不上单纯，恐怕攀上斐然的目的也不简单，你清楚吗？”
　　顾筠眸色微暗：“没有的事，是顾斐然他自作多情。”
　　顾闻庆听到她的话，乐了：“是吗？没想到这次是斐然那小子自己栽沟里了，那可真够有趣。”
　　顾筠微微笑了下，不知想到什么：“是挺有趣的。”
　　顾闻庆不禁轻叹了口气：“我们顾家的人都重感情，斐然他要是有你的冷静稳重就好了，我和你庄姨也不至于为他操心这么多。小筠，你这个当姐姐的，可要多照顾他一点。”
　　顾筠顺着他的话答应，一顿早餐二人有问有答，好半天才结束。
　　用晚餐，顾筠拿餐巾揩了揩唇：“爸，我先去工作了。”
　　“去吧。”顾闻庆乐呵呵道，“记得准时下来吃午饭。”
　　顾筠上了楼，并没有直接走到电脑前工作，她关上门，走进洗手间。
　　洗手台墙上挂着的镜子里，倒映出的人影面色苍白，眉头微蹙，似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独处之际，顾筠终于不用再忍，她捂住胸口，干呕了几下。
　　她原本白皙的鼻尖和眼眶瞬时泛红，看起来就像是刚哭过一场。
　　顾筠深吸一口气，拿起梳妆台上的漱口液将口腔内食物的味道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时，手机消息震动了下。
　　顾筠瞥了眼，是纪瑶瑶发来的：“姐姐什么时候回国呢？”
　　“我来接你呀。”
　　“就当是感谢你请我喝的咖啡。”
　　顾筠唇角浮现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她稍加思索，回复纪瑶瑶的消息：“后天下午，北京时间晚上十点。”
　　坐在画架前，看到顾筠秒回自己的消息，纪瑶瑶心满意足地回了个ok。
　　她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绘画课上。
　　已经过去半个月，纪瑶瑶自认虽然不能和周清韵这样的大佬比，但进步还是很大的，至少看得出来画的是什么东西。
　　画室的老师同样很捧场：“纪同学的进步果然很大，看得出来是有天赋的，继续加油哦。”
　　纪瑶瑶恍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幼儿园里还要人哄的孩子，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到了下课时间，收拾东西走人。
　　真是冤家路窄，画室的走廊上，纪瑶瑶再度和夏柚撞见。
　　在这儿学习的这些日子，二人互相遇见的时候并不少，尽管她竭力无视，还是能时不时听见每次擦肩而过时，夏柚鼻息间发出的冷哼。
　　今天同样也不例外。
　　纪瑶瑶总算明白，为什么说熊孩子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物种了。
　　尤其是夏柚这种一大把年纪的熊孩子，更让人厌恶。
　　不知为何，这次夏柚的怨气似乎特别大，她捂住口鼻：“哪来的狐狸精，味儿真大。”
　　说罢，围在夏柚身旁的那群同龄人也跟着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纪瑶瑶平时的确有喷香水的习惯，但每次不过是淡淡的香，夏柚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她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纪瑶瑶面无表情地触按电梯下键：“夏同学又是在那家医院做的狗鼻子，效果可真不错？”
　　“你……”夏柚瞪圆了眼看她，她肆无忌惮，直接针对纪瑶瑶起来，“纪瑶瑶，你别以为自己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就厉害得很，我警告你，以后离斐然哥哥远一点，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又关顾斐然什么事？
　　纪瑶瑶投以看弱智的不解眼神。
　　谁知被她一看，夏柚更激动了：“你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为了你，斐然哥哥跟庄阿姨都吵起来了，像你这样的狐狸精，就该被道士抓起来作法。”
　　纪瑶瑶被她吵得脑瓜子嗡嗡响，她无奈轻叹了口气：“是吗？我是狐狸精，那你的斐然哥哥可不就是蠢书生了？”
　　她取出无线耳机，戴上之前又轻蔑地看了夏柚一眼：“放心，我们狐狸精也不是不挑，这种蠢书生，还是留给你们凡人吧。”
　　走进电梯前，纪瑶瑶隐约看见，夏柚似乎被她一番话气得身躯都在发抖。
　　啧，真不经气，纪瑶瑶对着夏柚，唇角扬起一个挑衅的弧度。
　　再气又能怎么样，她还能来打她不成？
　　论嘴炮，纪瑶瑶可没输过。
　　。
　　两天后，被困在画室的玻璃门内，纪瑶瑶才发觉，自己的确低估了熊孩子的恶劣程度。
　　她今天难得学习到这么晚，一是因为课程快要结束而加把劲，二是为了刚好下课后就去接顾筠，才成了整个画室留到最后的一个。
　　只不过去了洗手间一趟，等纪瑶瑶出来时，才发觉画室的玻璃门已经被一把u型锁锁上。
　　画室在走廊的尽头，除了来学习的人，很少会有路人经过。
　　商场接近打烊的晚上九点，外面更是空无一人。
　　起初纪瑶瑶还以为是工作人员不小心，她拍了拍玻璃门：“有没有人，外面有人吗？”
　　直到几分钟后，脚步声才响起，不过看见来人时，纪瑶瑶脸上的欣喜瞬时凝固住。
　　“夏柚。”她冷下嗓音，“你是故意的？”
　　“是又怎么样？”夏柚歪着头反问，“你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不说了。”
　　纪瑶瑶没有回答她，开始在自己的包里翻找。
　　“你在找什么？”夏柚出声问，“是这个吗？”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纪瑶瑶就猜出了答案。
　　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好将手机放在教室充电，估计夏柚就是趁那个时间拿走的。
　　夏柚微微一笑，当着她的面，给手机关上机，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纪瑶瑶头有些晕。
　　“是吗？”夏柚无所谓地耸耸肩，“那等你明天出来，去告我好了。”
　　总之，她一定要给这个女人点教训尝尝。


第36章 破相
　　夏柚将手机收到自己的背包里：“总之，我走了，你自己今晚好好在这儿反省吧。”
　　“对了。”她脸上又浮现一丝得意的笑，“商场到了晚上十点就会关闭，不过你一个人也不用太害怕，说不定会有你看不见的东西陪着你。”
　　说完这番话，夏柚瞥了眼脸色苍白，扶着门把手的纪瑶瑶。
　　纪瑶瑶没有力气说什么，眉头有些难受地蹙着。
　　又开始装了，夏柚不屑地轻哼一声，在纪瑶瑶的视线中转身离开，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纪瑶瑶只感觉自己现在很不好。
　　她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在学习，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腹中空空如也。
　　原本已经习惯饥饿的状态，可这次的低血糖发作来势汹汹，纪瑶瑶扶着门把手快要站不稳。
　　备着巧克力的包包还在教室里，她强撑着力气，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谁知刚走了没两步，一阵头晕目眩，纪瑶瑶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晕倒之前，求生欲让纪瑶瑶下意识伸手去扶墙。
　　然而墙扶了个空，下跌的同时，纪瑶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她的脑瓜子被撞得嗡嗡回鸣。
　　昏迷在地之前，纪瑶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看来她今晚注定有这一劫。
　　。
　　“顾总。”接机大厅的出口处，等候多时的李薇一眼看见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顾筠。
　　身着风衣的她气质清冷，在路人衬托下宛如在拍杂志画报，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顾筠这次出国是私人行程，李薇并没有随行，所以才会来接机。
　　她忙迎上前，接过顾筠手中的行李箱：“顾总是直接回家吗？”
　　顾筠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出口处扫了一圈。
　　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她垂下眸子：“出去再说。”
　　李薇忙托着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筠身旁，汇报公司近日的事情。
　　顾筠一边听着，唇瓣却不由抿得更紧，直至到了车前，司机拉开车门，她坐进去，仍是一言不发。
　　“顾总，是回公司吗？”司机习以为常地问道。
　　“不用。”顾筠的语气有些淡漠，她按下车窗，“先等等。”
　　等什么？
　　向来擅于揣测顾总心思的李薇有些不解。
　　原本顾总乘坐私人飞机出国，又从国际航班回来，李薇就有些困惑，眼下的状况，她更是搞不懂。
　　不过既然顾总说等，她们这些做下属的，老实听着就行。
　　借着这段时间，李薇继续专心致志地汇报工作。
　　反倒是顾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先是看了看腕表，过了十多分钟，又看了看手机。
　　“顾总？”李薇以为顾总这是对自己说的东西不耐烦，停了下来。
　　“没什么。”顾筠语气淡淡的，终于吩咐司机，“回公司去。”
　　机场到公司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从始至终，车内的气氛都是凝固的。
　　李薇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她说不上来。
　　直到快要到达时，顾筠突然开口：“纪瑶瑶呢？”
　　李薇懵了，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瑶瑶。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顾总找瑶瑶，是有什么事吗？”
　　顾筠瞥了她一眼，看清李薇脸上的茫然神色，这才肯定她确实不知道今晚纪瑶瑶会在哪儿。
　　顾筠取下眼镜，修长手指捏了捏额角，开口之际难得有些疲惫，还有隐隐压抑的薄恼：“问她现在在哪儿？”
　　李薇忙不迭拿起手机，给纪瑶瑶打电话，嘟嘟嘟几声忙音过后，标准而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
　　不知为什么，李薇感觉到，顾总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
　　纪瑶瑶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身边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救护车闪烁的蓝色车灯亮得晃眼，她不觉眯了眯眼。
　　“小姑娘先别睡。”耳边又护士道，“你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是多少，我们马上联系。”
　　人在最柔弱无助的时候，往往想着的都是妈妈。
　　纪瑶瑶也不例外，明知张女士远在千里之外，又不可能瞬移过来看自己，她唇瓣无意识报出的还是她妈的电话号码。
　　再次晕倒过去前，她听见耳畔护士们谈话的声音：
　　“幸好保洁人员发现得早，要是明天天亮才被发现，那就出大事了。”
　　“是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真是幸运。”
　　纪瑶瑶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睡梦中，似乎有只手轻轻握着自己的手，低声安抚她。
　　等睁眼之际，眼前已经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以及刺鼻的消毒水气息。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纪瑶瑶侧过头，看见输液瓶的点滴正一点一点顺着针管注射到自己体内。
　　正当这时，房间门被推开，唐若云端着热腾腾的早餐走进来。
　　看见纪瑶瑶睁开眼，她喜出望外：“你醒了？”
　　“嗯。”比起昨晚，纪瑶瑶感觉自己现在好了许多，只是还没什么力气说话，“昨晚是你陪着我吗？”
　　“除了我还能有谁？”唐若云坐到病床边，“幸好你还记得阿姨的号码，她昨天接到医院的电话，就忙给我打过来了。”
　　纪瑶瑶隐约想起这一段：“我妈她还说什么了没？”
　　“自己的女儿都上救护车，你说她急不急？阿姨她来不及说什么，昨夜就买了最近的机票，估计不一会儿就快到了。”
　　“完了完了。”纪瑶瑶不禁叹气。
　　等她妈一来，自己指不定要被怎么念叨，纪瑶瑶刚要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她妈的消息，却蓦地又想起什么，手停在半空中。
　　陡然间，她想起一件，差点被自己遗忘更重要的事：“老唐，借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好在公司前台的电话上网一搜就能搜得到，不过纪瑶瑶要想让对方转接到顾筠当然不可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联系上李薇。
　　“瑶瑶？”李薇很是不解，“你怎么是这个电话？”
　　“来不及解释了。”纪瑶瑶心焦如焚，“你能把电话交给顾总吗？”
　　“可是马上就要开会了。”李薇压低声音，“而且顾总她今天，好像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话虽这样说，李薇还是不由自主靠近正在忙碌的顾筠：“顾总，是纪小姐的电话。”
　　纪瑶瑶莫名觉得，电话那头的空气，似乎有刹那停滞。
　　半秒后，电话里响起顾筠微带冷意的嗓音：“有什么事？”
　　纪瑶瑶小声道：“姐姐，昨晚我不是故意爽约的。”
　　“嗯。”顾筠回答得漫不经心，纪瑶瑶没听出来她是否在生气。
　　纪瑶瑶抢在她挂电话前开口：“我生病了，现在人在医院。”
　　顾筠的动作顿了下：“我知道了。”
　　短暂的停顿后，她开口道：“注意身体。”
　　短短四个字，听得纪瑶瑶心里甜滋滋的，她顺着杆子往上爬：“我昨天没能来接你，姐姐不会生气吧？”
　　“没有。”顾筠回答时面无表情。
　　“那就好，其实我晕倒的时候，都还想着姐姐，可是实在没有力气坚持……”纪瑶瑶讨好她的话说起来就跟不要钱似的。
　　“纪瑶瑶。”还是唐若云出声提醒，“你现在还是安安静静躺着为妙。”
　　在唐若云老妈子般的监护下，纪瑶瑶只能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另外一头，将手机还给李薇，顾筠似是无意问了句：“会议在几点？”
　　“还有半个小时，顾总。”
　　顾筠起身，披上挂在落地架上的外套：“那就通知下去，会议暂时推迟，让司机准备去医院。”
　　。
　　纪瑶瑶躺在床上，真是快要无聊死了。
　　没有手机玩，电视又不好看，她只能一遍遍哀求唐若云：“求你了，给我买个新手机来吧，唐若云，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唐若云看着自己的手机，头也没抬起来过：“纪瑶瑶，你需要的是好好休养，没了手机正好。”
　　“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纪瑶瑶有气无力道，“你给我买个手机来，我要把自己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发给粉丝看，让她们都心疼我。”
　　唐若云瞥了她一眼，懒得出声：“看你这样子，是精神又来了对吧？那我有事，就先走一步，你有事就叫护士。”
　　说着，唐若云作势站起身。
　　“不行！”纪瑶瑶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本来就已经够无聊了，要是唐若云一走，那还了得。
　　纪瑶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造成你这样的人可不是我。”唐若云敛起笑意，多了几分严肃，“那个叫夏柚的小姑娘，需不需要我帮你对付？”
　　毕竟夏柚的行为虽然恶劣，但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就算闹到局子里，顶多批评几句，完全不能解气。
　　还是使些私人的手段比较好用。
　　纪瑶瑶还没来得及，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声音传进来：“夏柚怎么了？”
　　听见这道声音，纪瑶瑶顿时兴奋起来：“姐姐，你怎么来了？”
　　顾筠刚要开口，目光触到缠在纪瑶瑶额头处的一圈纱布。
　　尤其是那一圈晕开的血色痕迹，叫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纪瑶瑶顺着她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额头。
　　先前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根本没有察觉，现在冷不丁一摸，纪瑶瑶顿时被龇牙咧嘴。
　　纪瑶瑶一愣，未语泪先流：“呜呜都磕破头了，我不会破相吧？”
　　她还要靠脸吃饭的，现在本钱都丢了，纪瑶瑶是真的伤心得泪掉下来。


第37章 喂药
　　纪瑶瑶原是想拿手机照照额头上的伤，可这一摸，她又才想起自己没有手机的事。
　　纪瑶瑶脸垮下来，眼泪也跟着一滴一滴地掉：“怎么办呐？唐若云，你快给我找个镜子照一照，我妈就给我生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
　　“行了行了，纪瑶瑶你坚强一点。”唐若云无奈叹气，“这种皮外伤，涂点碘酒，等过几天结痂自然会好，不信，等医生来了你自己问问。”
　　好在几分钟后，主治医师来查房了，他看了眼纪瑶瑶的病床号：“纪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头好像还有些晕。”纪瑶瑶更关心一件事，“张医生，我额头上这伤不会留疤吧？”
　　大夫给出和唐若云差不多的答案：“好在撞伤不是很严重，只要结痂前别碰水，多半都会恢复的，不过当务之急是等你好些后，到神经科做一个脑部ct，确认撞伤有没有造成脑震荡。”
　　“脑震荡？”顾筠眉心微微一蹙，目光带着几分凌厉地朝纪瑶瑶看过来，“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纪瑶瑶辱骂夏柚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还是戛然而止。
　　她愣了下，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意外而已。”
　　上次生日宴的事，让纪瑶瑶长了个记性。
　　夏家家境不凡，又和顾家是世交，也难怪夏柚气焰总是那么嚣张。
　　纪瑶瑶不是个肯吃亏的人，早晚会还击回去的，但眼下她总不能指望顾筠为自己得罪身边的人，替她出这口气吧？
　　她真为自己的懂事感到心疼。
　　闻言，顾筠微微抿唇，没有再多说什么，眼底却是如同墨色般化不开的浓。
　　倒是医生有话要说：“这种意外呀，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幸好发现得及时，要是低血糖超过六个小时，对脑细胞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搞不好会弄成植物人。”
　　“你们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不要一天天想着减肥，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革。命本钱不能丢。要是哪天真出事了，哭都来不及。”
　　纪瑶瑶连连点头称是，待医生走后，她转而殷切问道：“姐姐吃早餐了吗？医院有专门提供的早餐，我叫他们送些来。”
　　说罢，她又拿起床头桌上的热牛奶递给顾筠：“要不先喝这个，垫垫胃也行。”
　　唐若云看着纪瑶瑶面不改色地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早餐借花献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瑶瑶已经别过脸来对她眨了眨眼：“对了，唐若云，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忙？快去吧，别因为我耽搁正事。”
　　还真拿她当抹布一样用过就丢，唐若云早就见惯了纪瑶瑶这副德行，她笑着耸耸肩：“好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临走前，唐若云还不忘顺水推舟：“那麻烦顾总替我照顾好瑶瑶。”
　　“嗯。”顾筠垂眸看着纪瑶瑶手背苍白肌肤下，插在血管里突兀的针尖，长睫颤了颤。
　　纪瑶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能这样和顾筠独处片刻，换来她的同情，她觉得自己受的这个伤还算有点用。
　　唐若云一走，病房里更安静了，纪瑶瑶也没法似平时那般话多，只能老实躺着。
　　顾筠来得急，连工作时不离身的电脑都没来得及带，只能取下架子上供病人消遣的书翻阅。
　　纪瑶瑶就什么都不说，只眼巴巴地看着她，即便生出睡意，也舍不得闭上眼睡过去。
　　她打了个哈欠，眸光湿润，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顾筠就算想忽略也难，她放下手中的书，朝纪瑶瑶看过来：“不舒服吗？”
　　纪瑶瑶原是打算摇头否认，又不知想到什么，话到唇边变了个样儿：“好像是，额头上的伤又有点痛，姐姐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顾筠合上书，将它放到桌上，走到床边俯下身：“哪里痛？”
　　她指尖隔着纱布轻触纪瑶瑶的伤口：“这里？”
　　“嗯。”纪瑶瑶嘴上答应着，眼底却闪耀着狡黠的光。
　　在顾筠靠得不能更近的时候，她陡然伸出没有插针的那只手，勾住顾筠的脖颈。
　　这一勾来得猝不及防，顾筠顿时将手避开输液管撑到枕边，以防自己将人撞伤。
　　等反应过来，对上纪瑶瑶得逞的目光，顾筠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靠得近时，顾筠便能闻到纪瑶瑶身上淡淡的香气，带着一丝甜味，像是某种诱人的食物，引着人咬上一口。
　　偏生纪瑶瑶还不知好歹地继续开口：“我的伤口真的好痛，姐姐能给我呼呼吗？吹一口就不疼了。”
　　顾筠没有理会她的话，逐渐俯身，鼻尖几乎快要抵上纪瑶瑶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唇瓣。
　　纪瑶瑶一颗心怦怦直跳，等待着下一秒会发生的事。
　　毕竟在病房里亲吻，还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纪瑶瑶闭上眼。
　　正当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她异常熟悉的声音：“就是这里面了吗？谢谢啊，麻烦你了护士小美女。”
　　纪瑶瑶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想也不想，一把将已经近得不能再近的顾筠推开。
　　顾筠猝不及防被推开，站稳之时，她眸中的温情瞬间化作冷意，看向纪瑶瑶。
　　后者更是一脸惊慌：“我妈来了。”
　　说罢，病房门被推开，纪瑶瑶朝门口看去，清了清嗓子：“妈，你来了。”
　　顾筠不动声色抚平被纪瑶瑶抓皱的衣料：“阿姨。”
　　。
　　“你看看你，一个人在外头也不晓得照顾好自己，怎么瘦了这么多？”坐在床边，张玉兰红着眼眶抚摸自己女儿的脸。
　　纪瑶瑶抓着她的手：“没有的妈，我比回国前还胖了两斤呢。”
　　可在妈妈眼中，孩子永远是瘦的，张玉兰可听不进去这些话，又嗔怪道：“之前就说你太瘦，让你喝些药补补你也不听，现在搞得上了救护车，老娘看你听不听。”
　　纪瑶瑶自知理亏，抿了抿唇没有辩驳。
　　张玉兰在收到唐若云的消息后，一颗心便焦急如焚，眼下见着纪瑶瑶，唠叨几句后，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这才来得及将目光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顾筠：“这位美女是……”
　　纪瑶瑶忙道：“她是我们公司的……”
　　总裁这个名头太大，纪瑶瑶不敢说出来，只得委婉道：“同事。”
　　说罢，纪瑶瑶干笑两声，将视线移向顾筠。
　　顾筠唇角勾了下，没有否认她的话。
　　张玉兰目光不住地在顾筠身上打量，浮现几分满意之色：“谢谢你啊美女，替我和她爸照顾瑶瑶，真是人美又心善。”
　　顾筠生平还是头一次得到这种评价：“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怎么能不谢呢？你和瑶瑶非亲非故的，还能腾出时间陪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的好。”
　　张玉兰很是自来熟，“对了，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我之前在老家那边就找了个老中医给瑶瑶开了个补血的中药方子，正好趁着今天在医院，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去让医生开了药，这就熬给她喝。”
　　说着，张玉兰翻出相册里那张药方，很是自然地加上顾筠微信，发送给了她。
　　“妈？”纪瑶瑶目瞪口呆，很是震惊地看她支使顾筠做事。
　　偏生顾筠很称职地扮演起同事这个角色，丝毫没有拒绝的样子。
　　“怎么了？”张玉兰反倒白了她一眼，“我告诉你，这次你不喝也得喝，别想着再躲过去。”
　　纪瑶瑶说不出话来。
　　等顾筠离开病房后，没有外人在，张玉兰这才肆无忌惮地埋汰起纪瑶瑶来：“你看看你，早就让你谈个对象早点结婚，你偏不听，现在住院了都只能靠同事照顾，人家同事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能从早到晚照顾你？”
　　纪瑶瑶只是有气无力地辩驳：“我的事情你别管。”
　　“你要不是我生的，你看我管你？”张玉兰说着，拿湿巾给纪瑶瑶擦脸。
　　她又似想到什么：“我看小顾这同事挺不错的，年纪轻轻办事稳重话又少，看她那一身打扮，家里应该不缺钱吧？”
　　张玉兰压低声音，“她家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兄弟，瑶瑶你也老大不小了……”
　　“妈！”纪瑶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打断她的话。
　　什么兄弟，你女儿看中的就是顾筠本人。
　　只是她妈到底还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自己和顾筠没确定下来前，还是不说为妙。
　　纪瑶瑶想起这事就有些急，可是又无能为力。
　　她忍无可忍：“行了，你就当我老大不小，没人追行了吧？能不能别再唠叨了？”
　　张玉兰看出她这是真有些恼了，叹了声气没多说话。
　　不过要想当妈的不唠叨，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过了会儿顾筠回来，张玉兰又想起这茬：“小顾呀，刚才瑶瑶跟我说她在外头都没人追的，我女儿这么漂亮，配谁都没问题，这些日子在北京，就真没人追她？你是她同事，应该知道些吧？”
　　完了，纪瑶瑶心头咯噔了下。
　　她还没得及开口，顾筠已经回答：“抱歉阿姨，这件事我的确不是很清楚。”
　　话虽如此，纪瑶瑶却感觉到自己后脖颈已经在飕飕冒凉气。
　　她总觉得，顾筠似是话里有话，藏着些什么。
　　等到中午张玉兰先去外头吃午饭的时候，护士送来中午服用的药片，还有熬好的中药。
　　纪瑶瑶躺在床上，她一只手插着针，自是不便喝药。
　　顾筠端着药碗，垂首舀起一勺，吹凉之后，才将它递到纪瑶瑶唇边。
　　天知道纪瑶瑶生平最怕的就是吃药了，尤其是这种中药。
　　可既然是顾筠喂的，就算是毒药她也得吞下去。
　　纪瑶瑶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才发觉还是高估了自己，她硬生生吞下去，脸皱成一团：“好苦。”
　　“苦吗？”顾筠已经在不紧不慢地吹凉第二勺药，“喝咖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叫苦？”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瑶瑶不要慌，这种无理取闹的日子，以后还多着呢！


第38章 心动
　　面对顾筠的质问，纪瑶瑶心头突了下，答不上话来。
　　偏偏顾筠还放下汤勺不再喂药，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答。
　　纪瑶瑶小心翼翼地，探出没有插针管的右手，勾住顾筠的衣摆。
　　“姐姐吃醋了？”她轻声问。
　　“吃醋？”
　　顾筠垂下眸子一言不发，似是在琢磨这两个字。
　　半晌，纪瑶瑶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顾筠又舀起一勺苦药递到她唇边，在纪瑶瑶皱着眉头要埋怨时，她蓦地道：“快些好起来，不然等你生日的时候还不能出院，就不要怪我。”
　　纪瑶瑶原本还没精打采的眼眸瞬时亮起来顾筠这话，是她理解的意思吗？
　　她答应陪自己过生日了？
　　。
　　离生日还有不到一周，出院后纪瑶瑶每天几乎是扳着手指等圣诞节的到来。
　　节日的氛围愈发浓郁，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商铺橱窗上都贴上圣诞老人的画像，随处可闻的圣诞歌。
　　在欢快的歌声中，节日当天，纪瑶瑶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公司。
　　虽然平日里她也是笑脸示人，但今天纪瑶瑶分外开心的模样，周围同事就算想忽视都难。
　　沈甜问道：“瑶瑶今天这么高兴，有什么开心事吗？”
　　和顾筠的约会当然不能说，纪瑶瑶只是美滋滋地道：“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生日。”
　　“呀！瑶瑶你怎么不早说？”另一位同事道，“生日刚好和圣诞一天，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今天是圣诞，有部门发下来的补贴和礼物，大家本就情绪高涨，这样一提醒，办公室里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订蛋糕地订蛋糕，收拾桌子，在办公室里给纪瑶瑶过生日。
　　纪瑶瑶盛情难却，众星拱月般在办公室被同事们围着唱生日歌，再分发蛋糕。
　　一来二去，竟然错过了与顾筠约好的时间点。
　　等纪瑶瑶匆匆赶到停车场的时候，顾筠已经等在那辆黑色宾利上。
　　“抱歉啊姐姐，同事们太热情了我走不开。”纪瑶瑶坐到副驾驶上，她连连道歉，从包里取出一条早就准备好的丝巾。
　　顾筠偏过头，看着纪瑶瑶。
　　“姐姐再过来些。”纪瑶瑶仰头看她。
　　“做什么？”顾筠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没有动。
　　“秘密。”纪瑶瑶卖了个关子，“瑶瑶想给你一个圣诞节惊喜嘛。”
　　顾筠思忖片刻，还是靠近了些。
　　她又按照纪瑶瑶的请求，闭上双眼。
　　车灯从头顶泄下来，暧。昧暖黄的灯光中，她浓密得像是把小扇子的睫毛根根纤细分明。
　　闭上眼时的顾筠，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鲜见的温和。
　　纪瑶瑶原本要用丝巾缠住她眼睛的动作一顿。
　　如斯美人就在眼前，还是前所未有温顺的模样，就算是神仙也很难不心动，遑论纪瑶瑶一介凡人。
　　她想也不想，凑上去飞快地在顾筠唇角处啄了一口。
　　在顾筠要睁眼前，纪瑶瑶忙道：“姐姐不许睁眼睛，我还有事要做呢。”
　　顾筠身形一僵，到底还是没有睁开眼。
　　纪瑶瑶这才将丝巾缠在她的眼前，在顾筠脑后打了个结，叫她什么都看不见。
　　“好了。”大功告成，纪瑶瑶道，“在我没有答应前，姐姐都不可解开丝巾噢。”
　　说着，她右手在顾筠眼前晃了晃，确保她什么都看不见。
　　二人换了个位置，由纪瑶瑶开车，前往过生日的地方。
　　公司离目的地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尽管纪瑶瑶心里巴不得这段路能够再长些，但还是很快就到了。
　　她先下车，随后打开副驾驶车门，将顾筠扶下来。
　　隔着丝巾是绚烂而又模糊的灯光，她们应该置身在人潮汹涌中，因为顾筠能够听见数不清的欢声笑语，伴随着小孩子兴奋的尖叫。
　　对于这种吵闹的地方，顾筠向来是有些不适的。
　　她眉头微微一蹙，身躯不由得绷紧。
　　而在这时，纪瑶瑶已经踮起脚，指尖扯开顾筠脑后的蝴蝶结。
　　五光十色奔涌而来，顾筠缓慢睁开眼。
　　与此同时，纪瑶瑶愉悦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酱酱！”
　　顾筠这才看清她们在哪里。
　　是游乐场。
　　在这圣诞夜，拾梦游乐场五个大字下的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有的是互相依偎的情侣，有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子坐在父亲的肩头，手里举着闪灯气球，笑声穿得好远。
　　这里是市民休闲娱乐的好地方，再适合团聚不过。
　　同时，它也是顾筠逝去的母亲一手创办的游乐园。
　　顾筠站在原地，神色间似乎有些微茫然。
　　正当这时，纪瑶瑶已经挽住她的手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张门票：“走吧姐姐，再晚游乐场就要关门了。”
　　顾筠没有动，她低下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必……”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纪瑶瑶却抢在前头打断她的话：“只要姐姐高兴，我就会开心，这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顾筠止住话音，没有多说什么。
　　纪瑶瑶壮着胆子踮起脚，两手食指比在顾筠唇角向上扯了扯：“姐姐，逛游乐园要开开心心的才行，可不能一脸严肃。”
　　顾筠抓住她作乱的手，淡淡道：“不是怕关门了吗？快进去吧。”
　　纪瑶瑶顺势握紧她的手，和她并肩朝游乐场走进去。
　　见顾筠没有挣开，纪瑶瑶唇角不禁上翘，就像一只偷着腥的小猫。
　　拾梦是十多年前就修建的游乐场，布局和设计难免陈旧，但各种游乐设施应有尽有，照样受小孩子欢迎。
　　自从成年后，纪瑶瑶就没来过这种游乐场，她看什么都很新奇，睁大了眼东张西望。
　　刚走进去，最显眼的就是右边的旋转木马。
　　每一个有少女心的女生逛游乐场都不可能错过它，纪瑶瑶也不例外，她眼巴巴地看着顾筠：“姐姐……”
　　“你自己去，我在这里等你。”
　　“一个人坐旋转木马有什么意思，你陪我好不好？”纪瑶瑶仰着脸看她，大有顾筠要是不答应自己她就死磕到底的架势。
　　顾筠最终还是没拗过纪瑶瑶，她似乎轻叹了口气，和她一起坐上旋转木马。
　　二人各自乘坐一匹木马，相向而行。
　　舒缓的音乐中，木马时上时下，纪瑶瑶握紧顾筠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她的眼睛也直勾勾盯着顾筠看，绝不移开半分。
　　今夜的顾筠比平时更美，清冷的容颜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得人一不小心就失神。
　　等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时，纪瑶瑶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口干。
　　她拿手背擦了擦脸颊，感觉到脸上的暖意。
　　正巧不远处有个小摊，纪瑶瑶忙过去买瓶水解渴。
　　顾筠在原地等着她，看纪瑶瑶买了两瓶水之后，又飞快地朝自己跑过来。
　　生过一场病后，纪瑶瑶改掉了原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习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还围了一圈围巾，像一只动作笨拙的企鹅，小跑起来一摇一摆。
　　连顾筠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唇角不知不觉扬起一个弧度。
　　纪瑶瑶将瓶盖拧开，才递给顾筠。
　　二人喝着水继续向前走，一路上，凡是纪瑶瑶感兴趣的，二人都尝试了下。
　　云霄飞车，碰碰船，大摆锤，她就像个初生的孩子，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最后，来到摩天轮下面。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尽管大脑仍然很兴奋，纪瑶瑶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打了个哈欠。
　　她眼里累出泪花：“姐姐，我们玩了这个，就回去吧。”
　　“好。”
　　今天她是寿星，顾筠自然依着她来。
　　坐进轿厢里，摩天轮缓慢上升。
　　纪瑶瑶脑袋搭在顾筠肩头，突然想到什么：“姐姐听说过一个都市传闻吗？”
　　“嗯？”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
　　“这听起来，似乎只有小学生会信。”
　　真是不解风情，纪瑶瑶撇了下唇角，继续道：“不过破解的方式也是有的，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一直走下去。”
　　说罢，纪瑶瑶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摩天轮已经快要升到顶点了。
　　可是顾筠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纪瑶瑶眼里的光淡下来，本来她也没指望顾筠会相信这种小女生才会信的东西。
　　更何况，她们连恋人都不算。
　　纪瑶瑶别过脸，去看窗外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
　　正当这时，顾筠出声了：“瑶瑶。”
　　“嗯？”纪瑶瑶回过头。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略微带着凉意的手指托住纪瑶瑶的下颌。
　　顾筠的唇瓣同样也是凉的。
　　这是纪瑶瑶在被吻住之时，唯一的感受。
　　顾筠的舌尖温和撬开她的齿关，与纪瑶瑶鼻尖相抵。
　　大约是这般不能够吻得深入，顾筠稍微侧过了头。
　　“唔……”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纪瑶瑶掌心无力搭上顾筠的肩，反被她抓住十指紧扣。
　　这时，遥远的地面朦胧中似是传来“砰”的一声响。
　　纪瑶瑶余光中瞥见，无数烟花绽开。
　　姹紫嫣红，照亮了城市的半边天。
　　一如她的心跳，震得耳膜砰砰直响。


第39章 反击
　　如此叫人难忘的圣诞夜，即便十多天过去后，纪瑶瑶回想起来，唇角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泛起甜蜜的微笑。
　　眼前是电脑屏幕，纪瑶瑶却单手托腮，脸上浮现痴痴的笑容。
　　纪瑶瑶甚至连有人靠近都不曾察觉，直到对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蓦地一惊，元神归位，抬头看向来人：“周、周导？”
　　周清韵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上班时间公然摸鱼，看来纪小姐对这份工作很适应？”
　　闻言，纪瑶瑶当即挺直腰板，做出一副二十四孝好员工的模样。
　　算起来，她来到集团，的确有小半年了。
　　啊，真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纪瑶瑶感慨一番，才想起正事：“新年快乐，周导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话虽这样问，但周清韵找她能有什么别的事？
　　果不其然，周清韵从随身的托特包里取出一枚u盘晃了晃：“动画制作已经差不多，想请你帮忙看一下。”
　　纪瑶瑶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她当即拿出眼镜：“周导用不着这么客气，我随时待命。”
　　“这里不方便。”电影原片在没出来前不能泄露，周清韵看了她一眼，“我们换个地方说。”
　　片刻后，周清韵独立的工作室内，她将u盘插。进投屏仪里，打开画面的同时，周清韵起身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周导……”纪瑶瑶感觉怪怪的，忍不住出声。
　　“有什么事吗？”周清韵回过头来。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就像是在……”
　　“偷情？”周清韵直截了当，将纪瑶瑶没好意思说出口的两个字说出来，“纪小姐要是有兴趣，也不是不行。”
　　纪瑶瑶乖乖闭上嘴，没有再多说。
　　昏暗的工作室内，电影画面正徐徐展开。
　　纪瑶瑶仰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没有错过每一帧画面。
　　未经剪辑的原片足足有三个半小时，纪瑶瑶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一整个下午过去。
　　不愧是周清韵延期半年重新创作的影片，到了结束那刻，纪瑶瑶还有些意犹未尽。
　　可周清韵要的是她的建议而非赞美，对上周清韵等待答案的眼神，纪瑶瑶不禁叹道：“我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纪小姐但讲无妨。”
　　纪瑶瑶揉了揉自己空瘪瘪的肚子：“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吃饱饭再说，周导，你总不至于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我吧？”
　　周清韵的工作室不远处就有一条美食街，晚上六点，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路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若是往常，纪瑶瑶定要挑三拣四，选家有格调的店，吃点沙拉就算了。
　　可上次低血糖晕倒的意外发生后，纪瑶瑶也算长了记性，再不敢挑食。
　　她叫了一份花甲粉和无骨鸡爪，边小口小口吃着，同周清韵说起自己的见解。
　　周清韵则拿出一个小本子，手上的笔飞速记下她话中的要点。
　　那是一个小手账本，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周清韵密密麻麻潦草中不失风骨的字迹，纪瑶瑶看得咋舌：“周导这比高三的学生还要努力。”
　　周清韵闻言，挑了下眉头：“做这一行，最怕的就是被人夸努力。”
　　毕竟当导演，天赋比努力重要一万倍。
　　纪瑶瑶自知失言，喝了口汽水掩饰尴尬，她转移话题：“周导很喜欢导演这份工作？”
　　她有所耳闻，周清韵家人一直希望她能够继承家业，对她从事导演这份工作颇有微词，是以因为自己的事业，周清韵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周清韵笔尖停顿，片刻后，她将笔盖合上：“纪瑶瑶，你有什么热爱的事吗？”
　　纪瑶瑶反被问得愣住，脸上顿时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能有什么热爱，无非就是想能够早点成为一个有钱人或者有钱人的老婆，每天有花不完的钱，戴不完的珠宝，背不够的奢侈包，过上最奢靡的生活。
　　她不用说话，周清韵也从她脸上看出答案。
　　周清韵向来不是爱说教的人，但兴许是看在和纪瑶瑶的交情上，她不禁道：“或许等有一天，你才会明白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嗐，纪瑶瑶不以为意地嗦了一口花甲粉。
　　那也得等她先成为周清韵这种有钱人才行，没有得到过，怎么能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
　　吃饱喝足，和周清韵讨论过电影，纪瑶瑶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
　　第二天，她掐着点到了画室。
　　不巧，今天纪瑶瑶照样没撞见夏柚。
　　原本上次出事后，纪瑶瑶就琢磨着要怎么报复回来，至少也得先当面臭骂夏柚一顿再说，可这十多天来，她连夏柚一次面都没见着。
　　夏柚不像是会害怕自己报复而躲起来的人，她那些同学又与她是一丘之貉，纪瑶瑶不稀罕问她们夏柚的去处，想来想去，也只能让唐若云帮忙打探。
　　没想到唐若云给出的答案更是让纪瑶瑶大吃一惊：“什么，她出国了？”
　　夏柚什么时候这么怂了？大仇为报，敌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纪瑶瑶气得牙根痒痒：“我在医院躺了好几天藏下床呢，凭什么她这个罪魁祸首能在外头潇洒？”
　　唐若云回复她：“说不上潇洒，夏柚被送去的是国外一所基督教创办的封闭式学院，在校期间不能出校，每天必须五点准时起来祷告，所有的衣物都要自己亲手清洗，对普通人来说都算得上是苦行了，更何况她这种被惯坏了的大小姐。”
　　“呵。”纪瑶瑶不以为意，“要是不听话的时候，能够被电一电就更好了。”
　　唐若云没有理会她的气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夏柚明明还有半年就大学毕业，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被送到国外去，而且还是那么严格的地方，我听说她起初闹着不出去，最后还是被夏家人打包送到国外。”
　　听起来是有些蹊跷，纪瑶瑶幸灾乐祸：“搞不好是他们家没教好女儿，还得罪哪个大人物也说不定，果然是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听见夏柚不好过，纪瑶瑶也就开心了。
　　不过自己的亏也不能白吃，纪瑶瑶结束和唐若云的聊天，打开自己的微博。
　　距离上次住院过去快一个月，纪瑶瑶一直没更新微博。
　　在她最近一条微博下，最新评论里大部分都是粉丝的关心：“瑶瑶好久没上线，是有什么事吗？”
　　“想你了，宝。”
　　“呜呜互联网不能没有pljj”
　　纪瑶瑶翻出医院的病历本，将病情记录拍下来。
　　她这才开始编辑文字：“很抱歉消失这么长一段时间，因为一些意外，低血糖发作导致晕倒住院了，不过大家放心哦，我一定会听医生和妈妈的话，好好喝药，早点好起来。”
　　配图是刚拍的病历和一碗黑乎乎的中药。
　　发出这条微博后不到一分钟，纪瑶瑶刷新了下，就看到几条评论，都是心疼她，让她注意身体。
　　纪瑶瑶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个，她当机立断，给经纪人小罗打电话：“咱们公司没有公关，水军总是有的吧？”
　　“没什么，只是让你们帮忙发几条帖子。怕什么，又不是让你们造谣，都是实话实说而已。”
　　半个小时后，在纪瑶瑶的意料之中，某热门论坛出现一条帖子：“结合新闻报道看，纪瑶瑶这次受伤住院，好像不是意外？”


第40章 乌龙
　　上次纪瑶瑶被全网黑的事公司没能出力，这次小罗总得拿出点手段来让她刮目相看。
　　足够引人眼目的标题，附上纪瑶瑶晕倒那天晚上，本市某小报的一条报道：
　　“12月16日晚上21点左右，本市英才画室内，一名年轻女子晕倒在地，且画室的门被锁上无法打开，被热心保洁阿姨发现后，叫来保安砸开门锁，由救护车送往医院。据悉，该女子现在已经清醒，并无大碍。”
　　发帖人是老江湖了，三言两语间就勾动大家的吃瓜热情：“纪瑶瑶病历本上的时间是17号，同样也是低血糖晕倒，而且她之前发的微博也有说自己在学画吧，怎么会这么巧？”
　　评论里瞬时议论纷纷：“看起来有点像是她，虽然上次的事过后对她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希望美女身体健康。”
　　“早就说了大家不要盲目减肥，白瘦幼审美真是害人不浅，网红至少能靠身材赚钱，普通人太瘦只会免疫力下降，月经越来越少甚至不来。”
　　帖子是纪瑶瑶这边的公关发布的，走向自然也要在她们的掌控之中，楼主很快回复：“重点不止这个吧？关键她被锁在画室了里面，谁会这么粗心大意啊？而且按道理，就算身体不舒服，也可以提前打电话叫医生啊，没必要非得扛到晕过去。感觉这件事另有隐情。”
　　有人顺着楼主的话问：“该不会是她得罪了谁，被报复了吧？”
　　虽然这样猜测，但网友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随口讨论上两句，直到两个多小时后，帖子里出现“知情人”爆料：“悄悄说一句，我有个朋友在这个画室当老师，纪瑶瑶出事后她就和我聊过，这件事好像和画室里另一个女生有关。”
　　此话一出，一堆吃瓜路人打出耳朵的emoji表示想要偷听内情。
　　“知情人”遮遮掩掩：“总之这件事不太好说，因为做这事的女生家大业大，是真正的二代，不是纪瑶瑶这种小网红得罪得起，所以她也不敢提。而且当事人好像已经出国了，纪瑶瑶就算想告也告不着。”
　　就连几个平时总黑纪瑶瑶的id也若有所思：“怪不得纪瑶瑶这次住院都悄无声息，就她那矫情劲儿，以前切水果伤到手指都要发微博卖惨，看来楼上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天啦，听得我有点怜爱纪瑶瑶这朵绿茶了。”
　　“怜爱个啥，恶人自有恶人磨，纪瑶瑶这就叫活该，指不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被人报复的。”
　　“有些人真是拎不清，纪瑶瑶就算再不讨喜也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报复她的人可是触犯了法律问题，这样的人还能继续在国外逍遥快活，真是细思极恐。”
　　“护瑶宝云中君又来了，无语，这么护着纪瑶瑶她挣的钱会给你们分一点吗？”
　　“你一个丫鬟，你不觉得自己可怜，你觉得你锦衣玉食的主子可怜？”
　　……
　　反正正炒反炒，帖子里的内容总算是发酵起来了。
　　互联网上只要稍有热度的内容都会被各大社交网站搬运，再加上经纪公司的团队推波助澜，不少营销号都发了这件事。
　　和论坛上一样，有人落井下石奚落纪瑶瑶这是活该，也有人表示支持纪瑶瑶维权，这两派人各抒己见，吵得不可开交，纪瑶瑶甚至都不用做什么说什么，不过半日，这件事就闹得沸沸扬扬。
　　晚上纪瑶瑶洗完澡，正慢悠悠地涂着身体乳，就收到小罗发来的消息：“纪姐，那段监控视频咱们是时候放出来了吧？”
　　小罗说的是那天晚上，画室门口的监控，正好记录下夏柚将纪瑶瑶困在里面的全过程。
　　大概是夏家的人实在没将纪瑶瑶这个小虾米放在眼里，根本没想起处理掉当时的监控录像，纪瑶瑶很顺利就从商场拿到了那段录像。
　　这是她现在手上最重要的筹码。
　　正当纪瑶瑶还在犹豫着现在要不要放出去，小罗又发来消息：“纪姐，刚才我们的帖子和话题被删了不少，估计是夏家的人吧？”
　　纪瑶瑶在微博上搜了下，果然，原本实时一刷新就能看见有人讨论的话题此刻空空荡荡。
　　她唇角不悦抿紧，眉头也皱到一起，神色难得的严肃。
　　原本心中对夏家的几分忌惮也化作烟消云散，纪瑶瑶给小罗发了段文字：“发出去，一定要全平台同时发，我看他们删不删得过来。”
　　“好勒。”小罗的回复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普通人或许会怕夏家，可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可是网红机构，不怕得罪人，就怕没热度。
　　以小罗的经验，这次的事绝对能搞个大新闻，让他们这家不大不小的mcn机构更上一层楼。
　　纪瑶瑶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原本过了晚上六点就不喝水的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她可以预料到，监控视频发出去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原本这半天过来，微信上各路打探消息的好友就让纪瑶瑶不厌其烦，估计等发出去后，到时候更会消息爆炸，纪瑶瑶索性手机关机，先睡个美容觉再说。
　　关灯，将手机扔到一旁，戴上耳塞和眼罩，纪瑶瑶躺进温暖的被子里。
　　她这一觉睡得很舒适，就像是乘坐在一艘风浪颠簸暗不见天日的船上多日，终于踏上安稳的陆地。
　　任外界风雨大作，纪瑶瑶在自己的安乐窝怡然自得。
　　……
　　第二天一早，耳塞滑落，纪瑶瑶是被响个不停的门铃声吵醒的。
　　铃声很急，像是隐隐夹杂着某种不安，纪瑶瑶来不及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朝门口走去：“谁呀？”
　　门铃戛然而止，与其同时，纪瑶瑶打开了门。
　　她看见站在门外的顾筠，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几位警官。
　　“你们……”纪瑶瑶一头雾水，“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问出口，纪瑶瑶才发觉顾筠脸色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她忙问：“你怎么了？”
　　“纪，瑶，瑶。”顾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字一句冷声问道，“没事闹自杀很好玩？”
　　纪瑶瑶懵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几名警官又道：“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位小姑娘你也是，没事就不要在网上说什么自杀的话，浪费警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纪瑶瑶一听，隐约才到什么，她送走警官，打开手机刚要给小罗发消息，才看见昨夜她睡着后小罗发来的消息：“纪姐，我觉得光视频不够，咱们得再添把火，不如你装作要自杀怎么样？”
　　“放心，只是装一下，这样才足够引起网友的注意力，激发他们的愤怒。”
　　没有等到纪瑶瑶的回复，小罗又道：“那没事姐，我和先助理p张聊天记录，让她装成你说想不开，反正也就骗骗网友。”
　　作者有话要说：小罗，全自动虐粉高手。


第41章 道歉
　　小罗让她装自。杀这招，真是让纪瑶瑶始料未及。
　　显而易见，眼前气压低沉的顾筠证明这招效果的确很好。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顾筠凉凉扯了下唇角：“纪瑶瑶，你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不、不是！”纪瑶瑶真是百口莫辩，“姐姐你听我解释，都是公司的安排。”
　　顾筠垂下眼帘，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她转过身：“既然没事，我还很忙……”
　　纪瑶瑶怎么可能让她走，她一着急，忙扯住顾筠的手腕。
　　见顾筠不为所动，纪瑶瑶又扑上去从身后一把将人抱住。
　　她双手环在她腰间，顾筠身形微僵，脚步顿住。
　　纪瑶瑶一米六八的个子，本就比顾筠要矮上半个头，再加上她低声下气的姿态，脸颊正好贴上顾筠黑色针织毛衣下单薄的蝴蝶骨。
　　薄毛衣下顾筠腰肢不似她面容那般冷硬，而是又细又软，纪瑶瑶的心荡漾小小了下，她收紧双手，带着委屈开口：“姐姐都不听我解释的嘛？”
　　顾筠在发现真相后由担心和不安而酝酿成的薄怒，在听见这句略带讨好的话之时，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只是她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
　　察觉到眼前之人态度的软化，纪瑶瑶脸颊在她身上蹭了蹭，这才温声细语地说起来发生了什么。
　　为了增加可信度，纪瑶瑶拿出同仇敌忾的气势：“这个小罗，真是年纪太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等回过头我就把他开了，保准以后不让他惹麻烦。”
　　明知纪瑶瑶这句话说出来是哄她开心，顾筠唇角还是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纪瑶瑶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伺机道：“姐姐应该还没吃早餐吧？你这样我怎么舍得放心让你离开？”
　　说着，她顺势勾着顾筠的手进了餐厅。
　　时间匆忙，纪瑶瑶开不及做什么好吃的，用牛奶给顾筠泡了碗麦片，猕猴桃对半切开，再洗干净十几颗蓝莓，一小把坚果，就算是一份营养丰富的早餐。
　　趁着顾筠吃早餐的工夫，纪瑶瑶坐在餐桌对面，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战况。
　　果不其然，昨晚将那段监控在网上曝光后，迅速引发热意。
　　对于夏柚的所作所为，骁勇善战的网友当然不可能口下留情：“哕了，看着人模人样怎么做出这种狗逼事，老子真想给她一拳。”
　　“好坏啊，看起来还在读大学吧，她不知道这种事是违法的吗？”
　　“回楼上，人家不是不知道，人家是不在乎，犯了事就出国，纪瑶瑶就算想告也告不了，而且这种性质，顶多批评教育一下，再赔礼道歉，看守所里蹲几天而已。”
　　“想多了，你们没看见某区已经扒出她的背景了吗，搞不好她能要纪瑶瑶赔礼道歉蹲局子。”
　　“指路一下，犯罪预备役夏柚的微博youxia，大家冲了吗？今天我这片雪花就要勇闯天涯。”
　　纪瑶瑶顺着链接点进去，夏柚最新一条去游乐场游玩的微博底下，已经被骂了好几万条，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
　　她唇角不由得浮现一抹愉悦的笑，打开微信：“干得不错啊小罗，果然还是你在行。”
　　只要能让夏柚这个杂碎吃瘪，纪瑶瑶才不在乎手段是否光明正大。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顾筠不动声色，将纪瑶瑶小得意的神色收入眼底，她放下汤匙，瓷勺与玻璃碗撞出清脆声响：“满意了？”
　　纪瑶瑶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她很快从对方的神色中猜出来，顾筠应该是看出自己为什么在窃喜。
　　纪瑶瑶心中一惊，知道在顾筠的火眼金睛下，自己什么都瞒不住，她只能开始卖惨：
　　“姐姐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第二天你也听见医生说了，如果不是保洁阿姨正好来得及时的话，我可能就成植物人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被人欺负吗？”
　　顾筠手中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牛奶泡的麦片，眸色暗沉，却是一言不发。
　　正当纪瑶瑶看着她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时，顾筠终于慢悠悠开口：“国外那所基督学院，管理是封闭式，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劳动，禁止饮酒抽烟等任何不良习惯，没有批准，不得离开校园，跟坐牢差别并不大。”
　　纪瑶瑶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顾筠接着道：“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惩罚，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纪瑶瑶脸上的神色逐渐多了几分了然：“是你让夏家把她送过去的？”
　　纪瑶瑶还没来得及等到顾筠的回答，手机铃声陡然暴躁地响起。
　　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不到半秒，便是疾风骤雨般的谩骂：“纪瑶瑶，你这个贱人，你除了在网上装可怜还会干什么？有种一对一来啊，玩不过就来阴的，老子看不起你这种货色，以为有斐然哥哥给你撑腰就很了不起是吗……”
　　纪瑶瑶一时被劈头盖脸骂得有点懵。
　　“夏柚。”在她反击前，顾筠先出声了，“如果我没记错，你那边现在应该快到就寝时间了。”
　　电话那头，黑暗的校园角落里，夏柚被这冷冷一句话惊得浑身僵住，嚣张气焰宛如被一盆凉水破灭，从脚底凉到指尖。
　　她……是不是听错了？
　　顾姐姐怎么会和纪瑶瑶这种坏女人在一起？
　　可那是顾筠，夏柚从小到大听到她的声音便会不由自主挺直腰背，这次她也不例外，小心翼翼开口道：“顾……顾姐姐？”
　　呵，谁是她姐姐，纪瑶瑶翻了个白眼，她看顾筠可是一点都不想认这个妹妹。
　　纪瑶瑶索性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顾筠。
　　“是我。”
　　顾筠淡淡两个字，将夏柚仅存的几丝侥幸击碎。
　　明明还是寒冬的室外，夏柚手心却不禁冒汗：“顾姐姐，你和纪……她在一起吗？”
　　夏柚有些说不清，这个在一起究竟是哪种意思。她只是蓦地想起自己被送到国外时，父亲铁青着脸教训她：“叫你一天到晚不要在外头惹事，这下好了，把人家弄进医院，我看你怎么交代。”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父亲为了给她个教训，或者让她出国避风头。
　　但现在想来，这雷厉风行的手段，似乎有些顾筠的风格在里面。
　　顾筠没有否认，只是问道：“我记得，你出国匆忙，应该还没来得及正式给纪小姐道歉？”
　　听见这句话，不止夏柚，就连纪瑶瑶也诧异地抬起眼。
　　说起这个，她可就不困了，纪瑶瑶身躯前倾，上半身越过餐桌，语气里难掩小人得志，对手机开口：“是啊，夏同学，做错事就该道歉，这种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她光顾着落井下石，没有注意到顾筠淡然的目光，陡然变得深暗几分。
　　纪瑶瑶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纯棉睡衣，原本扣好的纽扣最上面一颗不知何时早就散开，随着她俯身的姿势，露出睡衣里让人眼热的软嫩。
　　顾筠眸色暗了暗，错开眸子。
　　偏生纪瑶瑶身上淡淡的香气，还在她鼻尖萦绕。
　　纪瑶瑶一动不动，终于等到夏柚的回答：“对、对不起。”
　　“大声些。”纪瑶瑶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又靠近了些。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快贴到顾筠脸上，只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之中：“道歉总要够诚恳，你这样不指名道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在演独角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瑶瑶，终于狗仗人势了一把bushi


第42章 晚安
　　纪瑶瑶对顾筠的状况一无所觉，她神采奕奕，等着夏柚迟来的道歉。
　　显然夏柚被气得不轻，那头传来她的吸气声，好半天后，才听见她隐忍的咬牙切齿：“纪瑶瑶，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
　　“唔……”
　　夏柚陡然听见电话里传来纪瑶瑶一声轻吟，她似乎听见她小声地在说些什么。
　　纪瑶瑶也是没想到，顾筠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在她的锁骨上咬一口。
　　不轻不重的力度，某种无法言喻的酥麻从被咬的肌肤渗进血液骨骸中，叫纪瑶瑶浑身止不住颤栗。
　　她前倾的姿势几乎快要倒下去。
　　幸而顾筠没有拿电话的那只手扶住她的肩头，轻微的力度将她撑住。
　　隔着睡衣单薄的布料，纪瑶瑶能够感受来自顾筠指间无意的摩挲，带着些别样的意味。
　　她白皙的脸颊霎时间沁出几分薄红，带着恼意和哀求看了顾筠一眼。
　　先让她听完夏柚的道歉再说，此仇不报，纪瑶瑶做什么事都没心情。
　　可惜顾筠搭着眼帘，似是没有感知到她的目光般，薄唇再度贴上纪瑶瑶精致薄削的锁骨处。
　　大约是刚饮过牛奶的缘故，顾筠微凉的唇瓣异样湿润，带来的感觉也就更让人无法忽略。
　　随着她的动作，纪瑶瑶乳。白的肌肤向下延展出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纪瑶瑶咬了咬下唇，一只手搭上顾筠的肩，勉力支撑住，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继续啊，夏柚，你还没有道完歉。”
　　夏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听见纪瑶瑶微喘的语调，她整个人犹如烫着般，脑海内刹那空白，将道歉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
　　纪瑶瑶那头是片刻的沉默，没有人答复她。
　　北半球高纬度冬季的风吹得夏柚露在外头的手指僵硬，整个人快要冻住，她实在忍不住，再次开口：“纪瑶瑶，我已经道过歉了。”
　　夏柚没有听见纪瑶瑶的回答，反而捕捉到电话里似乎传来顾筠喑哑的话音：“别动。”
　　“顾姐姐。”夏柚在顾筠面前就像是见着猫的老鼠，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这边该就寝了，可以挂断电话了吗？”
　　“嗯。”
　　简单的回答，夏柚却从中听出几分暗沉。
　　她心头一惊，不敢再细想下去，正要挂断电话时，那头又传来顾筠的声音：“还有，给纪瑶瑶撑腰的人，从来都不是顾斐然。”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夏柚还没悟出来，手机里已经传来嘟嘟嘟挂断的忙音。
　　学院里不许学生用手机，生怕被其他人看见，夏柚忙将手机揣好，神色略带茫然地往回走。
　　。
　　顾筠的动作很是迅疾，将手机扔到一旁。
　　这下，她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揽住纪瑶瑶的腰，专注于眼前的事。
　　纪瑶瑶搭在她肩头的手微微发颤，快要有些撑不住了。
　　“姐姐……”她的嗓音里带着委屈和求饶。
　　顾筠置若罔闻，她鼻尖萦绕的是纪瑶瑶睡衣之下的叆叇暖意。
　　淡淡的，婴儿般的奶香。
　　叫人不禁口齿生津。
　　顾筠莫名有些口渴，她不假思索，找寻离唇瓣最近的甘泉。
　　被吻住的刹那，纪瑶瑶竟莫名生出自己像是某种食物，正在被顾筠慢条斯理享用的错觉。
　　可她的上半身已经彻底倾倒在顾筠怀中，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姿势，纪瑶瑶感觉她的腰都快要被折断了，酸得不行。
　　若不是有舞蹈生基础，恐怕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纪瑶瑶的柔韧性有多好，顾筠早就见识过。
　　只是她散发出的不满实在是叫人难以忽视，顾筠不得不停下来：“换个地方？”
　　她突然悬崖勒马，纪瑶瑶倒是始料未及。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
　　再说自己早就不是什么纯情少女，何必扭扭捏捏。
　　已经被吻得晕头转向的纪瑶瑶这般想着，双手揽紧顾筠的脖颈，重新凑到她的唇瓣上，边吻嘴里还含糊不清：“难道这样姐姐不喜欢吗？”
　　纪瑶瑶腰肢柔软，宛如一只灵动的猫，又似无骨的藤蔓攀着顾筠，不知不觉扭到了餐桌上。
　　大理石桌面质地坚硬冰冷，隔着睡衣，倒也不会硌疼肌肤。
　　顾筠原本就暗沉的眸中，在此刻更深邃得见不着底。
　　赤裸裸的挑逗，没有任何掩饰。
　　餐桌很大，足以让纪瑶瑶躺下。
　　她柔软而纤长的发丝倾泻开，宛如等待被王子唤醒的睡美人，又像是沉睡在深海的海妖。
　　明知不该靠近，还是诱惑着人心。
　　就连顾筠也不例外，她眼底呈现出几分着了魔般的暗色。
　　罗盘迷失方向，船舶坠入深海，无数的浪花被激起。
　　海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一切卷入其中，就连纪瑶瑶自己也未能幸免。
　　起初浪还算温和时，她还能自在享受。
　　然而等到巨浪愈发急切和猛烈，纪瑶瑶无处附着，被颠簸得喘不过气来。
　　善泳者溺，纪瑶瑶开始无力招架了。
　　可惜巨浪并不在乎她的意愿，将怀中的少女牢牢掌控，看她乌黑的发丝黏在肌肤上，目光逐渐失神迷离，唇瓣无力张开原本是为了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反而流出津液来。
　　潮。红的面色，宛如绽开的花。
　　顾筠将这幕盛景收入眼底，她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住纪瑶瑶的下颌，对着她嫣红的唇吻下去。
　　。
　　夏柚莫名其妙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是被迫向纪瑶瑶那个坏女人道歉，她眉眼间写着得意，红唇向上勾起：“继续啊，夏柚。”
　　继续，继续什么？
　　夏柚稀里糊涂地想。
　　面前的纪瑶瑶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她变成了躺在自己身下，嗓音里带着微喘：“继续啊……”
　　这一次，夏柚似乎明白了。
　　她心如擂鼓跳得猛烈，整个人却不受控制靠近那张好看的脸，一时连呼吸都忘记。
　　“叮铃铃铃……”
　　学院清脆的铃声从冷空气中传来，夏柚陡然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她先是愣了会儿，好半天才回想起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
　　同寝室的女生都在急匆匆地起床穿衣，夏柚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下了床。
　　她咬紧牙，心中又暗暗咒骂纪瑶瑶一句狐狸精，才急忙朝礼堂赶去。
　　。
　　次日，纪瑶瑶被电话铃声叫醒的时候，浑身骨头依旧如同散架般疼。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顾筠能带给自己的刺激程度。
　　真是玩火自焚，纪瑶瑶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伸出手：“喂？”
　　“还在睡？”
　　对面周清韵的话音公事公办。
　　纪瑶瑶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知道来活儿了。
　　尽管有一颗消极怠工的心，她还是不得不爬起来，揉了揉自己一头凌乱的长发：“嗯，周导有什么事吗？”
　　周清韵找她除了工作外当然没有别的事，纪瑶瑶与她约定好时间地点，起身去浴室洗澡。
　　路过梳妆镜前，纪瑶瑶不禁顿住脚步。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面色憔悴，眼底还泛着淡淡的乌青，宛如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最惨的是，这妖精吸就吸吧，偏偏还蛮不讲理地爱咬人。
　　从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几乎没有一寸完好无损的肌肤。
　　淡红的吻痕落在白皙肌肤上，宛若雪地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就连耳垂处也不例外，落下顾筠一个浅浅的牙印。
　　纪瑶瑶半是气恼半是甜蜜，挑了件勉强将吻痕遮住的高领毛衣出门。
　　在纪瑶瑶眼中，周清韵的电影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她新学的画工理所当然地派上用场。
　　不过纪瑶瑶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等讨论结束，她拿着剧本去了录音室熟悉未来不久就要配音的台词。
　　时间紧张，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放假过年了，纪瑶瑶这段时间都泡在录音室里，就连微博也暂时交给经纪人搭理，自己只负责偶尔拍几张美照发给对方。
　　只是她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顾斐然竟然会找上门来。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
　　见着纪瑶瑶，顾斐然脸上多出一抹笑意：“瑶瑶。”
　　“嗯。”纪瑶瑶颔首，“顾经理有什么事吗？”
　　顾斐然一愣，又对她的生疏了然于心，他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
　　纪瑶瑶摇头：“顾经理多想了。”
　　她并没有撒谎，那次顾斐然的反应是再正常不过，做错事的人不是他，纪瑶瑶没必要迁怒。
　　只是纪瑶瑶同样也没有兴趣和顾斐然走得太近，毕竟他从来都不是她的目标。
　　她脸上的疏离一眼就看得出来，顾斐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听说你上次晕倒住院了，现在还好吗？”
　　“多谢关心，挺好的。”
　　纪瑶瑶话里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顾斐然神色似有些懊恼：“夏柚她是有些不懂事，只不过她这人心不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听见他这番话，纪瑶瑶原本还算得上温和的眼底沁出几分寒意。
　　她莫名想起了顾筠，到底不是同父同母的姐弟，顾斐然这优柔寡断的态度，可和她差远了。
　　“我知道了。”纪瑶瑶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顾经理要是没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她陡然变冷的话语让顾斐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只是见纪瑶瑶的机会难得，他急忙解释：“瑶瑶，我不是故意偏袒她，你要是不喜欢她，我以后不再和她接触就是了。”
　　“还有……”顾斐然又道，“你等我，等我能够独当一面了，就一定让你光明正大地做我女朋友，到时候就算我妈也管不着。”
　　他看起来真的很着急，像是生怕纪瑶瑶不要他。
　　看着眼前情绪外露的顾斐然，纪瑶瑶不由得陷入沉思。
　　老实说，有钱人的公子哥，纪瑶瑶也不是没玩过。
　　他们大多仗着家中资本，要么像前男友李行那样嚣张跋扈，要么像庄谋一样外表装得人模狗样，内心却是只老狐狸。
　　像顾斐然这般看似风流实则纯情少男的，纪瑶瑶还真是头一次见。
　　顾家将他保护得这样干净无瑕，将来他如何在商界立足？
　　只不过此事与纪瑶瑶干系不大，她没有多想：“顾经理，或许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顾斐然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
　　他似是难以置信，瞪大了眼：“为什么？”
　　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幸好纪瑶瑶早就准备好答案：“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可惜，那个人不是你。”
　　顾斐然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他如遭雷击：“不……瑶瑶你在骗我对吗？”
　　纪瑶瑶可以理解顾斐然不相信自己这番话，毕竟他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少爷，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他。
　　看来她必须拒绝得彻底一点，不给顾斐然留一点希望才行。
　　纪瑶瑶短暂衡量后，拉下高领毛衣的衣领，露出脖颈处逐渐褪色，但仍未褪尽的吻痕：“顾经理看清楚了吗？”
　　在顾斐然震惊的眼神中，她将衣领重新理好：“我们之间关系很亲密，顾经理总不至于想要当第三者吧。”
　　顾斐然脸上的血色彻底消散，他许久没有说话，宛如被霜打过的蔫茄子。
　　好半天后，顾斐然才开口：“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
　　说完这句话，顾斐然颓然转身离开。
　　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可怜。
　　不过纪瑶瑶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什么同情心，她只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工作。
　　。
　　晚上，正在吃着薯片看剧的纪瑶瑶收到顾筠的消息：“你和顾斐然说了什么？”
　　头一次收到顾筠主动发来的消息，虽然对消息内容不太满意，纪瑶瑶唇角还是勾起笑意：“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喝醉了。”
　　“在发酒疯。”
　　发酒疯这三个字看起来带着淡淡的无奈，不像是顾筠这种一板一眼的人会用的词，想来她是被顾斐然烦得不轻。
　　纪瑶瑶老老实实回答：“我拒绝了他的告白。”
　　真的只是拒绝告白那么简单？
　　顾筠看着客厅里烂醉如泥的顾斐然，全然不相信纪瑶瑶的话。
　　她目光晦暗不明，最终还是走上前，将一包湿巾扔进顾斐然怀中：“擦擦。”
　　“姐……”顾斐然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水，像是一个在外头受到欺负，只能回家求安慰的小孩。
　　只可惜顾筠不是会耐心哄人的家长：“不过是被人拒绝了，就这个出息？”
　　顾斐然用纸巾擤了把鼻涕：“你不懂……”
　　他又似是想到什么，问道：“姐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人拒绝了？”
　　顾筠面色一滞，旋即面无表情道：“猜的。”
　　顾斐然向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他哦了一声，又抽噎起来：“可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不过是接触了几次而已，就这么喜欢，顾筠有些想不明白：“你喜欢她什么？”
　　“漂亮。”
　　顾斐然的回答很是直截了当。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过肤浅，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她的眼神里就像是有个小勾子，被她看一眼，我的心就被勾走了。”
　　顾筠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倒是顾斐然越说越伤心：“可是瑶瑶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两人感情很好，她为别人拒绝了我。”
　　顾筠皱起的眉头又不由自主舒展开来，她垂下眸子：“既然人家有了感情，就不要去打扰她。”
　　顾斐然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姐，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是吗？”顾筠不以为意，“那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说，只要是自己看上的人，就算不择手段也该去争取，不能放任她溜走，我以为你会让我继续追她。”
　　这才是顾斐然认知里的他姐，只要看准就不会放手，一种手段不行就换一种手段。
　　毕竟在商场上，顾筠就是这种风格，她也是这么教他的。
　　顾筠瞥了他一眼：“顾斐然，我没你这么闲。”
　　闲到没事给自己添麻烦。
　　她不再和顾斐然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拿起手机，顾筠才看到纪瑶瑶给自己接着发来的消息：“他不会真的很伤心吧？姐姐，是不是我太过分了？”
　　明知纪瑶瑶是故意这样问的，顾筠还是打出两个字：“没有。”
　　手机振动了下，纪瑶瑶的消息很快就回过来：“那我就放心了，睡觉啦，姐姐晚安。”
　　还配了个撒娇的表情包。
　　顾筠唇角翘起一个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晚安。”


第43章 心跳
　　临近年底，这段时间来，纪瑶瑶的小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配音的工作暂且不提，眼看着快要过年，商家们都变着花样打算将打工人还没捂热的年终奖掏空，找上纪瑶瑶的商务合作也就源源不断。
　　再加上去年上过好几波热搜，关注纪瑶瑶的人翻了几番，她的商务报价自然水涨船高。就算是小罗要价狮子大开口，照样会有人买单。
　　而纪瑶瑶只需配合他们美美地拍几张照片，或者录一小段视频，合作报酬就会打进她的账户。
　　这一个月，她的收入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换做从前，纪瑶瑶一定要先拿着这些钱给自己买几个最新款爱马仕，但有了上次家里生意拿不出货款的教训，她没敢乱花钱，将一小半存起来，剩下的在唐若云的指导下买了些基金股票。
　　作为纪瑶瑶的经纪人，小罗靠分成赚得同样也不少，他心思活络地再次鼓动纪瑶瑶：“姐，你真的不再考虑直播？以你现在的知名度和人气，好多明星都比不上，直播一晚上，比现在大半年赚得都还能多。”
　　纪瑶瑶又何尝不明白，可她就算是再心动，也只能给小罗一个否定的答案。
　　小罗就像一只看着挂在梁上的腊肉的土狗，被这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撩得直挠墙，一再劝她：“赚钱嘛，不磕碜，你看现在多少大明星都成天开直播带货，咱们网红不就是干这个的嘛？只要钱赚到手，谁管它怎么来的？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庙了，趁着现在还有热度……”
　　“别说了。”纪瑶瑶心痛地打断了他的话，拒绝了小罗的提议。
　　没人会嫌钱多，可舍不得孩子钓不着狼，纪瑶瑶要想将顾筠钓到手，就不能做这种掉档次的事。
　　她放下手机，在心中反复默念放长线钓大鱼这句话，不甘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下来。
　　。
　　结束今日份工作，关掉电脑，纪瑶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五，是纪瑶瑶本年度工作的最后一天，她将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文件全收纳好，拎上包，和同事们道别后离开了办公室。
　　不过纪瑶瑶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乘电梯上到二十八楼。
　　这地方她来得不少，前台美女一见着她就笑着无比温柔道：“纪小姐，今天顾总到下面分公司视察去了，人不在办公室。”
　　“我知道。”纪瑶瑶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等顾总回来，麻烦你替我将这个给她。”
　　隔着牛皮纸，能感受到里面有一层薄纸，前台以为是什么文件，郑重其事地收起来。
　　毕竟她在这儿干活，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得出来，隔三差五出入顾总办公室的纪瑶瑶肯定和顾总关系匪浅，不是她们这些打工人能够怠慢的。
　　等第二天顾筠回到公司，前台第一时间就将这封信给李薇送去。
　　“纪瑶瑶送的？”顾筠接过信封，神色依旧淡然。
　　“是的。”李薇回答得一板一眼。
　　顾筠原本还想问纪瑶瑶留下这封信时有没有说什么，她默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问，将信封放到一旁。
　　等李薇出去后，顾筠才放下手中的工作，打开了那封信。
　　顺着信纸，里面滑出来一个更小的“信封”。
　　鲜红的铜版纸上，印着一对金色的锦鲤，两条鱼呈太极状首尾相接，很是喜庆的样子。
　　这是……给她留的红包？
　　顾筠眸底有柔和的光芒闪烁，动作从容地打开了红包。
　　里面并非现金，而是一张小小的卡片。
　　被塑封的卡片里，是一副水彩描摹出的画像。
　　尽管纪瑶瑶画工算不上好，但也不难分辨出，画上的人正是顾筠。
　　画中她长发散在肩头，身着黑色西装，神色间是一贯的漫不经心，随意却又专注的样子。
　　顾筠不禁唇角轻扬原来这就是纪瑶瑶眼中，自己的模样？
　　倒比意料中温和许多。
　　卡片的背面右下角，还有纪瑶瑶写下的黑色字迹
　　祝姐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四个字后头，纪瑶瑶还用粉色水彩笔画了个爱心。
　　顾筠的眸光彻底软下来，指腹轻抚那一排字。
　　她看着这张小卡片似乎发了会儿呆，才拉开办公桌最上层的抽屉，层层文件下面，压着原本一家三口的合影。
　　顾筠没有多看那张照片，直接将纪瑶瑶送的画像和它放到一起，便继续开始工作。
　　。
　　纪瑶瑶从机场坐车回到g市父母家中时，正是晚上八点过。
　　三线城市的年味显然要比北京浓得多，到处张灯结彩，路灯上高高挂着红灯笼，路边还有些小孩在玩小束的仙女棒，在广场上放窜天猴。
　　熟悉的乡音隔着车玻璃传进来，叫人没来由地放松，纪瑶瑶靠在椅背上，给顾筠发消息：“我快到家啦，姐姐还在忙吗？”
　　直到纪瑶瑶回到家中，顾筠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纪瑶瑶对此习以为常，倒是饭桌上张玉兰问她：“老看手机做什么，谈恋爱了？”
　　“没有。”纪瑶瑶唇角浮现一抹笑，“就是和同事聊天。”
　　“真的？”张玉兰将信将疑，又道，“要是有合适的，就带回家给我和你爸瞧瞧，过一下眼。”
　　“妈。”纪瑶瑶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咱们大过年的，能不能不聊这个。”
　　她岔开话题：“对了，纪明宇呢？马上就大年三十了，他怎么还没过来？”
　　自从纪明宇拿家里货款当赌资输光后，纪瑶瑶就再也没叫过他一声哥哥。
　　一提起他，张玉兰就不说话了，只讪讪解释道：“你哥哥他也有事要忙，男人嘛……”
　　纪瑶瑶撇了下嘴角，舟车劳顿后的她吃过晚饭，和张玉兰看着电视聊了会儿天，就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趴在床上，她看了下手机，顾筠依旧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
　　纪瑶瑶想了下，打了一通语音电话过去。
　　那头顾筠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起，在安静的办公室内甚是响亮。
　　在看见来电人是纪瑶瑶后，她微蹙的眉心悄然舒展开。
　　顾筠接通语音，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姐姐聊天？”纪瑶瑶穿着睡裙，在床上滚了一圈，她捏着嗓子道，“人家就是想你了嘛。”
　　对于似乎传来一声顾筠的轻笑。
　　她什么都没说，这声笑却隔着话筒，挠得纪瑶瑶耳朵有些酥。痒。
　　不知道为什么，纪瑶瑶耳根莫名有些红。
　　兴许是房间的暖气太热了，温度上升，她连脸颊都有些红了。
　　沉默半晌，还是顾筠的声音先响起：“怎么不说话了？”
　　“我……”向来随机应变的纪瑶瑶头一次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
　　她结巴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有点困，先睡觉了，姐姐晚安。”
　　纪瑶瑶甚至没等到顾筠那声晚安，就先挂断了电话。
　　她躺在床上，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咚咚咚直响。
　　纪瑶瑶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心跳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
　　纪瑶瑶像是发现一片新大陆，难以置信地感受胸腔内的心跳。
　　片刻后，她与自己和解了。
　　也是，像顾筠这样有钱有颜，床上技术还好的女人，谁会不喜欢呢？


第44章 红包
　　俗话说得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纪瑶瑶回家这几天，算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早上有妈妈亲手熬的银耳红枣粥，午餐是热乎乎的小鸡炖蘑菇，晚上有妈妈自己烤的全麦面包和自制无糖酸奶，从早到晚零食果干更是没断过。
　　和在外头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该吃什么相比，纪瑶瑶这几天幸福得像是掉进蜜罐里，每天醒来，都觉得自己原本尖细的下巴比昨日圆润几分。
　　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九。
　　今晚纪明宇一家人要过来聚餐，张玉兰更是忙活得脚不着地，原本优哉游哉的纪瑶瑶也没能逃过她的吆喝：“瑶瑶，别光顾着看电视，来帮妈洗一下菜。”
　　纪瑶瑶看到正精彩处，舍不得挪窝。
　　直到张玉兰的嗓门儿越来越高，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遥控器，走进厨房。
　　纪瑶瑶哪干过洗菜这种事，嘴里闷闷不乐地嘟囔着：“往年不是都有阿姨吗？今年怎么就得自己亲手做了。”
　　“什么阿姨不阿姨的。”张玉兰道，“上次资金出了问题，我和你爸账上一分多的钱都没有，干脆把人辞了，再说，浩然下半年就上小学，到时候请家教，上兴趣班，又得花不少钱，你嫂子还打算送他去学马术……”
　　纪浩然是纪明宇的独子，也就是纪瑶瑶的亲侄子。
　　不过纪瑶瑶常年在外，对这个小侄子也没什么感情，往年她看在亲人情面上，还给纪明宇封个大红包，然而现在，纪瑶瑶听了她妈这番话，只是撇了下嘴角：“这钱不是该找他爸要去么？纪明宇输的钱别说学马术，他儿子想开飞机都没问题。”
　　说曹操曹操到，纪瑶瑶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对讲机里传出小家伙欢快的嗓音：“奶奶，我和爸爸来看你了。”
　　听见小孙子的声音，张玉兰喜不自胜，拿抹布擦了擦手。
　　出门迎接前，她叮嘱纪瑶瑶道：“别多想，你哥现在听话多了，一会儿他们进来，你可别摆出这副脸色啊。”
　　说完，张玉兰走出厨房去开门，她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烟花还要灿烂：“浩浩，你怎么才来呀？奶奶可想死你了。”
　　纪浩然还没来得及回答，纪明宇先开口了：“路上堵车，不好意思啊妈，我们来晚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礼盒放在玄关上，状似无意间问道：“对了，瑶瑶呢？”
　　“在厨房忙着呢。”张玉兰朝他身后看看，没有看见第三个人，不禁想问自己儿媳怎么没来。
　　可这大过年的，儿媳不上门，还能是什么原因，多半是夫妻俩吵架了呗，这叫张玉兰怎么好问。
　　走出厨房的纪瑶瑶同样也看出窍门来，倒不是她对于人情世故有多老练，只是纪明宇脖子上的抓痕实在太显眼，那狠劲，一看就是和女人吵架时候抓出来的。
　　不过别人家的家务事她管不着，看在爸妈的份上，纪瑶瑶还是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大哥。”
　　“瑶瑶回来了。”纪明宇霎时挺直腰背，摆出兄长的架子，“这几天我事情太多太忙，来不得请你吃饭，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等过完年，咱们兄妹俩，好好聚一聚。”
　　他说得倒是很有诚意的样子，毕竟是兄妹俩，纪瑶瑶眼前浮现小时候纪明宇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少年宫的画面。
　　转眼间，记忆中高自己许多的哥哥已过而立之年，没有逃过中年人的发福发胖，肩背微佝，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纪瑶瑶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心中长久以来那点别扭劲儿也消失了。
　　生意人到了年底，正是各种结货款，给工人发工资的时候，身为一家之主的纪父在外头忙，没有回来吃晚饭。
　　不过三个成年人，还有个五岁的小浩浩插科打诨，一顿饭也算吃得热闹。
　　吃过晚餐，纪瑶瑶正在帮忙洗碗，纪浩然拿着手里的奥特曼模型过来了：“小姑妈，我们出去放烟花好不好？”
　　虽然市里有禁燃禁放令，但也规划出来专门放烟花的景点，纪家的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广场上一幕幕盛景。
　　别说小孩子心痒痒了，纪瑶瑶一个成年人也跃跃欲试。
　　她不假思索，放下手上的活儿：“你等我会儿。”
　　说完，纪瑶瑶回卧室把居家服换成长羽绒服，小包斜挎在肩上。
　　临出门前，纪瑶瑶鬼使神差地，还是将行李箱里银行卡找出来，揣进包里。
　　今年她原本没打算给浩浩准备红包的，可孩子一口一个小姑妈叫着，纪瑶瑶又动摇了。
　　街上人不算多，但广场上却是人挤着人，一排排卖烟花的商家，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好多年没放过烟花，纪瑶瑶才发现现在的种类真是五花八门，连给烟花取的名字也只有顾客买不到，没有商家想不到。
　　什么“鱼游清水”“百鸟闹春”“天女散花”都算雅致的，更粗放一点还有“老鼠偷葡萄”“下蛋公鸡”“小蜜蜂”。
　　纪瑶瑶不差钱，带着纪浩然将这些烟花都玩了个遍，瞬间成了整个广场最亮眼的存在。
　　等玩到十一点过，人该散了，纪瑶瑶路过atm，取了两千元崭新的人民币，装进红包里。
　　她将红包塞进纪浩然衣服的小包包里，拉好衣服拉链后嘱咐道：“浩浩，这是小姑妈给你的新年礼物，可千万要揣好，不能弄丢了。”
　　“嗯。”纪浩然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是上过幼儿园，知道钱是好东西。
　　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他摸着兜里的红包，一路牵着纪瑶瑶的手边走边蹦蹦跳跳，和小姑妈语无伦次地聊天。
　　纪瑶瑶并不感到烦，只是觉得很有趣，也胡言乱语地回答。
　　走进小区里，纪浩然又问道：“小姑妈，北京是不是到处都是钱呐？”
　　纪瑶瑶不禁失笑：“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纪浩然鬼鬼祟祟道，“因为今天妈妈对爸爸说，他没粗出细息，不像你，在北京挣了好多好多钱。”
　　纪瑶瑶心头顿时咯噔了下，没有出声。
　　纪浩然又说：“妈妈还说了，爸爸要是没钱的话，为什么不找你借，你们是兄妹……”
　　说到这里，他又歪了下头，问纪瑶瑶：“小姑妈，兄妹是什么？我们是兄妹吗？”


第45章 照片
　　纪瑶瑶掌心轻轻拍了下纪浩然的头：“瞎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姑妈，等你上了小学，就会明白。”
　　至于别的，她没有多说一句。
　　回到家中，张玉兰正在拖地，纪明宇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听见纪瑶瑶进门的动静，他忙起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打电话你也没接？”
　　纪瑶瑶看了眼手机，果然是有纪明宇的未接来电，应该是放烟花的时候外头太吵她没听见。
　　说着，纪明宇从客厅走到玄关这边来：“浩浩就不用换鞋了，这么晚，咱们该回家去了。”
　　张玉兰听见这句话，停下手里的活儿：“回去干嘛？今晚在这儿歇就是，明天等你爸回来，还得一起回家祭祖。”
　　“没事的妈。”纪明宇将儿子抱起来，“浩浩他还得回家洗澡，再说了，这孩子认床，只在自己家里睡得香，等明天咱们在老家聚就行。”
　　纪瑶瑶没出声，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将电视上军事频道转到综艺，边吃瓜子边乐呵呵地看起来。
　　等父子俩一走，张玉兰走过来数落她：“好歹也是你哥哥，怎么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
　　“明天不是还要见面吗？”纪瑶瑶懒懒道，丝毫没将张玉兰的话放在心上。
　　张玉兰见她不痛不痒的样子，知道自己说不通，又忙着拖地去。
　　现在综艺节目的游戏环节越来越老套，纪瑶瑶看着连打呵欠，她拿起手机，给顾筠发消息：“姐姐放假了吗？”
　　问候顾筠，是纪瑶瑶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
　　根据往常的经验，她也没指望着顾筠会秒回，谁知纪瑶瑶刚放下手机要去洗漱，消息叮咚一声传来，是顾筠的：“休息三天。”
　　纪瑶瑶眼底顿时笑意闪烁：“那提前祝姐姐新年快乐。”
　　她又蓦地想到什么：“我的红包姐姐拆开看了吗？喜不喜欢？”
　　老实说，纪瑶瑶还真没有底气，不知道顾筠会不会看自己给她留的东西。
　　对面的顾筠也像是故意吊着她一般，好半天都没回复，直到纪瑶瑶等得上下眼皮快要打架的时候，她的消息终于传来：“礼物我看到了，多谢。”
　　得，纪瑶瑶也没指望从顾筠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她忽略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筠闲聊。
　　正当聊天快要结束，纪瑶瑶要打出晚安两个字时，顾筠突然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纪瑶瑶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她的嘴角差点咧到耳根子后面去，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字：“姐姐是想我了吗？”
　　“放心，等大年初三我就回来，姐姐要来机场接我吗？”
　　“不过过年这几天我好像吃胖了，你可不许嫌弃我。”
　　口说无凭，纪瑶瑶从床上蹦下去，趿拉着拖鞋来到衣柜前将柜门打开。
　　她挑挑拣拣，从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里，选出最性感的一套内衣换上。
　　别过头，落地镜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一双腿又细又直，腕线过裆，腰肢纤软，浑身上下，哪里有一丝多余的肉，唯一的饱。满，也是纪瑶瑶最引以为傲的部位。
　　她在床上屈膝做好，打开前置摄像头，按下拍摄的同时，很小心地没有将自己的脸拍过去。
　　十连拍过后，纪瑶瑶飞快选出自己最满意的那张发给顾筠：“你看，是不是胖了？”
　　顾筠收到消息的时候，车子正在隧道内，网络不太好。
　　随手打开还没有加载出来的图片，露骨的白嫩猛地撞入眼帘。
　　顾筠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光霎时化作瞳孔骤然放大，正巧前座助理回过头来：“顾总，明天早上的会议材料……”
　　李薇话音未落，便看到向来云淡风轻的顶头上司像是被手机烫到般，熄灭屏幕将它正面朝下扣到电脑键盘上。
　　而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短短不到半秒的时间。
　　李薇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直到顾筠朝她瞥过来，淡淡的声音：“继续。”
　　李薇这才如梦初醒，找回自己的声音，接着汇报工作。


第46章 催债
　　纪瑶瑶丝毫不知她发出去的照片差点给顾筠带来大麻烦，只管欢天喜地过大年。
　　她才刚迈入二十四岁不久，一没成家二没谈恋爱，非但用不着给小辈包红包，反而还能从长辈手上收到好几个大红包。
　　奈何压岁钱还没在手里捂热，就在牌桌上输得干干净净。
　　血战一整夜的纪瑶瑶难以置信地捋了捋早就被自己揉成鸡窝的头发，吹胡子瞪眼看着牌桌上只进不出的其他三家：“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坑我？”
　　“大表姐，人要输得起。”还在读大学的表妹道，“你自己该碰牌的时候不碰，该点炮的时候不点，这怪得了谁？”
　　换而言之，纪瑶瑶牌技太烂，输个精光不稀奇。
　　窗外天色将来，老家镇子上响起嘹亮的鸡叫声，纪瑶瑶开始耍赖：“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去补觉，这钱就当是送你们的压岁钱。”
　　说罢，她逃也般离开牌桌，回卧室关上门睡觉。
　　纪瑶瑶这也不是借口，今天初三，等吃过午饭她就要回城，然后晚上乘飞机回北京，这会儿当然得抓紧时间补觉。
　　她没有忘记，顾筠可答应过自己，要来机场接她的。
　　为了新年第一天和顾筠见面时让她眼前一亮，临出发前纪瑶瑶抓紧时间洗漱一番，又画了个美美的妆，唇釉海绵刷头在唇瓣上勾勒出饱满莹润的光泽，她用指腹将蜜色晕开，确保看起来够诱人，这才满意地走出门。
　　然而迎接她的并非停在门外的车，而是一阵喧哗嘈杂的吵闹声。
　　“你们就是纪家对吧？你自己儿子欠下上千万跑路了，我们不来找你找谁？”
　　“纪明宇人呢，叫他出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纪瑶瑶这才真的醒过来，发觉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唔……”她揉了揉额角，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连做梦的内容都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顾筠？”
　　话音刚落，回答她的又是外头的声音：“纪老板，这大过年的我们也不想闹得不和气，只是贵公子欠的钱已经逾期两个多月，要是再还不上的话，只能拿他抵押在我们这儿的厂房还债了。”
　　讨债人话语间看似和气，威胁的意思却明明白白。
　　纪瑶瑶心头那点旖旎，顿时被现实敲击得烟消云散。
　　尤其是逾期两个月这句话，叫她彻底清醒过来。
　　听这意思是，纪明宇又在外头惹事了？
　　纪瑶瑶顾不得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她这才看见，院子里已经聚满人，除了眼熟的自家亲戚，人群中间的是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什么文件，将它翻出来给纪瑶瑶的爸爸看：“纪老板要是不信的话，这厂房抵押合同上面是你儿子亲自签字盖指纹的，自己儿子的字，你总该认得出来吧？”
　　不等她爸是什么反应，纪瑶瑶先凑上去，将合同拿过来。
　　标黑的厂房抵押合同印入她的眼中，纪瑶瑶指尖颤了颤，草草看下去。
　　厂房名字确实是她家的没错，借款日期是去年五月，借款额……一千万人民币？
　　看到落款处纪明宇龙飞凤舞的签名，纪瑶瑶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碎。
　　她冷下脸来，对着讨债的人道：“这是纪明宇欠你们的，要钱你找他去，到我们这儿来闹做什么？”
　　要债人依旧面不改色道：“小美女，纪明宇是你哥对吧，我们要是联系得上你哥，哪还用得着来打扰你们呀？”
　　纪瑶瑶这才想起，大年三十祭祖过后，纪明宇就借口有事，带着纪明宇离开老家。
　　当时全家人还以为他是要去哄独自回娘家的老婆，现在想来，原来是早有准备地躲债。
　　纪瑶瑶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张玉兰如遭雷击，嘴里呢喃着：“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
　　家里的厂房是老纪一辈子的心血，全家人都指着这个吃饭，就真被儿子抵押出去了？
　　张玉兰脑海内一阵阵眩晕，几乎快要站不稳。
　　耳边还有人七嘴八舌：“呀，二婶，上次你家明宇也找我借了十多万来着，当时说好半个月就还，到现在也没个影儿，原本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我没好意思开口……”
　　“不是吧，上次明宇哥在我这儿也借了八万，说是资金周转不开，我没多想就借出去了，二婶，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亲戚间都各忙各的，纪家又将纪明宇在外头赌博这件事捂得紧，好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再加上这些小钱，他们家做生意的不至于还不起，借钱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多想。
　　可现在看有人讨债上门，一群人才慌了，你一言我一语，也围着纪家父母商议起来。
　　纪瑶瑶只能看着她爸妈在一旁周旋，又是匆匆忙忙给纪明宇打电话。
　　理所当然的，纪明宇的电话许久也没有接通。
　　讨债的人嘿嘿一笑：“贵公子恐怕是把咱们这些熟人的号码都拉黑了，咱们哥儿几个打了好几天都不通，就算是换个号码打也没用。”
　　他这句话倒点醒了纪瑶瑶，她平时几乎不与纪明宇联系，手机号又是异地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纪瑶瑶试着给纪明宇打过去，几声嘟嘟响之后，电话居然真的被接通了。
　　“喂？”
　　对面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纪瑶瑶话音卡在喉咙，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请问你是哪位？”纪明宇又问道。
　　这下张玉兰反应更快：“明宇，明宇，你现在在哪儿呢？要钱的人都找上门了，你是不是真把你爸的厂子都抵押出去了？”
　　“妈……”听见她的声音，纪明宇哽咽了，“是我对不起你和爸爸，是我没用，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着。”
　　张玉兰一听，忙着急道：“傻孩子，不许你胡说，你现在在哪儿，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咱们一家人好商量。”
　　听张玉兰话里的意思没有半分责怪，反而还生怕儿子出什么事，纪瑶瑶气不打一处来，她抢过手机：“纪明宇，你这话什么意思？拿生命威胁是吧？这都几天了，你怎么没真的死了呢？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欠下的债谁来还？”
　　“瑶瑶，你就让我去死好了，我输了那么多钱，对不起爸妈，也对不起你，麻烦你以后照顾好爸妈和浩浩……”
　　“纪明宇，那你就去死好了！”
　　纪瑶瑶吼出这句话后，力气几乎被耗光，她掐断了电话。
　　原来闹闹哄哄的人群似是被纪瑶瑶这一声吼震到，也都安静下来。
　　纪父面带沉重，低声下气地说话，终于劝走了收债的人，让他们等纪明宇回来再商量。
　　“那行啊，就麻烦你们早点找到纪明宇，这利息每天都还在涨呢。”收债的人吊儿郎当，临走前又上下看了纪瑶瑶一眼，“小姑娘够心狠啊，那可是你亲哥哥，就真不怕他想不开？”
　　“滚！”纪瑶瑶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冷声道。
　　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外面冷得慌，她裹紧身上外套，先返身回到屋子里，一个人在沙发上寂寂坐着，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张玉兰也回来了，红着双眼道：“瑶瑶，把你手机借给妈用一下，我和你哥还有话要说。”
　　“不借。”纪瑶瑶眼都不抬，“和他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母女一场，张玉兰怎会不知道她的性格，自家女儿平时看着好说话，真狠下心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转，可这种时候不能只顺着纪瑶瑶的性子来：“瑶瑶，妈知道你心里怨他，可他也是我的亲儿子啊，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是一家人，我这个当妈的不管他，谁还会管？”
　　纪瑶瑶只觉得头疼得慌：“妈，你以为救他这一次就行了？”
　　“他这种赌狗，只要有人能救他一次，就会妄想着还有能救他第二次，第三次……”纪瑶瑶提高音量，“他既然要死，就让他去死好了，死了还清静些。”
　　纪瑶瑶当初帮家中解决那几百万货款时，何尝不是念着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
　　可唐若云说得没错，有赌瘾的人就和吸毒犯一样，是治不好的，帮了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没有止境。
　　从时间来看，纪明宇又是当厂子，又是输了货款，还偷偷摸摸找亲戚借钱，难保背后不会有更大的窟窿，纪瑶瑶大好年华，可不愿全用在给烂人收拾烂摊子上。
　　任凭她妈怎么求她，纪瑶瑶也没将手机借出去。
　　她狠下心道：“反正下午还要去乘机，要是爸不方便送我的话，让他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说完，纪瑶瑶回屋收拾行李。
　　回城的路上，一家三口一路无言，纪父到底还是将纪瑶瑶送到了机场。
　　虽然心中牵挂着纪明宇的事，纪父还是不忘叮嘱纪瑶瑶在外注意身体，说着话又下车替她到后备箱提行李。
　　纪瑶瑶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正要提着箱子离开之际，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本地区号。
　　“喂？”她接通电话。
　　“你好。”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浑厚，“请问是纪明宇的家属吗？”
　　这又是哪路的催债人，纪瑶瑶回答得有气无力：“是。”
　　然而对面的话却在她的意料之外：“这便是安江路派出所，纪明宇在今天下午打算跳江的时候被民警救下来，麻烦你们来派出所一趟，登记后将人领走。”
　　纪瑶瑶脸上的血色瞬时淡下来，她沉默片刻，在父母疑惑的目光中咬牙道：“好，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往派出所赶的路上，纪瑶瑶收到顾筠的消息：“快要出发了吗？”
　　“登机前说一声，准点来接你。”
　　纪瑶瑶脑海内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此刻像是啪的一声断开。
　　她眼眶有些模糊，不知为何逐渐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纪瑶瑶吸了鼻子，仰头将眼泪也收回去，这才给顾筠回复消息：“不好意思啊姐姐，家里人留我多玩几天，今天不回去，你也不用来接我啦。”


第47章 视察
　　车在派出所门前刚停下，张玉兰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进去。
　　紧跟在她后面的是纪父。
　　纪瑶瑶漫不经心地拎着包，走在最后面。
　　还没走进大厅，她便听见里面爆发出的嚎啕声：“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啊，钱没有了还可以再挣，命可就只有一条。”
　　被张玉兰抱在怀中的纪明宇同样是泣不成声，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活像一只落汤鸡，眼泪和被冻出来的鼻涕一齐往下掉，哪还有平时的人模狗样。
　　旁边的警察同志感叹道：“幸好路人发现得及时，又送到咱们派出所来，你们家属签个字，就把人带回家洗个热水澡吧，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
　　纪瑶瑶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全程无动于衷，任由她的爸妈忙活。
　　趁她爸去签字的工夫，纪瑶瑶抬眸瞥了眼对面的纪明宇，语气比外头正月里的寒风还要凉：“这是跳的哪条小水沟？怎么毫发无损？”
　　纪明宇低着头不吭声，倒是张玉兰先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出声。
　　纪瑶瑶心头原本就窝着一团火，这会儿更坐不住，她嗖地一下站起身：“我先走了。”
　　说完，纪瑶瑶朝外头走去。
　　“瑶瑶。”张玉兰叫住她，“你要到哪儿去？等等你爸，待会儿咱们一起回家。”
　　“不了，我自己打车就行。”纪瑶瑶头也不回道。
　　跟纪明宇同乘一辆车，她嫌晦气。
　　回到家里正是晚饭时间，厨房里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纪瑶瑶做了个三明治，关上卧室门戴着耳机开始打游戏。
　　大概是有气没处使的缘故，今天的纪瑶瑶峡谷五连胜，最后一局结束的时候，她听见外头张玉兰温声劝纪明宇：“你就和爸妈老实交代，你到底还欠了多少钱，我们全家人一起使劲，迟早能够还得起的。”
　　“妈……”纪明宇带着哭腔道，“是我没用，对不起你们。”
　　“傻孩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先解决问题再说。”张玉兰道，“你饿不饿，冰箱里还有鸡汤，妈端出来给你热一热。”
　　说完，郑玉兰起身进了厨房，过了会儿，她才来敲纪瑶瑶的门：“瑶瑶，出来吃饭啦。”
　　纪瑶瑶打开门，闻见餐厅鸡汤的香味，还有刚炒的一盘小青菜。
　　纪明宇正在浴室里洗热水澡，看不见他那张脸，纪瑶瑶这才缓和了些，坐到桌边喝汤。
　　张玉兰边往她碗里夹菜边道：“瑶瑶你放心，你哥的事是他自己犯的错，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帮忙，你也别管他的事，等回北京了，自己该干嘛干嘛。”
　　说得倒是轻巧，纪瑶瑶放下筷子：“我倒是没有帮的打算，你们呢？”
　　张玉兰被她问得一愣，又讪讪道：“明宇是我们一手养大的亲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进火坑……”
　　“所以你们就一起跳是吧？”纪瑶瑶按捺不住火气，直截了当道，“妈，难道你还没明白吗？他这样的人是不值得救的，你和爸现在还年轻能挣得到钱帮得了，等再过几年你们都老了，到时候还怎么帮？”
　　张玉兰没出声，而是目光落到纪瑶瑶的身后。
　　纪瑶瑶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才发现纪明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他站在原地，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过来。
　　沉默了许久，纪明宇坐到桌边，他低着头道：“妈，瑶瑶说得对，你和爸也别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玉兰话说到一半，被门铃声打断。
　　话筒里传来讨债那伙人的声音：“纪老板，听说你儿子找到了，咱们兄弟拿钱办事，还请您给个面子，让我们聊聊。”
　　纪父这会儿不在家，张玉兰迟疑许久，还是没敢开口，纪明宇也耷拉着脑袋装死。
　　最后纪瑶瑶冷笑道：“怕什么，自己将厂子抵押出去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
　　说着，她将楼下门禁打开。
　　半分钟后，讨债的人敲门进屋了。
　　这次他们来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人。
　　毕竟纪家在本地也还算有名有姓的生意人，对方客客气气坐在沙发上：“纪先生，这借款已经欠了两个月，我们老大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可是缓了又缓，现在反正你家人都已经知道，总该拿得出钱了吧。”
　　纪明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张玉兰只能赔笑道：“能不能再缓缓，等他爸这笔生意谈成了，咱们马上就能还钱。”
　　“妈？”听到这句话，纪瑶瑶顿时瞪大眼。
　　讨债的人同样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我们已经等得够久了，不能再等下去。”
　　任凭张玉兰磨破了嘴皮子，对方也不为所动，最后她只得打电话给在外头做生意的老纪，让他和要债的商量。
　　听他们的意思，要是这钱还不上，就真的只能拿抵押出去的工厂还债。
　　纪瑶瑶听得心焦火燎，可最终还是抿紧唇什么都没说，任凭他们商议。
　　。
　　春节过后不久，g市难得下一场小雪，在城市上空飘飘扬扬。
　　女人似乎丝毫不畏惧寒风，身着黑色西装，从酒店大厅走出来。
　　兴许是她白得太显眼，面上又比这寒雪还要凌厉，一路上吸引无数目光。
　　“顾总，分公司的赵总已经将您要的资料发过来，现在要看吗？”李薇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筠身旁问道。
　　“不用。”顾筠坐进车后排，“等到了再说。”
　　李薇答应下来，却有些不解。
　　按理说这种三线城市的分公司，随便派个经理来就够了，顾总干嘛大年初七不辞辛劳地亲自来视察？
　　只不过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李薇按下心头困惑，出发前往分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顾筠：老板的事你少管。


第48章 同事
　　g市并不大，顾筠的车很快抵达分公司。
　　负责本地区业务的赵经理身着西装革履严阵以待，早就领着一众下属候在公司门口，他一眼认出顾筠的车，忙不迭走上前迎接：“顾总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您这边请。”
　　顾筠没有多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她本就寡言，交接的事情全部是由李薇来负责处理，顾筠只需要将分公司呈上来的公司一一过目。
　　上午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赵经理察言观色：“顾总应该饿了吧，我们已经订下餐厅，要现在过去吗？”
　　“不用了。”顾筠淡淡瞥了他一眼，“三年前公司投资的商场，应该离这里不远？”
　　这家商场是由集团全资修建，赵经理没想到顾筠就连吃饭也不忘公司的事，更加不改怠慢，忙准备给商场那边的负责人打电话。
　　倒是顾筠打断他：“不必，我只是过去看看。”
　　她又将视线移向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也用不着这么多人，随便挑个员工陪同就行。”
　　话虽如此，赵经理怎么可能真随便挑个人，自然是选择亲自奉陪。
　　三人转眼就到了商场，今天虽然不是休息日，但作为本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商场的人流量并不少，尤其是这个时间点赶上了写字楼里上班族吃午餐的高峰期。
　　原本打算简单吃一餐的三人，看着每家店门口几乎都是排着打饭的长队，顿时没了选择的余地。
　　赵经理脸上堆着讪笑：“顾总，订下的那家餐厅就在不远处，要不……”
　　“没关系。”顾筠说着，朝扶手电梯的方向走去。
　　看她这意思，是不打算现在就用餐，而是去看一眼别的店。赵经理忙跟上，在旁边为她讲解：“负一楼是美食城，一楼大多是买些女性化妆品和鞋包店，二楼是服装店，三楼卖的母婴用品……”
　　“咱们商场平时人流量都是最高的，租金也不低，顾总如果有需要的话，数据我稍后发给您。”
　　顾筠颔首：“有劳了。”
　　她神色始终淡淡的，不觉间像是有一层无形的东西将她与旁人隔开，再加上上位者的压迫感，平时见多识广，在商界左右逢源的赵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注意到顾筠将视线移向不远处的一家店面。
　　有工人推着小推车，在将店里的东西拉走，似乎是打算将其腾空。
　　对于一家商场来说，商家有退出的迹象，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赵进心头警铃大作，忙解释道：“是这样的顾总，这是本地的一家公司，最近资金出了点问题，已经不能再承担明年的商铺租金所以才退出，马上就会有新的商家入驻。”
　　顾筠大约是听进去了他的解释，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是赵经理松了口气后打开话匣子：“这纪家也是不容易，本地这么多年的老企业，就因为一个败家儿子，给毁得差不多。”
　　“纪家？”原本已经朝前走去的顾筠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赵进忙道：“顾总初来本地可能不知，这事咱们这儿的人都知道，纪家，也就是这家店老板那个大儿子不成器，为了借赌资连家里的厂房都抵押出去，他们家有个女儿，听说在外头倒是挣了不少钱，只不过总得为自己考虑，也没出手管这件事。”
　　说着，赵进不禁叹了口气：“都是多子多福，可摊上这样的儿子，可不是倒霉吗？”
　　话音落地，见顾筠表情晦暗不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言了，忙噤声不语。
　　倒是一旁的李薇心头一惊，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商场顶楼的餐厅比负一楼人要少得多，吃饭时候，李薇忙拿出手机搜寻了下。
　　没错，瑶瑶的老家果然是g市，而且看她的社交动态，最近除了推广，几乎没有任何说过什么。
　　李薇算是明白了，顾总为什么会不辞辛劳来g市视察，合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是看顾总的行动，好像并没有让瑶瑶知道的意思，那总不能白来一趟，无功而返吧。
　　身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李薇深知自己这种时候应该先给纪瑶瑶通风报信，旁敲侧击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如果赵经理说得没错，瑶瑶家现在应该并不好过，这种时候打扰真的好吗？
　　跟着顾筠养出雷厉风行手段的李薇，第一次纠结起来。
　　不过李薇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有人替她做出选择。
　　商场电梯的瞬间，里面一个中年女人满是诧异地看向一行人：“诶，你、你……”
　　李薇顺着视线侧过头，才发现她居然是在同顾筠说话。
　　赵经理第一时间很尽本职地挡在顾筠前头，像是生怕对方做出什么对顾筠不利的事情。
　　然而张玉兰只是一拍大腿，脸上写着惊喜：“小顾是吧，你怎么来咱们这儿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说着，她朝电梯内让一下：“来来来，快进。”
　　正当赵经理略带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之际，他听见身后顾总轻飘飘的一声打招呼：“伯母。”
　　接着，顾筠绕过他，走进电梯。
　　“诶。”连续多日愁眉不展，在外人面前，张玉兰依旧强撑笑意，“是小顾没错吧？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要不是你气质突出，阿姨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出差。”顾筠回答得言简意赅。
　　“嗐，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辛苦，这才刚过完年就得奔波。”张玉兰附和她，“这样吧，你要是下午没有工作，你就到我家去玩会儿怎么样？”
　　她又补充道：“正巧瑶瑶这会儿也在家。”
　　老实说，张玉兰这句话只是下意识过过场面，毕竟今天才将店里剩下的货搬走，回头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处理，她忙得自己都顾不过来，尽管心里念着顾筠曾照顾纪瑶瑶的恩情，此刻也无力回报。
　　好在现在的年轻人大都识礼数，看小顾的样子应该也有事要忙，张玉兰倒不担心她真会答应。
　　然而下一秒，顾筠便道：“好啊。”
　　这下不止赵经理愣住，张玉兰同样也愣住。
　　电梯内正好在一楼停下，顾筠没有动，等着张玉兰先走出去。
　　唯独知晓内情的李薇迅速调整好状态：“那这样，顾……我和老赵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不动声色对赵经理使了个眼神，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一路上，赵经理实在是忍不住：“李助理，顾总她……这是什么意思？”
　　李薇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姿势：“总之，顾总的事情你不要问太多，照做就行。”
　　说着，她又道：“对了，赵经理如果以后生意上还和纪家有来往，记得多照顾一些。”
　　。
　　下午两点，纪瑶瑶才刚睡醒。
　　爸妈都在外头忙活，她却是不紧不慢，去门口取刚送到的外卖。
　　最近张玉兰忙得可以，屋子里地也没拖，堆了许多快递箱子也没收拾，纪瑶瑶却视而不见，拎着手里的外卖径直坐到沙发上。
　　打开外卖盒子，散发出的并非饭菜香气，而是一股浓烈的臭得呛鼻的味道。
　　红油浮在螺蛳粉汤上面，纪瑶瑶先舀汤喝了一口，满意地砸了咂嘴。
　　还能咋滴，就这样凑合过吧，等纪明宇的事情解决了，再做个人也行，纪瑶瑶自暴自弃地想。
　　她喝着汤嗦粉，丝毫不在意有汤点溅到睡衣上。
　　十几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纪瑶瑶正巧吃得差不多，她放下碗筷：“谁呀？”
　　“瑶瑶开门，是妈妈回来了。”
　　纪瑶瑶闻言，朝门口走去：“马上来，妈，你怎么又忘带钥匙了？”
　　正说着话，纪瑶瑶眼尖地瞧见，从堆在门口的快递箱下头，爬出来一个黑乎乎的，飞速运动的小虫子。
　　蟑螂！
　　纪瑶瑶翘起脚，不假思索，左手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右手取下拖鞋，动作熟练地狠狠拍下去。
　　“啪”的一声，蟑螂暴毙在她的拖鞋底下，纪瑶瑶面不改色地穿上鞋，重新抬起头。
　　只是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僵在原地。
　　出现在门口的除了张玉兰，还有另一张脸。
　　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有瞧见顾筠这张脸，纪瑶瑶霎时间有些恍惚，直到张玉兰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你这丫头，又在屋子里吃屎是不是？”
　　此时此刻，纪瑶瑶哪还听得进去张玉兰的怒骂。
　　她手指离开拖鞋的同时，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小腿肉。
　　好痛！
　　居然是真的！
　　纪瑶瑶霎时一个激灵站起来：“妈你别胡说，是外卖员不小心送错了，浪费食物可耻，我才将就吃的。”
　　说着，纪瑶瑶如同一个小旋风刮到客厅里，手忙脚乱地将外卖盖子盖上。
　　她又将堆叠快递纸盒全部收拾起来：“我、我去扔垃圾。”
　　“急什么？”张玉兰显然不满她这副样子，“没看有客人来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能和你的同事小顾好好学学？”
　　小、小顾？


第49章 耳垂
　　听见自己老母亲对顾筠熟稔得无以复加的称呼，纪瑶瑶有片刻呆滞。
　　她低下头，这才注意到顾筠手上还提着几袋菜，塑料袋上印着熟悉的花纹。
　　看起来，她这是刚陪她妈逛附近的菜市回来？
　　天爷哟！
　　纪瑶瑶脑海内不合时宜地冒出古装剧里某个角色的口头禅。
　　她妈还真把顾筠当成她的同事支使来了？要知道这可是说句话的时间都要预约的女人，张女士真是无知者无畏。
　　纪瑶瑶急得不知道是先扔螺蛳粉的外卖盒子，还是先接过顾筠手里的菜再说。
　　好在张玉兰先替她做出决定，她将自己手上拎的排骨鸡翅放到玄关上，又接过顾筠手里的青菜豆腐。
　　对于纪瑶瑶这个话虽然不多，但莫名让人觉得可靠的同事，张玉兰很是满意：“辛苦你了小顾，先进屋喝口茶吧，阿姨这就去给你做饭去。”
　　“有劳伯母了。”
　　纪瑶瑶眼睁睁看着顾筠没有拒绝，转而登堂入室，坐在沙发上。
　　那里还有纪瑶瑶片刻前因为吃饭时嫌热，脱下来的袜子。
　　她急匆匆将手里外卖盒子仍在门外，啪地一声将门关上，这才回过头来。
　　张玉兰已经在厨房洗菜，水龙头哗啦啦响，纪瑶瑶看向沙发上的顾筠，一时仍有些恍惚。
　　“顾、顾总？”她小声道。
　　“顾总？”顾筠极少听见她这个称呼，似乎很是新鲜的样子。
　　女人的声音并不高，恰如其分传到纪瑶瑶耳中。
　　顾筠的嗓音向来是冷清的，可此刻带上情绪，听起来便多了分别样的意味。
　　纪瑶瑶莫名耳根子发痒，接着好像还有些烫。
　　一定是暖气太热的缘故，纪瑶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她没吭声，低着头一股脑儿将果盘里装满干货水果：“你先坐一会儿，我进屋换件衣服。”
　　说完，纪瑶瑶逃也般躲进自己的卧室里。
　　她关上门，先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瑕疵。
　　只是镜中倒映出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叫纪瑶瑶不由得一愣。
　　身为美容院的常客，她向来追求的是冷白皮，果酸跟不要钱似的刷，隔三差五做光子嫩肤，激光点阵水光美白针什么的更不用说。
　　再加上底子好，纪瑶瑶白得很彻底。
　　可此刻镜子里粉面含情，双眸宛如一汪春水的人是谁？
　　纪瑶瑶掬起一捧冷水，拍了拍脸颊，她自言自语：“出息一点纪瑶瑶，稳住，你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一定要稳住。”
　　话虽这样说，洗漱过后，纪瑶瑶又从衣柜里选出一件最显嫩的居家服，来不及洗头，她反复嗅自己的发丝间，确认没什么螺蛳粉味道后，仍是不放心地喷了点香水，这才打开卧室门。
　　顾筠坐在沙发上也没闲着，正在看资料。
　　大约是沙发按照纪瑶瑶的心意布置得太软的缘故，向来举止端正的顾筠也懒洋洋躺在靠垫上，束到耳后的长发不知何时被她散开，一缕不太长的发丝送她额头垂落。
　　女人眸光散漫，带着前所未有的慵懒。
　　厨房里正在焯水的排骨咕噜咕噜响，隐约飘出肉香来。
　　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家中看到顾筠，纪瑶瑶竟莫名生出二人在同居的错觉。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女士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她在空气里嗅了嗅：“你说你，这会儿喷香水做什么？搞得屋子里香不香臭不臭。”
　　“妈！”纪瑶瑶就像是一只猛地被人戳到的猫，差点没跳起来。
　　她下意识朝顾筠看过去，正好撞入她隐约含笑的眸子。
　　纪瑶瑶要是再不说点话，那可就是真怂，她道：“你、你怎么来了？”
　　不等顾筠回答，张玉兰的声音又响起：“人家小顾当然是过来出差，刚好和我在商场碰上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错，也不怕吃苦，不像某些人，一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这明晃晃的内涵，有张玉兰在这儿，纪瑶瑶实在是聊不下去了。
　　她不得已，将顾筠带到书房。
　　门刚被关上的瞬间，纪瑶瑶一改在她妈面前畏手畏脚的模样，迫不及待环住顾筠的肩：“姐姐，新年快乐！”
　　因为矮了大半个头，她没有看见顾筠软下来的眸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砰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因着二人贴近的姿势，顾筠虚虚搭在她的肩后的掌心间，垂落一缕柔软的发丝。
　　手指下意识轻轻揉。搓几下后，顾筠的大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只不过自从年后，没有纪瑶瑶的早安晚安，看不到她发给自己撒娇卖乖的消息，顾筠就莫名想见她一眼。
　　看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将自己给忘了？
　　只不过事实和想象中大相径庭，顾筠垂下眼帘：“听说你家里出事了？”
　　“姐姐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纪瑶瑶一脸大惊，很快平静下来，“不过也没事啦，还不是我那个败家子哥哥，好在有朋友帮忙，好歹不用将我爸妈的厂房抵押出去。”
　　朋友？
　　不知为什么，顾筠下意识开口：“是唐家那位？”
　　对于她的洞察一切，纪瑶瑶并不奇怪，她点点头：“对啊，老唐她在本地有些人脉，她一出马，借款给我哥的人答应了钱可以三年内慢慢还，并且还不算利息。”
　　以纪家的经济实力，再加上纪瑶瑶爸妈的积蓄，三年内还清并不难。
　　不过为了再省一点租金，她家才决定退出商场，由线下向线上转型。
　　说完这番话，纪瑶瑶脑袋埋在顾筠肩窝处，半天也没等到她回话。
　　她疑惑地抬起头，才顾筠此刻正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脸上有东西吗？
　　“没什么。”顾筠道。
　　正当纪瑶瑶信以为真之际，她终究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找了唐若云，不来找我？”
　　纪瑶瑶先是一愣，旋即唇角浮现一抹得逞的笑，她小声问：“怎么，姐姐吃醋了？”
　　顾筠没有回答，揽在她腰间的手却收紧几分。
　　老实说，一开始出事的时候，纪瑶瑶也不是没想过依靠顾筠。
　　可她突然发觉，她竟然只想在顾筠面前美美的，不让她看见自己难堪的模样。
　　只是这种话，纪瑶瑶当然不能说出来。
　　顾筠同样也没打算等到她的回答，而是注意力被纪瑶瑶吸引。
　　和在外面一定要佩戴亮晶晶的耳饰不同，在家的时候，纪瑶瑶耳朵上干干净净，白里透粉，看起来软软的很好捏。
　　只是顾筠懒得用手去捏，她索性一低头，微微带着凉意的唇瓣便含住纪瑶瑶的耳垂。
　　冷不丁这一下，叫纪瑶瑶整个人几乎快要软下来，幸而被顾筠揽着腰，才没有掉在地上。
　　她心底生出一丝隐秘的窃喜顾筠做的这些事，应该也是有些喜欢她的吧？
　　纪瑶瑶唇角不禁勾了勾，鼻尖用力地嗅了嗅顾筠身上的气息。
　　没有喷香水，女人自带的体香淡淡的，却很好闻。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纪瑶瑶十多日没见顾筠，黏糊得舍不得撒手。
　　就连向来行事果决的顾筠，也懒洋洋地倚着门背，任纪瑶瑶赖在自己怀中树袋熊般撒娇。
　　直到张玉兰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瑶瑶，在屋里干什么，该吃饭了。”
　　纪瑶瑶这才如梦惊醒，察觉到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
　　而顾筠依旧神色淡淡的，只是眉眼间隐约透露着几分餍足。
　　“不管怎么样，姐姐能来，我很开心。”纪瑶瑶双手攀住顾筠的肩，在张玉兰再次催促之际，她点起脚尖，吧唧在顾筠的左脸颊处亲了一口。
　　冬天黑得早，等吃过晚饭，窗外路灯已经亮起，河边广场的烟花又准时升腾。
　　难得顾筠来一回，不用张玉兰提醒，纪瑶瑶也要尽东道主之宜，带她出去走走。
　　外头冷得很，临出门前，纪瑶瑶特意围了一圈围巾，见顾筠身着还是一身单薄西装，找了件自己羽绒服亲手给她穿上。
　　说起来，她还没看过顾筠穿羽绒服的模样。
　　普通人的穿羽绒服，都是笨手拙脚的模样，掉进人堆里都找不着，可顾筠穿着羽绒服，反而被黑色的衣料衬得整个人都在发光般，依旧身姿纤细，脸颊紧致。
　　最难得的是她那如同明月般皎皎的气质，就连五彩绚烂的烟花光芒，也掩盖不住。
　　迎面而来有情侣，也有一家人，十有八。九都会朝二人投来目光。
　　往常这种时候，纪瑶瑶会很自信得知道这目光是为了自己，可今晚她明白，还有一个更耀眼的顾筠存在。
　　不过纪瑶瑶丝毫不酸，心里只是美滋滋的得意看，这可是她喜欢的人呢，就是这么优秀。
　　“什么时候回去？”正当纪瑶瑶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时，身旁顾筠声音突然响起。
　　“不清楚。”纪瑶瑶摇摇头，“我呢，现在是为了让我爸妈心里好受些才留下来。”
　　“嗯？”
　　“我虽然起不到经济支撑的作用，但精神支撑也是很重要的。”纪瑶瑶一本正经道，“真不愧是贴心的小棉袄。”


第50章 回礼
　　当天晚上，纪瑶瑶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家。
　　本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金碧辉煌，品牌床垫又大又软。
　　顾筠在浴室里泡澡，纪瑶瑶时而抓起手机看了眼，又什么都看不进去地放下。
　　她感觉时间过得好漫长，顾筠迟迟没有出来，结果一看手机，竟然才过去十分钟。
　　纪瑶瑶索性定下心神，打开房间的投影仪，随便找部电影看。
　　等到顾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她正在背对着自己，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jack站在泰坦尼克号船头抱着rose的那一幕经典。
　　大约是看得太专注，纪瑶瑶连顾筠出现在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直到身旁的沙发冷不丁陷下去，她才如梦初醒。
　　泡过澡的顾筠身着白色浴袍，平日的直长发被水打湿后变得些微卷曲，慵懒地搭在肩头。
　　乌黑长发搭在她的肩头，更衬得顾筠肌肤白皙如冷玉，从侧面看去，鼻梁挺直。
　　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带着股高不可攀的威严。
　　纪瑶瑶看得有些痴了，直到顾筠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纪瑶瑶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去洗澡。”
　　说罢，她逃难般躲进浴室。
　　太久没见到顾筠，再加上今天吃过重口味的螺蛳粉，纪瑶瑶像是为了确保没有任何不合适的气息，将全身上下搓了又搓，泡了又泡。
　　直到白皙的肌肤在水里泡得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粉色，两颊也晕开暖意，纪瑶瑶才走出浴室。
　　走出后去才发现，顾筠并不像平时那般忙着工作，而是也正在看电影。
　　好巧不巧，电影里的女主正脱下毛巾，浑身赤。裸地站在恋人面前，等待他为自己作画。
　　纪瑶瑶从顾筠身后走过去，揽住她的脖颈。
　　她轻声问道：“姐姐还要看吗？”
　　言下之意，便是想让顾筠多看看自己。
　　谁知顾筠似是想起什么，不为所动道：“我也学过几年美术。”
　　嗯？
　　纪瑶瑶一愣，不明白她怎么说起这个。
　　不过她还是很称职地拍马屁：“不愧是姐姐，果然什么都会。”
　　顾筠回过头，修长五指虚虚扣住她的手腕：“说起来，你的新年礼物，我还没来得及还礼。”
　　说话间，顾筠抬起头，鼻尖在纪瑶瑶脖颈处轻嗅。
　　鼻息间拂出的叆叇暖意叫纪瑶瑶浑身发痒，正当她晕晕乎乎之际，听见顾筠缓缓问道：“瑶瑶想试试吗？”
　　试、试什么？
　　直到解开浴袍，不着寸缕躺在沙发上之际，纪瑶瑶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在做什么。
　　顾筠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了？她向来不是只和自己有身体上的交流吗？
　　纪瑶瑶有些发懵，看着纪瑶瑶从书桌抽屉里取出纸和笔。
　　尽管房间里有暖气，但什么都没穿，刚洗过澡还有些湿意的肌肤依旧忍不住泛冷，冒出鸡皮疙瘩。
　　更让人难堪的是，灯光实在太亮了，与浴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地顾筠相比，纪瑶瑶感觉就像一只等待被享用的猎物。
　　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期待。
　　铅笔在纸张上摩擦出莎啦啦的声音，顾筠时而抬眸又低垂眼帘的神色再专注不过，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妖娆的美人，而是一件倾城倾国的艺术品。
　　明明有过模特经验的纪瑶瑶，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变得僵硬起来。
　　她一动不动，脑海中有些恍惚，漫无边际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
　　“放松。”
　　直到顾筠淡淡的嗓音将她拉回眼前世界。
　　分明她在几米开外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纪瑶瑶却莫名觉得，顾筠这句话像是在自己耳边说。
　　铅笔的痕迹在纯白的纸张上晕染开，游走。
　　时而笔尖一划，纸张发出一声低。吟。
　　身为一张纸，她只能任人摆弄，没有反抗的余地。
　　画笔不知何时停下来，作画的过程却不曾停下。
　　纪瑶瑶觉得自己身上，尽数是顾筠的气息，随着她的一个一个吻如同烙印般落下来。
　　二人未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像是深海之中的海草，随波飘荡，永远没有止境。
　　海水上下漂浮，夜永不停歇。
　　。
　　纪瑶瑶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床头灯被点亮了，暖黄的灯光将暗室充盈。
　　尽管顾筠的窸窣动作很轻，这些时日休息得不太安稳的她还是霎时醒过来。
　　浑身酥。软地躺在床上，纪瑶瑶花了好大力气抬起眼皮，她扣住顾筠搭在床边的手：“姐姐要走了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答案，顾筠和自己不一样，是一等一的大忙人，昨天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已经占据了她不少时间。
　　可纪瑶瑶还是得寸进尺，心头存着那么点期冀，希望顾筠能够留下来陪自己。
　　结果不尽人意，顾筠缓缓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来，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不过纪瑶瑶依旧不灰心，她蹭过去，脸颊贴上顾筠后背：“姐姐等我解决家里的事，就来找你。”
　　顾筠动作一顿，似是终究放心不下，回过头来问她：“你的解决方法，就是昨天说的？”
　　纪瑶瑶没有否认，她不觉得还有更好的方案。
　　“纪瑶瑶。”顾筠闭了闭眼，“你哥哥是纪家的人，难道你就不是？”
　　“与其如将家业交到一个不放心的人手中，任他挥霍，还不如自己掌控全局。”
　　闻言，纪瑶瑶一愣。
　　顾筠这话的意思，是在指点她吗？
　　“可、可是……”纪瑶瑶理所当然地生出犹豫之情，“我从来没有处理过生意这方面的事情，真的行吗？”
　　“行不行，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这要怎么试，她爸妈从没教过她生意上的事，纪瑶瑶也只想打扮得美美的，并不想当那种商人。
　　尽管对顾筠的话言听计从，她思忖片刻，还是闷声道：“我不是姐姐，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得那么好。”
　　此时，顾筠已经穿好外套。
　　她似是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笑意，回过头来，俯身看着她。
　　女人眉眼间是餍足过后的慵懒，又带着整装待发的精气，就像草原上一只永远不会失去活力的猎豹。
　　“纪瑶瑶，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顾筠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
　　被她慑人的气势唬住，纪瑶瑶忘记该说什么，只看着顾筠红唇一开一合：“上天从来不会把你想要的亲自送到你手上，除非你自己去争，去抢，厮杀出一条血路。”
　　“不然你以为，我现在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
　　说完这番话，顾筠已来不及多说什么，收拾出门。
　　徒留纪瑶瑶坐在床上，睁着眼咽了下口水。
　　去争，去抢吗？
　　这样的事情，纪瑶瑶也不是没做过，网红这条路争奇斗艳，为了流量姐妹翻脸成仇的事也不是没有。
　　可纪瑶瑶隐约发觉，从前的自己，似乎太局限在这个小世界。
　　回到家里，她将自己在卧室里关了整整一天，除了吃饭时候，都没有出来过。
　　正当张玉兰以为自家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时，纪瑶瑶突然打开门出现在她面前：“妈，我想知道，咱们家的生意到底发展得怎么样？”
　　。
　　了解生意上的事，难，真的很难。
　　尤其是纪瑶瑶从没接触过，看着家里的进货单出货单，成本售价利润，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张玉兰也不懂她看这个做什么：“我也不懂，这生意全都是你爸和你哥在张罗，你别乱翻弄丢了。”
　　“什么叫乱翻了。”纪瑶瑶做贼心虚地抚平被她揉乱的账本，“妈，我想试着接手家里的生意，你觉得怎么样？”
　　“瑶瑶？”正在绣十字绣的张玉兰放下手里针线，手背搭上纪瑶瑶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胡言乱语，这生意上的事可不是开玩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辛苦干嘛？”
　　“总没有给纪明宇擦屁股辛苦吧？”纪瑶瑶不以为意，“他那种废物都行，我怎么不行？”
　　任张玉兰怎么劝，纪瑶瑶依旧不以为意，等到晚饭时候纪父回家，她理所当然地提起这件事。
　　出乎纪瑶瑶的意料，她爸倒是很快接受了纪瑶瑶的提议：“既然瑶瑶喜欢，那试一试也没关系。”
　　纪瑶瑶明白，他这是以为自己玩小孩子过家家，任她闹呢。
　　不过纪瑶瑶没放在心上，而是美滋滋地给顾筠发消息：“多谢姐姐指点。”
　　“么么哒.jpg”
　　收到消息的时候，顾筠正在忙自己的事。
　　她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下来，唇角不禁浮现一抹淡笑。
　　凭心而论，起初时间，顾筠并没有兴趣干涉他人的家事。
　　奈何纪瑶瑶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些人绊住手脚，不知怎的，她生出些微恼意。
　　好在纪瑶瑶虽然看着傻，但还没有傻得太彻底，顾筠不假思索回复：“有什么不懂，尽管问我。”
　　看着这直截了当的一句话，纪瑶瑶在床上激动得差点没蹦起来。
　　这、这是真的吗？
　　这可是顾筠诶，堂堂商界巨佬，竟然会这样许诺自己。
　　这就是傍上大佬的快乐吗？纪瑶瑶仿佛已经看见未来的自己是如何走上人生高峰。
　　她一定要继续加油，努力做到和顾筠并肩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这梦想属实有点大胆


第51章 春天
　　话虽如此，纪瑶瑶心知肚明，她要想真做到和顾筠并肩而立，还是重新去投个胎比较简单。
　　但这并不影响她打着生意的借口，一次又一次“请教”顾筠。
　　况且，这不单单是借口，很多东西纪瑶瑶是真的不懂。
　　譬如现在，纪瑶瑶在自家书房翻着生意上的资料，真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不由得自言自语：“年报，税金，资金托管……”
　　怎么这些词她都看得懂，可里面的内容就让人头昏眼胀。
　　纪瑶瑶痛苦地呻。吟一声，埋头趴在书桌上，有点后悔自己在爸妈面前夸下的海口。
　　片刻后，手机消息响起，纪瑶瑶一个激灵，从桌子上抬起头坐稳。
　　可惜，并不是顾筠的回复。
　　纪瑶瑶不禁轻叹一口气，又安慰自己也对，和顾筠那种大忙人相比，纪家芝麻粒大小的麻烦事，怎么能时刻都占据她的精力？
　　发消息的人是周清韵：“还没回来？”
　　这语气，真像一个当妈的责问不归家的浪子，偏生纪瑶瑶还没有底气反驳，毕竟给电影配音的工作一拖再拖，属实不够义气，也没有职业道德。
　　在周清韵的压迫下，纪瑶瑶好说歹说，终于求她再宽限自己一周时间，一周之后，她保证只围着周导的电影工作转。
　　这也就意味着，纪瑶瑶手上家里的生意，必须有人来帮着打理。
　　其实纪瑶瑶早就有这方面的打算，前几天她刚在自己的短视频平台账号推了纪家的产品，因为是自家生意，纪瑶瑶的推广分外卖力，买家同样也很给力，她上架的商品几乎是一售而空。
　　然而接下来快递发货、售后服务的事情，让纪瑶瑶忙得焦头烂额。
　　从前她给别的商家推广的时候，可不用管后续的工作，可现在什么都得自己手把手来，她怎么顾得过来？
　　可上哪儿去找个靠谱的人呢？
　　这种事情，纪瑶瑶首先想到，也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唐若云。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唐若云正在办公室整理报表。
　　她和纪瑶瑶多年好友，连来电铃声都是为她专属设置，与众不同的钢琴曲一响起，坐在办公室另一个角落的林木目光不动声色地投过来。
　　唐若云没有察觉，从容不迫地接起电话：“瑶瑶，有什么事？”
　　大约是这些日子磨练多了，纪瑶瑶长话短说，便道明来意。
　　说完之后，她又换上一贯对唐若云撒娇的语气：“拜托拜托老唐，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一定能帮我找到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对吧？”
　　指尖离开鼠标，唐若云懒懒靠在椅背，似乎想到什么，瞥了眼正低头工作的林木。
　　一整个学期过去，林木原本的短发长长许多，用发绳在脑后绑了个简洁的短马尾，更显出她超乎同龄人的利落干脆。
　　女孩是一个多月前来到她办公室当临时助理的，学校放寒假早，她需要找个工作负担今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唐若云便主动提出让林木来她这儿当一段时间助手。
　　结果超乎她的意料，林木虽然年纪轻，但办事的效率不输给任何人，且万分妥当，不光是工作，就连生活上也将唐若云照顾得无微不至。
　　因此纪瑶瑶提出请求后，唐若云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林木。
　　当事人在场，唐若云没有直接开口，而是起身离开走进隔间，才继续和纪瑶瑶聊下去。
　　“林木？”听到这个名字，纪瑶瑶愣了下才想起这号人来，不是她不信任唐若云，只是林木还是个大学生，还有那么多学业，真的能顾得过来吗？
　　纪瑶瑶将自己的疑惑脱口而出。
　　“时间这点不用担心，据我所知，林木向来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只要不是必须二十四小时在线，她都能应对。”唐若云语气笃定，“况且，你家现在的生意，主要还是你爸在负责吧？”
　　唐若云说得没错，纪瑶瑶现在忙活的只是线上这一头，天塌下来还有她爸顶着。
　　她再一寻思，人家林木高考状元，还是名校出身，又得到唐若云认可，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
　　用人不疑，既然敲定主意，纪瑶瑶没有迟疑，就决定让林木来试试看。
　　至于林木，当前她最缺的就是钱，面对这样一桩看起来充满挑战的工作，并没有拒绝。
　　二人一拍即合，纪瑶瑶这才觉得这些日子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总算松懈几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一切安排得差不多，纪瑶瑶好不容易可以收拾行李箱回去。
　　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回自己的小窝，也不知道醋醋在家会不会想她，小猫咪有没有忘记她了？
　　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顾筠想她没有？
　　纪瑶瑶心心念念都是顾筠，顺势坐在行李箱旁的地板上，翻开二人的聊天记录。
　　这些日子她生意上不懂的事情很多，借机向顾筠讨教的时候自然不会少。
　　尽管字数简洁，但顾筠几乎是每条消息都回复过。
　　言简意赅，解释了很多纪瑶瑶不懂的东西，她一边翻阅着，时而听听语音，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一抹笑。
　　不知不觉间，二人的聊天记录已经翻到了尽头。
　　纪瑶瑶很是惊喜地发现，从一开始的爱答不理，到现在自己的每一条消息，顾筠都会回诶
　　她高兴得在地板上滚了两圈，顿时觉得浑身充满斗志：“冲啊，纪小葵！”
　　。
　　尽管这个漫长的春节假期过得不算太愉快，等回到北京的时候，纪瑶瑶却是满脸春风。
　　毕竟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顾筠，还有她的钱厮守终生的画面。
　　就连在给电影配音的时候，纪瑶瑶也是忍不住唇角上扬的，所以今天的工作分外顺利。
　　守在一旁的周清韵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等录音结束，纪瑶瑶取下头戴式耳机时，她很贴心地递了杯水过来：“润润嗓子。”
　　“谢谢。”纪瑶瑶接过她的水，窝在椅子里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像一只慵懒的猫。
　　“一段时间不见，状态不错。”只要工作效果好，周清韵就很好说话，甚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纪瑶瑶闲聊起来，“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问题不大。”纪瑶瑶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纪瑶瑶急匆匆拿上包就要走：“不好意思周导，我先走一步……”
　　“有事？”周清韵问她。
　　“差点忘了今天周二，要去机场接人，可不能晚点了。”纪瑶瑶脸上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嘴里哼着小曲离开。
　　关门之前她还对周清韵挥挥手：“回见。”
　　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向来没有表情的周清韵难得摇着头笑了下，这才回过头重新听纪瑶瑶方才的录音。
　　……
　　坐到驾驶座上，纪瑶瑶系上安全带后，打开小屏幕开始放歌。
　　出发前，她顺便瞥了一眼时间，离顾筠的飞机抵达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应该完全来得及。
　　纪瑶瑶这才放下心，不紧不慢地出发。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天分外湛蓝，城市的上空云朵高高的悬浮着，一朵又一朵，像是被谁特意挂上去点缀蓝天，慢慢游走浮动。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啊呸，纪瑶瑶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摇出去。
　　红灯还剩整整一分半钟，纪瑶瑶百无聊赖，取出包里的唇釉，在自己唇瓣上点了点。
　　柔润的水光霎时在粉唇上铺展开，纪瑶瑶瞥了眼车中央后视镜里的自己，妆容清透，唇瓣看起来嫩嫩的，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今天天气好，阳光灿烂，身为一个美少女，纪瑶瑶比鸭子还能先感知到春江水暖，早早将羽绒服毛呢大衣收起来，换上了单薄的针织外套，里面只是一件短袖。
　　看似简单的搭配，实则暗藏小心机。
　　衣服领口之上是她以及纤细的脖颈，锁骨处项链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黑色针织外套柔柔搭在肩头，衬出少女完美的直角肩，和单薄的身形，很难让人不生出保护欲。
　　啊，她这该死的完美。
　　纪瑶瑶陷入自我陶醉，直到后车不耐烦的喇叭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一脚踩下油门，直开到飞机场。
　　距离顾筠的航班抵达，还有半个小时，纪瑶瑶戴上墨镜下车，朝接机大厅的方向走去。
　　她步伐轻快，发丝被带着暖意的微风拂动，直到撞见意料之外的一个人，纪瑶瑶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不对，庄谋是顾筠的正牌未婚夫，怎么能算意料之外呢？
　　而且看他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去接机？
　　男人西装革履，行走时还在和身旁的秘书说着什么，优异的外形让他吸引无数目光。
　　纪瑶瑶此刻唯一的庆幸，便是庄谋还没看见自己。
　　她取出口罩戴上，咬咬牙再三犹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庄谋，朝接机口走去。
　　头一次做跟踪这种事，纪瑶瑶一颗心怦怦直跳，掌心也开始冒汗。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理，可她就是想看一眼，顾筠单独和庄谋，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第52章 情人
　　机场的人很多，纪瑶瑶不必担心被庄谋发现自己的踪影，最后在距庄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停下来。
　　她侧过身，没有正面对上庄谋，而是用余光确认他的方位。
　　好在庄谋一直没有离开过视线内，即便是在飞机即将抵达的十多分钟内，他仍低头翻阅秘书递过来的文件。
　　仿佛这不是在机场在等人，而是严阵以待，准备收购某个企业。
　　纪瑶瑶低下头，手指上下扒拉短视频。
　　她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心虚。
　　并非撬了他人墙角的做贼心虚，而是恍然间纪瑶瑶发现，无论是从权势，地位，抑或金钱的角度，顾筠和庄谋似乎都是名正言顺的天生一对。
　　她呢？
　　上不得台面的小情人，只有一张脸而已。
　　纪瑶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她也没有时间过多思考这个问题，视线便捕捉到人群中分外亮眼的顾筠。
　　身形高挑纤瘦，肤色冷白，唯余唇色是一抹淡红。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顾筠神色都是淡淡的，从容不迫，宛如天边一缕永远抓握不住的云。
　　纪瑶瑶甚至听见身旁有人小声议论：“哇塞你看那边那个穿西装的女生，好漂亮，别是遇到明星了吧？”
　　“我看不像，明星都有粉丝接机的，她好高好瘦，搞不好是模特儿。”
　　小姑娘兴奋地拍着同伴的手臂：“卧槽快看，那儿还有个帅哥，好像是来接这位美女的，多半是她男朋友没跑了。”
　　“好配，果然好看的人就该和好看的人在一起，帅哥刚才还冷冰冰的，这会儿笑着帮美女拿外套，这是什么偶像剧情节，真不是什么剧组在拍电视吗？”
　　她们口中的画面，纪瑶瑶没有看见，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转过身落荒而逃。
　　。
　　纪瑶瑶坐在车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似是想到什么，拿起手机打开和顾筠的聊天记录，那是一个多小时前她出发时发的消息：“姐姐到了吗？我来接你啦。”
　　这句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卖萌的表情。
　　看着眨巴眼卖乖的卡通小兔，以及顾筠迟迟没有回复的界面，纪瑶瑶扯了下唇角，将手机屏幕扣过去，开车回家。
　　。
　　顾筠并没有对庄谋的突然出现展露惊喜之色。
　　毕竟他难得来接机一趟，当然不是尽什么未婚夫关切之谊，只不过今天是庄家老爷子的八十岁大寿，于情于理，顾筠都没有不参加的理由，庄谋就更需要提前来做做样子。
　　婚姻，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契约。
　　庄谋是一个很靠谱的合伙人。
　　这就是顾筠对这桩联姻唯一的看法，是以她现在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庄谋这个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人同坐一排，且泰然自若地处理工作。
　　这种轻松的心情直到打开手机，看到纪瑶瑶发出的消息那一刻戛然而止。
　　顾筠动作微滞，唇角不由自主地抿紧，浑身每一寸细胞似乎都在那一刻绷紧。
　　“怎么了？”
　　这种表情，庄谋只在当顾筠遇到万分棘手的难题时见到过。
　　二人利益息息相关，他自然也跟着重视起来。
　　“没什么。”顾筠放下手机，语气有些淡，也有些冷。
　　旋即她又恢复了常态，漫不经心地道：“今晚老爷子生日宴，礼物你替我准备好了吗？”
　　庄谋疑心自己方才看到她的失态只是错觉，顺势将话题揭过去：“放心，前不久慈善晚会上我刚拍下一副名家书法，就是给老爷子留着的，保准他喜欢。”
　　顾筠唇角微微一勾，没有多言。
　　。
　　化妆师早已候着，一通拾掇过后，顾筠抵达庄家老宅已经是晚上八点。
　　老人家都是图个喜庆，顾筠没有选择她向来穿的黑色，而是一条银灰色礼裙，裙尾轻纱如云，花纹繁复的裙摆和向上收紧的腰线更勾勒出她的好身形。
　　长发自中间分开，再盘到脑后，耳垂处高级定制的钻石耳坠熠熠生辉，更衬得顾筠脖颈修长肩颈舒展，宛如一只高雅的天鹅，绝不肯轻易栖落一片水泽，每一片羽毛都泛着独一无二的光泽。
　　这样的孙媳妇儿，谁看了能不喜欢，庄老爷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真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小顾了，怎么？庄谋那小子对你不好，不肯上我这儿的门？”
　　“老爷子你可千万别多心，谁不知道小顾这孩子忙，我这个当妈的，平日见她的机会也不多。”
　　接话的人并非顾筠，而是庄天慧正在打圆场。
　　顾筠的继母庄天慧与庄谋同一个姓并非巧合，他们同为庄家的人，就连顾筠和庄谋的联姻，也少不了庄天慧的撮合。
　　尽管没有血缘关系，这么多年，庄天慧对顾筠的照顾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此话一出，就有人笑着揶揄：“天慧你可真是舍不得自家女儿受不得半点委屈，还好将来嫁的知根知底的人，这要是嫁给外人，恐怕三天两头想女儿想得吃不香睡不着。”
　　在座的亲友都笑起来，场面其乐融融。
　　老宅是古风古韵的中式庭院，就连每一盏灯都笼上花鸟鱼图案的灯罩，映出暖黄的光，暖意荡漾，与今晚这种阖家美满的氛围相宜得彰。
　　这光照映进顾筠漆黑双瞳，看起来她双眸似乎也是浅笑着的，但倘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觉那柔光底下毫无温度，就像冬日暖阳照射湖面上的碎冰般，待落日歇下，寒意复来。
　　老人家不爱太喧嚣，今天虽是一大家子人，但总归没什么外人，先有个小外孙讨巧般献上自己亲手准备的礼物，余下的晚辈也就一一将寿礼摆出来供众人观赏。
　　顾筠送出的字画得到大家一致认同，尤其是懂行的出声：“这福祚繁华当真是热闹至极，花团锦簇，枝叶繁茂，可不像是咱们一家子吗？这画出自名家之手，恐怕不好得吧？看得出小顾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顾筠但笑不语，任大家夸赞。
　　又不知是谁冒了个头：“等什么时候小顾和庄谋正式成亲，早些再生个孩子，四世同堂，那才是真的繁华呢。”
　　此话一出，便议论起二人的婚事：“对了，你们婚期定下了吧？要不要挑个好日子。”
　　庄家的亲戚分外热情，絮絮叨叨说起婚礼要准备什么，还有人要将自己结交的风水大师推给顾筠，替他们选个黄道吉日结婚。
　　喧嚣吵闹，小饮过几杯的顾筠只觉得分外头疼。
　　不知怎的，顾筠蓦然想起纪瑶瑶，她向来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种场合她若是在的话，恐怕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顾筠眉心忍不住一跳。
　　自己恐怕是真的醉了，纪瑶瑶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酒过三巡，离开庄家前，顾筠去了趟洗手间整理仪容。
　　她觉得自己浑身似乎都沾满令人作呕的酒肉气息，光洗手是洗不干净的。
　　顾筠抬眸，看向对面的镜子。
　　镜中的她哪还有在长辈亲友前温和恬淡的模样，眉眼间俱是戾气难掩，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剑，又似升腾的火焰，即便将一切珠光锦簇燃作灰烬也不能罢休。
　　可这团火仅在她的世界无声燃烧，又悄无声息地熄灭。
　　离开庄家老宅，顾筠也用不着再和庄谋做戏，径直上了自己的车。
　　保镖关上车门后，坐在前排副驾驶的李薇问道：“顾总，请问要回哪里？”
　　要回哪里？
　　这个问题让顾筠有片刻恍惚，她有太多房产，有的是合作方送的，有的是随手投资买的，这些房子有别墅，豪宅，或是市中心的大平层，风格各异，都价值不菲。
　　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她回去，这些房子都空无一人。
　　顾筠有些疲乏地闭上眼，指腹揉了揉额心：“回公司吧。”
　　“好的。”李薇对她的吩咐没有任何异议，“顾总，本周的行程已经安排下了，明天进行收购案，后天公司有一场内部会议，周末有张总举办的慈善晚会……”
　　“等等。”原本闭目浅寐的顾筠陡然睁开眼。
　　李薇顿时收声，等着顾总发话，没想到顾筠却问了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她今天是不是来接机了？”
　　这句话，连带这个她字，幸亏李薇是顾筠的心腹，才在瞬息间反应过来。
　　作为将顾筠行程透露给纪瑶瑶的人，李薇今天早就做好被问责的心理准备，她当即承认自己的错误：“顾总放心，以后纪小姐再问起，我不会再……”
　　“不用。”顾筠垂下眼帘，像是在讨论一件无关要紧的事，“她想问什么，你告诉她就是了。”
　　还没等李薇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顾筠接着道：“张总的那场慈善晚会，让纪瑶瑶和我一起去。”
　　“是，顾总。”李薇忙答应下来，正当她要记在行程上时，后座又突然响起顾筠的嗓音：“算了，你不用通知她。”
　　这一通折腾下来，李薇的大脑有片刻宕机。
　　让瑶瑶一起参加晚会，又不要自己这个助理通知，难不成顾总要降尊纡贵，亲自去请不成？


第53章 拒绝
　　顾筠的确亲自请了，但纪瑶瑶没回复她的消息。
　　到底还是比不上十几岁的年轻人，昨天穿着单薄去机场接顾筠，纪瑶瑶没卖着俏，反倒是叫料峭春风狠狠给收拾一顿，蔫蔫地回去后就头昏脑涨，倒在床上起不来。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未婚夫出双入对，当天又因为感冒病倒，这大概就是撬墙角的报应，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
　　纪瑶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晚，第二天醒来才看见顾筠的消息，邀请她周末去参加慈善晚宴。
　　若是往常，纪瑶瑶哪能错过这等抛头露面的好事，恐怕早就高兴得尾巴摇成螺旋桨，可她今天没有力气，唇瓣干裂得厉害，纪瑶瑶甚至连语音消息都不想回。
　　她起床喝了杯水，在医药箱里找出电子温度计，抵在额头上量了量。
　　连续三次，分别是三个数值：36.6°，36.5°，36.7°。
　　误差不大，再正常不过的体温，也就是说纪瑶瑶感冒了不假，但离低烧都差得很远，真是连个借生病矫情的理由都没有。
　　可她还是以此为借口拜托沈甜替她给老张请了个假，没有去公司上班。
　　不上班，并不意味着就能好好休息，毕竟纪家的生意还等着要处理。
　　林木真不愧是唐若云推荐的人，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态度和她如出一辙。
　　每天早上起床，纪瑶瑶都能看见她关于公司事务当天的总结汇报，销量利润什么都更会整理成文档，发到纪瑶瑶邮箱。
　　今天和往常一样，且林木还多提交了一份关于扩大公司线上规模的企划书。文件她直接微信发给纪瑶瑶，消息时间是凌晨五点。
　　你见过凌晨五点的城市吗？
　　纪瑶瑶是没见过，但林木肯定习以为常，搞不好这份企划书还是熬夜通宵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受到顾筠和庄谋二人的刺激，还是在林木的感染下真的事业心上头，纪瑶瑶简单吃了点早餐，便打开电脑学习起来。
　　就算是中途打哈欠困得不行，纪瑶瑶也没有躺到床上去，而是狠下心给自己泡了杯冰美式继续。
　　。
　　“顾总，你的咖啡。”
　　阳光明媚的午后，正是最让人昏昏欲睡的时间点，向来知晓顾筠作息习惯的李薇恰到好处端了一杯losplanes走进来。
　　顾筠低垂着头，视线依旧落在财务报表上，没有多看她一眼。
　　李薇对此习以为常，她轻手轻脚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正要转身离开时，宽阔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顾筠的声音：“周末晚上的慈善晚宴，你通知她了吗？”
　　闻言，李薇略带诧异地转过身。
　　顾总不是说好她亲自通知瑶瑶的吗，怎么又问起自己来了？
　　李薇下意识这般想着，然而多年来混迹顾筠身边的经验叫她迅速猜出什么该不是顾总亲自邀请，但瑶瑶没有搭理吧？
　　李薇没敢看顾筠脸色，心里迅速盘算着，装作忘记昨天顾筠说过的话：“不好意思顾总，我这马上就去通知。”
　　“嗯。”
　　顾筠目光终于离开屏幕，她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似是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嗓音有些低沉。
　　她一声吩咐下去，李薇刚走出办公室便忙着照做。
　　纪瑶瑶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过。
　　她一整个早上学习公司管理，到了午后到底是没撑住倒在床上睡过去，一直睡到这个点才醒过来。
　　看着屏幕上李薇小心翼翼传达顾筠意思的话语，纪瑶瑶神色晦暗不明，唇瓣逐渐抿紧。
　　顾筠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就叫李薇来，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想拿上司这个职位压她？
　　偏生纪瑶瑶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只冷冰冰的回了两个字：不去。
　　消息刚发出去，纪瑶瑶又有些懊悔起来，倒不是因为拒绝了顾筠的邀请，而是李薇平时对她照顾颇多，自己这般赌气未免也太殃及池鱼，她忙接着发了个小狗摇头的表情包，缓和一下聊天气氛。
　　另外一头，刚结束今日工作的顾筠走进电梯，抬起手看了眼屏幕，纪瑶瑶仍没有回复自己消息。
　　她面无表情，正将手机收回去之际，身旁传来李薇怯怯的声音：“顾总……纪小姐说她不会参加慈善晚宴。”
　　好巧不巧，顾筠一侧头，便看见李薇还没来得及熄灭的屏幕上，二人的聊天，表情包里的小狗傻头傻脑，看起来倒有几分纪瑶瑶的影子。
　　顾筠嗓音有些淡，连同眉眼也淡下来：“知道了。”
　　完了，作为顾筠多年来心腹，李薇第一时间察觉到，顾总看似反应不大，实则肯定是生气了。
　　现在再劝瑶瑶几句还来得及吗？
　　李薇这般想着，却发觉自己不知该如何劝出口。
　　毕竟这不是公司的工作，纪瑶瑶没有义务必须参加，其次，就算是单从私人情感关系而言，瑶瑶鲜少从顾总那儿得到什么，就连敛着性子讨好她也大可不必。
　　细细一想，李薇竟得出个让她惊出一身冷汗的事实二人之间，看似高高在上的顾总竟然才是被动的那个，而纪瑶瑶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场。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瑶瑶下定决心要离开顾总呢？
　　李薇不敢再细想下去，但她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场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狂风暴雨。
　　。
　　周末，正是所有社畜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纪瑶瑶却不得不前往公司。
　　没办法，因为感冒嗓子不好，原计划的配音工作又不得不拖延了几天。
　　换位思考，纪瑶瑶要是周清韵，肯定恨不得锤死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员工了。
　　可临到配音室，周清韵非但没有说一句重话，反倒贴心地给她递过来一杯温开水：“坐，感冒好了吗？”
　　面对一反常态如此温和的周清韵，纪瑶瑶双手捧着水杯，心情战战兢兢，咽了下口水：“周导，您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周清韵也不给她绕弯子：“喜事倒是没有，就是下一部电影的雏形已经在计划中，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去我的工作室看看手稿？”
　　“这么快？”纪瑶瑶有些诧异，“这部电影不是都还没弄好吗？”
　　“灵感不等人。”周清韵道，“况且等配音结束就只剩剪辑，剩下的宣发有制片和发行方，是时候准备下一部片子了。”
　　周清韵说得轻松，纪瑶瑶却不禁肃然起敬。
　　这可真是活脱脱的劳模，尽职尽责，连假都不带给自己放的。
　　在这种光环照耀之下，纪瑶瑶哪能拒绝她的请求。
　　更何况如果这次配音顺利的话，工作结束，二人以后恐怕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一时之间，纪瑶瑶竟有些舍不得。
　　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她今天的配音分外投入，需要补录的台词基本上都是一条就过。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过。
　　取下头戴式耳机，对上周清韵ok的手势，纪瑶瑶长长松了口气这份工作终于结束啦！
　　她宛如刚毕业的高三学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欢喜，站起来一把抱住周清韵，恨不得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耶耶耶！”
　　周清韵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也是难得温和：“辛苦了。”
　　纪瑶瑶站稳身子，抬起手比了个敬礼的姿势：“为周导服务，不辛苦。”
　　这种没有旁人的场合，纪瑶瑶向来无需表情管理，笑得分外灿烂，连周清韵也被她的笑所感染，唇角勾了勾，边收拾东西边道：“晚餐想吃什么，我请客。”
　　“吃饱了就想睡觉，还是先去看看你的手稿再说吧。”纪瑶瑶灌了两口水，将饿意压下去。
　　周清韵看得出来纪瑶瑶是真的对手稿感兴趣，便没有多言，二人一同前往地下车库，准备坐她的车去工作室。
　　大抵是结束长期以来的配音任务，纪瑶瑶心情大好，一小段路上同周清韵有说有笑，直到在停车场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她忙侧过头，装作没有看见顾筠的背影，忙坐上周清韵的车。
　　可惜为时已晚，顾筠先是听见她戛然而止的笑声，正要上车的她下意识回过头。
　　接着她的眸光冷下来，朝周清韵停车的位置走去。
　　一旁的李薇暗道不妙，忙跟上顾总的步伐。
　　纪瑶瑶正心不在焉地系安全带，身侧车窗陡然被敲响。
　　停车场灯光很暗，和暖黄色的车灯相照映，车窗外的顾筠看起来就像一座冰冷的雕塑，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双眸沁着凉意。
　　纪瑶瑶一时愣住，忘记该做些什么，倒是周清韵先将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侧头问顾筠：“有什么事吗？”
　　顾筠看了她一眼，复又将目光移到纪瑶瑶身上：“慈善晚宴快要开始了。”
　　纪瑶瑶呆了呆才想起这茬，她还没来及回答，便听见周清韵略带诧异的嗓音：“原来你已经有约了？”
　　“不是！”纪瑶瑶当即否决，她扭头对上顾筠，视线却并不与她对视，“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去。”
　　天知道对上气势慑人的顾筠，这句话几乎耗光纪瑶瑶所有的勇气，她一说完话，便如同鹌鹑般缩着头坐在位置上。
　　至于窗外顾筠的神色虽然看不见，但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清韵看着眼前这一幕，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周清韵：看戏.jpg


第54章 质问
　　她话都说成这样了，顾筠总不会继续要求自己参加慈善晚宴了吧？
　　纪瑶瑶指尖无意识扣着膝盖上的布料，怯怯地想，失落之余竟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顾筠半晌没有出声。
　　正当纪瑶瑶以为她已经离开之时，她蓦地开口：“今天晚宴上有个熟人，曾经做的生意和你家一样，几年前已经退休离场，你们碰上面，她应该能指点一二。”
　　纪瑶瑶反应过来顾筠这句话的意思，她竟是要将她的人脉介绍给自己。
　　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以顾筠的身家地位，她认识的人肯定也各个都是大佬，纪瑶瑶有刹那动摇，可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的装扮，还是摇摇头：“我不去了，这一身怎么参加晚宴？”
　　虽说纪瑶瑶这个人没有一天不精致，但上班的时候难免松懈些，今天她只穿了件黑色卫衣，搭配淡灰色牛仔裤和帆布鞋，怎么看也不像能参加晚宴的打扮。
　　顾筠侧过头：“我记得晚宴八点才开场？”
　　原本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李薇听见顾总问话，忙打起精神：“是的顾总。”
　　作为一个助理，最重要的就是揣测上司的心思，不用顾筠多说，她又道：“纪小姐现在换身礼服，再参加晚宴应该来得及。”
　　话都说到份上，纪瑶瑶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单抛开内心那点小别扭不谈，纪瑶瑶也明白这种场合结识的人脉对生意有多重要，可她已经坐在周清韵车上了，这会儿突然离开会不会太不够义气？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周清韵倒是很识趣地开口：“手稿什么时候看都可以，生意上的机会错过就难把握，去吧，玩得开心。”
　　顾筠视线淡淡扫过周清韵一眼，没有出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纪瑶瑶一边道歉解下安全带，临下车前还回头道，“等下次有空，我请周导吃饭。”
　　。
　　和周清韵相处时的其乐融融不同，一坐到顾筠车上，纪瑶瑶便觉得气压陡然降下来。
　　顾筠明明就在身侧，却又像隔得很远，二人谁都没有先出声。
　　纪瑶瑶侧过头，看见自己这边的车窗倒映里，顾筠正在用平板不知翻阅着什么，想来也是和工作有关。
　　如果忽略前几天在机场那匆匆一瞥不计，仔细算起来，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
　　顾筠原本的长发似乎长长了些，依旧肤冷似雪，车窗倒映里她的侧颜鼻尖挺直，下颌线精致得宛如美玉雕琢，清冷的容貌，好看得叫人差点忘记呼吸。
　　一段时间不见，她更漂亮了。
　　或者说用漂亮来形容太过肤浅，顾筠的一切，只能用美来形容。
　　在没有遇见顾筠之前，纪瑶瑶很不谦虚地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可遇见顾筠后，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萤烛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
　　纪瑶瑶不知不觉想得有点远，车窗里顾筠突然放下平板。
　　纪瑶瑶忙做贼心虚般垂下眼帘，装作无声发生。
　　幸好，没被她看见。
　　纪瑶瑶尽量平缓呼吸，想象自己只是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正在陪上司参加晚宴。
　　仅此而已。
　　在安静中，车很快停下，不等纪瑶瑶自己动，门外的侍者就打开了车门。
　　在她下车后，顾筠跟着也下来，纪瑶瑶这才发觉她们到的并非晚宴举办的酒店，而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购物中心。
　　身为一个买买买爱好者，纪瑶瑶当然知道这里的东西有多贵，奢饰品店内的衣服首饰每一样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承担得起的。
　　要是往常，纪瑶瑶肯定投入这片狂欢的海洋，可有了纪明宇的教训，她还是犹豫了：“不用了，让司机先送我回家一趟吧，我家里还有没穿过的礼裙。”
　　顾筠侧过头来，终于说了二人单独相处后的第一句话：“这是顾氏旗下的商场，所有的消费都记在我账上。”
　　纪瑶瑶眸光蓦地亮了几分。
　　既然花的是顾筠的钱，那她可就不必客气了。
　　从前谈恋爱的时候，纪瑶瑶那些恋人也会送她礼物，那个时候她刷起对方的卡买包买钻石毫不客气，可不知怎的，好不容易到了花顾筠钱的时候，纪瑶瑶心头虽有窃喜，却下意识挑选那些看起来不太贵的礼裙。
　　偏生导购不是这样想的，顾筠这样的顾客一看就身价不菲，她殷勤地为纪瑶瑶取出当季最新款：“小姐可以看下这一款，像你这样皮肤白身材又好的顾客，真的很合适呢。”
　　“还有这双高跟鞋，上面镶的都是真钻，最适合你这样的大美女不过了。”
　　没人会嫌别人夸自己的话太多，纪瑶瑶一边心情多云转晴，一边小心翼翼地瞧坐在沙发上的顾筠。
　　她正随手拿着店内一本时尚杂志翻看，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并没有看向纪瑶瑶这边。
　　管他的，纪瑶瑶突然想明白了，反正顾筠又不差钱，自己何必替她省这三瓜两枣，打扮得美美的，到时候在晚会上不也是给顾筠长脸？
　　这般一想，纪瑶瑶心情豁然开朗，她目光扫过架子上的一众礼裙，一件接一件地挑自己喜欢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件，都带到试衣间。”
　　。
　　顾筠原本坐在沙发上等纪瑶瑶试衣服，渐渐地手中杂志翻到最后一页，仍是没见着人。
　　她的衣服向来都是由人订做好后直接送上门来，除了小时候陪庄天慧逛商场，成年后还是头一次在奢侈品店等这么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时间快到晚宴开始，然而顾筠还不能叫人去催。
　　她很明白，自己惹纪瑶瑶不高兴了，等着她也是应该的。
　　只是干等着实在无趣，顾筠干脆起身，像在博物馆欣赏艺术品般，欣赏陈列在架子上或是玻璃柜里的每一件衣包首饰。
　　导购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生怕服侍不周，见顾筠停下脚步欣赏展柜里的包，她忙上前道：“顾小姐好眼光，这款铂金包是店里刚到的货，容量大质感佳，是最受年轻小姑娘喜欢的。”
　　导购不是瞎子，看得出来顾筠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可不代表和顾总一起进来那位不喜欢。
　　果不其然，只是简单一句话，顾筠垂眸多看了那包一眼：“包起来。”
　　似顾筠这般一人顶百人的顶级顾客，哪用得着什么配货调货这些糊弄人的手续，导购当即露出专业培训过的笑容：“好的，请问你还需要些什么呢？顾小姐可以看看本店最新款kelly手镯，也很受欢迎的呢……”
　　“这款项链吗？好的马上取出来让您过目。”
　　“这条裙子也是限量款的呢，顾小姐您真识货。”
　　。
　　顾筠与纪瑶瑶二人抵达慈善晚宴的时间，到底还是晚了十几分钟。
　　不过没人敢说些什么，毕竟顾筠肯出现便是给脸，用主办方的话来说，就是蓬荜生辉。
　　主办方生怕照顾得不周到，早已留出前台最中间的位置给二人，方便欣赏慈善拍卖开始前的表演。
　　纪瑶瑶这才发觉自己从前参加过的那些慈善晚会，和今天这场真正名流聚集的晚宴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单就繁华得如同梦境般的会场布置，一看就砸了不少钱，开场的表演嘉宾也不是什么草台班子，而是每天都能在热搜上瞧见让万千粉丝疯狂的顶流小鲜肉。
　　而台下的诸位则是见怪不怪，各说各的。
　　顾筠也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纪瑶瑶和她口中那位熟人见了一面。
　　原本在纪瑶瑶的脑补中，身为行业大佬，对方约莫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没想到却是位打扮得分外优雅的女士，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岁，肌肤依旧紧致，身材也是长期锻炼的痕迹，笑吟吟地与纪瑶瑶握手：“倒是难得见小顾带朋友出现在这种场合，想必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那倒也是，毕竟都滚到一张床上了，能不好吗？
　　纪瑶瑶稀里糊涂地想。
　　晚宴上正式聊天的机会不多，可这位女大佬依旧同纪瑶瑶讲了很多让她受益匪浅的东西，中途顾筠顺便拍下两副宋代的字画和明代的青花瓷，便到了晚宴结束的时候。
　　大佬还给了纪瑶瑶一张名片：“纪小姐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问我，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真叫人想起自己当年的时光。”
　　纪瑶瑶自是感谢不已，将名片视若珍宝地在包里放好。
　　。
　　回去的车上，她与顾筠之间的气氛缓和许多，二人还能有来有回地聊起天，当然还是纪瑶瑶先开的口：“那个……谢谢你今天带我参加晚宴。”
　　“不用谢。”顾筠视线没有从平板的财报上移开，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正当空气即将重新陷入死寂时，她又开口问道：“电影配音得怎么样？”
　　“嗯？”原本正在发消息的纪瑶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回答她，“今天刚结束。”
　　说话间，她指腹不小心触到手机屏幕，那头周清韵刚来的语音消息便被外放出来：
　　“你打算现在过来？”
　　“好啊，我等你。”
　　大约是夜晚的缘故，周清韵往日冷淡的嗓音带上一抹慵懒，在这安静的车内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意味。
　　顾筠的视线投了过来。
　　纪瑶瑶下意识便是解释：“不是，我是去她那儿看手稿，不干别的。”
　　纪瑶瑶没有撒谎，晚宴结束得比她想象中早，因为心里对放了周清韵鸽子的愧疚，她便主动发消息问周清韵现在还在不在工作室，自己可以过去看手稿。
　　顾筠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出声道：“纪瑶瑶，有句话我似乎一直忘了说。”
　　“嗯？”
　　纪瑶瑶疑惑地睁大眼。
　　她这才发觉，顾筠目光不似往日那般清明，而是蕴藏着许多自己看不明白的意味。
　　车内浮动着淡得难以捉摸的酒香，纪瑶瑶这才想起晚宴上顾筠似乎饮了几口红葡萄酒。
　　“你醉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顾筠精致得宛如玉雕的脸颊陡然凑近到纪瑶瑶眼前。
　　她的鼻尖几乎快要抵到纪瑶瑶的脸颊，拂出的炙热气息细细密密附着在纪瑶瑶肌肤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包裹。
　　纪瑶瑶似乎已经品味到顾筠唇角醉人的葡萄酒香，她的肩也被顾筠的掌心固定住。
　　正当纪瑶瑶闭上眼做好准备迎接这个吻时，顾筠的唇却擦过她的脸颊，落在纪瑶瑶耳畔：“你既然来招惹我，就不要想着再招惹别人。”
　　纪瑶瑶目瞪口呆，一时欲辨忘言。
　　她什么时候招惹过别人了，今天的晚宴上，有好几个青年才俊想要她的联系方式，纪瑶瑶都没给呢。
　　等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纪瑶瑶双手抵上顾筠的肩，将她推开了些，对上她略带不满的眸光，忍无可忍道：“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你自己呢？”


第55章 抱歉
　　终于将质问顾筠的话问出口，纪瑶瑶惴惴不安之余，堵在心头的那口气也随之吁出。
　　顾筠垂下眼睫：“我？我怎么了？”
　　她嗓音是一贯的冷静，带着几分不解，冷静得像是在和纪瑶瑶讨论别人的事情，而自己置身事外。
　　似顾筠这般的人，应该不屑于装不懂，所以她是真的不明白。
　　纪瑶瑶指尖不禁掐紧掌心，觉得这几日的吃不香睡不好就像个笑话，她抬起头，目光与顾筠对视，一字一句问个清楚：“那你和庄谋呢？又算什么？”
　　“我和他不过是商业联姻，做不得真。”
　　对于这个问题，顾筠的答案没有任何隐瞒。
　　她说着，指尖已经不知何时把玩起纪瑶瑶柔软的掌心。
　　手感很好，许久没有接触过的软嫩叫人爱不释手，甚至想坏心思地捏上一捏，就像捏小猫肉垫一般。
　　但顾筠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因为她看得出来，小猫此刻心情算不上愉悦。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纪瑶瑶的理性在告诉她自己若是个识情趣的，就不该再问下去。
　　可今晚喝了酒了，不止顾筠一人。
　　尽管向来号称千杯不倒，几口红酒当然不能让纪瑶瑶醉得像琼瑶剧里的女主般歇斯底里，但酒精仍然在发挥它最叫人着迷的作用让快乐的人更快乐，也让不甘的人更充满怨愤。
　　纪瑶瑶将手从顾筠掌心抽出：“既然如此，我和周导不过是同事关系，更不劳您费心。”
　　顾筠眉心微皱：“那不一样。”
　　纪瑶瑶几乎快要被她这句双标到极点的话都逗笑了：“哪里不一样？我和周清韵的关系光明正大，不比你们在机场卿卿我我的未婚夫妻正常多了？”
　　她蓦地眯起双眸，话锋一转：“还是说你吃醋了，见不得我和她在一起？”
　　吃醋？
　　顾筠生平头一次，听见有人用如此感性的词形容自己。
　　她垂下眼帘，薄唇抿紧，隐约泄露出些困惑的气息。
　　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有出声，最终打破这片寂静的，还是纪瑶瑶手机上突如其来的视频来电。
　　纪瑶瑶默了默，侧过头接通视频：“妈？”
　　今天周末，这个点张女士打电话来关心她也是常有的，一看到视频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儿，张玉兰脸上笑开了花：“瑶瑶这么晚还在外面，今天跟人约会呢？”
　　……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偏生纪瑶瑶还得打起精神应付：“不是，晚上参加了一个活动。”
　　“哦……”张玉兰语气里的遗憾几乎快要溢出来，又叮嘱纪瑶瑶在路上注意安全，又是她今天穿的这件礼裙好看归好看，但太过单薄，她感冒才刚好没两天，还是要注意身体，免得倒春寒中了招。
　　当妈的人唠叨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纪瑶瑶见缝插针想早点结束通话都不行。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没让镜头扫到顾筠。
　　长达八分钟的拉倒后，视频终于在张玉兰的单方面发言中结束。
　　纪瑶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她看向车外，没有再和顾筠多说什么，而是叫司机停下车，打算自己打车前往周清韵的工作室。
　　然而车门还没来得及被推开，她的手腕便被人握住，随后是不轻不重地一拉。
　　刚转过身的纪瑶瑶就这样又重新被带回顾筠眼前，一不小心跌入她怀中。
　　清冷的气息，混合淡淡的酒香瞬间涌入鼻间。
　　“松开！”
　　纪瑶瑶是真的有些气急败坏，凭什么她就要事事听顾筠的，处处受她限制？
　　原本精心编制的发型在拉扯间变得凌乱，发丝垂下来，挡住纪瑶瑶的视线。
　　她只听见顾筠在耳边轻声问：“感冒了？”
　　这大概是她在方才视频时听到的，纪瑶瑶没有抬眼：“不劳你操心。”
　　大抵是头一回被她这般直截了当地反驳，顾筠一时忘记动作，纪瑶瑶趁机将手抽回来，将发丝别到耳后，倒真有些冷淡绝情的意味。
　　顾筠下意识道：“你不想看见他，我以后尽量少见便是。”
　　纪瑶瑶冷冷笑了下：“这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不必特地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不想知道？”
　　顾筠双眸紧紧盯住她。
　　难道她所谓的在意，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而此刻纪瑶瑶的敷衍，才是她最真实的态度？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今晚一直在被冒犯的顾筠才真的生出一丝不悦。
　　纪瑶瑶愣住，她从没有想到，竟然会从顾筠口中听到这样近乎胡搅蛮缠的问题。
　　就好像她不是在同一个身价不菲的企业家争辩，而是在和小学生吵闹。
　　纪瑶瑶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本怒气冲冲的面容透露出几分迷茫。
　　就在她这愣神的工夫，顾筠已经咬上她的唇，辗转间仍然不忘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不想知道？”
　　“唔……”纪瑶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顾筠的舌尖已顺势撬开她的齿关，两相纠缠。
　　修长手指插。入纪瑶瑶乌黑发丝间，将她牢牢揽在怀中，顾筠这些时日来心头的空荡才得到些微满足。
　　仅仅这样还不够，顾筠眸底蕴集沉色，另一只落在纪瑶瑶腰间的手缓慢向上游走。
　　隔着薄衫礼裙，体温逐渐升高的掌心和指尖带过每一寸肌肤时，都似点燃一簇火苗，叫纪瑶瑶浑身止不住发颤，腰肢逐渐软下来。
　　在某种熟悉的情绪作祟下，她脑海中浑浑噩噩像是一团浆糊，已然忘却片刻前二人还是在针锋相对，想到些别的靡丽画面。
　　顾筠的唇瓣已经离开她的唇，缓慢掠过她的下颌，到纪瑶瑶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薄唇经过每寸肌肤，都会短暂停顿，尔后停在某个最高点，又隔着衣料不轻不重地咬上一口。
　　纪瑶瑶贝齿咬住下唇，强忍着才叫自己没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她脸红得就像刚煮熟的虾子，指尖扣紧顾筠肩上的布料。
　　虽然更亲密无间的事二人也不是没做过，但眼下是在飞驰的车内，隔着挡板前面坐着司机和助理，窗外是车水马龙和行人。
　　这样……未免也太过了。
　　纪瑶瑶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偏生她被顾筠牢牢支配着，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鼻间尽数是顾筠的气息，纪瑶瑶就像是被包裹住挣脱不开，一点点被夺过所有力气。
　　她脑子里难得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不行，她还在生气呢，不能就这样叫顾筠糊弄过去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宛如一线光从云层间乍然亮出，叫人清醒过来，纪瑶瑶咬牙，再度狠狠将人推开：“顾筠，你别太过分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被推开的顾筠有刹那不适，皱了皱眉。
　　还没等到她说些什么，对面的纪瑶瑶鼻头一酸，泪水啪嗒从眼中坠出来。
　　这滴泪太突如其来，别说顾筠，就连纪瑶瑶自己也懵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干净眼泪，装作无事发生，朝车窗的方向别过身，瓮声瓮气道：“我要下车。”
　　她才不要留在这里受委屈，顾筠真是过分死了。
　　可惜被挡板隔住，前面的司机根本没听见纪瑶瑶的声音，车更是不可能停下来。
　　正在这时，纪瑶瑶听见身后传来顾筠的声音：“抱歉。”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瞪大眼回过头。
　　纪瑶瑶的眼睛红通通的，就像一只警惕的小兔子，顾筠原本因为伏小做低生出的那点不自在，顿时烟消云散。
　　她说得很清晰，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这两个字如同针一般，纪瑶瑶那些酸甜苦辣情绪酝酿出的泡泡吹成的大气球，此刻被这一戳，顿时烟消云散。
　　她愣了好一会儿，在顾筠的注视中，才结结巴巴道：“跟、跟你没关系，我不过是大姨妈来了，才有些不开心。”
　　“嗯。”
　　顾筠似乎也忘了该说什么好，良久才补充一句，“多喝热水。”
　　……
　　说了等于没说，纪瑶瑶干脆不吭声，默默地坐着。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眼下这副样子也见不得人，她没再叫司机停车好去周清韵的工作室，而是一直默不作声地等着车开到自己楼下。
　　等车一停稳，纪瑶瑶正要走出去，顾筠再度拉住她的手腕。
　　纪瑶瑶回过头，正当她以为顾筠又要做些什么时，她只是开口道：“我已经让私人医生联系你，生理期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问她。”
　　说完这句话，她松开了手。
　　纪瑶瑶唇瓣动了动，小声回答：“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她拎着包快步离开，转身之际的脚步却不觉轻快许多。
　　等走到电梯前，纪瑶瑶嘴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哼着小曲。
　　真的不是她出现幻觉了吧？顾筠这种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也有今天，纪瑶瑶只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等回到家，她抱着迎上门的小猫醋醋猛揉一通。
　　刚玩了没两分钟，门铃突然被按响，纪瑶瑶动作一顿，透过猫眼朝外面看了一眼。
　　不是顾筠，是长期跟在她身旁的保镖。
　　她打开门，这才看清保镖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礼袋，上面全是某大牌的logo。
　　“这是什么？”尽管猜到答案，纪瑶瑶还是惊到目瞪口呆。
　　“纪小姐，这是顾总让我们送上来的，请问给您放在哪里合适？”
　　四位保镖，每人手里都拎满袋子，纪瑶瑶有种被砸得晕晕乎乎的感觉。
　　她想起在晚宴前选购礼服时，顾筠的确还消费了许多其他奢侈品。
　　彼时她还腹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己不过置办身晚宴行头都怕花太多，顾筠倒是花起钱来不手软，这么多东西，她恐怕看都没看就让人包起来，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眼下，面对资本主义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纪瑶瑶人傻了。
　　她手忙脚乱地叫人将这些东西全送进衣帽间。
　　原本还算宽敞的小房间霎时被塞满，等人走后，纪瑶瑶站在衣帽间愣愣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啪地一声将门关上。
　　哼，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她才不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呢。
　　转过身进卧室，换睡衣，卸妆，洗澡，涂身体乳，一气呵成。
　　戴上眼罩躺在床上，纪瑶瑶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掀开被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要不，还是去看看那些礼盒里都有什么吧？
　　刚到新家就被冷落，它们得多孤单呐。


第56章 往事
　　这一看，纪瑶瑶整夜都没回卧室睡觉。
　　衣帽间礼盒高高堆起的小山中间，她每拆开一件包装，眼睛就更放光芒。
　　最新款的18k玫瑰金镶钻kelly手镯，普通客户大半年也未必等得到的高定鳄鱼皮birkin，国际影后同款鎏金裙。
　　纪瑶瑶差点没化身成看到魔戒的咕噜，面露狰狞，从齿间低吼出“myprecious”这一经典台词。
　　她保持着最后的克制，拿软布将这些包包手镯重新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放进玻璃柜。
　　柜子里琳琅满目，绚烂耀眼，叫纪瑶瑶一时犯起选择困难症明天出门该背哪个包好呢？
　　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她，纪瑶瑶打开手机前摄像头，坐在地毯上，从各种角度，美美地拍了几十张自拍。
　　她选出自己最满意的九宫格发朋友圈：“微醺的夜晚”
　　这条朋友圈刚发出去半分钟不到，纪瑶瑶就收获了几十个赞，很快还有她在网红圈子里的塑料姐妹花留言：
　　“瑶瑶又变美了玫瑰.jpg”
　　“哇，满柜子hermes，富婆求包养”
　　“限量款铂金包，瑶瑶你出息了！”
　　朋友圈里好友吹得天花乱坠，纪瑶瑶整个人有些飘飘然。
　　就算是大半夜，还是有不少小姐妹给她发消息，问纪瑶瑶某个包是怎么配货的，钻石手镯又是哪个sa手上拿到的，要等多久。
　　对于这些，纪瑶瑶一概甜甜地回答：“人家也不知道呢，都是一位朋友送的，原来这么难拿货吗？”
　　倒不是她装模作样，主要是又是配音的工作，又是自家公司的事，纪瑶瑶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上最新的时尚动态。
　　不过这不重要，今晚她华丽回归，狠狠地找回场面，心中更有了分寸，知道明天该背哪个包出去才能夺人眼球。
　　眼看着天快亮了，纪瑶瑶毫无睡意，甚至打开电脑建了个excel，用来计划日后的鞋包首饰搭配女人，美丽是一门功课。
　　excel这个好东西，还是纪瑶瑶从林木那儿学的。
　　接手部分家中生意后，纪瑶瑶才知道做生意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供货商，合作平台，推广和营销，销售售后……哪一样都糊弄不得。
　　幸好有林木这个好帮手，否则纪瑶瑶现在真没闲心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原本就心情晴朗的纪瑶瑶又做了个决定得和林木谈谈酬劳之外分成的事，将这个人才笼络在自己身边。
　　。
　　近来的纪瑶瑶，可谓是春风拂面，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生意上的事也积极了许多。
　　赚钱嘛，不磕碜。
　　况且纪瑶瑶突然之间也挺想体验一下将来在奢侈品店挥金如土是什么感觉，工作起来便更是卖力，整个人都活络许多，使劲浑身解数扩展生意上的人脉。
　　半个月后，她总算约到了上次慈善晚宴上结识的大佬共进晚餐。
　　好饭不怕晚，临出发前，纪瑶瑶还上网搜索了下这位名叫张雅的大佬信息。
　　如顾筠所言，张雅早年经营的项目的确很纪家的生意有重合，除此之外，纪瑶瑶找到一条更重要的内容张雅和顾筠的生母陈青竟然是关系匪浅的旧识，陈青在世时，两人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商业合作。
　　有了这层关系，想来张雅在顾筠心目中应该不止熟人那么简单，多少也算个长辈。
　　想到她竟然愿意将自己引荐给张雅，纪瑶瑶心里便更是甜滋滋的，临出发前，她给顾筠发了条语音：“姐姐今天我要去见上次慈善晚会那个张总，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讨教是假，借机和顾筠聊上几句才是真。
　　虽说贵人事多，可顾筠近来似乎也太忙了，纪瑶瑶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她，每次发出的消息也迟迟才等到回复。
　　若是往常，纪瑶瑶心里肯定有几分不是滋味。
　　可现在她却很是体贴地会为顾筠着想毕竟是大型集团的总裁嘛，忙点儿好，不忙给她买包的钱从哪里来？
　　再说聊天里张雅对纪瑶瑶的态度很是和善，她也没有忐忑的必要。
　　晚餐定在市中心一家高档西餐厅，纪瑶瑶先早到等了十几分钟，随后张雅准时到来。
　　虽然年近五十，岁月却没有在张雅这种成功的事业女性身上留下痕迹，反而更添几分精练气质。
　　入座之后，张雅将手提包往旁边一放，微笑着道：“抱歉，是我来晚了，让纪小姐久等。”
　　纪瑶瑶忙摆手道不敢，又恭恭敬敬地将菜单递上去让她点餐，顺便感谢张女士今晚愿意赴宴。
　　张雅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一笑：“纪小姐不必拘谨，你既然是小顾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晚辈，照顾你是我这个长辈该做的。”
　　话都这样说了，纪瑶瑶也不觉松懈下来，等服务员上餐后，二人吃得并不多，而是浅谈起生意上的事。
　　说是谈论，更多的是张雅的指教点化，不愧是专业大佬，纪瑶瑶每听上一句，心中的敬仰之情便更多了一分。
　　再加上张雅言谈举止间丝毫没有在位者的高高在上，纪瑶瑶更是听得如痴如醉，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晚上九点半。
　　一顿晚餐很是愉快，临到离别时，张雅甚至主动提出送纪瑶瑶回去。
　　这让纪瑶瑶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来电视频铃声陡然响起。
　　一见到来电人，纪瑶瑶更是将喜色写在脸上：“姐……”
　　又想起身旁还有人，她话音一转：“顾总？”
　　习以为常的称呼从纪瑶瑶口头念出来，顾筠眉头微微一皱，按下心中不适：“晚餐结束了吗？”
　　“嗯，刚结束。”纪瑶瑶道，旋即语调有几分诧异，“什么，你过来接我？”
　　纪瑶瑶唇角止不住往上翘，像是生怕顾筠反悔般，忙不迭答应下来，等挂掉电话，她才想起同在电梯里的张雅：“不好意思，张总……”
　　“不必抱歉。”刚才二人的聊天，张雅也是听见了的，“既然小顾要来那就用不着我添乱了，你们同辈人在一起总是开心些。”
　　她话锋一转，似是轻叹了口气：“况且……这么多年，我也是头一次看见小顾对人这么上心，阿姨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纪瑶瑶哪敢不答应，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张总不用客气，您直说便是了，只要我能够做到。”
　　“你是小顾的朋友，我相信你当然可以做到。”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张雅开门见山，“小顾的性子有些冷，想必你也知道，阿姨就是想麻烦你没事多照顾照顾她，关心她一些。”
　　就算张雅不说，这些事情纪瑶瑶也没少做，她忙重重点头：“张总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顾总。”
　　得到她的保证，张雅松了口气：“有你这样的朋友，那我就放心了。”
　　提起顾筠，她不禁想起多年前去世的好友，不由得有些感慨：“小顾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看着人前光鲜，背地里却吃过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有时候可能会脾气不大好，你也多担待些。”
　　纪瑶瑶暗道张雅不愧是长辈，连顾筠的脾性都摸得清清楚楚，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还好，顾总面冷心热，待我们这些……朋友挺不错的。”
　　“那就好。”张雅叹道，她似是自言自语，“到底是个苦命的孩子，就连她母亲去世，还是在圣诞节那天……”
　　大抵是纪瑶瑶面上的震惊表露得太明显，张雅话音戛然而止：“是我失言了，这些私事不应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的。”
　　纪瑶瑶一时忘记礼节，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您是说……圣诞节？您真的没有记错吗？”
　　张雅当然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圣诞节这种“洋节”在国内还是有钱人才过的，那天陈青还说要去参加顾筠幼儿园举行的庆祝活动，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就出了车祸。
　　身为朋友，张雅记得自己将这个噩耗带到幼儿园的时候，大雪的冬天，穿着红色毛呢大衣，小小的顾筠抬起头问她：“我妈妈，再也不会来了对吗？”
　　个中细节她不便讲与纪瑶瑶，只是这个日期肯定不会错。
　　怎么会……
　　接下来的时间里，纪瑶瑶整个人都神不守舍，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既然顾筠母亲是在圣诞节去世，那为何去年自己生日的时候，她还会陪着她去游乐园。
　　纪瑶瑶记得，那一晚她们做了很多事，过山车，旋转木马，还有摩天轮最高点的亲吻……
　　直到停在跟前的汽车接连鸣笛三两声，纪瑶瑶才如梦初醒。
　　车里顾筠放下车窗，侧头看过来：“站在外面不冷？”
　　纪瑶瑶这才回神，她愣在原地，看向车内的顾筠。
　　视线不知为何有些模糊，但并不影响顾筠的侧颜映入眼帘时的光彩，宛如一块上好的美玉，光彩逼得人不敢直视。
　　见她依旧呆住不动，顾筠眉心微蹙。
　　纪瑶瑶这才拉开车门，忙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不敢直视顾筠的眼睛，怕一看心里的话就忍不住问出来顾筠是不是早就喜欢她了，她在她心中是不是其实也很重要？
　　往日一见面就叽叽喳喳的纪瑶瑶低着头不吭声，顾筠反倒生出些微不适应，她并没有急着启动汽车，而是低声道：“和张姨谈话不愉快吗？”
　　纪瑶瑶还没来得否认，肚子里的咕咕叫声反倒替她打破了沉默。
　　也不怪纪瑶瑶，毕竟今晚这场名为晚餐，实际上双方都没吃上几口，光顾着谈话了。
　　现下腹中空空，已经习惯被喂饱的肠胃可不就得抗议。
　　她似乎听见车内一道低笑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纪瑶瑶咬唇，心底突然生出几分试探的心思，她扭头问道：“姐姐吃饭了吗？”
　　顾筠见过合作商就忙着来这儿，显然答案也是否认的。
　　纪瑶瑶凑近她：“总是我给姐姐做饭吃，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呢。”
　　顾筠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我不会做饭。”
　　“没关系。”纪瑶瑶不知何时已经将头搭在顾筠肩上，眼巴巴地抬眸看她，“只要是姐姐做的，无论什么味道我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女人，你将为你出言不慎付出代价！


第57章 乖觉
　　半个小时后，顾筠的公寓内，纪瑶瑶看着眼前餐桌上瓷碗里盛的东西，眉头差点没打成结。
　　如果她没看错，这应该是一碗……煎蛋面？
　　对面顾筠的桌上，同样也摆着这样一碗面。
　　这两碗面都是顾筠做的，自然依照她的口味来，上面没有放葱花蒜末，看起来难免有些清汤寡水。
　　如果真是清淡些还好，可纪瑶瑶记得片刻前在厨房里，顾筠煎蛋的时候，她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
　　啪嗒，煎蛋用锅铲翻过来，黑得像碳一般的背面迅速与锅底融为一体，可以说是煎蛋消失术。
　　如此尴尬的一幕，纪瑶瑶瞬时脚底抹油，找了个借口开溜，给顾筠留下几分面子。
　　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眼下看着这连面汤都有些发黑的煎蛋面，纪瑶瑶实在没有勇气下口。
　　偏生此刻顾筠还抬眸朝她看过来：“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这下纪瑶瑶就算是不想动筷子也得动，她拿起沉甸甸的筷子，在碗里不动声色地挑选了下，找出几根没有被煎蛋染黑的面条，艰难地送进嘴里。
　　还好，至少面是熟了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面条竟然打了结，咬下去层次感颇为丰富。
　　外头是煮得近乎软烂的面条，中间的口感刚刚好，至于最中心的面，似乎还能品尝到面粉的原始香味。
　　另外，面里放的醋有点多，纪瑶瑶硬生生咽下去，只觉得牙根发酸，她顾不得其他，拿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凉水。
　　大约是动作太急，纪瑶瑶呛得没忍住咳了几声。
　　她顺势放下筷子，下定决心不再动那一碗面，顾左右而言他：“姐姐怎么想到做这个？”
　　这么家常的晚餐，实在与她霸总的身份格格不入。
　　“我只会煮面条。”
　　顾筠的回答倒是很坦诚。
　　会？
　　算了，纪瑶瑶安慰自己，会做一件事并不代表做得好。
　　只是顾筠这厨艺，让她不禁好奇：“那你在国外留学时吃的是什么？”
　　不是大家在国外读书都会练出一手好厨艺来吗？怎么偏偏顾筠就没有？
　　“沙拉，三明治，牛排。”顾筠道，“餐厅里有什么，我就吃什么。”
　　眼下纪瑶瑶算是明白了，难怪人家能成大事，原来是根本不将精力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纪瑶瑶不禁想，要是哪天人类研制出可以代替食物的营养棒，顾筠为了节约下时间工作，定能拿这营养棒当一日三餐。
　　就算你告诉她这营养棒和电影雪国列车里演的一样，是用搅碎的蟑螂蛋白做的，她恐怕也能面不改色地嚼碎咽下去。
　　没有味觉需求的女人，恐怖如斯。
　　正当纪瑶瑶东想西想的时候，顾筠也正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子面，送进口中。
　　接着，她的眉头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和纪瑶瑶一样，端起水喝了一口。
　　不过相比之下，顾筠的动静要从容得多，如果不细看，很难发觉她的异样。
　　纪瑶瑶没有错过这一幕，不用戳破叫人不忍直视的真相，她也有借口：“我突然……好像不是那么饿了。”
　　顾筠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碗推开几分的动作，昭示出她显然也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纪瑶瑶后靠在椅子上，侧头看去，窗外夜色正浓，坐在高处可以将这座城市的夜景一览而尽，
　　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远处写字楼的灯光彻夜不息。
　　一静下来，纪瑶瑶又想起不久前张雅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有些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顾筠已然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纪瑶瑶唇瓣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知道顾筠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的否认，纪瑶瑶脑筋一转，岔开了话题。
　　她掩在桌布下的足尖悄然勾上顾筠匀称的小腿：“我只是想问，这么久了，姐姐难道就不想我？”
　　纪瑶瑶的足尖就和她整个人一般，一举一动带着挑。逗，引诱着人坠落。
　　二人上一次亲密还是在春节时候，顾筠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眸色暗沉沉的，正要做些什么时，纪瑶瑶似是察觉一般，猛地收回脚尖，转身就往浴室去。
　　她唇角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我先去洗澡，姐姐等我。”
　　不知想到什么，纪瑶瑶又歪了一下头，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还是说，姐姐想要一起洗？”
　　。
　　片刻后，纪瑶瑶就为自己这句话，付出应该承受的代价。
　　浴缸内的热水早已放满，却依旧在一起一伏间，漫出瓷白的缸沿。
　　水面泡沫如云堆积，遮住姣好身躯，一只手如同溺水的人般，陡然从水面探出，死死扣住浴缸边沿，力度大得指甲盖下沁出鲜嫩欲滴的红艳。
　　纪瑶瑶仰着头，窒息感叫她一阵阵头皮发麻，嗓子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被蹂。躏过的唇瓣水光潋滟，无助地一张一合，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紧接着，她的唇瓣复又被吻住。喘不过气来的纪瑶瑶细细密密的乌黑长睫底下，沁出点点泪痕。
　　她身上原本珠光白的肌肤浮现出别致诱人的粉，这粉色映入顾筠的眸中，便化作暗暗的沉意。
　　暌违久矣的亲密，叫纪瑶瑶身体找到熟悉感觉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不堪承受的怯意。
　　乌发在水中飘散开，只能随水波一并荡漾，她浑身止不住打着颤，想要躲开肆意乱为的顾筠，双手却又下意识紧紧攀住她的脖颈，看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
　　公寓里的灯整夜未关，不知是尝到甜头抑或苦头的纪瑶瑶亦整夜未眠。
　　她只记得自己被湿漉漉地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还是顾筠替她擦的头发，还有……别的地方。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结束，顾筠卧室的床又大又软，就像一张没有边际的船，纪瑶瑶上去了，差点就下不来。
　　她原本就没吃晚餐，到了最后更是浑浑噩噩间饿得头晕眼花，泪眼朦胧地看着顾筠道：“我饿……”
　　煞风景就煞风景，总比这么不光彩地饿死在床上好。
　　纪瑶瑶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报着豁出去的心思。
　　但话一说口，她还是不争气地闭上眼，没敢去看顾筠脸上神色。
　　半晌，纪瑶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脸颊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等身旁床垫沉了下又恢复原状，顾筠离开卧室的脚步声响起，纪瑶瑶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吻。
　　若不是身上早就没劲，她恐怕恨不得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顾筠鲜少这般亲昵地吻她，大多只是在床上动情的时候，带着侵略意味的吻。
　　纪瑶瑶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睡过去。
　　等顾筠端着早餐进屋的时候，看到的是在床上早已睡熟，未着寸缕的纪瑶瑶。
　　大概真是累急了，她连被子都不曾盖好，乌发披散在枕上，漏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因着趴下的姿势，美人优越的曲线被埋没，薄削的肩翼，精致的蝴蝶骨，以及小巧的腰窝，反倒一一凸显出来。
　　比例巧妙，线条优美，像是上好的艺术品，足以放到展柜内供人欣赏，前提是这艺术品上没有布满暧。昧不清的红痕的话。
　　顾筠也明白，昨夜的自己的确有些过了。
　　起初她不过是察觉到，这一次的纪瑶瑶似乎乖得过分，像是刻意在顺着自己来。
　　顾筠便不禁想试试看，她能乖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却将人折腾得过了头。
　　她走上前，没有再多做什么，而是将被子提上去给纪瑶瑶盖好。
　　蚕丝被摩擦过本就敏。感的肌肤，睡梦中的纪瑶瑶止不住浑身一颤，眉头微微皱了下，复又舒展出。
　　只是这个小动作，顾筠莫名觉得喉头似是又有些干渴，她别过脸不再多看，转身离开卧室。
　　。
　　纪瑶瑶醒来时，枕边一如既往地空无一人。
　　她对此倒是习以为常，酸软的双臂撑着枕头坐起来，心中还是不禁埋怨起来果然早晨那个温情的吻都是错觉，资本家的血都是冰冷的！
　　每次都将她一个人丢下，顾筠倒真是不怕自己将她的家一搬而空。
　　这般念叨着，纪瑶瑶脚步虚浮地朝衣柜走去，找顾筠的衣服穿。
　　昨夜她的衣裙尽数落在浴缸外被打湿，想必现在也是上不了身。
　　纪瑶瑶随便套了一身衣服，正要离开时，咔嚓一声，书房的门响了。
　　她看着顾筠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身居家服。
　　纪瑶瑶顿时心情多云转晴，双眸弯成月牙：“姐姐早安。”
　　“不早，现在已经是下午七点。”顾筠说着走进厨房，她打开冰箱，不知拿了什么出来放进微波炉里，“我叫了外卖，你先吃饭。”
　　听到是外卖，纪瑶瑶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在餐桌旁等。
　　有了昨日顾筠的厨艺对比，总被家长诟病的外卖此刻看起来也是色香味俱全，三菜一汤，纪瑶瑶的饥饿感终于消失了。
　　顾筠依旧在忙，只不过将电脑从书房拿到餐桌旁，继续在看着不知什么东西。
　　正当她全身心关注于工作时，洗漱过后的纪瑶瑶悄然走至她跟前，面色带着些犹豫。
　　“有事？”顾筠抬眸问道。
　　原本纪瑶瑶还在迟疑不决，现在顾筠开门见山问了，她也不再拖延，只想问个清楚。
　　不过在此之前，纪瑶瑶选了个更讨好顾筠的姿势。
　　她俯下身，坐到顾筠腿上，双手揽住她的脖颈。
　　就这个姿势，顾筠就算生了气，纪瑶瑶也能很快将人哄好。
　　有了这一剂强心针，纪瑶瑶才终于将困扰自己整夜的话问出口：“姐姐的母亲，是在圣诞夜去世的对吗？”
　　这句话一说出，纪瑶瑶便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筠，连呼吸都屏住。
　　想象中的怒意并没有来，顾筠手落在纪瑶瑶腰间揽紧，以防她掉下去。
　　她轻描淡写道：“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纪瑶瑶的心，冷不丁像是被什么敲了下。
　　她说不清自己是欢喜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有些五味杂陈：“可姐姐去年还陪我过生日……”
　　她莫名生出负罪感，脑袋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还是我自作主张，带着姐姐去了你母亲为你而建的游乐场。”
　　那个时候顾筠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怀念逝去多年的亲人。
　　“不是为我建的。”
　　顾筠冷不丁道。
　　“嗯？”纪瑶瑶诧异抬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顾筠任她趴在自己肩头，漫不经心把玩纪瑶瑶纤细五指：“我说，拾梦游乐园根本不是为了我而建。”
　　她母亲陈青心目中游乐园的主人，另有其人。
　　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女人。


第58章 清明
　　在顾筠六岁之前，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她有一个漂亮又能干的妈妈，还有一个总是笑呵呵，身形高大的父亲。
　　尽管生意很忙，但每次到了幼稚园放学时间，他们中总会有人亲自来接她回家。
　　这时候，顾筠能收获全幼儿园小朋友羡慕的眼神她的父母永远打扮得最得体，看起来最光鲜亮丽，站在一群普通人中就像是鹤立鸡群。
　　他们手里会拿着棒棒糖，冰饮，或是别的零食，替顾筠接过小书包，牵着她的小手走向回家的路。
　　家里有香喷喷的饭菜，有时候是来不及做饭，妈妈亲手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
　　回忆就像一面镜子，拂去尘埃，才发觉它已经悄然裂开一道缝，这道缝越开越大，快乐戛然而止，平和宁静的镜面裂成无数碎片，化作伤人的利刃直刺过来。
　　好在顾筠早已习惯，她轻而易举地躲开这些暗器，毫发无损，继续语调平和地同纪瑶瑶讲下去。
　　忘了争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或许是在一个疾风骤雨的雨夜。
　　睡梦中的小女孩从床上醒来，听见卧室门缝外传来的争吵声，伴随着瓷碗碎裂在花岗石地板上的惊鸣。
　　向来温和的父亲嗓音竟然比窗外的雷还要大：“陈青，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不要再去见那个女人，你有为这个家想过么？”
　　“顾闻庆，你有脸这么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跟庄天慧搞到一起的时候，有想过我和小筠吗？”
　　顾筠记得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脸上的盛怒便衰败了几分，语气也弱下来：“我早就说过，那次出差是我喝醉了……我心里只有你和小筠，我们才是一家人。”
　　轮到她的母亲不依不饶地冷笑：“好一个喝醉了，你敢说你自己就没有半点歪心思？”
　　“你……”顾闻庆被她气得口不择言，“你在外头和女人乱搞，就算清白干净了？”
　　“顾闻庆，今天我必须告诉你，我和她不是乱搞，我们是清醒地相爱，比你酒后乱。性要高贵得多。”
　　说到这里，陈青脸上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只有在认识她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爱，你明白吗？你不明白，对于你来说，婚姻不过是一桩生意，而我是最合适的合伙人，是你的最优选，你的顾家爱妻不过是虚伪做作的表演，就像是在商场上对那些合伙人展现自己的诚信可靠，可你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再计较着每一分利益，每一寸得失。”
　　说到这里，她面露厌恶：“自从发现你出轨后，每一次和你同床共枕，我都只觉得恶心，你看中的不过是我的皮囊，我这一身揽财的本事，你在乎的也只是你自己，就算今天没有庄天慧，明天依旧会有李天慧王天慧，你苦心孤诣想要维持的不是这个家，而是你自己的体面。顾闻庆，少做戏了，拿出你的真面目来吧，至少这样还像个男人。”
　　陈青是一个优秀的生意人，平时少不得与各路货色唇枪舌剑，而此刻这些犀利的言语，化作利剑对准昔日的枕边人，亦逼得他节节败退。
　　顾筠听见一阵无声的沉默，许久之后是他父亲略显疲惫的声音：“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怎么样？”
　　“离婚吧。”陈青冷静地抛出颗原子弹，“财产分割有律师，小筠是我的女儿，她必须跟着我。”
　　“不行！”顾闻庆当即否决，“她也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陈青反问，“是你怀胎十月，还是你骨开十指生下她？我辛辛苦苦生养的女儿，凭什么留下来做你们顾家的种？”
　　她向来行事果决：“你要是直截了当地同意，我的股权可以酌情多分你一些。”
　　顾闻庆当然没有同意，但陈青显然是铁了心，在那个离婚是件稀奇事的年代，她做下决定后便早早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放在顾闻庆的办公桌上等他签字。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由夏入秋，由秋转冬，陈青没等来顾闻庆在离婚协议上的签字，却等来一场夺走她性命的车祸。
　　在她的葬礼上，顾筠见到庄天慧挽着父亲的胳膊，也见到另一个经常出现在父母争执的女人。
　　她的确很漂亮，肤色苍白，举止间是读书人才会有的文静。
　　从始至终，她红着眼眶，却没有掉一滴泪，安静地在陈青的黑白照前鞠躬上香。
　　最后她朝角落里的顾筠走过来，俯身想要摸了摸和母亲有六七分相似的小女孩，却被她冷着脸躲开手。
　　女人一愣，轻声说了句“抱歉”，便步伐仓促凌乱地离开礼厅。
　　这时，顾筠身后传来议论声：“这女的谁呀？怎么没见过她？”
　　“好像是陈总生前的一个朋友，叫拾梦来着，就是拾捡的那个拾。”
　　。
　　有些爱意看似被藏到最深处鲜为人知，却像是海底喷发的火山，竭尽全力地昭示全世界。赤红的岩浆在深蓝海面上流淌，与世俗的浪潮对抗。
　　这段漫长的回忆，说来太复杂，顾筠只是三言两语间，挑了最要紧的说给纪瑶瑶。
　　饶是如此，也震得纪瑶瑶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她该说什么呢？
　　假惺惺地从话语中寻觅出蛛丝马迹，劝慰顾筠她的母亲其实还是很爱她的？让她从那些破碎不堪的回忆里找寻温情？
　　纪瑶瑶想不到这样做的理由，她只能从紧紧揽住顾筠的肩，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姐姐。”
　　顾筠倒是从容得多，掌心虚虚握住她的一缕柔软发丝把玩：“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节，你和我一起去祭拜她，可以吗？”
　　她可以吗？
　　纪瑶瑶骤然被这句话砸得有些懵，她仓皇地点了点头：“好。”
　　。
　　清明，总是细雨纷纷。
　　安放陈青骨灰的公墓在几十公里的郊区外，出发的时候街上的行人都还撑着伞行色匆匆，等午后抵达公墓，天色已然放晴。
　　石板路上的积水被初夏的风吹得干净得不染尘埃，似是特意为了迎接远来的人。
　　此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若是瞧不见那些冷冰冰的墓碑，倒真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大约是时值正午的缘故，就算是清明节，此时祭拜的人也不多，差不多每一道墓碑前，都已经摆放好鲜花。
　　顾筠带着纪瑶瑶，来到陈青的墓碑前。
　　这是第一次，纪瑶瑶终于得以见识到这个活在传说里的女人真容。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她笑得肆意，一头波浪卷长发搭在肩头，很是明媚。
　　纪瑶瑶将手中的白菊束放在碑前，瞧见顾筠拿出湿巾，将照片上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
　　她神色专注，似是隐约间在怀念什么。
　　纪瑶瑶很识趣地背过身，朝远处走去，给她留下独处的时间。
　　却不知在她走远后，顾筠对着照片轻声道：“很漂亮，对吗？”
　　“我想着你一直都很喜欢漂亮的人，就带她一起来了。”
　　当然，顾筠没有说出自己的私心她也很喜欢。
　　一阵风静悄悄地刮过，顾筠默了会儿，似是忘记该说什么。
　　半晌，她开口道：“对了，我还给她做了一碗煎蛋面，不过做得不算成功，她好像不是很喜欢。”
　　“早知道，还是该认真向你学学的。”
　　顾筠回忆起很多事，譬如在她更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们家还没有汽车，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陈青会骑着家里那辆老式自行车，载着她去公园玩。
　　有一次陈青下车的时候不注意，忘记后座的女儿，一个扫堂腿将她扫下了车。
　　三岁大的顾筠痛得哇哇大哭，陈青忙将她抱进怀里哄，却怎么也哄不好，最后自己也记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她这一哭，顾筠反倒止住了哭闹，不解地看着她。
　　从此以后，每当小女孩有掉眼泪的前召，陈青便先垮下脸来瘪嘴，一副要掉金豆豆的模样，等着女儿安慰。
　　她去世时年仅二十六岁，风华正茂，放在今天，还是许多人眼里的小女生。
　　顾筠静静地将百合康乃馨花束放在石碑前，低声道：“我原谅你了，妈妈。”
　　但是，还有些人，没有资格被原谅。
　　顾筠眼底乍然生出寒意：“放心，那些害你失去生命的人，很快就会接受惩罚。”
　　。
　　纪瑶瑶没什么别的优点，唯一的特点就是心大，就连在陵园这种地方，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她一会儿抬头看树下的蝴蝶成双成对，一会儿蹲身看地上的蚂蚁搬家。
　　看得累了，纪瑶瑶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顾筠不知在墓前说了些什么，最后她指尖轻触墓碑上那张照片，似是笑了下，才起身离开。
　　顾筠走过来，看着望向自己的纪瑶瑶：“走吧。”
　　“这就走了吗？”纪瑶瑶起身，不禁又回头看了那墓碑一眼。
　　她总觉得，顾筠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
　　顾筠反问：“还没吃午饭，难道你不饿？”
　　纪瑶瑶其实早就饿了，只是她一直没好意思说，听见她这样问，忙揽住顾筠的手臂：“那我们吃什么？我上次尝了一家味道很不错的粤菜馆，味道很不错，我们一起去吧？”
　　还不等顾筠回答，她又懊恼道：“哎呀，早知道应该先订座的，今天放假，肯定很多人用餐，搞不好还要排队……”
　　旋即，纪瑶瑶一拍脑门儿：“不对，都这个点了，应该也没多少人。”
　　顾筠一言不发，只是握住她的手，朝停车场走去。
　　……
　　此时，二人都没有察觉到暗地里有一双眼在看着他们。
　　顾斐然坐在车里，初夏的蝉鸣如此炽热，隔着玻璃往他耳膜里钻，闹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才确信夏柚告诉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最深信不疑的姐姐，竟然和纪瑶瑶和不可告人的关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斐然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纪瑶瑶在问前台关于顾筠的消息，第二次她从顾家楼上出来。
　　二人相处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放映，每回忆起一点细节，顾斐然的脸色就更苍白几分，直至血色尽数褪去。
　　他真是一个十足的傻子，被自己喜欢的女人和他最敬爱的姐姐玩得团团转，却浑然不觉。
　　难怪顾筠还让他不要再去打扰纪瑶瑶。
　　呵，原来是不想被他这个局外人扰了兴致。
　　顾斐然双手握紧方向盘，他咬紧牙根，手背上青筋凸起，直至二人走远，依旧处于失神的状态。


第59章 点映
　　清明节过后两天不到，纪瑶瑶收到一个特大好消息
　　周清韵执导编剧的动画电影乘定档五一，将在劳动节的时候和大家见面。
　　这种黄金档期向来都是神仙打架，各大知名导演齐上阵，对于周清韵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不可谓不是一种压力。
　　不过她身后的电影发行方也不是吃素的，档期刚定下来，就在热搜上砸钱宣传
　　#乘定档五一#
　　#动画电影乘首部预告片#
　　#纪瑶瑶配音乘主角#
　　冷不丁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热搜上，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纪瑶瑶还是下意识心头一颤没办法，之前的腥风血雨还历历在目。
　　电影需要热度，发行方的人是和纪瑶瑶打过招呼后，才将她配音也当做一个营销点，毕竟作为一个上过好几次热搜的网红，她的关注度比一些十八线明星都高得多。
　　纪瑶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点进和自己有关的那条词条里。
　　电影预告片她早就看过十几遍，纪瑶瑶直奔评论区，原本她已经准备好迎接各种质疑的声音，却意料之中看见一水儿的夸赞：
　　“救命，这个声音好仙，听起来就像浮在云端浅吟，纪瑶瑶不嗲着嗓子说话时还挺好听的。”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原本以为是片方噱头，没想到一听我直接惊了，纪瑶瑶就是女主本人吧。”
　　“这吐词情绪比好多专业的演员都好多了，反正纪瑶瑶长得也不错，干嘛不去演戏非得当网红啊？”
　　“哈哈哈层主你怎么知道纪瑶瑶没演过戏，她还真演过，而且人家是科班毕业的。”
　　“链接在这里，那个时候的瑶瑶还有婴儿肥，好可爱哦。”
　　纪瑶瑶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一只预告，她多年前的黑历史竟然被扒出来了。
　　在那部制作费小得不能再小的古装剧里，她身为女主，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羞耻到地心的台词，对着男主含情脉脉。
　　要知道那个男主是投资方的亲戚，大抵是金钱给足了底气，在外貌是就不那么如人意。
　　偏生纪瑶瑶还要做西子捧心状，对着他的一张脸犯花痴。
　　就连原本兴致勃勃来看热闹的网友也尬住了：“难怪别人都是网红想当演员，只有纪瑶瑶演员转网红。”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靠，因为这个男主对比，我突然get到纪瑶瑶的颜，脸是真的能打啊，怪不得能有那么多脑残粉。”
　　“楼上我劝你谨言慎行，护瑶宝还有五秒抵达战场！”
　　……
　　总之，因为配音这份工作，纪瑶瑶的老底都被翻出来了，就连她拍过的那部剧也水涨船高，上了视频网站的搜索榜第一。
　　电影片方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热度。
　　他们更进一步，邀请纪瑶瑶参加乘四月下旬的点映。
　　“不去！”纪瑶瑶一口回绝周清韵代转的消息。
　　她鼓着个脸，气呼呼地打字：“就知道工作！你知道现在我忍受了多少吗？现在我每天一睁眼，微信上就有好友发那部尬得不行的电视剧片段过来嘲笑，一上微博，鬼畜视频也全是艾特我的。”
　　“网络暴力都没这么可怕！你还让我去参加点映，周清韵，你没有心！”
　　更可气的时候，尽管当年那部剧的吻戏是借位拍的，还是让现在已经糊成素人的男主狠狠蹭了一把热度，纪瑶瑶的词条搜索后面都自动跟上他的名字。
　　身为一个美少女，和丑男捆绑上吻戏，纪瑶瑶简直不能忍。
　　是以对待万恶之源的周清韵，她也不忍了，明目张胆地迁怒。
　　可惜周清韵不吃她这套：“上次失约，你说好欠我一个人情的。”
　　纪瑶瑶这只快要爆炸的河豚，瞬间就被戳破，在水里晕头转向地打着旋儿。
　　谁叫上次和周清韵约好去她工作室看手稿，自己竟然因为和顾筠闹别扭忘记了，叫人家等上一整夜。
　　毕竟自己不厚道在先，纪瑶瑶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面无表情地打字问：“点映什么时候？”
　　。
　　所谓点映，便是电影在面向观众正式上映前，在个别地方影院，预先放映还未正式上映的电影。
　　提前放映，可以给电影宣传做话题热度，如果影片受观众喜爱的话，自然也会获得正面的口碑，正式上映后的票房也就会水涨船高。
　　不过导演信心满满点映，结果口碑翻车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纪瑶瑶也没想到周清韵第一部 电影就这么无所畏惧，虽然口头上说着不去，但正式点映头一天，她还是好好拾掇了一番和周清韵一起前往点映场所在的城市，第二天早早前往影院。 
　　除了普通的观众外，片方还邀请了不少媒体和影评人。
　　主创团队加上纪瑶瑶十来人，坐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
　　灯光熄灭，屏幕上画面亮起来那一刻，她们就由主创的身份专为观众。
　　纪瑶瑶看得很是投入。
　　尽管早就知道剧情，头一次看成片的感觉还是完全不同的。
　　她甚至忘记女主是自己的配音，完全被电影的情节吸引，就像是一个普通观众，在该笑的时候笑，紧张的时候屏住呼吸，该落泪时红了眼眶。
　　直到影片结束的那一刻，观众掌声如雷鸣般响起，纪瑶瑶才如梦初醒。
　　在主持人介绍后，她和其他人一起上台，接受媒体采访。
　　其实就算不看观众的反应，就凭纪瑶瑶这么多年的观影经验，周清韵这部电影也是很成功的文艺片，在场的影评人或自媒体不乏挑剔者，却也很难说出叫人难堪的话来。
　　重心于是放到对主创的采访上，除了周清韵外，被提问得最多的人大概就是纪瑶瑶了。
　　没办法，小姑娘就算是一身白衬衫搭牛仔裤，简简单单的扎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站在那里，就吸引无数视线。
　　抛开引人注目的外貌不谈，她网红的身份，去年接连上热搜的热度，也让嗅觉敏锐的媒体齐齐将摄像头对准她，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专业问题。
　　然而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些问题，纪瑶瑶并没有展现他们想象中的茫然或是一无所知，反而是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见解。
　　这让想搞点新闻的媒体坐不住了，干脆有人将话题转移到纪瑶瑶本人身上：“请问纪小姐，众所周知，网红和配音这份工作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联，那么是什么契机让你接触这份工作呢？”
　　话音落地，纪瑶瑶感觉到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落到自己身上。
　　她脑海里有片刻的卡壳。
　　怎么回答？
　　总不能老实说是为了勾搭顾筠才会从事配音工作的吧。
　　纪瑶瑶抿了抿唇，思忖后道：“因为一个喜欢的人，她说我的声音很好听。”
　　说到这里，纪瑶瑶不知想到什么，脸颊似乎泛起淡淡的粉色：“于是我就接受她的建议，尝试了配音这份工作。”
　　“开始的时候，我将这件事并没有想得很难，可当接触后才发现，每一份完整的作品背后，都少不了创作者的心血，和无数次反复的修改，才能给大家呈现出这么行云流水的作品，所以希望电影上映后，大家也能多多支持乘。”
　　美人和真诚，都是很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来自美人的真诚，就更是让现场的媒体和观众动容。
　　不知是谁先说了句好，掌声便齐齐响起来。
　　点映结束，刚坐在回酒店的车上，纪瑶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微博搜自己的名字。
　　果不其然，刚才那段采访的视频已经有人在网上放出来，纪瑶瑶满心欢喜将它分享给顾筠，双击了一下她的头像。
　　你的小可爱拍了拍你。
　　。
　　顾筠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刚结束上一季度的总结会议，听了整整一下午各部门的邀功或甩锅，她的眉宇间夹杂着一抹沉意。
　　而这丝沉意，在看见来自纪瑶瑶的消息时，不知不觉消散。
　　走进办公室，她拿过助理放在桌上需要签字的文字，修长手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釉质银黑的签字笔，确认文件内容时，随手点开纪瑶瑶发来的视频。
　　然而当听见“喜欢的一个人”这句话从纪瑶瑶口里说出来时，顾筠动作一顿。
　　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条款移开，落到屏幕上。
　　顾筠鲜少看到这样的纪瑶瑶，不施粉黛，戴着眼镜还有几分书卷气，像是某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
　　短短一分钟的视频已经结束，顾筠眸中多了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意。
　　她拿起手机，原本是打算回复纪瑶瑶消息，手指却不经意滑动屏幕，翻到了下面的网友屏幕
　　“救命，为什么她和周清韵站在一起，我居然嗑到了。”
　　“她说喜欢的人的时候，周清韵似乎笑了下，嗑死我了。”
　　“这是什么大导演x小网红的绝美爱情，我已经脑补十万字。”
　　“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把民政局搬过来。”
　　……
　　顾筠虽然平时不太上网，对某些网络词汇不解其意，但并不意味着她读不懂语境。
　　片刻之后，纪瑶瑶等来了顾筠的回复。
　　哦不，准确来说是截图，截图，截图。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嗑药鸡，截图里每一条评论几乎都是在讨论纪瑶瑶和周清韵的相配度，甚至还有画手转眼间摸了张同人图，被顶上热赞。
　　纪瑶瑶傻眼了，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复，她看见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而等了好久，直到这个提示消失，纪瑶瑶也没等来顾筠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关于点映的解释来自hyzx20200117093709351.shtml


第60章 坦然
　　没有等到顾筠的消息，纪瑶瑶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怎么办？她该不会是真生气了吧？
　　纪瑶瑶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有甜丝丝的窃喜，又隐隐不安。
　　原本应该是完美的一天，也因此画上不完美的句号。
　　整夜翻来覆去地没睡好，第二天清晨，纪瑶瑶起了个大早，又久违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切肉馅，搅拌调料，包进自己手擀的饺子皮里。
　　一口气包了十多个饺子，纪瑶瑶这才开火放油，小火慢煎。
　　旁边燃气灶上的小砂锅里还咕嘟咕嘟煮着虾粥，锅盖掀开，鲜气扑鼻而来，无需任何调味料，只稍稍放了点盐进去，纪瑶瑶就将它们盛进保温桶里。
　　为了不让热气流失，她牢牢将保温盖拧紧。
　　这时，煎饺也已经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香气，颜色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金黄，洒上熟芝麻，纪瑶瑶将它们放进食盒里。
　　吃人的嘴短，自己拿这些去见顾筠，她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纪瑶瑶丝毫没有意识到，从前她给顾筠做早餐，意图只是为了抓住她的心，现在却怀着些不一样的心思哄好顾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让她吃得好一些。
　　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贤妻良母的潜质，纪瑶瑶颇为自得地想着，顺便已经打好了一腔腹稿，准备见到顾筠时要说的话。
　　譬如她和周清韵只是同事关系，让顾筠不要多想。
　　或者埋怨顾筠不知道体贴辛苦跑通告的自己，竟然只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再或问顾筠究竟有没有好好看自己的采访，有什么观后感？
　　然而这些腹稿都没派上用场，等到了公司，纪瑶瑶才发觉自己扑了个空。
　　前台美女的笑依旧得体大方：“不好意思纪小姐，顾总今天不在，请问有什么需要帮你转交的吗？”
　　顾筠这种大忙人，不在公司也是常有的。
　　纪瑶瑶莫名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下楼去了自己的工位。
　　为了忙着给顾筠做早餐，纪瑶瑶自己都还没吃东西呢，她坐在位置上，打开餐盒里的美食，准备自己将其消化。
　　只是努力总不能白费，开动之前，纪瑶瑶掏出手机将美食拍下来发给顾筠：“本来是给姐姐做的早餐，可既然你不在，我只好自己享用啦。”
　　这次顾筠倒是很快回消息了，只淡淡的一个字：“嗯。”
　　这时纪瑶瑶已经将最后一个煎饺塞进嘴里，看到顾筠的消息，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啪地一下将手机屏幕翻过去。
　　真是毫无感恩之心，堂堂顾氏集团的总裁，竟然连个谢字都不会说？
　　早知道煎饺肉馅里还是该放葱的，谁管她顾筠爱不爱吃。
　　纪瑶瑶这般忿忿想着，又舀起一大勺鲜虾粥喝下去。
　　等剩下的大半碗粥喝完了，纪瑶瑶才拿起手机，又是甜甜的口吻：“姐姐什么时候回公司？”
　　顾筠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前往竞标会的路上。
　　她抬起眸子，问前座的李薇：“竞标会什么时候结束？”
　　正在确认材料的李薇没有多想顾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应该是下午三点前能够结束。”
　　作为助理，她很尽职地提醒：“对了顾总，竞标会结束后，是你和庄先生的约会。”
　　约会这两个字，让顾筠微微皱起眉头。
　　她和庄谋的婚事出自利益，自然没什么感情可言，却不得不做给别人看。
　　譬如今天，庄谋便邀请她参加朋友的艺术展，也只是因为这位朋友和他旗下公司有利益上的往来。
　　顾筠不知想到什么，她冷声道：“就说我有事，推了。”
　　。
　　片刻之后，纪瑶瑶收到顾筠的消息：“下午。”
　　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便开始掏出镜子美美地补妆。
　　等妆容补好，纪瑶瑶还不忘对着镜子臭美：“好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儿”
　　她就不信，到时候美色当前，顾筠还能计较起自己和周清韵那点小事。
　　纪瑶瑶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坐在工位上浑水摸鱼了一上午，再去食堂吃过午饭后，便等在公司守株待兔。
　　就这会儿工夫，她也没闲着，询问起林木近来纪家生意上的事情。
　　大抵是天助她也，最近线上店铺的生意也好得出奇，尤其是近来自己热度上涨，销售额也跟着翻了几番。
　　纪瑶瑶看着网店后台的统计数据，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给周清韵电影配音这个工作，还真是不亏。
　　是时候提前问问，她下部电影还需不需要自己。
　　……
　　时间一晃快到下午五点，正好是该下班的时间，纪瑶瑶估摸着顾筠这会儿快到了，再拾掇一番上楼。
　　可惜她依旧没见着顾筠的影子，好在前台提醒她：“纪小姐，顾总临时有个小会议，她临走前留言，你要是来的话，进办公室等她就好。”
　　纪瑶瑶原本听到前头一句话耷拉下去的眉眼瞬间又张扬起来，她唇角上翘：“好的，谢谢。”
　　纪瑶瑶在前台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等人一走，她在房间里哼着小曲儿环视一周。
　　顾筠的办公室的布置总是灰与白交织，此刻夕阳的光从百叶窗照进来，才给这些冷冰冰的书桌立柜渡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心里清楚顾筠办公室的东西动不得，纪瑶瑶没有多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一开始，她还是规规矩矩坐着的，可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纪瑶瑶坐不下去了，改为躺倒在扶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窗外天色都快黑，霓虹灯亮起，顾筠仍然没回来。
　　关掉快要没电的手机，纪瑶瑶懒洋洋地睡在了沙发上。
　　。
　　临近会议尾声，已经是晚上八点过。
　　顾筠听着手下的汇报，面上不悲不喜，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她的发言似乎比平时少很多，指尖似有若无地敲击桌面，看起来耐心快要耗尽。
　　偏偏还有不会看人眼色的经理站起来发言：“顾总，关于新项目的资金审批……”
　　“直接找财务部。”顾筠眸子一沉，打断了他的话。
　　顾筠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约是她不悦的情绪外放太过明显，在场之人都被震慑住，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顾筠道，“还有别的问题，先联系李助理。”
　　说完这句话，顾筠起身，径直离开会议室。
　　李薇亦步亦趋跟在她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至于顾筠心情不悦的原因，李薇再清楚不过推掉庄谋的约会后，顾总的继母庄女士不知打了通电话来说了什么。
　　从那时起，顾总看起来就脸色不佳。
　　李薇猜不准庄天慧说了些什么，但她隐约觉得，近来的顾总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她的状态宛如暴风雨即将到来前，在平流层聚集的云，暗藏着威力不容小觑的电闪雷鸣。
　　此时此刻，李薇只能祈祷纪瑶瑶能够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好好将人哄一哄。
　　然而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没有看见纪瑶瑶的影子，李薇暗道一声糟糕。
　　尽管是在意料之中，但李薇还是能感觉到，身旁的顾总也随之气压低沉。
　　李薇轻手轻脚地将会议资料在书桌上，随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安静的办公室内，顾筠看着那叠文件久久没有动作，随即自嘲地一笑。
　　她在想什么呢，就算是纪瑶瑶，也没有义务等她这么久。
　　等得没有耐性就会离开，再正常不过。
　　顾筠敛下所有情绪，在书桌前坐下来，正要开始工作，突然听见房间里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吟。
　　她动作一顿，循声抬头看去。
　　沙发上传来翻身的动静，黑色绒毯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纪瑶瑶躺在里面睡得正香，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毯子还是她睡到一半觉得太冷，迷迷糊糊翻身起来找的。
　　只是没想到毛毯的黑和沙发融为一体，纪瑶瑶又严严实实地将自己盖着，连顾筠和李薇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
　　纪瑶瑶陷入睡梦中，陡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肌肤上游走，凉凉的，带着冷意。
　　就像是一条蛇掠过肌肤，下一秒就要在她脖颈处咬上一口。
　　纪瑶瑶浑身一颤，猛地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顾筠。
　　双瞳漆黑，肤色白如雪。
　　而那冷意，却来自顾筠的指尖。
　　纪瑶瑶愣了下，起身环住她的腰：“姐姐，你会议总算结束了？”
　　“刚结束。”比起先前对待下属时的冰冷，顾筠此刻嗓音可以说是温和得出奇，“你等了很久？”
　　“唔……”纪瑶瑶歪着头算了下，“也不算很久吧，总共就三个小时。”
　　顾筠听出她话里的言外之意，唇角稍稍勾了下：“那就是很久了？”
　　“对呀。”纪瑶瑶先发制人，整个人就像是没有骨头的莬丝花，攀在顾筠身上，“害我等你这么久，说吧，你要怎么赔偿我？”
　　闻言，顾筠眸光暗了暗：“你想要什么？”
　　“那你必须得先答应我，我才能告诉你。”纪瑶瑶同她讨价还价。
　　“好。”
　　纪瑶瑶倒是没想到顾筠会答应得这么快，她迟疑了会儿才开口：“就昨晚的事，你可不能记在心上。”
　　“昨晚？”顾筠指尖把玩着一缕独属于纪瑶瑶，柔软的发丝，“昨晚什么事？”
　　“真的不记得了？”纪瑶瑶瞪圆了眼，有些不相信地问。
　　亏得她一整夜没睡好，又大清早做这么些好吃的来负荆请罪，结果人家根本没当回事。
　　纪瑶瑶感觉自己像是被戏弄了一番，狠狠地别过脸，唇瓣也紧紧抿起。
　　这样一来，她修长的脖颈便落在顾筠眸中，白皙肌肤被一览无余。
　　顾筠凑近了些，低声问道：
　　“你很希望我记得？”
　　倒、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耳垂处传来的酥。麻叫纪瑶瑶无瑕在意顾筠语气里隐隐的沉意，她下意识想躲开，却又无处可躲。
　　她感觉到，顾筠的指尖在她颈后游走，随后往下，是连衣裙的拉链。
　　哗啦
　　就在拉链快要被拉到末端之际，房间门陡然被人推开。
　　来者似乎鼓足了勇气，一打开门，看也不看就开口：“姐，有件事我想问你……”
　　看到沙发上几乎交缠到一起的身影，顾斐然的话音戛然而止。
　　纪瑶瑶被他猝不及防的到来吓得一惊，下意识躲进顾筠怀中。
　　“姐？”
　　顾斐然同样也是愣在原地，浑身所有的血液都似凝住。
　　他今天过来，原本就是想和顾筠确认自己那天看到的是不是真的，眼见不一定为实，他要听顾筠亲口说才会相信。
　　然而现在这一幕，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顾斐然脸上，明晃晃的现实摆在眼前，他还用再问什么？
　　顾筠冷冷睨了他一眼，先替纪瑶瑶将她的衣裙整理后，才开口问道：“门都不敲就进来，你平时学的规矩呢？”
　　从小到大，这个姐姐都压他一头，顾斐然被这样一质问，反倒心虚起来：“抱、抱歉，我……”
　　可当看到顾筠身旁整理头发纪瑶瑶时，顾斐然如梦初醒：“那姐姐你的规矩呢？你居然背着庄哥……”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顾筠轻飘飘打断他的话。
　　似是根本没看到顾斐然一般，她扭头对纪瑶瑶道：“你先回去。”
　　这样的场面，纪瑶瑶的确也应付不来。
　　她低低嗯了一声，离开了办公室。
　　这份乖巧，落在顾斐然眼中，如同针扎一般疼。
　　偏生等身后的门关上，纪瑶瑶刚离开，顾筠就开口：“说吧，你还想说什么？”
　　如此的云淡风轻，顾斐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他嗓音涩哑地开口：“姐，你明明知道从小到大，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顾筠不怒反笑：“我怎么了？我想我应该有选择和谁在一起的自由。”
　　“可你这样，就算是不念着我们的姐弟情谊，你想过庄哥吗？你们可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关系。”
　　提及婚事，顾筠眸光蓦地沉下来。
　　“顾斐然。”她出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道德标准这么高？还是说，就因为这个人是纪瑶瑶，你才这么在意，对吗？”
　　“我……”顾斐然一时哑口无言，他强行辩解，“不是的，姐你不该这样做。”
　　他心中的姐姐明明是高洁如雪，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
　　看出他脸上的谴责，顾筠垂下眼帘：“就拿上次生日宴，你那个兄弟李行来说，不也是品行不端？怎么没见你和他划清界限？”
　　顾斐然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
　　明明他个子还比顾筠高些，此刻却感觉自己在被俯视，他听见顾筠站在不远处轻声道：“斐然，输给自己的姐姐，并不丢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顾斐然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
　　恼意让他口不择言：“姐，你以为我是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你的钱而已。李行说得没错，纪瑶瑶这个女人眼里只有钱，她想要的，恐怕也只是你的钱。”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良久，顾筠挑眉：“是吗？”
　　“我不在乎。”
　　她一向寡言，唯独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才会多说些，就连争执起来也不例外：“斐然，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这种问题。”
　　顾斐然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说出这话的，还是他姐姐吗？
　　他发觉这么多年的姐弟，自己似乎从没有真正的认识她。
　　此刻的顾筠，就像那些执迷不悟的角色，听不进自己半句话。
　　顾斐然起初被背叛的恼意变成像要说服顾筠回头是岸的执着：“姐，今天纪瑶瑶为了钱能够和你在一起，明天就能够为了钱和其他人在一起，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顾筠背靠着书桌，打断了他的话，她甚至反问，“就算是为了钱，她怎么偏偏只爱我的，不爱别人的呢？”
　　顾斐然哑口无言，他无话可说。
　　临走前，他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你开心就好。”
　　看着顾斐然摔门而去的背影，顾筠一时有些失神，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门把手重新转动，办公室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个缝，一个脑袋瓜探进来。
　　“姐姐？”
　　纪瑶瑶出声道。
　　她走到她跟前，将顾筠唤回眼前的事实。
　　“你没走？”顾筠垂下眼帘。
　　纪瑶瑶摇了摇头。
　　她就在隔壁会客室等着，会议室隔音很好，纪瑶瑶根本没听清二人半点声音，可她还是想知道：“姐姐，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顾筠似乎轻叹了口气，“只是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这还是纪瑶瑶头一回看到顾筠叹气。
　　纪瑶瑶有些怕，又有些期冀。
　　她怕戳破这层窗户纸，顾筠就要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却又明白这层纱迟早是要被戳破的，被顾斐然发现，总比一上来就被更重要的人发觉好。
　　她试探着，双手环住顾筠的腰。
　　顾筠没有推开她。
　　纪瑶瑶这才松了口气，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姐姐要是不开心，就告诉我，我可以替你分担。”
　　“纪瑶瑶。”顾筠出声唤她。
　　“嗯？”纪瑶瑶抬起头看她，巴掌大的小脸撞入顾筠眼帘。
　　她有纤细的眉，黑白分明的眸，最难得的是唇角总是天然上翘，看起来微笑的模样。
　　就连在这种环境下，纪瑶瑶整个人也显得如此无害，伸手可得，仿佛在无意识引诱别人去撷取。
　　顾筠脑海中又响起顾斐然的话纪瑶瑶只是为了钱才和她在一起。
　　不用顾斐然提醒，顾筠对这一点也很清晰明了，可她依旧放纵她，一点点就这样走近自己。
　　顾筠突然很想知道，要是哪天她没有今日的地位和钱财，纪瑶瑶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然而顾筠很清楚，这样的话，只要问出口，便是露怯。
　　直到纪瑶瑶又催了她一句：“姐姐要说什么？”
　　顾筠这才开口：“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了。”纪瑶瑶踮起脚，脸颊在顾筠脸旁轻蹭。
　　“有多喜欢？”
　　没想到顾筠会对这个问题紧追不舍，纪瑶瑶一时答不上来。
　　从小到大，在自己那个小圈子里，纪瑶瑶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想要好看的小裙子，父母会买给她，想去读艺校，便顺顺利利地考进去，想交往有钱人，只要一个眼神，就会有男人巴巴地贴上来。
　　唯独在顾筠这儿，是她主动得最多，可纪瑶瑶也不明白，这是否意味着很喜欢。
　　看清她眸中的迟疑，顾筠轻哂。
　　算了，自己何必为难她，答案不是不言而喻吗？
　　如果不是钱，或许纪瑶瑶对待自己就和顾斐然一样，不会多看一眼。
　　她既然想要，那就给她便是了。
　　顾筠垂下头，不再等待纪瑶瑶的答案，而是准确无误地咬住她鲜艳欲滴的红唇。
　　有些急促。
　　还在思考中的纪瑶瑶被惊得颤了下，旋即腰肢被揽紧，紧得她无法挣脱半分。
　　窗外夜色已深，不知为什么，纪瑶瑶觉得这次的顾筠分外热情，将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照顾到。
　　反倒是纪瑶瑶对这种温存有些不适应，她感觉就好像要被顾筠拆开，再一点点吞下般。
　　不是品尝，而是赤。裸裸的撕咬。
　　顾筠的一举一动间，似是带着恼意和不甘。
　　明明沦陷得意识模糊的人是纪瑶瑶，顾筠却更是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无法挣脱，不得清醒。
　　唯有共同的沉溺，方可得到片刻欢愉。
　　纪瑶瑶不懂，也没有察觉到顾筠的挣扎。
　　她只是在一次次，几欲逃离的时候，又被人从床边拉住手腕，带回了床中央。
　　红潮从脸颊遍布她全身每一寸肌肤，白里透着粉，粉色转为极致的红，她就像一朵开到靡丽的花。
　　轻轻一触，就在枝头打着颤，香兰泣露，忍受着被亵渎的命运。


第61章 吻我
　　即便过去好几天，纪瑶瑶回忆起那夜二人接触，依旧双腿止不住发软。
　　“怎么了？”
　　偏生始作俑者还在她身后轻声询问。
　　顾筠一边说着，替她系好小吊带背后的系带。
　　试衣间光线冷白，泠泠照在身上，明明是五月的天，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冰凉的指尖滑过后背细腻白肌，纪瑶瑶浑身一颤，有些心虚地摇摇头：“没什么。”
　　话虽这样说，她却看到镜中的自己不觉红了脸。
　　纪瑶瑶强装镇定，将长发重新拢到肩后，转过身问顾筠：“怎么样，这件好看吗？”
　　紧身吊带完美包裹她的身形，衬出纪瑶瑶线条舒展的肩颈和锁骨，顾筠点点头，实话实说：“很好看。”
　　纪瑶瑶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是旁边架子上几十件衣裙，全都是她试过并觉得好看的。
　　要知道就自己身上这件薄薄的吊带，也得五位数打底，虽然是顾筠买单，纪瑶瑶决定还是懂事一点，她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
　　不能竭泽而渔，为了可持续性发展，也不能一次就把顾筠掏空。
　　然而顾筠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又拿起一条纪瑶瑶还没试过的碎花裙：“这件你穿应该也会很好看，要不要试试？”
　　纪瑶瑶本来想拒绝的，可是……
　　那条裙子实在太他妈好看了！
　　女人一旦沉迷购物，就没有止境。
　　可顾筠非但没有制止，反而还似怂恿般挑选出一条又一条适合她的长裙，短裤，外套，高跟鞋，限量包……
　　等到结款的时候，几乎动用了全店的导购来打包。
　　尽管据顾筠所说，这是为了那天纪瑶瑶在办公室等太久的赔礼，可纪瑶瑶也觉得，这赔礼未免太大。
　　冲动消费后的她冷静下来：“要不……还是只买一点点就好，我的衣帽间快装不下了。”
　　她提起这个，顾筠似乎早有准备：“那就让他们换个地址送上门。”
　　“换个地址？”纪瑶瑶一脸懵逼，“什么地址？”
　　“我有套房子，刚好也在你们小区，只是户型大些，有两个衣帽间。”顾筠道，“反正也是空着，你住进去正好。”
　　这是哪门子的正好？
　　饶是纪瑶瑶再后知后觉，也察觉到顾筠这金屋养娇的意味。
　　她的嘴角悄然翘起，软软道：“好呀。”
　　送上门的好东西，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生怕自己的脸上的喜色太明显，被人看出来，纪瑶瑶忙道：“对了，电影应该快开场了吧，咱们先去看电影。”
　　今天是乘上映的一天，她作为配音演员，当然不能错过。
　　顾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朝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外面等着的黑衣保镖，见状忙跟上。
　　今天是五月第一天，小长假首日，如果是人满为患的普通商场，恐怕这一幕早就引起路人围观。
　　可是在这座有最低消费限制的高档商场，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清冷，来往的人寥寥无几，也根本没人敢往她们的方向看。
　　只不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难免有风言碎语，试衣间里，导购andy和lily一边整理纪瑶瑶试过的衣服，边窃窃私语聊起来：“刚才那两个女人，看着也不像一家人，别是那种关系吧？”
　　“这还能有假？一看就是了，你别说，那个被包养的女人，比好多小演员都还漂亮，难怪能勾到那种大客户。”
　　“长得漂亮果然能当饭吃。”andy话语间透出几分羡意，“那位金主不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吗？要我说，这桩生意还真是划算，不比伺候老头子舒服多了？”
　　lily撇了下唇角：“这种攀附权贵的女人能有几个好下场，别看这时候宠上天，等人家玩腻了就扔到一边去，哭都没地方找，你呀，还是刚来见识得少。一个玩物而已，有风光的时候，自然就有摔得一身泥的时候。”
　　……
　　对于销售在背后的议论，纪瑶瑶一无所知，此刻她正在电影院，等待电影正式播放。
　　偌大的影厅，除了坐在正中间的她和顾筠外，便再也没有第三个人。
　　纪瑶瑶吃着爆米花，莫名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真不是她凡尔赛，以前和顾筠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纪瑶瑶才发现，这种出门走到哪儿都要带保镖，看电影还要包场的生活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好吃吗？”
　　身旁冷不丁响起顾筠的声音。
　　在影厅这种安静的氛围中，她的嗓音莫名带着些沉意，仿佛就是在纪瑶瑶耳边说话。
　　其实爆米花的味道都大差不差，被顾筠这样一问，纪瑶瑶却下意识点点头。
　　接着，顾筠探身过来，含走她指尖上那粒还没送进自己嘴里的爆米花。
　　转瞬即逝的动作，她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摩擦过纪瑶瑶指尖。
　　纪瑶瑶浑身似是触电般一麻。
　　不对劲！
　　纪瑶瑶终于反应过来。
　　自从被顾斐然撞破二人关系后，顾筠对自己的态度就好得反常。
　　“你……”纪瑶瑶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亏心事，怎么最近突然对我这么好？”
　　听到她这句话，黑暗中顾筠似乎笑了下：“我对你好，难道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纪瑶瑶被砸得有点懵。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奔着这个来的么，纪瑶瑶抿了抿唇，没有多问。
　　此时电影正好开始，她开始聚精会神地看电影。
　　顾筠本质是个商人，对这种文艺片向来没什么兴趣。
　　比起电影，还是坐在身旁的纪瑶瑶更让她在意。
　　可惜纪瑶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顾筠就算百无聊赖，也不能打扰人家。
　　她只是侧过头，看随着电影光线变化，打在纪瑶瑶脸上的光也不断变幻着，衬得她侧脸更加精致。
　　单是这样看着，顾筠竟难得生出困意。
　　兴许是今早没有喝咖啡，而是吃的纪瑶瑶亲手酿的豆浆和水煎包的缘故。
　　……
　　纪瑶瑶看得正专心，陡然肩上一沉。
　　她顿时僵在原位，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去，顾筠的睡颜便不经意映入眼帘中。
　　她应该是太累了。
　　纪瑶瑶心道。
　　尽管保持一个姿势不变会很累，可直到电影结束的时候，纪瑶瑶依旧也一动不动。
　　电影最后的致谢名单都快要结束，顾筠仍然没有醒过来。
　　纪瑶瑶实在忍不住，伸手推了推。
　　然后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顾筠握住。
　　再次睁开眼时，顾筠眸中已恢复清明。
　　“你醒了？”纪瑶瑶道，“要是累的话，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不用。”顾筠摇头，她这才看到大银屏上的画面，电影结束了。
　　纪瑶瑶有些搞不懂她是困还是不困，只好没话找话：“虽然是文艺片，但画面真的不错，啊，可惜是画出来的画面，想去旅游都不行。”
　　顾筠漫不经心地听她说着，手指习惯性把玩纪瑶瑶长发，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前天晚上，她收到了庄谋的来电。
　　原本以为又是生意上的事，顾筠接通电话，没想到庄谋开口便道：“今天我在酒吧，遇到了顾斐然，喝醉了的他和我说了很多事情。”
　　“你想说什么？”顾筠敏锐地嗅到他半遮半掩的意图。
　　“没什么。”庄谋似笑非笑，“只是没想到那位纪小姐嘴里喜欢的人，竟然是顾总，而顾总似乎也对她很有意思。”
　　“庄谋。”顾筠的语气严肃起来，“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当然，我很明白我们的婚姻只是一桩交易。”庄谋道，“不过现在我想提醒顾总，我们婚期计划在三个月后，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顾筠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一时忘记出声。
　　庄谋接着道：“我就是想询问顾总一句，这桩婚事，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为什么不？”顾筠反问。
　　她看了一眼日历：“我记得下个月中旬，是你的生日？”
　　“能被顾总记住，是我的荣幸。”
　　不知为什么，庄谋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毕竟任谁的猎物被未婚妻抢走，都不会太好受。
　　“那就定在那天公布我们的婚期。”顾筠道。
　　末了，她还是出声：“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我们的婚期，除了亲人以外，我不想多余的任何人知道。”
　　。
　　“姐姐？”纪瑶瑶伸手在顾筠眼前晃了晃，难得见她走神，“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嗯。”顾筠垂下眼帘，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敷衍，纪瑶瑶也不再客气，恃宠而骄：“我在问顾总，您见多识广，有没有和电影里画面差不多的度假景区？”
　　没想到顾筠并未在意她的夹枪带棍，转而问道：“你想去度假。”
　　“对呀。”纪瑶瑶道。
　　说到这里，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她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从去年开始，自己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现在家里的生意逐渐发展起来，又有林木照看着，周导的电影也顺利上映，自己是时候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散散心。
　　顾筠很快给出答案：“我在南太平洋上，有个小岛。”
　　……
　　纪瑶瑶是问她有没有什么景区，没想到顾筠倒是把自己的家底都给露出来了。
　　她瞪目结舌，只得傻傻点头：“哦。”
　　随后便说不出话来。
　　“等这段时间工作结束，下个月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纪瑶瑶瞬时活过来，她还没去过私人小岛。
　　幸福来得太突然，纪瑶瑶整个人都也有些晕乎乎的，她想也不想，双手揽住顾筠的脖颈凑上去亲了她一口：“姐姐，你真好。”
　　顾筠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揉了揉她的长发。
　　。
　　有了顾筠的许诺，接下来整整一个月，都在期待和顾筠前往小岛旅游这件事。
　　据顾筠说，她们可能会玩上半个月，纪瑶瑶收拾了两大箱子的衣服，有长裙，短裤，比基尼，还有各种各样的遮阳帽。
　　若不是醋醋太娇气容易应激，纪瑶瑶还真想将它一并带上，让它体会下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猫升天。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在网上搜了不少私人小岛玩耍的攻略，等到真正出行那天，纪瑶瑶才真真切切开了眼界。
　　装潢奢贵的私人飞机内有餐厅还有卧室，制作牛排的厨师来自法国米其林餐厅，手艺更是好得不得了。
　　纪瑶瑶品尝了一块入口即化的牛排，幸福地眯起眼睛。
　　只可惜无论在哪里，顾筠都还有工作要忙，纪瑶瑶只能自己品尝这份美食，以及欣赏窗外的美景，直到飞机抵达小岛。
　　从高空上去，这座南太平洋沿岸的小岛宛如一粒镶嵌在蓝色珠宝上的白色宝石，分外耀眼。
　　海浪轻抚白沙，椰子树随风招摇，绿树白沙，还有一望无际的蓝天碧海，一眼望去，几乎能将所有烦恼忘却。
　　此时此刻，纪瑶瑶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行李被管家安放在卧室内，纪瑶瑶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静静享受这一切就好。
　　除了管家外，照顾她们的还有一个当地叫做ana的渔民，因为是本地人，ana只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英文，不过也还算够用。
　　每天早上，ana会将在海洋上打捞的新鲜渔获送到厨房，在由管家烹饪出最新鲜的食材。
　　这里没有任何人打扰，就连一向爱拍照的纪瑶瑶都觉得，在这种地方玩手机，简直是对时间的浪费。
　　从一楼的楼梯下去，可以直通向泳池，而泳池正连接着无边无际的海洋。
　　一个人玩实在没劲，纪瑶瑶从水里游出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噔噔噔敲响顾筠书房的门：“姐姐，你还在忙吗？”
　　话音落地，眼前的房间门被打开，顾筠出现在眼前。
　　她挂断刚结束的电话，看向纪瑶瑶：“有事？”
　　和纪瑶瑶相比，顾筠对这里的景色显然要淡定得多，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工作。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处于兴奋中的纪瑶瑶没有察觉到顾筠淡淡的不悦，拉住她的手，“我们出去划船，怎么样？”
　　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纪瑶瑶早就想试试在海上划船是什么感觉了，可是她一个人玩多不得劲。
　　顾筠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她点头道：“你先等等，我换身衣服就来。”
　　纪瑶瑶也没闲着，先跑下楼让ana将那艘停泊在礁岸边的小船划到栈桥这头来。
　　小船被蓝白相间的油漆涂过，与蓝天白云的景色正好相衬。
　　顾筠换了身长裙，这才上船。
　　头顶是有飞鸟飞过的蓝天，船底下的海蓝得透明，船影落在白沙上，海中珊瑚摇曳。
　　她们就像是在空中飘浮。
　　纪瑶瑶很是兴奋，一手拿着船桨，另一手掬起一捧海水。
　　她尝了尝，瞬间皱起眉头：“呸，又苦又咸！”
　　对面座位上，传来顾筠的轻笑。
　　纪瑶瑶自觉丢人，不肯咽下这口气，这些日子她的胆子是越发嚣张，皱起鼻头埋怨道：“姐姐好过分。”
　　“是吗？”顾筠凑近了些，唇瓣落在她的唇上。
　　这份苦涩便在双唇辗转间，被勾进了顾筠的口腔，她眉头也随之微微一皱。
　　纪瑶瑶一时失神，躲也不是，继续吻下去也不是。
　　直到顾筠离开自己的唇瓣，她道：“这下算是公平了？”
　　纪瑶瑶下意识舔了舔唇：“算是吧。”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顾筠，而是看水里的小鱼和海龟。
　　天气真好，在这种纯天然的景色之间，纪瑶瑶突然觉得往日的种种辛苦简直是庸人作茧自缚。
　　她心头念想不禁脱口而出：“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顾筠心头像是被什么敲了下：“你喜欢的话，当然可以。”
　　“你呢？”纪瑶瑶问道，“要是姐姐在这里才有意思，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也不行。”
　　顾筠不说话了，定定看着她。
　　然而她总是看不出来，纪瑶瑶说的这些讨好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是有心还是无意。
　　纪瑶瑶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又自言自语道：“况且，这里看着是世外桃源，不还是得靠钱支撑。”
　　譬如小岛上的小别墅，每天服务的管家和ana，要是没有钱的话，就只能自己搭草棚屋子住，自己去打捞鱼亲手做饭。
　　好像和顾筠一起这样过的话，也不是不行……
　　纪瑶瑶蓦地察觉，自己想的有些远，她将视线收回来，才发觉顾筠正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纪瑶瑶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正当她要问顾筠是不是她脸上有脏东西时，顾筠突然出声了：“纪瑶瑶。”
　　“嗯？”
　　“吻我。”
　　纪瑶瑶差点没被这两个字吓得从船上摔下去，她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顾筠，才意识到她不是在说笑。
　　虽然以前纪瑶瑶主动吻顾筠的时候并不少，可这样被要求着“主动”，总感觉怪怪的。
　　纪瑶瑶忘了动作，直到顾筠凑近她眼前：“不愿意吗？”
　　怎么可能不愿意，女人的唇瓣是好看的菱形，就像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纪瑶瑶生怕顾筠多想，忙凑上前吻过去。
　　然而很快，纪瑶瑶便发觉，顾筠要的不是一个吻那么简单。
　　顾筠明明躺在她的身下，却依旧像一个发号施令的女王，在她耳旁轻声说出那两个字。
　　纪瑶瑶脑海中霎时有什么炸开，顾筠竟然让她……
　　尽管无数次幻想过反攻这种事情，可突然在这种时候，两个人还露天席地地漂泊在海上，纪瑶瑶脑海中一片空白。
　　好在顾筠经验丰富地指导着她下一步该在什么，纪瑶瑶竟然逐渐找到了感觉。
　　即便是在这样的天气，顾筠的肌肤依旧很凉，像是没有热度般。
　　她的眸光同样很冷，可漆黑眸底下隐隐藏着别样热切。
　　像是一个着了魔的人，不顾一切要将自己献祭。
　　纪瑶瑶脑中回想着顾筠往日是怎么对自己的，她沿着她的脖颈吻上去，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带一个易碎品。
　　海面吹来温热的风，纪瑶瑶掌心也逐渐湿润。
　　二人都很清楚，那不单单是汗水。
　　顾筠闭上眼，又冷不丁睁开眼
　　“疼。”
　　纪瑶瑶没想到这样的词，竟然会是从顾筠嘴里发出来的，她浑身像是被点燃一般，茫然不知所措地停下手：“哦哦，抱歉。”
　　顾筠抬眸看着她：“继续。”
　　“可是你……”纪瑶瑶又想起方才她说过的那个疼字。
　　“没有关系。”顾筠的嗓音带着蛊惑，“纪瑶瑶，你不是喜欢我吗？”
　　“喜欢我，就应该让我快乐。”
　　小船重新在海面上摇晃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顾筠再没有说半句话，只是偶尔从她的嗓间溢出几声低吟，以及从她紧皱的眉头间可以看出来，她对纪瑶瑶技术的不满意。
　　纪瑶瑶也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早知道她应该练练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索性抽开了手，吻细细密密地向下落去，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来。
　　诚然，顾筠的肌肤虽然冷，但实在很香。
　　不是被香水浸泡出来的气息，而是她自己的体香。
　　若不是亲口品尝到，纪瑶瑶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有些流连忘返，正逐渐找到乐趣的时候，身下的人突然动了。
　　天旋地转间，二人换了个姿势。
　　这下，轮到纪瑶瑶仰着头看向顾筠，眨巴的眼里展露着无辜。
　　紧接着，顾筠吻住了她的唇。
　　唇瓣相互辗转，顾筠品尝到了自己的气息。
　　滋味很不错，但更美味的是纪瑶瑶。
　　…………


第62章 黑号
　　南太平洋阳光炽热，晒得人头晕脑胀，浑浑噩噩似在梦中，那些海面上随波荡漾的波光粼粼也亮得刺眼，化作了金织的美梦。
　　小船在栈桥边靠岸时，纪瑶瑶仍晕晕乎乎的，许久没回过神来。
　　顾筠先上了岸，将缆绳系在木桩上，朝纪瑶瑶伸出手。
　　脑海中一片空白，纪瑶瑶顺从地将手搭在她掌心。
　　随着她起身上岸的动作，小船在水面上左右摇晃，纪瑶瑶急忙踩上地面，身体不经意向前扑去，撞进了顾筠怀中。
　　直到被顾筠揽紧的那一刻，纪瑶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发生过什么。
　　她们前所未有地亲密无间。
　　纪瑶瑶脸上露出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傻笑，尽管滴酒未沾，她却像是个喝醉了的人，顺势黏在顾筠身上，半天也站不稳。
　　顾筠任她这样依赖着，什么都没说。
　　后来二人索性坐倒在栈桥的木板上，依偎着看海面上的日落。
　　管家贴心地送来红葡萄酒，斟在玻璃杯中，供二人小口品尝。
　　在夕阳底下，被擦得纤尘不染的杯壁都被渡上一层金光，天边那些厚厚的云层更不例外。
　　渐渐的，金光晕开，像是被打翻的葡萄酒混合了香槟，那种红并不热烈，却逐渐将整片天染成微醺过后的淡紫。
　　而在那云层中间，有一缕缕的光从高处垂落，落到远处深色的海面上，仿若圣迹降临人间。
　　顾筠自身后揽着纪瑶瑶的腰，在她耳畔解释这是丁达尔效应，寓意着光也可以被看见。
　　纪瑶瑶无心听她科普，只觉得顾筠呼在脖颈处的气息痒痒的，叫人止不住想笑。
　　她稍稍侧开了些，伸出左右手，食指指尖与大拇指指尖相抵，比出了一个相框的形状，将这副美景框进来。
　　一只，两只，三只……成群结队的海鸥不经意入镜，又扬翅远去。
　　那一轮红日离海岸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了。
　　它沉入了海底。
　　换作漫天星光登场。
　　海浪在这夜里便更加肆无忌惮，一波又一浪地朝着岸边扑打而来，身后是岛上别墅里亮起的灯光，在这微光的照映下，黑黢黢的海面上隐约可见波浪，伴随着哗哗水声，就好像她们并非置身一座小岛，而是乘坐在宽阔无际的鲸背上，向日落的方向前进。
　　前进，抛下陆地上的一切。
　　海浪没有停歇，不知过了多久，顾筠捏了捏纪瑶瑶有些发凉的手：“该回屋了，不冷么？”
　　纪瑶瑶摇头，也些舍不得回去。
　　和顾筠在一起，叫她看一辈子的大海和日落都不厌倦，吹多久的海风都不会冷。
　　只是纪瑶瑶今天说了太多腻歪话，于是她将这句话藏进了自己心里。
　　没关系，纪瑶瑶心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
　　然而纪瑶瑶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她就没有找到顾筠的踪影。
　　明明昨夜二人是同床共眠，猛然睁眼之时纪瑶瑶却没有看见身边人。
　　她原以为顾筠在书房，结果书房门打开，也是空荡荡的，只有海风吹拂着白纱窗帘，空无一字的打印纸被吹落得铺满了地板。
　　这般随意不像是顾筠的作风，纪瑶瑶顾不得将纸张拾好，她匆匆下楼，在楼梯上便开始大声道：“管家，你看见顾小姐了吗？”
　　这时管家正将餐桌上顾筠平时坐的那个位置的餐盘和刀叉收起来，听见纪瑶瑶的声音，他先是站直了腰：“纪小姐。”
　　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顾小姐今天突然有事，恐怕要回国一趟。”
　　“走了？”纪瑶瑶所有的神色都愣在脸上，“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
　　“顾小姐是在十分钟前刚离开的，她让我不要打扰您。”
　　管家话音刚落，纪瑶瑶便听见窗外传来机器嗡鸣声。
　　她很快反应过来，那是直升飞机即将启动之时，螺旋桨飞速旋转热机的动静。
　　顾筠的直升飞机就停在这座小岛的另外一头，纪瑶瑶面色一喜，忙不迭跑出门去。
　　平坦的岛面，纪瑶瑶一眼看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影子，在她刚要登机前，纪瑶瑶赤足踩在沙地上，边向前奔跑边大声喊道：“顾筠！”
　　或是螺旋桨的声音太大，或是别的原因，顾筠没有回过头来。
　　风声猎猎作响，吹得她身上的衬衫紧贴肌肤。
　　纪瑶瑶远远看着，突然发觉原本就纤细的顾筠似乎这段日子更瘦了不少。
　　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沙地上。
　　正在这时，刚要进入机舱的顾筠不知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朝小屋的方向看过来。
　　纪瑶瑶抓紧机会，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次，顾筠瞧见了她。
　　少女身上穿的还是蕾丝睡裙，她逆着身后初升的朝阳，沐浴在晨光中，提起裙摆向自己飞奔而来。
　　无法抉择是前进或后退，顾筠便站在原地。
　　不知为何，顾筠莫名想起童话故事里海的女儿，好像纪瑶瑶跑着跑着，也会化作泡沫消失不见。
　　幸好转眼之间，纪瑶瑶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顾筠跟前，她上气不接下气，为了让顾筠听见，还不得不大声问道：“你、你怎么突然就要走……”
　　纪瑶瑶话音未落，便被顾筠一言不发地用力抱入怀中。
　　隔着薄纱睡裙，她感受到顾筠的温热的体温，纪瑶瑶的语气不由得软下来：“好啦，我也不是故意要怪你，只是你走之前总得要跟我说一声呀。”
　　“是我的错，抱歉。”顾筠这才将人松开，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纪瑶瑶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在沙地里跌了一跤，波浪卷长发里都是沙子，就连脸上肯定也沾了灰。
　　她顿时别过脸去，支支吾吾道：“你、你别管，反正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要忙就去忙好了。”
　　“不急这一时。”顾筠说着，指腹揩净纪瑶瑶脸上的灰，指尖动作轻柔地将她发丝间的沙砾剔出来。
　　纪瑶瑶没出息地红了脸，这才恋恋不舍地问道：“真的现在就要走吗？”
　　“嗯，只是临时突然有事。”顾筠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光彩。
　　“那你还回不回来了？”纪瑶瑶揽住她的腰，“你要是不回来，干脆带我一起走得了，我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
　　顾筠身形一僵，她闭了闭眼，不动声色道：“等这两天忙完我会再回来的，你乖乖待着就好。”
　　“那就好。”纪瑶瑶心花怒放，她踮起脚，在顾筠唇瓣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风吹起了顾筠的长发，她唇角勾起，难得笑了下：“好，你等我回来。”
　　。
　　等顾筠一走，纪瑶瑶才发觉，一个人在孤岛上待着的时间，比想象中难捱。
　　尽管才过去一个上午，她却已经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
　　蓝汪汪的海看来看去都是那个样儿，海鸥在屋顶上喳喳吵得响，纪瑶瑶在纯白的床单上翻来覆去也没有困意，不知不觉间，她叹的气将整个卧室填满。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伤感什么，就当是一个人免费度假了，顾筠说过她还会回来的。
　　纪瑶瑶双手拍拍脸颊，长呼一口气，决定就这样坐着瞎等也不是办法，自己总得主动找点乐趣。
　　她走出门，一个人在栈桥上昨天二人待过的位置躺了会儿，就叫来ann，叫他划船带自己到岸上的城镇去逛一逛。
　　离小岛最近的海岸虽然是有个几十万人口的城镇，但因为旅游业发达的缘故十分繁华，宽阔干净的街道被树荫遮蔽，走在街上丝毫感觉不到热意。
　　纪瑶瑶在ann的带领下，逛了当地的博物馆和寺庙，在商场里逛了一圈，买了些当地的特产，最后在酒吧里小酌了几杯。
　　尽管是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的纪瑶瑶在酒吧里依旧招来不少搭讪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的金发碧眼，也和她一样的国人，不过纪瑶瑶一视同仁，唇角含着轻笑拒绝：“抱歉，我已经有恋人了。”
　　任那些人巧舌如簧，她都无动于衷，只喝她自己的酒。
　　一个人在陌生的城镇走走停停，倒也别有一番乐趣，等到夜幕四垂的时候，纪瑶瑶才回到岛上。
　　啊……
　　一回到别墅，她重重往床上一躺。
　　果然人只有累起来才不会东想西想，纪瑶瑶久违地打开p图软件，将今天在城市里拍的景色挑选出最中意的十几张，裁剪加滤镜再拼接，制作成旅游的plog准备发到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配文当然尽量看起来云淡风轻，不过这一次纪瑶瑶在文案最后加了好几个小心心的emoji。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情好极了。
　　偏偏有人要破坏纪瑶瑶这份好心情，一水儿“姐姐好美”“景色真不错，姐姐是出国旅游了吗？”“看电影来的，以后我就是姐姐的配音粉”的好评中间，偏偏有那么不和谐的声音，比如
　　“鸡瑶瑶这是又陪哪个金主出游了？”
　　纪瑶瑶眉头皱起，定睛一看，说出这句评论的号id名叫“鸡姐扒皮”，就连头像，也是不知道在纪瑶瑶哪个视频里截出来的“丑图”。
　　当网红这么多年，纪瑶瑶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黑粉也不是没见过，然而这种专门的黑号，她还是头一次见。
　　纪瑶瑶点进这个id，放大头像看了下，
　　哪里丑了，她笑得表情这么崩，不照样连双下巴都没有，顶多看起来憨了点。
　　这人的微博里，全是关于纪瑶瑶所谓的“黑料”，置顶的长微博更是义愤填膺，怒斥纪瑶瑶的黑历史譬如她早年在电影学院就勾三搭四，专门挑富二代当男朋友。
　　比如纪瑶瑶当初的那个女主戏，是靠潜规则才拿到的。
　　又说她早年是丑女一个，现在全靠整容和p图装白富美。
　　所谓的证据，便是论坛里那些捕风捉影的爆料截图，爆料人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来的所谓高中同学或大学同学。
　　而这个黑号，竟然有三千多的粉丝，几乎每条抹黑纪瑶瑶的微博下面，都有十多人附和，用词同样不堪入目。
　　这样没由来的恶意，纪瑶瑶早就习以为常，往往都是忽略过去。
　　毕竟用她妈的话来说，听蝲蝲蛄叫还能不种庄稼了吗？
　　可没有伤害性的蝲蝲蛄叫和得狂犬病的狗叫是两码事，纪瑶瑶才不想忍受这些平白无故的攻击，她打开微信给经纪人发消息：“小罗，咱们公司有法务吧？”
　　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小罗回消息很快：“有的姐，你遇上什么事了吗？”
　　“不算什么大事。”纪瑶瑶将黑号界面截图给小罗，“这个，让公司帮忙联系一下，如果它能够删除所有内容再销号我就既往不咎，如果再发这些东西，那就只能律师函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纪瑶瑶：律师函警告！


第63章 起风
　　身为当前整个公司最红的网红，纪瑶瑶一声令下，小罗便麻溜地通知法务去联系黑号了，并且让她放心，保证二十四小时内再也见不到这个黑号。
　　大家都是拿钱办事，法务尽职尽责，第一时间私信黑号，发出了警告。
　　可黑号的主人哪舍得销号，别看她这个号只有三千多粉丝，但不少人日常会偷偷摸摸来看一眼，几乎每条微博都有至少上万的阅读量。
　　她借机开通了共享计划，顺便接接美瞳算命a货这类的三无广告，每个月赚的广告费都够大学里的生活费。
　　再说平时来自纪瑶瑶粉丝的辱骂和警告也不是没有过，黑号早就习惯了各种“大风大浪”，根本没把律师的警告当回事，把自己这个账号当做会下金蛋的金鹅，死死抱住舍不得撒手。
　　况且，在互联网上一呼百应的感觉着实让人着迷，就算没有利益，黑号的主人某个大学里的普通大三学生，也不可能会轻易道歉销号。
　　但她没想到的是，纪瑶瑶这次是来真的。
　　周五晚上，没有课的女生正坐在宿舍，开着外放异常激烈地峡谷鏖战，嘴里对小学生队友骂骂咧咧时，突然收到一个陌生来电。
　　游戏突然被打断，无异于火上浇油，女生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继续打游戏，谁知对方依旧不停休地打过来。
　　一个没留神，她被埋伏在草丛的敌方妲己一套大招带走，女生气得将手机往桌上一摔，几秒后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谁呀？！”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原本气焰嚣张的她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下来，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哭腔里带着颤音：“我、我不是……你们凭什么这样……”
　　此时此刻，纪瑶瑶的律师将起诉的消息通知到位，没有再听她语无伦次的辩解和指责，挂断了电话。
　　。
　　北京时间，早上五点整，夏柚准时睁开眼，从床上醒过来。
　　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微光之中，夏柚抓起手机看了眼，顿时恨恨地长叹了一口气果然，从国外那个规矩森严的学院回来后，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五点准时起床的习惯还没改过来。
　　一切都是拜纪瑶瑶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所赐，夏柚一想起她就恨得牙痒痒。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拿着手机先玩一会儿。
　　打开微博，夏柚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昨天一夜过去，平时不算热闹纪瑶瑶的黑粉群竟然有了999条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个群是夏柚前段日子刚加上的，那个时候她从国外刚结束学习回来，铺天盖地的就是纪瑶瑶的消息，什么她配音的电影票房过十亿啦，再比如她和周清韵的绯闻，夏柚想不看见都难。
　　她万万没想到与世隔绝了半年，纪瑶瑶非但没有露出狐狸尾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反而还越过越好，受到更多人追捧。
　　过了大半年苦行僧一样生活的夏柚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她在互联网上孜孜不倦地寻找憎恶纪瑶瑶的同道中人。
　　别说，还真让她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个黑粉群，夏柚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加入了该群。
　　尽管很少发言说什么，但只要看到群友们激情昂扬地对纪瑶瑶口诛笔伐，夏柚心中便一阵畅快。
　　只是平时一晚上也没这么多聊天消息呀，夏柚迫不及待地点开记录，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群里并非往日的阴阳怪气，更多是义愤填膺，黑粉们你一言我一语：
　　“不是，她凭什么告你，有点臭钱就了不起呀？”
　　“对呀，不过就说了她几句不好听的，就要发律师函，真拿自己当根葱？”
　　“微博号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想说什么，不是言论自由吗？”
　　“可是我问了下学法的同学，要是法院受理了的话，很可能她很胜诉。”
　　“受害人”弱弱道，“怎么办呀？我还在读大学，我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得了，到时候我考研考公还有入党肯定都会受到影响的……”
　　“别怕，我们帮你去论坛发帖，让网友来评理，到时候一人一句话，就不信她告得过来。”
　　“可最近论坛不都被禁止评论了吗？你发帖也没人回复，万一讨论不起来怎么办？”
　　……
　　夏柚大致将这些消息回顾了遍，终于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了纪瑶瑶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将黑粉给告了？
　　半年前被纪瑶瑶各种对付的回忆瞬间涌入夏柚脑海，此时此刻，她顾不得仔细看那位黑粉的信息，只觉得火气往上涌。
　　凭什么她纪瑶瑶一个靠脸吃饭的女人左右逢源，越来越得意，现在还敢随便发律师函起诉人家小姑娘，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夏柚算不上一个多么有正义感的人，但摊上纪瑶瑶做出这种事，她就不能不管。
　　反正这个点也睡不着，那她纪瑶瑶也就别想睡，夏柚翻出手机的通话记录。
　　在封闭学院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机会和谁通话，是以夏柚很快就翻到去年自己给纪瑶瑶打电话时的那个号码，她不假思索拨了过去。
　　而此时南太平洋的小岛，已经是慵懒的午后，纪瑶瑶正在室内游泳池泡着，听见铃声响起，她缓缓走出泳池，就这样穿着比基尼走到手机旁边：“喂？”
　　宛转的嗓音里水汽氤氲，隔着电话，都像是在刻意往耳蜗里钻。
　　夏柚心莫名颤了下，来势汹汹都被这柔意摧垮，一时忘记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纪瑶瑶继续问。
　　夏柚这才如梦初醒，在莫名的恼意下，她像一只炸毛的猫，提高了音量：“纪瑶瑶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不清楚吗？”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纪瑶瑶足足过了十多秒才想起是谁。
　　此时夏柚话已经说到一大半：“你这种无恶不作的女人，怎么好意思给别人发律师函的，真是不知羞耻……”
　　“夏柚。”纪瑶瑶嗓音骤然一冷，“你是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没地方发疯是吧？”
　　被她劈头盖脸的这一骂，夏柚愣住了：“纪瑶瑶，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是听得很清楚吗？”反正闲来无事，纪瑶瑶没有直接挂断电话，索性躺倒在长椅上回怼起来，“我愿意告谁，爱告谁，跟你没半分钱关系，既然你这么好心，干脆去替人家请个好律师不就行了，反正你们夏家也不差这点儿钱。”
　　“你……”夏柚气得说不出话，“你不要脸！”
　　纪瑶瑶笑出了声，她挑了下眉头：“你这词汇量怎么和小学生一样？在国外待了半年英语学得如何？来，不要脸用英语再说一遍。”
　　和这半年经历各种磨难的纪瑶瑶相比，夏柚的表达能力真是相形见绌得可怜，她气得口不择言：“纪瑶瑶，你不就是傍上了顾家姐姐吗？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要脸的第三者，你知不知道顾姐姐马上就要宣布她和庄哥的婚期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小人得势？”
　　她一说出口，便感知到电话那头突然的沉默。
　　纪瑶瑶漫不经心的笑一时凝在脸上，甚至忘记收起来，仿佛表情幅度再大一点，她脸上的笑就会变成一副面具，轻飘飘地脱落下来。
　　“夏柚。”她轻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柚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不该说的东西，毕竟顾斐然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特意提醒过顾筠不让外人知道。
　　她心虚地没有出声，在纪瑶瑶的追问下，才凶巴巴地说了句：“纪瑶瑶，你活该！”
　　说完，夏柚挂断了电话。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纪瑶瑶甚至不用将这些日子顾筠的异常串联起来，摆在她眼前是一道已经写好了解题步骤的数学题，答案呼之欲出。
　　纪瑶瑶猛地一下站起来，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她的衣服、手机、ipad、各种各样的护肤品，纪瑶瑶将它们全都扔在床上，出门在楼上大声道：“管家，管家，我的箱子在哪里？”
　　管家闻声不紧不慢地上楼，此时此刻纪瑶瑶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她胡乱地套上衣裤，甚至连头上的湿发都来不及擦一擦。
　　“纪小姐。”管家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我要回去。”纪瑶瑶扭过头来，“我的行李箱呢？你放在哪儿了？”
　　管家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就像是刚从外面淋了一场雨回来。
　　可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
　　管家无法忽视她的异样：“请问您怎么了？是有不舒服吗？”
　　“我要回去。”纪瑶瑶嘴里呢喃着，她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又似没听到，视线没有焦距地回答，“我很好，你去把我的箱子拿来。”
　　管家只好照着她的吩咐做，从储物间里取出纪瑶瑶的箱子。
　　“您提前回去，需要通知顾小姐一声吗？”他耐心地问道。
　　“不用。”
　　纪瑶瑶头也没抬，胡乱将所有行李塞进箱子里，然后托着它匆匆朝楼下走去。
　　管家见状，忙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帮忙提。
　　停在岛上的直升机被顾筠乘走，纪瑶瑶要想回国，只能先靠岸去当地的城市搭乘飞机，可ann此时出去捕鱼，海上等不到信号，他们只能耐心地在栈头等ann回来。
　　纪瑶瑶看起来虽仍是失魂落魄，此刻却冷静了许多，她扭头对管家道：“我离开回国的事，你不要告诉顾筠。”
　　“可是纪小姐……”
　　“答应我。”
　　“好。”
　　远处的地平线上，似是出现了一艘小船，是ann回来了。
　　他有着当地人皆有的黝黑肌肤和健壮体魄，因为语言不通和肤色的缘故，有时候纪瑶瑶总觉得ann就像一个大只的动物，而非活在社会里的人类。
　　可此时此刻，她竟莫名有些羡慕起这只大动物，总能带着渔获满载而归。
　　海上不知何时起了风，浪被拍打在礁石上，又击碎成白色的泡沫。
　　神秘而美丽的海洋，从来都不止有温情。
　　纪瑶瑶早该知道的。


第64章 破碎
　　从云端降落川流不息的城市，从回程的飞机，再到出租车上，纪瑶瑶不停地想象她见到顾筠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看到自己突然回来，她会不会很惊讶？
　　会笑着承认和庄谋的婚事吗，还是矢口否认？
　　会不会装作二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活在她那光彩照人，如同幻梦般灯火辉煌的世界？
　　再譬如这只是一场误会，顾筠根本没要宣布她和庄谋的婚期，她会笑着给自己一个拥抱……
　　纪瑶瑶脑补了一万种相见时的可能，到头来却被安保拦在了门外：“不好意思小姐，请问你有庄先生的邀请函吗？”
　　“我……”知道顾筠会出现在这里都是纪瑶瑶好不容易拜托唐若云打听来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有邀请函。
　　这么多年，纪瑶瑶凭借美色在各种上流场所出入畅通无阻，这一次她打起精神故技重施，脸上浮现勉强的笑容：“不好意思，邀请函我忘记带了，可这次晚宴是庄先生亲自邀请我的……”
　　“抱歉。”保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只是冰冷地打断她的话，“小姐，没有邀请函，我们是不可能放你进去的。”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的确姿色过人，保镖心头想着。
　　可是这样的女人他们见得太多，大多是为了攀附权贵编出各种拙劣的谎言，混进各种各样的宴会。
　　她们是富人宴席上不可或缺的调味剂，是以保镖向来睁一只闭一只眼，就放眼前这种人进去了。
　　可这次雇主特意叮嘱过，不能让任何没有邀请函的人进入晚宴，他就必须照规矩办事，任凭纪瑶瑶怎么说，也无动于衷。
　　纪瑶瑶更不可能离开，正当她嘴皮子都要说干，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放这位小姐进去。”
　　“顾先生？”保镖有些诧异地看向走过来的顾斐然，“可是……”
　　“没什么可是。”身为顾筠的亲弟弟，顾斐然当然用不着邀请函，直接刷脸入场，他走到纪瑶瑶身旁，“她是我带来的人，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保镖见状侧开身子，微微屈身做出邀请的姿势，放两人进去。
　　酒店是传统的中国风设计，环境分外雅致。
　　小桥流水，宫灯精致，就连暗夜空气中浮动着的栀子淡淡花香也是如此沁人心脾。
　　然而纪瑶瑶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美景，她不紧不慢地走在顾斐然身旁，小声道：“多谢。”
　　“不用谢我。”顾斐然皱了下眉头，“我只是不想看在你站在门口，毁了今天庄哥的生日。”
　　话不投机半句多，纪瑶瑶没有辩驳：“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说着，她大步从顾斐然身边离开，朝不远处光线明朗的宴厅走去。
　　“等等。”顾斐然叫住了她，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你来是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带你进去，让你彻底死心，以后也少缠着我姐姐不放，但你必须听我一会儿的吩咐。”
　　纪瑶瑶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来：“好。”
　　为了见上顾筠一面，纪瑶瑶别无他法。
　　片刻后，纪瑶瑶身着穿着服务员的黑色西装短裙，脚踩高跟鞋，手里端着红酒盘跟随一队人走出来，她们四散在大厅，来来回回为今天的贵宾服务。
　　这就是顾斐然想出来的办法，纪瑶瑶不能贸然出现在这种场合，否则会被顾筠发现，只有让她乔装打扮一番，再戴上服务员口罩，人多眼杂，想必顾筠也没机会注意到。
　　纪瑶瑶就这样心不在焉，在大厅内恍若游魂般走动着。
　　交响乐队正在表演，大号小号，小提琴和双簧管，以及长笛和管风琴一齐奏出和谐而不失欢愉的乐曲。
　　衣香鬓影，玻璃杯琥珀色的香槟盛出水晶灯的璀璨光芒，纪瑶瑶不远不近地瞧见顾筠的影子。
　　她身着一条黛色露肩长纱裙，挽着庄谋的胳膊，和他并肩走进来。
　　二人就像纪瑶瑶见过的一切在人前得体的夫妻，举止间昭示着他们是共同的利益体，距离不近不远，算不上亲密，但密不可分。
　　直到此刻，看着与来宾交谈的顾筠，纪瑶瑶发觉，自己似是从来没认识过她。
　　她的举止是那么得体，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大家族培育出来的落落大方，而在她身旁的庄谋衣冠楚楚，任谁看了也要夸上一句郎才女貌。
　　对于这样的赞美，二人皆是没有反驳。
　　纪瑶瑶明知自己此时不该被顾筠发现，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装作有事与顾筠擦肩而过。
　　这时，与二人交谈的女人开口：“听你妈说，今天晚上你们就要宣布结婚的日子是吗？哎呀，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得把我家儿子从国外叫回来参加，让他看看同龄人都在干什么……”
　　“伯母说笑了，不过到时候我和小筠的婚礼，您可一定要来。”庄谋不紧不慢道。
　　纪瑶瑶似乎用余光瞥见，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筠点了下头以示认可。
　　她就像人世间所有即将为人妻的女性，站在丈夫身旁，顺从他的话点头或是微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啪嗒
　　纪瑶瑶听见有什么东西清脆地碎了。
　　哦，原来是她手中托盘里被人随意放在边缘的空玻璃杯。
　　它碎得很好看，一片一片的，站着残留在杯壁上的葡萄酒，就像是某种鲜红的液体。
　　周围的人循声望过来，纪瑶瑶如梦初醒，忙不迭扮演自己当前的角色，俯身拾起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这时主管已经闻声走过来，他边小声斥责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去拿吸尘器来收拾干净？”
　　又向来客赔笑道：“不好意思，一点小状况，大家继续，不必放在心上。”
　　管弦乐继续奏响，大厅内恢复了祥和愉悦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香氛气息。
　　顾筠蓦地侧过头，看向仓皇离开的那个背影，不由得眉头轻皱。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庄谋做出一个未婚夫应有的关心。
　　“没什么。”顾筠回过头来，忽略心头那一丝不安。
　　她怎么会觉得那个服务员像是纪瑶瑶呢，此刻她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海岛自由自在才对。
　　想起纪瑶瑶，顾筠无意识垂下眼帘，久久没有出声。
　　大厅内中央空调的冷气很足，可顾筠却莫名觉得有些闷，她将酒杯放到一旁：“我出去散散气，你有事叫人来找我。”
　　说着，顾筠朝外面走进去。
　　庄谋不知想到什么，跟着走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耳边顿时少了那些嘈杂的声音，直到没有人的地方顾筠才停下了脚步。
　　“你看起来有心事。”庄谋道。
　　顾筠掩住眼底的戾气，回过头看向庄谋：“这么没有其他人，我想你用不着装出一副好未婚夫的模样。”
　　“好吧。”庄谋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不过我只是想提醒顾总，我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马上就要宣布，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我很清楚。”顾筠目光冷冷地同他对视，“那我也不得不提醒庄先生一句，婚前的协议说得很清楚，你我各取所需，互不干涉，都是合同上谈好的内容。”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彼此对峙，都没有出声。
　　这时，花园后面的草丛里响起一阵窸窣动静。
　　这种花园的角落，不应该还有其他人出现。
　　“谁？”
　　顾筠扭过头，目光中多了一丝戒备。
　　那阵动静立马停下来，似是刻意想要装作什么没发生般。
　　“出来。”顾筠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否则我马上叫保镖。”
　　一阵短暂的沉默，花丛后的人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的是服务员的套装，一张脸在灯下却是二人俱熟悉的。
　　“是我。”纪瑶瑶脸色苍白，眸中波光隐约有颤意。
　　她轻声问道：“姐姐要叫保镖吗？”


第65章 撕裂
　　灯下花萼相辉，不经意出现在此处的纪瑶瑶面色如同白纸，树影斑驳落在她的脸颊上，叫人无法将她的面容看得真切。
　　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顾筠，仿佛一眨眼这个人就会从跟前消失。
　　庄谋挑了下眉头，留下一句“我在大厅等你”后，便识相地离开。
　　草丛里蛩音如织，最终还是顾筠沉声打破了僵局：“什么时候回来的？”
　　“姐姐很意外吗？”纪瑶瑶唇角勾了勾，“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的模样，似是在问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
　　眸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漆黑。
　　顾筠下意识要否认，要解释些什么。
　　她张了张唇瓣，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没有任何解释，她骗了纪瑶瑶，试图瞒住她自己的婚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她即将和旁人成婚，也是无法辩解的未来。
　　顾筠眼帘一垂，视线被纪瑶瑶垂在身侧的右手吸引。
　　本该白皙细嫩的指尖，不知何时沁出一抹红得刺眼的鲜血。
　　联想到片刻前大厅里摔碎的那盏玻璃杯，顾筠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拉起纪瑶瑶的手。
　　“放开。”纪瑶瑶提高了音量，“我怎么样与你无关，顾筠，你有什么资格来关心我？”
　　顾筠抿紧唇，无法回答她的话，只是绕过大厅，将人带上二楼的休息室，吩咐助理送医药箱过来。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纪瑶瑶背对着她，语气里不无讥讽：“庄总的生日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吧？顾总难不成想缺席？”
　　还没等到顾筠回答，房门被敲响：“顾总，东西拿来了。”
　　推开房门，李薇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纪瑶瑶，顿时愣在原地，瞪大眼忘记表情管理。
　　顾筠与纪瑶瑶的关系，她是知道的，可眼下这状况，莫非瑶瑶是打算在庄总的生日宴上大闹一场？那可如何是好？
　　还不等李薇想清楚，顾筠已经接过医药箱，关上了门。
　　她将箱子放在茶几上，从里面取出纱布和酒精，转向坐在沙发上的纪瑶瑶跟前：“先把你的伤口包扎好再说。”
　　说着，顾筠单膝跪在纪瑶瑶脚边的地毯上，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手。
　　纪瑶瑶就这样看着她，连丝毫挣脱的打算都没有。
　　从南太平洋一路强撑到现在，已经耗光了她的所有力气。
　　纪瑶瑶只能疲倦地垂下眼，背靠在沙发上，眸中没有任何光彩，看着顾筠为自己处理伤口。
　　就连镊子从指尖的嫩肉里拔。出玻璃残渣，向来娇气的纪瑶瑶也一声轻哼都没发出。
　　反倒是顾筠微微蹙了下眉头，残渣被清除的瞬间，指尖沁出了更多鲜血，她来不及拿纱布清理，只是凭借最原始的反应，含住纪瑶瑶的手指，舌尖轻轻将鲜血舔干净。
　　异样温热的触感，纪瑶瑶长睫轻轻颤了下。
　　顾筠的动作很快，转眼之间已经换成酒精消毒，拿纱布将伤口缠上。
　　最后她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叠创口贴：“记得伤口愈合前不能碰水，要是嫌纱布麻烦，就勤换创口贴。”
　　温和的语气，恍惚间就像一切都还没被撕裂。
　　说完这番话，顾筠侧头朝窗外看了眼。
　　隔着玻璃，可以看见一楼大厅此时此刻的其乐融融，交响队奏乐结束，蛋糕马上就要推上来，身为女主角，顾筠必须出场。
　　她转过身
　　“姐姐！”
　　纪瑶瑶蓦地站起来，仓皇间打翻了面前的医药箱，各种针剂药片撒了一地。
　　她顾不得那么多，追上去在顾筠离开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为什么？你对庄谋分明没有感情的，不是吗？”
　　沉默半晌，顾筠没有完全回过头，只是低低侧头：“大家都是成年人，利益和感情应该分得开。”
　　灯光下她的侧影是如此精致，一如她说出的话语那般冰冷。
　　眼前之人如此陌生，纪瑶瑶抓住她的手不由得一松，却被顾筠顺势握紧。
　　她回过身来，敛目盯住纪瑶瑶，循循善诱的口吻：“瑶瑶，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
　　纪瑶瑶摇摇头，目光失神地喃喃道，“我只想要你和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纪瑶瑶语气里带上一丝哀求：“姐姐和我在一起不好吗？明明你也……”
　　紧握在一起的手陡然松开，泪眼朦胧中，纪瑶瑶听见顾筠轻声道：“抱歉。”
　　抱歉？
　　她何德何能，能从顾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纪瑶瑶仰起脸，硬生生将眼眶里湿湿的东西憋回去：“我知道了。”
　　她笑了笑：“没有关系。”
　　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自作自受，是她活该，怪不得旁人。
　　纪瑶瑶别过脸：“你走吧，放心，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顾筠脑海内嗡地一声，视线一片空白，她忘记该做什么反应。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什么计划，什么复仇，没有那么重要。
　　凭什么这世上就她不能随心所欲？
　　顾筠前所未有得生出一丝恨意，却不知该恨谁。
　　房间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门外响起李薇弱弱的声音：“顾总，马上就要切蛋糕了，庄总让我来找你……”
　　刹那间，顾筠被拉回了现实。
　　她抬起眸，看了纪瑶瑶最后一眼。
　　对方却并没有看她。
　　“我知道了。”顾筠回道。
　　临走之前，她没忘记将休息室的门带上。
　　顾筠行事向来得体，就连在此刻也不例外，她挺直腰背，恢复了人前的从容，在众人的注视中，从楼梯上缓缓扶着红木扶手走下去，走到庄谋身旁。
　　庄谋朝她伸出手，顾筠顺势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男人虚虚握住，和未婚妻并肩而立，恰合时宜地宣布了他们的婚期便定在下月二十六号的喜讯。
　　一时间，大厅里响起祝贺的掌声，以及亲友们的欢呼。
　　在这众星拱月中，唯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来自二楼房间的玻璃后面。
　　然而从始至终，顾筠没有抬起头朝楼上纪瑶瑶所在的方向看过一眼。
　　一眼也没有。


第66章 酒局
　　清晨，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纪瑶瑶艰难地在被褥间翻了个身，任由床毯从光洁的小腿间垂落，她趴在床上没有动静，像是一滩再也爬不起来的烂泥。
　　按响门铃的人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实木门被敲得咚咚咚地响，唐若云的声音随之响起：“纪瑶瑶，快点开门啊纪瑶瑶！”
　　这声音从客厅传来，明明很近，却又像隔得很远，恍若在梦中传来的一般，是以纪瑶瑶没有动。
　　直到唐若云亮出杀手锏：“纪瑶瑶，我知道你在家，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打电话让你妈亲自来……”
　　她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眼前的密码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
　　唐若云推门走进去，被关在门外的不满让她一改往日的高雅，皱着眉头埋怨：“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公司的事也不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死在家里了，这屋子里酒气怎么这么浓……”
　　唐若云话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刚过来开门的纪瑶瑶已经摇摇晃晃地仰面倒在沙发上，在她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有啤酒，果酒，白酒，还有从前纪瑶瑶珍藏舍不得喝的红酒。
　　这些酒瓶空空如也，在桌上八倒七歪地放着，鲜红的葡萄酒自桌面流淌，滴落在纯白羊绒地毯上，刺眼的红，看起来就跟凶案现场一样惨不忍睹。
　　唐若云上前确认了下，“被害人”纪瑶瑶还有气，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被人勾走了魂。
　　“纪瑶瑶”唐若云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扯坐起来，“你究竟怎么回事？中邪了？”
　　终于，纪瑶瑶睁开了眼睛，看着来人，她迷迷糊糊笑了下：“是老唐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你还给陌生人开门？”唐若云话音刚落，看到纪瑶瑶肿成核桃的双眼，她不由得一愣，动作松下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瑶瑶吸了吸鼻头，“昨晚熬夜回顾了遍忠犬八公，太感动了，真的太感动了……”
　　唐若云自是没有相信她的话，但也没拆穿：“你这消失都快一周了，就天天搁家里看电影？”
　　足足一周……
　　居然过去这么久了吗？纪瑶瑶神色不由得恍然。
　　却见唐若云从她的肩头捻起一缕发丝，面带嫌弃：“你看你这头发，都发油打结了，纪瑶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邋遢了？”
　　原本按照唐若云对纪瑶瑶的了解，自己都说出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奋起反驳，没想到纪瑶瑶却顺势又躺倒了，她眼也不眨，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没有辩驳来自唐若云的“羞辱”。
　　唐若云这才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她低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纪瑶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缓缓地将头别过来，像是盯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东西：“老唐，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
　　唐若云发现，和这种状况下的纪瑶瑶根本说不通，她再次将人从沙发上扯起来：“我不管你活着为了什么，你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指望着你吃饭，就必须打起精神好好干，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玩失踪，要不是有林木撑着，公司的线上业务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管他的，纪瑶瑶自暴自弃地想。
　　反正天塌下来又个高的顶着，就算公司真垮了，树倒猕猴散，这些人再去谋别的生计不就成了吗？
　　反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顾筠说得对，成年人的世界，应该把感情和利益分开……
　　等等，怎么又想起她了？
　　纪瑶瑶拼命晃了晃脑袋，想将这个人从脑海内晃出去。
　　这时，她已经被唐若云扯到洗手台前洗漱，纪瑶瑶冷不丁看到镜中的自己，动作蓦地僵住。
　　双眼红肿，眼底一片无情，长发贴着头皮垂下来，配上苍白的脸色，活像一只女鬼。
　　这哪还是曾经那个光彩照人的自己，纪瑶瑶被“女鬼”惊得发出一声惨叫。
　　尽管这些天已经逐渐习惯了镜中日渐消颓的自己，但有了唐若云这个大活人在旁边对照，纪瑶瑶才惊觉自己竟是堕落得不成人形。
　　她闭上眼，不忍再直视镜中一眼，让唐若云先出去，自己先洗个澡再说。
　　浴室内水汽氤氲，纪瑶瑶的每一寸肌肤，就像被雨水重新滋润的花朵，这才由冰冷的苍白转变成淡淡的粉白。
　　纪瑶瑶足足洗了近两个小时，将浑身上下都洗得干干净净，等她走出门，才发觉外面已经被唐若云收拾得焕然一新。
　　酒瓶被装进纸箱里放在门外，被弄脏的地毯在烘洗机内烘干，桌上的污浊也被擦得一干二净，扫地机重新启动，将地板上那些尘土吸得一干二净。
　　就连醋醋的猫砂，也被重新换上新的。
　　厨房里的砂锅咕嘟咕嘟响，里面冒出排骨汤的香气当然不是唐若云亲自做的，她不过是叫了个外卖，顺便放在锅里热一热。
　　窗明几净，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纪瑶瑶满足地喝了一口汤，空空如也的腹中终于有了温暖和充实感。
　　她满足地眯起眼，就像一只惬意的猫，终于活过来了。
　　唐若云这才放心，也跟着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嗯。”纪瑶瑶垂下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个没有问，一个没有说，等吃过饭，唐若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便离开了。
　　浑浑噩噩这么多天，纪瑶瑶也没什么睡意，她给手机充上电，这才发觉自己果然错过了许多事情。
　　譬如林木关于公司线上业绩的汇报，小罗又给她接了几个新商务，周清韵的电影票房破二十亿，打出文艺动漫不可多得的好成绩，并邀请她参加庆功宴。
　　消息是昨晚发来的，纪瑶瑶看了一眼庆功宴时间在两天后，还好自己没错过。
　　她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这样空虚无度的日子，总得找点事情打发了。
　　。
　　在等待庆功宴来临的两天里，纪瑶瑶一个人埋头在家做了很多事。
　　先是将房间卫生里里外外亲力亲为地打扫了一遍，又和林木商讨起未来线上销售的规划，顺便接下了小罗给自己联系的商务。
　　虽然说情场失意，但至少人生也不是全然黯淡的，她的事业稳中向好。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东边不亮西边亮，纪瑶瑶不无自嘲地想。
　　直到庆功宴前的两个小时，纪瑶瑶再度遇上了困难。
　　在她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的衣帽间里，所有的衣裙包包，还有珠宝首饰都是曾经顾筠赠给她的那些。
　　那时候纪瑶瑶满心欢喜，收下她的赠予，将它们恭恭敬敬地摆放在柜子里。
　　现在，这些高不可攀的奢饰品，都在对她发出喋喋的冷笑，叫纪瑶瑶无地自容。
　　她动作仓皇地将衣柜关上，然后找那些被压在箱底，属于自己的旧衣服出来。
　　可惜见过月亮的光芒之后，哪还有人会在乎萤火虫那不起眼的小光芒，那些旧的大众款，此刻纪瑶瑶自是再瞧不上眼，更不愿上身。
　　她想来想去，穿了件灰色t恤和牛仔裤，踩着帆布鞋，随意背上一个斜挎包出门了。
　　反正今天的主角应该是周清韵，她又何必抢风头。
　　况且这一身不比高跟鞋和长裙舒服多了？不用担心脚疼，也不必担心走光的问题。
　　纪瑶瑶颇为自得地想。
　　六月的城市算不上多热，只是空气里带着沉闷，乌色的云一层层地堆叠在天边，浓厚得日光照不透，狂风吹不散。
　　风雨欲来，但这丝毫不影响庆功宴上众人的好心情。
　　最高兴的莫属投资人，原本对一部偏文艺的电影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却收获这样的好成绩，赚得盆满钵满的老总们笑得合不拢嘴：“来，周导，这杯我以果汁代酒，咱们干了。”
　　“周导可真是后生可畏，年轻人前途无量，我也敬你一杯。”
　　“听说周导的下部电影已经有了计划……”
　　饶是周清韵向来拒人千里之外，此刻面上也带上一丝淡淡的笑，一一应下这些赞誉之词，以茶代酒和对方碰杯时，不忘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在看见纪瑶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周清韵放下手中的酒杯，对旁人轻声说了句“抱歉”，便起身迎上去。
　　“周导。”纪瑶瑶瞧见她，弯眸笑了。
　　前些日子纵酒过度的浮肿早就消失，此刻纪瑶瑶依旧笑靥如花。
　　“你来迟了。”周清韵轻声道。
　　对于自己的不准时行为，纪瑶瑶心知肚明，不过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围人多眼杂，纪瑶瑶凑近周清韵轻声道：“我临时想起给周导准备一份贺礼，在商场逛了一圈就来迟了，东西放在车上，等庆功宴结束了再给你。”
　　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皙脸颊，周清韵喉头动了动：“好。”
　　她引着纪瑶瑶入座，就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气氛活跃的庆功宴，桌上众人见到纪瑶瑶，少不得又是一顿夸。
　　谁叫人家虽然只是个小配音，但得周导青眼相加，地位自然与众不同。
　　况且纪瑶瑶生得好看，恭维美女这件事，是人发自本能就会做，也不磕碜。
　　没人不喜欢被夸，尤其是纪瑶瑶被夸起来时笑眼弯弯地感谢，唇角梨涡若隐若现，真叫人体会到什么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于是这帮子人越夸越起劲，不知是谁说了句：“难怪周导这么多年也不见谈恋爱，有纪小姐这样的朋友，谁还看得上外面那些丑男人，两个大美人在一起多赏眼。”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大家的反应也该是一笑了之。
　　不知为何，气氛却陡然冷下来，在场之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纪瑶瑶不明所以，只觉得后方传来一阵泠泠寒意。
　　她回过头去，才发觉这些人之所以不敢笑的原因竟是顾筠来了。
　　纪瑶瑶这才想起，顾筠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
　　也对，自己还是因为她才给电影配音的。
　　纪瑶瑶长睫颤了下，若无其事地回过头。
　　顾筠一来，气氛陡然冷了许多毕竟是顾氏集团的掌权人，其他人和她一比都只能算虾兵蟹将，算不得什么。
　　这位顾总在商场上向来不假辞色，哪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开什么玩笑，只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敬酒：“顾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来，我敬您一杯。”
　　顾筠瞥了一眼那盏酒，没有回应，只是垂下眼帘：“大家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这是本文顾总为数不多的装13时刻了，大家且看且珍惜。


第67章 祝福
　　顾筠冰冷的话语落在桌上，纪瑶瑶瞬间觉得，原本热腾腾的菜肴瞬间都凉下来。
　　她若无其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算温热的茶水，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近在咫尺的顾筠。
　　偏生全桌唯一的空位就在纪瑶瑶身旁，顾筠自己动手拉开椅背，坐了下来。
　　纪瑶瑶隐约闻见，她身上熟悉的雪松木气息。
　　香水味并不浓，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消散，萦绕在鼻尖。
　　桌上有人站出来打圆场：“没什么，顾总，咱们在这儿夸纪小姐长得漂亮呢，人美不说，嗓音还好听，多亏了她配音，不然这电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成绩。”
　　原本只是一句场面话，闻言，坐在纪瑶瑶身旁的顾筠蓦地侧过头来。
　　顾筠就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仔仔细细地将人看了一遍，轻声开口：“的确很美。”
　　嗓音……
　　顾筠早就有所领教。
　　动情的时候叫人恨不得和她死在一起，绝情的时候照样也能将人置之于死地。
　　她这一夸出口，满桌的人都惊了。
　　毕竟顾筠鲜少夸人，更别说对这么个小配音演员一本正经地夸人家长得好看了。
　　相熟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里透露出同一种意思顾总和这位纪小姐，别是有什么吧？
　　再有脑瓜子转得快的，已经在反思方才话语间有没有得罪纪瑶瑶了。
　　各种探究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投过来，叫纪瑶瑶犹如芒刺在背。
　　她捏紧手中的茶盏，语调尽量保持着平稳，扯出一个笑容：“顾总说笑了。”
　　“再美哪能比得上你这即将成婚的新娘子呢？你说是吧？”
　　此话一出，就如同一个深水炸。弹，将原本就暗波涌动的饭桌搅得个天翻地覆。
　　即便对顾筠和庄谋的婚事有所耳闻，但这些人并不清楚婚期已定的事实，现下由纪瑶瑶说起来，大家都是将信将疑。
　　纪瑶瑶笑靥如花，疑惑的口吻：“咦，原来大家都不知道吗？顾总和庄先生的婚期就定在下月，你们要是不信，顾总人就在这儿呢，可以问问她。”
　　有哪个不怕死的敢问顾筠，桌上之人纷纷噤声不言。
　　偏偏纪瑶瑶无所畏惧，扭头过去看她：“顾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庄先生的婚期是在下月二十六号，对吗？”
　　她视线坦荡，直刺刺地落到顾筠身上，等着她回答，就像一个纯真无瑕的孩子在等待糖果。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筠垂下眼帘：“没错。”
　　得到顾筠的承认，在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忙不迭举杯祝贺：“恭喜顾总，您和庄先生那可真是金玉良缘，天生一对。”
　　“是呀，不愧是天作之合，来，我先敬顾总一杯。”
　　……
　　庆功宴来的人不止这一桌，还有不少行业大佬，听到顾筠即将成婚的消息，纷纷凑过来道喜。
　　任凭顾筠面冷如寒冰，这些人也不见退缩
　　顾总到底是个小女儿家，搞不好这是在害羞了，但该表达的心意，自己可不能落下。
　　坐在顾筠身旁，纪瑶瑶指尖不觉掐进掌心，连肌肤沁血也未曾察觉。
　　她深吸一口气，将通红的眼眶内泪水逼了回去，猛地站起来。
　　纪瑶瑶没有去看顾筠是什么脸色，也端起一杯酒：“突然想起，那天有句话我忘记说了。”
　　热闹喜庆的氛围中，人声嘈杂，但纪瑶瑶一开口，现场霎时安静下来。
　　无他，顾总盯着这个小演员等她说下去，其他人哪还敢发出半点声音。
　　于是纪瑶瑶清脆的嗓音传入所有人耳中：“祝顾总和庄总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纪瑶瑶仰面将整杯酒喝下去。
　　辛辣的白酒一入喉，便顺着整个喉管燃烧起来，烧得五脏六腑都是钻心的疼，疼出了眼泪。
　　纪瑶瑶抹了一把眼角，笑着道：“不好意思，酒量不行，让顾总见笑了。”
　　“好！”不知是谁先起哄鼓掌，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忙着恭维顾筠的人不在少数，纪瑶瑶不一会儿，便退到了人群边缘。
　　她拎着包，回头看了一眼。
　　顾筠仍在那金碧辉煌的灯光底下，眉眼间带着淡淡的不耐烦，接受旁人的祝贺。
　　那处是花团锦簇，繁华永不落幕，一门之外的街道却早已下去滂泼大雨，电闪雷鸣，狂风吹乱了人身上的衣衫，折断伞骨，行人难以避免地落了满身的雨。
　　霓虹灯下，雨打风吹，一切都仓促起来。
　　唯余酒吧里的蓝调舒缓，舞池中灯红酒绿，各色的男男女女随意摇曳。
　　纪瑶瑶无心享受这浪漫的时刻，只是一杯又接着一杯饮酒，直到一只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
　　唐若云面色不善：“还记得你前几天怎么答应我的吗？纪瑶瑶，你怎么忘性这么大？”
　　“老唐……”纪瑶瑶动作迟钝地抬眸，“你来啦？”
　　“我不来让你喝死在这里？”唐若云语气已经带上恼意，她将酒杯远远放在一旁，“走，回去了。”
　　“回去？”
　　纪瑶瑶摇摇头，“我不回去。”
　　她不喜欢那个家，家里全是那个人送她的东西，纪瑶瑶扔都仍不完。
　　她伸出手，朝酒杯够过去：“让我再喝最后一杯……”
　　唐若云拦住她的手，不为所动：“纪瑶瑶，你要再这样，我就只能让保安把你扔出去了。”
　　纪瑶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嘴里喃喃着：“让我再喝一杯……”
　　“纪瑶瑶！”向来好脾气的唐若云终于怒不可遏，她端过那杯酒，重重往纪瑶瑶面前一放
　　冰块与玻璃杯壁清脆相击，深褐色的酒液随着惯性震了出来，几滴酒液溅在纪瑶瑶脸上，凉意叫她不由得一颤，听清唐若云努力克制的嗓音：“纪瑶瑶，想喝这杯酒可以，那你就别要我这个朋友。”
　　纪瑶瑶身形一僵，迟迟没有动弹。
　　好半天过去，她感觉到带着咸味眼泪流进自己唇中。
　　“凭什么？”纪瑶瑶嗓音带上一抹委屈，“你凭什么不让我喝酒？”
　　话一问出口，这些时日积累在心中所有的怨愤酸楚和不甘都像是找到了出口，纪瑶瑶整个人都开始抽噎：“我都这样了，还、还不让我喝。”
　　“你怎样了？”唐若云反问。
　　“我失恋了，我他妈失恋了你知道吗？”纪瑶瑶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
　　饶是如此，她如同困兽般的哀嚎被突然切换的摇滚乐掩盖，变得像是一出滑稽的默剧。
　　“老唐。”纪瑶瑶轻声道，“我失恋了……”
　　原来这就是被人玩。弄后再抛弃的滋味，纪瑶瑶心想，一定是老天爷看她以前太自以为是，才会派顾筠来惩罚自己。
　　真的好狠。
　　纪瑶瑶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唐若云的肩头。
　　就像少女时代，唐若云失去父亲的那个夜晚，她躺在纪瑶瑶的肩头。
　　唐若云将人抱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什么也没说。
　　等她察觉过来时，纪瑶瑶已经在她的肩上睡过去。
　　唐若云还是头一回看到纪瑶瑶哭成这样，她脸上粉底的痕迹全被泪水冲刷开，眼睛肿起来，眉头不安地紧蹙。
　　想不到纪瑶瑶也会有这样一天，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叫上保镖，将人扶出酒吧。


第68章 故事
　　宿醉的下场便是醒过来后头疼欲裂，纪瑶瑶瞪着眼看了天花板好久，才终于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卧室，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林木正坐在餐桌旁，面对电脑，不知在操作什么。
　　相比之下，林木要显得冷静许多，点头算是打招呼：“纪女士。”
　　“是唐小姐让我来照顾你的。”
　　“哦……”
　　纪瑶瑶隐约回忆起来，昨夜将醉酒的自己送回公寓后，唐若云一边替她擦脸，在她耳边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我看你还是工作太少，才有工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纪瑶瑶，你还当自己是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呐，成熟一点行不行……”
　　只是没想到唐若云这般的言出必行，今天就把林木这个尽职尽责的助理叫过来了。
　　照顾她是其次，恐怕就是想让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工作想不起其他的。
　　不愧是工作狂魔解决问题的思路。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在外人面前，纪瑶瑶还得打起精神示人，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笑着拿手比了一下林木的头顶，不无欣慰地用长辈的口吻道：“又长高了。”
　　林木并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而是直接摆出电脑：“这段时间，你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
　　纪瑶瑶看着这些文档，顿时头都大了。
　　她忙装作没有听见，扭头朝厨房走去：“好饿啊，我先吃点东西，小林你吃东西了没有，饿不饿？”
　　可惜无论她怎么逃避，该来的总会来的，慢吞吞地吃了一碗麦片，洗脸刷牙，又换了身居家服过后，饶是再不情愿，纪瑶瑶也没了推脱的理由，将林木带进书房讨论公司的事情。
　　好在林木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公司线上的销售额水涨船高，虽然是开业不久的新店，势头却很是红火，再加上纪瑶瑶和她团队的大力推广，在网上的口碑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做生意嘛，当然也要有危机感，高材生林木更是想得长远，直截了当地问纪瑶瑶打算什么时候接手线下的业务。
　　“线下？”纪瑶瑶一时有点懵。
　　老实说，线上店发展得前途一片光明，已经超乎她的意料了，纪瑶瑶潜意识里没敢多想。况且线下的店铺先前一直是她爸和纪明宇的业务，自己就这么贸然插手，就算纪明宇不中用，会不会也不太好？
　　林木很冷静地分析原因：“公司线下和线上的销售，应该是相辅相成的，但现在我们网上的客户有时候会问实体店为什么会有打折活动而网店没有，还有新品的推进，据我所知也是实体店先上线。”
　　“如果我们想做得更大更强，就必须对线下的销售也一并协调起来，才能统筹发展。”
　　幸好纪瑶瑶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对于林木的提议，她若有所思：“好，等过段时间，我回家和我爸商量一下。”
　　至于现在，纪瑶瑶实在没那个心情，她估摸着自己就算回去也肯定能被二老看出不对劲来，还是先一个人静静吧。
　　想到这里，纪瑶瑶神色间多了几分落寞。
　　奈何林木并不体贴，似是没有看见纪瑶瑶的魂不守舍般，她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规划，一条又一条地说下去。
　　有了新的规划，再加上纪瑶瑶原本堆积许久的工作，整整一天，二人都没离开书房。
　　直到窗外天色渐黑，纪瑶瑶这才疲倦不堪地倒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一脸“总算结束了”的表情看着林木合上电脑，装进背包准备走人。
　　即便心里早就等着这一刻，纪瑶瑶还是装模作样地起身将人送出门：“真是辛苦你了小林，等改天我请你……”
　　“对了。”林木蓦地回过头来，“纪小姐，我有个私人的问题想请教您。”
　　“有什么开口问就行。”结束工作的喜悦让纪瑶瑶已经有精神插科打诨，“只要不是姐的银。行卡密。码，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
　　显然她这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玩笑没有打动林木，对方只是一本正经开口：“下周就是周学姐的生日，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她有没有什么比较喜爱的东西，我想给她准备合适的礼物。”
　　生日……礼物……
　　纪瑶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跟唐若云这么多年的朋友，居然差点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林木提起，自己恐怕都会错过她的生日。
　　纪瑶瑶记不得她是怎么回答林木的，只是在林木走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真不是个东西！
　　只知道活在自己那情情爱爱的世界里，竟然连朋友的生日都能忘。
　　纪瑶瑶啊纪瑶瑶，你何时堕落到这般地步！
　　自我唾弃一番后，纪瑶瑶连夜上网做功课，眼也不闭地找最适合唐若云的礼物。
　　一方面，是庆祝她们的友谊又增添一岁，如同美酒般越酿越香醇。
　　另一方面，算是为这些日子自己给唐若云带来的麻烦道歉。
　　一番紧急操作后，纪瑶瑶斥巨资拍下一枚kutchinsky的胸针，唐若云不爱佩戴首饰，这枚黑金钻石镶嵌的胸针低调而不失奢华，配在她工作时穿的那套黑色西装上刚刚好，不会太显眼，又增加一抹亮色。
　　胸针从国外调货，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加钱找了紧急国际运输服务，礼物到底还是在唐若云生日头一天送到纪瑶瑶手上，自己总算能睡个好觉。
　　只是没想到生日当天，唐若云竟然也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哦不，准确来说是一个大活人唐若云异父异母的继姐，唐鹤。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唐若云的生日，纪瑶瑶曾和唐鹤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那时候纪瑶瑶满腹心思都在钓一个金龟婿这件事上，二人的交流并不多。
　　如今仔细一看，唐鹤真不愧是能够登上各路时尚杂志的名媛，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一颦一笑都如此动人。
　　比起唐若云，唐鹤更大上四五岁，一举一动都是沉淀出来的稳重，但并不影响她女人味的风情。
　　唐若云向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她特意拉着纪瑶瑶在唐鹤面前露脸，又刻意诱导二人互换联系方式，就算纪瑶瑶心不在焉也反应过来什么，等人离开后小声问唐若云：“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唐若云漫不经心地摇晃红酒杯，“我这个姐姐很多年前有个初恋，后来两人断了联系，她就再没谈过恋爱了，说不定你俩正好合适呢？”
　　“我……”纪瑶瑶张口想要推拒，一时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肥水不流外人田。”唐若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瑶瑶，加油。”
　　抛下这句话，唐若云又转身去同别的来宾客套，顺便“麻烦”唐鹤来照顾她这位朋友。
　　老实说，纪瑶瑶还真从来没有和唐鹤这种名门淑女单独相处过。
　　她略带尴尬地拿起一枚点心，轻轻啃了一口。
　　“纪小姐不用客气。”似是看出她的不自在，唐鹤微笑着道，“你是唐若云的朋友，自然也就算我的妹妹，随心所欲就好。”
　　纪瑶瑶讷讷点头，没敢多看人家。
　　唐若云这是想的什么馊主意，还真打算将她和唐鹤凑一对啊？
　　纪瑶瑶想都不敢想，她现在算是明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算了，不说也罢。
　　晚宴上觥筹交错，没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纪瑶瑶，反倒是唐鹤递了一杯酒给她：“纪小姐来一杯吗？”
　　对上纪瑶瑶略带诧异的眼神，唐鹤坦然道：“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纪小姐，便想起一位旧人，她和你一样，笑起来也有一对梨涡。”
　　纪瑶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酒。
　　自从上次在酒吧闹出洋相后，纪瑶瑶便下定决心要戒酒，眼下足足一周滴酒未沾，久违地品尝到酒精的味道，竟觉得前所未有的酸涩，苦味顺着口腔窜进了脑子里。
　　于是纪瑶瑶有片刻的失去思绪，直接问道：“是你的前女友吗？”
　　唐鹤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就问出口，旋即淡淡道：“不是。”
　　“她根本不算是我的前女友。”
　　纪瑶瑶投来求知若渴的眼神，唐鹤不由得开口：“纪小姐当真想听？”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听点别人不开心的事情，说不定自己就开心了呢，纪瑶瑶很缺德，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让我想想。”唐鹤放下酒杯，“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在读高中。”
　　“高中？”纪瑶瑶不由得轻呼出声。
　　这未免也太久了吧，看不出来唐鹤居然还是个情种。
　　唐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眯起双眸，似是陷入那段回忆中：“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长得真的很漂亮，就像我刚才说的，和你一样，也有一对梨涡。”
　　不过漂亮不能当饭吃，女孩家境贫寒，身上一年四季都是洗得发白的校服。
　　即便如此，她依旧名列前茅，每次考试都是全级第一，将第二名远远甩到身后。
　　而那个时候的唐鹤，远不是现在这般温和。
　　父母离异，父亲再去，忙于应酬无瑕照顾她，继母不愿得罪原配的女儿，从不苛责她半句，只管给零花钱。
　　学生时代的唐鹤，理所当然地长成一个问题少女，让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头疼的刺头儿。
　　出于无奈，班主任将年级第一安排成她的同桌，目的就是让唐鹤耳濡目染，学习一下好学生。
　　“我怎么可能会服软？”说着，唐鹤笑了，“那个时候，我连她一并看不顺眼，成天到晚找人家麻烦。”
　　第一名虽然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但脾气实际也倔得很，唐鹤和她对着干，她也不肯退让半步，每天从早到晚监督她学习，做习题，背英语单词。
　　唐鹤虽不耐烦，成绩却竟然真的有了提高，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依旧对第一名没好脸色。
　　人在年轻叛逆的时候，总觉得空气都在跟自己作对，唐鹤也不例外。
　　直到高考前，最后那一个晚自习。
　　“你告白了？”纪瑶瑶忍不住插嘴。
　　“不是。”唐鹤摇头。
　　大约是盛夏的暑气太旺，蝉鸣太聒噪，学校老旧的电闸无法承受，竟然断电了。
　　一片欢呼声中，身旁的优等生头一次卸下平时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一把将唐鹤抱住。
　　唐鹤没有将人推开，而是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而那已经是二人校园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之后便是高考，漫长的暑假……
　　在那个夏天一个接一个的夜晚，唐鹤想明白一件事她从来都不讨厌自己的同桌，而是喜欢她。
　　喜欢她和自己斗气时瞪大的双眼，学习时白皙的侧颊，喜欢她每天早课上背古诗词的吴侬软语，拿到奖学金时梨涡若隐若现，眼眸弯成月牙。
　　可等她想明白这一切，她们已经失去了联系。
　　一个大小姐和贫穷美少女的故事，纪瑶瑶心道。
　　她不无唏嘘：“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结婚了，我在机场偶遇过他们一家，孩子都一米高了，过得很幸福。”唐鹤道，“听说她的老公是隔壁班暗恋她多年的年纪第二。”
　　刹那间，纪瑶瑶所有的神色凝在脸上。
　　看着她的表情，唐鹤忍俊不禁：“莫非纪小姐以为，会是一个好的结局？”
　　“我以为……”纪瑶瑶垂眸，“你们至少会有些什么。”
　　“那是故事里才会有的情节。”唐鹤道，“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会像戏曲里一样破镜重圆，重拾旧梦。”
　　纪瑶瑶轻声叹了口气，又有些好奇：“唐小姐怎么想起同我说这个？”
　　看唐鹤的为人，似乎并不喜欢多言，更遑论这么私密的事，纪瑶瑶并不认为自己与她的初恋有几分相似，就能勾得她将一切说出来。
　　“因为我看得出来，纪小姐和我是同类，你有和我一样的心事。”
　　“所以我想劝纪小姐一句，惜取眼前人，不要等错过了才追悔莫及。”
　　惜取眼前人，纪瑶瑶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不是她不惜取眼前人，是她的眼前人，不惜取她。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咬手绢落泪呜呜……
　　至于大家想看的火葬场剧情，应该不会那么快，瑶瑶并不是那种干脆果决的人，她本身就是恋爱脑，so……不过可以打包票的就是顾总后期为爱发疯啦


第69章 贪婪
　　唐鹤没能一直坐在角落里陪纪瑶瑶聊天，唐若云是生日晚会的主角，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也不能闲着，一杯酒过后，回忆结束，唐鹤便起身去招待来宾。
　　纪瑶瑶没有多留，独自叫了代驾回去。
　　从富丽堂皇的酒店离开，纪瑶瑶失神地靠在车玻璃上，看着窗外绚烂的霓虹灯和来来往往的路人。
　　今天是周六，街上行人比平时更多，他们大多结伴而行，年轻的情侣牵上小狗，一对夫妻推着婴儿车，穿着长袜白鞋，上完舞蹈班的小女孩牵着奶奶的手，一蹦一跳地说说笑笑。
　　这个世界还是如此热闹。
　　纪瑶瑶吸了吸鼻头，别过脸去。
　　回到家里，醋醋迈着猫步热情地上来迎接，粉嫩的鼻尖在纪瑶瑶脸上嗅了嗅，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小猫一蹬脚，逃也似地远远跑开了。
　　怀中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纪瑶瑶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和往常回到家一样，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卸妆。
　　洗下粉脂，又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纪瑶瑶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才走进衣帽间。
　　站在玻璃柜前，她仔仔细细地将这些曾经属于自己的奢华珠宝和高档衣服鞋包看了遍。
　　然后纪瑶瑶从杂物间里抱出一摞摞的包装盒。
　　曾经她就是满心欢喜地扯开这些盒子上的丝带蝴蝶结，将里面的礼物一件件取出来。
　　现在，是时候还回去了。
　　鳄鱼皮的birkin，octofinissimo腕表，dior高定流金鱼尾裙……
　　将它们完完整整地装回去，可比打开时要难得多。
　　纪瑶瑶甚至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可她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来，就像某种不知疲惫的小动物。
　　直到门铃声陡然被按响，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谁？”
　　纪瑶瑶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今晚她没有邀请任何人到她家来。
　　“纪女士您好。”门外女声温和，恭恭敬敬地介绍自己身份，是某大牌奢侈品的店员。
　　她问：“您一个月前订购的rani腕表到货了，我们是特意给您送过来的，请问您现在方便过目吗？”
　　难怪她会用我们这个词，门外五六个人身形挺拔地站着，黑西装白手套，透明入耳式耳机，跟在店员身旁的那位保镖手里还拎着个银色保险箱。
　　纪瑶瑶将人放进来。
　　保险箱一打开，她的眼前瞬间被宝石的光亮所充斥。
　　蛇形腕表上，钻石与十七克拉的缅因蓝镶嵌，构成蛇身的蓝幽幽的眼睛和鳞片，水晶灯下，每一片蛇鳞都散发出冰冷的光翼，刺得人眼睛疼。
　　纪瑶瑶蓦地想起来了，这是上个月她在某个展上看到的手镯，当时想要得很，便试探着向顾筠开口。
　　七位数，或者八位数？纪瑶瑶记不得那么清了。
　　反正当时她们“情意正浓”，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顾筠也会派人给她摘下来。
　　想到这，纪瑶瑶不由得笑了下。
　　“您可以现在就试戴一下，如果有不满意，我们可以派专人重新调整。”店员察言观色。
　　纪瑶瑶原是想说不用了，却也被钻石的光所诱惑，不觉伸出了手。
　　腕表贴着纤细的手腕，冰冰凉凉的，倒真像被一条名为贪婪的蛇缠住，永世不得翻身。
　　纪瑶瑶指尖轻轻颤了下。
　　女店员在蛇头处轻轻一扳。
　　原本闭合的蛇头张开嘴，血盆大口，气势慑人，却也终究只是个供人赏弄的玩意儿而已。
　　律师送上来珠宝交接的合同，纪瑶瑶该在落款处签字了。
　　她签与不签，保险箱里这件珠宝都早已属于她，纪瑶瑶没有矫情，埋下头签字。
　　店员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她，不失分寸地问道：“请问您还满意吗？”
　　话音刚落，她发觉眼前之人身躯微微颤抖。
　　啪嗒，一滴液体自脸颊落下，微微晕开合同上纪瑶瑶刚签的名字。
　　“纪女士？”店员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什么。”她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很抱歉，只是这手镯实在是太好看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镯子……”
　　从来没有。
　　身为奢侈品店员，这位销售平时各种各样的客人见得多了，却还是头一次见到纪瑶瑶不笑反哭的顾客。
　　她忙抽出抽纸递给纪瑶瑶，让她擦干眼泪。
　　纪瑶瑶眼眶和鼻尖泛着红，将人送到门口。
　　店员看了她一眼：“纪小姐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好。”纪瑶瑶轻声回答她，心里却很明白一件事不会再有以后了。
　　关上门，纪瑶瑶回头看着放置手镯的礼盒。
　　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是她曾经做梦都想要的，现在近在咫尺，却已经没能让她有那种热血沸腾的冲动。
　　她就这样在地毯上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起身，步入衣帽间继续整理。
　　东西很多，但只要自己不停下来，总能全部收拾干净的，纪瑶瑶心想。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触到衣柜的角落，有什么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像是一个相框，玻璃那一面正好磕到柜脚，哗啦碎了一地。
　　“喵”
　　跟在她脚边，把礼盒丝带当做玩具拨弄的醋醋拱起背，浑身毛炸开，发出一声类似于警告的尖锐猫叫。
　　纪瑶瑶将它抱在怀里安抚，小心翼翼地将碎在地上的东西翻过来
　　玻璃框里，是一副裱起来的画。
　　纪瑶瑶的动作随之一僵，任由醋醋从自己怀中逃走，愣愣地看着画上的自己。
　　那是春节的时候，纪家的事情牵绊了她的脚步，顾筠来到她所在的城市。
　　那个在酒店的夜，起初她们在看电影，后来顾筠画了这幅画，作为新年礼物送给她。
　　画上的女人不着寸缕，整个人像是被玫瑰花瓣托绕着，即使只是一幅画，也能闻到她浑身的芬香，幽暗中带着一丝甜蜜。
　　呵，纪瑶瑶无声冷笑，骗子！
　　不过是拿她寻开心，还做出这样真情的模样干什么？
　　她要将这些骗人的东西，全部还回去，现在就还回去，一件都不要留！
　　纪瑶瑶蓦地起身，将这幅画折叠起来，找出她最大的托特包。
　　画像，耳坠，项链，手表，钻戒，还有刚才那只手镯，全都被纪瑶瑶扔进包里。
　　满满当当的，彼此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纪瑶瑶挎上这个沉甸甸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她也不去思考此刻顾筠会在哪里，总之不过是公司，别墅，公寓，她总会找到的。
　　找到她，将这些东西全都扔在顾筠面前，告诉她自己不要了。
　　纪瑶瑶步履如飞，按下电梯的下键时，楼层正好停在她面前。
　　连老天爷都在祝福她一路畅通无阻，纪瑶瑶摸出包里的车钥匙。
　　偌大的停车场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纪瑶瑶脚步发出蹬蹬声，回响在整个地下室。
　　车灯闪了两下，锁定解开，纪瑶瑶拉开驾驶座的门，却陡然停下动作。
　　鬼使神差的，她回头朝不远的暗处望了一眼。
　　纪瑶瑶猝不及防地与那道隐秘的视线对上。
　　她浑身滚烫的血液骤然温度降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的人。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顾筠已经从昏暗处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停在纪瑶瑶半米远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纪瑶瑶问。
　　“他们给我打电话，问我手镯该送到哪里。”
　　这个他们不言而喻，也对，购下那枚蛇形手环用的是顾筠的支票，当然要过问她这个真正主人的意思。
　　顾筠目光在她手腕处扫了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佩戴。
　　“不喜欢？”她问。
　　来得正好，纪瑶瑶面无表情，正要将一整个包扔给她，却被猝不及防地揽入怀中。
　　顾筠身上的雪松木气息将她包围，冰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那你喜欢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口吻带着诱哄，有些贪婪地轻嗅纪瑶瑶发丝间的香味。
　　纪瑶瑶睁大眼，木然地忘记动作。
　　她听见顾筠锲而不舍地问：“瑶瑶，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纪瑶瑶手里的包不觉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流出来，纪瑶瑶抬起头：“顾总真的想知道？”
　　她想长长久久地和顾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要。
　　纪瑶瑶颤着嗓音开口：“姐姐，你不能不要我，好不好？”
　　一切都来得及，她要告诉顾筠，她爱她，爱的只是她这个人，纪瑶瑶脑海里全是那句惜取眼前人。
　　话音未落，揽在她腰间的那双手收得更紧，她听见顾筠无力的辩驳：“我没有……”
　　“你有！”纪瑶瑶回击得斩钉截铁，“你计划背着我和别人成婚，你的人生里根本没打算有过我，顾筠，你这个骗子！”
　　这句话几乎抽走了纪瑶瑶的所有力气，她整个人倒在顾筠怀中，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伏在她的肩头浑身颤抖，止不住呜咽。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没出息地想和顾筠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怎样都好。
　　顾筠没有出声，任由她趴在肩头哭泣，掌心轻抚她的后背。
　　蓦地，纪瑶瑶抬起头，豁出去般：“被人唾弃也好，活得像阴沟里的地鼠也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顾筠，我不想和你错过。”
　　“不会的。”
　　顾筠指腹揩净她脸颊上的泪痕，“瑶瑶，没有人敢这样对你。”
　　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她抱着纪瑶瑶舍不得撒手，她轻嗅纪瑶瑶发丝间的香气：“你等我，等我办完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啊瑶瑶情路上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难了


第70章 不堪
　　听到顾筠的承诺，纪瑶瑶并没有想象中的安心，而是一阵彷徨。
　　会是什么事呢？
　　纪瑶瑶心道，总归与她无关。顾筠与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她做的事说的话自然无须向自己交代清楚。
　　但即便如此，她空虚久矣的心，再度找到一丝充实感。
　　纵然这充实感来得不算真实，也好过没有。
　　顾筠没有得到回应，又有些急切道：“等我。”
　　“好。”纪瑶瑶抬眸，被泪水浸过的双瞳里满是认真，“我等你。”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只要能够和顾筠在一起就好，哪怕她干的是什么罪恶滔天，恶贯满盈的事，那也不重要。
　　纪瑶瑶伏在顾筠肩头，嗓音黏黏的：“我困了。”
　　“想睡觉了么？”顾筠问道，“我送你回去。”
　　说着，她拎起纪瑶瑶落在地上的包。
　　等回到纪瑶瑶的房间里，看着满屋的包装盒，顾筠隐约猜到包里什么是东西。
　　她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切和纪瑶瑶流露出来的不自在，将人送进卧室。
　　纪瑶瑶躺在床上，长发垂下来，如同绸缎般光滑柔顺，散发着亮眼的光泽。
　　一切又回来了，她恍如在一场梦里般，舍不得闭上眼，怕自己一闭上眼，梦又会醒过来。
　　她就这样眼也不眨地看着顾筠，直到她不受控制地吻过来。
　　顾筠的吻很轻，像是生怕碰碎某种名贵的珠宝，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去品尝勾摹，回味熟悉的气息。
　　直到纪瑶瑶主动伸手，揽住她的脖颈。
　　偌大的丝绒蓝床毯上，二人齐齐跌入这片未知的领域，彼此试探。
　　夏夜的热浪拍打在落地玻璃窗上，与室内空调造出的低温相对抗，抵死纠缠，较不出输赢。
　　最先败下阵来的只有纪瑶瑶，她一如既往地没有出息，这次却又咬着牙不肯服软，只是在顾筠耳边一声声叫着姐姐。
　　一声又一声，又软又侬，活生生能要了人的命。
　　如果这时候纪瑶瑶真的要她的命，她也是舍得给的。
　　顾筠心道。
　　可她不要，她要这个有什么用？
　　顾筠便只能继续捡着这条命，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走自己该走的路。
　　……
　　一觉醒来，顾筠仍在枕边。
　　纪瑶瑶愣愣看着她的睡颜出了好一会儿神。
　　和清醒时的状态不同，睡梦中的顾筠少了平日的高高在上，只是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就像清冷的月光，冷得不敢叫人多看。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顾筠的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她睡得很沉，连纪瑶瑶起床的动静都没有察觉。
　　纪瑶瑶也并不想起得这么早，可是没办法，今天有经纪公司给她安排的品牌站台活动，她必须早早去上妆换衣服，状态不能出任何问题。
　　临出发前，纪瑶瑶特意在镜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眼自己的状态。
　　尽管皮肤底子好，多日来的酗酒和作息颠倒也让她脸色看起来大不如前，纪瑶瑶打开面膜罐，用小勺刮出泥膏状的面膜，一层层敷在脸上。
　　因为太过投入，纪瑶瑶甚至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直到顾筠伸手揽住她的腰，纪瑶瑶吓得浑身一颤，才听见她在耳边轻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有活动。”纪瑶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回答得漫不经心，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接触。
　　顾筠鲜少会这般依赖地贴着她，就像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它们的亲密一面让人愉悦，一面让人心惊胆战，怕自己会被它们从背后一口吞掉。
　　此时此刻纪瑶瑶就是这种心情。
　　好在顾筠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脸安静地看她敷面膜。
　　镜子里倒映出二人的身形，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亲密无间。
　　纪瑶瑶想了想还是开口：“冰箱里有面包，牛奶，你要是饿了，还可以再吃点坚果。”
　　“嗯。”顾筠答应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种让纪瑶瑶难以面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她逃也似地离开房间那一刻。
　　顾筠独自一人，被她留下。
　　她没有急着走，眸光里对着纪瑶瑶时的温情在看到被她收纳好的礼盒时冷下来。
　　顾筠深吸一口气，将想要把这些东西放回原位的冲动克制下去，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之前送的东西她不喜欢，问问看各大品牌有什么新品，全都送过来。”
　　。
　　纪瑶瑶已经很久没来过这种浮华又虚伪的场合了。
　　主办方将新店设置得流光溢彩，穿着华丽的各路网红在店内四处走动，拍照声咔咔地响。
　　每个网红一见面，都是亲密地叫着彼此的昵称：“呀，兔兔你今天的妆容可真好看，看起来好像最近那个女明星。”
　　“哪里呀，人家可不敢跟女明星比，倒是小八你又瘦了好多……”
　　“我昨天才吃了火锅呢，你看鼻翼这里又冒痘了，一晚上胖了三四斤。”
　　见惯了各种场面，此刻的情景倒让纪瑶瑶乏味得很，不过遇到熟人，难免还是投以善意而不失疏离的微微一笑。
　　场馆内还设置了一场走秀，纪瑶瑶被安排在第一排她热度高，知名度光，在品牌方这里待遇不比明星差。
　　右腿翘在左腿膝盖上，纪瑶瑶身躯微微前倾，掌心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秀。
　　自己的口味真是被顾筠养刁了，她想。
　　这样不够大牌的秀，只能看得人昏昏欲睡。
　　直到走过来一个人，在她身旁坐下。
　　“瑶瑶。”来人一脸惊喜，捏着嗓子同她道，“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你，真是好巧。”
　　纪瑶瑶一抬头，还没看见脸，先看到的便是刺目的荧光绿，便猜到来人是谁圈子里的化妆师ran，中文名徐大柱。
　　不等纪瑶瑶回答，ran已经在她身旁珊珊坐下：“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亲爱的最近在干嘛？”
　　毋庸置疑，徐大柱是个男的，但他说话时翘起的兰花指，眼皮上的淡紫色眼影，都暗示着他只能和纪瑶瑶姐妹相称。
　　这种圈子，纯直男可比ran这样的稀奇多了。
　　纪瑶瑶见怪不怪，只回答他说自己前段时间在旅游。
　　二人曾经有过合作，又签约同一个经纪公司，关系算不上差，至少在场找不出关系更好的人，ran便坐在纪瑶瑶旁边，和她聊起最近圈子里的八卦。
　　他巧舌如簧，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许久没有开心过的纪瑶瑶很快便被他逗笑了，只不过始终心不在焉。
　　直到ran压低声音：“瑶瑶你知道吗？天天青和fasoji那两个小碧池也出事了。”
　　“嗯？”
　　纪瑶瑶顿时来了精神。
　　这两个人和纪瑶瑶不对付，也算是众所周知，身为她的塑料花，ran当然是看好戏的口吻：“先说fasoji吧，她呀，现在可是妥妥的法制咖。”
　　说到这里，ran话音一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犯什么事了？”纪瑶瑶十分配合。
　　“卖假货！”ran说到这个就止不住笑，“你知道吗？小碧池自己背正版名牌包，结果打扮卖假货给粉丝，还说什么高仿，直播卖a货的时候直接被穿着警服的人带走，在镜头面前妆都哭花了。”
　　ran手指比出一个数字：“听说她靠卖假货在杭州都买了一套房，至少得判这个数，家里也没人捞她出来，现在还在局子里等着判决呢。”
　　纪瑶瑶咂舌。
　　现在社会发展那么快，等fasoji再放出来，恐怕沧海桑田，又是另一番景了。
　　“还有天天青更精彩。”ran接着道，“这个女人手段真是了不得，居然傍上了某个合作方的老总，人家又是给她买包买房的，结果被正宫发现，嚯哟，那你是没看见视频，撕得真是飞炸，脸都被揪着头发扇肿了，那个老总就在一旁看着，连个屁都不敢放……”
　　纪瑶瑶心颤了下：“然后呢？”
　　“然后听说天天青被一顿警告，表面上老实了，背地还等着那个老总离婚和她在一起，笑死，这个女人真是想得美，人家老公全靠老婆娘家扶持，离了老婆什么都不是，哪里敢离婚？”
　　“天天青这种女人就是不要脸，也不知道她爹妈怎么生出这种玩意儿来了……”
　　纪瑶瑶从前喜欢和这位gay蜜玩，除了一个公司的合作，互蹭流量外，就是喜欢他牙尖嘴利，无论吐槽什么都扎心。
　　可这次也不例外，一刀一刀扎到纪瑶瑶心上。
　　她脸上失去血色，透着一丝苍白。
　　ran止住话音：“瑶瑶，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纪瑶瑶回答得有气无力，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不，她和顾筠是不一样的，她们没有那么不堪，她只是太爱她了而已。
　　偏生ran的声音再度响起：“天天青那个贱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他们是真爱，我的妈呀，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那个老总要是没钱，穷光蛋一个，她能看上人家，怕是跑都来不及。”


第71章 赌约
　　纪瑶瑶已经忘记活动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只是商场出口处ran一再问她：“你看起来气色很差诶亲爱的，真的没事吗？”
　　“没事。”纪瑶瑶摇头，面色苍白地上了顾筠为自己安排的车。
　　迈巴赫黑银色车标在阳光下泛着亮眼的光泽，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徐大柱不由得看呆了眼：“乖乖，这是挣得不少啊……”
　　开网店这么赚钱的吗？看来回头他也得跟经纪人商量一下，跟上这波热潮。
　　对于ran的念头，纪瑶瑶丝毫不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很容易累。
　　从前的纪瑶瑶，参加活动必九宫格发微博和朋友圈，末了再呼朋唤友去夜场喝酒，蹦迪到大天亮。
　　可现在只是和ran闲聊了会儿，看了一场秀，纪瑶瑶便只想回家睡觉。
　　幸好先前出国旅游的时候，纪瑶瑶向公司请了整整一个月的长假，现在还有一半的时间不用上班，纪瑶瑶想睡就睡，跌进了柔软的丝被里。
　　可手机铃声偏生不合时宜的响起，接起来是个温和的女生：“纪小姐，请问你在家吗？我们按照顾总的吩咐，送些东西过来。”
　　这间足足三百平的大平层本就是顾筠的，纪瑶瑶没什么理由不让人过来，只是她没想到，来的根本不能算几个人，而是一整个团队。
　　他们进进出出，穿着整齐的黑色工作服，戴白色手套，训练有素地将一波又一波的物件而摆放归位。
　　而纪瑶瑶，只需要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喝茶就好。
　　几乎是一晃眼的工夫，工作人员已经将各色新品收纳整齐，领头的女士露出标准笑容：“纪小姐，您可以看一下，有什么不满意的话……”
　　“不用了。”纪瑶瑶打断她的话，“我很满意。”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发号施令的贵族，一句轻飘飘的话下去，所有如临大敌的员工都松了口气。
　　等所有人离开后，偌大的房屋又重新安静下来。
　　说起来，自从搬进这套大平层，因为它太大，纪瑶瑶甚至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
　　原本屋子是顾筠的风格，冷淡且疏离。
　　可自从它属于纪瑶瑶后，便不知不觉变了模样。
　　玄关墙上挂的名家字画，是意大利画家真作，向日葵与阳光灿烂明媚。
　　地板上铺满羊绒地毯，赤脚踩上去如同走在云端。
　　厨房里整套嘉格纳厨具一应俱全，崭新得连指纹都不曾落下。
　　最让人驻足的，还是纪瑶瑶刚才被整理一番，焕然一新的衣帽间。这些最新款衣服有各种各样的款式，蚕丝衬衫海军蓝连衣裙，荷叶边迷你裙，羊绒针织衫，水手风开衫，再到冬季的格纹裁片巴宝莉风衣，camouflage印花长围巾……
　　昂贵的珠宝陈列在亚克力收纳盒内，有祖母绿项链，红绿宝石相间的手镯，钻戒上二十克拉的钻石比眼珠子还要大，珍珠镶嵌的发冠。
　　偌大的平层公寓，就像一座不动声色被金漆雕饰的，万花筒里流光溢彩，启开任意一盏窗，一扇门，都被扑面而来的穷奢极欲淹没。
　　纪瑶瑶就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活在这座充满芬芳的宫殿里，什么也用不着做，只需要享用一切就好。
　　镜中却冷不丁印出一张失神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纪瑶瑶兀自笑了下。
　　她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纪瑶瑶。”她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可纪瑶瑶还是没有多看那些东西一眼。
　　反正都是她的了，不看也不会从柜子里飞走，纪瑶瑶这样想着。
　　手机里恰好收到一条新消息，是她妈张女士发来的，说过两天就是端午节，问纪瑶瑶回不回家过节。
　　正好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和她爸商量，纪瑶瑶想了想，回复消息：“好啊。”
　　纪瑶瑶没有和任何人说，收拾好东西，便搭乘最近一班的飞机出发了。
　　等到晚上十点过，顾筠回来时，留给她的便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屋子，静得让人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她故作镇定地拿起手机，给纪瑶瑶发消息：“在哪里？”
　　两分钟过去后，纪瑶瑶仍没有回复她。
　　此时顾筠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冷静，直接拨视频给她。
　　幸好到了第十秒的时候，视频被接通了，屏幕里纪瑶瑶看起来面色如常，带着稍稍的疑惑：“顾总？”
　　顾筠不动声色地吁出口气，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见旁边一道算得上熟悉的声音：“来，尝尝这个番茄鱼，这鲈鱼刺少……”
　　“你回家了？”顾筠的声音很温和。
　　“嗯。”亲妈就在眼前给自己夹菜，纪瑶瑶难免有些不自在，“回家陪我爸妈过端午节。”
　　奈何张玉兰不是这么想着，一听见这道声音，原本就喜气洋洋的她顿时更开心了：“是小顾吧？”
　　“嗯。”顾筠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伯母。”
　　正在把鱼往嘴里放的纪瑶瑶筷子不禁颤了颤，莫名的不习惯。
　　毕竟顾筠这语气可以用得上温声细气来形容，与她平日的疏冷简直大相径庭。
　　张玉兰倒是欢快得很，甚至看顾筠穿着西装，问她是不是刚下班，又问她吃饭了没，端午节回不回家过，要不要到她们家来？
　　顾筠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她似乎特别慎重：“抱歉阿姨，端午节我还有事，等下次有空了一定来拜访。”
　　张玉兰被哄得心花怒放，只是纪瑶瑶在一旁听着，却觉得嘴里原本美味的菜肴似乎变得味同嚼蜡。
　　等到二人终于快结束聊天，她才将视线勉强与屏幕里的顾筠对上：“我现在在吃鱼，怕被刺噎到，先不聊了。”
　　顾筠甚至可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哀求。
　　她唇角的笑意不觉淡下来：“好。”
　　话音刚落，那头便嘟的一声响，纪瑶瑶迫不及待地结束了通话。
　　连张玉兰都有些看不过眼，叨叨了一句：“人家小顾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对你又是那么关心，你这孩子，怎么能像个白眼狼呢？说挂就挂，一点礼貌都没有。”
　　纪瑶瑶没有出声，捏在手里的汤勺无意识搅弄着香浓的鸡汤。
　　直到一顿饭用完，张玉兰悄声问她：“你怎么回事，失恋啦？”
　　纪瑶瑶冷不丁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没跳起来：“没有的事，妈你别多想。”
　　“我怎么多想了，看你这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是你妈，怎么看不出问题来。”
　　张玉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可纪瑶瑶更不想将实情道出来，她沉默半晌，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没有，我只是在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向爸提接手部分线下的生意，你觉得行吗？”
　　纪瑶瑶索性趁机探她妈的口风。
　　虽说家里的生意在她爸手上，但张玉兰也不是没有完全不能干涉，要是她妈这一关过了的话，到时候她爸和纪明宇那一关不就更好过。
　　只是张玉兰的反应在纪瑶瑶意料之中，她沉默半晌，没有出声。
　　直到纪瑶瑶再三催促，张玉兰才开口：“那你哥他们一大家子怎么办？瑶瑶，你一个人已经赚得够多的了……”
　　“行了，我知道了。”纪瑶瑶不想再听什么让自己不高兴的东西，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纪明宇在公司的实权又重新回到她爸手上，但平日里跟在爸手底下干活，照样有油水吃。
　　她妈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接手后，纪明宇这个废物给饿死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纪瑶瑶仍然心中堵着一口气，浑身都不舒坦。
　　整整一个端午，纪瑶瑶也没怎么出去玩，直到最后一天，她直接杀到公司办公室。
　　她爸和纪明宇都在，纪瑶瑶没有犹豫，开门见山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这、这……”纪明宇第一个面露难色，“瑶瑶你也知道的，公司是爸妈的心血，怎么能随便交给你……”
　　“你也知道是爸妈的心血？”纪瑶瑶语气里不掩奚落，“纪明宇，要不是你自己没惹出一身骚的话，公司早就是你的了，难道你行，我就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瑶瑶懒得听他说什么，直接看向她爸：“爸，你不要觉得是女儿惦记你的家产，只是公司的生意要想做得更好，我现在这点权力是不够的，就看你自己给不给吧？”
　　和纪明宇不同，她爸是个正经生意人，在利益面前不可能不动心，只是难免有些犹豫：“瑶瑶，或许你比较适合网店，线下这一块你哥比你熟悉很多……”
　　“好啊。”纪瑶瑶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我不要纪明宇现在这部分资源，我只是暂时替他接管半年，半年之后，我要是做不出成绩，全数归还。”纪瑶瑶将早就谙熟于心的计划道出来，“但要是我做出了更好的成绩，对不起，那就只能能者居上了。”
　　纪瑶瑶念着这番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木果然是厉害啊，知道她爸她哥不肯放权，连计划b都给她准备好了。
　　现在看他们还拿什么理由来回绝。


第72章 不想
　　放出狠话后，看着沉默不语的她爸和脸色发青强忍着不吭声的纪明宇，纪瑶瑶心头突然多了一丝畅快，多日来的郁郁不欢被吹散许多。
　　她当然清楚，事关公司利益，不能一时半会儿做出决定：“没关系，爸，等你考虑清楚了再通知我也不迟，我相信您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纪瑶瑶没有去看二人反应，径直离开家里的公司前往机场。
　　飞机落地是晚上八点，纪瑶瑶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到公寓。
　　意料之外，屋子里的灯竟然亮堂堂地开着。
　　大门这头一有动静，书房里竟有人走出来了。
　　这个人除了顾筠外，不可能是别人，她穿着浅色睡衣，长发服帖地搭在肩头，看起来就像一直在等纪瑶瑶：“回来了？”
　　“嗯。”纪瑶瑶莫名不敢直视她，她低下头，解开马丁靴上的拉链，将鞋子在鞋柜里放好，随后才想起转身去关大门，“你今天不用在公司吗……唔……”
　　话音未落，身后被一具温热的身躯覆盖，顾筠的吐息落在她耳边：“回家玩得开心吗？”
　　她抱得并不算紧，只是将人环在怀中，纪瑶瑶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桎梏：“还、还好，你呢，端午节过得怎么样？”
　　顾筠身上有一抹淡淡的香味，闻起来是沐浴液的气息，纪瑶瑶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突然想起用自己的沐浴露，回过头的瞬间便被堵住了红唇。
　　顾筠的唇原本带着凉意，却在触到纪瑶瑶肌肤的瞬间化作炽热，来势汹汹，像一只饿了许久的野兽，面对久违的猎物竟舍不得下口，只是小心翼翼地啃噬，一点一点从她身上汲取生机。
　　纪瑶瑶身体不由软得只能靠在门上，顾筠五指修长的右手挡在她的后脑勺与门板之间，另一只手仍环住她的腰，像是生怕猎物逃跑般舍不得放。
　　温度瞬间升高。
　　二人相处这么久，纪瑶瑶不用问也能感受到顾筠的目的，她嗓音带着难受：“不行……我还没有洗澡。”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机场那种人流量巨大的场所停留，纪瑶瑶难免有些洁癖：“我要去洗澡，身上脏。”
　　若是从前，顾筠定会顺着她的意思来，这次她却没有将人放开，而是鼻尖在她脖颈处嗅了嗅：“不脏。”
　　很香，香得顾筠舍不得放手。
　　她的眸色暗了几分。
　　盛夏时节，纪瑶瑶本就穿得单薄，不过是吊带裙外披了条绿色修身薄针织衫。
　　就像一切在夏季成熟的果实，饱。满诱人，轻轻一捏就能沁出汁水，溅得人满手都是。
　　纪瑶瑶逐渐忘了洗澡这件事，变成任人支配的小果子。
　　顾筠的一举一动看似温柔，却带着不由分说的强硬，二人身体的默契让她算准了纪瑶瑶会是什么反应，却明知故犯地一次又一次让纪瑶瑶在她耳边带着泣音求饶，偏偏顾筠就像是没听到一般抵死纠缠，不肯罢休。
　　纪瑶瑶已然迷迷糊糊在小声啜泣中快失去地意识，顾筠却仍旧异常清醒。
　　她清醒地看着眼前之人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眼尾挂着泪珠，鼻头也隐隐泛着红意，被啃噬到破皮的唇瓣嫣红，微微张着，吐出虚弱无力的气息。
　　没人能忍得住不去欺负这样的美人，就连顾筠也不例外。
　　她喜欢听她在自己耳边气若游丝的呻。吟，那是一曲专为她谱写的乐章。
　　顾筠眸色深沉，倒映出纪瑶瑶陀红似醉的脸颊。
　　良久，她贴近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不好。”
　　这是在回答纪瑶瑶先前问她的那句端午节过得怎么样。
　　没有她在的每一天每一刻，顾筠都过得很不好，脑子里想的都是纪瑶瑶此刻在做些什么，惦记着她没有？
　　可整整五天，她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看起来是不想。
　　有时候顾筠甚至想将纪瑶瑶寸步不离地囚。禁在自己身边，可顾筠很清楚，如果她这样做了，只会将纪瑶瑶推得更远。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睡觉起床，工作休息，脑子里无时无刻却想的不是纪瑶瑶这个人。
　　甚至在洗澡的时候，顾筠鬼使神差地用了专属于纪瑶瑶的沐浴液，只为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选择留在家里办公，也只是想早点见上她一面。
　　可这一切，都不如怀中活生生的人。
　　顾筠再次俯身，在纪瑶瑶身上轻嗅，就像一只大型犬，寻找熟悉的气味以求安心。
　　香水混合着某种不能言喻的颓靡气息，顾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
　　纪瑶瑶是被热醒的。
　　梦里她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八爪鱼缠住，触手纠缠着她到了没有光亮，黑暗的海底。
　　在几近窒息的濒死感中，纪瑶瑶热得浑身出汗，等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被顾筠紧紧揽在怀中。
　　她稍稍一动，便被揽得更紧。
　　纪瑶瑶看着眼前仍在沉睡中的顾筠，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动。
　　心里却埋怨着顾筠真是越来越敷衍，竟然事。后都不知道替她擦洗一下。
　　纪瑶瑶能够感觉自己身上，尤其是腰下黏腻的触感，它们干涸后贴着肌肤，叫人轻微的动弹也浑身不自在。
　　这些痕迹在昭示着昨夜二人的荒唐，纪瑶瑶光是回想起来，就止不住浑身每一寸肌肤绷紧。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能去想些别的东西，侧过脸去欣赏顾筠的睡颜。
　　从前只觉得顾筠好看，如今却发现她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说明顾筠似乎不太自在。
　　她在忧心什么？纪瑶瑶不由得陷入沉思。
　　顾筠这种人，要什么有什么，站在金字塔顶端呼风唤雨，也会有不开心的事吗？
　　纪瑶瑶指尖不由得抚上她的眉头，想要将她皱起的眉抚平。
　　她愣了愣，最终还是收回手。
　　罢了，总归不会是为了自己皱眉，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纪瑶瑶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顾筠怀里爬起来。
　　谁知她坐到床边刚要起身，手腕便自身后被人抓住。
　　顾筠眼神清明，看起来没有丝毫困意，她唇瓣微动：“饿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说出口纪瑶瑶才想起自己从昨天回来后便什么都没吃，又这样消耗体力，早就饿得没有感觉了。
　　她低下头：“嗯。”
　　顾筠顺势起身：“我去给你做早餐。”
　　趁着这工夫，纪瑶瑶将身体清洁，换了身干净的居家服。
　　她本以为顾筠做的早餐左不过是三明治或麦片，没想到却是两碗煎蛋面。
　　汤色清亮，面条细腻，鸡蛋煎得恰到好处，和纪瑶瑶上次吃的那一碗“失败品”全然不同。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纪瑶瑶那一碗里面，还漂浮着翠绿的葱花。
　　纪瑶瑶垂眸，面容被面汤浮起的雾气模糊得氤氲不清。
　　“不喜欢？”见她迟迟不肯动筷，顾筠问道，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
　　“没有。”纪瑶瑶忙摇头，挑起一小筷子面送入口中，“只是我没想到，你的手艺进步得这么快。”
　　汤味鲜美，煮出来的面条自然也恰到好处，纪瑶瑶不知不觉地将一小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抬起头才发觉顾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而她碗里的面条一动未动。
　　“你不吃吗？”纪瑶瑶不由得开口。
　　若不是她出声提醒，顾筠恐怕仍会情不自禁地盯着纪瑶瑶看，看得忘记自己动筷。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她的母亲工作那么忙，也会动手给自己的女儿煮一碗煎蛋面。
　　因为有些满足感，是无法用物质来衡量的。
　　顾筠垂下眸子，没有回答纪瑶瑶的问题，转而道：“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每天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纪瑶瑶下意识想回答一句好，蓦地又不知想要什么，话音止在了舌尖。
　　她唇瓣张了张，没有出声。
　　顾筠准确无误地猜出她心中所想，她伸出手，握住纪瑶瑶的手：“瑶瑶，相信我。”
　　纪瑶瑶点了点头，却仍旧没有出声。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前些日子ran和她聊的八卦：“天天青这种女人呀，就是傍上人家老总过上好日子，舍不得放手，还美其名曰真爱，呸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得了好处还卖乖。”
　　纪瑶瑶发白的脸色没有错过顾筠的眼睛：“你怎么了？”
　　还不等她回答，顾筠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庄谋。
　　顾筠瞥了一眼，挂掉。
　　很快，对方再度打过来。
　　“我没事，只是有点没休息好。”纪瑶瑶摇头，她很识时务地起身立场，“你接吧。”
　　说完这句话，纪瑶瑶忙起身回房间，不给顾筠回答的机会。
　　房间里还堆积着很多那天助理送来未拆封的奢侈品，纪瑶瑶装作若无其事，随手拆开其中一个盒子。
　　等丝巾带刚被扯开后，结束通话的顾筠推门而入。
　　她走到纪瑶瑶身旁坐下来，轻声道：“我要出国几天，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让助理去做，或者打电话给我。”
　　至于她要去做什么，顾筠没有说。
　　纪瑶瑶也很识时务地没有问，只是点点头：“好。”


第73章 蜡烛
　　顾筠离开得悄无声息，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纪瑶瑶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暂时不用上班，店铺的事又有林木打理，但纪瑶瑶还记得周清韵已经在准备下一部电影了。
　　她选择厚着脸皮打扰周清韵。
　　好在人家没有嫌弃她，而是将她带到工作室。
　　如果是项目正式开始，这间上百平的办公室少不得要十几名员工，但电影项目还没有正式开工，整间工作室便只有二人。
　　纪瑶瑶指尖在崭新的设备上摸了摸：“周导看来这是赚钱了，连所有的配置都换成新的。”
　　周清韵不置可否：“不止外观是新的，配置都是顶配。”
　　纪瑶瑶学过一段时间的画画，自然对这些玩意儿的价格有所耳闻，她挑了下眉头：“看来你对下部电影很有信心。”
　　“有没有信心，总得全力以赴去做。”周清韵侧过头来，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纪瑶瑶突然想起，自从那天庆功宴后，二人就再没见过面，周清韵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纪瑶瑶也并不打算将一切说出来，毕竟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光彩。
　　她随口打哈哈：“就那样吧，不好不坏。”
　　“我问的是工作上的事。”周清韵语气寡淡，似乎在聊今天的天气般随口一句，“有加入我的工作室的打算吗？”
　　“什么？”纪瑶瑶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是说，虽然配音的合作已经结束，但我们应该还能有其他方面的合作。”周清韵道，“我的工作室很需要一个你这样懂电影的人。”
　　周清韵的橄榄枝来得太突然，纪瑶瑶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老实说，纪瑶瑶的确考虑过之后的去路，无论是当网红还是开店，都远比配音演员的工作要赚得多，她似乎没有再留在顾氏集团的必要。
　　可跳槽加入周清韵的团队，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周清韵淡淡道：“放心，在我这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且会有很大的收益你懂得欣赏电影，是一个很合适这个圈子的投资人。”
　　“我？”纪瑶瑶稍微瞪大眼睛，指尖指着自己，“当投资人？”
　　纪瑶瑶当然懂投资人是什么，简而言之，就像股民一样，初期入股一部电影，等影片上映后对票房带来的收益进行分红。
　　大部分好电影在筹备初期就能够从班底剧本和演员看出来，这种影片自然是不缺投资人，未必轮得上纪瑶瑶这种散户。
　　剩下良莠不齐的待投资电影，就需要投资人慧眼识珠，选出自己认为会爆的黑马，就算偶尔失手也没关系，因为一旦其中某部投资的电影票房杀出重围，回报率是万分可观的。
　　话说回来，就算纪瑶瑶再懂行，但如果没有周清韵这个圈内人引荐，她恐怕也找不到门路。
　　纪瑶瑶这大半年也赚不不少钱，她不敢乱动，只是老老实实地拿来买基金股票，尽管小有所获，但比起眼前的诱惑，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但出于谨慎的态度，纪瑶瑶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让周清韵给她一段时间考虑。
　　周清韵看起来似乎也不着急：“正好，过段时间我出国闭关，为下部影片寻找灵感，希望等回国后，能够得到你的答复。”
　　。
　　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眼前，纪瑶瑶跃跃欲试，她给唐若云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咨询她身为金融从业者的意见。
　　“出于职业素养，我当然不会直接劝你答应，毕竟高收益代表着高风险。”唐若云在电话里道，“但作为朋友，我只能说既然跟着她能有肉吃，你又何乐而不为？”
　　唐若云顺便又打趣了句：“你说人家周大导演怎么什么好事都想到你，别是对你……”
　　“你别瞎说。”纪瑶瑶打断她的话，“我和她没可能。”
　　“怎么没可能了？”唐若云反问，“你们年纪相仿，兴趣相投，我们办公室还有小年轻嗑你俩的cp，你就不打算给这些cp粉一个惊喜？”
　　她和周清韵的cp粉？
　　老实说，纪瑶瑶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结束通话，纪瑶瑶在微博上搜了下，竟然还真叫她找着了cp超话。
　　超话名叫做“极昼”，纪瑶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她和周清韵姓氏的谐音组合。
　　难怪纪瑶瑶会不知道，因为超话简介里写得清清楚楚“圈地自萌，禁止舞到正主面前”。
　　至于超话的内容，无非是她和周清韵的同框截图，以及周清韵在哪次采访里提起了自己这位配音演员，不过二人一起在公众眼前亮相的机会并不多，粉丝们便致力于寻找同款和各种蛛丝马迹，来证明两人szd。
　　这些小姑娘，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看着满屏各种她不懂的嗑cp专业词汇，纪瑶瑶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老了许多。
　　她退出超话，又顺手浏览了一番热搜。
　　反正闲着没事，每个话题纪瑶瑶都点进去看了个遍，直到她点进一个#这就是小说男女主吗？#的话题，看到话题里的热门，纪瑶瑶原本上翘的唇角顿时凝固。
　　短暂得只有几秒的视频里，女人的背影就算化成灰纪瑶瑶也认得出来。
　　修长的身形，肩颈舒展，一举一动都带着赏心悦目，除了顾筠还能有谁？
　　尤其是她身上那条香槟色超长款婚纱，更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气质超群，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天鹅。
　　而在她身旁的庄谋，也是西装革履。
　　他侧过头，似乎在同顾筠说些什么。
　　而顾筠同样看着他，她双眸微眯，似乎是在认真地听庄谋说什么。
　　从视频的角度看来，应该是偷拍，发布原视频的博主很是兴奋：“没想到第一天在婚纱店上班就遇到这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客人，真人颜值实在是太高了，自带美颜滤镜，而且两个人气质都超好，简直就是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
　　评论里很是热闹：“感觉两个人气场都好绝，这就是顶级alpha的强强联手吗？这不比偶像剧好看？”
　　“kswlkswlkswl，除了般配我说不出别的。”
　　“大家真的不认识吗？这是顾氏集团的总裁顾筠和她的未婚夫呀，而且两人从小就认识，算是真正的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据说早就订婚了，感情一直都挺好。”
　　“唯有祝福。”
　　“这就是真正的豪门吗？顾筠身上的婚纱别是doadami的吧，只能说一句有钱真好，上面的钻石够我这种穷人996到老死的了。”
　　般配，登对，美好。
　　纪瑶瑶的词汇比网友匮乏许多，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原来顾筠急着出国，就是为了这个啊。
　　也对，纪瑶瑶掐着手指算了算日期，距离两人的婚礼，也就还剩下十多天，当然要试一试婚纱。
　　毕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嘛。
　　一盆凉水泼下来，大概是习惯了，纪瑶瑶竟然没有觉得很冷。
　　眼眶很干涩，直直盯着已经熄掉的屏幕。
　　纪瑶瑶觉得自己原是应该哭的，可她并没有。
　　哭有什么用呢？
　　哭了顾筠就会放弃和庄谋这段婚姻吗？纪瑶瑶很清醒，她明白自己远没有那么重要。
　　鬼使神差的，纪瑶瑶打开微信给顾筠发了条消息：“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等了很久，纪瑶瑶并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她唇角浮起一抹轻笑，将手机扔到一旁，从沙发上起身，又拆没拆完的礼盒去了。
　　。
　　西半球的高空，顾筠坐在私人飞机上，一脸漠然地看着窗外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
　　“顾总。”助理上前提醒，语气尽量小心翼翼，“我们已经联系到平台，将所有视频下架，另外，偷拍的员工也已经被开除。”
　　“我知道了。”
　　顾筠垂下眼帘，看似无动于衷，手中边页被抚得卷起的文件却昭示出她心中的焦躁。
　　她也是临上飞机前，才意外发现自己昨日在婚纱店竟然被偷拍了。
　　那一瞬间，顾筠生出的并非恼意，而是恐慌国内这个时候正是白天，纪瑶瑶会不会也看到了？
　　她下意识地想瞒住她，尽管无济于事。
　　顾筠闭眸，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量不去多想。
　　飞机落地，又轮到东半球的黑夜。
　　顾筠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歇，吩咐司机前往公寓。
　　房门打开的瞬间，顾筠想象过无数可能。
　　或许纪瑶瑶会质问她，会哭得满脸是泪水，会生她的气。
　　只是顾筠万万没想到，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而是一盏又一盏，带着香薰暖意的蜡烛。
　　这些蜡烛摆放得到处都是，茶几，餐桌上，书架高处，地板上面……
　　顾筠朝里走去，看到卧室里，躺在地板上，睡在烛火中间的纪瑶瑶。
　　那一瞬间，顾筠忘记了呼吸，她只是疾步走过去，想确认纪瑶瑶只是在睡觉，或是别的什么。
　　还好，纪瑶瑶呼吸均匀，身躯随着吐息一起一伏。
　　在顾筠注视的目光中，她不由得醒过来。
　　“瑶瑶。”顾筠在烛光中问她，“你这是在干什么？”
　　纪瑶瑶愣了一愣，旋即笑出声。
　　她站起身，脚步似乎有些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顾筠手疾眼快地将人揽住。
　　“我想你呀。”纪瑶瑶就这样伏在她肩头，笑着同顾筠道，“每当想你的时候，就点亮一盏蜡烛，你看，这样是不是很方便，都不用开灯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么多火光，暗示咱们瑶瑶是浴火凤凰，即将涅槃重生！


第74章 离开
　　纪瑶瑶的嗓音向来是软软的，带着小勾子般，听得人发酥。
　　唯独这次听到她说想你二字，顾筠心头却被勾得生出一股酸楚。
　　她蓦然察觉，怀中纪瑶瑶身躯竟如此单薄，小小一只，似乎隐隐在颤抖。
　　“抱歉。”顾筠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离开这么久。”
　　纪瑶瑶笑笑不说话，眸中波澜不惊，已然失去所有光彩。
　　顾筠吻了吻她的额头，哄小孩子的口吻：“下次不要在屋里点这么多灯，不安全，或者等我在家的时候，你想玩也可以。”
　　说着，她拿起托盘上的银质灭烛罩，将那些燃烧中的烛光，一盏一盏熄灭。
　　灯每灭掉一盏，屋子里便暗几分，顾筠后知后觉地想起，屋子里没有开灯。
　　她随手要打开床头的开关，却被纪瑶瑶抓住了手：“不用。”
　　这样就很好，她让顾筠留下床头那一盏仍在散发着光芒的香薰烛：“没关系，它亮不了多久。”
　　烛火散发出普罗塞克尼玫瑰淡甜的香气，缱绻得让人就像是被玫瑰花瓣温柔包围，柔光叆叇，二人一齐跌入这似真似假的幻梦。
　　光影朦胧昏暗中，纪瑶瑶看着上方的顾筠。
　　她穿着黑色衬衣，衣领硬挺，第一颗扣子在锁骨下方，灰色纽扣并非圆润的弧度，而是带着些棱角。
　　纪瑶瑶蓦地想起那张偷拍的婚纱照，她近乎自虐地想得更多那条婚纱真好看，顾筠换上之前，一颗又一颗地解下这些扣子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或许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她是顾筠。
　　在顾筠眼中，利益和感情是可以分开的，婚纱就像契约起草时的标题，以后她的人生还会慢慢续写这份合同。
　　结婚，领证，同居……
　　如果用生子来落款，也未必不是不可能。
　　纪瑶瑶浑身猛地一颤。
　　她向来在这种时候浑身止不住颤栗，顾筠没有察觉到异样兴许是因为她此刻被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驱使。
　　在国外见不着人的时候，顾筠可以按部就班，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做该做的事情。
　　而此刻人就在眼前，她反倒控制不住，想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轻嗅她身上的香气，没有止境地活在这个只有二人的世界。
　　就像一个克制许久的瘾君子，再一次发作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举止间流露几分不易察觉的狰狞。
　　真正让顾筠溃不成兵的，是纪瑶瑶红唇轻启，在她耳边那一声低喃：“姐姐。”
　　纪瑶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昵地唤过她，一声又一声的，像一把小锤子直敲在顾筠心口。
　　烛光在最后一刻熄灭，顾筠闻见纪瑶瑶身上沾染了玫瑰花瓣的气息。
　　在她的发丝间，在她沁出薄汗的颈后，在她甜腻得足有溺死人的嗓音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感官放大，二人呼吸交织，冷静自持的总是顾筠，纪瑶瑶永远是没出息的那个。
　　玫瑰花香逐渐被体香所替代，它既不单属于纪瑶瑶，也不单属于顾筠，而是二人共同沉溺时才能绽放出的靡丽。
　　……
　　纪瑶瑶累得筋疲力尽，就这样挨着顾筠睡过去。
　　等到睁眼时，遮光性良好的窗帘让她分不出眼前的黑暗究竟是属于白天和黑夜。
　　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八点。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太阳初升，朝露散去，学生开始第一堂课，上班族开始新的奋斗，每个人走在路上，走上自己该走的道。
　　纪瑶瑶已经没有睡意，顾筠同样被她的动静扰醒。
　　她凑过来，自身后啄了啄纪瑶瑶的耳垂：“醒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不了。”纪瑶瑶摇摇头，她起身坐在床边，回过头来看顾筠，“你不去公司吗？”
　　听起来并没有催顾筠走，只是简单的疑惑。
　　顾筠垂下眼帘：“一会儿再去也不迟，对了，这次我从国外带了很多你应该会喜欢的礼物回来，去拆拆看？”
　　纪瑶瑶闻言没有反驳，而是径直走出卧室门，朝行李箱的方向走去。
　　满屋的蜡烛早已冰冷，蜡油在玻璃杯里干涸，重新凝固，却终究留下一圈一圈的浅纹，昭示着它们再无法回到刚拆封时那种崭新的模样。
　　二十寸的行李箱并不大，尽管它没办法塞多少东西，但还是被顾筠装满了各种精致小巧的礼物。
　　精致小巧，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奢华，纪瑶瑶看着这些钻石珍珠，每一颗都闪耀着炫目的光芒，仿佛拥有了它们，就拥有全世界。
　　大颗大颗的钻石，就算是不戴出去，留在家里，过几年也定会保值的。
　　不愧是顾筠，挑珠宝的眼光都这么毒辣，绝不会白白为奢侈品买单。
　　“喜欢吗？”这时顾筠已经走到她身旁问道。
　　丝绒蓝首饰盒里是一对珍珠耳饰，方形的设计，上面镶嵌的珠子多得足以拆下来拼一条项链，却被弄成一对掩在乌发间的耳坠。
　　顾筠从盒子里取出其中一枚，轻轻给纪瑶瑶的耳垂别上。
　　她手指修长，尽管鲜少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却也做得从容不迫，丝毫不显笨拙。
　　珍珠衬美人，也不知是美人被衬得华贵逼人，还是珠宝被衬得耀目生辉，总归是相宜得彰的好看。
　　顾筠心念微动，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只是纪瑶瑶没给她机会再戴上另一枚耳坠，她只是将盒子扣上：“你出国这么久，肯定累积了许多工作，先到公司去吧，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纪瑶瑶说得不无道理，顾筠只得起身：“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纪瑶瑶像是应了她一声，又像是没应：“去了公司记得先吃点早餐，照顾好自己。”
　　“好。”顾筠近乎温顺地答应她。
　　若是叫旁人看见，定要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他们高高在上的顾总，竟然也会有俯首称臣这一日，甚至跪得心甘情愿，像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
　　可惜纪瑶瑶并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而是将人目送出门。
　　在大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刻，纪瑶瑶终究忍不住出声：“顾筠。”
　　“嗯？”顾筠回过头。
　　此时她已经换上西装，长直发搭在肩头，举止间又恢复了凌厉之姿。
　　纪瑶瑶将喉头的话吞下去，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替她抚平衣襟：“没什么，你这里有点乱。”
　　顾筠就这样侧着头看她动作，忍不住笑了，多日来阴霾密布的脸上难得见一丝晴朗：“你要是舍不得，我今天可以不去上班。”
　　“不行。”纪瑶瑶几乎是不假思索打断了她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找补回来：“你不上班，公司的人靠谁养活？”
　　“瑶瑶觉悟什么时候这么高了？”顾筠终究没忍住，在纪瑶瑶侧颊处吻了吻，“好，那我真走了，争取早日退休。”
　　她心情一好，便难得话多起来，连离开时的背影也生动了几分。
　　纪瑶瑶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唇瓣无声地动了动：“再见，愿你万事顺心。”
　　她给不了顾筠快乐，更无法给予她幸福，只能祝她往后的日子都是走在康庄大道上，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纪瑶瑶关上门，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这间公寓里，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纪瑶瑶要带的只是贴身衣物，她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就可以离开了。
　　偏生醋醋这只猫不安分，在屋子里上蹿下跳，纪瑶瑶要想逮住它一并带走，并非一件易事。
　　就连纪瑶瑶摸出小鱼干诱。惑，它也仍站在橱柜的最高点，尾巴一扫一扫的，蓝汪汪的双眼不屑一顾地看着纪瑶瑶。
　　。
　　车开过第三个红绿灯路口，马上就要到达公司。
　　顾筠看着眼前的报表，指尖轻击身前的桌板，眼前浮现的却是不久前的另一幕。
　　纪瑶瑶动作轻柔，替她抚平衣襟，她脸上的笑是如此从容，长发尽数搭在肩后，双眸冷静而清醒地看着自己……
　　不对，顾筠指尖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似是蓦地感知到什么，隐约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尽管不是百分百准确，但直觉让顾筠一想到自己离开后，纪瑶瑶可能会做的事情，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红灯倒数最后一秒，跳到了绿灯。
　　司机一脚踩下油门，后座却传来顾筠的声音：“停车，回去。”
　　她脸色苍白得没有半丝血色，彻底失去了临出门前那番喜色，只是僵硬地重复了一遍：“回去，越快越好。”
　　。
　　纪瑶瑶终于将醋醋逮到了，中途她手臂上没少被刮出几道血痕，但纪瑶瑶不管不顾，一声不吭地将它塞进猫包里。
　　现在，终于可以出门了。
　　纪瑶瑶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她怕自己一看，便又舍不得走。
　　毕竟离开这个念头，是昨日才陡然生出的，纪瑶瑶不确信自己的骨气能坚持多久。
　　她一手提着猫包，腾出拖行李箱的右手，正要打开房门
　　咔嚓一声，与此同时，大门先从外面被打开了。
　　笼子里醋醋不安地喵了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吓也让纪瑶瑶瞪大了眼，她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顾筠，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她看得出来，顾筠甚至不用多问，便猜出了自己的意图，所以脸色才会那么差。
　　可顾筠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问道：“要出远门吗？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纪瑶瑶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像顾筠这种人，竟然也会自欺欺人。
　　如果纪瑶瑶意志力不够，恐怕会真顺着顾筠的话答下去。
　　可趁着这股劲儿，她一鼓作气：“不是，我要搬离这里，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筠，照顾好自己。”
　　顾筠眨了下眼，神色间像是没有听懂纪瑶瑶在说什么，带着几分茫然。
　　她走了进来，顺手关上身后的门，侧了下头：“为什么？”
　　强烈的压迫感，叫纪瑶瑶几乎无法呼吸，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
　　“我想答案你应该很清楚，顾筠，你不是一个喜欢明知故问的人。”
　　明知故问。
　　短短四个字，却有强大而又无形的杀伤力，将顾筠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绞杀得干干净净不留余地，将她所有的幻想击得粉碎。
　　“纪瑶瑶。”顾筠花了好大的工夫，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她循着内心深处的本能，“不行，你不能走。”
　　纪瑶瑶觉得，眼前的顾筠，就像一个中了魔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可她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为什么不能走，顾筠，我想我应该是自由的。”
　　作者有话要说：瑶瑶：freed！！！


第75章 走吧
　　当纪瑶瑶说出她是自由的那刻，顾筠下意识在心中反驳不，她怎么可以是自由的，她应该是她的。
　　不是说好的喜欢她吗？不是要一直陪着她吗？
　　顾筠想不明白。
　　就算真的不爱了，可她还能给纪瑶瑶许多别人给不了的，她为什么要离开？
　　顾筠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唇角勉强上扬，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和善：“瑶瑶，别闹脾气了。”
　　纪瑶瑶不禁轻声叹了口气。
　　她的脾气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哪还有什么小女生的骄纵。
　　转眼之间顾筠已经走上前，将人轻轻揽入怀中：“是我送的礼物你不喜欢吗？还是你想出去透透气？”
　　全都不是。
　　纪瑶瑶生出些许无奈。
　　尽管身体还本能地贪恋着顾筠怀内的温暖，纪瑶瑶仍双手抵住她的肩，她抬起头，眸中的坚定如一柄利剑：“顾筠，你没有任何问题，错的人是我。”
　　是她什么都想要，要了钱不够，还想要爱，有了金屋藏娇的爱不够，还想要光明正大的爱。
　　就像电影里说的，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错不在顾筠，是她自己太贪心了。
　　话音刚落，纪瑶瑶便感觉到顾筠环抱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
　　人总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就连顾筠这样的人也不例外，纪瑶瑶非得将话说明白不可：“当然，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嗯？”顾筠稍稍松了口气，指尖缠绕她的发丝，“你说。”
　　“我要你解除和庄谋的婚约，结束你们的关系。”纪瑶瑶问道，“你可以吗？”
　　顾筠动作一顿，沉默着没有回答。
　　纪瑶瑶顺势从她怀中抽身，后退了小半步。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笑着耸了耸肩：“你看，顾筠，你做不到为了我放弃联姻，我也做不到为了你忍辱负重，说明我们两个人，本质就是不合适。”
　　“当然，你是高高在上的顾总，你要是真的一意孤行，随便动用什么小手段，想要困住我也不是不行的。”纪瑶瑶语调平缓，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是的事，“可你不是那种人，顾筠，你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并非是那种卑鄙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顾筠的眸色沉下来，漆黑的双眸中，蕴集着翻涌的狂风骤雨。
　　纪瑶瑶没有察觉到她竭力的隐忍，只是觉得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她再次握住行李箱把手，径直越过顾筠朝门外走去。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纪瑶瑶的手被用力握住。
　　“纪，瑶，瑶。”顾筠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难掩哀求的意味，“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婚约……只是一桩交换……”
　　话已至此，她仍是没有动摇过。
　　纪瑶瑶心头陡然生出一丝悲凉，久久维持的冷静和克制在此刻终于绷不住，她回过身：“是，你对我很好，可现在这些好，我一个都不想要了。”
　　纪瑶瑶承认，如果她不爱顾筠，她能够坦然接受她给自己的一切，当一个心安理得的第三者。
　　如果她够爱顾筠，她也不会在乎自己是扮演的什么角色，有情饮水饱。
　　总而言之，两种状态，纪瑶瑶都可以活得自洽。
　　可正是这份介于爱与不够爱之间的感情，让纪瑶瑶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燎得她浑身发疼。
　　她爱顾筠，不单单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带给自己的虚荣感和利益。
　　可光有了这些还不够，她还想要顾筠所有的爱，光明正大的地位。
　　卑鄙。
　　此时此刻，纪瑶瑶只能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纪瑶瑶此刻陡然生出某种冲动，她迫切地想要同过去的这些日子分割，割舍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
　　想到这里，纪瑶瑶发疯般卸下头上的珍珠发卡，脖颈处的吊坠项链，手镯，耳钻……
　　被顾筠扣住右手，她就只能单靠左手完成这些动作，尽管手指在发颤，可纪瑶瑶的动作仍没有停下来，纵然耳垂在粗暴的拉扯中沁出鲜血也像是没有知觉般，硬生生将顾筠给她戴上的耳坠扯下来。
　　“还给你。”纪瑶瑶嗓音在抖，将所有卸下来的首饰都塞给顾筠，“全都还给你。”
　　不够，这还不够，她身上这件真丝衬衫，也是顾筠买的。
　　纪瑶瑶双眼失神，着魔般从第一颗扣子解下去，接着是第二颗。
　　修长的脖颈露出来，雪白肌肤上还印着一枚又一枚昨夜刚落上的红。痕，刺目的红，让顾筠如梦初醒。
　　“够了！”她抓紧纪瑶瑶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纪瑶瑶。”顾筠此刻的语气冷得就像寒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纪瑶瑶看看她，没有说话。
　　顾筠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替她将扣子系好。
　　她将纪瑶瑶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收回了手：“走吧。”
　　纪瑶瑶睁着眼，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直到顾筠再次开口：“在我后悔之前，你可以离开了。”
　　宛如灰蒙蒙的世界里陡然亮出一缕光，驱散夏日的浮闷，纪瑶瑶一时忘记该说什么，她或许说了句再见，又什么都没说，匆匆提着行李箱和猫包离开。
　　脚步匆忙，迫不及待逃离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整整三天，纪瑶瑶都没有出过门。
　　她就像一只贪吃蜂蜜的狗熊，蜂蜜的甜算是尝够了，也遭到该有的报应被蜂刺蛰得满头包，肿得见不得人。
　　现在这只狗熊只想找个无人打扰的山洞藏起来，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不去回味蜂蜜的甜，也忘记蜂刺的痛，老老实实在洞里睡大觉。
　　。
　　纪瑶瑶觉得自己就像一不小心闯进了一个万花筒。
　　这个世界里永远色彩绚烂，镜片映出无数个更华丽的世界，她便在这些霞明玉映中跳圆舞曲，一圈接着一圈，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作响，没有停下来的时刻。
　　她也变成这万花筒里的碎玻璃，随波逐流，一刻没有歇息。
　　直到精疲力尽那一刻，也难以抽身。
　　会不会玻璃的那一端，有一只冷冷的眼，注视着她的作茧自缚，洋相百出。
　　纪瑶瑶惊出一身冷汗，想要挣脱这旋转的五彩斑斓，却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
　　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将她从梦魇中惊喜，纪瑶瑶四肢乏力，懒懒地看了一眼来电人周清韵。
　　纪瑶瑶接通电话：“喂，周导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说过两天我就要出国闭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周清韵语气平淡，听起来就像是在邀请朋友一同出游。
　　如果是往常，纪瑶瑶倒是很感兴趣。
　　可现在实在提不起来乐趣，只得草草拒绝周清韵的邀请。
　　好在周清韵听起来也并不在乎，只是提醒她：“希望上次我说的事，等回来后能听到你的答案。”
　　纪瑶瑶愣了会儿，才想起周清韵说的是让自己跳槽到她工作室的事，她自是顺着她的话答应日后答复。
　　结束通话后，纪瑶瑶将手机扔到一旁，又躺回床上，这次却没了睡意。
　　自从那天从顾筠那里离开后，纪瑶瑶就不知道这样躺了多少日。
　　再一个人躺下去，纪瑶瑶真怕自己憋出病来，她起床拾掇一番，开车来了公司的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是专为林木和她手下的团队配置的，纪瑶瑶平时来得很少，甚至有些员工根本不认识她，只当她是林木的哪一个熟人。
　　这里没有外人来，纪瑶瑶就这样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吃着薯片看林木工作。
　　至于林木，完全把她当做空气，该干什么继续干。
　　直到唐若云突然的到来，打得纪瑶瑶猝不及防她没叫唐若云过来呀。
　　“老唐？”纪瑶瑶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唐若云这才注意到沙发上懒得起身的纪瑶瑶，她瞥了她一眼：“我不是来找你的。”
　　纪瑶瑶眼睁睁看着唐若云朝林木的方向走过去，然后林木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大的包裹交给她：“麻烦唐老师了，我跟你一起送下去吧。”
　　“等等。”完全被忽视的纪瑶瑶开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唐若云这才正眼看她：“我休一段时间年假，打算回林木家乡支教过的那个小村子看看，这是顺便帮她给家里弟弟妹妹带的衣服。”
　　“真的？”这些日子对一切都索然无味的纪瑶瑶来了兴趣，“这种事怎么不叫上我，老唐你可真不够意思。”
　　唐若云凉凉看了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纪瑶瑶这才想起这大半个月要死不活的样子，的确也是听不进去别人说了什么。
　　她难为情地敷衍过去：“哈哈，不过这次无论如何你得带上我，也好相互照顾。”
　　况且，纪瑶瑶也正好想散散心，乡下的小村子山清水秀，远离人烟喧嚣，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意图，唐若云先打预防针：“我们要去的是山区，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不是什么度假海岛，你真能受得住？”
　　“别说了，我现在听到海这个字都想吐。”纪瑶瑶忙止住她的话头，“放心，我才没那么脆弱，绝不给你拖后腿。”
　　纪瑶瑶又想了下：“要不林木也放一段时间假，自己回去看看？”
　　听到她的建议，林木自是心动：“不过我还有手上的业务……”
　　纪瑶瑶大手一挥：“线上店铺的运营，也停一段时间吧，或者让其他人来顶上也行。”
　　“正好让我爸看看，没了我，他的亲儿子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第76章 跟踪
　　难得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纪瑶瑶甚至向唐若云提议，要不干脆她们别乘坐交通工具，自己开车前往。
　　这样一来，车后备箱里能够带的东西也更多。
　　唐若云打开导航看了一眼，二十多小时的车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跨越大半个中国，就当是带着纪瑶瑶散心，接受了她的建议。
　　出发前一天，纪瑶瑶特意前往了市中心商场一趟。
　　唐若云和林木都准备了满满的行李，她也当然不能空着手去，纪瑶瑶决定给山区的小孩子买些实用的衣服鞋子还有小礼物。
　　只是没想到大概五行相冲，她在这种人流量巨大的购物广场也能撞见夏柚。
　　当然，是夏柚先瞧见纪瑶瑶，自顾自凑过来的。
　　她上下将人打量两眼，语气里不无嘲讽：“怎么，没有金主，纪小姐沦落到来亲自来商场买东西了？”
　　真是没地方讲理去，她和顾筠都断得干干净净了，偏偏还没甩掉夏柚这个狗皮膏药。
　　“夏柚？”纪瑶瑶丝毫不气恼，双手环在胸前，她双眸微眯，像是看穿什么，“你是不是暗恋我？”
　　夏柚被纪瑶瑶这么一呛，顿时从脸红到脖子，磕磕绊绊道：“你、你胡说什么？你少自作多情了。”
　　“哦？不是暗恋我？怎么对我的一举一动了解得这么清楚，一看见我就跟条哈巴狗似的贴上来，我的粉丝都没你这么殷勤。”
　　纪瑶瑶突然发觉，跟夏柚斗嘴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久违地找回了昂扬斗志。
　　她索性挑起眉头，好整以暇地等待恼羞成怒的夏柚怎么反击。
　　没想到夏柚却是忿忿骂了她一句：“神经病！”
　　说完便灰溜溜走了。
　　真是没意思，没想到夏柚的战斗力变得这么弱，纪瑶瑶耸了耸肩，扭过头同店员吩咐：“麻烦这些，全都给我包起来。”
　　纪瑶瑶还是头一次逛商场替小孩子选购东西，精致的纱裙，会唱歌的娃娃，小猪佩奇，她每样都很喜欢，干脆就全部买单。
　　过度消费的下场就是，拎着重重的两个大袋子回到停车场，纪瑶瑶只觉得两条手臂都快要断掉了。
　　这种时候，她竟不觉怀念顾家那些将人照顾得面面俱到的保镖。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纪瑶瑶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出去。
　　收拾妥当，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正式启程。
　　车驶离城市的钢筋森林，开上高架，通过高速口，速度便提升起来。
　　许久没有离开过都市，纪瑶瑶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狗，眼也不眨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攀援在水泥高架上的绿藤，高速路旁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白杨树叶，光秃秃的山丘，一湾碧绿的水渠。
　　漫长的旅程总不能就这么枯燥，纪瑶瑶打了个哈欠，打开车载音响，随机播放歌曲。
　　慵懒的英文歌响起，纪瑶瑶跟着哼唱起来，她感觉自己沉睡的每一粒细胞在阳光和音乐的滋润下，慢慢复苏了。
　　她开始同唐若云和林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尽管思路还是会时不时打岔，自顾自蹦出一句：“我真傻，真的。”
　　早知道走的时候还是多装点值钱东西的，顾筠那么大方，就算少了什么也不会察觉，况且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送给自己的，留着也只是积灰。
　　现在想起那些华美的珠宝被收纳在盒子里无人问津不见天日，纪瑶瑶便一阵阵心疼。
　　年轻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意气用事，纪瑶瑶狠狠地长了一次教训。
　　路途漫长，一两个小时后，纪瑶瑶也不知不觉闭上嘴，脑瓜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
　　中途她们在服务站吃了一顿午餐，然后换成纪瑶瑶来开车。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旅程已经过了大半。
　　她们总不能在车上过夜，便在最近的城市歇下。
　　这是一座十八线小城市，夜生活虽比不上大都市繁荣多彩，但也算得上灯火辉煌，异乡的口音涌入耳中，纪瑶瑶打开点评app选了本市一家评价最高的餐厅，直接去吃晚饭。
　　吃的都是当地特色美食，乔府醋鱼，过油肉，蒸羊肉，往常这些吃食对纪瑶瑶来说都太油腻，但在车上坐了一整天，她饥肠辘辘，哪还有挑食的念头，就着这些菜吃了一大碗米饭。
　　吃饱喝足，就该回酒店休息。
　　三人丝毫没有察觉，在她们之后，一辆奔驰同样停在了不远处，而这辆车从她们离京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车上的人竟是纪瑶瑶的老熟人夏柚，此刻她皱着眉头：“纪瑶瑶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没事跑到这地方来干嘛？”
　　“小姐，她们进餐厅了，我们也要一起进去吗？”司机问。
　　“不去！”夏柚语气不善，进去被认出来，那她的跟踪计划不就破灭了。
　　说起来，夏柚跟踪纪瑶瑶也是临时起意。
　　她早就看这个狐狸精不顺眼，昨天在商场里还无意中听见她和导购说话，似乎要买好多儿童玩具，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夏柚顿时警觉起来这女人不会又要玩什么花招吧？
　　为了揪出纪瑶瑶的狐狸尾巴，夏柚偷偷叫了私家侦探，随时向她告知纪瑶瑶的异常。
　　是以，今天早上纪瑶瑶一出门，夏柚便果断跟上了。
　　只是她没想到，纪瑶瑶居然会跑这么远，眼看着都跨越小半个中国了还没个着落，夏柚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就好像它是纪瑶瑶一般。
　　面包还没来得及嚼，纪瑶瑶一行人又从餐厅里出来，夏柚忙硬生生咽下去，连牛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吩咐司机：“跟上去。”
　　。
　　在当地酒店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早上，三人再度启程。
　　由东向西，从清晨到日落，窗外的景色由一望无际的平原逐渐起伏，红日在山峦间若隐若现，就像一只永远也抓不住的精灵。
　　纪瑶瑶痴痴看着，时不时掏出手机拍两张。
　　车辆通过隧洞的频率明显变高，忽明忽暗中，她们就像从白天闯入黑夜，又从黑夜跳进白天。
　　光影变幻中，整天都在旅途中奔波的纪瑶瑶再度困意袭来，像昏死般睡过去，任凭什么动静也扰不醒她。
　　直到车猛地抖了下，纪瑶瑶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要不是有安全带，她的头顶差点就和车篷撞上。
　　从睡梦中惊醒的瞬间，她以为自己遭遇了什么不幸，甚至马上就要迎接死亡了。
　　好在纪瑶瑶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好好活着，唐若云在她身旁开车，淡淡说了句：“快到了。”
　　北京时间下午七点过，北半球的天还没黑，纪瑶瑶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她们置身何处。
　　入目都是翠嫩欲滴的绿，山峦之间，偶有白鹤飞过，姿态翩然，如云烟一般悠远，就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抹随意留白。
　　此时天色介于白天和黑夜的交界时分，有些许晦暗，正值倦鸟归巢，林间的苍郁向它们展开怀抱。
　　如果单纯赏景，倒是一副陶冶情操的画面。
　　但视线看向近处，情况却没有那么美妙。
　　她们的车开在一条乡间道路上，纪瑶瑶还是头一次知道，没有铺水泥的土路，也能开车上去。
　　直到此刻纪瑶瑶才明白唐若云为什么要开和她招摇的性子不相符的大g，原来底盘太低的车，直接就卡死在这坑坑洼洼的路上。
　　前方道路泥泞，布满车轮胎印和人的足迹，细蒙蒙的雨仍在不停下，看起来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远处的披着蓑衣的农民牵着一头牛，正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唐若云将车停下来，等他们先走过。
　　纪瑶瑶顺势将车窗打开，将头探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雾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新，沁人心脾，雨滴扑面而来，滋润着因长途跋涉而干巴巴的肌肤。
　　老黄牛咩了一声，摇着尾巴从车旁走过去。
　　纪瑶瑶闻到一种她从前从没闻过的味道，那是牛粪和被嚼碎的青草混合的气息，说不上难闻，但她还是别过了头。
　　车继续上颠下簸地向前开，纪瑶瑶一边紧张不安地抓紧安全带，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绕过一户土墙房子，池塘里的大鹅呱呱叫。
　　某家的院子，半大的小鸡围着老母鸡叽叽叽撒娇。
　　上坡到了村庄高处，短暂地得以窥见村子的全貌，这里全是农田，偶尔散布着几汪水池。
　　方向盘向右打死，又是下坡。
　　就这样半个多小时后，日落之前，她们终于抵达群山环抱中的林木家不远处。
　　之所以说是不远处，是因为据唐若云说，还有一段小路要走。
　　纪瑶瑶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绕开泥地上的小水坑，踩在稍微干爽些的路旁草地上。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纪瑶瑶还特意穿上一双运动鞋，而此刻干净得一点灰都没有的运动鞋仍和这样的污淖地面格格不入。
　　纪瑶瑶皱着眉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脚的好。
　　此时唐若云和林木已经打开后备箱拎出行礼，纪瑶瑶只能咬牙，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去帮忙搭手。
　　之后在小道上的艰难前行自是不必说，纪瑶瑶好几次都是险险滑了一跤，又勉强站稳了身形。
　　她活了小半辈子，没这么狼狈过，还没到林木家，纪瑶瑶已经生出想逃的心思。
　　等最后硬着头皮到了她家时，纪瑶瑶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土墙垒砌的房屋，墙壁上布满了裂缝，梁下还拴着一只大黄狗，冲着几人直叫嚷。
　　屋子里走出个老人家，她佝偻着背，头发花白，脸上皱巴巴的就像树皮，让人不禁怀疑再多走两步她整个人就会垮架。
　　看见林木，老婆婆又惊又喜，说着纪瑶瑶听不懂的方言，将人带进了屋子里。
　　纪瑶瑶颇为新奇地看着林木同样用方言回话，又向她的外婆介绍自己。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纪瑶瑶还是笑着喊了句：“外婆。”
　　老人忙安置她们坐下，忙手忙脚地给她们泡茶叶喝。
　　山里气温低，一下雨更是如此，即便七月也燃着柴火，她们便坐在柴火边喝茶。
　　茶叶又苦又涩，在老人家殷切的眼神中，纪瑶瑶还是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


第77章 鸿沟
　　她们来得突然，林木外婆也没什么能招待的，只好先煮面让远方的来客填饱肚子。
　　纪瑶瑶左看右看，除了她的外婆，似乎没有其他亲人：“你的两个妹妹和那个弟弟呢？”
　　“他们都在镇上念书，放暑假了就住在亲戚家，方便学习。”
　　这倒也是，这屋子里就连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一张平稳的书桌都没法放下，布满蜘蛛网的白炽灯昏暗得让人以为眼前蒙上了一层阴翳，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时不时还有蚊子咬上一口，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好好学习。
　　坐了这么久的车，刚才又喝过茶水，纪瑶瑶忙询问卫生间在哪儿。
　　林木给她指了个方向，纪瑶瑶走过去后，很快走了回来。
　　她觉得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淡定的有些过头了：“可是卫生间里有猪啊……”
　　什么卫生间，分明就是猪圈。
　　在淘菜的唐若云头也不抬：“放心吧，那猪隔着栏杆，不会来吃你的。”
　　那根本不是重点，有猪在，还有猪屎的臭味，蚊子成群嗡嗡嗡地在耳边响，纪瑶瑶怎么可能上得下去厕所。
　　她欲哭无泪，挠着被蚊子咬过的胳膊：“我不行，就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唐若云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得的活儿：“行吧，我陪你出去一趟。”
　　自己的诉求终于得到重视，纪瑶瑶忙不迭跟上唐若云，像是生怕她反悔般。
　　外面早已天黑，唐若云打着手电筒，带着纪瑶瑶来到屋后的小树林：“好了，上吧。”
　　“什么？”纪瑶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唐若云的意思。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最好快一些，林木奶奶的面已经煮下锅了。”
　　可可是……这里是露天席地呀，尽管四野一片漆黑，没有人影，纪瑶瑶也做不出这么羞耻的事。
　　但似乎除了这样，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纪瑶瑶尽量往里走了两步：“那你不许偷看啊。”
　　“我有病？”唐若云反问。
　　纪瑶瑶这才放心了，开始解扣子。
　　雨停歇了有会儿，天上一轮晕月，被笼在云雾间，发不出什么亮光。
　　远处偶尔出来两声犬吠，清脆又嘹亮。
　　往回走的路上，纪瑶瑶忍不住开口了：“老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明天，还是后天？”
　　“要不今晚就走吧，外婆她一个老人家，给咱们做饭也不方便，还得收拾铺床，太麻烦了。”
　　可惜唐若云不为所动：“怎么，忘记你来时夸下的海口了？”
　　纪瑶瑶欲哭无泪，她也没想到幻想中的田园风光会是这种样子，早知道还不如把她扔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海岛去。
　　“行了。”唐若云也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德行，“我还得呆上两三天，看看村里有没有需要资助的孩子，但你要是实在想走的话，明天一早我把你送到城里，你自己坐火车回去。”
　　纪瑶瑶也想义正言辞地拒绝，证明她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可她实在是没办法待下去了，只讷讷点头：“好。”
　　于是，当天晚上纪瑶瑶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便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人般躺上了床。
　　尽管林木外婆拿出的最新的被褥，可这些压在箱子里的被子沉甸甸的，又带着股湿意贴着肌肤，黏糊糊的叫纪瑶瑶怎么也睡不着。
　　她一翻身，身下的木架床也跟着咯吱响，像是要垮架一般。
　　纪瑶瑶索性躺平，睁眼盯着黑暗，不停地告诉自己明天就可以走了，只熬一晚上就好，才昏昏沉沉睡去。
　　可睡梦中，纪瑶瑶又感觉到自己背上开始发痒。
　　一开始只是挠一下就好，但到了后面开始大片肿起来。
　　纪瑶瑶知道自己这是过敏发作了，可她也懒得管，更不想起床吃药，要不然就又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将就着睡过去。
　　第二天清早，纪瑶瑶是被唐若云叫醒的。
　　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怎么睁也睁不开，纪瑶瑶只当是昨夜没睡好，没有多想：“我们是要走了吗？”
　　“本来是。”唐若云道，一脸不知还是该笑还是该严肃的表情，“你的脸怎么了？”
　　怎么了？
　　纪瑶瑶顺手摸起手机打开前摄像头。
　　顿时，小屋里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
　　镜子里这个肿成猪头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纪瑶瑶难以置信地看着双颊肿得不能再肿，眼睛被挤得只剩一条缝的自己。
　　她这个样子，就像是网上那种被蜜蜂蛰过的土狗，呆呆傻傻，让人一看就想笑。
　　可当事人纪瑶瑶笑不出来，她欲哭无泪，说话也含糊不清：“怎么办……”
　　“行了，先别急着走，去看看医生吧。”
　　纪瑶瑶以为唐若云说的看医生，怎么着也得是去个小医院，没想到她直接带着她来到村卫生所。
　　这样的卫生所，就是小小一间屋子，开在村里的小学旁，也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正是暑假，村小里很安静，纪瑶瑶用不着排队挂号，大夫询问了下二人的情况，一眼就诊断出问题来了：“应该是过敏，输瓶葡萄糖就好了。”
　　纪瑶瑶实在不想顶着这张脸让人观赏，她让唐若云回去忙自己的，她一个人留在这儿输液。
　　反正卫生所和林木家不远，唐若云要是有事，喊一声纪瑶瑶都能听得到。
　　等唐若云走后，昨晚没睡好的纪瑶瑶再度困意袭来，靠着墙也能睡过去。
　　纪瑶瑶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女生温和悦耳，虽然也是方言，但纪瑶瑶勉强听得懂：“妈说家里的新鲜肉吃得差不多了，让你下次去镇上开会的时候割个十多斤回来。”
　　给纪瑶瑶输液的那个医生边吃饭边答应她：“要得，要瘦的还是五花肉？”
　　纪瑶瑶这才注意到，空气里还有饭菜的香味，闻起来好像是青椒土豆丝炒肉。
　　炒菜的人手艺一定很好，青椒香而不呛鼻，纪瑶瑶忍不住嗅了嗅。
　　女生这才注意到她醒了，笑着同她打招呼：“你醒了，现在好些了吗？”
　　她看起来就像在和一个熟人打招呼，纪瑶瑶一时有点懵，只得点点头。
　　女生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叫方婷，是这所小学的老师，我和唐女士很早就认识了，刚才遇上她了，她说你是她的朋友。”
　　难怪，村子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鲜少见得这样有光彩的年轻人。
　　纪瑶瑶笑着道：“没什么，我好多了。”
　　她又将目光移向那位村医，才注意到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看来应该是父女。
　　果然，方婷告诉她，她这是来给她父亲送饭。
　　说完，她担心纪瑶瑶无聊，将遥控器交给她：“你要是想看电视，就自己翻，不用管我爸，他的电视就是用来给病人看的。”
　　电视的确对准的病人座位方向，纪瑶瑶虽然平时也不怎么看，但她没有辜负方婷的好心，拿起遥控器试着调了两下台。
　　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动作，跳到某个娱乐频道上时，纪瑶瑶竟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按键的动作顿下来，听着娱乐播报：“据知情人透露，顾氏集团总裁顾筠将在五日后与未婚夫庄谋举办婚礼，据悉，届时国外休养多年的顾闻庆也会回国参加女儿的婚礼。”
　　配图是媒体拍的一张顾筠和庄谋的合照，郎才女貌，这样的一对璧人，就像是生来该站在高处让人仰望，绝不会走下俗世。
　　播报的主持人少不得要点评一番：“哇让我们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对可是众所周知的青梅竹马，爱情长跑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小播也在这里送上祝福……”
　　电视里播音腔的普通话标准而优雅，耳旁是方婷和她父亲用乡音小声说话。
　　屏幕里的顾筠目光淡漠，一袭剪裁简洁而不失设计的长裙一看就价值不菲，而方婷正在和她的父亲商量最近猪肉降价了，让他多买些，自己给班上贫困户的学生家里送去。
　　说着，方婷掏出个很朴素的钱包，从里面取出五块十块的现金交给她爸，她爸放下碗推回去，没有收下她的钱。
　　纪瑶瑶陡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失去色彩，逐渐变成黑白，唯有电视里的画面是鲜活彩色的。
　　这黑白与彩色之间，似乎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看不见摸不着，但就像天上的银河横亘，永远不会消散。


第78章 贺礼
　　唐若云来接纪瑶瑶的时候，带上了车钥匙，问她是先在林木家吃饭，还是到城里再吃。
　　谁知纪瑶瑶却摇摇头：“我不走了。”
　　“你确定？”唐若云疑心纪瑶瑶是不是在这儿输液输昏了头脑，“趁着我现在有空可以送你，你要是不走的话，就只能过几天和我一起走了。”
　　闻言，纪瑶瑶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
　　她犹豫再三，还是确定：“我先不走。”
　　她回去干什么呢？不过是困在铺天盖地顾筠成婚的消息里走不出来，倒不如先留在这儿，认真看一眼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唐若云没有多说什么：“那你输完液在林木家好好呆着，我和方婷还要去看望村里的留守学生。”
　　“我也去。”纪瑶瑶没有多想，话脱口而出。
　　“姑奶奶。”唐若云哭笑不得，“看这天色，搞不好又要下雨，你连路都走不好，怎么跟着我们一起去？”
　　“你们怎么去的，我就怎么去。”纪瑶瑶抬起自己的腿，“路走不好，练练就行了。”
　　唐若云拗不过她，她索性改变了原计划她和林木一路，纪瑶瑶和方婷一路，这样一天下来，能够看望的孩子也多些。
　　出发之前，方婷特意找了一双干净的新雨鞋给纪瑶瑶穿：“这样至少不用担心路上打滑。”
　　“谢谢。”虽然雨鞋大得不合脚，但总比没有的好，纪瑶瑶又看了一眼方婷脚上的胶鞋，“那你怎么办？”
　　方婷笑了：“这路我都走惯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说着，她从屋后的柴垛里抽出两根柴，剃掉上面的叶子，递了一根木棍给纪瑶瑶当拐杖。
　　此时正是下午两三点过，雨刚停不久，雨停在半山腰。
　　昨日来时天色将暗，纪瑶瑶并没有将村子里的景色看得真切，现在跟方婷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才真正融入了这副水墨画。
　　路上遇到村民，方婷也会停下来，和他们聊上两句。
　　这些老人大多都是同样的面孔，身躯干瘦，脸上布满皱纹，就像被太阳晒干的树皮，说起来话来也慢吞吞的。
　　就跟被他们牵着的老牛一样，温顺而从容。
　　尽管不认识他们，听了方婷介绍，他们还是一视同仁地友善，将手里摘的果子硬塞给两人。
　　这是田里果树上长的梨，上面还有一层新鲜的露水，凝结成小水珠。
　　纪瑶瑶见方婷只是拿衣服擦了擦就直接啃，她也不好意思干拿着，仔仔细细用衣摆将大鸭梨擦了遍，然后一口咬下去。
　　咔嚓
　　汁水甜得遍布舌腔，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竟是出人意料的好滋味，甜得纪瑶瑶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味道不错吧？”方婷问。
　　“嗯，真甜。”纪瑶瑶砸着嘴吮。吸梨肉的汁水，“我还没吃过这么甜的梨。”
　　可话一说出口，纪瑶瑶又觉得不太对，她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怎么可能没有比这更甜的梨？
　　方婷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笑道：“其实商场里比这梨甜的水果多得多，只不过现在有了艰苦条件做对比，你才会觉得这梨分外甜。”
　　就是这么个理，纪瑶瑶茅塞顿开，又生出些被看穿的难为情，沉默不语地啃梨。
　　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将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方婷宽慰她：“你从小在都生活在都市里，对于这儿的生活，不习惯是很正常的。我当初出去读大学，在城市生活久了，回到这里也很想逃走。”
　　“真的吗？”纪瑶瑶一脸诧异，“那你现在……”
　　“一开始只是为了大学里评优，好去更高更远的地方，我才不得不回家支教。”方婷没有任何隐瞒地同她讲起自己的事，“可后来，我是真心放心不下这些孩子。”
　　“整所村小里除了我只有两个老师，又要教书，又要忙着照顾这些孩子每天的伙食，真正能教的东西不多，好些孩子到了三年级连拼音都搞不明白，更别说数学英语，我远走高飞了，谁来带她们走出这里啊？”
　　纪瑶瑶不知该说什么，她绞尽脑汁地接话：“难道就没有别的老师来过吗？”
　　“有倒是有，只不过咱们这儿太偏远，山沟里又穷，来的人都呆不了多久。”方婷说着，看了前方一眼，“到了。”
　　她们说话间来到要家访的孩子家里。
　　依旧是一成不变土墙堆砌的泥巴房，篱笆里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地叫着。
　　纪瑶瑶原以为方婷的家访就和她小时候的老师家访一样，问一下孩子在家里的情况，和家长探讨一下教学方法就行。
　　没想到她却是先叫学生把暑假作业拿出来，让她检查一下今天的进度，顺便给学生讲解不会的知识点。
　　纪瑶瑶看得瞳孔地震，又是佩服，又是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她的学生，将会有一个多么充满阴影的童年。
　　就这样接连上门“辅导”了三四个学生后，她们已经将旧村庄抛在身后，山路间绕过一个弯儿，又是新的景色。
　　原本林木家的小村子是依偎在山峦怀抱中的，前头的路却陡然险了许多，不足半米宽的狭窄山路万分陡峭，纪瑶瑶手脚并用地跟着方婷往上爬，大气也不敢出。
　　方婷先上去，在一处稍微平坦，石头间凿出来的阶梯上将她拉上来。
　　脚站稳地，纪瑶瑶忍不住嘀咕：“你这真和上门家教差不多，还不如干脆不放暑假，把孩子们继续学习呢。”
　　方婷倒是一脸轻松：“老实说，我还真这样想过，这些小孩子父母不在家，都是爷爷奶奶照顾，老人家能管好他们生活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了学业，我倒不如自己暑假也开个班，至少看着他们学习，也放心些。”
　　“只不过山里七八月是雨季，危险得很，哪放心让这些孩子出门。”
　　纪瑶瑶顿时肃然起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老老实实当方婷的小跟班。
　　老实说，她对小孩子没什么热情和温柔，就连方婷在辅导的时候，纪瑶瑶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顶多教她们几句普通话，便无用武之地。
　　是以，眼前家访的这位女孩身体的异样，纪瑶瑶过了十多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
　　一瞬间，纪瑶瑶以为屋子太暗，自己看花了眼。
　　她又仔细看了看。
　　没有看错，在女孩拿笔的右手大拇指关节下方的位置，竟然有另一根手指，破开肌肤，像树木般抽芽朝外长出来。
　　这世界上有六根手指头的人，纪瑶瑶是知道的，譬如同福客栈李大嘴的娘，江湖人称断指轩辕，便是因为赌场出老千被断了第六指。
　　可那是电视里面，剧情跌宕起伏，每个角色都有了不起的身份，一点小瑕疵只是让他们更添魅力。
　　而眼前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就连一笔一划写在作业本上的名字也昭示着她的普通王红。
　　纪瑶瑶没敢再多看她的手指，脑海里却将自己所见记得很清晰。
　　同样的骨骼，肌肤，血脉，甚至连指甲盖都具备。
　　一瞬间，纪瑶瑶说不出心头什么感受。
　　短暂的头皮发麻后，便是下意识的同情。
　　这种同情，并不意味着她有多么善良，而是一个幸运之人对不幸之人的愧疚感。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女孩写字的手一顿，指头往里瑟缩了下，像是想将自己那根畸变的大拇指藏起来。
　　可夏天穿的是短袖，她又在写作业，根本就藏不住。
　　纪瑶瑶原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忍不住开口：“疼吗？”
　　女孩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纪瑶瑶不好再说些什么，她只好以透气为由离开这间屋子，走到外头去。
　　外面雨又不知何时下起来了，女孩的爷爷坐在屋檐下用刚劈开的竹条编背篓。
　　这种竹编的背篓拿到镇上去卖，一个能卖十多块，够爷孙俩吃点儿好的。
　　他干起活来很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纪瑶瑶出来了。
　　直到纪瑶瑶问他：“老人家？”
　　老头似乎没听见，纪瑶瑶又道：“老人家？”
　　对方这才慢吞吞地回过头：“咋？”
　　虽然纪瑶瑶听不懂当地方言，但这种疑问的语气她还是能感受到的：“我想问问，你孙女的手指一直都是那样的么？”
　　老人别过头去，似乎嘟囔着说什么，但纪瑶瑶没听清，直到他点了点头。
　　“那不能做手术切……去掉吗？”纪瑶瑶问。
　　她的声音很轻，但老人原本就佝偻的背顿时像被狠狠砸得垂下去，他使劲儿咂了几口旱烟，没有回答纪瑶瑶的问题。
　　“王红的父亲很早就因为车祸去世，她的母亲也改嫁给别人了。”这时，身后传来方婷的声音，“她爷爷拿不出这么多钱。”
　　纪瑶瑶一时忘记该说什么：“这种手术，很贵吗？”
　　“算是吧。”方婷道。
　　这时，王红的爷爷插话道：“要一万多，还要到县上去做，囊个得行哦。”
　　说罢，他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一万多？”纪瑶瑶头一次发觉，钱是这么有用的东西，“我有钱，我们现在就去做！”
　　。
　　“这套临江的大平层，地段好风水佳，是我用私房钱定下的，留给你做新婚贺礼，可别让你爸知道啊，否则他又得想办法比过我送的东西。”
　　庄天慧说着，将房本塞到顾筠手上。
　　她说得轻松，实则双方心知肚明，这样一套房子没个上亿拿不下来。
　　顾筠神色未变，只是唇角浅浅勾了勾：“谢谢庄姨。”
　　“你跟我还道什么谢。”庄天慧拍了拍她的背，“小筠，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像阿姨的亲生女儿一样，我能不对你好吗？”
　　这样温柔的话，顾筠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我明白。”
　　“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庄天慧脸上的笑丝毫未变，“对了，趁着你爸回来参加你和庄谋的婚礼，阿姨想和你商量一个事。”
　　“斐然那个孩子你也是知道的，从小就不着调，年龄越大越不听话，阿姨想让你爸好好管教管教他，带着他熟悉一下公司，你觉得行吗？”
　　庄天慧说得简单，但只要是个有心的，便猜得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公司最大的股东本就是顾闻庆，只不过这么多年他退居幕后，才由顾筠掌权。
　　但如果真的由顾闻庆带领他的亲儿子顾斐然来熟悉公司的事务，恐怕顾氏集团的权力分配迟早要变天，换成顾斐然后来者居上。
　　可顾筠像是丝毫不担心将来出现这些状况，她依旧淡淡的口吻：“公司本就是爸和阿姨一手打拼出来的，你们怎么安排，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她一向听话，庄天慧得到满意的答复，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又笑吟吟地留顾筠在家吃午餐，与她闲聊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到底还是太辛苦了？和庄谋结婚后，也可以适当休息，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对了，你们还没领证吗？”
　　“嗯。”顾筠手持银刀，专心致志地切割牛排，“最近工作太忙，好几次都忘记了。”
　　“你呀！”庄天慧不疑有他，“工作再忙怎么连这种事也忘得掉，这几天筹备婚礼应该也忙不过来，婚礼后可千万要记得，要不要我再找大师帮你问个黄道吉日？”
　　“不用。”顾筠说着，将一块切好的牛肉放入唇中。
　　五分熟的牛排擦过她的唇瓣，鲜嫩汁水让顾筠的唇浸上血一般的艳红：“您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第79章 滑坡
　　不确定自己还能在这个小村子待多久，纪瑶瑶说干就干，询问王红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到县里做第六指切除手术。
　　听到她的话，小女孩黝黑的眸子中有了亮光：“我……真的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纪瑶瑶一阵心酸，她点头：“当然可以了，放心，我会带你见最好的医生，保证一点儿都不疼。”
　　按照常理，王红的爷爷作为监护人，也应该陪同孙女儿去县里的医院，不过老人家咂了两口烟：“方婷是我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丫头，有啥信不过的，你们自己去就行了。”
　　纪瑶瑶看得出来，老人家是不想给她们添麻烦，便也没有强求。
　　她轻轻将手放在王红头顶：“那你收拾东西，就和我们一起到医院去，好不好？”
　　“嗯。”王红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作业。
　　纪瑶瑶坐在旁边等着，过了会儿，王红似是鼓起莫大的勇气道：“老师，我可以让我的朋友陪我一起吗？”
　　小孩子有个同龄人陪伴总是安心些，只不过纪瑶瑶还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方婷，让她来做决定。
　　“要找班长是吗？”方婷显然要比纪瑶瑶了解这些孩子得多，“去吧。”
　　得到她的许可，王红整个人顿时振奋起来，她放下书包，像只快活的小鸟一样飞出去，飞到隔壁挨着的院子，嗓门顿时变得嘹亮：“李晓薇，李晓薇，我有事找你……”
　　见纪瑶瑶一脸懵，方婷解释：“李晓薇是我们班上的班长，也是她的好朋友，大家都喜欢她跟她玩儿。”
　　等见到李晓薇本人，纪瑶瑶看着眼前穿着蓝色小裙子，眼睛又黑又大的女孩，不禁在心中叹道，人果然都是颜控动物，难怪她会招人喜欢。
　　李晓薇一开口，就更招人喜欢了：“姐姐，谢谢你愿意带王红去医院。”
　　小女孩语气真挚，纪瑶瑶倒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头一次对着小孩子红了脸：“不用客气，走吧。”
　　山里路险，车一不小心就有掉进悬崖峭壁的可能，纪瑶瑶没敢自己开车，而是让唐若云将她们送到县城里。
　　一路上，两个小女孩坐在车后座，叽叽喳喳地说过不停。
　　李晓薇全然没有山里孩子的羞赧：“姐姐，你们是从北京过来的吗？”
　　纪瑶瑶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看到车牌号是京a。”李晓薇道，“我妈妈就在北京打工，去年暑假她把我接到那儿住过。”
　　李晓薇说着，又怀念起来：“我们还一起去，八达岭长城，还有鸟巢和水立方，拍了好多照片。”
　　可惜相机没带在身上，李晓薇小脸上有些遗憾：“等我们从县里回来了，我找给姐姐看。”
　　纪瑶瑶唇角不禁翘起：“好。”
　　。
　　车到了县里，已经是下午五点过，这个点挂号看医生显然是来不及的，纪瑶瑶先在离县中心医院最近的酒店开了两间房，随后带两个小女孩去吃东西。
　　医院附近都是些小馆子，人来人往嘈杂而喧嚣，有些小洁癖的纪瑶瑶只好舍近求远，带着两人去最近的商场用餐，然后顺便给两个小女孩一人买了身新衣裳。
　　至于方婷，则一个人去新华书店，看看能给学生们买些什么新书。
　　等纪瑶瑶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时，方婷也正好拎着大袋小袋，里面全是沉甸甸的新书。
　　李晓薇反应最快，忙上前搭手帮忙。
　　书放在柜子上，之后纪瑶瑶便与方婷商议，两个成年人各自带着一个孩子睡一个房间，纪瑶瑶带着李晓薇，方婷则带着王红。
　　一整天又是爬坡上坎，又是坐车颠簸着进城，纪瑶瑶很快就进入睡梦中。
　　是以她丝毫没有察觉，在她之后，对面房间住进来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她的老熟人夏柚。
　　一个走廊之隔，夏柚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昨天她的车一路跟着纪瑶瑶到了小山村，夏柚第一反应是傻眼这人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没事跑这山沟沟里来干什么？
　　眼看着天快黑，她在村里又没个落脚的地方，夏柚只得含恨叫司机往回开。
　　好不容易开到城里，辛辛苦苦跟踪了这么久的夏柚可舍不得撒手，当即叫司机想办法找个当地人盯紧纪瑶瑶在做什么，一有风吹草动就告诉她。
　　至于夏柚自己，就先在城里订了个酒店住下。
　　没想到还真叫她守株待着了兔，纪瑶瑶竟然又进城了，还带着两个女孩，又是带人家吃饭又是买衣服。
　　这个狐狸精真是一天一个花样，夏柚倒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反正纪瑶瑶的动向，她是一点也不打算错过。
　　。
　　纪瑶瑶没有发觉暗处里的那双眼，只是第二天一大早，便和方婷带着王红去医院挂号。
　　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医生面诊，制定切除计划，当天缴费办理住院，两天后便可以安排进行手术。
　　在这两天里，纪瑶瑶当然是走不开的。
　　不看到王红的切除手术成功，她总觉得放心不下来。
　　没想到她刚来的第一天就急着要走，到头来却是唐若云离开得比她还要早些：“我在公司还有事情，不能不回去，车我就给你留在这儿，到时候你和林木开回来就行。”
　　至于唐若云自己，当然是到隔壁市乘飞机。
　　担心纪瑶瑶一个人吃不消，她还苦口婆心地叮嘱：“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别到处乱跑，山里比不得城里，到处都是危险。”
　　“知道了。”纪瑶瑶对她的老妈子作态哭笑不得，“难道我还是几岁的孩子不成，用得着你这么挂心？”
　　她和方婷打了声招呼，将唐若云送到火车站。
　　兴许因为是暑假，火车站前的广场人来人往，这些人衣着朴素，身上背着大包小包，整个人几乎和行李包融为一体，灰扑扑的。
　　尽管早知当地人谋生的路径是外出务工，可纪瑶瑶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劳动者的原始状态。
　　她平时嘴里念叨着自己是打工人，跟这些真正的打工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让纪瑶瑶想到某种勤劳的昆虫，譬如蝼蛄，譬如蚂蚁。
　　永远在为了生计忙碌，连抬头看一眼蓝天的喘。息机会都没有。
　　送走唐若云，纪瑶瑶又回到医院。
　　她推开病房门，李晓薇正背对着门坐在病床边，捧着书给王红念故事。
　　小女孩普通话标准的嗓音抑扬顿挫，带着清越：
　　“一天，我看见过四十四次日落。
　　过一会儿，你又说，
　　你知道，当人们感到非常苦闷时，总是喜欢日落的。
　　一天四十四次，你怎么会这么苦闷？
　　小王子没有回答。”
　　纪瑶瑶听出来了，她读的是小王子，纯粹天真的小王子，离开了自己的星球，离开他的玫瑰花。
　　纪瑶瑶原本还想再听下去，察觉到动静的李晓薇却停下来了，她将书合上：“纪姐姐？”
　　“嗯。”纪瑶瑶也在旁边坐下，“这是方老师买的新书吗？”
　　“不是。”李晓薇摇摇头，“是妈妈从北京给我寄回来来的。”
　　怪不得外面还包上一层塑料封皮，看来书的主人很是爱惜。
　　反正也没事干，纪瑶瑶让李晓薇想读就继续读出来。
　　李晓薇乖乖照做，她刚念了两句，脸上却显露出几分纳闷，忍不住问道：“姐姐，日落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他一天要看四十四次日落。”
　　纪瑶瑶不由得愣住，好半天才似想起什么：“有些日落的确很好看的呀。”
　　只可惜今天天气不好，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纪瑶瑶没法现场说明，她犹豫片刻，打开了手机相册，翻出一个多月前，自己在海岛上拍的日落照片。
　　那是时候她沉浸在满满的幸福里，拍的每一张海上落日，都是红霞满天，波光粼粼，似少女羞红的脸，和她闪耀的双眼。
　　如今再翻出来，竟有了几分时过境迁的意味。
　　纪瑶瑶原以为自己会难受，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感觉。
　　许是这些天见得太多，搵食不易的普通人，医院里为病痛折磨的老弱病残，他们竭尽全力地活着，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更多。
　　相比之下，她的那些所谓苦难和爱恨，都如此不值一提。
　　纪瑶瑶甚至还有些感激自己当时拍下了这些照片，至少能翻出来给两个小姑娘高兴高兴。
　　。
　　王红的第六指切除手术很是顺利，顺利到第二天，医生就通知她可以出院了。
　　最高兴的人非纪瑶瑶莫属，尽管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她的心情却难得多云转晴，兴高采烈收拾行李。
　　先将两个小姑娘送回村里，就可以自己回京了。
　　纪瑶瑶的心已经飞回千里之外，飞回了她的家中和小猫醋醋身旁。
　　大约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纪瑶瑶一整晚睡得很沉，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方婷见状，也没吵醒她，带着两个小女孩先吃早餐去了。
　　纪瑶瑶醒来时，看见了方婷发给她的微信消息。
　　反正回村也不着急，纪瑶瑶先点了份外卖当早餐。
　　没过十多分钟，外卖就送到楼下大厅，纪瑶瑶只能自己下去拿。
　　灌汤包和牛肉面在包装袋里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味，坐在回酒店房间的电梯里，纪瑶瑶就开始馋了，迫不及待地想尝尝。
　　电梯门打开，她头也不抬都往前走，冷不丁却撞着了一个人。
　　纪瑶瑶手里的餐盒和对方猛地一撞，差点没洒出来，她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你没事……”
　　抬眸看清来人，纪瑶瑶顿时瞪大了眼：“夏柚？”
　　一直紧盯着对面屋动静，等纪瑶瑶一出门就忙跟上的夏柚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折返回来，她忙收起自己脸上的慌张，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倒是纪瑶瑶先收起方才的礼貌客气，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者无意，夏柚做贼心虚：“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用得着给你打报告吗？”
　　行吧，仇人相见分外眼明，纪瑶瑶没吭声，径直往回走。
　　夏柚跟着往回走，推开纪瑶瑶对面的门。
　　这未免也巧得太过分，纪瑶瑶心头生出几丝疑窦，但此时此刻夏柚已经砰地一声关上门，尽管纪瑶瑶想问，恐怕她也不会如实回答。
　　纪瑶瑶想了想，先回屋吃早饭，中途顺便给方婷发消息，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再逛逛，她正巧碰着了一个熟人，二人叙叙旧要耽搁些时间。
　　吃过饭，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纪瑶瑶换了身衣服，拖上根本没装好的行李箱，出门了。
　　离开之前，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特意瞥了一眼对面的房间，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纪瑶瑶装作若无其事，朝电梯口走去，前往负一楼停车场。
　　在她离开之后，对面的房门悄然打开。
　　夏柚刚才在猫眼里看得清清楚楚，纪瑶瑶是提着箱子走的，莫非她真的要回去了？
　　生怕自己跟丢，夏柚忙跟着出门，也前往停车场。
　　这些天偷偷摸摸地观察，夏柚早已清清楚楚地记得纪瑶瑶停车的位置，见她那辆路虎停在原位，车灯一闪一闪，看来人还没走。
　　夏柚松了口气，当即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正当这时，暗处的角落里浮现一个人影，原本应该在车上的纪瑶瑶提着行李箱，堵在了夏柚面前。
　　此时此刻，纪瑶瑶已经百分百肯定，夏柚就是在跟踪自己。
　　看她那号牌为京a的宾利，一路跟得还真是远。
　　“说吧。”纪瑶瑶眼底多了一抹凉意，“跟踪我干什么，还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谁、谁没事跟踪你了？”夏柚死鸭子嘴硬，“纪瑶瑶，你少自作多情。”
　　得，看她这副愣头青的样子，纪瑶瑶八成可以确定，没人会指使这样一个傻子做事，夏柚就是自个儿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千里迢迢跟踪她到这里。
　　纪瑶瑶对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真的是有些无言以对，她揉了揉额角：“夏柚，我来这儿是做正事的，没心情跟你胡闹。”
　　她这副大人口吻，陡然之间，夏柚觉得自己在她眼中，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过是胡闹的小孩子。
　　夏柚心头陡然生出一丝不甘，语气也跟着不善：“纪瑶瑶，别装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你无非就是做了件善事，糊弄糊弄那些小孩子……”
　　至于她究竟是什么货色，夏柚可清楚得很。
　　然而纪瑶瑶并无她想象中的被激怒，只不过双眼微微眯起：“看来你是承认了，你不仅跟踪我，还偷偷派人调查我。”
　　纪瑶瑶红唇轻启：“夏柚，你脑子有毛病吧？你妈当初生你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把你扔了，把胎盘留着养大？”
　　夏柚活了近二十年，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扑头盖脸的一顿骂。
　　再配上纪瑶瑶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好像她不是在骂人，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你……”夏柚被气得结结巴巴，好半天没想到该怎么反击。
　　正当纪瑶瑶转身要走时，她口不择言出声：“纪瑶瑶，你以为你自己又算什么好东西，不过做了三两件善事，就可以掩盖你的过往吗？”
　　纪瑶瑶脚步一顿，回过头目光冷冷看着她。
　　夏柚莫名从她的目光中看见另一个认识的人的影子，一样的冰凉，没有人情味儿。
　　夏柚差点没打个寒颤，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纪瑶瑶而不是顾家那位。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道：“怎么，戳破你的小心思，恼羞成怒了？”
　　“让我算算，明天就是顾家那位的婚礼了吧？纪瑶瑶，你是不是算好了时间，躲到这小地方来当缩头乌龟……”
　　顾家，婚礼，明天。
　　这些词组合到一次，纪瑶瑶这些日子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境再度掀起波澜。
　　她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强撑着没让夏柚这个白痴看出来。
　　“夏柚。”纪瑶瑶语气冰凉，打断了她的话，“你还真是幼稚，凭什么以为这些事我会在乎？”
　　她唇角轻扬，做出一副无谓的模样：“就像你说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这些人是死是活，早就与我无关。”
　　在夏柚傻眼的注视中，纪瑶瑶接着道：“同样，我是死是活，也与你们无关。麻烦你不要在跟着我，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这句话，纪瑶瑶径直离开了。
　　徒留下夏柚一个人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回到酒店没多久，方婷也带着两个小孩回来了，见纪瑶瑶独自一人在收拾行李，她问道：“咦，你那位熟人呢，是走了吗？”
　　“嗯，应该走了吧。”纪瑶瑶边将护肤品收到袋子里，脑海里回想的却是夏柚那句话。
　　原来，明天就是顾筠的婚礼吗？
　　纪瑶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竟然没有半分不甘。
　　这原本就是她们各自应该走的路，兜兜转转，还是要顺应老天爷的安排。
　　山路很陡，纪瑶瑶小心翼翼地将车开回了村里。
　　王红的奶奶已经张罗了一桌好饭好菜，炖了一铁锅的大鹅，香气飘得院子里都闻得见，还有各种在当地才能吃得到的美食，蒸腊肉香肠，凉拌折耳根。
　　纪瑶瑶硬着头皮尝了一口，鱼腥草的腥气冲得她差点没吐出来，在老人笑眯眯的注视中，纪瑶瑶又不得不吞下去，拼命喝茶冲淡这股味道。
　　好在其他菜纪瑶瑶都不挑，铁锅炒出来的又好吃，她每样都尝了点。
　　原本按照计划，今天就要走，可等她吃完午饭，老人家又兴高采烈地杀鸡去了，说什么也不让纪瑶瑶走。
　　纪瑶瑶实在是盛情难却，不得不留下来，晚餐也吃了个大饱养了两年多的老母鸡滋味鲜美，和当地的野生菌一起炖煮，香得叫人口水直流，纪瑶瑶没忍住，又喝了两大碗。
　　晚饭时间过后，村里天已经黑了，偶尔能听见屋外传来几声犬吠，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敲击在屋顶的瓦片上。
　　这么晚自然是走不了，吃饱喝足的纪瑶瑶昏昏欲睡，在李晓薇的邀请下到她家看翻看她和她妈妈拍的相片。
　　和村里其他人相比，李晓薇的家要好得多，是两层楼高的砖房，沙发电视和冰箱一应俱全。
　　她视若珍宝般，从抽屉深处里捧出来了一个相机：“这是我去北京的时候，妈妈给我买的。”
　　说着，李晓薇翻出相册，找到当时她和妈妈拍的照。
　　里面还有些李晓薇的表姊表妹，和她在那边的亲戚，但唯独没有她父亲的影子。
　　纪瑶瑶大约猜出来她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儿，也难怪会这么懂事。
　　好几百张照片，相机的主人几乎是看到什么就要拍下来，翻到最后一张，纪瑶瑶搂着怀里的小女孩，打了个哈欠。
　　“姐姐。”李晓薇抬起头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亮的，“你以后还会再来这里吗？”
　　纪瑶瑶动作一顿，一时答不上来。
　　沉默几秒，她笑着道：“当然会了，姐姐以后每年都会来这里看你们的。”
　　小姑娘脸上的忐忑不安顿时化作欣喜，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姐姐说好了的，可不能忘了。”
　　纪瑶瑶笑着同她拉完勾，一看时间已经九点过，催着小女孩洗脸刷牙睡觉。
　　宁静的村庄仿佛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遵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自然规律，除了第一天来到这儿睡不着，纪瑶瑶现在已经习惯这种静谧。
　　今晚她却久违地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夏柚说过的话。
　　明天，就是顾筠和庄谋的婚礼。
　　她何尝不是一个缩头乌龟呢。
　　纪瑶瑶在一片漆黑中瞪着眼，感觉到身旁小女孩均匀的呼吸，暗骂自己没出息。
　　人家指不定欢天喜地地等待举办婚礼呢，早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偏她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纪瑶瑶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翻了个身闭上眼。
　　一整夜，她睡得不太安稳，细蒙蒙的雨打在头顶瓦片上，沙沙作响，纪瑶瑶半醒半梦间，听见雨声时而大时而小。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鸡鸣打破了这一成不变的夜。
　　纪瑶瑶听见身旁李晓薇起床的动静，她没有开灯，而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偏屋的木门，走到屋檐下，背上背篓，换上雨鞋。
　　天边蒙蒙亮，雨脚初歇。
　　小女孩刚要披上蓑衣出门，身后传来纪瑶瑶清醒的嗓音：“你要做什么？”
　　李晓薇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好半天没出声，在纪瑶瑶的注视下才不得不开口：“我去山上，给姐姐采些蘑菇，让你带回城里去。”
　　采蘑菇？
　　纪瑶瑶隐约想起，昨晚席间，她对村里野生的蘑菇赞不绝口，估计小女孩听在耳中，就记在了心上。
　　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纪瑶瑶早过去，将她身上的小背篓取下来：“现在还早呢，你一个人上山多不安全，先回去睡觉再说。”
　　“可是……”李晓薇担心自己要是不早点去，纪瑶瑶到时候一声不息就走了。
　　“等睡一觉，我陪你一起去山上采，可以了吧？”
　　纪瑶瑶看出来她的担忧。
　　小姑娘皱起的眉头这才又舒展开，牵着纪瑶瑶的手回到屋里。
　　兴许是昨夜没睡好，纪瑶瑶这个回笼觉睡得特别沉，一直到十点过，王红的家人叫她来吃早餐。
　　早餐是稀粥和包子，比拳头还大的包子，纪瑶瑶吃了一个就饱。
　　她没忘记早上和李晓薇的约定，吃饱后就和她一起出发到山里去。
　　其实用不着特意往山林里走，他们本就住在山里面，只要用心看，就连路旁的树丛后也能发觉一朵朵白色像没打开的伞盖的蘑菇。
　　李晓薇只采自己的认得的蘑菇，至于那些颜色鲜艳和奇形怪状的，她看也不看多看一眼。
　　一路朝前走，纪瑶瑶倒是一朵能吃的蘑菇都没发现，光听李晓薇给她讲解了：“这个叫鸡油菌，炸干了吃很香，这个是鸡枞，炖汤喝可鲜了，这个是牛肝菌，不煮熟吃的话会中毒，还有这个松茸，去年我在北京，看见超市里卖得可贵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是小心地将这些蘑菇摘下放进背篓里。
　　每次摘完，李晓薇还要拿锄头将那块土翻一下：“这样明年这里还能再长蘑菇出来。”
　　除了摘蘑菇外，李晓薇还顺手用摘下来的鲜花编了一朵花环，送给纪瑶瑶。
　　纪瑶瑶欣然接受，戴在了头顶。
　　树林间烟雾笼罩，纪瑶瑶不觉走得有些累了，提议她们先歇一会儿。
　　李晓薇把背篓放平，让她坐上去歇，自己又举着相机到处拍。
　　据她所说，这些照片都保存着，等妈妈过年回来给她看。
　　等到了山上，还有更多风景可以拍。
　　可惜天公不作美，二人在山里走了不到半个多小时，雨势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变大。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尽管有高大的树木的遮挡，还是砸得人脸上发疼。
　　转眼之间，大雨似倾盆而下，让纪瑶瑶领略到七月里大山的变脸速度。
　　她跟在李晓薇背后，仓皇地往回跑。
　　狂风骤雨，高大的树枝被风吹得猛烈摇摆，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李晓薇到底是小孩子，步子没有纪瑶瑶快。
　　可山路狭窄，纪瑶瑶也牵不住她，只得跑出一小段距离后，又回过头等她。
　　雨越来越大，几乎将视线模糊，几米外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李晓薇却蓦地停下脚步：“糟了。”
　　“怎么回事？”
　　“我的相机，相机落在刚才休息的地方了。”
　　那可是妈妈送给她的礼物，李晓薇急得快要哭出来：“纪老师你先走，我回去取回来。”
　　纪瑶瑶不假思索，一把将人拉住，她咬咬牙：“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将相机拿回来。”
　　临走前，纪瑶瑶又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头顶：“好好在这儿站着啊，千万别乱走。”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
　　。
　　幸好，纪瑶瑶很快就找到了遗落在松林间的相机。
　　并且由于这里头顶密实的树冠遮住了雨水，相机没有被打湿，安安静静地躺在相机包里。
　　纪瑶瑶松了口气，抹干净脸上的水，顺便将自己的手机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来，打算和相机一起放在包里。
　　她顺便用衣袖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水，这时人脸识别自动启动。
　　屏幕赫然出现各大平台给她推送的消息：
　　“顾氏集团总裁顾筠成婚”
　　“顾筠与未婚夫庄谋婚礼现场，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筠白色婚纱”
　　满屏都是顾筠成婚的消息，纪瑶瑶手指不受控制，点开了其中一条推送。
　　新娘装扮的她，可真好看，一袭白裙宛若从天上坠落的仙女纪瑶瑶一时间只能想出如此庸俗的形容。
　　尽管心不在焉，她依旧能够辨认处顾筠的钻石发冠，项链，手链，婚裙，就连手里那捧浓淡适宜的捧花，都是如此精致得价值不菲，每一样都是名家定制。
　　可即便是这些最华贵的装饰，都比不上她那张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脸。
　　和钻石一样冰冷，又带着耀目的光华，即便隔着屏幕，也能被这份荣光刺痛双目。
　　纪瑶瑶低下头，不禁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当前这一身装扮。
　　脏兮兮的t恤和牛仔裤，宽大齐膝的黑胶雨鞋，手里杵着木棍剔成的拐杖，每一步鞋底都带着厚重的泥水。
　　果然，一切都是注定的，她费尽心思，到底得到什么了呢？
　　雨倾盆而坠，在这片树冠组成的避难所底下，哗哗作响的雨声将她与世隔绝，纪瑶瑶就像被困在这片小天地。
　　走出去，迎接被骤雨欺凌的命运，或是停在此处，她仍免不了要被一身淋湿。
　　纪瑶瑶顿时生出一种被命运作弄的滑稽感。
　　一边是自己被淋成落汤鸡，浑身溅满了泥点，像是在泥淖中打了一圈滚儿。
　　一边是顾筠身着洁白婚纱，在光洁明亮的礼堂内，众人的祝贺和欢呼中，朝庄谋走去。
　　好一对般配的，天生一对的新人。
　　即便是纪瑶瑶，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真正一个世界的人，而自己不过是个意外入境的小丑。
　　老天爷呀，纪瑶瑶不禁苦笑，低喃道：“难道这就是您给我的惩罚吗？”
　　她话音刚落，这句话像是被老天听到一般，天地间响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轰隆隆响，像是有一道沉闷的天雷朝她直劈而来。
　　纪瑶瑶惊得浑身一颤，感觉到脚底下的土地嗡鸣不止，仿佛有什么藏在地底下的怪兽，正在破土而出，让她差点站不稳。
　　。
　　村里卫生所又来了个外地人，受了些皮外伤，就哼哼个不停。
　　她爸正好到镇上开会去了，幸好方婷还懂些基本的医术，替人消毒缠纱布。
　　尽管只是手肘被擦到，对方仍然紧皱着眉头，每次消毒水一擦到伤口，就发出一声痛呼。
　　方婷只好同她闲聊转移注意力：“你这伤怎么弄的？”
　　夏柚知道这个老师认识纪瑶瑶，自是不好意思如实交代：“不小心剐蹭到了。”
　　殊不知自己衣服上的泥巴印早就暴。露出她摔倒的事实。
　　一想起这个，夏柚就来气。
　　昨天被纪瑶瑶一通骂，她本是该打道回府的，偏偏就是不受控制地想留下来，看纪瑶瑶这个女人要搞什么名堂。
　　靠旁人打听不过瘾，夏柚今天又自己来村里一趟。
　　反正都已经被纪瑶瑶发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夏柚自欺欺人地想。
　　只是没想到刚下车没走几步，纪瑶瑶人还没找到呢，夏柚就摔了个狗吃。屎，手臂撞到地面的石头上。
　　好在不远处就是村卫生所，否则夏柚恐怕只能这个样子回城去。
　　方婷没有拆穿她的谎言，笑着道：“我在村子里好像还没见过你，你是谁家的亲戚？”
　　冷不丁被她这样一问，夏柚支支吾吾，编不出来：“我……我不是谁的亲戚，就是来找人的。”
　　“找人？”方婷顿时联想到了什么，“你是来找纪瑶瑶的吗？你就是她昨天早上的那位朋友对不对？”
　　夏柚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而是注意力被后一个问题吸引。
　　她眉头皱了下，唇角却又不争气地上翘了个弧度：“纪瑶瑶给你们说的我是她的朋友？”
　　“对呀……”方婷还打算说什么，外面陡然传来一道嘶喊的嗓音：“方、方老师，不好了！”
　　李晓薇一边喊着，一边朝二人的方向跑过来了。
　　她整个人被雨淋成落汤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柚一眼认出她手中抱的是纪瑶瑶的外套，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了？”
　　李晓薇仍在哭，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她手捏成拳，用力锤了下自己的胸口，终于憋出一口气：“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李晓薇哭红了眼：“我和纪姐姐去山里采蘑菇，下雨了，我们本来都快走回来，她帮我回去取相机，然后、然后就……”
　　“然后就怎么了？”夏柚腾地一下站起来，差点没将身后的椅子带翻。
　　“然后我就看见山坡垮了下来。”李晓薇哇地一声彻底爆发嚎出来，“纪姐姐她肯定被埋在里面，出不来了……”


第80章 婚礼
　　夏柚脑子里几乎嗡地一声，没反应过来李晓薇在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双眼通红的模样有多么吓人，吓得李晓薇止住了哭声。
　　还是方婷要冷静些，将她一把拦住：“你别吓着小孩子。”
　　她擦了擦李晓薇脸上的泪水，温声道：“你再将事情仔仔细细重新和老师说一遍。”
　　“嗯。”李晓薇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了遍。
　　听完她的话，方婷让李晓薇带她去她说的地方看看。
　　夏柚同样不假思索地跟上。
　　两个成年不约而同地怀揣着同一个念头兴许李晓薇只是一个小孩子说起了胡话，也或者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只是出了一点小状况。
　　夏柚不停拨打纪瑶瑶的电话，得到的却只有“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冷冰冰语音提示。
　　用不着走多久，二人的侥幸就彻底被粉碎。
　　连绵的青山之间，远远看去，有一处像是被人狠狠拿一把斧头从中间劈开，裸。露出绿色底下棕黄的土地和冷峻的岩石。
　　这创伤是如此触目惊心，而前些天方婷出门家访时，都还没有这番景象。
　　附近的村民有的走出屋子里，站在田坎上看着山后那一幕，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真是好大一声响，我家耳背的老头子都听见了，问是不是哪里在炸石头哦。”
　　“应该没人在里头吧，那片儿早就没人住了。”
　　“这种事谁知道，万一有哪个运气差的，不就遭了？”
　　说话之间，山间一块巨石咕噜噜滚下来，发出咚咚声响，在天地间回荡，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雨水仍然没有停下，在土地间冲出一条沟壑，泥水混合着树叶杂枝，从山上不停地流淌下来。
　　山体的伤痕触目惊心，被冲下来的土壤几乎快要堆成另一座小山，阻断了大山那头的视野。
　　村民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传入夏柚耳中，却成为嘈杂没有意义的噪音。
　　她面色苍白，颤着嗓音开口：“你说，纪瑶瑶就在这里面？”
　　李晓薇抹着眼泪：“嗯……”
　　尽管她没有亲眼看见纪姐姐被埋在这里面，可按照来回的路程，没有其他的可能。
　　方老师教过她们，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李晓薇做不到撒善意的谎言。
　　夏柚踉跄着后退了三两步，被方婷扶住。
　　扶着她的那只手同样也在轻轻发颤，方婷强逼着自己稳下心神，她拿起手机：“喂，119吗？这里是坪地村……”
　　瞧见三人这状况，村民们大约猜到什么，询问过后，他们皆纷纷返回自己家中，拿出锄头铁锹，在滑坡的边缘地带，刨开稀泥碎石，想办法寻到一点关于纪瑶瑶的踪迹。
　　尽管根据小女孩的描述，纪瑶瑶多半没有生还的可能，可他们依旧没有停下来，也没人说一句泄气话。
　　天上还下着雨，围在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多，都是附近闻讯而来的村民前来帮忙。
　　夏柚一边铲土，心急如焚地等待消防队带来。
　　然而消防队的车迟迟没有来。
　　方婷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案只能是因为连日大雨，进村路段被不少倒下来的树阻挡，救援人员正在徒步进村的路上。
　　夏柚掌心已经被粗糙的铲把磨出水泡，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向来娇气的她，此刻没有力气哼一声疼。
　　从小到大，她被父母娇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是一堆小女孩圈子里最高调的存在，可以是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
　　这是夏柚生平头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
　　她劳累过度的手臂微微颤抖，几乎快要抓不稳阳铲。
　　不行，夏柚咬紧牙关。
　　她必须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想办法。
　　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不能再让纪瑶瑶看轻。
　　纪瑶瑶还被埋在里面，她必须想出办法来，就算自己不行，也肯定有人能有办法的。
　　夏柚在那一瞬间，唯一能够想到的人就是神通广大的顾筠。
　　。
　　水晶灯折射出彩色光芒，钢琴曲仲夏夜之梦落在最后一个调，单膝跪地的新郎正巧将钻戒戴着新娘白纱手套的无名指上。
　　众人眼中的顾筠卸下平日的疏冷，唇角微微弯起，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婚妻子。
　　却看不见她低垂的眸光，没有分毫温度，不冷不热，像是被困在木偶中的一个灵魂，冷静地扮演着本属于自己的戏份。
　　台下顾斐然坐在离顾筠正近的席间，他同样西装革履，派头不输于新郎，眉宇间多了一缕不属于少年人的凝重。
　　顾斐然似乎有些微微走神，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他的思绪。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顾斐然对着顾闻庆和庄天慧点点头，走出大厅走电话。
　　来电人是夏柚，顾斐然眉头一皱，不知她又要捣什么乱：“喂？”
　　“顾斐然……”电话那头的夏柚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怆然，“你能让顾姐姐接一下电话吗？”
　　她噎了一下：“有很重要的事。”
　　顾斐然回头看了一眼，大厅里的婚礼尚未结束：“现在不方便，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夏柚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和纪瑶瑶在山里，她、她被山体滑坡埋住了，你能不能让顾姐姐想想办法，现在只有她能……”
　　“纪瑶瑶？”顾斐然似乎抓错了重点，“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背对着大厅，没有注意到，身着白色婚纱的顾筠正翩然走出来。
　　听见顾斐然嘴里出现的名字，顾筠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与他擦肩而过，准备回房间换敬酒的喜服。
　　顾斐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慎说漏了嘴，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那头夏柚模糊的声音：“我来不及和你解释，总之，你能不能将电话交给顾姐姐，我给她打怎么打也打不通，纪瑶瑶出了事，顾姐姐就算结婚了，也该会帮忙想想办法的，顾斐然，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
　　她听起来不像在撒谎，顾斐然衡量了两三秒：“好。”
　　说罢，他朝顾筠拐角的方向追上去。
　　上楼的电梯正要关上，顾斐然手疾眼快地按下上键，挤了进去。
　　电梯里除了顾筠还有化妆师以及伴娘，顾斐然沉默着，没有出声。
　　等进了房间，化妆师又开始帮她卸下身上的首饰。
　　正当顾斐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之时，顾筠出声了：“说吧。”
　　她的语气不咸不淡：“什么事？”


第81章 新闻
　　陡然接到夏柚的求救电话，顾斐然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他说不出话来，木然将手机递给了顾筠。
　　顾筠瞥了一眼来电人，夏柚。
　　她几乎没有多想，红唇轻启：“夏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
　　顾筠嗓音凉凉的，宛如一盆冷水泼下来，混合着山间透心凉的雨水，让夏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打这通电话。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将说给顾斐然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并苦苦哀求：“顾姐姐，我求求你了，纪瑶瑶的人影我们现在都没找着，求你想想办法，只有你能够救她了。”
　　想象之中顾筠该有的反应并没有到来，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良久，她隐约听见一声轻笑，顾筠开口了：“夏小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这样的恶作剧可不好笑。”
　　“不……”夏柚讷讷摇头，“不是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还能是什么呢？
　　她不信纪瑶瑶会傻到在山里出了事，她那样的人娇气得很，从前被蚊子叮出个包来都要哼哼唧唧地向自己撒娇，怎么可能会往深山老林里跑？
　　况且纪瑶瑶与夏柚向来水火不容，顾筠凭什么相信她的话？
　　顾筠点漆般的眸子黑沉沉的，没有半分新婚当日该有的喜意，一字一句地打断了夏柚的话：“夏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还是说，你觉得国外的学习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锤得夏柚踉跄着后退了小半步。
　　好半天，她找回自己的声音：“顾筠，你会后悔的。”
　　夏柚并不知道顾筠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这句话，因为她话音刚落地，通话已经被嘟一声挂断了。
　　“姐……”顾斐然并不知道电话里发生了什么，但从顾筠的话语和脸色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平静。
　　尽管过去纪瑶瑶的出现让他们的亲情生疏了许多，但在顾斐然心目中，顾筠永远是他的姐姐，是除了父母外在心中排第一的人，看顾筠脸色不好，顾斐然不可能不关心：“你还好吗？”
　　“没什么事。”顾筠手指揉了揉眉心，看向镜中的自己。
　　尽管有一张爹妈给的好皮相，却难掩疲惫。
　　眉眼和唇角都向下耷拉，毫无成婚当日的喜意。
　　这样的面容，顾筠看了多日，早已习惯了。
　　顾斐然看在眼里，还是没忍住开口：“夏柚在电话里说的事……”
　　“不必相信她的话。”顾筠口吻淡淡的，像是在讨论一件与自己干系不大的事。
　　她没有再和顾斐然交流，抬起下颌示意化妆师帮她取下耳坠：“继续。”
　　原本停住动作的化妆师弯下腰，有条不紊地继续替她换妆。
　　这毕竟是新娘的房间，身为男宾，顾斐然默然退了出去。
　　这样也好，顾斐然心道。
　　毕竟姐姐已经和庄哥成婚，那就不要让无关的人来打扰，他不想看到纪瑶瑶再度将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的画面。
　　顾斐然并不知道，在他退出房间后，顾筠叫来了助理李薇：“帮我查查，纪瑶瑶现在在哪里。”
　　“是。”冷不丁接到这个任务，李薇心中微微诧异。
　　看顾总近日来没日没夜工作的表现，不就是为了将人忘得干干净净吗？怎么偏偏这会儿想起了。
　　可就算想法再多，也不是李薇一个助理该过问的，她遵从吩咐，又派人去查纪瑶瑶的下落。
　　尽管顾筠再手眼通天，要查到一个人的消息，也是半个多小时后。
　　李薇匆匆带着消息朝大厅走来时，顾筠正和庄谋并肩而立，与来宾攀谈，并碰了碰酒杯。
　　这种时候，李薇自是不便上前打扰，只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候着，等顾筠得空了再上前。
　　正巧，顾斐然手里端着一只香槟从旁边路过，顾筠的助理，他自然是认得的：“有什么事？”
　　李薇不便隐瞒：“顾总让我替她查纪瑶瑶现在的位置。”
　　闻言，顾斐然状似无意问道：“查到了吗？”
　　“查到了。”
　　这种事算不得什么秘密，顾斐然要是有心也能查到，李薇没有隐瞒，报出了一个顾斐然从没听过的地名。
　　见顾斐然面露疑惑，她耐心解释：“是在西南那个方向，一个山里的小村子，听说纪小姐前些日子和朋友前往那里看望山区儿童，还没有回来。”
　　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自然没有注意到，顾斐然脸色刹那间白了几分。
　　他犹豫了几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李秘书，我突然想起我给姐姐准备了份新婚礼物，一不小心忘在城南那边的家里，可以麻烦你回去帮我那一趟吗？”
　　尽管不是自己的直系上司，但顾斐然的安排，李薇也拒绝不得，只是还没给顾总答复，她也不便走开。
　　“放心。”顾斐然勉强微笑，“不算什么大事，我会替你转告姐姐的。”
　　和不容直视的顾筠相比，顾斐然这个经理平日待她们下属甚是亲和，很难让人拒绝他的请求。
　　李薇没有多想，按照他的话，先一步离开了。
　　并一再拜托顾斐然，一定不要忘了告诉顾总纪瑶瑶的下落。
　　顾斐然再三保证，李薇才放心离开。
　　转身离开后，李薇没有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消散殆尽。
　　顾斐然回过头，看见顾筠唇角浅勾，正在同爸妈说话，而庄谋就坐在她身旁的位置，同样目光温和，默默注视眼前这一幕。
　　若是不知情，这看起来就是幸福和美的一家子，女儿女婿，以及健在的父母。
　　顾斐然不愿有外人打破这份温馨。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加入对话：“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什么时候也带个女朋友回来。”庄天慧笑呵呵的，“斐然，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公司上的事最近忙起来，也不能忘了谈恋爱，对了，不是说夏柚上个月回国了吗？她没找你玩儿？”
　　话音落地，顾斐然感觉到现场的气氛冷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过去：“妈，你也知道的，自从爸回来了，我成天跟他见客户，哪有时间玩儿，对了爸，上次谈的那个项目，你觉得怎么样……”
　　……
　　时间在聊天中不知不觉过去，转眼宴席结束，他们该换个地方，准备举办专为新人筹备的舞会。
　　顾斐然跟在顾筠身旁，冷不丁听见她开口：“斐然，你见到李助理了没？”
　　顾斐然心头一紧，旋即装作若无其事：“没呢，姐姐有什么事吗？”
　　另一头庄天慧正在催新娘子快上车，顾筠垂眼：“没什么。”
　　说罢，她在伴娘的陪伴下，坐上了婚车。
　　顾斐然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跟上。
　　接下来自是不必谈，舞会上作为今天的主角，前来向顾筠道喜的人络绎不绝，她一一应付，根本没时间抽身。
　　这种交际的场合，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
　　李薇却没那么轻松，她在顾家的别墅里，找顾斐然说的礼物，忙得焦头烂额。
　　按照顾斐然一开始的说法，礼物放在卧室里，她不得已将卧室里翻了个遍，也没找着。
　　然后他又改口或许在衣帽间，又是在客厅柜子里，最后顾斐然一拍脑门儿：“别是一不小心忘在公司办公室里了吧？李助理，麻烦你再去帮我找找。”
　　若不是信任顾斐然的人品，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戏弄自己。
　　李薇无可奈何，又去了公司一趟，照样没找着。
　　此时，已经是傍晚七点过。
　　顾斐然一再抱歉：“不好意思啊李助理，我想起来了，应该还是在家里，可能给我忘在玄关那儿了……就麻烦你最后一次，帮我在家里看看。”
　　饶是李薇好脾气，也压着火气：“顾经理，我只能再帮您找最后一次了，要是还没找到的话，一会儿舞会八点就要结束了，我还得去接顾总。”
　　说着，她前往顾家别墅。
　　屋子里亮起灯，保姆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电视上放着新闻，主持人一脸严肃：“据本台最新消息，受恶劣天气影响，g市h县坪地村发生一起山体滑坡，目前，救援工作正在紧急展开……”
　　电视上实时联播的画面里，雨仍然在下，应急灯照亮将暗的夜空，数不清的人影在灯下徘徊，前线记者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主持人您好，现在为你播报当地前线情况，根据对当地居民的询问，我们得知这片是没有居民的，不过据说有一位姓纪的女士可能遇险……”
　　李薇面色一变，顾不得什么，大步冲出门去。
　　。
　　一整天周旋于宾客之间，直到舞会落幕时，顾筠终于得以安静片刻。
　　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甚至将化妆师都全支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
　　过不了多久，庄谋就该来接她了。
　　尽管按照约定，他们无需有夫妻之实，但至少得做出同居的假象。
　　顾筠失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正当这时，门被人猛烈地打开，似乎有人冲进来，顾筠眉头一皱，没有说话：“不是说了吗？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不要来打扰。”
　　“顾姐姐。”对方却没听她在说什么，“我求求你了，你想办法救救纪瑶瑶，她被埋在山里，救援设备一直送不进去……”
　　说话的人正是夏柚，除了紧急飞跃大半个中国来找顾筠帮忙，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夏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浑身软倒在地毯上。
　　顾筠浑身一僵，她回过头，看见裤摆沾满泥的夏柚。
　　如果不是得了失心疯，那就只能说明她说得是真的。
　　一刹那，顾筠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下来，凝固住不再流动。
　　她正要问个仔细，又一个匆匆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跑过来，李薇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她扶着门把手：“顾总，不好了，纪瑶瑶她、她……”
　　“她怎么了？”
　　“她在山里遇见山体滑坡，可能遇难了。”


第82章 棺木
　　一瞬间，万籁俱静。
　　楼下舞厅里小提琴悠扬的奏乐，喧哗的人声化作白噪音，在耳边嗡的一声盘旋回响。
　　顾筠定定看着李薇，仔细琢磨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说，纪瑶瑶遇难了。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顾筠却好半天都没能理解。
　　怎么会……一定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是不是纪瑶瑶明知今天是她的婚礼，故意要联合所有人编出这样的骗局来报复自己？
　　顾筠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婚纱扫过桌上的首饰，高定珠宝叮铃啷当被扫落满地。
　　她没有多看一眼，而是径直朝外头走去。
　　她要找到纪瑶瑶，要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设计这场恶作剧，她要是恨她怨她，大可以来搅黄她的婚礼，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一巴掌，再痛斥她一顿。
　　为什么要来骗她……
　　顾筠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人，只向前走去，直到顾斐然拦在门口。
　　他目光中满是沉重，低低唤了她一声：“姐。”
　　顾筠蓦地回想起，午宴结束时二人的对话。
　　“为什么要骗我？”她视线如利刃，直直看向顾斐然，“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对不起，姐……”顾斐然不敢与她对视，犹豫着低下头，“我不小心忘了。”
　　啪
　　他话音未落，顾筠抬起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顾斐然被打偏了头，他能够感受到他姐这一巴掌有多用力，打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脸皮迅速发麻。
　　顾筠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往外走。
　　刚走到一半，她又脚步顿住，头也不回道：“李秘书，她是在哪儿出的事？”
　　可笑，直到此时此刻，自己竟然连纪瑶瑶身在何处都不得而知。
　　自从分开以后，顾筠就刻意不去打探纪瑶瑶的消息，若是早知如此……
　　顾筠身形微微摇晃，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李薇反应迅速：“顾总，我马上替您安排最近的飞机。”
　　她是顾筠的心腹，自然猜得出顾筠会是何等反应，在坐车前来的路上，李薇已经规划好路线。
　　李薇二话不说，跟上了顾筠的脚步。
　　然而还没走几步，又一个不速之客拦在了她面前。
　　“你要去哪里？”
　　这样没有理智的顾筠，庄谋从未见过，“别忘了，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让开！”顾筠没有与他多言。
　　庄谋没有动。
　　“我再说一次。”顾筠脸色暗沉，“让开！”
　　前所未有的戾气横生，庄谋不得已侧开了身子，他低声道：“长辈那边我会替你应付，尽快回来。”
　　顾筠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头也不回地离开。
　　。
　　从飞机再辗转汽车，顾筠整夜没阖眼。
　　窗外是黑漆漆的夜，顾筠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纪瑶瑶离开时的模样。
　　她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带着哭腔说要将顾筠赠予的一切都还给她。
　　又是纪瑶瑶收到那些礼物时，欢天喜地的笑脸。
　　然后眨眼刹那，又换成二人初见时，她喝醉了酒，双颊通红，醉意朦胧的模样。
　　胆子大的女人，顾筠不是没见过，偏偏像纪瑶瑶这种诱惑中又带着笨拙的女生，却是第一次见。
　　一个姿色过人的蠢货。
　　是顾筠对纪瑶瑶的第一印象。
　　她不禁想知道，要是这个陌生的女人，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睡错了人，会是什么反应。
　　却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跟着沉沦……甚至还稀里糊涂地留下电话。
　　那是顾筠清醒自持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犯错时刻。
　　尽管之后她一直在试图将一切拉回正轨，可每每纪瑶瑶出现，就像带着某种莫名的引力，驱使她偏离方向，忘记了会有何等撞得粉身碎骨的后果。
　　直到纪瑶瑶离开的最后那一刻，顾筠心中竟生出一丝解脱。
　　没什么关系，她告诉自己，人生还很长，她们都是自由的。
　　车猛地颠簸了下，顾筠从回忆中被拉扯回现实，她眼眶泛着酸痛，隔着车窗玻璃，看见黑暗中巨大的光束。
　　“顾总。”李薇小声提醒她，“我们到了。”
　　细蒙蒙的雨拂面而来，顾筠看见山的轮廓，听到水流声。
　　坍塌的山体，在应急灯的照亮下，仍有大半隐藏在黑暗中，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怪兽，时刻准备吞噬一不小心靠近的路人。
　　顾筠有刹那的头晕目眩，她向着滑坡的方向走过去。
　　一辆挖掘机，正在刨开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除此之外，别的大型设备进不来山里。
　　穿着橙色制服的搜救人员牵着搜救犬，从顾筠身旁擦肩而过。
　　“请问。”顾筠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暂时还没有。”那人摇摇头，见她的状况很是不好，“你是遇险者的什么人吗？”
　　“我是她的……”
　　顾筠还没来得及说完，不远处陡然响起一道雄浑的男声：“这儿，这里还有人活着！”
　　伴随他话音的，是搜救犬兴奋的叫声。
　　宛如黑夜被一束光劈开，顾筠想也不想，朝声音的方向奔去。
　　脚下是泥泞的土壤，混合着杂木和碎石，顾筠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突然间一个踉跄，她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倒下的瞬间，顾筠的大腿不知被什么刺到，兴许是钉子，或许是树枝，疼痛传来的瞬间，有某种带着暖意的液体顺着被刺的地方流出来。
　　顾筠没空多看一眼，她强撑着爬起来，又义无反顾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疾走去。
　　在倒塌的土墙搭起来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个被泥糊住的人影，若不是对方浅微的呼吸，几乎还会以为其已经失去了生机。
　　“纪、瑶瑶？”
　　顾筠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那倒身影似乎动了动，却因为洞口太小，无法从废墟中出来。
　　“你别动。”顾筠近乎哀求的口吻，“不用动，我马上就带你出来。”
　　专业的救援人员围了过来，顾筠却执拗地不肯离开。她这辈子都没卑微过：“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离开她。”
　　不知是谁给了顾筠一把铁锹作为工具。
　　山里夜间的气温在十度以下，顾筠浑身止不住哆嗦，怎么也抓不稳铁锹的木杆。
　　她索性俯下身子，跪在洞口旁，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泥土扒开。
　　在这段时间里，像是给自己打气般，顾筠不停说着话：“瑶瑶别怕，我来接你回家，很快就好了。”
　　“放心，没事的，会没事的……”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等你出来，要怎么对我都好，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筠的嗓音打着颤，齿间呼出来的白气在灯下消散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终于被打通了，轮到救援人员下去将人带上来。
　　顾筠双膝跪得发麻，几乎站不起来，她眼里燃着灼热的光芒，看着里面的人被送出来。
　　刹那间，顾筠眼底的光熄灭了。
　　不对，完全不对，这分明是一个男人的身形，和纪瑶瑶没有片刻干系。
　　顾筠脸上片刻的喜色凝结成冰，她僵在原地，看着男人在救援人员的搀扶下，擦干净脸上的泥，又喝了一点水。
　　顾筠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恨意。
　　为什么是他？纪瑶瑶在哪里？是不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本应在这里被救出来的纪瑶瑶。
　　一口恶气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顾筠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扑上前，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
　　她语气凶狠：“纪瑶瑶呢？”
　　男的猝不及防被她这样一拎，惊恐地睁大眼不知她在说什么。
　　顾筠紧逼不舍：“纪瑶瑶她在哪里？”
　　“我问你，你有没有见着纪瑶瑶？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四周的人围上来，将她和男人分开：“这位女士，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冷静。”
　　谁能理解，她又怎么冷静得下来？
　　顾筠整片脑海中似是有烈火在熊熊燃烧，又骤然一盆冰水泼下来，这样激烈的冷热交织，叫她的太阳穴疼得快要炸开。
　　李薇这时终于找过来，将人扶住：“顾总……”
　　顾筠没听清她接下来说了什么，她耳边一阵嗡鸣，接着天旋地转，她听到周围的惊呼声，伴随着自己向后倒下。
　　。
　　冷热交织中，顾筠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身上的被褥太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顾筠就像是被镇压在这方天地，手指也不得动弹。
　　即便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这种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只柔软的手，在她额间轻抚，伴随着低声的叹息。
　　她压在枕外的手被对方握住，来人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顾筠掌心和手背磨破出的狰狞伤口，似乎取出什么冰凉的药膏，在她手上揉搓开均匀涂抹。
　　睡梦中顾筠眉头不觉舒展开，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安宁。
　　直到对方似乎小声抱怨了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伤成这样？”
　　顾筠浑身一震，蓦地握紧那只柔软的手，睁开了眼。
　　她的眸中盛满惊喜：“纪瑶瑶？”
　　床边的纪瑶瑶笑了笑，没有出声。
　　她的脸颊依旧如此小巧精致，肌肤白皙，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头。
　　“纪瑶瑶！”顾筠想也不想，一把将人紧紧抱入怀中，“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顾筠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处，贪婪地用力嗅着：“瑶瑶，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能够留在我身边，等我们回去，我就解除和庄谋的婚约……”
　　“顾筠。”纪瑶瑶笑着打断她的话。
　　她脸上温和的笑刹那间变得模糊起来，逐渐带上讥讽：“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顾筠一时说不出话来，“瑶瑶，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来得太晚……”
　　“嘘”
　　纪瑶瑶的食指抵在了她的唇间，她垂着眼，依旧眸光缱绻，说出的话却冰冷不留情面，“你来得早与晚，又和我有什么干系，顾筠，你忘了吗？我早就不要你了……”
　　不止笑意，纪瑶瑶的眉眼，鼻尖，红唇，都似蒙上一层纱，一层一层地覆上去，逐渐看不清。
　　“不！”顾筠下意识握紧掌心的手腕，却握了个空。
　　一切重归于安静，顾筠睁开眼醒过来，
　　山里温度在十度以下，原本该冷得人打哆嗦，顾筠却在睡梦中出了一身汗，发丝黏糊糊的贴着后颈，脸上泥点仍未干涸，怎么擦也擦不掉。
　　这陌生的房间里一片漆黑，顾筠久久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之后，她强忍着腿上的伤，从床上爬起来，朝外面走出去。
　　天色将亮未亮，除了远处的救援灯外，还有明明暗暗的火光。
　　李薇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来：“顾总，人找到了……”
　　顾筠眼底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她还没来得及问，又听见李薇的下半句话：“你……请你节哀顺变，纪小姐她、她已经遇难了。”
　　她话音刚落，顾筠看清远处那些火光是什么。
　　那是一队人，他们手里火把在前头引路，而在他们身后，八人齐抬的棺木摇摇晃晃，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第83章 疯子
　　火光灼灼闪烁，顾筠步履踉跄向前走，直到看到棺木中那张脸。
　　纪瑶瑶置身于漆黑之中，有火光照过来，顾筠才看清她的脸。
　　干净，没有丝毫污泥。
　　她双眼闭阖，看起来不过是在睡梦中，双手搭在身前，唇角依旧微微上翘的弧度。
　　“瑶瑶？”顾筠站在原地，试探般轻轻唤了她一声。
　　棺木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像一尊冰雕。
　　“纪瑶瑶？”顾筠心中一沉，又唤了她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顾筠这下是彻底顾不上什么，她向前一步，软倒在棺木旁，握住了纪瑶瑶冰凉僵硬的手。
　　凉意顺着指尖，像一把利刃劈开每寸肌肤往心头钻，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顾筠甚至忘记呼吸，任由窒息感如同潮水将自己淹没。
　　她握紧纪瑶瑶的手，肢体传来的触觉才让她有了几分真实感，二人双手紧握之处似乎被什么打湿，顾筠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
　　周围似乎有人在惋惜：
　　“可惜，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真是太可惜了……”
　　“是呀，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道一个人遇难的时候该有多么无助。”
　　“你们在说什么？”顾筠恶狠狠地回过头，死死盯住那些面目模糊的人，“她明明就好端端的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你们都瞎了吗？”
　　说罢，顾筠摸了摸纪瑶瑶冰冷的脸颊。
　　她脸上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瑶瑶，躺在这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棺木中抱出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怀中的人依旧双目紧闭，什么都没答应。
　　顾筠将她揽得更紧，像是生怕将人弄丢了。
　　她轻声安抚：“放心，我们很快就回家了，瑶瑶，你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已经叫了医生……”
　　她话音未落，纪瑶瑶原本搭在腹部的手重重往下一垂，没有知觉地晃了晃。
　　顾筠身形一僵，视线没敢往下看。
　　她只是抱着纪瑶瑶，不停地往前走，也不去看脚下的路，不停地走，仿佛这样走下去，她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
　　周围似乎有人上前拉扯，要将纪瑶瑶从她怀中夺走，顾筠死死不肯撒手，又怕他们将人弄疼了，小心翼翼地顾忌着纪瑶瑶的感受。
　　一不小心，纪瑶瑶还是自她怀中被夺走。
　　顾筠脚下一跄，重重跌倒在地。
　　意料中的痛觉并没有到来，一切嘈杂之音陡然散开，世界化作清静。
　　梦，彻底醒了。
　　一声鸡鸣，唤出日与夜的交替。
　　顾筠胸口仿佛被一颗石头沉甸甸压住，久久没有从片刻前纪瑶瑶已经去世的幻梦带来的余韵中走出来。
　　就像溺水之人，纵然上了岸，仍感觉自己在一片未知中颠簸起伏，被巨浪肆意吞噬。
　　她必须抓住些什么，才能确定这真的是自己一场梦。
　　顾筠起身，顺着窗外蒙蒙的亮色，朝门外走过去。
　　门外是细雨笼罩的青山，烟雾附着在村里人家的屋檐上，久久盘旋。
　　又是新的一天了。
　　顾筠却尚不知纪瑶瑶的下落，她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看清楚自己置身何处，便听见门外小女孩嘤嘤的哭声。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穿着蓝色的裙子，裙摆还沾着些泥。
　　她手里捧着个不知什么东西，一直掉眼泪。
　　“你在哭什么？”
　　像是某种预感，顾筠开口问。
　　女孩被这道冷不丁的嗓音吓了一跳，看了她一眼，哇地一声哭得更猛了：“这是我给纪姐姐编的花环，它、它已经坏了……是消防员在泥里挖出来的，可是他们还没找着纪姐姐。”
　　顾筠的嗓音陡然在那刻变得干涩，她艰难地发出声音来：“给我看看。”
　　女孩犹豫过后，还是将花环递给了她。
　　上面的花已经腐烂，她们被污泥侵蚀，蔫答答的不成模样，只是隐约能看见黄白相间的花色。
　　可以想象，当这些花还是鲜活的时候，它们戴在纪瑶瑶头上，会是何等光彩。
　　她一向爱美，若是变得和这些花一样……
　　一口凉气呛进顾筠的心头，她捂住胸口低低咳了两声，央求这位小姑娘带她到滑坡现场去。
　　“可是……”李晓薇脸上写着犹豫，“方老师说你身体不好，先要好好休息。”
　　“没什么事。”顾筠淡淡道，“我能照顾好自己。”
　　闻言，李晓薇拿起门口的雨伞，领着顾筠朝昨天的地方走去。
　　只一把雨伞，两人是不够的，顾筠撑着伞，没有让小女孩淋到，自己沾得一身湿。
　　灾难现场，顾筠与一个熟人不期而遇。
　　是昨日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唐若云。
　　二人视线短暂交织，谁都没有出声。
　　顾筠看见迎面走来的救援人员，下意识要开口问，却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质问：“谁让你们来的，都说了，昨天又下了一夜的雨，滑坡随时都可能会再度发生，所有人都紧急撤离，不许留在这里。”
　　“撤离？”顾筠似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她这才看清，其他的救援人员都在陆陆续续朝反方向离开，这儿的人比昨天少了许多。
　　“撤离是什么意思？”顾筠着急起来，“不是还有人没找到，你们都走了，她怎么办？”
　　救援人员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与她擦肩而过。
　　更多的救援人员同她擦肩而过。
　　顾筠这才意识到，在一天一夜的搜寻过后，危险当前，纪瑶瑶被放弃了。
　　她头脑一阵阵发昏，天旋地转中，好似要再度倒下。
　　可是顾筠明白，自己决不能倒下。
　　她顾不得其他的，一把抓住最近的救援人员：“求求你们，她还在里面，求你们不要走。”
　　对方只得无奈安慰道：“对不起，我们也是尽力了，可实在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她是顾筠，顾筠怎么会遇见没有办法的情况。
　　冷静，自己必须冷静。
　　顾筠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可眼下她唯一的办法，竟是只能无能为力地哀求救援人员：“求你们了……只要能找到她，不，只要你们能留下来，无论多少钱，无论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她颤着嗓音，一遍遍地重复这些话，却没有留下任何人。
　　细雨朦胧，依旧在下，风声在峡谷内回荡，宛如大地的哀鸣。
　　钢筋森林里披坚执锐的人无所不能一呼百应，可真的到了天地之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渺小，和一粒蚂蚁，一片叶子没有任何区别。
　　顾筠跪倒在地，环顾四周，已经廖无人影。
　　雨似乎又下起来了，大自然从不怜悯任何人。
　　顾筠擦干净脸上的泥点，也站了起来，她没有往回走，而是义无反顾地拾起最近被扔弃的一把铁锹，一点一点地将泥土铲起来。
　　任凭旁人如何劝，她也像是没听见般，继续挖掘下去。
　　终于直到最后，唐若云忍不住开口了：“顾总要早有今日的深情，当初又干什么去了？”
　　她压着语气里的怒意：“都说了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你非要给所有人添乱是不是？”
　　“添乱？”顾筠低着头继续手上的事，眼也不眨，“我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也是我活该，怨不得任何人。只是麻烦你告诉所有人一声，不用将我挖出来，让我就这样和她埋在一起。”
　　唐若云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是看着一个不可理喻之人：“疯子！”
　　顾筠置若罔闻，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荒壤之中。
　　被雨水泡软的泥土，一脚踩下去整个人都像要陷入其中，顾筠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无论在哪里，无论是死是活，她都一定要找到纪瑶瑶。
　　兴许是老天残存着最后一丝怜悯之心，雨势没有变大，而是逐渐减小。
　　顾筠甚至能感受到，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风吹在她身上，将她湿透的发丝和衣服吹干。
　　她的双手已经没有力气握住铁锹，顾筠只能扔掉工具，自己用手抛开每一寸土壤，试图寻找到纪瑶瑶的踪迹。
　　她的身躯已经麻木，脑海里却有很多念头。
　　如果不是她，纪瑶瑶根本不会遭遇今天的不幸。
　　如果不是她……
　　“纪瑶瑶。”顾筠嗓子已经沙哑，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声音，“回来……纪瑶瑶……”
　　这声音太轻，轻得顾筠自己都听不见。
　　她捡起地上不知被谁遗落的救援哨，来不及擦一下，哆嗦着将它放到唇间，用力一吹
　　“瞿”
　　“瞿瞿”
　　哨音起初并不响亮，顾筠拼尽了力气，用力吹向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嘹亮的哨声回荡在山谷间，久久没有消散。
　　她耗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匍匐在地。
　　刹那间，犹如走马灯一般，顾筠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都与纪瑶瑶有关。
　　她笑的时候，哭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一幕幕都是如此生动。
　　顾筠想起小时候她妈妈尚在人世时，坐在书桌前，教她读纳兰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时候母亲告诉她：“这句词是告诉筠筠，人一定要珍惜眼前所有，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小女孩坐在母亲怀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转眼，小姑娘长成大人，却将母亲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故作镇定没有掉下来的泪，此刻终于不受控制落了出来。
　　许是痴心妄想到了极点，顾筠竟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熟悉清脆的嗓音，纪瑶瑶带着疑惑的口吻问她：“顾筠，你怎么在这里？”


第84章 新生
　　顾筠没有回头，接二连三的噩梦，让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错觉。
　　她更怕的是自己回过头，什么都没有，只有窃窃嘲笑她的风声。
　　直到纪瑶瑶带着不解，万分艰难地绕着圈儿走到她面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眼前这个脏兮兮的人，竟然真的是顾筠。
　　。
　　纪瑶瑶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幸运，躲过了突如其来的滑坡。
　　一切还得从她找到李晓薇落下的相机说起。
　　好巧不巧，因为看到手机上顾筠成婚的新闻，纪瑶瑶迟迟站在原地忘记动弹。
　　直到滑坡来临前的短暂几秒，便出现了异常的迹象。
　　先是不远处有碎石沿着山坡滚下来，树林和草丛微微颤动，兆现出倾颓的趋势。
　　本能让纪瑶瑶意识到不对劲，后退了几步。
　　那是她一辈子求生欲最强的时候，纪瑶瑶顾不得因为刚看到的新闻伤感，迅速朝着异样发生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她听见身后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像是天塌下来了。
　　这动静久久没有停歇，纪瑶瑶便不敢回头，只一直跌撞着向前跑，山间小路泥泞狭窄，杂木树枝拍打在脸上，刺破了皮肤，她也顾不得痛，继续在暴雨中义无反顾地向前冲。
　　直到被一根树藤绊倒在地，跑得精疲力竭的纪瑶瑶摔倒自己，才不得不停下。
　　之后发生自是不言而喻。
　　山里的树林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是一样的，暴雨冲刷来时留下的痕迹，纪瑶瑶在这片纯天然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
　　手机早就丢到不知哪儿去了，幸好李晓薇的相机还在她身上没弄坏。
　　往前走没有路，往后走也没有路，纪瑶瑶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直到天色将暗，她仍在原地打转，困在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纪瑶瑶在树林中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小棚屋，应该是砍柴人以前搭建留下的，帐篷大小的木棚虽简陋，但至少能够遮风避雨，还可以避寒。
　　纪瑶瑶又冷又饿，心中又是害怕，只得一个人将就着在里面待了一整晚。
　　大约是担惊受怕了整天，她一个人蜷缩在木棚的角落里，闻着木料散发出的霉味，听着外面的雨声，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雨小了些，纪瑶瑶坐在木棚里，饿着肚子发呆，也没敢再出去找路。
　　她怕自己再找下去，晚上连这个歇脚的小棚屋都找不着。
　　况且村里的人知道了情况，肯定会想办法来救援的，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留在原地保持体力为上。
　　只是纪瑶瑶并没有料到，因为李晓薇误以为她被埋在滑坡里，再加上救援人员挖出她被风吹落的花环，所有人都下意识认定她已经遇难。
　　就算有心想进山查看，也由于滑坡阻断了道路而无法进入山间。
　　纪瑶瑶等啊等啊，也没有等到有人来。
　　她饿得头晕眼花，眼前浮现都是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火锅，涮羊肉，牛排，炸鸡，烧烤……
　　越想越馋，越馋越饿，纪瑶瑶晃了晃脑袋，为了保持最后的清醒，她翻出李晓薇相机里的相册打发时间。
　　开头几张都是小姑娘昨天拍的蘑菇，还有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山景。
　　纪瑶瑶翻动相片的动作一顿，蓦地想到什么。
　　她走出雨棚外，眺望对面的山景，然后拿出相机，放大了比照。
　　对面那个中间像是被劈开成两半的山顶，不正出现在李晓薇拍的相片角落里？
　　这样说来，自己离昨天采蘑菇的位置，其实已经走出很远，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救援人员才没找来？
　　纪瑶瑶不停寻找角度，直到照片中那座山峰的方位和对面的山大致能够对上。
　　有了参照物，她至少知道该往东还是往西走。
　　一路走走停停，纪瑶瑶时不时调整了一下方位，终于，她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在半山腰，她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的村庄，以及山堑间巨大的坍塌。
　　直到此时此刻，纪瑶瑶才惊出一身后怕的冷汗。
　　要是昨日自己没有那么好运的话，恐怕就……
　　她顾不得多想，只连忙找小路，顺着山间的缓坡下山。
　　纪瑶瑶绕着滑坡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走了很久，她强撑着一口气，只想先见到方婷她们再说。
　　自己消失一整日，她们肯定都急坏了。
　　正当这时，纪瑶瑶的目光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荒土之间，有一个人影。
　　她跪在地上，像是发疯般找寻什么。
　　此刻纪瑶瑶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关心旁人，原本想看看就走，却蓦地发觉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
　　怎么会……一定是她花了眼，顾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她又何必多想？
　　纪瑶瑶别过脸，不再投以多余的视线。
　　走出十几步后，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试探着上前问：“顾筠，你怎么在这里？”
　　。
　　真的是她。
　　二人不约而同僵在原地，心中冒出同样的念头。
　　不知顾筠心头怎么想，反正纪瑶瑶是被吓傻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顾筠。
　　往日总是一身高定，优雅得高不可攀的女人怎么会将自己弄得一身泥水？
　　大约是因为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纪瑶瑶已经记不得她们上一次见面时顾筠时什么模样，但直觉告诉她，顾筠瘦了好多。
　　衬衫贴着她的肌肤，好像这个人风一吹就会倒。
　　她别在耳后的发丝也被风吹乱，顾筠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刮伤，鼻梁上也带着淤青，看起来像是狠狠跌过一跤。
　　相比之下，用溪水洗了把脸的纪瑶瑶反而要干净许多。
　　“纪……”顾筠喉头一哽，难以置信的目光，“瑶瑶？”
　　她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踽踽独行许久的人，终于见到无数次在海市蜃楼里出现的那汪清泉，生怕再一次错过，拖着疲惫的身躯奋力向前。
　　纪瑶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被动作更快的顾筠紧紧揽入怀中。
　　真的是她。
　　鲜活的，真实存在的纪瑶瑶。
　　顾筠不会闻不出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以及怀中这个纪瑶瑶是温热的，而非冰冷。
　　这样一个黏糊糊的拥抱，尽管纪瑶瑶并不喜欢，但在经历一天一夜的孤独彷徨后，她并没有将这份温暖推开。
　　一滴水珠似乎低落在她的肩头，纪瑶瑶大约猜出那是什么，她轻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光是抱着还不够，顾筠红着眼，将人反复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是你，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这些天你都怎么过的？”
　　其实相比之下，一身是伤的她看起来比纪瑶瑶更惨，向来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顾筠，就连掌心和手背都是被木刺扎出的细小伤口。
　　“是我。”纪瑶瑶垂下眼帘，“顾总放心，我没什么事。”
　　顾筠将将生出几分暖意的心，顿时被一盆冷水下来。
　　以及纪瑶瑶从她怀中挣出，后退小半步的动作，无一不是在同她划清界限。
　　“我们先回去。”纪瑶瑶没有看她，一个人走在前头。
　　“好。”
　　顾筠刚迈出半步，身形不觉晃了晃，脑海内一阵眩晕。
　　她这才想起，从昨夜来到这里后，她几乎是滴水未进，更没吃过什么东西。
　　顾筠踉跄了两步，她一声不吭，看着纪瑶瑶已经走出好几米距离的背影，咬牙跟上去。
　　。
　　纪瑶瑶“死而复生”，众人的反应可谓是又惊又喜。
　　反应最大的自然还是李晓薇这个小姑娘，她抱紧纪瑶瑶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纪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回去的……嗝儿……”
　　纪瑶瑶笑着摸摸头，将相机交给她：“这怎么能怪你呢，你看，相机我不是好好给你拿回来了？”
　　方婷站在一旁，红了眼眶，默默转过身去擦眼泪。
　　唐若云也一直没有出声。
　　纪瑶瑶虽然没事了，但她饿了一整夜，到底还是身体有些虚弱，方婷先将人叫去她家吃饭洗澡。
　　至于顾筠虽然想跟着纪瑶瑶走，却被唐若云叫住了：“我可以单独和顾小姐说几句吗？”
　　纪瑶瑶已经走远，顾筠只能回头看向她：“你说。”
　　“真的很感谢顾小姐这次愿意不辞万里地前来寻找瑶瑶。”唐若云道，“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来打扰她了。”
　　顾筠眼底的光霎时暗下来：“这是……她让你转告的？”
　　“不是。”唐若云摇摇头，“这是我作为朋友的建议，和瑶瑶认识这么多年，我看得出来，她经历了这一遭，是真的放下了，顾小姐，哦不，应该是庄夫人，作为有夫之妇，还是应该和她少做纠缠才对，免得给她和你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唐若云说话有着金融从业者分析利弊的习惯，不留情面，切中要害。
　　顾筠面色化作惨白，什么也没说。
　　唐若云言尽于此，忙着帮纪瑶瑶收拾行李去了。
　　吃完饭，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纪瑶瑶换了身干净衣裳，就该打道回府。
　　顾筠不知什么时候找到村小来，就在卫生所门外等着她。
　　方婷正在里面张罗着收拾餐桌，纪瑶瑶突然想起什么，朝顾筠走过来。
　　站在原地的顾筠突然间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等反应。
　　直到纪瑶瑶开口：“那个……顾总身上有带现金吗？”
　　顾筠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兴许只是动作僵硬地点点头，拿出钱来。
　　纪瑶瑶拿着现金松了口气：“顾总放心，等一会儿我就转给你。”
　　说着，她丢下顾筠，折返进屋子里。
　　纪瑶瑶小心翼翼地将钱放在中医药柜的某个小抽屉里，她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黄连两个字。
　　作完这一切，纪瑶瑶忙若无其事地溜开，唐若云的车停在学校后面的土路上按喇叭，催促她上路。
　　天不知何时晴了，山涧深处出现一弯彩虹。
　　纪瑶瑶抬起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从容：“刚来了的时候急着要走，现在竟有些舍不得这里的新鲜空气。”
　　话虽这样说，坐上车的那一刻，纪瑶瑶还是久违地舒坦。
　　方婷在车窗旁送她，纪瑶瑶这才开口：“对了，我留了些钱，在装黄连的那个药柜里，专门给孩子们买猪肉吃。”
　　方婷此刻想拒绝也是晚了，对着她挥挥手：“好，纪小姐一路顺风，记得有空常回来看看。”
　　“好。”
　　纪瑶瑶双眸弯起，回答得很是诚恳。
　　毕竟她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新生，又怎能忘记？
　　顾筠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底，眸色晦暗不明。
　　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她的纪瑶瑶，似乎变了许多。
　　她仿佛在跨过地域上山川河流的同时，也跨过了自己人生的一条沟壑，一道过不去的坎。
　　顾筠陡然生出一种自己被她抛在原地的错觉。
　　这时，司机将车开过来：“顾总，可以上车了。”
　　“嗯。”顾筠收回视线，朝后座走去。
　　正当这时，眩晕感再度袭来，勉力支撑许久的顾筠闭上眼，重重向前跌去。
　　坐在车上，还没来得及关上车窗的纪瑶瑶突然听见后车陡然传来一声惊呼：“顾总，顾总你怎么了——”
　　伴随着助理慌张的动静，不难猜出来，应该是顾筠出了什么问题。
　　纪瑶瑶身形一僵，却没有回头。
　　“不去看看？”这时，坐在她身旁的唐若云出声。
　　“老唐，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纪瑶瑶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我已经说过，我和她之间已经翻篇了，从此之后她依旧是顾氏集团的总裁，而我当自己的小网红，互不相干，现在再怎么也轮不到我去献殷勤了吧？”
　　唐若云认认真真地看着纪瑶瑶说话时的模样，她一派淡定，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旁人之事。
　　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云淡风轻的从容，就像车窗外山间的一缕薄雾，风一吹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唐若云兀地笑了：“那就好。”
　　。
　　从坪地村回到四九城，纪瑶瑶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去检查身体。
　　毕竟她摔那一跤还挺惨，在山里过了一夜，也不知道有没有感染寄生虫，还是去做个全面的体检比较好。
　　只是冤家路窄，纪瑶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医院也能撞见夏柚这个傻*。
　　她也不知道怎么受的伤，额头上缠着纱布，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一只手撑着拐杖。
　　纪瑶瑶当然不会知道，夏柚为了想办法救她，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被父母强行留在夏柚大约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活生生的纪瑶瑶。
　　刹那间，周围的噪音化作虚无。
　　“纪瑶瑶。”夏柚睁大眼睛看着她，连睫毛都不敢颤一下。
　　她眼眶逐渐发红，眸中似是有什么晶莹的东西。
　　纪瑶瑶被她这前所未有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夏柚，你没事吧？是不是吃错药了？”
　　没想到夏柚竟一反常态地没有同她辩驳，而是一把扑过来，将人死死抱住：“你没有死，你竟然没有死。”
　　“操！”
　　纪瑶瑶就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差点没跳到天花板上，整个人都炸开了，“夏柚你他爹果然病得不轻，没事咒我干什么，神经病！”
　　这直白的骂法顿时让夏柚找到熟悉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想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激动的反应，已经被纪瑶瑶一把狠狠推开，差点没摔倒在地。
　　至于纪瑶瑶，只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甩掉这张狗皮膏药。


第85章 病倒
　　顾筠病倒了。
　　这些日子她本就不知不觉瘦了许多，再加上前往坪地村一趟，风吹雨淋，又是昼夜不息地找人，会病倒也并不奇怪。
　　病来如山倒，往日从早工作到晚都不见疲惫的人，足足在病床上休养了一周多才好转，却又瘦了几分。
　　就连顾筠自己也能察觉，镜中的她每一寸肌肤贴着骨骼，仿佛再也没有多余的脂肪。
　　若是再这样下去，瘦成一具骷髅也只是迟早的事。
　　庄天慧心疼她，将人接回顾家，每天亲自给她炖汤喝：
　　“不过是个朋友，犯得着这么拿自己身子折腾吗？”
　　这是庄谋的说法，顾筠的朋友出了事，她才不得不匆匆离开婚礼现场。
　　夫妻一体，庄谋说的话，二老不疑有他，也没有多想。
　　顾筠的脸庞隐在汤面的雾气中，没有出声。
　　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庄天慧不便多唠叨，转而道：“对了，你和庄谋的结婚证……”
　　“他等下会来接我，明天就去办理。”
　　顾筠淡淡道，似乎早就料到庄天慧会这么问。
　　后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和你爸就盼着你们早点在一起，让我们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呢。”
　　顾筠唇角勾了勾，没有出声。
　　傍晚时分，庄谋的车来了。
　　这还是据上次婚礼过后，二人再度见面，一家人用过晚餐，庄天慧和和美美地将她送到庄谋车门口：“小庄啊，以后小筠这孩子就由你照顾了，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可千万要好好待她……”
　　说到动情处，庄天慧红了眼眶，抹了抹眼泪。
　　顾闻庆在一旁劝她：“好了好了，又不是天涯永隔，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弄得这么感伤干嘛？”
　　“我这个当妈的，心疼自己女儿还不行？”
　　庄天慧反问。
　　倒是顾筠像个局外人一般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完二人你唱我和，直到最后顾闻庆让她上车：“好了，筠筠，你们走吧，以后记得常回家看看，小两口可千万要和和气气好生过日子……”
　　车窗外，顾闻庆仍在安慰掉眼泪的庄天慧。
　　顾筠别过头，没有再多看一眼。
　　倒是坐在她旁边的庄谋瞥见这一幕：“心软了？”
　　顾筠没有正眼看他，指腹揉了揉额角：“你多虑了，我只是有些事，要和你商议。”
　　尽管车挡板阻隔了前座司机，但顾筠仍未开口说下去，庄谋心领神会，直到回到二人的“新房”，才开口询问。
　　没想到这一问，竟是顾筠变卦了：“明天的领证，我决定取消。”
　　“是为了纪瑶瑶？”
　　在看到顾筠为了纪瑶瑶，不顾一切离开婚礼现场时，庄谋便隐约有了预感。
　　不过真到开口那一刻，他还是不免意外：“顾小姐，我想你应该记得我们的约定，要是没有夫妻这一层法律关系，很多事办起来就没那么顺手……”
　　“我知道。”顾筠似是有些不耐，打断他的话。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所以，作为补偿，这是额外给你的报酬。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你只需要让外人以为我们领过结婚证就行。”
　　庄谋接过来，并没有急着看：“这不是一场儿戏。”
　　“当然不是。”顾筠这才正眼看他，“庄谋，我知道，除了我之外，你是世界上最希望庄天慧垮台的人。”
　　这才是他们会走到一起的最根本目的。
　　她和庄谋之间，说不上谁先找上谁，只是同类敏锐地辨出彼此而已。
　　所谓的青马竹马，不过是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准则而连手的盟军。
　　顾筠是因为庄天慧害死了她的生母，而庄谋，是因为庄天慧侵占了他意外逝世的父母的遗产。
　　二人第一次相遇在庄谋父母的葬礼上，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名为仇恨的光芒。
　　直到现在，这光芒仍未熄灭。
　　庄谋败下阵来：“好吧，不过希望顾小姐下次做决定前，能够提前只会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说着，庄谋翻开了顾筠递过来的那份文件。
　　他动作一顿。
　　上面文字密密麻麻的，全是顾筠名下的产业，几乎有一小半。
　　庄谋不禁倒吸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确认这是多么一大笔的报酬。
　　不夸张的说，有了这些资产，可以随手买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过上自立成王的日子。
　　而现在，只要庄谋在落款处签下字，这些资产就全是他的了。
　　他不禁感叹：“那位纪小姐要是知道自己如此价值连城的话，恐怕连肠子都会悔青吧。”
　　会吗？
　　顾筠垂下眸子，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原本应该白皙细嫩的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脱落，露出淡粉色的肌肤，有的仍是狰狞的伤口。
　　那是顾筠为了找到纪瑶瑶，在土里翻寻时，落下的伤口。
　　却没有换她多看一眼。
　　直到晕倒在回程的车上那刻，顾筠心中仍抱着薄弱的期冀——或许纪瑶瑶会再次心软，回头看她一眼。
　　然而并没有，直到清醒过来，顾筠顾不得什么面子，询问李薇，得到的回答却是纪瑶瑶并未来过。
　　微信上倒是有她的转账消息，是纪瑶瑶还来的，在村卫生所时，临时找她借的现金。
　　顾筠没来得及收，先是发消息嘱咐纪瑶瑶回去后好生休息。
　　然而消息并没发到对方手机。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顾筠生平头一次见。
　　还有下方的小字提示她，瑶瑶呀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直到那一刻她才意识到，纪瑶瑶是真的不打算要她了。


第86章 拜佛
　　纪瑶瑶的确是没空想起顾筠这号人，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实在忙得可以。
　　先是她爸正式做出决定——让纪瑶瑶接手公司线下的业务。
　　说起来还得感谢坪地村那一场乌龙，让纪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差点失去亲生女儿，一阵后怕过后，狠下心来将纪明宇手中的资源彻底转移到纪瑶瑶手上。
　　尽管纪明宇颇有微词，但又不敢跟他爸这个大腿较劲，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是以纪瑶瑶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幸好还有林木这个称职的帮手又是出谋划策又是招兵买马，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件事便是从顾氏集团辞职。
　　纪瑶瑶决定递出辞呈，并非一时冲动。
　　周清韵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国，她既然先前答应过要给她一个答复，现在就应该做好准备。
　　眼下纪瑶瑶的答复就是——既然机遇就摆在眼前，为什么不试试呢？
　　人总不能一直困在原地踌躇不前，尽管过去有再多不堪和狼狈，也该抬起头往前看的。
　　周清韵早已给她抛出橄榄枝，自己也应该顺势而上才对。
　　要写一封真正的辞呈并不难，纪瑶瑶直接以工作变动为由，将这份辞职信交到部门主管老陈手上。
　　对于纪瑶瑶提出辞职，老陈倒也不意外。
　　毕竟现在年轻人跳槽也不算稀罕事，更何况纪瑶瑶这种不靠这个工作吃饭的，更没必要在一个岗位死磕。
　　只不过他还是象征性挽留了一下：“小纪啊，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其实你是很适合这份工作的……”
　　纪瑶瑶的答案当然没有变，她笑着婉拒了老陈的好意。
　　人事部的答复也很快，三天后便通知纪瑶瑶前往公司就辞职一事进行商讨。
　　这也算正经流程，纪瑶瑶没有多想，来到约定的会议室，却意料之外地只见到了顾筠。
　　身后办公室的门已经合上，纪瑶瑶下意识要逃，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心虚。
　　她迎着顾筠的目光，淡淡开口：“顾总。”
　　客气中带着疏离，疏离中是不易察觉的淡漠。
　　顾筠收回了眸光：“听人事部说，你打算辞职。”
　　“是。”
　　纪瑶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拉出一把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来。
　　她意识到，这番询问，是免不了的。
　　谁叫顾筠是整个公司最大的掌权者呢，只要她人一天没有离开顾氏，就要客客气气同她说话。
　　说来也好笑，当初纪瑶瑶欢天喜地进入顾氏集团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是因为我的关系？”
　　波澜不惊的嗓音，将纪瑶瑶从回忆拉出了现实。
　　她先是一愣，旋即摇摇头：“顾总多虑了，我只不过是……有自己的打算而已。”
　　至于什么打算，这属于个人隐私，想来顾筠无权过问。
　　好在顾筠似乎也没打算盘根问底，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那么一下，最终还是若无其事道：“你放心，如果是因为我，你没有必要……”
　　“和你没有关系。”纪瑶瑶到底是比不上顾筠能沉得住气，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的对话，“我之所以会选择辞职，只不过是眼前有一份利益更可观的工作，与感情无关。”
　　与感情无关……
　　多么熟悉的话。
　　顾筠状似无意翻阅辞职信的动作不由得一颤。
　　指腹不禁用力，差点要将那张薄纸捏碎，顾筠终究还是露出几分不甘，目光沉沉地看向纪瑶瑶：“真的无关吗？”
　　纪瑶瑶不明白顾筠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个问题。
　　当初执意要和庄谋结婚的人是她，现在当上新娘的人也是她，更是她一字一句告诉过自己，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和利益应该分开，那她现在这副死缠烂打的模样又做给谁看？
　　况且，纪瑶瑶是真的决定放下这段感情，虽然暂时不能割舍得干干净净，但日子一长，该忘的总是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长痛不如短痛，顾筠的挽留，纪瑶瑶不是没听出来，但并不代表她还会接受。
　　她缓缓起身：“没错，请顾总放心，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给您的生活带来打扰。所以这封辞职信，既然您已经看了，还请您尽快通过。”
　　她很清楚，这并非意气用事，而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
　　一口一个您，将二人的界限划得干干净净。
　　顾筠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色更添几分苍白，唇线抿紧没有出声。
　　而纪瑶瑶已经拎上包，朝门外走去。
　　她刚走出不到两步，终究还是轻叹一口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另外，我也很感谢你为了救我，不惜错过自己的婚礼，不远万里赶来，希望顾总日后工作顺利，生活美满，一切都能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话，纪瑶瑶没有去看顾筠是什么反应，也再没回头，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她义无反顾地走出这间办公室，就像走出这段感情。
　　徒留顾筠一个人在原地，困于其中。
　　。
　　“很高兴一回国，就能收到你这份大礼。”
　　私人工作室内，周清韵坐在吧台边上，举起手中的香槟，下意识想与纪瑶瑶碰杯，却又想起什么，“真的不来一杯？”
　　“还是算了吧。”纪瑶瑶单手撑着头，棕色微卷长发盘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臂，她懒洋洋道，“这次是真的要戒酒，不能再喝了。”
　　一回想起当初喝得天昏地暗的窘态，纪瑶瑶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做一个清醒之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比起喝酒，纪瑶瑶更想知道周清韵怎么带领她在投资人这条路上大展拳脚。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周清韵放下郁金花形高脚杯：“投资的事先不着急，你最近有空吗？”
　　“别又是让我帮你看手稿吧？”纪瑶瑶欲哭无泪，“周导，我前段时间为了家里的生意忙得要死，最近好不容易休息，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用的。”
　　“你多虑了。”周清韵道，“我只是想问问，你这周末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到寺庙去拜佛，毕竟你这大半年以来……”
　　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清韵说得也没错，纪瑶瑶这大半年的确是从开年就过得不大顺，去寺庙拜拜也好，看能不能时来运转。
　　事不宜迟，没过几天，纪瑶瑶便应周清韵之邀，出城拜佛去。
　　她们去的是西郊戒台寺，听说祈求避祸消灾最为灵验。
　　大约是离城市较远的缘故，即便周末，此处游客也不多。
　　时值九月，隐于山间的寺庙绿荫浓密，带来丝丝秋日的凉意。
　　鸟鸣雀语间，已是一派秋高气爽的迹象，低头是苔痕上阶绿，抬头可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比山更高的是辽阔天空，云层没有边际地蔓延。
　　钟声回荡，在这幽远宁静的山寺中，心灵也仿若被洗涤一空。
　　纪瑶瑶毕恭毕敬在佛像前磕头焚香，认认真真地祈祷。
　　拜过佛，赏过景，再在寺里吃一顿普普通通青菜豆腐做的斋饭，二人便打道回府。
　　对纪瑶瑶而言，这不过是她一趟放松的出行，殊不知对某些娱乐记者，又多了一个新的炒作话题。
　　第二天，纪瑶瑶就光荣地上热搜了，还是和周清韵捆绑在一起——
　　#周清韵纪瑶瑶同游戒台寺#
　　偷拍的视频里，纪瑶瑶和周清韵并肩走进寺庙大门里，营销号描述得绘声绘色：“昨日，导演周清韵和纪瑶瑶同游戒台寺被拍，二人并肩同行，形影不离，其间周清韵对纪瑶瑶更是照顾有加，又是帮忙拎包又是替水，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呐！”
　　霎时间，原本已经进入养老状态的“极昼”cp超话炸开了锅：“太好了，我的cp复婚了！”
　　“我说天花板怎么有水，原来是我的眼泪，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来人把我杀了给她们助助兴！”
　　“kswlkswl，小编不要当营销号了，来写cp文吧，我偷电瓶车养你。”
　　“偷电瓶车＋1”
　　“偷电瓶车＋2”
　　“偷电瓶车＋10086”
　　……


第87章 告白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绯闻和CP粉的死灰复燃，当事人纪瑶瑶倒没有什么感觉。
　　当网红这么多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对自己形象没有损害还能吸一波好感的热度，纪瑶瑶当然是乐见其成。
　　网红嘛，就是吃这口饭的。
　　以后她跟着周清韵当投资人，二人少不得有更多相处的时候，总不能次次还出来澄清一下。
　　纪瑶瑶淡然处之，有人却坐不住了。
　　夏柚躺在床上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手忍不住一抖，手机便重重砸到脸上来。
　　她痛得龇牙咧嘴，顾不得喊痛，便忿忿不平地打开评论。
　　评论里一水儿的kswl，这下夏柚不止脸上痛，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般配？
　　配什么配？
　　她为了纪瑶瑶淋上一整天雨，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帮忙的时候，周清韵人不知道在哪里呢？凭什么说她们两个配，这些肤浅的网友。
　　夏柚不假思索，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两人一点都不搭吗？周清韵这种司马脸，一看就不好相处，纪瑶瑶怎么可能会跟她谈恋爱？”
　　“呵呵周清韵少来倒贴我们家瑶瑶，缺热度就直说。”
　　“只是普通同事而已，CP粉少自作多情。”
　　夏柚在现实里嚣张跋扈惯了，在网上自然也不明白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像个喷子一样肆无忌惮，一条接一条地反驳CP粉。
　　很快她就为自己的逞口舌之快付出了代价，骂她的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哪里来的狗叫？”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又疯了一个，抬走吧。”
　　更有不少人在私信里直接骂她杠精吃饱了没事干，丝毫没顾忌现实里夏柚的千金大小姐身份。
　　废话，骂你就骂你，还要挑日子吗？
　　等夏柚编辑了好长一段内容反驳回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这时，一个眼熟的ID私信她：“柚子你怎么了，被盗号了吗？”
　　夏柚看了一眼，是黑粉群的群友。
　　两个月前，大家还在群里义愤填膺的痛斥纪瑶瑶的种种罪行，其中夏柚因为骂得最真情实感，面面俱到，而在群友的拥护下，顺利登上群主的地位。
　　看着群主闪耀的金色皇冠后缀标志，夏柚短暂地沉默了。
　　三分钟后，纪瑶瑶黑粉群多了一条提示——“youxia”修改群名为“爱瑶护瑶”。
　　原本正在讨论纪瑶瑶这一波倒贴炒作有多么恶心心的群友霎时消音。
　　ID为“纪瑶瑶不要脸”的群友发出一个“？”。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
　　偶尔穿插几句：“群主是真的被盗号了吗？刚才我就看见她在热搜底下跟极昼CP粉撕，被骂得好惨。”
　　“绝逼被盗号了吧，而且还是被纪瑶瑶脑残粉盗了，这个女人的粉丝就是没有底线。”
　　“……现在怎么办啊？”
　　正当黑粉们纷纷讨论着要不要重新建群时，被“盗号”的群主出声了：“我是本人。”
　　夏柚义正言辞：“你们这些人才是没有底线，为了黑纪瑶瑶，什么话都能说，各种造谣羞辱，你们不觉得可耻吗？人家纪瑶瑶可比你们善良多了，她七月份到山区援助留守儿童，遭遇滑坡差点被埋的时候，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者又在哪里？”
　　“还有，纪瑶瑶能够走到今天，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努力，比你们这些只知道躲在暗处叽叽歪歪的人好多了，你们既没人家好看，还没人家努力，除了当黑子，是不是就找不到事做？”
　　“总之，这个群里以后不准再将纪瑶瑶的坏话，否则我见一个踢一个。”
　　这熟悉的口吻，宛如狂躁发作的打字频率，是群主本人无误了。
　　黑粉群鸦雀无声，直到有人先发出两个字：“神经！”
　　夏柚长这么大，除了纪瑶瑶外，还是头一次被其他人这么劈头盖脸地骂。
　　骂战显然没有停止，她很快成了众矢之的：
　　“群主要当纪瑶瑶的舔狗自己去当，这个群本就来是我们的，你先滚出去再说。”
　　“支持。”
　　“给爷整笑了，别本来就是暗恋纪瑶瑶的粉丝，潜伏这么久就为了今天吧？”
　　“是不是粉丝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暗恋纪瑶瑶那个小婊砸，就是看到极昼cp上热搜了恼羞成怒，来这儿无能狂怒呢。”
　　“好感人的爱情故事，绿茶与她的终极舔狗，琼瑶剧没你我不看。”
　　嘲笑与谩骂如潮水般涌来，夏柚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并不是因为这些针对她的话，而是那句她暗恋纪瑶瑶。
　　怎么可能……
　　夏柚下意识在脑海中反驳这个观点。
　　她怎么会喜欢纪瑶瑶，那个女人又坏又虚伪，还满肚子坏水儿，夏柚晃了晃头。
　　脑袋发晕的同时，她听见咚咚咚，极有节奏的声音。
　　是从自己心口处传来的，夏柚将掌心搭在了胸口。
　　脸颊逐渐升温，头顶也似乎在冒热气，夏柚双目失神，喃喃自语：“完了。”
　　。
　　“这些剧本，你可以看看，公司近期可能会从中选择一部立项开拍。”
　　工作室内，周清韵端着一杯咖啡在纪瑶瑶身旁坐下。
　　最近降温了，她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衫，袖扣松松地挽到腕骨上方，露出纤瘦有劲的手腕，看起来随性而不失清爽。
　　脱离了上司这个身份，纪瑶瑶发觉，周清韵看上去真是越来越顺眼。
　　她捧着咖啡并没有喝，而是翻阅着电脑上周清韵的剧本：“怎么都是现代校园剧？”
　　“校园剧布景快，拍摄时常也比较短，但同时爆的可能性也比较大，是低成本制作的不二之选。”
　　周清韵解释得不多，但她这样一说，纪瑶瑶也就明白了。
　　毕竟曾经也是当过小演员的，纪瑶瑶还记得她当女一的那部古装剧同样是低成本，但从布景再到妆造还有头饰都被为数不多的观众吐槽得一无是处，纷纷质问她头上的那些塑料簪子是不是剧组从义乌批发来的。
　　换成校园剧，青春洋溢的脸，穿着校服不施粉脂，就要好办得多。
　　这些剧本，都是周清韵旗下影视公司的资源。
　　拍电影是周清韵的主业，这家影视公司是她拿票房收益成立的，刚起步不久，按照之前的承诺，投入部分资金的纪瑶瑶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
　　要是将来这家公司做起来了，她就是元老级人物。要是没做起来……
　　不，纪瑶瑶相信她们一定能够做大做强！
　　一想到这儿，纪瑶瑶就浑身充满力气，她挺直腰背：“好，我马上就仔仔细细看一遍，保证从里面选出最出彩的黑马。”
　　反倒是周清韵劝她：“不必急于求成，先求稳妥才是最好的。”
　　纪瑶瑶连连点头，戴上眼镜打开了剧本，正襟危坐的架势。
　　清晨的微光从百叶窗落进来，金色光芒中，映出她坚定的脸庞。
　　周清韵不由一愣，旋即唇角浅勾了下，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挑剧本这件事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可真不容易，尤其是纪瑶瑶这种眼光挑剔的人，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而且不止有剧本，还有公司购买的小说IP。
　　纪瑶瑶随手一翻，竟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盛夏的蝉》。
　　反复确认了下作者和主角名字，再看了眼剧情，纪瑶瑶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她中学时候最喜欢的那本言情小说吗？
　　那时候纪瑶瑶还是比钢筋还直的直女，迷这本校园文迷得不得了，晚上睡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捧着实体书看。
　　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纪瑶瑶不喜欢里面的校霸男主，而是最爱里面的男二盛冽，忧郁的白衣少年，在夕阳下乘着自行车越行越远，就像纪瑶瑶那逝去的青春。
　　她逐渐忘记自己的原本目的，不禁开始回味这本小说。
　　尽管从成年人的角度来看，剧情有些中二，人设也比较虚浮，但胜在作者文笔过硬，纪瑶瑶依旧看得津津有味，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周清韵过来叫她吃午饭，纪瑶瑶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
　　好巧不巧，二人刚走到工作室门口，纪瑶瑶便看见hr领着一个人进来。
　　一眼瞥见对方，纪瑶瑶脚步一顿，整个人警觉起来：“夏柚？”
　　每次遇见这个人，总是在她倒霉的时候，警觉是纪瑶瑶的本能反应，她不由得眯起双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
　　夏柚同样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着纪瑶瑶，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红着脸没说出话来。
　　从前她在自己面前可是伶牙俐齿的，纪瑶瑶更是心生疑窦，目光警惕地看着她。
　　倒是hr一脸茫然地开口了：“这位是来应聘画手的，纪老师认识她吗？”
　　何止是认识。
　　纪瑶瑶怎么看都觉得夏柚动机不纯，她双手环胸，质问犯人的口吻：“真的只是来应聘画手？”
　　夏柚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两拍，硬着头皮答应：“没、没错，难道你在这里，我就不准来了？”
　　结结巴巴的语气，到底没了过去在纪瑶瑶面前的那种盛气凌人。
　　落在纪瑶瑶眼中，这更成了夏柚做贼心虚的证据。
　　她身躯微微前倾，双眸眯起直视夏柚：“老实交代，你究竟又想干什么？是不是冲我来的？”
　　在纪瑶瑶靠近那一刻，夏柚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柑橘清新的香水气息，还有纪瑶瑶身体自带的暖意，都让夏柚方寸大乱。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难为情地后退了小半步，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没错，我就是为你来的，那又怎么样？”
　　还不等纪瑶瑶露出果然如此的反应，夏柚又道：“纪瑶瑶，你真的太过分了！凭什么现在我睡觉时候想的时候，吃饭想的是你，走路想的也是你，你却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对待我？”
　　纪瑶瑶愣住了。
　　不止是她，周围路过的同事和站在原地的hr似乎也愣在原地。
　　这是告白吗？
　　纪小姐果真是魅力无穷呀。
　　路过的同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尖听墙角。
　　反正羞耻的话已经说出口，夏柚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视纪瑶瑶双眼：“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嘲笑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你，喜欢你，纪瑶瑶，你……”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间陡然多了一丝委屈：“你就不能也试试喜欢我吗？我保证，把以前对你的那些不好全部补偿回来，我一定会比过去那些人对你更好，只真心实意地对你一个人……”


第88章 纪导
　　纪瑶瑶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然而看周围人的反应，她好像真的被告白了？
　　可对方是夏柚，她不得不出声确认：“你说，你喜欢我？”
　　“没错。”夏柚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是喜欢你，为了你，本小姐才决定来这儿应聘的……”
　　“听到了吗？”夏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纪瑶瑶打断。
　　女人并没有看向她，而是对着一旁看戏的hr道，“这位应聘者不合适，不用再面试她了。”
　　“怎么不合适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夏柚心有不甘。
　　“因为工作室禁止办公室恋情。”纪瑶瑶将头扭向周清韵，“周导，你说对吧？”
　　周清韵都不知道工作室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条规章，但她自是不会拂了纪瑶瑶的面子：“夏小姐请回吧，这里可能不太适合你。”
　　一片安静中，夏柚隐约听到自己的心碎声。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纪瑶瑶的推辞之词，可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可恶……
　　夏柚理所当然地不死心，她眸光忽闪，似是发誓般承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心。”
　　在纪瑶瑶叫保安之前，夏柚识趣地自己离开了。
　　。
　　“你说夏家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居然跟你表白了？”热气腾腾的涮锅旁，唐若云将刚烫熟的羊肉放到碗里蘸了蘸麻酱，她似笑非笑，“纪瑶瑶，你可真是艳福不浅。”
　　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好友相聚，因为纪瑶瑶戒酒，她们没有再去酒吧，而是选择了一家涮羊肉店用餐。
　　“快别说了。”纪瑶瑶愁眉不展，幽幽叹了口气，“之前她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我的手机号，前几天还申请加我微信，我到现在都没敢通过。”
　　从前和夏柚不对付的时候，纪瑶瑶那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但现在对方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眼巴巴地主动贴上来，反倒吓得纪瑶瑶手足无措。
　　纪瑶瑶放下筷子，连小肥羊都没心思吃：“你说她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由恨生爱，别这又是新的一种恶心我的法子吧？”
　　唐若云哪答得上来，倒是旁边一直闷不做声的林木开口了：“上次滑坡之后发生的事，纪小姐不知道吗？”
　　纪瑶瑶一脸茫然。
　　直到林木解释过后，她才知道自己被困在深山的那一天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夏柚当时也在场，并且误以为她埋在泥石流里后，想尽了一切办法要将人救出来。
　　“她说，她是你的朋友，绝对不能撒手不管。”
　　林木的记忆力很好，将夏柚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么？
　　纪瑶瑶轻叹一声，真是奇怪，她好端端活着的时候，没人拿她当一回事儿。
　　怎么她一出事，反倒各个都情比金坚了呢？
　　话虽如此，纪瑶瑶还是默默掏出手机，通过了夏柚两天前的好友申请。
　　半分钟后，她收到了一条夏柚发过来的新消息，是个粉色小猪扶着墙偷看的表情包。
　　夏柚：“真的是你吗？”
　　纪瑶瑶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下：“嗯。”
　　夏柚又问：“姐姐在干嘛？”
　　姐姐……
　　这个称呼从夏柚口里说出来，纪瑶瑶总觉得怪怪的，她这才想起，夏柚似乎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岁。
　　纪瑶瑶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通过了好友申请的决定。
　　她晾了这条消息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字：“忙。”
　　纪瑶瑶倒也不止是敷衍，吃完这顿饭，下一次和朋友聚餐，估计得是几个月之后了。
　　无他，因为纪瑶瑶决定进组了！
　　不是进组演戏，而是当导演。
　　想到这里，纪瑶瑶让服务员送上一瓶米酒，倒进小杯里举起来：“来来来，过不了多久呢，我就要去选角，然后又是电视开拍，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小林能够继续照顾好公司的生意，还有老唐，你一定要替我多多关照她呀。”
　　这套场面话纪瑶瑶从小看她爸说，说起来毫不含糊。
　　唐若云懒得跟她贫：“真的决定去拍那部戏？就不怕自己太累？”
　　纪瑶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至于，就是一部现代青春剧，比我以前熬大夜拍古装剧好多了，而且这本小说可是我的白月光之作，找不到合适的导演，干脆我自己上也挺好的。”
　　纪瑶瑶说的，正是前不久看的那本《盛夏的蝉》。
　　公司决定翻拍这本小说，总成本在一千万左右，抛去片酬人工布景各种费用，再想请一个好导演并不容易。
　　纪瑶瑶舍不得这本书被糟蹋了，想来想去，自告奋勇，决定过一把导演的瘾。
　　她当初读的是表演系，大学四年也大大小小跑了不少剧组，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拍过微电影，纪瑶瑶试着给这本小说捋了一遍剧本，觉得自己未必会比那些专业的差。
　　聆音是家崭新的影视公司，还没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导演，纪瑶瑶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纪瑶瑶与公司一拍即合，就接下了这个剧。
　　从现在起，她就是纪导了，纪瑶瑶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书粉。
　　别的不说，就她最爱的男二盛冽这个角色，一定得由她仔细挑选，选出最合适的。
　　纪瑶瑶说到做到，《盛夏的蝉》这部剧正式立项后，她便大张旗鼓地找人试镜。
　　不单是自己找上门的演员，纪瑶瑶还特意去演戏学院转了圈，总算找到了符合自己心目中男二角色的演员——孙茂，某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
　　其实孙茂并不是纪瑶瑶最中意的演员，她心中的最优选是当红小生官易，
　　可人家既然是当红小生了，剧组的总成本也不够他一集片酬的，再说就算钱再多，官易走的是电影路线，也不可能舍下身段来拍这种青春偶像剧。
　　纪瑶瑶只能望而兴叹，找了和他有三四分相似的替代品孙茂。
　　凑合一下，也挺好的，纪瑶瑶这样安慰自己。
　　剧组除了她这个导演，还有好几位副导演，因此选角一事，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只是纪瑶瑶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她竟然也能看到夏柚。
　　而且对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将长发梳成马尾，出现在试镜室的时候，纪瑶瑶不禁太阳穴跳了跳。
　　偏偏夏柚试镜的是电视里面恶毒女三的角色，贴合得不得了，让人感觉这个角色就非她莫属。
　　纪瑶瑶忙借口接电话，将人带了出去。
　　她将夏柚带到角落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试镜呀。”夏柚一脸无辜，“难道我不够适合这个角色吗？”
　　纪瑶瑶不想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要来捣乱，我们是在正儿八经拍戏，不是在玩游戏。”
　　“可我真的是认真的。”夏柚道，“姐姐放心，我进了剧组，一定老老实实照你的吩咐做。”
　　她又保证道：“而且我很便宜的哦，可以免费友情出演。”
　　糟糕，听到免费两个字，纪瑶瑶有点心动。
　　只有自己当了导演，才知道预算多么不经花，尽管是女三号，也得六位数起步的片酬，如果能够省下这么一笔钱……
　　尽管明知夏柚动机不纯，纪瑶瑶还是不由得犹豫了。
　　况且，夏柚的确与女三的人设很贴合，剧组不让走后门带演员进来，也总不能走后门让演员吃闭门羹吧。
　　话虽如此，纪瑶瑶还是没有答应夏柚：“等你先过了试镜再说。”
　　这场试镜，纪瑶瑶没有自己做决定，而是让副导演决定女三的人选。
　　到了开机的前几天，演员名单上还是赫然出现了夏柚的名字。
　　得，纪瑶瑶通知财务，预算又可以省了一笔。
　　。
　　一番紧锣密鼓的前期筹备后，电视剧《盛夏的蝉》将在三日后正式开机。
　　今晚是剧组张罗的开机宴，大大小小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来了，身为总导演，纪瑶瑶自然也不可能缺席。
　　一片恭维和贺喜声中，纪瑶瑶上台为开机宴致辞。
　　来之前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波，纪瑶瑶特意准备好了致辞，无非就是希望在未来的两个月里，希望大家可以和谐友爱地合作，共同制作出让观众和资本都满意的作品……
　　台下的人也很给她面子，掌声拍得哗啦啦响。
　　纪瑶瑶在这簇拥中被捧得飘飘然，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捧着奥斯卡最佳导演的金像奖，下一秒就要感谢CCTV。
　　直到大厅的门陡然被人推开，在保镖的簇拥下，穿着浅石色西装的女人走了进来。
　　原本热闹的大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毕竟顾筠盛气凌人的姿态，从来都无需收敛，难免让人心生怯意。
　　她似有若无地朝纪瑶瑶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在保镖的指引下落座。
　　纪瑶瑶没想到顾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话音短暂卡壳，幸好台下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儿，没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直到纪瑶瑶强撑着将一段致辞说完，场面才逐渐回温。
　　临走下台，纪瑶瑶才发觉十月的天里，自己不觉掌心出了一层汗，她问副导演：“她怎么来了？”
　　副导演约莫猜到纪瑶瑶问的是谁，反倒有些疑惑：“纪导不知道，这部戏女一的演员就是顾氏旗下的人，她的确也应该出席开机宴。”
　　只是顾筠是谁，日理万机的大忙人，谁也没想到她会真的来，而且一来就是这么大场面。
　　众目睽睽之下，纪瑶瑶身为总导演，自然不能忽视这个所谓的合作方。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她随手端起一杯红酒，走到顾筠跟前客套：“顾总，好久不见。”
　　二人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纪瑶瑶已经记不清了。
　　久得她记忆中顾筠的面容都有些模糊，而如今顾筠真人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记忆角落里的那些碎片像是在某种力量的趋势下，刹那间拼贴回原状，将纪瑶瑶钉在原地。
　　纪瑶瑶心中陡然生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难堪。
　　她今时今日的风光，尽管看似是靠自己得来的，未必能够全然能够与顾筠脱离干系。
　　譬如和周清韵的合作，开阔的眼界和谈吐，运筹帷幄的态度……
　　现在顾筠一露面，纪瑶瑶就像一只沐猴而冠的猴子，站在真正的人面前，被衬得无地自容。
　　顾筠同样是在打量着她，良久才主动伸出右手：“纪小姐，真是好久不见。”
　　纪瑶瑶忙伸出手与她相握。
　　大约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顾筠的手很冷，带着丝丝凉意。
　　她骨节分明的五指也与纪瑶瑶柔软的掌心格格不入。
　　不知是不是纪瑶瑶的错觉，在分开的那刻，顾筠似乎下意识将她的手握紧了一下，像是舍不得松开。
　　纪瑶瑶手一颤，杯中红酒不禁漾出来，几滴鲜红的酒液洒在她白皙手背上。
　　“不好意思。”纪瑶瑶忙放下酒杯，为自己的失态致歉。
　　正当她找寻着纸巾时，一只手将纸递过来，伴随着关心的语气：“姐姐没事吧？”
　　“夏柚？”
　　顾筠不由得微眯双眸，看向出现在纪瑶瑶身旁的人。
　　夏柚也不遮掩，笑着同她打招呼：“嗨，顾姐姐好巧，还没忘记祝你新婚快乐。”
　　纪瑶瑶擦拭酒液的动作一顿，也道：“是呀，顾总新婚不久，还忘了道声喜。”
　　此话一说出口，周围之人也附和着向顾筠道喜。
　　顾筠眼底逐渐降温，化作碎冰一样的冷意，可惜纪瑶瑶并没有注意到，而是施施然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她身旁原本是副导演的位置，然而他不在，夏柚这只小尾巴就巴巴跟过来坐下，拿没用过的碗筷挑了一只虾到碗里，剥干净后放到纪瑶瑶的碗里。
　　她观察好久了，纪瑶瑶是喜欢吃虾的，只是懒得剥壳。
　　顾筠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入眼底，她凉凉开口：“我倒是不知道，夏小姐何时有了喜欢伺候人的癖好？”
　　听到顾筠声音那一秒，夏柚潜意识里是怕的。
　　可旋即想到顾筠已经成婚了，夏柚便有了底气，她直视过去，前所未有地反驳顾筠：“这不是伺候人，是照顾，顾总不知道吗？纪姐姐可喜欢吃虾了。”
　　一口一个姐姐，落在顾筠耳中分外刺耳，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更让顾筠不安的是，她的确不知道纪瑶瑶喜欢吃什么。
　　从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纪瑶瑶照顾她的口味更多，她看起来什么都不挑的样子，顾筠也从没仔细观察过她到底喜欢什么。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纪瑶瑶是被人小心翼翼照顾的那个，顾筠仿佛已经成了出局的过去式。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不禁捏紧，目光如炬看向夏柚。
　　那又是递纸又是剥虾的殷勤姿态，顾筠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况且，据顾筠所知，夏柚之所以进组，也是冲着纪瑶瑶来的，偏偏纪瑶瑶还同意了。
　　想到这里，顾筠眸子暗了暗，又看了纪瑶瑶一眼。
　　她似乎的确是真的很喜欢吃虾，竟然将一整只虾蘸了蘸料汁，放进了嘴里慢吞吞吃着。
　　顾筠哪里知道，纪瑶瑶这是实在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得用吃虾来缓解尴尬。
　　夏柚一看她居然吃了自己剥的虾，顿时剥得更欢了。
　　顾筠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夏小姐的父母知道，你到剧组来，就是专程为人剥虾的吗？”
　　夏柚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纪瑶瑶身上，没听出她话语里隐隐的寒意，不假思索地辩驳：“当然不止是为了这个，因为我喜欢纪姐姐，为了追求她，就追到剧组来了呀，顾总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夏柚说得坦坦荡荡，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
　　毕竟从剧本围读开始，这样的话夏柚就没少说，现在全剧组的人都知道她是干嘛来的。
　　在这氛围僵硬的对战中，在座各位人精该干嘛干嘛，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出声的。
　　除了纪瑶瑶警觉起来。
　　她能够感觉到，顾筠对夏柚毫不遮掩的敌意。
　　也对，尽管她顾筠已经成婚，当上了庄太太，也毕竟曾经和自己有过一段见不得光的往事，就算感情没了，在占有欲和私心作祟的缘故下，估计顾筠也无法容忍夏柚这样明目张胆的存在。
　　以顾筠的地位和手段，要想对付夏柚实在太容易了。
　　可她们剧组没过几天就要开拍，经不起什么波折，纪瑶瑶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只是小孩子乱讲话，顾总不必当真。”
　　她头也没动：“夏柚，快给顾总道歉。”
　　看似是在教训夏柚，泾渭分明的口吻却带着距离。
　　听起来，她和夏柚才是一国的，而顾筠不过是一个局外人。
　　夏柚委屈巴巴地噘了一下嘴，还是顺着纪瑶瑶的话低头：“对不起，顾总，不小心冒犯了您……”
　　顾筠一口气闷在心头上不来下不去，偏生还不能拂了纪瑶瑶的情面，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夏柚一眼。
　　席间，又有一位女演员壮着胆子来上前给顾筠敬酒，正是女主的女一号田厦厦。
　　老实说，田厦厦也没想到今晚顾总会来，毕竟这种级别的人物，对她这个小演员而言，向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作为下属，田厦厦第一反应是不敢见这位上司。
　　废话，顾总雷厉风行的手段，挑剔的品味，田厦厦又不是没听说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人给得罪了。
　　可大老板来都来了，田厦厦要是不上前表示敬意，恐怕也说不过去。
　　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对上气场强大的顾筠，端着酒杯的手不禁哆嗦：“顾、顾总……我敬你一杯……”
　　话还没说完，田厦厦手一抖，啪嗒半杯酒几乎都洒在了顾筠西服的衣襟上。
　　完了，对上顾筠冰凉的眼神，田厦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作为导演，纪瑶瑶同样也很头疼。
　　怎么回事，这部剧的艺人怎么一个赛一个不省心。
　　她顾不得自己和顾筠之间的那点龃龉，忙走上前将小姑娘带到身后：“顾总没什么事吧，我车上刚好还有衣服，咱们先去换一身再说。”
　　温和的口吻，双眸带笑，不过都隔着一层客套，和旁人对顾筠的客客气气没有任何不同。
　　顾筠垂下眼帘：“好。”
　　。
　　房车是纪瑶瑶自掏腰包专为拍戏准备的，她不差钱，没必要硬吃风吹日晒的苦。
　　虽然不算大，但有一张能够躺下去的床，已经很幸福了。
　　纪瑶瑶打开衣柜，挑出了一件黑色风衣准备给顾筠。
　　冷不丁一转身，狭小的空间内，二人差点撞上。
　　纪瑶瑶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顾筠将她戒备的姿态收入眼中，她眼底分明冷了几分，却依旧动作从容地接过那件外套换上：“纪小姐不必担心，我对你做不了什么。”
　　她如此赤。裸裸地将话说穿，反轮到纪瑶瑶难为情了：“顾总多虑了，我没想这些。”
　　“是吗？”顾筠顺势将身旁吧台的餐椅拉开坐下，“不如我们谈谈？”
　　纪瑶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床沿坐下来，听顾筠要跟自己谈什么。
　　不愧是顾筠，只不过是两个人的对话，她依旧能摆出在商场上与人谈判的架势，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公司的确有在文娱行业更进一步发展的打算。”
　　顾筠应该没有的必要，纪瑶瑶没由来地松了口气，她点点头：“我会配合顾总。”
　　顾筠话音一顿，片刻后只说了三个字：“那就好。”
　　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要和纪瑶瑶多说的，只简单几句后，便下了房车。
　　不知何时，顾筠的黑色宾利已经停在外面，车身泛着冷黑的光泽，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夜里的兽。
　　纪瑶瑶将人送上车，随口说了句挽留的场面话：“顾总真的不再回去坐一会儿？”
　　“不用了。”顾筠淡淡的口吻，“已经结婚的人，应该早些回家。”
　　纪瑶瑶一愣，木然点头：“哦，那好，顾总再见。”
　　轿车扬长而出，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一阵寒风吹来，在这即将入冬的夜里有点冷，纪瑶瑶裹紧身上的大衣，往回走去。
　　。
　　车外霓光树影翻转，顾筠面无表情的脸庞跟着映出晦暗不明的色彩。
　　与她镇静的面庞不同，她脑子里一直都在回放着自己说出最后那句话时，纪瑶瑶脸上的表情。
　　有愕然和诧异，唯独没有丝毫的妒恼和不甘。
　　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顾筠揉了揉额角，头向后靠在枕上，眉心不由自主地紧皱。
　　怎么可以放下……
　　天知道她为了维持那副镇定自若的姿态，耗费了多大的力气克制自己，纪瑶瑶又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
　　什么生意，什么合作，全都是谎言，不过是一场以退为进的表演。
　　顾筠唯一的目的，从来都只是她。
　　她闭上眼，开始一幕幕回忆自己今夜表演的每一个细节，有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还好，纪瑶瑶对她所说的一切都信以为真，自己没有漏出任何破绽。
　　唯独面对夏柚时，顾筠不该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失态，纪瑶瑶不可能看得上夏柚的，不过是她在自作多情罢了。


第89章 出局
　　三天后，校园青春偶像剧《盛夏的蝉》正式开机。
　　开机照里，纪瑶瑶被让来让去的演员们推到了合影最中间的位置。
　　这样一部小成本电视剧，从导演到演员全都是新人，本该无人问津才对，但有纪瑶瑶这个自带热度的网红出现，那效果顿时就不一样了。
　　开机照在网上一发布出来，顿时就议论纷纷：“我没看错吧？纪瑶瑶也出现在这里？”
　　“果然网红都跑去演戏了，纪瑶瑶看颜还是不错，就是演技不知道怎么样。”
　　“楼主没看文案吗？纪瑶瑶是导演，导演！”
　　“应该是文案搞错了吧，纪瑶瑶怎么可能当导演。”
　　抱着这种想法的网友不在少数，都嚷嚷着官博扣鸡腿。
　　直到纪瑶瑶亲自发了一条微博，是她站在片场监视器后面的抓拍，并附文案：“藏在那个夏天的秘密，蝉和我都知道。”
　　照片里的她素颜朝天，长发随意扎成马尾，胸前的工牌上赫然写着总导演三个大字。
　　这下，评论里炸开了锅，粉丝自然是欣喜若狂：“纪瑶瑶，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呜呜，妈妈好欣慰，我们瑶瑶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期待纪导的作品，打call～”
　　非议同样纷至沓来：“好好的网红不当，非得来蹚娱乐圈这趟浑水干嘛？”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拍电影，很难不怀疑是为了洗钱。”
　　“服了，娱乐圈真的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混。”
　　几乎只要一有关于这部剧的新消息出来，都会有各种各样负面的议论，一会儿是演员太丑，一会又是导演不行，一直就没消停下来。
　　对于这些评论，纪瑶瑶只是随意瞥了两眼，便放下手机看剧本导戏去了。
　　用她妈的话来说，总不能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该干嘛干嘛才是正经事。
　　当事人无所畏惧，反倒是夏柚捧着手机躺在车里，气得双手发抖，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她不假思索，带领纪瑶瑶的粉丝，冲锋在反黑第一线，主要工作就是一条条举报这些评论和说这些话的账号。
　　不能再骂人了，夏柚克制了许多。
　　不是因为她变得更稳重，而是因为由于在网上和纪瑶瑶的黑子对喷，夏柚已经被封了七个号，这是她买的第八个手机号。
　　不知不觉在粉丝群里反黑打卡了一个多小时，夏柚眼睛看屏幕看得有些发酸，她放下手机，拉开房车的窗帘看向外头。
　　不远处就是片场的教学楼，剧组的取景地在南方沿海城市的某座高校里，教学楼外面便是一汪湖。
　　和北方的萧瑟寒秋不同，十月的南方，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湖边柳枝被轻风吹拂，甚至有几分春意融融的暖意。
　　就连夏柚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一件T恤和薄外套。
　　这样的气候，不冷不热，正是拍校园剧的好时候。
　　夏柚打开车窗吹了会儿风，看到有剧组人员从片场的方向出来，按照平时的经验，便知道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她忙打开房车里的冰箱，将饭盒里的菜放进微波炉里重新热了一遍，才拎着朝片场走过去。
　　有演员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小夏真不错，又来给纪导送饭啊？”
　　夏柚脸不红心不跳，答应了声。
　　反正还没有轮到她这个女三的戏份，夏柚死皮赖脸地留在片场，不图找机会拉近和纪瑶瑶之间的距离图什么。
　　她还以片场的盒饭不好吃为由，将给纪瑶瑶做饭的活儿给抢过来了。
　　纪瑶瑶一开始当然是不吃的，但抗不住夏柚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逐渐屈服于新鲜可口的饭菜。
　　她都不懂，夏柚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这么会做菜。
　　比如今天，饭盒里是干锅虾和煎芦笋，香辣和清爽两种口味，可口又健康。
　　夏柚便坐在纪瑶瑶旁边守着她吃饭，时不时对着手机小声蹦出一句国骂。
　　纪瑶瑶早就想知道她这是在干嘛，没忍住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夏柚被抓个正着，忙将手机收起来：“没、没什么。”
　　纪瑶瑶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反倒是夏柚没忍住：“你就不再多问一句吗？”  ？
　　纪瑶瑶不觉得有什么好问的，她每天在片场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么多时间打破砂锅问到底。
　　夏柚急得抓耳挠腮：“网上那么多人骂你，你就不生气？”
　　就这？
　　纪瑶瑶头也没抬，继续干饭：“生气干什么？”
　　生气可是会变丑的。
　　纪瑶瑶才不想变丑呢。
　　再说了，纪瑶瑶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你以前不是骂我也骂得挺起劲的吗？怎么这会儿看不下去？”
　　此话一出，夏柚整个人僵在原地，犹如锋芒在背，她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是我那个时候瞎了眼。”
　　纪瑶瑶被她这句话逗得乐不可支，忍不住笑出声。
　　这些日子相处久了，她发觉夏柚似乎的确没以前那么可恶，就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富二代而已。
　　再说吃人的嘴软，纪瑶瑶哪还能记她的仇，她端出总导演的架子：“有时间看这些东西，你倒不如将台词好好背一背，到时候到了镜头底下老是喊卡，我可不会留情面。”
　　“谁说我没背了。”夏柚小声嘟囔着，“就那几句台词，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是吗？”纪瑶瑶反问，“那背一句给我听听。”
　　闻言，夏柚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那我就背她给盛冽告白那一段词儿吧，你听好了——”
　　“是，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我对你的喜欢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有心的，既然她的心不在你这里，那你能不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过来，投到我这儿来，哪怕就一眼……”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软，多了一丝哀求：“就算一眼也行。”
　　说完这段台词，坐在小马扎上的夏柚仰起头，双眼亮晶晶的，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等待表扬的小狗：“怎么样？”
　　这台词可是专门请老师学习过的，夏柚才不要给这部戏拖后腿呢。
　　纪瑶瑶看出她渴望被夸赞的小心思，正要说什么，目光却被突然出现在夏柚身后的那个人干扰。
　　她不觉敛起脸上的笑意，客客气气喊了声：“顾总。”
　　顾总，哪个顾总？
　　夏柚心头警铃大作，回过头，竟然真的是顾筠。
　　与往常的精英形象不同，今天顾筠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布袋，里面看起来应该是装的饭盒。
　　阴魂不散，夏柚咬紧牙根，暗骂了一句。
　　顾筠眸光微微一暗，落到夏柚身上，同样也是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像是没有看见纪瑶瑶面前的饭盒，无视夏柚，径直走过来：“我给你在附近的餐厅打包了午餐，趁热吃。”
　　纪瑶瑶还没来得及答应，那头副导演不知有什么事，派人来找她。
　　纪瑶瑶忙起身，扯两张纸巾匆匆擦了下嘴角：“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而且已经吃过午餐了，顾总自己吃吧。对了，今天的戏估计要等晚上九点过才能结束，顾总来探班田厦厦，可能得等等。”
　　说着，她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跑到副导演的方向去了。
　　徒留顾筠与夏柚两个人，暗流涌动。
　　夏柚没想到，拍摄地与北京相隔两千多公里，顾筠居然还打着探班的名义千里迢迢飞来，真是贼心不死。
　　臭不要脸！
　　傻子才会相信她是来探班女主的，夏柚分明看出来，顾筠的目光从始至终跟随纪瑶瑶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才将视线收回来，落到自己身上：“夏小姐看起来似乎很闲。”
　　“彼此彼此。”对待曾经的情敌，夏柚可没有在纪瑶瑶跟前的乖巧。
　　她故作懵懂地歪了下头：“顾姐姐不是刚成婚不久吗？也不用和姐夫去度蜜月？”
　　顾筠脸色沉下来，她几乎鲜少这般被人忤逆过，更何况是夏柚这样的小角色。
　　她的语气不觉冷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
　　“我的确没有资格过问顾姐姐的事。”夏柚道，“但顾姐姐一个有夫之妇，也没有资格过问我和纪瑶瑶的事吧？”
　　夏柚显然是咬紧顾筠身为有夫之妇的事实不放。
　　顾筠眉心微蹙，竟下意识要辩驳，她唇线抿紧，硬生生忍住了。
　　她这才发现，夏柚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全然不似在纪瑶瑶面前装得那般简单。
　　若夏柚是她在商场上的对手，顾筠自然有成千上万种办法，轻轻松松杀得她片甲不留，可在一场感情的博弈里，唯一的裁判便是纪瑶瑶。
　　而眼下，顾筠隐约感受到，纪瑶瑶心中那杆天秤的倾斜。
　　这种不安甚至让顾筠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搬出夏柚的父母来压她：“夏家二老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我看你在国外规矩还没有学好。”
　　谁知夏柚竟无所谓地耸耸肩：“顾姐姐是不是又想给我爸妈施压了？可是没有用的，上个月他们知道我在追纪姐姐后，就气得要跟我断绝关系，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我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对外宣布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吧。”
　　夏柚没有撒谎，她在家里对爸妈出柜那天，气得她妈到处抄扫把要来揍她，她爸更是不住叹气。
　　夫妻俩一致认为夏柚这就是鬼迷心窍，决定将她的信用卡和零花钱停了，这样夏柚就会迷途知返。
　　现在夏柚手上的钱都还是心疼她的外婆偷偷给的。
　　从决定追求纪瑶瑶那一刻起，夏柚就意识到会有各种艰难险阻，可她才舍不得放弃。
　　就这一点，夏柚自认为她比家长们都赞不绝口的顾筠强多了。
　　顾筠脸色同样苍白了几分。
　　片刻沉默后，她像是安慰自己：“她不会喜欢你的。”
　　“那又怎么样？”夏柚反问，“反正姐姐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了，你已经出局了。”
　　一场针锋相对，输的人竟是从来只当赢家的顾筠。
　　感情里的输赢，与权势，财富和地位无关，只看被追逐的那位垂怜于谁，从眼前的现实来看，夏柚至少还有被垂怜的机会，而顾筠连丝毫的希望都没有。
　　偏偏夏柚还不忘火上浇油：“说起来，还得感谢顾姐姐让爸妈送我去国外上了半年学，在那里我不但学会了洗衣叠被，还学得了一手好厨艺，现在每天做的菜，纪姐姐都很喜欢吃。”
　　夏柚眼底闪烁着恶劣的光芒。
　　她本来就不算什么好人，对待情敌，更不可能心慈手软。
　　闻言，顾筠果真是脸色一变。
　　她手中拎着沉甸甸的食盒，此刻更成了一个笑话。
　　明明是和煦的秋日，顾筠却一点点从指尖凉到心底，连带着食盒里她特意为纪瑶瑶买的椰子鸡汤也凉得彻彻底底。
　　。
　　夏柚打了个大胜仗，下午再次在片场碰见顾筠时，全然没有以前的不安。
　　顾筠并没有看到她，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正在拍摄的片场。
　　准确地来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纪瑶瑶。
　　身为导演，纪瑶瑶正在给男二孙茂一遍遍讲戏。
　　孙茂是个从未拍过戏的新人，好处是有一种未经雕琢的灵气，缺点就是从来没有面对过镜头，表现都不怎么自然。
　　幸好他演的盛冽人设本就是高冷男二，台词不多，也不用做太大的表情，大部分剧情，只需要本色出演，露出他那张与角色贴合的脸就好。
　　但今天这一场不一样，是盛冽对女主的告白戏，再冰冷的男生，到了这种时候，总该流露出几分情绪。
　　孙茂对于这份情绪的拿捏，纪瑶瑶感觉始终不到位。
　　在第十次喊卡后，她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走上前：“孙茂你结巴什么，紧张的情绪不应该放在这里，而是在细节体现。”
　　说着，纪瑶瑶挥了挥手，示意孙茂让开自己来示范。
　　因为身高差不够壁咚，纪瑶瑶示意夏柚拿了个小马扎过来，自己站在上面。
　　一墙之隔外，是人来人往热闹的体育场，而在这张器材室内，随时都有人可能会破门而入，少年与少女间暧昧的氛围呼之欲出。
　　纪瑶瑶扣住田厦厦的手腕，将她逼到了墙边。
　　她保持这个姿势，扭头看向孙茂：“看见了吗？这个将人推到墙上的动作要轻，因为你是很喜欢她的，潜意识里担心会撞到她。”
　　“但是握住她手腕的力度要大，因为你的内心很紧张，便没能控制住力度。”
　　保持这个姿势，纪瑶瑶再念出那句戏里盛冽告白的台词：“我究竟比他差在哪里？为什么你情愿喜欢他？”
　　她早就将这个剧情揣摩过千百遍，情绪抑扬顿挫，眼神里倾泻出的情感也恰到好处。
　　尽管同为女生，和她演对手戏的田厦厦还是不觉红了耳朵。
　　田厦厦正红着脸呢，纪瑶瑶又矛头一转，挑出她的毛病来了：“还有你田厦厦，你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你喜欢的是男主不是盛冽，而且一直拿他当普通同桌看，应该是惊吓大于娇羞。”
　　说着，纪瑶瑶又替换到田厦厦的位置，和孙茂对起戏来。
　　她站在靠墙的位置，仰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此时，阳光正好从窗户倾泻而入，纪瑶瑶逆光而立，脸上细小的绒毛被阳光照得清晰可见。
　　孙茂耳根一热，念出来的台词比之前还结巴。
　　围观的工作人员看穿他的小心思，心照不宣地笑出声。
　　唯独纪瑶瑶气得快跳脚：“笑什么笑，态度都给我认真点，孙茂，这个角色你还想不想好好演了，就你这样，我们今晚都别想收工。”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孙茂低下头，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这样一说，纪瑶瑶反倒因为自己大发雷霆而难为情：“算了，这次上心点儿。”
　　在她手把手，一次又一次的调。教下，孙茂似乎终于开悟，掌握了这个角色的精髓。
　　而纪瑶瑶纤细的手腕，也在对戏过程中被捏出一道道红印。
　　她皮肤本就白，轻易碰下便下便会留下印记。
　　纪瑶瑶倒是没说什么，但孙茂还是认认真真地道歉，像是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没人注意到，坐在不远处，顾筠的脸上似覆了一层寒冰。
　　。
　　晚上十点过，拍摄结束。
　　工作人员该收拾东西离场，纪瑶瑶正在和道具师讨论明天那场戏的布景。
　　孙茂同她打了声招呼，也先离开了。
　　刚走出片场外，他被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喊住了：“请问是孙茂吗？”
　　校园的夜晚路灯被树影罩住，孙茂看不清对方，只得犹豫着答应了。
　　“我是顾总的助理。”来人道，“我们顾总有事，想请你到车上聊聊。”
　　关于顾筠的身份，孙茂也是听剧组的人说的，总之，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罪得起的。
　　面对这种大人物，他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却又不敢问助理是什么事，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朝前走去。
　　停车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京A牌照的黑色轿车，孙茂心头不禁生出几分羡意。
　　他不知道自己得花多少年，才能赚得了这样一辆车。
　　正暗自想着，车门打开，顾筠从车上下来了。
　　黑夜里，她眸光泛冷：“孙茂？”
　　“是。”不知为何，孙茂犹如芒刺在背，原本他还想着顾筠私底下叫自己兴许是什么好事，但现在一听，便知道情况不妙。
　　“顾总，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孙茂小心翼翼地问，将这些日子在剧组学到的社交经验全拿出来。
　　顾筠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不带任何感情地背出手下调查出的资料：“孙茂，毕业于广华中学2016级高三九班，父母健在，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家庭主妇，学习成绩尚优……”
　　孙茂不明白为什么顾筠会突然说起自己的过往，直到她话音一转：“2018年，曾交往一位16岁的女友，并致其怀孕且流产，最后精神失常。”
　　“顾、顾总。”孙茂颤着嗓音，喉咙咽了咽，“这些都是谣传……”
　　“是吗？”顾筠轻笑了一声，“据我手下的调查，这位女生现在都在吃药治疗，如果是谣传的话，是否需要她来当面对质？”
　　孙茂彻底绷不住了，膝盖一软彻底跪倒在地上：“顾总您听我解释，那个时候是我年少无知，才会犯下这些错误，我家每年都有补偿她，求您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孙茂不明白顾筠为什么会挖出自己的黑料，但他很清楚，千万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他好不容易考上艺校，如今还能进组拍戏，以后肯定是大好前程，但如果这些黑料曝出来的话，他没有人脉背景，在这个圈子哪里还能再混下去。
　　想到这里，孙茂那张清俊的脸颤抖起来，哪里还有镜头里的光风霁月：“求你了顾总，我妈她本来心脏就不好，这件事要是再闹大的话，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顾筠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眸中不觉带上一抹厌恶。
　　她道：“纪瑶瑶看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
　　听到纪瑶瑶的名字，孙茂有些不知所措。
　　他承认，对于纪瑶瑶那样介于少女与成熟之间的气质，自己有几分心动，更何况她还是手握资源的导演。
　　此刻顾筠将一切戳穿，孙茂就像被射线照穿，小心思泄露无疑，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但他还是有些不懂，顾筠为什么会找上自己的麻烦。
　　直到顾筠上车前，轻飘飘落下一句：
　　“离纪瑶瑶远一点，除了拍戏之外，不要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
　　顾筠来得时候没有打招呼，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这样也好，纪瑶瑶也省去了面对她时的不自在。
　　倒是田厦厦忧心忡忡，私底下和她聊天：“纪导你知道吗？顾氏集团好像变天了，顾总现在已经不是一把手，她是投资人之一，会不会影响到咱们这部剧呀？”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纪瑶瑶也心神诧异。
　　但转念一想，她操那么多心干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筠就算再不行，也能过得比她好一万倍。
　　纪瑶瑶道：“别想太多了，这点钱对她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就算真不行，还有别的资方呢。”
　　小姑娘就是这样的，一惊一乍，碰到点儿事天都要塌下来。
　　纪瑶瑶见怪不怪，拿出过来人该有的稳重，顺便问了句：“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公司同事说的内部消息，好像现在公司股东结构变动，现在董事长有意扶持顾经理，顾总的权力都逐步被架空了。”
　　田厦厦说的顾经理，就是顾斐然。
　　纪瑶瑶甚至没有丝毫意外，好像无论多大的企业都是这样，到头来实权都会落到儿子手上。
　　纪瑶瑶没空操心顾家的事，扭头叮嘱林木：“咱们公司的事，千万得看好了，可别让纪明宇钻着空子，他想在公司做什么，都得和其他人一样写申请打报告。”
　　毕竟有顾筠这个前车之鉴，她可得学着点儿。


第90章 杀青
　　田厦厦不愧是顾氏集团的内部员工，消息灵通且可靠，过了一周后，向来嗅觉敏锐的媒体竟然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报道这件事。
　　铺天盖地的消息纷至沓来：
　　#顾筠退居幕后，顾氏集团疑似变天#
　　#顾斐然成功上位，背后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顾氏集团更换掌权人，竟和这个男人有关#
　　财经号，营销号，乃至于百家号，都变着花样要从这桩新闻里挖出引人耳目的爆点来，扯到网友喜闻乐见家族纠纷，权力争夺，甚至连顾斐然和顾筠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都拿出来说道。
　　这段时间，纪瑶瑶就算是想不看见顾筠这个名字都难。
　　老实说，以纪瑶瑶对顾筠的了解，她并不认为她会处于被动的境地。
　　果不其然，两天后，风向变了。
　　起因是顾筠接受了一家专业媒体的采访，在报道里她表示，自己之所以会淡出顾氏，与所谓的集团斗争毫无关系，只不过是因为成婚过后，想更多地回归家庭。
　　况且，顾氏集团本就是她父亲顾闻庆当初一手创办起来的，真正的处置权在他手上，顾筠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最大的掌权人，只是在帮父亲做事而已。
　　言辞之间，一个孝敬父母，心系家庭的女人跃然于报道中。
　　原来是人家夫妻俩的私事啊。
　　这下，纪瑶瑶就更没必要为顾筠担忧了。
　　老实说，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纪瑶瑶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顾筠会变成这样，也并不意外。
　　尤其是同性恋人，多少人爱得要死要活，后来时间一到，扭头结婚生子，回归常人的生活。
　　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纪瑶瑶起身，继续投入眼前的片场。
　　这部戏还有半个多月就结束了，大概也是因为退居幕后，顾筠几乎每隔一周就会前来探班一次。
　　起初纪瑶瑶难免心存芥蒂，但日子久了她就发觉，有顾筠在，的确是好使些。
　　一部只有千万预算的剧，因为顾筠的人脉，可以用上顶配的后期，配乐，还有宣传营销。
　　现在，这部戏还没有杀青呢，网上已经开始预热了。
　　先是大小主演挨个儿上热搜，然后连纪瑶瑶曾经七年前发的一条微博都被挖出来。
　　那是正在读初二的她，看完《盛夏的蝉》这本小说原著后，疯狂在自己主页哀嚎——“啊啊啊啊盛冽居然被写死了，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恶的作者，我要给你寄刀片。”
　　“我也是醉了，女主得是瞎了眼，才会喜欢男主不喜欢男二吧，你这么缺根筋你家里人知道吗？”
　　时过境迁，年少时的纪瑶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两句吐槽，竟然会被挖坟嘲笑：
　　“好有年代感的用词，纪瑶瑶，一个永远走在冲浪前线的女人。”
　　“救命，居然找到了同道中人，我年少无知时看这本书，心情和纪瑶瑶一模一样。”
　　“作为书粉，竟然有点期待纪瑶瑶导的剧了，哈哈，她不会把男二写活吧？”
　　“呜呜，我也想起盛冽死的时候，我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妈还以为我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
　　就因为纪瑶瑶这两条陈年旧博，微博上还发起一个话题——“那些年你意难平的男二”。
　　剧组顺势发出一波男二的定妆照。
　　白衣飘飘的少年，倚在老式单杠自行车旁，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再配上盛冽的台词：“我想载着你，去世界上任意角落，追每一颗流星。”
　　就因为这九张定妆照，新人孙茂一夜之间涨粉三十万，微信话题指数七位数，俨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待爆新星。
　　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嘛，纪瑶瑶捧着手机沾沾自喜。
　　今天午餐的煎牛排和口蘑吃到嘴里都更香了。
　　夏柚巴巴守在她跟前，等纪瑶瑶吃完，还没来得及开拍的空隙里，她小心翼翼道：“姐姐，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纪瑶瑶偏过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夏柚道，“我租的房车明天就到期了，能不能借你的厨房用？”
　　说完这句话，夏柚像是生怕纪瑶瑶不答应似的举起手发誓：“你放心，我只是用一下你的厨房，绝对不做别的什么。”
　　纪瑶瑶被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逗乐了：“反正你是做给我的，有什么不能答应？”
　　纪瑶瑶也看得出来，夏柚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是真的没钱了。
　　这位大小姐从前都是每天一身新衣服，最近却变成旧衣服换着穿，很难不让人察觉到她的“窘迫”。
　　反正离拍摄结束还有最后几天，纪瑶瑶没必要与她分得那么清楚，毕竟人家夏柚拍戏还没要片酬。
　　得到纪瑶瑶的允许，夏柚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哼着小曲儿将她房车冰箱里的食材送到纪瑶瑶的冰箱。
　　哼，就算她爸妈联合外婆彻底断了她的财路又怎么样，不正好给了她离纪瑶瑶更近一步的机会。
　　环视房车内，淡粉色床单和被套，还有随手扔在枕边的手持小风扇，桌上的剧本，全是纪瑶瑶留下的生活气息。
　　尽管晚上住在酒店，但中场休息的时候，她还是会在房车内午睡或小憩。
　　可惜财路彻底被断的夏柚就没那么幸福了，做好午餐放在冰箱里，她只能一个人缩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天气终究还是降温了，一场雨下来，冷得人打颤。
　　中途回来添衣的纪瑶瑶走上车，看见的便是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夏柚。
　　房车里没开空调，她身上穿的还是一件薄T恤，整个人贴着沙发，双手环抱，无意识打着颤。
　　纪瑶瑶抿了抿唇，轻声走过去：“夏柚？”
　　“嗯？”夏柚迷糊中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她猛地醒过来，“是我忘记送饭过来了吗？不好意……”
　　“不是。”纪瑶瑶打断话问她，“你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床上？”
　　夏柚浑身一僵，耳根泛起一抹红，幸好掩在发丝下没有被看出来。
　　“嗯。”纪瑶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是说你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没没我没有。”像是生怕纪瑶瑶反悔似的，夏柚一个猛地起身，同手同脚朝床边走去。
　　她不敢看纪瑶瑶，动作僵硬得宛如木偶人，躺下去，盖好被子。
　　纪瑶瑶没有多看她，她忙着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厚些的外套，匆匆套在身上，便又返回片场去了。
　　她浑然不知，在身后的房车门关上后，一直双眸紧闭的夏柚猛地睁开了眼。
　　夏柚觉得自己不像是躺在纪瑶瑶床上，而像是在梦里，在云端。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身上盖的是纪瑶瑶的软被，还有她的枕头，上面满是她的气息。
　　好香……
　　甜蜜的柑橘味香水气息，混合着纪瑶瑶独有的体香，沁入心底。
　　夏柚怎么也闻不够，像一只闻到骨头味儿的小狗，拼命嗅了又嗅。
　　她实在是忍不住，愉快地在纪瑶瑶的床上打了个滚儿，脸上泛起傻傻的偷笑。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
　　。
　　不知不觉，《盛夏的蝉》拍摄已接近尾声。
　　从一开始的不被看好，到这两个月里，随着剧组的营销，现场拍摄花絮的流出，竟然有不少人开始期待这部剧——
　　“慕名去看了一下原著，纪瑶瑶选角还挺贴切的，到时候上了可能会看一看。”
　　“演员居然真的都是新人诶，终于不用看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演青春偶像剧了，满满的胶原蛋白就是好。”
　　“男女主cp感也太强了吧，可以开始嗑了吗？”
　　拍摄在冷嘲中开始，在热议里结束，纪瑶瑶也没想到短短两个月，可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顾筠的推波助澜，想到这里，纪瑶瑶举起手中的酒杯：“顾总，这一杯是敬你的，感谢您对咱们这部小剧的投资，要是没有你的话，完成这部剧不可能那么顺利。”
　　今晚是杀青宴，众目睽睽之下，纪瑶瑶敬顾筠这一杯并不突兀。
　　尽管二人过去有多少龃龉和不堪，但在利益面前，她们就是共同的伙伴。
　　既然顾筠已经成婚，她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一笑泯恩仇，不就该是这样吗？
　　顾筠目光沉沉看着她，半晌没有出声，只是举起杯，与她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
　　杯壁相击，发出清脆声响，纪瑶瑶仰头将酒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早就说过戒酒的话，但今晚可是她导演的第一部 戏杀青宴，难得这么高兴，纪瑶瑶觉得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妨。 
　　况且这种应酬的场合，不喝酒就少了氛围。
　　她是总导演，过来敬酒的人不在少数，副导演，灯光师，布景师，还有大大小小的演员。
　　倒是孙茂这个男二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藏着心事，一直躲着纪瑶瑶这个导演，就跟老鼠躲着猫似的。
　　喝得醉醺醺的纪瑶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推杯换盏之间，她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怎么回事，不过是好几个月没碰酒，就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纪瑶瑶晃了晃头，努力想要睁开眼。
　　这时，对面似乎又有一个人影走过来，想要给她敬酒。
　　纪瑶瑶勉力站起来，身形却摇摇晃晃，不稳当地向后倒去。
　　正当这时，身后被一只手沉静有力地扶住。
　　与此同时，一道不带丝毫情绪的嗓音响起：“她喝醉了，恕不能再喝。”
　　对面敬酒那位对上顾筠冷若冰霜的脸，顿时战战兢兢，哪还顾得上别的：“是、是，顾总说得对……”
　　顾筠没有再看他，扶住纪瑶瑶肩膀的手臂不自觉揽紧。
　　在纪瑶瑶还没缓过劲来，她已经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将人带离大厅。


第91章 蛋糕
　　十二月，离开温暖的室内，纪瑶瑶被室外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
　　睁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酒局。
　　顾筠俯下身，将背对向她。
　　纪瑶瑶不明所以，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她出声提醒：“上来。”
　　大概是以往二人的相处模式总是以顾筠为主导，纪瑶瑶没有多想，下意识趴到她背上。
　　直到顾筠起身，失重感让纪瑶瑶忙双手勾紧她的肩。
　　顾筠动作一停，呼吸顿了顿，才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许久没有靠得这般近过，近得纪瑶瑶能感受到顾筠的呼吸起伏，她呼出的气息，在路灯底下，化作白色雾气。
　　纪瑶瑶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应该是在酒局的，她不安分地辩驳：“谁说我喝醉了，我明明还能再喝的。”
　　她气不过，手捏成拳在顾筠肩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下：“讨厌。”
　　就像一只小猫在挠人，没有任何力道，让人意犹未尽。
　　可惜纪瑶瑶做完这个动作后，就不知道轻声嘟囔了什么，趴在顾筠肩头睡过去。
　　她依旧很轻，顾筠背起来并不费力。
　　可顾筠突然间却很希望这份重量能够再沉一些，最好她一直都到不了终点才好。
　　然而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纪瑶瑶的房车就停在不远处，顾筠将她送到车里，车门便自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用不着顾筠帮忙，纪瑶瑶一落地，自个儿便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随后咚地一声重重倒在床上，闷头睡过去。
　　顾筠却未必能够似她那般自如。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片刻之后，顾筠朝纪瑶瑶走过去。
　　她俯下身，先将纪瑶瑶将脚上的雪地靴脱下来，将她的双足放进被子里。
　　然后再打开房车的空调。
　　回过头，纪瑶瑶已经被身上的被子热得不耐烦。
　　她不大舒坦地扭了扭，双颊呈现出白里透粉的红晕，双眸半开半合，自顾自脱掉外套，这才蒙头睡去。
　　该走了。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顾筠。
　　可身体的本能却让她舍不得离开。
　　等顾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床边坐下。
　　纪瑶瑶睡得很沉，似乎用不着什么她照顾的地方。
　　顾筠思来想去，只觉得搭在她额头的那一抹碎发有些碍眼，便情不自禁地用指腹拂开。
　　本该是一个短暂的动作，指尖却在纪瑶瑶的额头停留许久，迟迟不肯离开。
　　直到这酥痒的触感让纪瑶瑶不耐地蹙了蹙眉头，她没有睁眼，只是一把将额前作乱的那只手挥开，嘴里嘟囔了句：“夏柚，别闹。”
　　这些日子夏柚住在她的房车里，二人的距离自然近了许多，纪瑶瑶潜意识里能想到的人只有她。
　　顾筠被挥开的手僵在半空中，整个人犹如被定住，久久没有动作。
　　车内已经被暖意充盈，顾筠从指尖到心头，却都凉到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夏柚？”
　　她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又是她。
　　顾筠生平一而再再而三地体会到嫉妒的滋味，竟全都是因为这个被她轻视之人。
　　一股无名的情绪从心中涌起，盖过顾筠多日以来的隐忍，让她的漆黑双眸被执拗吞噬。
　　她俯身，抓住纪瑶瑶的手腕，将人抵在枕上：“再说一遍，我是谁？”
　　纪瑶瑶闭着眼，没有回答她。
　　“瑶瑶。”近在咫尺的距离，顾筠纠缠不休，在她耳边轻声问，“我是谁？”
　　湿热的气息在耳廓盘旋，像一条藏在暗处的蛇，蠢蠢欲动，即将张开她的獠牙，将猎物吞食得一干二净。
　　危机感让纪瑶瑶醒过来，醉意犹在，她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面容，脑海里搜寻着答案，肠胃却陡然传来一阵不适。
　　纪瑶瑶来不及回答，身躯猛地伏在床边：“呕——”
　　大约是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纪瑶瑶吐出来的只是一些清澈透明的酒液。
　　坐在床边的顾筠也未能幸免，衣角沾上一些污渍。
　　纪瑶瑶吐得干干净净，倒是舒畅了许多，她长舒一口气，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早已忘记片刻前等待自己回答的问题。
　　一夜安眠。
　　……
　　当了两个月导演的生物钟让纪瑶瑶在早上六点准时醒过来，睁开眼看着车顶，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喝醉后，是不是顾筠送回来的？好像自己还吐了她一身？
　　纪瑶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
　　她先是朝床边看了看。
　　没有吐过的痕迹，莫非昨夜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正当纪瑶瑶要送一口气时，小助理在外面敲车门：“纪导，你醒了吗？”
　　她带着热水和早餐进来。
　　平日纪瑶瑶都是在酒店里歇息，她旁敲侧击，终于从小助理嘴里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你不记得了吗？昨晚是顾总把你带回来的，都是她在照顾你。”
　　居然不是梦，纪瑶瑶顿时顾不得喝水，忙起身翻出镜子。
　　反复确认，她身上应该没什么暧。昧过后的痕迹，也就是说她没有稀里糊涂搞出酒后乱性这种事。
　　看来是她多心了，纪瑶瑶不觉松了口气。
　　她犹豫再三，还是掏出手机，给顾筠发了条短信：“多谢顾总昨晚的照顾，实在是抱歉，弄脏了你的外套，请问要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一会儿，顾筠发过来了一个数字。
　　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让纪瑶瑶松了口气。
　　谁知顾筠接下来又道：“微信转给我就好。”
　　纪瑶瑶心头一咯噔，早八百年前她就微信拉黑顾筠了，难道她没发现吗？
　　纪瑶瑶试着打开微信，翻出了黑名单。
　　顾筠静静躺在最上面那一排。
　　纪瑶瑶摸索着，将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好像这样一番操作，被拉黑的顾筠并不会发现？
　　纪瑶瑶顿时坦然了许多，聊天记录里，上次在坪地村她发给顾筠的转账对方一直没收，纪瑶瑶将衣服的价钱加起来，又重新转给了顾筠。
　　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一次顾筠应该不会再拒收了吧？
　　转完账，纪瑶瑶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回京的机票在中午十二点过，现在才六点过，睡个回笼觉完全还来得及。
　　。
　　纪瑶瑶又睡了三个多小时，才慢悠悠地回酒店房间收拾行李。
　　天是真的冷了，刚从被窝里出来，纪瑶瑶就迫不及待地穿上厚羽绒服。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已经没有年轻时候那种大冷天还露腿的勇气了。
　　片场所在的大学建设在郊区，附近不似城中那般繁荣，酒店也没什么星级，而是普普通通的公寓式酒店。
　　车就停在街边，从街上走进酒店，甚至还得穿过一条小巷。
　　纪瑶瑶刚转过一个弯，冷不丁撞见一个蹲在墙角的人影。
　　她吓得一惊，又才看清对方是谁：“夏柚，你怎么在这里？”
　　“阿嚏——”
　　夏柚还没来得及回答，先是打了个喷嚏。
　　她身上除了一条T恤，就是一件薄外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我房卡到期了。”
　　她身旁还有一个行李箱，看起来一副被扫地出门的模样。
　　纪瑶瑶真是哭笑不得：“房卡到期了你就这样在外面蹲了一晚上？难怪昨晚杀青都不见你人影。”
　　那倒也没有……
　　夏柚本想反驳，但意识到这是一个卖惨的好机会，她选择将嘴闭上。
　　纪瑶瑶无话可说，提着箱子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夏柚依旧蹲在寒风中，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上来。
　　在她脚边盘旋着一只小野猫，正喵喵叫着，望向夏柚手里那根喂到一半的火腿肠。
　　纪瑶瑶无奈叹了口气：“还不快进来，在外面着凉了，谁给你付医药费？”
　　夏柚闻言，眼中的光芒由黯淡变为喜悦，她将火腿肠放到地上，拍了拍手，提着行李箱，迫不及待跟上纪瑶瑶的脚步：“姐姐你听我说，昨晚的杀青宴我不是有意错过的……”
　　等到了酒店房间内，夏柚献宝似的从前台取来一个礼盒，纪瑶瑶才知道她究竟干嘛去了。
　　透明的盒子里是一个六寸大小的翻糖蛋糕，不算大，但分外精致。
　　浅色相交的蛋糕底上，是一个Q版的娃娃，大眼睛小嘴巴，梳着双马尾，裙摆飞扬。
　　再加上迷你小人手中的黑白相交的场记板，不难看出，这就是缩小版的导演纪瑶瑶。
　　杀青宴上觥筹交错，各种溢美之词，却没人送上这样一份礼物。
　　纪瑶瑶看得心生欢喜：“这是你做的？”
　　一瞬间，夏柚倒是想冒领蛋糕师傅的功劳，但纪瑶瑶已经发觉了：“噢，原来这里还有蛋糕店的名片。”
　　纵然如此，她也是欢喜不减：“夏柚，谢谢你。”
　　夏柚不觉又红了脸，心底不自觉冒着幸福的泡泡：“不、不用谢。”
　　只要你开心就好。
　　她又在心里偷偷补上了一句。
　　夏柚没有告诉纪瑶瑶，虽然蛋糕不是她亲手做的，但订做蛋糕的钱，是夏柚自己一笔一笔挣来的。
　　大学附近不好找工作，临近杀青，夏柚唯一能够找到的兼职就是发传单。
　　她在寒风中吆喝了整整三天的“游泳健身了解一下”，还得小心翼翼避着剧组的熟人，才好不容易赚到了钱。
　　光这些也不够，昨天晚上，夏柚又到烧烤店里帮忙端盘子。
　　烟熏火燎里，她一开始弄错了好几次，工钱没赚到，差点把兜里的钱给老板赔出去，幸好到了后半夜，生意逐渐熟络起来，夏柚才干得越发得心应手，又硬着头皮在散客后帮老板刷碗，赚了一小笔钱。
　　终于凑够了买翻糖蛋糕的钱，她觉也没睡，就在蛋糕店门口守到天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夏柚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苦，但看到纪瑶瑶的笑，她就觉得，一切都值


第92章 猎人
　　聊天记录里，没有多余的言语，赫然出现一条转账。
　　顾筠眸色微微一暗，她对数字向来敏锐，自然看得出来纪瑶瑶这笔转账里包括了什么。
　　她这是要将界限划清，欠自己的每一笔都还回来。
　　等顾筠回过神来时，她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点了确认收款。
　　这样也好，顾筠关上手机。
　　她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不能让纪瑶瑶被扯上干系。
　　这般想着，顾筠唇线不觉抿紧，泄露出几分躁意。
　　她别过头，朝车窗外看去。
　　银色魅影正越过小桥，悄无声息地驶入环岛花园。
　　两岸华灯初上，从大门进入，喷泉哗哗作响，四周绿树环绕，在本应萧瑟的北方，依旧绿意盎然。
　　这处私人庄园，是顾闻庆的个人产业，不受任何人打扰，除了顾家的几位至亲，旁人只能应邀进入。
　　而顾筠，便是例外之一。
　　今天是顾闻庆的生日，他自从回国后便一直保持着低调，就连生日宴也不例外，只和亲人一起。
　　顾闻庆，庄天慧，顾筠，顾斐然，再加上顾闻庆的女婿庄谋，就是今天这场晚餐所有参加者。
　　想到这里，顾筠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只唇膏，指尖轻蘸一抹鲜红，涂匀在唇瓣上。
　　冰冷的人，似乎因为这唇脂而多了几分暖意。
　　“你在紧张？”
　　坐在车另一侧，看见她这般模样，庄谋不禁出声询问。
　　紧张吗？
　　顾筠不以为然。
　　她筹划许久，今天也不过是计划上的一环。
　　顾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密谋，她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不就是为了将顾闻庆和庄天慧诱进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里？
　　现在一切和想象中发展得一样，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只是她有些倦了，顾筠低垂眼帘。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做猎人的滋味再好，终究只能躲在暗处，隐匿在黑暗中，不配坦坦荡荡地活在太阳底下，见不得一丝光。
　　顾筠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许久之后，她公事公办地开口：“按照计划行事，晚饭过后，我会将你推给顾斐然，让你带着他见客户。”
　　顾筠目光平视前方：“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庄谋语气意味深长：“果真是给了钱，用起来毫不心慈手软。”
　　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顾筠也就只能交给他来做，毕竟二人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顾筠对他的玩笑不置可否：“你要是不愿意，随时可以退出。”
　　话说着，车已经稳稳停在了别墅楼下，保镖同时拉开两侧车门。
　　庄谋先一步下车，整理了下西装领口：“为你做事，我乐意至极。”
　　他话音刚落，一楼的大门打开，便有人迎出来，顾斐然今天同样是一身挺拔西装：“姐，庄哥，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庄谋耸了耸肩，“这是我和你姐之间的秘密。”
　　人家夫妻间的事，顾斐然自是不便多问，他又看向顾筠，再怯怯叫了她一声：“姐。”
　　尽管过去的几个月，顾斐然跟随顾闻庆在集团正式任职，已经在磨砺中飞速成长，褪去少年人的轮廓，显露出成年人的稳重来，但在顾筠面前，他依旧是那个以她为尊的弟弟。
　　更何况上次婚宴上，他瞒下纪瑶瑶被埋的消息，被顾筠狠狠甩了一巴掌。直到现在，顾筠仍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过，顾斐然怎么能不小心翼翼？
　　兴许因为今天是顾闻庆的生辰宴，顾筠脸色比往常好了许多，轻轻应了他一声：“嗯。”
　　顾斐然顿时受到鼓舞般，在前头带路：“今天妈亲自下厨，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爸也没有去公司就在家里……”
　　说是庄天慧亲自下厨，满满一桌菜，哪能少不了保姆帮厨。
　　二人到时正是晚餐时间，一家人也用不着多客套，碗筷摆上，就以顾闻庆为首坐下来。
　　餐厅的长条水晶灯照出暖黄色光芒，一家人其乐融融，最高兴的当属顾闻庆，在小辈的道贺中，他喝了不少酒，偶尔轻咳两声。
　　“早就说了你身体不好，别喝那么多酒。”庄天慧嗔怪，“可不能再喝了。”
　　“庄姨说得对。”顾筠温声道，“爸您身体不好，是该戒酒了。”
　　她一出声，顾斐然也跟着附和。
　　顾闻庆对女儿是慈父面孔，对顾斐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臭小子，老子要不是为了将你引上正路，一天哪用得着参加那么多酒局，你早点儿出息，我也好省心些。”
　　说着，顾闻庆又低低咳了两声。
　　“斐然也是个大人了，爸你总不能一直拿他当小孩。”顾筠道，“让他自己放手去做吧。”
　　顾斐然也早有此意，他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他姐可以独当一面，自己就不行？
　　他顺水推舟：“对啊，爸，你别老看不起人，上次和王董那个合作，不就是我去谈成的吗？”
　　顾斐然说得振振有词，顾闻庆却心里清楚得很，人家那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和顾斐然这小子合作。
　　不过几位晚辈说得不无道理，他年纪大了，迟早会感到力不从心，倒不如趁早让顾斐然自己上手，早些接手顾氏，顾闻庆也好安享晚年。
　　顾筠恰到何处地开口：“再说，斐然他要是有什么问题，也有庄谋帮衬着，爸你用不着太操心。”
　　顾闻庆没吱声，他心知顾筠自愿从那个高位退下来，其中做出的牺牲。
　　虽然这个女儿是他和前妻的孩子，但顾闻庆自认，他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现在顾斐然接手公司，自然是亏待了顾筠这个姐姐许多，眼下她的话，顾闻庆哪还能不应：“再说吧，到时候就得麻烦小庄你了。”
　　“不敢当。”庄谋举起酒杯，“斐然是小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亲弟弟，我照顾他，也是应尽的职责。”
　　庄天慧笑着举杯：“这样最好，咱们一家人呐，就该互相帮衬。”
　　满室温馨，一桌人时而喝酒吃菜，时而闲聊几句。
　　庄天慧身为长辈，时不时劝几个小辈吃菜：“尝尝这个清炒虾仁，这次我加了点黄酒，不知道口感有没有变？”
　　“对了，小筠什么时候有空，最近入冬，想让你陪我去商场转转，买身新衣服。城南那边新开了一个商城，听说还不错。”
　　……
　　华丽的新商场内，热闹非凡，几乎每家店的玻璃橱窗都贴上头戴大红帽的白胡子圣诞老人贴纸，以及大朵大朵的白色雪花。
　　商场里放着欢快喜庆的音乐：“金狗包，金狗包，金狗怄气包……”
　　纪瑶瑶简直受不了这闹哄哄的氛围：“还有一周才到圣诞节呢，我看这些商家呀，就是想从我口袋里掏钱。”
　　跟在纪瑶瑶身旁的夏柚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姐姐不喜欢吗？”
　　要是在从前，纪瑶瑶肯定是会很喜欢的。
　　圣诞，商家们会推出无数款与节日氛围相映衬的新品，会烘焙出最温暖的蛋糕，聚会上的彩带，与好友互相送礼物，多么美好欢快的氛围。
　　但自从接手家里的生意，学到什么叫市场营销，纪瑶瑶就觉得，自己在商家眼里，不过是一头待宰的大肥猪。
　　一头猪的命运就是被宰，纪瑶瑶也免不了要到商场里花钱。
　　只是今天这钱，她不是为自己花的，而是为夏柚花的。
　　在她的逼问下，夏柚终于告诉纪瑶瑶自己没钱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跟家里人吵架，被断了信用卡和零花钱给赶出来了。
　　纪瑶瑶没有追问她跟家里人吵架的原因，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但好歹在一个片场共事，还吃了那么久她做的饭，纪瑶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夏柚饿死在街头，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将就着活。
　　夏柚拿到钱的时候高兴坏了，一再保证，这笔钱是她借纪瑶瑶的，一定会想办法还给她。
　　纪瑶瑶原以为是小孩子要面子逞强，没想到几天后夏柚便联系她，说她找到了工作——在商场新入驻的一家奢侈品店当导购，每个月除了底薪还有提成，下个月领到工资，就能把借纪瑶瑶的钱连本带利还回来。
　　堂堂夏家千金，居然跑去柜台当导购，纪瑶瑶真是不知说什么好：“要想去奢侈品店上班，你这身行头可不够，先别说还钱的事，换一身打扮再说。”
　　说着，就带夏柚杀到商场来了。
　　这头夏柚还在犹豫：“可是我没有钱了……”
　　“谁说要你的钱了？”纪瑶瑶问道，“今天的消费，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庆祝你找到了工作，能够自食其力。”
　　纪瑶瑶又指了指橱窗上的圣诞老人：“或者，你就当圣诞礼物也行。”
　　惊喜来得太突然，夏柚一把紧抱住纪瑶瑶：“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
　　无论何时，被人吹捧的感觉都很爽。纪瑶瑶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刚打算说什么，那抹笑意却凝固在唇角——
　　对面的某大牌专柜，落地玻璃橱窗内，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帘。
　　圣诞曲里的铃铛依旧欢庆奏响，长身而立的顾筠与这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面色苍白，就像一尊没有情绪的人偶，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相拥的二人。


第93章 礼物
　　夏柚并未察觉到后方玻璃橱窗里顾筠静谧无声的注视，她只是感觉到怀中纪瑶瑶身形一僵，没有动弹。
　　“怎么了？”
　　正当夏柚回头望去时，纪瑶瑶做贼心虚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没什么，只是被你吓到了。”
　　夏柚被她说得不好意思：“那下次再抱你的时候，我一定小心好不好？”
　　纪瑶瑶抿了抿唇：“再说吧。”
　　她刻意带着夏柚远离顾筠的方向：“这一层好像没什么好买的，我们去楼上看看。”
　　突如其来的紧张，让她忘记松开和夏柚握在一起的手，径直踏上最近的电梯。
　　身后似乎一直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纪瑶瑶不禁挺直腰背，好让这如锋芒在背的不适消减些。
　　店里各式新款琳琅满目，纪瑶瑶在导购的陪同下挑来选去，心情终于平静了几分。
　　等夏柚进了试衣间，她坐在外头等候的时候，纪瑶瑶才后知后觉缓过劲儿来——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与顾筠早就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难道只许她成婚，还不许自己和朋友逛街不成。
　　这样一想，纪瑶瑶心态稳了许多，她定了定心神，静静地等待夏柚换衣服出来。
　　到底是年轻了两岁，夏柚平时从未节食过，照样什么款式的衣服都穿得进去，分明是普通款的衬衫长裤，在她身上也穿出高定的格调。
　　从水洗牛仔到棉质长裙，夏柚一件件地试过，像只花孔雀似的展示给纪瑶瑶看：“怎么样？”
　　“好看。”纪瑶瑶向来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她又挑出一件外套，“你再试试这个。”
　　夏柚美滋滋捧着纪瑶瑶选出来的衣服又去换了。
　　纪瑶瑶又继续在店内踱步，挑选她认为适合夏柚的衣服。
　　一方面，纪瑶瑶是真心实意想替她选出最好的，另一方面，纪瑶瑶心知肚明，自己仍在下意识逃避顾筠，她在店里拖延得久些，或许人家就走了。
　　真是没出息，纪瑶瑶无声唾弃自己。
　　纪瑶瑶呀纪瑶瑶，说好的向前看，你怎么就迟迟没做到呢？
　　正当纪瑶瑶心绪越想越乱的时候，夏柚已经试完了所有的衣服。
　　纪瑶瑶在前台掏出卡：“全都包起来。”
　　“不、不用了吧。”夏柚手忙脚乱，她瞪圆了眼珠，“不是说好只买几件新衣服的吗？”
　　突然要花纪瑶瑶这么多钱，夏柚心里有点不安。
　　纪瑶瑶看穿她的小心思，并不顺着夏柚来：“天冷成这样，不多买些，你到时候怕是连换洗都不够。”
　　说着，她已经将卡递出去：“都包起来，免得你着凉上不了班，欠我的这笔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她说得凶巴巴的，夏柚却眼也不眨地盯着看她，良久，才甜甜答应：“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包小包几十个袋子，正巧纪瑶瑶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让店员一会儿将这些正在打包中的衣服全都送到车上，她和夏柚先下去在车里等。
　　两个人的电梯里，夏柚可谓是殷勤至极：“姐姐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去我那儿，我做给你吃？”
　　她拿着在纪瑶瑶那儿借的钱，在外头租了一套单人公寓。
　　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还没夏柚从前在家里的浴室面积大，她却过得心满意足，每天琢磨着要做什么好吃的，给正在忙工作的纪瑶瑶送去。
　　电视剧拍摄虽是完成了，但后期剪辑，配音，拉赞助，样样都够纪瑶瑶这个导演有得忙。
　　这大冷的天，纪瑶瑶想到上次吃的涮羊肉，突然有点馋：“不用了，一会儿我们去吃涮羊肉，你忌口吗？”
　　夏柚自然而然道：“姐姐放心，我很好养的，一点儿都不挑食……”
　　二人正说着，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
　　纪瑶瑶抬头，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便僵在了原地。
　　对面电梯银色双开门同时打开，里面同样有人走出来，四目对视，顾筠先顿下了脚步。
　　她身旁的庄天慧顺势望过来，看到的却是纪瑶瑶身旁的夏柚，她展露出一贯慈祥的笑容：“原来是柚柚呀，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夏柚和顾筠虽然已经撕破了脸，但面对庄天慧这样的长辈却不能失了礼数：“庄姨中午好，您也来逛商场？”
　　“可不是。”庄天慧笑着道，她瞅着夏柚身旁的纪瑶瑶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对了，这位是……”
　　曾经在顾斐然生日宴上发生的事，夏柚可没忘记，她忙挡在纪瑶瑶身前：“是我的朋友。”
　　生怕庄天慧的出现惹得纪瑶瑶不悦，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夏柚便抢着道：“不好意思庄姨，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她握住纪瑶瑶的手腕，匆匆离开电梯口。
　　夏柚是真的害怕，纪瑶瑶好不容易接纳她呢，可千万不能被顾家的人搅黄了。
　　等坐在车上，夏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跟在庄天慧身旁的，似乎还有顾筠。
　　夏柚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她侧过脸去，小心翼翼地看驾驶座上纪瑶瑶的脸色。
　　纪瑶瑶正在玩手机，昏暗的车里，手机映射在她脸上的光晦暗不明。
　　“姐姐？”夏柚小声唤她。
　　“怎么了？”纪瑶瑶回过头，她冲夏柚摇了摇手机，“我已经在网上排号了，等店员把衣服送下来，我们就可以去吃涮肉。”
　　说着，纪瑶瑶将车窗放下来，免得店员到时候找错了人。
　　看到纪瑶瑶没有被影响到心情，夏柚才松了口气，她同样放下车窗等人。
　　另外一头，庄天慧终于想起来了：“我说那小姑娘是谁呢，不就是上次斐然生日宴上来的那个吗？怎么还跟夏柚好上了。”
　　最后三个字让顾筠眉头稍稍一皱，她漠声道：“她们只是认识而已。”
　　庄天慧不以为意：“我看柚柚那个热乎劲儿，可不像朋友那么简单。”
　　不过身为贵妇的优雅，庄天慧向来是不屑于背后过多议论人的，顾筠没有出声，她便没有多说，二人朝停车场走去。
　　。
　　买的衣服将车后座塞得满满当当，纪瑶瑶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
　　正当她要启动时，旁边夏柚犹豫着，鼓起勇气从斜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姐姐，这是给你的礼物。”
　　纪瑶瑶一愣：“礼物？”
　　“对呀。”夏柚强撑着理直气壮，“你不是说买的衣服是给我的圣诞礼物吗？那我也总得回礼吧。”
　　纪瑶瑶唇角勾了下，接了过来。
　　不算什么奢侈品，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手链，黑天鹅姿态优雅，静静躺在丝绒里。
　　纪瑶瑶想起离开商场时，她去了趟卫生间，夏柚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偷偷摸摸买下来的。
　　她盖上盒子：“你哪里来的钱？”
　　夏柚一时想不出怎么撒谎，只能老实交代：“我跟店长预支了下个月的薪水……”
　　纪瑶瑶嗤地一声笑出来，梨涡若隐若现。
　　夏柚急了：“我知道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但姐姐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挣很多很多钱养你的。”
　　绝对不会比顾筠差，夏柚在心里默默补充上一句。
　　纪瑶瑶不置可否：“我不需要谁来养活。”
　　“那我也要争取配得上你嘛……”
　　夏柚小声嘟囔了句。
　　许是车里太安静，纪瑶瑶没有错过她的这句话，她笑了笑，躺在椅背上，眼底的光刹那暗下去，复又亮起来。
　　纪瑶瑶抬眸，侧过头：“夏柚，不如我们试试吧？”
　　夏柚话音戛然而止，睁着眼连眨一下都不敢，仿佛一不小心所有空气就会消失，纪瑶瑶说的这句话也跟着消失。
　　她大脑有片刻的宕机：“试、试什么？”
　　“你说呢？”
　　纪瑶瑶反问，眼底闪着狡黠的色彩。
　　夏柚这些是彻底懵了，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咽了咽喉咙：“姐、姐姐……你是真的答应我了吗？”
　　这手足无措的模样，纪瑶瑶都不忍心再逗下去了，她点了点头：“嗯。”
　　夏柚想尖叫，却又怕吓到纪瑶瑶。
　　她分明是应该笑的，却因为这过度的惊喜忘记了该有任何表情，夏柚生怕眼前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轻轻一触，就会化作泡沫碎掉。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纪瑶瑶的脸颊。
　　温热的，很柔软。
　　夏柚目光不自觉被她粉润的唇吸引：“姐姐，我可以吻你吗？”
　　说完这句话，她又意识到自己太唐突，忙收回手，头顶冒着热气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你听我说……”
　　剩下的话，夏柚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她看见，驾驶座上的纪瑶瑶，朝自己的方向靠过来。
　　她的眉眼是如此清晰，瞳孔并非纯黑而是深棕，呼吸叆叇，带着身上的浅香。
　　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夏柚的唇上。
　　这个吻很短暂，就像一粒纯白纤净的雪花落在掌心，转眼就消失不见，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
　　但肌肤残存的水汽还在提醒，一切都是真实存在。
　　夏柚呆在位置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纪瑶瑶。
　　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纪瑶瑶探出舌尖，舔了舔接吻过后的唇瓣。
　　早该这样了，纪瑶瑶心道。
　　空窗期这么久，本就不是她的作风，既然夏柚一心求爱，她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每个人都应该从过去走出来，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新的一段感情。


第94章 官宣
　　一直到了晚饭时候，夏柚依旧是游神状态，时不时偷笑一下。
　　纪瑶瑶懒得说她，自顾自涮羊肉吃。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夏柚从铜锅里夹起一片姜，蘸了蘸麻酱，放进了嘴里。
　　“……”纪瑶瑶忍不住出声，“夏柚？”
　　“嗯。”夏柚向她看过来。
　　纪瑶瑶没有说话。
　　两秒过后，夏柚终于皱着脸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这是什么呀？”
　　“是你自己吃进去的姜片。”纪瑶瑶一本正经，“你喜欢吃的话，锅里还有。”
　　说着，她真的又从锅里捞了一片出来。
　　夏柚眼睁睁看着纪瑶瑶将这片姜放进自己碗里，唇瓣不禁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硬着头皮夹起来往嘴里放。
　　在姜还没送到嘴里时，纪瑶瑶噗嗤一声笑了。
　　她笑起来两肩微微发颤，掌心捂住唇，巴掌大的小脸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弯得跟月牙儿一样。
　　夏柚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戏弄了。
　　“姐姐……”
　　夏柚不依不饶，有了撒娇的底气。
　　“好了，不逗你了。”纪瑶瑶眼泪花儿都快笑出来，“快点吃吧，吃完了就该回家睡觉了。”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夏柚碗里。
　　夏柚唇角偷偷翘了下，埋头老老实实吃肉。
　　吃饱喝足，纪瑶瑶先是顺路将夏柚送回家。
　　寒风中夏柚下车后，对着她挥了挥手：“姐姐晚安～”
　　“嗯。”纪瑶瑶道，“你快点回去吧，别在外面吹着凉了。”
　　夏柚嘴上答应她的话，却一直目送纪瑶瑶的车直到它消失在街头，才转身往楼上走。
　　接近零度的气温，夏柚却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温暖，在暖意使得她在本该让人哆哆嗦嗦的寒风中，不禁脚步欢快起来。
　　回到房间里，夏柚这才躺倒在床上，幸福地打了几个滚儿之后，她拿起手机。
　　本想问问纪瑶瑶到家了没有，再说上几句话，但想到这样可能会黏得她不耐烦，夏柚硬生生忍住了。
　　她只好久违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守得云开见月明。”
　　后面跟了三个爱心的小表情。
　　夏柚在追求纪瑶瑶这回事儿，基本上她的朋友圈无人不知，不过几分钟，就有人给她点赞评论：“恭喜～”
　　“撒花，祝99。”
　　“哇哦，成了？”
　　夏柚一一回复并表示感谢，朋友圈当然不够她秀的，夏柚又打开微博。
　　她之前的账号ID是“爱瑶护瑶008”，夏柚不假思索，大手一挥，改成了“纪瑶瑶全网唯一正牌女友”。
　　账号一改，群里就有人七嘴八舌讨论：“呔，群主改名是几个意思？”
　　这个是正儿八经的纪瑶瑶粉丝群，夏柚一手组建起来的，保证每个群友都是真心喜欢纪瑶瑶的网友。
　　对于夏柚这种梦女行为，自是免不了一番调侃：“我看群主在想peach！”
　　“那我就是纪瑶瑶全国唯一正牌女友，嘻嘻。”
　　“我是纪瑶瑶全球唯一正牌女友，好耶！”
　　夏柚：“你们不信算了。”
　　“反正我就是纪瑶瑶唯一的正牌女友。”
　　“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话虽这样说，夏柚心里也没底儿，万一瑶瑶不想公开她们之间的恋情怎么办，危机感中，夏柚一个翻身坐起来，朝厨房走去……
　　。
　　书房里的灯，整夜未熄。
　　顾筠坐在书桌前，双眼酸涩，却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
　　她已经不记得，这段不过几十秒的视频，自己究竟看了几百遍，甚至熟悉得连纪瑶瑶在第几秒会侧身，又是第几秒吻上夏柚的唇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近乎自虐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昨晚亲眼所见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重现——
　　纪瑶瑶的车没有关窗，停在停车位，她笑着吻上夏柚的时，顾家的车正好从旁边的弯道驶出。
　　顾筠原本静静听着庄天慧说起顾斐然将来的婚事，鬼使神差地，却向左侧瞥了一眼。
　　那一眼，她看得很清晰，纪瑶瑶的眼轻轻眨了下，舔了舔唇瓣，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路过的车辆。
　　旁边的庄天慧顺着顾筠的目光，也看到了这副画面，她不禁道：“这位小纪姑娘真是不简单，先是吊得斐然为她要死要活，连夏柚也跟着载进去了，这厉害手段，哪里是年轻小姑娘，分明就是千年狐狸精……”
　　“你看错了。”顾筠道，“她们只是靠得比较近而已。”
　　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人质疑。
　　庄天慧只当是顾筠格外不喜欢这位纪小姐，才会语气如此肃冷，她没有多言，摇了摇头：“总之这样的女孩子，今天换这个，明天换那个，对人是没有真心的。”
　　没有真心吗？
　　顾筠并未出声，眸光暗下来。
　　她想起许多二人相处时的画面，她半真半假的模样，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最后却哭着求她不要和庄谋成婚。
　　她曾经也把真心双手捧出来过，但被自己亲手捏碎了。
　　顾筠的手上，沾得鲜血淋漓，全是曾经属于那颗心滚烫的热血。
　　顾筠的太阳穴突突跳得直痛，她没有伸手去揉，只是闭上了眼。
　　怎么会……一定是她看错了。
　　纪瑶瑶怎么可能吻夏柚，怎么可以？
　　头脑一阵眩晕，顾筠像是急于寻找一个证明自己看错了的答案，第一时间拿到了商场停车场各个角度的监控录像，回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关在书房，打开电脑——
　　不是她的错觉，纪瑶瑶真真实实地吻了另一个人。
　　她们有说有笑，开着车离开。
　　纪瑶瑶彻底不要她了，顾筠彻夜难眠，对着自动重复播放的监控画面，她一直坐下去，直到窗外天色已亮都不曾察觉。
　　。
　　剪辑室里，纪瑶瑶收到了一份爱心早餐。
　　便当盒里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笑脸，周围还点缀着白灼西蓝花和胡萝卜。
　　这样的冷天，能够吃到一碗温热的早餐，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
　　夏柚将早餐送到，就一脸讨好的坐到纪瑶瑶跟前，像一只摇着尾巴等待奖励的小狗。
　　纪瑶瑶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吧。”
　　她这会儿还忙着工作，没时间逗她玩儿。
　　“姐姐真英明。”夏柚凑过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网上那些人真可恶，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们都不信，还说我自作多情。”
　　就为了这个？
　　纪瑶瑶算是看出来了，夏柚到她这儿来，就是想讨要个“名分”。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这么重要？
　　纪瑶瑶下意识想问她。
　　蓦地，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笑：“行，我明白了。”
　　纪瑶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早餐的图，将周围工作的信息模糊掉，纪瑶瑶发了一条微博，并附上刚拍的早餐图：“吃到某位小朋友做的爱心早餐～”
　　她才不是小孩子，夏柚在心里反驳，手速却很快地抢占了前排：“是我亲手给姐姐做的！”
　　纪瑶瑶将她那条评论找出来，特意回复了三个爱心的小表情，算是官方认证。
　　想必很快，看到这条微博的人就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做完这一套，纪瑶瑶问夏柚：“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夏柚心花怒放，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她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夏柚一弯腰，趁纪瑶瑶不备，啵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件事，她想做很久了。
　　在纪瑶瑶诧异的眼神中，夏柚一蹦一跳离开剪辑室：“姐姐拜拜，姐姐再见～”
　　纪瑶瑶全世界唯一正牌女友要去上班了。
　　夏柚特意问了店长，她今天就能提前去上班。
　　她不能再坐吃山空，要努力挣钱才行。
　　等她挣了钱，要给纪瑶瑶买好多漂亮衣服和首饰，她想要什么，夏柚都买给她。
　　。
　　纪瑶瑶那条微博一发不出来，粉丝和路人都炸开了锅。
　　有祝贺道喜的，有骂她炒作的，还有伤心落泪的，嚎得最大声的莫过于她和周清韵的CP粉，纪瑶瑶谈恋爱了，对象却不是周清韵，对CP粉来说，可谓是史诗级塌房。
　　“好消息，纪瑶瑶是甄姬。坏消息，她的对象不是周导/流泪”
　　“CP粉果然是最傻的，我真傻，真的……”
　　“zqy，我恨你像块木头！”
　　……
　　纪瑶瑶大小是个网红，她官宣恋情的事，居然也上了个热搜。
　　就连唐若云也打电话来问：“你真的谈恋爱了？我办公室里那个CP粉正在哭呢，对了，那个给你做饭的对象是谁？”
　　纪瑶瑶没想到唐若云也会这么八卦，老老实实交代了，她正在和夏柚谈恋爱。
　　“她？”唐若云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
　　夏柚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还会给纪瑶瑶**心早餐。
　　她反复确认：“瑶瑶，你真的不是故意报复人家，玩弄她的感情？”
　　纪瑶瑶无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我是认真的，就想试试和小年轻谈恋爱是什么滋味，你别说，感觉好挺好，就像返老还童一样，对了老唐，说不定你也考虑一下身边年纪小的，听说和年轻人谈恋爱会让人容光焕发，效果比打光子嫩肤还好。”
　　唐若云正在敲键盘的右手一停，似是被戳中什么心事：“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第95章 困局
　　纪瑶瑶也没多想唐若云为什么会突然岔开话题，挂掉电话后，她重新投入到后期剪辑。
　　全片一共二十五集，纪瑶瑶当然没空全包，只是先过一把剪辑的瘾，剩下的交给专业的后期制作。
　　因为播出前热度就水涨船高，找上片方合作的商家不少，大多是中插广告的形式，还有厂家直接找上纪瑶瑶拍摄广告。
　　是以这段时间，纪瑶瑶的手机消息就没停过。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将工作微信和生活微信号分开，忙碌的白日结束，晚上回到家，纪瑶瑶rua着醋醋这只大肥猫，终于有空登上私人微信号。
　　她人缘广，认识的狐朋狗友多，白天和夏柚官宣的消息一出来，关系好些的便纷纷来道恭喜，顺便表示将来纪瑶瑶在娱乐圈路走顺了，记得给姐妹们留点活儿。
　　纪瑶瑶一条条消息回复，聊得不亦乐乎，一直翻到最后，她的指尖停在了屏幕。
　　是顾筠发来的消息：“你和她，是真的吗？”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夏柚。
　　纪瑶瑶思绪有刹那混乱，她有些摸不准顾筠这条消息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出于投资方的风险判断，还是出于旧情人的念念不忘？
　　但无论是哪一种，纪瑶瑶觉得自己都没必要隐瞒，她犹豫片刻，回复顾筠：“是真的。”
　　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和顾筠的相处模式，似乎只是简单的投资方与导演的关系，纪瑶瑶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考虑到顾家和夏家的世交关系，她补充了一句：“顾总放心，我和夏柚在一起，是纯粹出于感情，没有利益纠葛。”
　　所以，别担心我和夏柚在一起是为了报复谁针对谁。
　　这是潜台词，纪瑶瑶没有说出来。
　　已经晚上十一点过，兴许是顾筠已经睡了，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纪瑶瑶倒也见怪不怪，她放下猫，进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再慢吞吞地涂身体乳。
　　天气越来越冷，纪瑶瑶一个南方人在北方，肌肤最是容易干燥，她涂得很仔细，生怕有哪一寸皮肤错过了。
　　正当这时，身旁手机屏幕亮起，消息栏现出顾筠的名字：“好。”
　　这个好是什么意思？算是收到了？
　　纪瑶瑶这般想着，也没再多说什么，关上灯，她躺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
　　不去想这些无关要紧的事，从明天开始，还有好多事情要忙的。
　　新剧的招商片花得放出来，还得确定在哪个平台播出，她们拍的是分账剧，具体分账点数也得商议，等剧上映后，营销宣传也得跟上。
　　纪瑶瑶躺在被窝里，小脑袋瓜里想的全是这些事，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接下来的四五天里，纪瑶瑶都如自己所料，忙得像一个陀螺，被鞭子抽得团团转。
　　新剧打算在寒假上映，正巧赶上寒假档，在此之前，播出平台就必须先确定下来，也就是说，纪瑶瑶必须考虑清楚将这部剧卖给谁。
　　几个大的视频平台都向纪瑶瑶伸出橄榄枝，提出的条件看起来都很诱人。
　　纪瑶瑶拿不定主意，去请教周清韵。
　　谁知周清韵又将这个麻烦给她抛回来：“既然无论怎么选择都有好有坏，你再多考虑考虑也无妨。”
　　纪瑶瑶看得出来，周清韵这是想将她培养成公司独当一面的导演，她临危受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挑来选去，纪瑶瑶还是决定和最大的视频平台签订分账剧合同。
　　所谓分账剧，是剧集在视频网站上线后，平台会根据用户的点击观看情况，抽取资金分给片方。
　　说白了，还是有赌的成分，要是这部剧爆了，纪瑶瑶作为片方之一的收益就会水涨船高，要是不温不火，或者上线后悄无声息，那她颗粒无收也不是没可能的。
　　至少大平台用户基数多，舍得花钱营销，那这部剧的希望就大些。
　　纪瑶瑶没有拖延，拍板后就带着助理法务与对方约定好时间签合同。
　　签合同是在对方的办公大楼，上午十点过，双方都带着自己的法务，将确认过的合同再核对一遍。
　　足足十几页的合同，光是仔仔细细每一项条款看下来，都得半个多小时，其中双方少不得闲聊几句。
　　合作方的负责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笑着同她道：“老实说，纪小姐这部剧我们很看好，希望上线后能够合作共赢。”
　　能够得到夸赞，纪瑶瑶心中自是高兴的，她一再告诉自己要稳重，唇角还是忍不住上翘：“哪里哪里，还是希望李总多多关心照顾……”
　　正说着，负责人的电话响了，正要签字的她看了纪瑶瑶一眼，放下了笔：“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嗯嗯。”纪瑶瑶点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左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纪瑶瑶并不心急。
　　签字笔她拿在手上，就等着负责人回来。
　　谁知几分钟，李总回来了，她面露难色，对着纪瑶瑶道：“纪小姐，我想这份合约，我们可能暂时得缓一缓。”  ？
　　纪瑶瑶没明白她怎么突然变卦了。
　　如果不是这和李总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如此正式的场合，纪瑶瑶差点以为这是对方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面对一头雾水的纪瑶瑶，李总轻声叹了口气：“纪小姐要是想知道答案的话，可以上网看一眼。”
　　纪瑶瑶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她打开了手机。
　　用不着自己动手搜，铺天盖地的消息扑面而来：“纪导，不好了，孙茂突然被人爆出黑料，网上都骂翻天了。”
　　“瑶瑶，你在不在？翻车了，孙茂出大事了。听说他高中时候玩弄女孩的感情，害得人家打胎，到现在还在吃药治病。真是个人渣。”
　　“小纪，这些消息是真的吗？那我们广告商可能不打算合作了。”
　　对方还贴心地附上黑料链接。
　　纪瑶瑶面色唰地白下来。
　　看她的神色，负责人也猜出她知晓了原因，对方起身道：“不好意思纪小姐，合作的事情，我们可能暂时需要中止，等事情落定后再说。”
　　说着，她和身边的助理已经收拾东西要离去。
　　“等……”纪瑶瑶抬起头，无力出声。
　　她唇瓣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挽留，任由对方径直离开。
　　纪瑶瑶坐在位置上，长叹口气，看了一眼还没有落款的合同，她定了定神，这才仔细看孙茂到底出了什么事。
　　和微信里收到的消息大差不差，孙茂在高中的时候，也算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和人家女孩子谈恋爱却搞大了对方未成年肚子，之后还害得女生堕胎，再精神冷暴力对方，导致女生直到现在都还在吃药治疗精神类疾病。
　　这个狗东西！
　　纪瑶瑶对他的好感刹那间一落千丈。
　　在一看网友早已骂得不可开交，纪瑶瑶甚至想挨个儿点赞。
　　只是这爆出的时间点也未免太巧了点，就连一旁的法务也忍不住出声：“纪导，你这段日子，没得罪过什么人吧？”
　　纪瑶瑶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有人一直压着孙茂的黑料不放，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但归根结底，是她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善，还真怪不了谁。
　　小助理在一旁问她：“纪导，要不要我们买些水军，趁着还没闹大，将他这些黑料压下去？”
　　“不用。”纪瑶瑶揉了揉额头，如果她只是一个导演，可能会走投无路下做出这样的蠢事。
　　但当网红的经验告诉纪瑶瑶，这样做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可能会造成舆论的反扑。
　　纪瑶瑶还没来得及有一口喘息的机会，电话就打来了，大多都是急哄哄的投资方：“小纪呀，男二出了事，那这部戏可怎么办，还能上不？”
　　现在这么严格，上得了才怪，纪瑶瑶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打起精神安慰对方，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还有各路商家要求解约，支付了首款的也请求片方退款，好在还没有正式上线，至少用不着赔付违约金。
　　总而言之，转眼间，这部戏现在就是一个树倒猕猴散的状态，从一个香饽饽变成烫手山芋。
　　大家都是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现在因为男二暴雷，又恨不得和这部戏撇得干干净净，尽管纪瑶瑶理解这些人，但坐在回去的车上，纪瑶瑶还是头抵着车窗玻璃，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不拉几的。
　　电话几乎被各路媒体打爆，纪瑶瑶只得暂时关机，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资金亏损不说，难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就像猴子捞月，最终只是一场空？
　　不行不行不行。
　　纪瑶瑶手握成拳，锤了锤自己的额头，她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之前别的剧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纪瑶瑶回想了下，大多是后期重新找演员补拍或者直接AI换脸。
　　孙茂是男二，戏份不少，换脸太僵硬，肯定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那就只能考虑补拍了。
　　可是上哪儿找合适的演员呢？
　　正当纪瑶瑶一筹莫展之际，坐在她旁边的小助理出声了：“纪导，顾总那边的助理联系我，说让您联系她。”
　　这种时候，顾筠总不至于也来提撤资的事，纪瑶瑶没有用自己的手机，直接拿来小助理的手机拨过去。
　　忙音响了一声不到，对面就接起，像是一直在等着这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没出声，纪瑶瑶只能试探着开口。
　　她的嗓音里难免带上一丝低落。
　　“瑶瑶。”顾筠嗓音带上一抹沉意，“你还好吗？”
　　纪瑶瑶没有心情在意她这个突然间亲密了许多的称呼，强打起精神：“还行吧，顾总有什么事吗？”
　　“关于孙茂的事，我有解决办法。”
　　纪瑶瑶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真的？”
　　她早该想到的，有顾筠在，问题总是会变得简单得多。
　　“嗯。”顾筠嗓音轻轻的，像是带着点笑意，“这件事需要细谈，你有时间吗？”


第96章 哀求
　　晚上八点，天下起细蒙蒙的小雨，纪瑶瑶穿上羽绒服长外套，踩着雪地靴出门了。
　　这大冷的天儿，小区大门还蹲守着一众记者，就是为了捕捉她这个导演在男二暴雷后是何等反应。
　　纪瑶瑶只能走地下停车场，她戴上墨镜和口罩，坐在后座，尽量让自己隐在黑暗中。
　　轿车平滑地驶出出口，这辆十万不到的吉利车，没有引起记者们的注意。
　　等车开出小区一段距离，纪瑶瑶确认后面没人跟着，才向驾驶座上的助理小圆报出地址。
　　目的地是本市的一处豪华公馆，顾筠的私人住所，她在那里等着纪瑶瑶。
　　看来结婚了的确变化挺大，顾筠都不爱在公司待着了，纪瑶瑶躺在车上，懒洋洋地想。
　　一整天为孙茂的事操心，纪瑶瑶困得撑不住，眼皮上下打架，在开着暖气的车里昏昏沉沉睡过去。
　　等到车停下来时，她自动睁开了眼睛。
　　顾筠的管家拉开车门，毕恭毕敬道：“顾小姐，请您随我来。”
　　他在前头带路，纪瑶瑶跟在斜后方，昏黄的路灯中，公馆的景致尽入眼底，沁人寒风中，花园里的松柏依旧青翠，灯下有细小的斜影簌簌飘落，累积在树梢枝头。
　　纪瑶瑶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竟然是下雪了，这还是她今年第一次看到雪。
　　只是她此刻没有心思欣赏雪景，任由身后的保镖撑开黑伞，朝大门走去。
　　管家握着铜把手将门推开：“纪小姐，请进。”
　　“谢谢。”纪瑶瑶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道了声谢，走进了公馆里。
　　和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屋子里暖得简直叫人以为自己在暖炉里，水晶灯亮得晃眼，将纪瑶瑶睫毛上的雪粒融化。
　　纪瑶瑶一走进去，就被这热气烘得将身上的围巾取下来
　　她环顾四周，正要寻找顾筠的踪影时，她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走出来了。
　　“吃晚饭了吗？”顾筠问道，“要不要先过来吃一点。”
　　放下餐盘，她朝门口的方向走过来，接过纪瑶瑶手中的围巾，将它挂在门口落地架上。
　　顺着她的动作，纪瑶瑶无意注视到玄关上的布置，都是女士鞋子和包包，应该平时只有顾筠一个人在住。
　　不知为何，察觉到这一点，纪瑶瑶整个人轻松了几分，换上拖鞋，跟随顾筠来到餐厅。
　　她的确没有吃晚饭，但这种时候，纪瑶瑶也没什么胃口：“不用了……”
　　她话没说完，顾筠又开口：“知道你要来，我特意煎了牛排，按照你的口味是七分熟。”
　　毕竟有求于人，纪瑶瑶不好拂了她的情面，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来。
　　牛排的香味钻入鼻尖，纪瑶瑶这会儿是真的饿了，顾筠又取来一瓶红酒，倒在高脚杯里，其中一杯递到纪瑶瑶跟前。
　　虽说早已戒酒，但这种时候外面下着雪，坐在屋子里吃肉，喝点葡萄酒才更有氛围，纪瑶瑶没有拒绝。
　　她实在是不知道和顾筠有什么好说的，只默默吃肉，偌大的餐厅内，偶尔响起刀叉与瓷盘相击的清脆声响，二人面对面而坐，却皆没有出声。
　　牛排吃得差不多，纪瑶瑶实在是坐不住了，她放下刀叉，揩净唇瓣：“现在时间不早了，顾总可以说说您的办法吗？”
　　“不吃了？”
　　顾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这样问。
　　纪瑶瑶摇摇头。
　　顾筠稍微偏了下头，似是为了将纪瑶瑶的模样看得更清。
　　她目光深邃，漆黑瞳中映出灯下纪瑶瑶的倒影——还是从前那么好看，一头长卷发毛茸茸的，像一只从森林里闯出来的活泼小鹿，眼睛也是又大又圆在发光，任看谁都是一副深情的模样。
　　永远那么生机盎然，充满活力。
　　而与纪瑶瑶相比，顾筠觉得自己一天天都在枯萎，她就像一颗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树，树叶一点点枯黄掉落，枝干斑驳脱落，正在被一种名为绝望的藤蔓吞噬。
　　“顾总？”见她不说话，纪瑶瑶出声提醒。
　　顾筠眼帘下去，遮住眸底那些晦暗不明的光：“办法很简单，只要换一个口碑好的艺人，顶替孙茂的角色重拍就行。”
　　“原来是这样啊……”纪瑶瑶单手托着腮帮，长叹一口气，这个办法她也不是没想过，可与角色贴合的人哪那么好找，她当初都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孙茂，除非是比孙茂更合适的当红小生官易，可人家是电影咖，怎么可能降尊纡贵来演她一个小成本网剧的男二？
　　正当纪瑶瑶心思百转千回时，顾筠开口了：“你觉得官易怎么样？”
　　“当然好了。”纪瑶瑶道，“可是……”
　　“或者你觉得还有谁更合适？秦峰、刘焱、还是白胡彬？”
　　顾筠一连串，说出一长串当红小鲜肉的名字，就像报菜名似的。
　　纪瑶瑶陡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可是无所不能的顾筠，尽管她早已退居幕后，照样不是这些演员能够拒绝得起的。
　　见她张着嘴不说话，顾筠指腹习惯性轻击大理石桌面：“那就决定换官易来演。”
　　“等等！”纪瑶瑶刚要点头，理智让她悬崖勒马，“我们没有那么多片酬。”
　　钱在顾筠眼中，向来不是问题：“他可以友情出演，或者我投资这笔片酬。”
　　纪瑶瑶隐约觉得不对劲，只是一部小成本片而已，用得着顾筠这么上心吗？
　　纪瑶瑶不是小孩子，她早就明白成人世界的道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凡是想得到一样东西，都得用另一样来交换。
　　一时间，屋子里明晃晃的灯光，玻璃杯里鲜红的葡萄酒，香薰温暖的气息，都成了某种暗示。
　　“顾总……用不着为了这部剧费这么多心思。”
　　纪瑶瑶斟酌着道。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而已……
　　“为什么不用？”顾筠面带不解，朝她看过来，“你很希望这部剧能够大红大紫，不是吗？”
　　是这样的没错，可是——
　　纪瑶瑶猛地站起身，她没有直视顾筠的眼睛：“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筠看着她转身就要离开的背影，蓦然出声：“瑶瑶。”
　　纪瑶瑶脚步一顿，她回过头：“顾总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如直说吧。”
　　“没有什么目的，我只希望你开心而已。”
　　“真的？”
　　纪瑶瑶将信将疑。
　　“顺便——”
　　顾筠偏了偏头，眸光冰冷似一条蛇吐出的信子，“我希望你能够和她分手。”
　　果然，悬在头顶的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还是落下了来。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顾筠在此刻露出她的真面目，她的偏执和掌控欲，无一不是高高在上。
　　纪瑶瑶浑身都在发抖，只觉得自己先前对她的那些信任简直可笑。
　　凭什么顾筠以为只要拿捏住自己的把柄，她就一定会向她屈服？
　　她目光恶狠狠地看着顾筠，斩钉截铁开口：“绝，无，可，能。”
　　“顾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就能这样要挟我？”
　　说完这句话，纪瑶瑶没有去看顾筠是什么脸色，她飞快朝门口跑出去，逃离这座看似温暖实则冰冷的房间。
　　外面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纪瑶瑶脚下的拖鞋走起来并不容易，每一步都在雪地上咯咯作响。
　　她顶着凛冽的寒风，冻得牙齿上下打架，终于穿过花园和有喷泉的林荫路，来到了车前。
　　指尖正要触到车把手的那一刻，身后踩着她脚步匆匆追来的人影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顾筠的手同样在抖，嗓音也在发颤：“就算不分手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
　　“我只有一个要求，瑶瑶，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纪瑶瑶身形一僵，她顾不得自己被顾筠揽在怀中的姿势，回过头去：“顾筠，你在说什么？”
　　“我说，只要你开心，和谁在一起都好，管她夏柚还是别人都可以，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顾筠双目通红，脸上血色尽失，她的运筹帷幄毫无用处，只剩下低声下气的哀求：“瑶瑶，就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第97章 香烟
　　就算不分手也没关系，只要留在她身边就好。
　　纪瑶瑶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从顾筠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是以震惊让她久久没有回过神，就这样保持僵在顾筠怀中的姿势。
　　顾筠已经顺势捧着她的脸，鼻尖相抵，她轻声道：“瑶瑶，我很想你。”
　　就像一头被驯服的猛兽，终于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我……”
　　纪瑶瑶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顾筠打断。
　　像是生怕被她拒绝般，顾筠唇瓣小心翼翼贴着纪瑶瑶的脸颊，游离到她的耳廓，像是诱导夏娃去偷食苹果的那条毒蛇：“她能给你的快乐，我能给你，她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这样有什么不好？”
　　不是……纪瑶瑶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道，不该是这样的。
　　可她的身躯为什么会随着顾筠指尖的动作微微颤栗呢？
　　在这冰天寒地中，顾筠竟不知不觉成了她唯一的温暖。
　　直到顾筠轻而易举地吻上她的唇，纪瑶瑶仍没有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二人有过无数次的肌肤相亲，是以顾筠的动作很熟稔，纪瑶瑶的肢体甚至不由自主做出迎合的反应。
　　就算她的理智明明是抗拒的，阻挡顾筠的力度却是如此微乎其微，不过是一种无力的纠缠。
　　等纪瑶瑶意识到她们在做什么时，为时已晚。
　　目之所及是卧室吊顶的磨砂八角灯，灯光暖黄，倾泻在二人交缠的发丝间。
　　乌发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游离，磨蹭，若即若离。
　　许是直视这灯光太久，纪瑶瑶眼尾不觉沁出泪花，旋即被顾筠的舌尖舔舐得干干净净。
　　她的舌尖是温热的，带着暧昧过后的气息，伴随着拂出的气息，让纪瑶瑶不由得闭了闭眼。
　　她听见顾筠轻笑了声，旋即又更加发狠地折弄起她来。
　　纪瑶瑶很难说清楚这种滋味是什么感受，就像从云端坠入了地狱，又猝不及防从地狱被带到云端。
　　她紧咬的下唇终于克制不住，轻哼出声，两颊亦是陀红似醉。
　　这才是她的瑶瑶，顾筠看在眼里，被满足填满之余，嫉妒让她情不自禁开口：“你们进行到了哪一步？是这样？”
　　纪瑶瑶身躯一僵，咬紧唇别过脸没有答应。
　　顾筠不依不饶：“还是这样？”
　　纪瑶瑶眼尾发红，长睫再度被浸湿，羞耻心让她将整张脸埋入枕中，白皙五指却无意识揪紧洁白的床单。
　　顾筠咬住她乌发下的脖颈，纠缠不休：“她能像我一样，让你这般快乐吗？”
　　够了！
　　不知是生理反应还是别的什么，纪瑶瑶身体不住打着颤，她回过头，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扬起手——
　　啪！
　　房间里回荡着一个清脆的耳光声，顾筠被这力道打偏了头，久久没有动作。
　　纪瑶瑶挥出去的巴掌悬在半空中，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同洗过一般清湛，盯着眼前脸色沉下来的顾筠，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良久，顾筠却是笑了。
　　她握住纪瑶瑶的那只手，轻声问道：“疼不疼？”
　　纪瑶瑶没有出声，她看见顾筠左脸白皙的肌肤，飞快浮起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巴掌真是自己打出来的？
　　偏生顾筠不以为意，她凑近了几分：“要是瑶瑶不解气，还可以继续。”
　　纪瑶瑶没有心情继续，她挣开被顾筠握住的手，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回家。”
　　说着，她的脚尖已经踩上床前的乳白色地毯，却是小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顾筠恰到好处地将人自身后揽入怀中抱紧。
　　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枯枝白雪，在路灯下美得像一幅画。
　　顾筠鼻尖埋入她的发丝间，轻嗅其间的香味，轻声道：“瑶瑶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不好吗？有我在，有你在，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纪瑶瑶在她怀中微微颤栗。
　　她的身材依旧保持得如此恰到好处，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骨肉匀净，肩胛骨微微凸显，藏在肌肤下，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却终究没能飞出顾筠的掌心。
　　。
　　顾筠直到第二天才离开公馆，她执意没让顾筠送她，而是坐上了自己的车。
　　开车的仍是昨天的小助理，被管家安排在公馆别的房间里休息了一夜，再看到纪瑶瑶上车时红。痕斑驳的脖颈，小助理大约猜到什么，一路闷着头没吭声。
　　直到在十字路口红灯停下时，她听见后座传来纪导沙哑中略带这疲倦的声音：“有烟吗？”
　　“有。”小助理忙递了包女士烟和打火机过去，不敢多回头看。
　　纪瑶瑶也懒得管她是什么眼神，径自取出一根烟，夹在两指之间。
　　打火机啪一声响后，烟燃了起来。
　　水果烟是甜蜜的草莓香，咬破爆珠，乍吸上一口，还以为是谁在吃水果糖，空气中都是甜蜜的气息。
　　等着气息散去，依旧是污浊得让人发闷的烟草气息。
　　多么像她的人生呐，纪瑶瑶觉得讽刺。
　　无论外表包装得多么甜蜜诱人，内里还是一样的不堪，那层虚荣的外壳，一戳即破。
　　事情发展成这样，怪不得任何人，纪瑶瑶心知肚明，是她咎由自取。
　　她放不下唾手可得的机遇，不肯给任何人看轻嘲笑，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逃不开顾筠。
　　这算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纪瑶瑶自嘲地笑了笑，又狠狠吸了一口烟，任烟气过肺，呛得她泪花都泛出来。


第98章 生日
　　烟雾缭绕，有雪粒顺着车窗缝被风卷挟而入，顷刻间的香烟短了一小截，灰白的烟渣被吹散开，与雪花融为一体。
　　似白非白，让纪瑶瑶想起清晨在顾筠的床上醒来时，窗外渐歇的雪。
　　一场大雪，将所有的颜色覆盖，窗外的庭院唯独剩下白色，那些灰蒙蒙的草坪，屈曲盘旋的虬枝，一地干枯的树叶，尽数被掩埋得干干净净。
　　偶有几只小鸟落在雪地上，又意兴阑珊地飞走。
　　纪瑶瑶不觉得看得出神，直到身后有人揽住她的腰。
　　顾筠扣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背，五指插。入指缝间，略带薄茧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嗓音里带着某种心满意足过后的慵懒：“瑶瑶，生日快乐。”
　　哦。
　　托顾筠的福，纪瑶瑶这才想起来，今天圣诞节，还是她的生日呢。
　　顾筠将鼻尖抵在她的发丝间，像是怎么闻也闻不够纪瑶瑶身上香气似的：“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就在枕边的盒子里。”
　　纪瑶瑶眸光微动，还没看到礼盒，余光却先瞥见了顾筠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枚亮得晃眼的钻戒。
　　她当然记得很清楚，昨夜顾筠向自己索要的时候，手指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带着与她作风一模一样的狠劲。
　　纪瑶瑶唇角勾起一抹嘲意：“有劳顾总费心了——”
　　她在顾筠怀中转过身，昨夜落泪过后还微微发红的双眼直视她漆黑双眸：“不过顾总应该清楚，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样一份小礼物。”
　　……
　　顾筠呼吸一滞，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看着眼前之人，像是这般就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纪瑶瑶躺在她枕边，侧头的姿态略带倦意，却又仿佛保持着下一秒就能抽身而去的清醒。
　　顾筠垂眼：“我明白。”
　　“那就有劳顾总了。”纪瑶瑶不顾腰背的酸软，强撑着起身。
　　既然明码标价的交易已经达成，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她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座豪华的公馆。
　　动作迅疾，连顾筠都始料未及，甚至都没来得及将人挽留。
　　。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现在的纪瑶瑶身心俱疲，她只想先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昨夜守在小区门口的那群记者早已散去，如同没有寻到腐肉的兀鹫，盘旋过后去寻找下一个猎食目标。
　　这个圈子就是如此，昨天的热度已经不重要，因为明天会有更爆炸的头条抢占众人的目光。
　　所以人人都必须得时刻保持干劲，提着一口气，就像一只上足了发条的钟，丝毫没有停歇的时刻，以免自己转瞬就被遗弃。
　　纪瑶瑶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至少她有顾筠这座大山可以依傍，也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不是吗？
　　她裹紧围巾，推开车门走出去，径直朝楼道走。
　　脚步却在视线不经意掠过一辆黑色奥迪时停下来。
　　熟悉的车牌号，是纪瑶瑶年初时候费了好大力气办到的，几天前她才刚将这辆车借给要上班的夏柚开。
　　目光透过灰色车玻璃，看见里面的人影正蜷缩着在驾驶座上睡得正香。
　　纪瑶瑶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确定自己是否该上前将人叫醒。
　　就在她犹豫的半分钟内，似是心灵感应般，夏柚醒过来，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看到车窗外的纪瑶瑶，夏柚睡意顿时荡然无存，激动得差点从驾驶座上站起来，直到头顶被车篷猛地一撞，她才“唉哟”一声如梦初醒，推开车门朝纪瑶瑶的方向奔过来。
　　“你总算回来了。”夏柚难得如此急切，“姐姐昨晚去哪儿了，我来找你都没见着人，只好蹲车里等着。”
　　纪瑶瑶唇瓣抿了抿，却没有回答，她低垂着头，看着水泥平地面裂开的细小缝隙：“夏柚，我们分……”
　　“对了！”夏柚又猛地想到什么，折返回车里，从副驾驶取出一个礼盒来，“祝姐姐生日快乐，这次的生日蛋糕，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哦。”
　　隔着透明包装，纪瑶瑶看到蝴蝶结礼盒里的生日蛋糕，足足六寸大，粉色的边缘点缀彩虹棉花糖和马卡龙，上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淡紫色独角兽，乳白奶油上洒满亮晶晶的金粉。
　　没有一个少女不会喜欢这样的心意。
　　夏柚嘴里还念叨着：“姐姐放心，昨天一晚上车里我都没开空调，这种天气，蛋糕应该不会坏……”
　　夏柚话还没说完，啪嗒一滴液体，溅落在蛋糕包装上，濡湿淡蓝色丝绸带。
　　“姐、姐姐你怎么了？”夏柚手足无措，她捧着手里的蛋糕，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是不是在为剧的事操心，你不要伤心，肯定会有办法的……”
　　“不是。”纪瑶瑶揩净眼泪，吸了吸鼻头，“先回去再说。”
　　至少在这冰冷的停车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如果提出分手，夏柚该何去何从，至少先请她到屋子里喝一杯热茶……
　　纪瑶瑶没有再多看夏柚，而是走在她前面。
　　跟在后方的夏柚眸光忽闪，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咬咬牙跟上去。
　　滴一声过后，房间门被打开。
　　纪瑶瑶已经做好准备，在这冰冷的公寓内，她应该将该说的话和夏柚说清楚。
　　却没想到打开门的瞬间，暖气扑面而来，比以往整齐许多的房间里弥漫着米粥的香甜，醋醋没有一如既往地迎上前来，而是围着逗猫棒玩得不亦乐乎。
　　“妈？”纪瑶瑶瞪大了眼，实在是不该用什么心情面对眼前这一幕，“你怎么来了？”
　　去年张玉兰来北京看望过纪瑶瑶，门锁便记录了下她的指纹，是以她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连纪瑶瑶都毫不知情。
　　“我来看望自己的女儿？”张玉兰放下手中的逗猫棒，理直气也壮，“怎么不能来了？”
　　她上下扫了纪瑶瑶一眼：“臭丫头，昨晚一晚上都没回家是吧？”
　　听她的语气，也是早上才来的。
　　无论什么时候，至少她还有妈妈陪在身旁，纪瑶瑶不觉红了眼眶，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过多伤感，张玉兰又念叨起来：“你说你，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还是你爸公司的人看到微博来问我们你是不是和女孩子谈恋爱了，这就是那位小夏对吧？”
　　一直被无视的夏柚此刻终于得以出声：“阿、阿姨，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夏柚。”
　　见家长来得太突然，向来伶牙俐齿的夏柚突然说话磕绊起来。
　　她这副老实模样，张玉兰反倒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看见夏柚手上提着的蛋糕：“倒是个有心的孩子，一大早就买蛋糕给瑶瑶过生日。”
　　“嗯。”夏柚低低答应了声，又补充道，“是我自己亲手给……瑶瑶做的。”
　　此话一出，张玉兰的脸色明显缓和许多。
　　她接过蛋糕放在桌上：“小夏还没吃早饭吧？等会儿阿姨熬了皮蛋瘦肉粥，你先在客厅坐会儿看看电视，饭马上就好。”
　　说着，她将遥控器塞到夏柚手上。
　　夏柚乖乖坐到了沙发上，张玉兰顺手拉住纪瑶瑶的胳膊，反客为主：“瑶瑶到厨房来给妈妈帮忙。”
　　张玉兰将人带到厨房里，顺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她装模作样地切葱，压低声音问纪瑶瑶：“你跟那个小夏，昨晚干嘛去了？”
　　“妈……”纪瑶瑶好生无奈，她真说不出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她不方便解释，“你就是专门为这个来的？”
　　“我不为这个来为什么？”张玉兰反问，“你说说你，一声不吭就搞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和人家女孩子谈恋爱，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砂锅里的白粥加入皮蛋和瘦肉，已经咕嘟咕嘟煮开了，纪瑶瑶吸了吸鼻头，没说什么。
　　过了好半天，她闷闷道：“也未必能成，你们用不着这么上心。”
　　“我不上心你上心别人家的孩子去？”张玉兰道，“我看那个小夏年纪虽然比你小两岁，对你也是真心实意，你要是真的喜欢，谈谈也无妨，你爸那边有我劝着。”
　　纪瑶瑶真是没想到，她妈一把年龄的人，还能说出什么开明的话：“妈，你怎么……”
　　“你妈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要我们瑶瑶开心，怎么样都好，对了，你老实给妈说说，小夏对你好不好？”
　　纪瑶瑶低下头：“很好。”
　　“但我承受不起。”
　　张玉兰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妈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那人家喜欢你，不都是心甘情愿？你有什么好承受不了的？”


第99章 补拍
　　纪瑶瑶和她妈有些说不通，她唔了一声，揉了揉额角敷衍过去：“再说吧。”
　　本来还沉重的心情，被她妈这么一搅和，倒是放松了不少。
　　管他的，纪瑶瑶懒洋洋喝了一口热牛奶。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她又何必要死不活，非得将这一团乱麻般的场面理顺。
　　。
　　早餐喝过粥，就该切生日蛋糕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虽然张玉兰心里对夏柚的表现还在测评阶段，面上却表现得滴水不漏，对她做的蛋糕赞不绝口：“真是心灵手巧，不像瑶瑶都懒成什么样了，平时一定是你照顾得她比较多吧？”
　　夏柚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不是的阿姨，姐姐她平时也很照顾我的……”
　　“妈！”纪瑶瑶没好气地反驳，“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就非得挑你亲女儿的刺是吧？”
　　“好好好。”张玉兰忙顺她的毛，“不说了不说了，来，瑶瑶该吹蜡烛了。”
　　说着，她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燃。
　　纪瑶瑶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短短的几秒内，她该许什么愿望呢，纪瑶瑶脑子里乱哄哄的，千端万绪都冒出来——
　　家人身体健康，幸福平安，还有她的事业顺利，导演的作品能够大红大紫，不知道顾筠在解决问题了没有……
　　心情乱糟糟的，纪瑶瑶想得有些偏。
　　她陡然想起了去年的圣诞夜，也是她的生日，那个时候她好像看了一场烟花，是和顾筠一起，在摩天轮上。
　　烟花炸开时万紫千红，她被人轻轻吻住了唇。
　　传说中在摩天轮上接吻的人，就能够走到永远。
　　纪瑶瑶蓦地睁开眼。
　　果真是小学生才会相信的东西，她眸底刹那漠然失神。
　　身旁之人催着她吹蜡烛，纪瑶瑶没反应过来便照着做了。
　　张玉兰鼓鼓掌：“恭喜我们瑶瑶又长大了一岁，来，切蛋糕吧。”
　　纪瑶瑶拿起刀，先切了一块大的放进碗里，端给她妈。
　　又切了一块蛋糕，分给夏柚。
　　“谢谢姐姐！”夏柚双眼亮晶晶的，并没有先吃，而是等着纪瑶瑶给她自己也切了一块，才动起叉子来。
　　三人坐着吃蛋糕，张玉兰话理所当然地没停下来，跟派出所查户口似的，一会儿问夏柚的工作，一会儿又问她和纪瑶瑶是怎么认识的。
　　纪瑶瑶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只得任她去，直到张玉兰抛出一颗惊天大雷：“对了，你家里人都知道瑶瑶吧？”
　　纪瑶瑶手上动作一顿，正要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呢，夏柚却精神一振：“阿姨，他们都知道，我妈还说什么时候见见面最好。”
　　“那感情好。”张玉兰也乐了，“正巧我回去的机票还没买，不如就……”
　　“不行。”纪瑶瑶几乎是不假思索，回绝的话脱口而出。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对上面面相觑的二人，她又顿了顿：“过不了几天，新剧要补拍，我可能忙不过来。”
　　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张玉兰也没辙，只好改口说等下次有时间，两家人见面也行。
　　等吃过蛋糕，张玉兰回厨房收拾的时候，纪瑶瑶将夏柚拉到一旁：“你和家里人不是都闹崩了吗，怎么还……”
　　“我们又和好啦。”夏柚眨巴着眼，“毕竟是我的爸妈，哪忍心真的放任我不管？”
　　夏柚没有撒谎，她一开始因为纪瑶瑶跟家里人闹崩，甚至不得不到奢侈品店打工养活自己，居然让她爸妈的熟人瞧见了。
　　人家不知道内情，还对夏家父母夸他们的女儿懂事肯吃苦。结果夏柚她妈听到这话，先是忍不住掉了眼泪，思来想去，自己的亲生骨肉，哪能真的忍心她在外面没有着落，还是先态度软化下来，给夏柚转了一大笔钱。
　　又说夏柚要是真喜欢纪瑶瑶的话，什么时候带回家见见。
　　夏柚顺势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放心，我爸妈他们其实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见面……”
　　纪瑶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依旧淡淡道：“再说吧。”
　　夏柚也并没有期待纪瑶瑶真的会一口答应下来，光是这样，她就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把将纪瑶瑶抱住：“嗯，那等姐姐忙完，再去见见我妈也行。”
　　不等纪瑶瑶回答，夏柚又问：“姐姐在家不热吗？怎么围巾忘记取下来？”
　　纪瑶瑶被她问得心头一慌，围巾底下有顾筠留下的痕迹，怎么可能让人看到。
　　她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想先睡个觉，那你现在有钱了，还要去店里上班吗？”
　　“还是要去的。”夏柚软软道，“我总不能一辈子花爸妈的钱呀。”
　　提起工作，夏柚皱起眉头：“不过上班真的好辛苦，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奇葩顾客，还要完成销售任务，姐姐可以安慰我一下吗？”
　　纪瑶瑶不解：“怎么安慰？”
　　夏柚歪了下头，撒娇的语气：“姐姐亲我一下，哄哄我就好了。”
　　纪瑶瑶没有动。
　　夏柚扯了扯她的衣袖。
　　纪瑶瑶轻叹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时，夏柚先倾身，蜻蜓点水般在纪瑶瑶额头落下一吻：“那这样也好啦！我上班去了，姐姐再见。”
　　送走夏柚，纪瑶瑶回卧室锁上门，重重躺到自己熟悉的床上。
　　她这才有功夫趁着换睡衣时，仔细看了一遍顾筠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痕迹。
　　这样一桩交易，顾筠自然是不会吃亏的，所有的投资都要在纪瑶瑶身上一点点讨回来。
　　雪白的肌肤上，一片又一片粉梅绽开，脖颈，胸前，就连膝盖上方，令人羞耻的角落内，也没被顾筠放过。
　　它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不可能被轻易抹去。
　　回想起那些画面，纪瑶瑶浑身又止不住漫上一层绯色，她一颗一颗系上睡衣扣子，将这些不堪的痕迹遮掩起来，这才蜷缩着身躯，躺进被窝里。
　　。
　　次日，《盛夏的蝉》剧组发表声明，已经终止与孙茂的合作并删除他所有出现在片中的镜头。
　　一时间议论纷纷：“啊……我本来好期待这部剧的，可这下算是凉了吧？”
　　“凉就凉呗，剧组用劣迹艺人就该承担下场。”
　　“心疼其他演员，就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正当大家都以为这部剧必凉无疑时，转眼又有营销号传出消息——据说当红小生官易将取代孙茂的角色，补拍男二盛冽所有的戏份。
　　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嘲笑营销号不打草稿：“人家官易的咖位，当男主都不可能，怎么会去这种小成本剧当男二？”
　　“你可拉倒吧，还不如说官易本色出演我的老公差不多。”
　　“你当挑演员是在市场买大白菜，指到谁就是谁？纪瑶瑶要真有这本事，把官易请来拍偶像剧，我表演倒立吃。屎。”
　　这条评论，在官易的行程出来后，被点赞过十万，大家纷纷等着喜闻乐见的打脸表演。
　　任外界纷纷扰扰，纪瑶瑶只是收拾行李——马上又要飞去南方，补拍所有的剧情。
　　要集齐所有已杀青演员的档期并不容易，但是有顾筠在，什么难事都能变成一件易事。
　　圈子里的人脉错综复杂，一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背后的靠山是谁都说不准。
　　经此一役，所有人对纪瑶瑶的背景都讳莫如深起来，往常那些仗着资历在她面前毫不收敛的人，也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一口一个纪导客气得很。
　　这就是娱乐圈，也不怪那些年轻的演员们一个个都不惜踩着别人往上爬，毕竟高高在上的滋味实在是太诱人了。
　　补拍的工作甚至比纪瑶瑶想象中还要顺利，几乎每个人都很服从她的安排，就算有棘手的问题，用不着她来考虑，也会有人处理妥当。
　　就连官易这样的大明星，对纪瑶瑶也是客客气气，张嘴闭嘴都是纪老师。
　　反倒是田厦厦这个正在读大一的女主，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旧该干嘛干嘛，剧组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她躲在角落里的躺椅上，手里翻着一本书。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纪瑶瑶走过去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田厦厦将头抬起来，“表演系的老师让我们多读读书，我就在网上搞减免活动的时候买了一大堆，纪导要是想看的话，我那里还有。”
　　“不用了。”纪瑶瑶哪有什么工夫看书，她无意往田厦厦手里的书页上瞟了一眼。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
　　田厦厦正巧将这句话念出声，她皱了皱鼻头，年轻的脸蛋写满不解：“纪导，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懂。”
　　“我也不懂。”纪瑶瑶如实回答，却难得有兴致地坐下，跟田厦厦聊起来，“那你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还是很多很多的钱？”
　　田厦厦想了一下，无比坚定地回答：“我都要。”
　　她说：“等我成了一个大明星，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钱，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爱。”
　　纪瑶瑶笑了，夕阳的光辉将她侧颊渡上一层金边：“我希望你可以。”
　　“不过在此之前我可得提醒你一句——”
　　“嗯？”
　　“像你们这种小姑娘，要想成为大明星，最好离男人远一点，不，准确来说是离感情的事远一点。”
　　说罢，纪瑶瑶起身，她顺手拍了拍田厦厦的肩膀后才离开。


第100章 探班
　　补拍的工作按照计划也就半个月，不知不觉，进程推进了一大半。
　　要说最高兴的人是谁，不是纪瑶瑶，而是夏柚——终于到她的戏份了，又可以在片场和自己心心念念的纪瑶瑶相见，夏柚怎能不高兴。
　　上一次在片场，二人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但今时不同往日，夏柚除了拍戏时候，每天都巴巴跟在纪瑶瑶屁股后面，恨不得宣告全世界二人的关系。
　　而且因为有了她妈打的钱，夏柚就更加有底气，每天都在剧组请大家喝奶茶吃零食，博得一众好评。
　　唯独在纪瑶瑶面前，夏柚还是乖乖做小伏低。
　　纪瑶瑶在片场导戏，她就做好营养餐等她结束工作，等纪瑶瑶没有工作的时候，夏柚就拿着剧本向她问东问西，反正就是围着纪瑶瑶转。
　　今天这场女三和男二的对手戏也不例外，在布景好之前，夏柚就算与官易对台词时，也时不时余光朝纪瑶瑶的方向瞟。
　　似是老天感应到了她的心声，纪瑶瑶的声音突然响起：“夏柚，你过来一下。”
　　夏柚拿着剧本就无比欢快地过去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纪瑶瑶道，“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昨天下了雨路上有积水，一会儿拍骑车的戏，你注意点安全。”
　　这是一场男二盛冽在前台骑着自行车，女三在后面同样骑着车追，然后不小心摔倒的情节。
　　官易会骑车，用不着纪瑶瑶担心，但夏柚不会骑自行车，先前拍这段戏的时候，她的自行车后轮后面还安装了两个辅助的小轮子，才敢放心上路。
　　是以纪瑶瑶的谨慎不无道理。
　　不过在夏柚眼中，这就成了纪瑶瑶对自己的关心，她心里甜得跟吃了蜜一样：“好。”
　　然而嘴上答应得好听，真到拍戏的时候，意外还是一不小心发生了。
　　夏柚开着三轮自行车，在雨后容易打滑的林荫道上，失速撞上了人行道的路缘石。
　　车头被撞歪，她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扑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工作人员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
　　“你没事吧？”
　　纪瑶瑶也跟着在她身旁蹲下身：“你怎么样，摔得严不严重？”
　　“还好，一点儿也不痛。”夏柚摇摇头，紧皱的眉头却暴露出她没那么好受。
　　纪瑶瑶抿唇，卷起她的裤腿。
　　这场戏本来就是夏日的服装，夏柚穿的是一条校裤，隔着单薄的布料，她的膝盖依旧被蹭掉一大块皮，鲜血逐渐沁出。
　　片场随时有救护车待命，纪瑶瑶将人扶起来：“走，先去医生那儿看看。”
　　“可是……”夏柚有些犹豫，“戏还没拍完呢。”
　　“担心什么，你这都真枪实弹地一条过了，连道具都没派上用场呢。”不知是谁笑着打趣。
　　夏柚顿时红了脸，乖乖跟着纪瑶瑶走了。
　　她比纪瑶瑶要高上几公分，二人走在一起，夏柚的手搭在她肩膀上，还能看见纪瑶瑶卷翘浓密的睫毛。
　　真漂亮。
　　夏柚一时看得有些痴，等到在救护车里坐下时，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纪瑶瑶出声：“你忍着些，可能会有点疼。”
　　“好……”夏柚话音未落，下一秒，她整张脸便凑到一起，倒吸一口凉气。
　　涂在伤口上的碘酒正在挥发，夏柚痛得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她自认活了二十多年，天不怕地不怕，遇事从来没喊过疼，这会儿也渐渐红了眼眶和鼻头。
　　“痛吗？”纪瑶瑶倒是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又动作麻利地换上一根新棉签给她擦酒精。
　　她不知想起什么：“你当初将我锁在画室里，害我低血糖发作磕破了头，医生也是这样给我擦药的，真是痛死我了。”
　　纪瑶瑶原本就随口一提，没想到夏柚浑身一僵，整个人顿时蔫下来：“我……对不起。”
　　说起来，当时的道歉也是被逼而为，直到此时此刻，夏柚才真的意识到做了什么：“当时是我蠢，脑子里犯糊涂。”
　　说着说着，她眼眶越来越红。
　　“行了行了。”纪瑶瑶倒有点后悔自己无意中提起这个，眼下这种煽情的场面，她有点应付不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可我是真的伤害了你。”一想起这个，夏柚就无地自容，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纪瑶瑶才能原谅她。
　　况且，光原谅就够了吗？
　　对自己的厌弃从心头生起，夏柚脑子一抽，拿起纪瑶瑶放在一旁还敞着口的碘酒瓶，猛地倒在了另一只膝盖的伤口上。
　　还没来得及擦洗的伤口沁着血，猝不及防被这样刺激，痛觉让夏柚眼眶里蓄积的眼泪坠地，一粒一粒地砸下来。
　　她忍着疼，声音细微：“姐姐，我真的很抱歉。”
　　纪瑶瑶反倒被她弄得手足无措，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做什么，还非得一报还一报不成？”
　　她抽出一张纸巾，让夏柚自己擦眼泪，又拿纱布和棉签将她的伤口弄干净。
　　静默许久，纪瑶瑶才出声：“没什么好抱歉的，你不用再放在心上。”
　　反正现在她也做了辜负她的事，不是吗？
　　。
　　处理好伤口，纪瑶瑶先将夏柚送回她自己的车上，才打电话让助理把她的房车开过来，她就近休息。
　　“纪导……”小助理在那头支支吾吾，“有人在您的车上，恐怕不方便。”
　　什么人上了她的车？
　　纪瑶瑶正要问，又下意识想到了什么，她眉眼敛下来，语气不冷不淡：“知道了。”
　　她道：“我一会儿过来。”
　　放下手机，纪瑶瑶没有多看夏柚：“我先过去了，你下午可以吗？”
　　“嗯。”夏柚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纪瑶瑶唇角勾了下，没再说什么。
　　纪瑶瑶的房车离夏柚的车有一段距离，走在路上，她一直低垂着头，像是对周围一切兴致都不高。
　　白色的保姆车就停在前方，车门虚掩，纪瑶瑶在外面顿了会儿，才推开门走进去。
　　车里开着暖气，纪瑶瑶却觉得冷意扑面而来，混合着陌生人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
　　不对，顾筠怎么能算陌生人呢？
　　她有资格掌控全局，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冷眼操纵着事情的走向，让人不得不折服。
　　纪瑶瑶这才抬眸，这才看向坐在车里沙发上的人。
　　每次到片场这边来，顾筠穿得都比较随意，今天也不例外，甚至随意得有些过分。
　　深棕色连帽卫衣，蓝灰牛仔裤，还有脚上的运动鞋。
　　如果不看她正襟危坐时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修长手指间的钻戒，恍惚间还以为她是哪所高校里的研究生。
　　就在纪瑶瑶走神的时候，顾筠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她：“回来了？”
　　这语气，活脱脱像是妻子质问出轨的丈夫。
　　纪瑶瑶没心情她玩这种家庭伦理的把戏：“顾总怎么过来了？”
　　明知故问，顾筠不用回答，纪瑶瑶当然也清楚答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纪瑶瑶还是转而道：“顾总吃午餐了吗？”
　　“你呢？”顾筠反问。
　　纪瑶瑶当然不会说她和夏柚一起吃过了，只得心虚回答：“还没有。”
　　谁知顾筠嗤笑一声，目光似利剑般，直直将纪瑶瑶这个人看穿：“撒谎。”
　　她终于按捺不住，语气里带着质问：“我到片场的时候，听说你和她单独在一起，便没有来打扰。”
　　短短一句话，让纪瑶瑶不由得芒刺在背，甚至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顾筠这是什么意思，还真把自己当成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了？
　　纪瑶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阴阳怪气的顾筠，下午还有拍摄，她只得按部就班：“我中午需要休息，顾总您呢？”
　　顾筠没有回答，只是把玩着无名指上的钻戒。
　　那就让她这样一个人待着得了，纪瑶瑶甚至有些叛逆地想。
　　她没有再去看顾筠是什么反应，径直朝床边走去，脱掉身上的外套，睡进被窝里。
　　吃过饭的午后，温暖的被窝里，真的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陷入睡眠。
　　明知顾筠和自己同处在这样的小空间，纪瑶瑶仍不由得放下松懈。
　　正昏昏欲睡时，安静的车内突然响起一阵窸窣动静，随后，床边似乎有人坐下来。
　　纪瑶瑶睁开眼，目光对上同样暗沉沉看着自己的顾筠。
　　她心头一紧，顾筠却已经掀开被角，同样躺下来，和她挤到一方枕头上，头埋到纪瑶瑶的颈窝间。
　　纪瑶瑶就像一只被人揪住了后脖颈的鹌鹑，浑身僵硬没有动弹。
　　直到顾筠微冷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不是睡觉吗？怎么还不睡？”
　　她睡。
　　纪瑶瑶强行闭上眼。
　　顾筠的一只手顺势搭上她的腰。
　　二人亲密无间地贴到一起，被窝里又温暖了许多。
　　房车上的床本来就不大，纪瑶瑶一个人睡都舒展不开，现在两个人挤在一起，她甚至连想躲的地方都没有，就这样严丝合缝地贴着顾筠。
　　耳畔已经传来顾筠清浅的呼吸，似乎是真的睡着了，纪瑶瑶咬咬牙，只能保持自身后被她抱住的姿势，闭上了眼。


第101章 酒店
　　午休不过短短半个小时，下午的拍摄又开始了。
　　纪瑶瑶尽量无视坐在片场外的顾筠，该干嘛干嘛，不知不觉竟然真的进入了状态。
　　与她恰恰相反，夏柚注意到了片场多出来的顾筠。
　　和之前不同，现在的夏柚对上顾筠没有那么暴躁，她只是在纪瑶瑶没注意的时候，对上顾筠的目光，唇角扬起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脸上写满得意。
　　谁知顾筠的反应在夏柚意料之外，不是冷漠，不是愤恼，她竟然也轻轻笑了下。
　　等夏柚还没领会那笑里是究竟是什么意思，便被纪瑶瑶叫去拍摄了。
　　这场戏的场景就是在教室里，所以夏柚腿上的伤并不影响拍摄，她在课桌前坐下来，就等导演一声action。
　　“等一下。”在正要开拍之前，纪瑶瑶叫了声停。
　　她看了一眼夏柚的妆容，似乎太浓了点，不够校园。
　　纪瑶瑶将夏柚额际的碎发拨乱，指腹再将她唇瓣上的唇釉擦淡了些。
　　她全心思投入这份工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暧昧。
　　在夏柚悄悄红了耳根的同时，坐在不远处的顾筠双眸眯起来。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二人，像是一个旁观者。
　　夏柚笑着抬头，不知道和纪瑶瑶说了什么，后者则点点头回应。
　　顾筠就这样坐着，什么也没做，只注视着视线中的两个人。
　　拍戏的时候，是纪瑶瑶一句一句台词指导夏柚，休息的时候，是夏柚拧开保温杯将水递给纪瑶瑶。
　　片场其他人对二人之间的亲密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顾筠垂下眼帘，夕阳余晖使她的长睫在眼窝处落下一小片晦暗不明的阴翳，看起来似是无动于衷的漠然。
　　那头今日的拍摄已经完成，剧组收工。
　　夏柚像个小尾巴似的黏着纪瑶瑶：“好饿啊，姐姐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纪瑶瑶将剧本合上，“就去吃抄手吧。”
　　这种冷天，吃一碗热乎乎的海味抄手最好不过。
　　说完这句话，纪瑶瑶才蓦地想起什么。
　　她抬起头，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片场外，只瞥见一抹属于顾筠的背影，正在朝她的车上走去。
　　应该是要走了吧。
　　纪瑶瑶心头悄然松了口气。
　　“姐姐？”
　　夏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不是要去吃馄饨吗？”纪瑶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将人带转了方向，“走吧，去太晚就没有座位了。”
　　二人说着，朝大学外的美食一条街走去。
　　谁知道刚走到了小铁门，撞上剧组里的熟人，有人招呼着：“纪导，今天是小李的生日，要一起去KTV唱歌吗？”
　　小李是剧组里的一个小演员，大家平时关系处得还不错，不等纪瑶瑶答应，夏柚便先开口了：“去，当然要去。”
　　她壮志豪情地拍了拍胸口：“大家伙儿今天的消费就包在我身上，千万别客气！”
　　在一群人的叫好声中，夏柚小声问纪瑶瑶：“姐姐一起去吗？”
　　虽然嘴上是在问，但她的哀求写在眼底，分明是在求着纪瑶瑶一起去。
　　纪瑶瑶要是不答应，简直就成了天大的罪人，更何况剧组一大半都在，就当是团建也行，去去也无妨。
　　大学城外的消费便宜，就连KTV最大的包厢也不过两位数的价格，夏柚大手一挥，就包了一整夜，让店员送上满满一桌的小吃来。
　　第一首歌当然是寿星小李先唱，之后便有人按捺不住，起哄让导演纪瑶瑶也来一个。
　　纪瑶瑶导了一天戏，嗓子都说干了，哪还有力气唱歌，夏柚自告奋勇：“我替纪导来。”
　　她一开口，大家就心照不宣地笑了，话筒交到夏柚手上。
　　纪瑶瑶不觉放松了几分，端起玻璃杯靠在沙发上，咬住吸管吸了一口果汁。
　　正当这时，夏柚开口唱了：“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纪瑶瑶一噎，差点没被那口橙汁呛到。
　　就在她竭力克制自己的笑意时，其他人脸上也五彩纷呈——
　　看着挺漂亮个小姑娘，是怎么把歌唱得七零八碎的。
　　好端端一首莫文蔚的歌，竟硬生生被她唱出了村里请半仙跳大神的节奏感。
　　偏偏夏柚一开嗓就陶醉得不得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看见周围其他人的表情。
　　直到一曲终了，她放下话筒，环视四周，蓦地意识到什么。
　　田厦厦终于将堵着耳朵孔的双手放下来：“夏柚，这杯酒你必须喝！就当是为我们受伤的耳朵谢罪。”
　　说着，她将满满一杯啤酒推到了夏柚面前。
　　“喝就喝。”夏柚自知理亏，端起杯子一仰头，大半杯啤酒咕嘟咕嘟全都喝下去。
　　还有人想再劝她喝一杯，被纪瑶瑶拦住了：“行了行了，明天还要拍戏，喝多了上镜不好看。”
　　“纪导你就惯着她吧……”相处久了，田厦厦说话口无遮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柚原本因为难以入口的啤酒而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有几分得意的光彩。
　　她脸不觉开始发烫，夏柚说不清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还有些头晕脑胀。
　　纪瑶瑶见状，伸出指尖探了探夏柚的额头。
　　果然烫得很，看来是真的醉了。
　　正巧她也想早些休息，纪瑶瑶起身：“我先送小夏回去，你们继续玩得开心。”
　　说着，纪瑶瑶拎上包，扶着夏柚走出包厢内。
　　纪瑶瑶是真的没想到，夏柚酒量会这么浅，不过一杯啤酒，她便晕得扶墙也走不动道。
　　纪瑶瑶无奈，只好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夏柚往外走。
　　幸好剧组所在的酒店离KTV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二人跌跌撞撞，好几次纪瑶瑶差点没摔倒，终于将夏柚带到了酒店前门。
　　这下问题又来了——纪瑶瑶根本不记得夏柚住哪个房间。
　　偏偏夏柚已经醉晕过去，她的头搭在纪瑶瑶肩上，任纪瑶瑶怎么问也不搭理。
　　“夏柚？”纪瑶瑶拍了拍她的脸颊。
　　“嗯。”夏柚醉眼迷离，艰难地睁开眸子。
　　纪瑶瑶小巧精致的脸颊近在咫尺，夏柚忍不住靠近，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肌肤：“姐姐……”
　　纪瑶瑶偏头躲过去，眸光不经意扫过出现在酒店门口的身影，整个人顿时僵住。
　　顾筠居然还在。
　　且她已经不是白天的穿着，而换成一身运动装。
　　像顾筠这种自律的人，向来都有运动的习惯，一般的酒店没有健身环境，估计就是从外面健身房才回来。
　　纪瑶瑶强行别过脸，装作没有看见，带着她到前台询问夏柚的房间。
　　身份核对后，前台告诉了纪瑶瑶的房间号。
　　耳畔是夏柚在她肩头拂过的呼吸，身后是如芒刺在背的视线，纪瑶瑶只能强撑着装作无事发生，带夏柚往电梯里走。
　　这时，前台似乎又想到要保护客人的安全，叫住了她：“这位小姐麻烦您等一下，我帮忙将她送进房间就好。”
　　说着，她上前一起来扶着夏柚。
　　纪瑶瑶倒是轻松了许多，她活动了一下脖颈，伸手按下电梯楼层。
　　夏柚在五楼，纪瑶瑶在六楼。
　　电梯门还未关上，一张带着冷意的脸出现了在眼前。
　　前台扶着夏柚，给顾筠让出位置来。
　　电梯门彻底关上，显示屏的数字一层接着一层往上，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纪瑶瑶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衣袖和顾筠挨到一起，近得她能够闻到，顾筠身上淡淡的香气，在运动过后更发散得淋漓尽致。
　　纪瑶瑶不由自主地呼吸放慢，仿佛这样，她就可以无视顾筠的存在。
　　叮一声响，五楼到了。
　　前台扶着夏柚走出去，应是有意将纪瑶瑶落在电梯里。
　　门再次关上，电梯仍在缓缓上升。
　　明明不过几秒的时间，纪瑶瑶却觉得漫长得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顾筠就在她身旁，同样一动未动，就好似二人只是陌生人，如果不是电梯门打开时，她终于冷然开口：
　　“是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第102章 暗恋
　　“是去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冷冷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纪瑶瑶浑身不禁僵住。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好半天才理会到顾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二人皆没有动作，直到电梯感应门快要自动关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门口。
　　顾筠稍稍偏头，垂眸看她：“瑶瑶？”
　　。
　　谁的房间并不重要，反正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当顾筠的手落在腰间时，纪瑶瑶浑身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
　　薄唇带着凉意，从额头到鼻尖，再到纪瑶瑶牙齿咬得沁出血意的红唇。
　　顾筠略带薄茧的指腹撬开纪瑶瑶的齿关，手指被津液濡湿。
　　她看见纪瑶瑶深棕双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偏执，扭曲，隐忍的歇斯底里。
　　顾筠伸手，覆住了那双眸。
　　黑暗遮住眼，将纪瑶瑶的感官无限放大。
　　她就像被一团名为绝望的黑雾吞噬，纠缠，片刻不得喘息。
　　顾筠什么都没说，纪瑶瑶却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甘的恼意。
　　她在不甘什么？
　　在这团黑雾中沉沦，纪瑶瑶大脑缺氧到双颊浮现红晕，她目光迷离，没有工夫多想。
　　直到过了大半个晚上，纪瑶瑶终于没忍住出声求饶。
　　再这样下去，她明天恐怕根本没精力到片场去。
　　她知道顾筠想听自己怎样说，怎么做，纪瑶瑶嗓音软得能滴出水来，目光中盛满哀求。
　　可是顾筠没有看她。
　　纪瑶瑶终于忍无可忍，她看在近在咫尺，顾筠薄削的锁骨，一口咬上去。
　　原本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等真的咬上去，纪瑶瑶不知为何，恶向胆边生，牙齿狠狠用力。
　　虎牙尖尖的，刺破肌肤，很快纪瑶瑶舌尖就传来血腥味。
　　顾筠亦在她耳边轻哼一声，却不肯后退半分，脸颊依旧与纪瑶瑶肌肤相贴，动作亲昵。
　　这样一场无声的较量，以纪瑶瑶松开齿关，败下阵来为落幕。
　　房间里的吊灯闪了闪，一声似有若无电流的刺啦声细若蚊蝇。
　　好像在刹那间，这个世界即将崩塌，却又只是刹那，一切恢复原样。
　　纪瑶瑶侧过头，脸颊埋在枕间：“我有个问题想问顾总。”
　　“嗯。”顾筠带着胜者的姿态，嗓音里有几分餍足，指腹抹开黏在纪瑶瑶脖颈处的黑发，“你说？”
　　“我们这种关系，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顾筠的动作似有刹那停顿，旋即，她恢复了若无其事：“等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说着，她蜻蜓点水般啄了啄纪瑶瑶的发丝：“瑶瑶，现在就抛弃还有利用价值的我，未免还为时过早。”
　　呵。
　　纪瑶瑶没有脾气，亦没有力气笑出声，她甚至连唇角都懒得抬，似笑非笑轻嗤一声，之后便懒洋洋闭上眼，不管不顾睡过去。
　　。
　　如纪瑶瑶所料，如果不是有闹钟，第二天早上她根本醒不过来。
　　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起身，纪瑶瑶走到镜前洗漱。
　　她没有看镜中的自己，眉梢眼角竟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妩意。
　　直到一双纤细的手自身后环到腰间，纪瑶瑶浑身一僵。
　　顾筠比她高半个头，下巴懒懒搭在她的肩上，语气里不无关切：“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纪瑶瑶没有出声，只木然地进行着每一个动作，刷牙，洗脸，涂面霜，最后换衣出门。
　　顾筠亦没有追问，和纪瑶瑶同时出门。
　　早上九点，住在这家酒店的剧组人员也差不多起床，刚拐过弯，迎面田厦厦走过来了。
　　她困得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余光瞥见纪瑶瑶身旁的顾筠，困意使她竟忘了往日的拘谨。
　　“呀？”田厦厦轻呼一声，“顾总，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纪瑶瑶下意识顺着田厦厦的视线看去，顾筠瓷白的锁骨处，一抹红刺目惊心，似乎正是她昨夜下口的地方。
　　顾筠闻言，指腹亦是无意识轻抚。
　　她眉眼不知为何柔下来，像是忆起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不等她回答，电梯门开了，纪瑶瑶抓着田厦厦匆匆跑过去，躲开了这个问题。
　　至于顾筠，她还要先回房间，并没有跟随二人进来。
　　门关上的前一秒，隔着缝隙，纪瑶瑶还能瞧见，顾筠指腹依旧摩挲着那一层红。痕，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迟迟不肯走出。
　　正在纪瑶瑶思绪停滞时，田厦厦鬼鬼祟祟又神神秘秘：“我好像发现了顾总的一个秘密。”
　　纪瑶瑶眉心一跳，面上若无其事：“什么？”
　　“咱们顾总不会是暗恋了吧？”八卦自己的上司，是一切社畜的爱好，田厦厦也不例外，“不对，应该是暗恋。”
　　纪瑶瑶抿了抿唇：“为什么？”
　　“我听说当一个人暗恋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打扮成对方喜欢的模样。你看咱们顾总昨天那一身，多年轻呀。”
　　“你说咱们顾总的暗恋对象，喜欢的人该不是女大学生吧？她是不是在心里觉得自己上了年纪，才不被喜欢的？”


第103章 交易
　　田厦厦还在纪瑶瑶耳边嘀嘀咕咕，揣摩着顾筠最近的感情动向。
　　纪瑶瑶目光闪烁，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声音。
　　那是今天早上，她睡得正香的时候，似乎有人抚摸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道：
　　“再给我一些时间，很快我就可以……”
　　再多一些时间，她就会怎么样呢？
　　纪瑶瑶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兴许只是自己在梦中的错觉罢了。
　　为期半月的拍摄时间并不长，转眼之间，就到了杀青的时候。
　　和第一次杀青时的兴奋期待不同，这一次纪瑶瑶捧着花合照时，只希望能够不再有意外发生。
　　什么逆风翻盘，一剧爆红，她真是想都不敢想了。
　　子曰——平平淡淡才是真。
　　。
　　结束拍摄，身心俱疲的纪瑶瑶原本打算给自己放个假，谁知在床上才躺了一天，就因为唐若云拜托给她的事情不得不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出门。
　　唐若云嘱托纪瑶瑶做的事倒也不难，她继父的生辰还有半个多月，今晚这场拍卖会上有不少名家字画，便麻烦纪瑶瑶帮忙买下一幅，到时候做贺礼。
　　这场拍卖会私密性很强，邀请的都是所谓名流贵族，但纪瑶瑶要想入场并不难，毕竟拍卖的场馆就在唐若云的私人展览馆内，她近水楼台先得月，顺利拿到一张位置在最前排的邀请函。
　　只是纪瑶瑶没有想到，她在这里竟然也会遇见熟人，而且同时还是两个人。
　　顾斐然的位置，就在她旁边。
　　隔着他，另一个位置上是庄谋。
　　二人姗姗来迟，大厅昏暗的灯光中，没有看到座位席上的纪瑶瑶。
　　毕竟算是老熟人，纪瑶瑶倒是一眼将二人认出来，尤其是顾斐然，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翻阅着手中拍卖会的目录，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就是纪瑶瑶。
　　至于庄谋，由于被顾斐然的身形阻隔了视线，叫人看不清他是什么姿态。
　　纪瑶瑶倒也没想多看，照样自顾自翻起目录。
　　很快，在主持人的一番热烈陈词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前几件展品都让人兴趣平平，坐在身旁的顾斐然没有出声，纪瑶瑶亦是没有动作。
　　直到纪瑶瑶看中一个青花瓷花瓶，想着顺手给她爸买回去，表表孝心。
　　底价是一百万，很快就有人举牌，纪瑶瑶慢悠悠加价：“一百零五万。”
　　她这道清越的嗓音一出，顾斐然才循声侧过头来。
　　许久不见，纪瑶瑶比他想象中过得好很多，黑色长裙，卷发搭在胸前，看起来丝毫不畏惧寒冬的冷风。
　　尽管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非她不可的傻缺，顾斐然看到纪瑶瑶的第一秒，还是不觉生出几分心虚。
　　无他，上次顾筠婚礼上瞒报了她出事的消息，他姐那一巴掌，顾斐然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脸疼。
　　就当他思绪走远时，大厅内又响起纪瑶瑶的声音，她再次举牌：“一百二十万。”
　　从容不迫，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
　　呵，顾斐然不知想到什么，他眼底的愧意又被别的东西取代，他不再多想，目视前方，将注意力转移到拍卖台上。
　　然而二人还是难以避免地撞上，当主持人介绍那副明代字画时，纪瑶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唐若云想要的藏品吗？
　　至于字画开口就是千万的底价，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她不假思索举牌。
　　谁知身旁的顾斐然比她更早一步举牌，司仪紧接着便开口：“好，七号这位先生举牌一次。”
　　“一千零五万。”纪瑶瑶举牌，打断司仪的话。
　　顾斐然面不改色：“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零五万。”
　　“一千两百万。”
　　“一千两百零五万。”
　　纪瑶瑶死死咬住顾斐然的价，不肯松口。
　　场面变成二人的角逐，价格逐渐被抬高到两千万。
　　尽管在场各位非富即贵，但两千万就为了一幅字画，这般出手豪阔也令人咋舌。
　　顾斐然瞥了纪瑶瑶一眼，语气里隐忍薄怒：“纪小姐是故意在和我作对？”
　　纪瑶瑶唇角勾了下：“不敢当。”
　　“那你还……”
　　顾斐然正说着，台上司仪已经出声：“两千零五万一次，两千零五万两次，两千……”
　　“两千一百万。”顾斐然忙不迭举牌。
　　纪瑶瑶笑了笑，接着举牌抬价。
　　她就喜欢看他们顾家人这副打碎了牙，还不得不往肚子里吞的模样。
　　显而易见，顾斐然对这份藏品势在必得，那纪瑶瑶不介意为他增添几分拍卖的体验感，顺便让藏品的原主人多赚点钱。
　　价格一路抬到三千万，纪瑶瑶见好就收，不再喊价。
　　顾斐然顺利以比原价高出数倍不止的价格，拍下这副明代的字画。
　　尽管顾家不缺这点钱，但充当了一次冤大头，顾斐然脸色沉得都能滴出水来，这场拍卖一落幕，他便从牙根里对纪瑶瑶挤出一句话：“纪小姐，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身无论在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本事。”
　　“是吗？”纪瑶瑶面不改色，“谢谢夸奖。”
　　这算什么本事，要是顾斐然知晓他敬重的亲姐姐顾筠现在还和自己纠缠不清，那不是得气得疯过去？
　　顾斐然无话可说，他冷笑了一声，起身离坐。
　　这下，二人中间的位置空开，纪瑶瑶和庄谋之间没有阻隔。
　　他倒是好脾气，只淡淡道：“斐然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子脾性，纪小姐莫怪。”
　　说完这句话，庄谋也起身跟了出去。
　　纪瑶瑶有什么好怪的，像顾斐然这样的上等人，都能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不像他自己说的，她不真是本事不小？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都没再回来，看来他们就是专程为了这副字画而来。
　　只是纪瑶瑶有些不懂，在她的印象里，顾斐然爱跑车爱名表，什么时候对字画这般感兴趣了？
　　她更不会知道，在庄谋离场后，他与顾斐然之间的对话。
　　坐在飞速行驶的车上，庄谋宽慰他：“怎么，还真的生气了不成？”
　　“我没有。”顾斐然闷闷开口，手上有些不耐烦地松了松领带，似是不愿再多聊刚才发生的事，他转而问道，“姐夫，你说那个王总收下这副字画，咱们这次的投标真的就能顺利吗？”
　　“当然了。”庄谋镜片底下双眸闪过一抹光，“合作方的那位王总，一直想要收藏这样一幅字画，咱们这次算是稳了。”
　　“嗯。”顾斐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难道你不相信？”庄谋反问。
　　“我不是不信……”顾斐然矢口否认，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没劲。
　　从前有他姐在这个位置，顾斐然什么都不用操心，只安安心心当自己吃喝玩乐的富二代，现在等真的自己坐上这个位置，顾斐然才知道这个位置远不如外人眼中的那般光鲜，要操心的事情不少。
　　公司内部的管理，外部的客户，来势汹汹的新人，躺在资历簿上啃老本的老员工，样样都得花心思斡旋应付，顾斐然实在是有些疲惫。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肆无忌惮地飙车是在什么时候。
　　似是看出他的焦虑，庄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别多想，你姐不是说了，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顾斐然闷闷应了声，听到庄谋提起顾筠，整个人松懈了几分。
　　虽然他现在身处和他姐曾经一样的位置，但效果全然不同，大多数客户并没有那么信任他的能力。
　　顾斐然不知道他姐当初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的，但他相信只要慢慢来，自己同样也可以。
　　再说还有庄哥在，他们一家人，他的意思，肯定也就是姐姐的意思，顾斐然从不怀疑他姐。
　　。
　　拍卖会上的藏品，很快就送到纪瑶瑶手中。
　　除了送给她爸的那尊青花瓷花瓶外，还有一尊青花缠枝纹花瓶，是替唐若云拍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幅字画，是纪瑶瑶准备给夏柚家人的见面礼。
　　夏柚已经在她耳边念叨过两次，夏家的人很想有时间和她见见面。
　　其实夏柚不说，纪瑶瑶也看得出来，她有多么想将自己介绍给她的家人。
　　纪瑶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答应了夏柚的请求。
　　晚宴设在本市最难预约的一家餐厅，临出发前，夏柚把玩着纪瑶瑶拍下来的那副字画，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说：“姐姐其实不用专门为我妈准备这份见面礼的，只要人到了就行。”
　　“不是说伯母喜欢吗？”纪瑶瑶唇角勾起，“毕竟第一次见面，总要给她留下一点好印象才行。”
　　夏柚嘴角翘起来，也不管这是在车上，就将人抱住。
　　她歪着头道：“姐姐放心，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妈都会喜欢。”
　　少女目光诚挚，热烈灿烂得像是叫人无法直视太阳。
　　纪瑶瑶不知想到什么，笑意隐下去，只点了点头。
　　这次算不上正式见面，夏家的长辈，只是来了夏柚的母亲，和大约是为了避免场面太尴尬，来凑热闹的一位表姐。
　　几人在餐厅大厅一见着面，夏母便一把将夏柚抱住：“乖乖，怎么又瘦了？”
　　“妈——”夏柚不愿在纪瑶瑶面前被当做小孩子对待，强行从对方怀中挣脱，她勾住纪瑶瑶的手腕，将她带到她妈跟前，“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对我很好的纪姐姐。”
　　夏母眼中刹那间的戒备，纪瑶瑶没有错过。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天地间哪有能够心无芥蒂接受从子女这里分走爱意之人的父母，更何况从他们的角度，门不当户不对，纪瑶瑶这样的对象更是值得掂量。
　　纪瑶瑶坦荡接受着目光里的打量：“伯母好，您叫我瑶瑶就行。”
　　好在夏母旋即摆出亲切的面容：“常听我们家柚柚提起你，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漂亮，柚柚可真是走了八辈子好运气。”
　　她本是场面话，夏柚却顺势将头搭在纪瑶瑶肩上：“谁叫你女儿眼光这么好。”
　　“行了。”夏母这下真的是被她逗乐了，“不害臊，走吧，咱们到包厢里再说。”
　　纪瑶瑶脸上从始至终挂着浅浅的笑意，随她一起朝前走。
　　这家餐厅偏中式风格，绕过大厅的屏风后向左走，雕花窗格间，还隐约能瞧见人影走动。
　　既有隐私性，又不失雅致。
　　坐在包厢里，还能听见外头服务员吴侬软语的交谈声，叫人仿若置身江南士大夫的园林。
　　如果不是顾筠陡然推门出现的话，纪瑶瑶恐怕还真能享受一番美食。
　　顾筠出现的时候，纪瑶瑶正在慢悠悠吹瓷杯里的热水，看见她那张无论何时都从容不迫的脸，纪瑶瑶止不住手一颤，被茶水烫到了都未察觉。
　　夏柚同样也没料到这一幕，她先是看纪瑶瑶的脸色，又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妈。
　　不过还不等夏柚问，顾筠便淡淡开口：“听说伯母今晚也在这儿用餐，我顺便过来拜访一下，不会打扰了吧？”
　　纪瑶瑶捏紧手中的茶杯，才不信她的鬼话。
　　“哪里哪里。”偏偏夏母热情得很，“来，好久不见了小筠，到阿姨身边坐。”
　　说着，她便要将顾筠介绍给纪瑶瑶：“瑶瑶，这位是阿姨好友家的女儿，咱们顺便一起聊会儿，你不会介意吧？”
　　纪瑶瑶唇畔动了动，也不知自己笑没笑出来：“没关系。”
　　“对了，她姓顾，名字叫……”
　　“顾筠——”夏母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筠利落打断，她伸出手，“初次见面，纪小姐，您好。”
　　纪瑶瑶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一起，脑海内一片空白。
　　她不知想着什么，竟也伸出手：“你好。”
　　大约是刚从外头进来的缘故，顾筠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沁寒的凉意，激得纪瑶瑶止不住浑身微颤了下。
　　涣散的思绪逐渐复位，她看清眼前之人，真的是顾筠无疑。
　　她就像一个魔鬼，见缝插针，出现在纪瑶瑶生活里的每一刻。
　　与魔鬼做过交易的人，就休想再轻易脱身。
　　纪瑶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妄想借和夏柚交往，脱离这段旧感情的打算，是多么愚蠢。
　　握在一起的手迟迟没有分开，直到夏柚终于回过神，抓住了纪瑶瑶的手腕，转而与她十指相扣。
　　“原来是顾姐姐。”夏柚脸上的敌意毫不遮掩，“怎么，结了婚的女人就这么闲吗？到处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柚柚！”夏母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不客气，她微微严肃起来，“说什么呢，快给你顾姐姐道歉。”
　　“没关系。”顾筠说着已经坐下来，“毕竟还是小孩子，伯母不用这么严格。”
　　“你……”夏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纪瑶瑶，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色香俱全的菜式很快被呈上来，夏柚拿起公筷，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进纪瑶瑶碗里：“姐姐尝尝这家的狮子头，可好吃了。”
　　“谢谢。”纪瑶瑶尝了一口，却有些味同嚼蜡。
　　顾筠就坐在桌对面，纪瑶瑶甚至连眼都懒得抬，只是时不时回答夏母的问题，譬如她现在的工作状态，家里的人口，将来的打算。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应付长辈的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纪瑶瑶脑子里乱糟糟的，也只能草草回答。
　　正当夏母还想再问时，夏柚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妈，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的吗？怎么这会儿你自己不懂规矩了？”
　　说着，她又将一碗盛好的鸽子汤捧到纪瑶瑶跟前：“姐姐你尝尝这个，里面加了桂圆，可好喝了。”
　　纪瑶瑶接过来，用汤勺舀起喝了一口。
　　味道果然很不错，她眉眼顿时舒展了些。
　　纪瑶瑶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尽力让场面不那么僵，她对着夏柚温声道：“阿姨也只是关心我，不碍事。”
　　说着，纪瑶瑶才注意到夏柚碗里还是干干净净的。
　　“怎么光顾着给我夹，自己都不吃东西？”纪瑶瑶问着，挑起一段松鼠鱼，蘸了蘸汤汁，放进夏柚碗里。
　　被她这样一关心，夏柚顿时就像一个被针戳破的气球，软了下来。
　　她眼里盛着碎星笑意，尝了一口鱼：“好吃。”
　　“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一道冰冷的嗓音，陡然打断二人之间的融洽气氛。
　　纪瑶瑶垂眸，没有去看说话的顾筠是什么表情。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夏母也是没料到，起身将人送到门口，“那下次有空再聚啊小筠，替我给你爸妈问声好。”
　　“嗯。”顾筠答应着，余光瞥了房间里一眼。
　　纪瑶瑶依旧在埋头喝汤，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顾筠眼帘垂下，遮住眸中阴翳。
　　她转身离开。
　　顾筠这一走，包厢里的气氛倒融洽了许多，大家吃吃喝喝，又恢复了平静的状态。
　　直到纪瑶瑶摆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下，她瞥了眼，顿时浑身一僵。
　　是顾筠的消息：“我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等你。”
　　纪瑶瑶咬咬牙，装作没有看见。
　　过了几分钟后，又一条消息发过来：“如果一分钟内，你还不能来的话，我不介意重返回去，告诉夏柚我们之间的关系。”
　　顾筠这个疯子！
　　纪瑶瑶在心头暗骂一声，放下手中的汤勺。
　　瓷勺与汤碗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引人注目。
　　在几人的注视下，纪瑶瑶拿起手机拉开椅子：“抱歉，我先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一起。”夏柚不假思索。
　　“不用了！”纪瑶瑶忙止住她的动作，“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她像是生怕被夏柚跟上，匆匆离开房间，以致于没有听见虚掩的房门后，夏柚与她妈的对话：“妈，不是说好咱们一家人吃饭的吗？怎么顾筠还会来了？”
　　“你顾姐姐见识广，看人眼光好，她主动提出来帮忙看看，我答应了有什么问题……”
　　。
　　曲折回旋的走廊，洗手间的方位并不找，等纪瑶瑶匆匆走进去的时候，她脸上急出一层绯红，一颗心快蹦出嗓子眼儿。
　　还不等看见顾筠的人影，一只手自身后将她拉住，随后，纪瑶瑶被桎梏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她看见偌大的平面镜中，顾筠在她耳边似笑非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语气低低的，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呼出的嗳气在纪瑶瑶脖颈处盘旋，就像一条游走的毒蛇，探寻着从何处对猎物下口。
　　“怎么不说话？”顾筠几近贪婪地看着纪瑶瑶因为惊恐而失神的侧脸，她的话音隐下去，“纪瑶瑶，你是真的敢——”
　　“我有什么不敢？”纪瑶瑶的身躯分明在发抖，却强撑着开口，“顾筠，你不就是想要我和夏柚分手，那我就偏不能遂了你的意。”
　　她想要将自己牢牢攥紧在掌心，纪瑶瑶偏要挣断了翅膀往外飞，纵使挣脱的模样不太好看，那也比束手就擒要强。
　　看着顾筠倏忽白下去的脸色，纪瑶瑶心头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不就是见家长而已，往后我和夏柚一起能做的事还多着呢……嘶……”
　　纪瑶瑶剩下的话没说完，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脖颈处传来牙齿咬下去的刺痛，顾筠的用力狠极了。
　　她舍不得伤她，便只能咬住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丁点儿肌肤，狠狠地磋磨，同时双手揽紧纪瑶瑶的腰，绝不让她有半分逃脱的可能。


第104章 乱套
　　亲密无间的姿势，亦是无声的较量。
　　纪瑶瑶无力推开顾筠，双手撑着洗手台，腰际被抵在台边，她被迫仰起头，长睫翩跹，蝶翼般轻颤。
　　顾筠呼出的暧昧气息便在她脖颈处流连。
　　她咬这一口很快，冷不丁就像被狗咬了一口，痛觉却持续在肌肤上蔓延，纪瑶瑶不觉红了眼眶。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却已泛起异样的红晕。
　　“看。”顾筠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契合。”
　　才不是这样的。
　　纪瑶瑶在心中反驳。
　　她和顾筠不过是一场交易，换做任何人都可以……
　　纪瑶瑶尽量让自己迷失涣散的视线聚拢，谁知顾筠微带凉意的指腹顺势捏住她的脸颊，将她的脸庞拧向她的方向。
　　她垂眸，落在纪瑶瑶莹润的红唇上。
　　大约是预感到她会做些什么，纪瑶瑶身躯不由自主后退，顾筠的吻便擦过的左脸，落在了耳垂处。
　　“不行。”纪瑶瑶还残存最后一丝理智，“我等下还要回去，妆不能乱。”
　　顾筠原本漆黑的眸子，顿时不见一点光。
　　“是吗？”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脸上的妆不能乱，其他地方总可以吧？”
　　还不等纪瑶瑶领会她这番话里的深意，顾筠的食指已经悄然勾住她脖颈后方的贴身毛衣圆环拉链。
　　纪瑶瑶身上这件贴身羊绒针织衫别出心裁，拉链并不在前面，而是在后背。
　　顾筠指头轻轻一动，拉链便哗出清脆一声响。
　　尽管洗手间里暖气十足，纪瑶瑶仍是浑身一激灵，仿佛被冷意侵袭。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筠的唇瓣已经贴上后背。
　　她的手指是冷的，动作是冷的，唇却一如既往地炽热，落在纪瑶瑶白皙无瑕的肌肤上，宛如烙上一朵又一朵花瓣印记。
　　花朵一片片盛开，纪瑶瑶牙关不觉打着颤。
　　这暖意远不能平息她心头的冷，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她意识逐渐溃散。
　　偏偏顾筠在此时此刻突然停下来，她目光低垂，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原来你这里还有一颗痣。”
　　落在精致腰窝处的那颗痣颜色很浅，顾筠竟是今天才发觉。
　　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便落在此处，纪瑶瑶瑟缩了下。
　　片刻过后，顾筠似是很体贴地察觉到她的冷意，手指勾着拉链的圆环，将它缓缓向原位移动。
　　就像偷吃的小孩私自拆开一盒美味的甜点，再将包装盒合上，蝴蝶结重新系起，无人知道内里的纯白奶油与鲜红果酱早已混淆得乱七八糟，凌乱不堪。
　　明明短短几分钟不到，纪瑶瑶却觉得漫长得像是一场凌迟。
　　顾筠甚至还很贴心地替她将压在背后的长发顺出来，手指慢腾腾梳理她的发丝：“既然你一会儿还要回去，头发也不能乱，对吧？”
　　纪瑶瑶就像一个任她打扮的洋娃娃，发不出丁点儿声音，直到洗手间外敲门声陡然响起。
　　纪瑶瑶浑身一僵，终于出声：“里面有人。”
　　这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有多么沙哑和破碎。
　　短暂的沉默过后，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我，姐姐，你大约什么时候出来。”
　　夏柚的出现叫纪瑶瑶整个人如坠冰窟，她僵在顾筠的怀抱中，听她略带恶劣地在自己耳边笑了声，压低了嗓音：“她在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顾筠竟然在此时又不知发什么疯，冰凉的手指重新有了动作。
　　纪瑶瑶身躯下意识前倾，阻挡身前的动静，却无济于事。
　　顾筠轻车熟路，不经意间便将她牢牢掌控在掌心，捏圆搓扁。
　　“唔……”纪瑶瑶贝齿咬住下唇，她深吸一口气，才强撑着开口，“很快，你不用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顾筠似是不满意她的回答，手下用力稍稍加重。
　　纪瑶瑶顿时红了眼眶。
　　她看不清身后的顾筠是什么模样，只小声开口：“求你……求你……”
　　她不想在眼下这般被人拆穿。
　　她求自己？
　　那她又去求谁呢？
　　顾筠心头生出莫大的不甘，终究还是抵不过纪瑶瑶小声的啜泣和变红的鼻尖，松开了桎梏。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会轻易放过她，顾筠的视线仍黏在纪瑶瑶脸上：“不让我不亲你，那你亲我一下。”
　　纪瑶瑶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别无他法。
　　在顾筠的注视中，纪瑶瑶踮起脚，飞快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却也足以让顾筠刹那失神。
　　纪瑶瑶顺势挣脱她的怀抱，像一个从猎人手中逃走的野兔，惊慌失措地来到门口。
　　她定了定心神，确认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顾筠的人影，才打开了门。
　　夏柚就等在门外，一脸的担忧。
　　纪瑶瑶躲开她的视线：“我收拾好了，回去吧。”
　　“姐姐你看起来怎么哭过？”夏柚问她，“是不是因为顾筠在饭桌上？”
　　她忙道：“我已经跟我妈吵过了，她保证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没有。”纪瑶瑶笑了笑，“就是刚才补妆的时候，睫毛膏不小心弄到了眼睛里。”
　　“那我给姐姐吹一吹。”夏柚作势就要看个仔细。
　　“好了不用了，已经没事了。”
　　……
　　大抵是因为夏柚和她妈闹过一场的缘故，等回到席间，夏母自知理亏，反倒更照顾得周到了许多，也不再多问纪瑶瑶什么。
　　一顿晚餐，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两行人各自开车回去。
　　临别前，夏母看起来对纪瑶瑶到底还是满意，握着她的手：“瑶瑶要是什么时候有空，多和阿姨见见面也好，我们家柚柚不省心，还是要麻烦你多照顾。”
　　夏柚在一旁，像个树袋熊似的抱着纪瑶瑶不肯撒手：“妈，纪姐姐工作忙得很呢，见我的时间都不多，怎么还能浪费在你身上？”
　　纪瑶瑶无心听母女俩没有任何间隙的斗嘴，只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
　　回去的路上是夏柚在开车，她明天还得上班，先将纪瑶瑶送回家，再回自己的住所。
　　一路上，夏柚滔滔不绝地说起她在奢侈品店的工作：“你不知道，那些人知道我是夏家的女儿后，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提拔成副店长，真是毫无体验感……”
　　纪瑶瑶不知听没听进去，她时不时答应一声，却始终侧着头，目光看向窗外。
　　车轮飞驰而过，车窗外一片绚烂，行道树上有工人搭着梯子在挂彩灯，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原来还有半个多月，又快要到年底了，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得这样快。
　　小时候，纪瑶瑶的爸爸总教她，旧一年的烦心事要在旧一年结束，不能带到新年里。
　　说来容易，做起来……
　　正当纪瑶瑶神色飘忽不定之际，车已经驶进地下停车场，夏柚动作麻利地将车停好熄火，拔。出车钥匙：“走吧姐姐，我先送你上楼。”
　　“夏柚。”纪瑶瑶没有顺着她的话。
　　她终于将头转向夏柚的方向，“我们分手吧。”
　　夏柚先是一愣，旋即便下意识开口：“为什么？”
　　纪瑶瑶无法将真正的答案说出口，她只是觉得，这样对她太不公平。
　　正当纪瑶瑶琢磨着一个蹩脚的借口，夏柚却开口了：“是因为顾筠对吗？”
　　她的语气半明半暗，就像一支将熄未熄的烟。
　　这下轮到纪瑶瑶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回答是或否，最终，纪瑶瑶选择了回避：“与她无关，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太……”
　　“姐姐还想骗我是吗？”
　　交往这么久，夏柚头一次打断她的话。
　　昏黄的车灯下，纪瑶瑶难得直视她。
　　夏柚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瞳孔水润，平时总是亮晶晶的，此刻却沉得像一汪深潭。
　　纪瑶瑶陡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夏柚缓缓靠近在她眼前：“姐姐，我不是真的小孩子。”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叫纪瑶瑶不由得后退几分，她的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紧，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柚眼底浮现一抹显而易见的忧伤：“姐姐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如果可以，夏柚情愿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傻子。
　　原来，天底下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纪瑶瑶的心沉到谷底。
　　她猜测过无数种夏柚发现一切时的反应，却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冷静。
　　“抱歉……”纪瑶瑶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两个字。
　　“姐姐不用和我说这两个字。”夏柚眨了下眼，“只要你不和我分手就行。”
　　不分手就行？
　　明明一切都发展成这样，难道夏柚只在乎这个？
　　纪瑶瑶心中陡然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醒。”说着，夏柚取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既然她可以，那我也没什么关系……”
　　“夏柚！”纪瑶瑶猛地打断她的话。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乱套了：“不行，不能这样……”
　　“凭什么她行，那我为什么又不行？”夏柚终于无法克制，她双眼通红，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的。
　　“我们试一试，姐姐就知道，我能比她让你更开心快乐。”


第105章 发烧
　　“我们试一试，姐姐就知道，我能比她让你更开心快乐。”
　　纪瑶瑶瞪大眼，她难以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夏柚口中说出来。
　　然而夏柚眼底深邃暗涌流淌得明明白白，纪瑶瑶不得不信。
　　这种略带侵略性的气氛，叫她不由得后退，直至后脑勺抵到玻璃窗户上。
　　夏柚的脸庞不断放大逼近，停在距纪瑶瑶不过咫尺的距离。
　　“姐姐？”
　　她眼也不眨地盯住纪瑶瑶，仿佛只要她开口答应，就怎样都行。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纪瑶瑶几乎是颤着手，握住了车门把手，在车门打开之前，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夏柚，你喝醉了。”
　　说罢，不等她回答，纪瑶瑶推开车门，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踉跄了几步，才步伐仓促地朝前走去。
　　身后一道视线如影随形，纪瑶瑶装作没有看见，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按下按钮，电梯从楼上缓缓降下来，楼层数一层一层地跳动。
　　8，7，6，5，4，3，2，1。
　　负一层到了。
　　一直如临大敌的纪瑶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脚踩进电梯厢内，按下关门键。
　　一切都很顺利，夏柚并没有追上来。
　　直到电梯门彻底关闭，电子屏幕上楼层数缓缓增加那一刻，纪瑶瑶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她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
　　这样最好不过，希望今晚过后，夏柚会冷静下来，她们二人间的关系，只能止于此。
　　回到家打开灯，又是一室明亮温馨。
　　落地窗外风在呼呼吹，竟是不知何时下雪了。
　　纪瑶瑶下意识拿出手机，竟想要问问夏柚平安回去没有。
　　手机刚解锁，她动作一顿，却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拉上窗帘，再泡一个热水澡，换上居家服，纪瑶瑶关灯躺进被窝里。
　　睡吧，只要睡一觉，就会好很多。
　　许是一直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被戳破，纪瑶瑶心头反倒舒坦了许多，许久都没睡得这般舒坦过。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纪瑶瑶习惯性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夏柚发给她的消息。
　　从前她总是每天都会给纪瑶瑶发一句早安，看来这次是真的接受了自己关于分手的建议。
　　纪瑶瑶放下手机，到厨房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还有一杯热牛奶，用过早餐之后再出门。
　　最近倒没有什么事要忙，只不过这些日子来，纪瑶瑶已经习惯多找一些事做。
　　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就算没有离开顾筠，她纪瑶瑶同样也是有价值的。
　　多么可笑的自尊，想到这里，纪瑶瑶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竟是连自己也忍不住嘲笑。
　　只是纪瑶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来到停车场后，夏柚的车还停在昨天的位置。
　　隔着车窗玻璃，隐约能看见驾驶座上的人影。
　　纪瑶瑶心头一沉，隐约猜到什么——夏柚不会昨天一整夜都在这里没有走吧？
　　她扭过脸，装作没有看见，朝自己车的方向走去。
　　等坐到车上，系好安全带，纪瑶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松开安全带，下车朝夏柚的方向走过去。
　　真的是她，一直坐在驾驶座的位置，就好像从昨天纪瑶瑶离开后，夏柚就一直没动过。
　　此刻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将脸侧向另一头，看样子应该是睡着了。
　　是不是自己不出来，她就会一直这样等下去？
　　纪瑶瑶真是被气得快笑出来，她不假思索，俯身敲了敲车窗玻璃。
　　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纪瑶瑶敲玻璃的动静又大了些，她提高嗓音：“夏柚？”
　　里面的人终于被扰醒，悠悠转过头来。
　　“你……”纪瑶瑶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
　　车里的夏柚长发凌乱，眼神没有焦距，往日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她愣了好几秒，纪瑶瑶才看见夏柚的口型，似是唤了她一声姐姐，然后将车窗放下来。
　　“姐姐。”夏柚又唤了她一声，这一次纪瑶瑶听得清清楚楚，带着重重的鼻音，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一晚上都睡在这里？”纪瑶瑶反问。
　　夏柚点了下头，却没有力气出声。
　　她上半身飘飘忽忽，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栽倒下去。
　　纪瑶瑶忙将车门打开，夏柚便顺势倒在了她怀里。
　　掌心不经意摩擦过她的脸颊，入手一片滚烫。
　　纪瑶瑶暗道一声糟糕，再摸了摸夏柚的额头，温度似乎也不太正常，这一看就是发烧了。
　　偏生夏柚毫无知觉，还赖在她的怀中，在纪瑶瑶掌心蹭了蹭：“姐姐，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纪瑶瑶默了一瞬，她没有出声，将人从车里弄出来，先半哄半骗地带回家里再说。
　　。
　　躺在还带着纪瑶瑶体香的被窝里，夏柚不由自主动了动。
　　旋即她被一只手按住：“别动。”
　　纪瑶瑶将一只消毒过后的温度计放入她口中，让她压在舌下。
　　夏柚就这样咬住温度计看着她，仰着头眼也不眨。
　　纪瑶瑶没时间多说什么，将被子掖好：“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开房间。
　　夏柚几乎是不假思索，扯住了她的衣袖，正要开口时，反被纪瑶瑶抢了先：“我去厨房做点东西给你吃，饿着对身体不好。”
　　话音一落，夏柚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只得眼睁睁看着纪瑶瑶离开。
　　几分钟后，纪瑶瑶端着一杯泡好的速食米糊回来了。
　　她将米糊放在床头：“现在时间来不及，先吃点垫垫肚子。”
　　说着，纪瑶瑶又取出温度计看了眼。
　　37.7摄氏度，她上网搜了下，还好是低烧，不算太严重。
　　只是纪瑶瑶依旧不放心：“吃完早餐，我就送你去医院。”
　　夏柚垂下眼睫，像是赌气般：“那我就不吃了。”
　　“夏柚！”纪瑶瑶真是被她气得没有办法，“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孩子是不是？”
　　谁知这句话就像点燃炸药桶的导火线，原本蔫搭搭的夏柚猛地坐起来：“我是不是小孩子，姐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第106章 错误
　　从昨晚过后，无论夏柚说什么话，纪瑶瑶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夏柚……”
　　她话还没说完，夏柚已经贴了过来，一把将人抱住。
　　身体低烧的温度让夏柚昏昏沉沉，她不自觉在纪瑶瑶脖颈处蹭了蹭：“姐姐身上真的好舒服……”
　　生病之人的力道大得宛如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不肯撒手。
　　纪瑶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将她推开。
　　正当她犹豫之际，二人已经顺势倒在了柔软的床毯间。
　　天旋地转，转眼之间，纪瑶瑶已经成了躺在下方的那一个。
　　“姐姐。”夏柚眼中写满哀求，“为什么你连喜欢我都不肯装一装？”
　　不，不该是这样的。
　　纪瑶瑶正要将人推开，夏柚的唇却已经贴上来。
　　纪瑶瑶侧过头，这个吻便落到了她纤长的脖颈处。
　　终于短暂品尝到奢望许久的气息，夏柚并未满足，只想要索取更多。
　　“不行！”
　　纪瑶瑶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将人推开。
　　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咚地一声响，被推开的夏柚后脑勺撞到床柜上。
　　纪瑶瑶就像短暂逃过一劫的猎物，她站起身，后退了半步。
　　夏柚摸着后脑勺，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对上纪瑶瑶的目光时却又道：“姐姐放心，我没什么事。”
　　看似在安慰人，却又有些装可怜的味道。
　　如今回想起来，自从和她在一起，二人何尝不都是时时刻刻在伪装？
　　纪瑶瑶装作接受这段新感情，却依旧和旁人纠缠不休。
　　夏柚装作什么都不知，只为了将她留在身边。
　　一步错步步错，真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纪瑶瑶眸色中淡淡的担忧被坚定取代：“你先吃东西，我叫个护理来陪你去医院。”
　　听她的意思，竟是连送夏柚去医院的打算都没有。
　　说罢，纪瑶瑶转身朝门外走去。
　　“姐姐！”夏柚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忙跟着追过来，“那你呢？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年轻人总是这样，凡事明明猜出答案，也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夏柚。”纪瑶瑶看着她，“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简简单单的陈述。
　　分手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两个人同意，只要有一个宣告即可，就算夏柚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眼中写满难以置信：“为什么……”
　　纪瑶瑶没有出声。
　　“是因为顾筠对吗？姐姐最终还是选择了她对不对？”
　　“与她无关。”这一次，纪瑶瑶的否认很快，“你和顾筠，我都要不起。”
　　所以她都不要了。
　　什么和夏柚分手只会遂了顾筠的意，纪瑶瑶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借口有多么荒唐。
　　真正能够让顾筠顺遂的，是她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软弱。
　　只要她一天不肯豁出去将一切割舍得干干净净，顾筠就永远有将自己死死拿捏住的把柄。
　　至于夏柚，纪瑶瑶能说的只有一句：“我很抱歉。”
　　“姐姐……”夏柚似乎哽了一下，“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
　　她仍是不死心：“姐姐只用往前走就好，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往前走？
　　纪瑶瑶苦笑了下。
　　她哪里还有什么前路。
　　要想和顾筠断得干干净净，可就没那么容易，恐怕是少不得要一番伤筋动骨。
　　纪瑶瑶叫的护理很快就来了。
　　看着她略带疲意的神色，夏柚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临走前，她可怜巴巴地看了纪瑶瑶一眼。
　　纪瑶瑶却没有看她，只低声说了句：“保重身体。”
　　她不要保重身体，她只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夏柚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咔哒一声，眼前的大门被关上，纪瑶瑶竟不觉轻松了许多。
　　宛如在汹涌潮水中被迫上下起伏的人，终于在一处礁石上落脚，尽管下一秒还要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出路，但总算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这大概就是虱多不怕痒吧，纪瑶瑶索性将自己放空，抱着猫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
　　她突然想到很多，想到她小时候逢年过节，亲戚来了家里，总会看着她的脸蛋，笑眯眯地哄她：“瑶瑶这眼睫毛生得真长，以后长大了就去演戏，当大明星。”
　　后来她考进电影学院，院系里美女如云，纪瑶瑶照样是最拔尖的那一枝，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要想光凭脸出头并不容易。那些肥头大耳的导演和大老板，哪个不是心思龌龊，饭桌上眼睛总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纪瑶瑶忍无可忍，断了当大明星的念头，出国留学。
　　她又想起自己在国外时候，交往的那些恋人。
　　他们无不是贪图她的容貌，才会选择她做女朋友，就像一辆跑车和一块名表一样，所谓的女友也不过是值得炫耀的资产。
　　大家都是逢场作乐，各取所需而已。
　　纪瑶瑶算是运气差的那个，青春赔进去了，却没像别的女生一样，如愿钓着一个金龟婿。
　　可又不算太差，上天还是给她留了几分好运，让她借着互联网的热潮，捞着个网红当当，靠自己赚得也不少。
　　偏是这种不高不低的位置，往上看是富贵迷人眼，往下看是寻常人的日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只想往上爬。
　　纪瑶瑶也不例外。
　　她的包包买得越来越贵，首饰换得越来越多，却始终觉得还不够。
　　她想要能够说走就走的私人飞机，能够在海上开party的豪华游艇，想在每一场奢侈品高定的首秀坐第一排，戴克数最大的那枚钻戒。
　　她只是想过得更好而已，到底有什么错？
　　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也挺好的，就像她妈经常劝她，在外面不用太拼，就算混不下去了，回家还有爸妈养着，可真正回了家，还有纪明宇那样的哥哥，便不可能轻易过安生日子。
　　她想起高中时候，仗着自己艺术生的身份，逃课，迟到，和乱七八糟的人谈恋爱，在学校里除了学习什么都干，有一次上课化妆时被老师抓住，年过四十的女老师气得语无伦次：“你以为自己家里不缺钱，将来能够进艺术学院，靠一张脸吃饭，就高枕无忧了是不是？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世界不分贫富贵贱，都没有一条好走的路。”
　　纪瑶瑶不屑回嘴：“反正都没有好走的路，那还读书干什么？”
　　老师手里的教鞭重重一拍桌子：“你读了书，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痛苦，不至于将来走错了路，连自己为什么会不清不楚地走错路都不明白。”
　　彼时纪瑶瑶年轻气盛，只拿她的话当迂腐之言。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没有一条好走的路。
　　可她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纪瑶瑶想不明白。
　　眼角逐渐变得湿润，一滴泪竟是不自觉从眼眶中滑落，溜下去浸湿发丝。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哭过，纪瑶瑶慢慢侧过身，将自己蜷缩起来，就像是婴儿在母体时最原始的状态。
　　她的脑子里很乱，好像填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好像空空荡荡的，什么念头都没有。
　　良久，哭够了纪瑶瑶擦干眼泪，重新坐起来。
　　脑子还是有些乱，但纪瑶瑶很清楚，至少眼下，她不能再错下去了。
　　她拿起手机，给顾筠发了条消息：“我和夏柚分手了。”
　　下一秒，消息栏竟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顾筠正好也在线。
　　纪瑶瑶不知道顾筠要说什么，抢在她前头：“和你，也再绝无可能。”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陡然停下来。
　　纪瑶瑶原本已经停歇的泪水，突然间又不知为何奔涌而出，她一字一句道：“顾筠，你不就是有钱吗？有什么了不起，你的钱姑奶奶不要了。”
　　片刻，顾筠的消息终于回复过来：“瑶瑶，冷静一点，不要闹脾气。”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好像纪瑶瑶是不过是恋爱中无理取闹的情人。
　　呵，冷静。
　　她一步接一步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将自己逼到这般地步，却来劝她冷静？
　　纪瑶瑶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心情，在此刻反倒更加逆反。
　　她几乎是恶狠狠地问：“说吧，这些日子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我全都赔给你。”
　　就算是赔不起，也好过再接受顾筠的施舍。
　　顾筠那头依旧是沉默。
　　纪瑶瑶没有耐心等下去，不假思索拨打她的电话。
　　几声忙音过后，电话被接通了，顾筠的嗓音依旧从容平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瑶瑶？”
　　“你明明看到了我的消息，却不肯回是吧？”纪瑶瑶冷笑，“顾筠，你什么时候也当起缩头乌龟来？”
　　电话那头，顾筠修长手指轻敲方向盘，眉心却是微微一皱：“你怎么了？”
　　“我很好，只是要和你断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要分开，瑶瑶，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
　　纪瑶瑶几乎快要爆出口了，她深吸一口气：“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了，顾筠，我自己犯下的错我来承担，你的钱和人情我都会一笔一笔还清，就算现在还不起，还可以按照利息算……”
　　一长串的话，纪瑶瑶有些语无伦次。
　　顾筠正要开口，纪瑶瑶话锋一转，她几乎是咬着牙道：“顾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这就是她最大的错。
　　如果没有认识顾筠，就不会贪恋她的权势与财富，如果不是靠近她，就不会爱上她，如果没有爱上她，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顾筠的世界，在刹那之间化作一片寂静，所有的声音都化为虚无，眼前的一切就像电影里慢镜头，正在一点点颠覆。
　　直到两秒过后，伴随着车身侧翻倒地，眼前玻璃破碎，顾筠才知道，那并非她的错觉。
　　破碎的玻璃片刺入肌肤，顾筠下意识闭上眼，等到再想睁开眼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睁开。
　　怎么会这样？
　　她还没来及告诉纪瑶瑶，她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她。


第107章 车祸
　　伴随着车轮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纪瑶瑶听见电话那头砰地一声巨响，以及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
　　她歇斯底里的嗓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电话里又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汽笛响，这个世界重新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唯独少了顾筠。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片刻后，纪瑶瑶冷静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顾筠？”
　　没有人回应她。
　　“顾筠？”纪瑶瑶不信，她接连又唤了两声，“顾筠你不要故意吓我……”
　　嘴里这样问着，纪瑶瑶整个人不由得后退了小半步，瘫坐到了沙发上。
　　她不知道……
　　她怎么知道顾筠正在开车，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纪瑶瑶视线逐渐模糊，不觉眼泪已经流淌一脸，她抹了把泪，嗓音不觉带上哭腔：“顾筠你不要吓我，我不和你吵了，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吗？”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电话那头的顾筠都没有回应。
　　纪瑶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抽噎起来。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抖得更是厉害，几乎快要拿不稳手机，直到电话那头陡然被人接起。
　　北方大爷浑厚的嗓音有着将生死看淡的豪迈：“喂，你叫瑶瑶是吧？手机的主人这会儿出了车祸，已经晕过去了，救护车马上就来……”
　　“哪里？就南门立交桥这边，诶你等等，救护车已经来了，就是最近的医院……现在情况怎么样？那可不好说，我看她都晕过去了，脸上还全是血，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纪瑶瑶没有再问什么，她拿起钥匙飞奔出门。
　　手抖得厉害，纪瑶瑶坐在车上，连着拧了三次车钥匙，才终于打起了火。
　　她匆匆点开导航，一路朝大爷说的医院方向去。
　　正是午后一两点，昨夜一场大雪，道路两旁的积雪仍未化，洁白蓬松，宽阔笔直的行车道上尽是雪块被铲开后剩下的污水，脏兮兮的，路过的车飞速行驶，溅了一身在行人衣服上，成功收获一句国骂。
　　司机不甘示弱，打开车窗，也和人对骂起来。
　　纪瑶瑶没有心思欣赏这场闹剧，视线却不自觉呆呆看着对骂的那对男女。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保持着安全距离，皆怒不可遏，好像要将对生活积攒的所有愤恨在此刻宣泄出来，拼个你死我活。
　　多么闹哄哄的人间，吵吵闹闹的多好呀。
　　纪瑶瑶想到此刻应该被送到医院的顾筠。
　　说好后悔遇见她的，可这个时候，纪瑶瑶想起的却是二人相处时，顾筠对自己的那些好。
　　她动作笨拙地亲手给她做煎蛋面，为她画画，和她一起划船……
　　原来，她们之间竟有这么多温馨的点点滴滴。
　　纪瑶瑶鼻头一酸，眼睛却像一汪干涸的泉眼，再也流不出泪来，只有等待命运判决的无助和迷茫。
　　要是顾筠真的有事的话……
　　那她就是杀人凶手，亲手杀死曾经和自己最亲密无间的人。
　　只要一想到这点，纪瑶瑶就似被冰冷的潮水吞没，整个人无法呼吸。
　　那些吵闹声在耳边逐渐化作乌有，纪瑶瑶瞳孔之中一片漠然。
　　直到后车喇叭声不耐烦地响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才如梦初醒，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亮了多久的绿灯，一脚踩下油门。
　　。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神色麻木的病人和家属，喧嚣的人声像一片片厚重的瓦片，垒砌一座名为绝望，摇摇欲坠的危房。
　　纪瑶瑶匆匆来到前台：“你好，我找一位名为顾筠的病人，应该是刚送过来的。”
　　见惯了各种场面的护士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失魂落魄，眼也不抬：“那你先去急救中心看一眼。”
　　“什么？”纪瑶瑶没听清。
　　护士有些不耐地重复了遍：“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急救中心……”纪瑶瑶环视四周，陌生的医院，到处都是人，她怎么知道急救中心在哪个方向？
　　即便有好心人指路，纪瑶瑶依旧晕头转向，等到十几分钟后，才终于找到了急救中心。
　　小护士一翻病历本：“病人不在这里，刚刚送到住院部十六楼。”
　　纪瑶瑶又扑了一趟空，连顾筠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却得知她已经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消息。
　　顾筠就在那扇冰冷的方形钢门背后，门上“外人止步”四个大字却让纪瑶瑶无法看上她一眼。
　　和人生鼎沸的门诊部相比，ICU病房的冷清是沁入心脾的寒意，纪瑶瑶靠坐在病房外的联排长椅上，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走廊尽头医生的声音传来：“顾筠的家属在吗？顾筠，顾筠的家属？”
　　“这里！”纪瑶瑶匆匆跑过去，“医生，我现在可以进去看她了吗？”
　　“重症监护室是不许进去的，请您理解一下。”医生对她的问题见怪不怪。
　　“那她……”
　　“正想和你说一下这个，病人现在处于昏迷状况，治疗方法没办法由她来做决定，只能你们家属负责。”
　　“昏迷？”纪瑶瑶脑海中一阵眩晕，几乎快要站不稳。
　　她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我不是她的家属。”
　　“那她的家属呢？”医生问。
　　对，纪瑶瑶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联系顾筠的家人，庄谋，庄天慧，还有顾斐然，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纪瑶瑶打开手机，翻开了通讯录，先打给了庄谋。
　　几声忙音过后，电话被不紧不慢地接通，电话那头的庄谋听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纪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找我？”
　　纪瑶瑶没时间和他多说：“顾筠在医院，她需要你。”
　　“医院？生病了？”庄谋不以为然，“不过有你在，我想我没过来的必要。”
　　“庄谋！”
　　“你才是她的家属，我不是。”
　　听到她这句话，庄谋似乎笑了下：“纪小姐，难道她还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什么？”纪瑶瑶原本混乱的思绪更是一头雾水。
　　“既然她没有告诉你，那我应该尊重她的隐私，不能先说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庄谋还在打哑谜，纪瑶瑶无力应付，她深吸一口气：“庄先生，顾筠她现在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需要你这个合法配偶的关心，而不是我的照顾。”
　　这下，轮到庄谋沉默，半晌后他才道：“我不是顾筠的配偶，纪小姐，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过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
　　纪瑶瑶就像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巨钵罩住，钵外铜锤猛地一敲，珰一声响，震耳欲聋。
　　她有些不能理解庄谋的话：“什么？”
　　“各种的利益关系我不便细说，纪小姐可以等顾筠清醒后再问她，我这个无名无实的配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庄谋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电话就先挂……”
　　“等等！”在庄谋挂断电话之前，纪瑶瑶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那可以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一下她的家人吗？帮我通知他们一声，顾筠现在在医院……”
　　“家人？”庄谋似乎笑了，“她没有家人。”
　　“或者说应该过不了多久，纪小姐就可以在社会新闻上看见她名义上的那些家人了吧。”
　　纪瑶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为什么庄谋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似是想起她一直置身局外，庄谋终于难得好心，解释了句：“顾筠现在的父母，是合谋杀害她生母的凶手，估计这会儿正在警察局做口供，他们没有时间，更不可能会到医院来。”
　　庄谋说完这句话，便没再说什么，大概在等着纪瑶瑶自己消化。
　　纪瑶瑶一个人坐了好久，也没有理解过来这些话里的意思。
　　他说什么？
　　顾筠的父母，是杀人凶人？
　　人人称道的企业家顾闻庆，和他的继妻合谋杀死了顾筠的亲生母亲？
　　可他们明明对顾筠那么好……
　　纪瑶瑶忆起，在顾筠的订婚宴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谁人能不羡慕顾筠生在这样光鲜亮丽的家？
　　为什么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纪瑶瑶将头埋下去，双手捂住脸，竭尽全力，想要从这一团乱麻中理清思绪，掌心却不觉被泪水浸湿。
　　正当此时，电梯门叮一声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纪瑶瑶没有抬头，对方平稳有力的脚步却朝她走过来，直到两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落到她面前，西装裤往上，是蓝色的制服。
　　一男一女两位胸前别着警徽的警察出示了下警证：“请问是纪瑶瑶吗？”
　　“对，我是。”纪瑶瑶忙擦干眼泪，“你们……”
　　“我们是本片区的民警，过来找您，就是想向你询问一下此次的车祸事故……”
　　警察话音未落，纪瑶瑶整个人不由得发颤起来，她嗓音亦是飘忽起伏：“没错，是我，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出事。”
　　说到这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她又恸哭出声，不停抽噎着。
　　两位民警狐疑地对视一眼，目光里写着不理解：“您冷静一下，我们过来只是了解具体情况，后车追尾的司机已经承认，是他故意撞翻当事人的车。”
　　“追尾？司机？”纪瑶瑶愣了几秒，脑海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是不是顾闻……”
　　“没错，司机叫顾斐然，是当事人的亲弟弟，麻烦将您知道的，都仔仔细细告诉我们。”


第108章 钻戒
　　打开监控屏幕，警察给纪瑶瑶回放了顾筠出事时的画面。
　　深黑色的宾利在前匀速行驶，后方那辆红得似火帕加尼跑车紧追不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猛地追上来，丝毫没有要刹车的姿势，车头撞上车尾，前车被猛地击翻，在空中旋转半周，随后重重落地。
　　紧接着后车才刹住，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人，竟然真的是顾斐然。
　　他似乎对眼前的场面也是始料未及，整个人手足无措，便被闻讯而来的交警制住。
　　不到十秒的视频，纪瑶瑶睁大眼睛看得认认真真，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从顾筠身上离开。
　　在这短短的十多秒里，她看见一个鲜活的人，消失在颠覆的车底之下，被碎玻璃淹没。
　　她看见鲜血从无法瞧见的角落溢出来，流淌了一地。
　　就像自己说出去的那些话，再也无法收回。
　　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民警看了一眼眼眶微红的纪瑶瑶：“关于这桩蓄意伤人的案件，你有什么知道的吗？”
　　“我……”纪瑶瑶正要开口，警局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和她说话的民警随手接起。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挂断电话后，民警没有再追问她：“纪小姐，我们刚了解到这桩案件可能还有隐情，需要调查后再联系您，麻烦您留一个联系方式。”
　　“好。”
　　纪瑶瑶很配合地留下电话号，之后便被民警顺路送回了医院。
　　依旧是冷冰冰的长廊，除了纪瑶瑶之外，没有其他人。
　　偶尔出现医生护士的身影，却没人会朝她的方向多看一眼，就好像纪瑶瑶已经与那排长椅融为一体，并非会呼吸的活物。
　　就连纪瑶瑶自己，也快忘了自身的存在。
　　寒意顺着踩在地砖的双脚，一直蔓延到全身，纵然将双手紧捂在一起，也依旧是冷冰冰的。
　　医生说，既然病人的家属现在都不能来，那纪瑶瑶这个朋友能不能照顾她？
　　纪瑶瑶怎么能拒绝呢。
　　她恨顾筠不假，却从来没想过要她这个样子。
　　任谁也不会想到，清醒时不可一世的顾筠，到了此刻，能守着她的却是一个恨她的人。
　　纪瑶瑶一直等，也没有等到第二个人来。
　　就好像从前在顾筠面前卑躬屈膝，小心讨好的那些人，就从来没存在过。
　　“顾筠，顾筠的家属在吗？”
　　走廊深处又传来护士的声音，将纪瑶瑶唤醒。
　　“在！”冷不丁被点到名的纪瑶瑶起身，匆匆走过去。
　　护士将几件衣服交给她：“这是病人换下来的衣物，对了，该交的费还要你们去交一下，还有单子上这些东西，交费后记得拿上来。”
　　一连串交代的事情，纪瑶瑶听得晕头转向，她匆匆接过从顾筠身上换下来的衣服，入手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直到此时，纪瑶瑶才在这如梦的世界中找到一丝真实感——顾筠是真的躺在一墙之隔的ICU内昏迷不醒，而不是在同她开玩笑。
　　她像一只急得团团转的蚂蚁，在偌大的医院晕头转向，终于将护士交代的事情做好。
　　不知不觉，住院大楼外已是夜幕降临。
　　窗外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这一切却与她无关，与她们无关。
　　纪瑶瑶坐在位置上，任凭冷寂将自己吞噬，迟迟没有动，也不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直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来。
　　纪瑶瑶接起电话：“喂？”
　　“您好？请问是纪小姐是吗？”对面的男声充满礼节和公式化，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才开始自我介绍，“我们这边是顾筠顾小姐的律师，听说她因车祸昏迷不醒……”
　　终于，这世界终于有人还记得她了。
　　纪瑶瑶不知怎的，为顾筠庆幸起来：“她现在在医院，地址我马上发给你。”
　　“不是的。”律师的话音顿了顿，温和不失礼貌，“纪小姐，我们要联系的人是您。请问您现在有空见上一面吗？”
　　。
　　医院对面，咖啡厅的包厢里。
　　纪瑶瑶实在就近找不到地方，只能约在这里和律师见面。
　　对方一身西装革履，手提方方正正的公文包，一丝不苟的装扮里，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律师。
　　顾筠选人的眼光，从来错不了。
　　只是纪瑶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
　　对方似乎看穿纪瑶瑶的疑惑，却并没有多说：“顾总受伤的事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希望纪小姐不要太伤心。不过接下来的消息，我们有义务告知你……”
　　“等等！”
　　纪瑶瑶握紧手中的咖啡杯，打断了律师的话。
　　今天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纪瑶瑶有些不确定，对方又会给她带来什么。
　　“我可以问一下，是非告诉我不可的事吗？”
　　“当然。”律师道，“毕竟顾总的财产赠与合同上的受赠人，只有您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说，纪小姐是唯一的受赠人。”
　　财产赠与？
　　就算纪瑶瑶懂的不多，她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律师说话间已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赠与合同和顾总名下财产的一部分，纪小姐可以先过目，剩下的所有财产，我们律所的人会整理给您。”
　　纪瑶瑶将信将疑，将那份合同拿过来。
　　入目是白纸黑字，赠与人那一栏赫然写着顾筠的名字，受赠人理所当然是纪瑶瑶。
　　一条一款，都是顾筠的风格，干净利落，言辞清晰。
　　律师仍在一旁贴心解释：“按照之前顾总对律所的委托，一旦她发生意外，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将赠与给纪小姐您，至于这些财产怎么打理，您也无需担心，会有专业的信托机构替您打理……”
　　纪瑶瑶目光凝滞，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半句话没说出来。
　　律师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他们公司是专业接受财产赠与委托的，不少受赠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相信自己会被这样的惊喜砸中，等回过神来便欣喜若狂，喜不自禁。
　　更何况眼前这位被赠与的财产分量可不一般，赠与人顾筠，前顾氏集团掌权人，名下国内外的庄园豪宅还有别墅，名车和藏品无数，更何况大大小小企业公司的股权股份，投资分红。
　　眼前这位纪小姐，算是年纪轻轻就坐拥金山，就算只是每分每秒的被动收入，也足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享尽人世繁华。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之人并没有露出他意料之中的喜色。
　　啪嗒，一滴泪重重砸下来，落在纸上。
　　纪瑶瑶吸了吸鼻头，将眼泪擦干净：“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受的委托？”
　　律师回想了下：“大概是去年七月下旬。”
　　去年七月下旬，那时候纪瑶瑶正从坪地村回来，决定洗心革面，从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可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次次将她推向有顾筠在的旋涡，重复回旋，浮起来又沉下去。
　　纪瑶瑶拿着合同的手不自觉颤抖。
　　到了此时此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恨顾筠还是恨命运，抑或谁都不恨，坦然接受现实。
　　纪瑶瑶原是不想哭的，可当律师提醒她在落款处签字时，眼泪还是不自觉奔涌而出。
　　偌大的财富，只是纪瑶瑶写上名字，就全都是她的。
　　顾筠的所有心血和努力，到头来竟是为她做了嫁衣。
　　似是看出她的迟疑，律师道：“纪小姐可以先收着这份合同，等您确定过后再签字也不迟，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纪瑶瑶太阳穴突突直跳地发疼，她没有再看合同，只是想弄个清楚：“她委托你们时，说过什么吗？”
　　“没有，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
　　“不过后来顾总又特意叮嘱过，财产交接的时候，让我们务必将这个东西送到您面前。”
　　律师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盒子，递到纪瑶瑶面前。
　　比起一张张轻飘飘的合同纸张，眼下这个小小的蓝色丝绒盒子，竟给了纪瑶瑶莫大的踏实感。
　　她握住它，就像握住了顾筠的一根手指，一缕发丝，就好像她还在身边，依旧安然无恙。
　　和律师告别后，纪瑶瑶独自一人，回到了酒店的房间。
　　那份合同她没有再去签字，更没有多看一眼，纪瑶瑶只是想确定，丝绒盒里是什么。
　　尽管答案呼之欲出，当盒子打开时，看到黑色绒面间的那枚钻戒，纪瑶瑶依旧是鼻头一酸。
　　银色的戒环纤尘不染，镶嵌其中的钻石似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倒映出一个纯净的世界。
　　纪瑶瑶啪地一下，将盖子合上。
　　别留恋过去了，她告诉自己。
　　就算顾筠现在昏迷不醒，就算她曾经有多可怜，那又怎么样？
　　她们之间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
　　纪瑶瑶闭了闭眼，不去看那枚戒指，将合同关进抽屉里。
　　洗澡，睡觉，才是正经事。
　　纪瑶瑶宛如一个被植入程序的机器人，机械而麻木地坐着这些事。
　　临上床前，她顺便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了遍。
　　病历，拍的片，还有顾筠的衣物……
　　纪瑶瑶抖了抖手中的衣衫，正要将它叠好之际，眼前银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床头与墙壁的夹缝间。
　　纪瑶瑶挪开床头柜，费了好大劲，终于将它弄了出来。
　　等看清那是什么，她动作为之一顿。
　　在她的手指之间，赫然是另一枚钻戒，它沾着血和灰，以及车祸时与地面摩擦出的斑驳痕迹。


第109章 苏醒
　　看着眼前的钻戒，刹那间纪瑶瑶呼吸一窒。
　　这枚钻戒，从前一直戴在顾筠手上，分明和律师给她的礼盒里那枚是一对。
　　思绪一阵恍惚，纪瑶瑶不觉在床边坐下来，她掌心紧紧攥着那枚戒指，感受到坚硬钻石硌在肌肤间的触觉，直到眼眶悄然变红。
　　良久，她再度起身，拿纸巾将它上面的血污擦得干干净净，放回盒子里。
　　。
　　兴许是酒店的床不大适合，纪瑶瑶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她翻来覆去，一会儿梦到夏柚失望的那张脸，一会儿又是顾筠的车在她眼前被撞翻，然后又是庄谋的话，律师取出来的合同……
　　这一天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全都在纪瑶瑶的脑海内彼此碰撞，像是下一秒就会统统爆炸开。
　　向来好睡眠的纪瑶瑶，难得失眠了。
　　等到凌晨两三点，整座城市万籁俱静，困意终于熬过她的胡思乱想，纪瑶瑶才闭上眼睡过去。
　　一觉醒来，看到房间内陌生的布置，纪瑶瑶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想起自己现在置身何处。
　　医院那边还没给她来过电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纪瑶瑶起身洗脸刷牙时，顺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好让这安静的氛围增添几分热闹，她一个人也不至于太空落落。
　　正是播报早间新闻的时候，电视里的女主持人声音平稳有力，吐字清晰，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任何惊慌。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被放出来，纪瑶瑶刚将水泼到脸上，便听见女主持人那悦耳的声音：“据警方通报，昨日顾氏集团董事长顾闻庆及其妻子庄天慧主动投案自首，称顾闻庆因车祸去世的前妻乃是二人十年前合谋杀害，目前，该案警方仍在侦查中……”
　　纪瑶瑶顾不得洗脸，匆匆抹了把脸上的水，从卫生间跑出来。
　　屏幕里，顾闻庆与庄天慧二人都戴着银色手铐，面如死灰。
　　昔日人人恭维的董事长，转眼间竟沦为阶下囚。
　　纪瑶瑶恍惚间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主持人很快跳到下一条新闻，纪瑶瑶拿起手机，才发现网上已经炸开了锅。
　　知道顾闻庆和庄天慧的年轻人不多，但他们还有另一重身份——向来备受瞩目，财貌兼备的顾筠的父母。
　　网友议论纷纷：“天啦，那顾筠知道这个消息吗？我记得记者好几次拍到她和她继母的关系都还挺好，一起逛街吃饭啥的，突然觉得她好惨。”
　　“真的太惨了吧，自己尊敬的长辈竟然是杀母仇人，我要是她得疯。”
　　“顾筠也未必不知道，昨天这件事出来，她不是现在还没露面过吗？”
　　“楼上你是不是没看另一条新闻，顾筠昨天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哪能出面说什么？”
　　……
　　纪瑶瑶没有再看下去，因为医院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喂？”
　　纪瑶瑶接起电话的瞬间，心情忐忑不安，又带着几分期冀——万一是顾筠醒过来了呢？
　　然而都不是，那头护士的语气有点焦急：“请问是顾筠的家属吗？现在病人病房外来了不少记者，保安都拦不过来，可以麻烦你过来处理一下情况吗？”
　　挂断电话，纪瑶瑶匆匆朝医院的方向赶过去。
　　等她到的时候，病房外的记者已被保安全部轰到楼下，往外头驱赶，却不知是谁眼尖都瞅到了纪瑶瑶：“那不是纪瑶瑶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这句话一出，这些记者就像嗅到肉味的苍蝇，纷纷朝纪瑶瑶的方向涌过来：“您好纪小姐，请问您是特意来看顾筠的吗？”
　　“请问对关于顾闻庆自首的新闻您有看吗？有什么看法？”
　　“纪小姐，请问顾筠现在在病房的情况内怎么样？”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迫击炮似的砸过来，纪瑶瑶被围攻得步步后退，她哪想得出来什么回答，只面带仓皇地抛下一句“我不知道”，便匆匆上楼。
　　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查房的医生出来了。
　　不紧不慢地将笔插进胸前的衣兜里，医生才和纪瑶瑶说起顾筠的情况：“病人现在生命体征平稳，已经有了快要苏醒的迹象。”
　　这无异于是个好消息，纪瑶瑶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喜色：“好，多谢医生。”
　　“不用谢，对了，病人随时可能醒过来，到时候就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家属不要走太远。”
　　此话一出，纪瑶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留在这里，到时候她该怎样面对清醒过来的顾筠呢？
　　正当她动作僵硬地点头之际，另一道声音响起：“纪小姐。”
　　来人正是顾筠的贴身助理李薇。
　　纪瑶瑶蓦地松了口气。
　　既然有人来了，那一切就好办了。
　　。
　　顾筠睁眼时，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从ICU推出来时，她虽然已经清醒，但意识终究还是有几分模糊。
　　直到现在，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她的思考能力终于回归原位。
　　“顾总？”见她醒过来，守在病床上的李薇忙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当然是很不好，头部的伤口，手臂上包扎好的伤痕，都在隐隐作痛。
　　好在有安全气囊，才没留下什么大伤，否则她身上的痛处只会更多。
　　顾筠没有回答李薇的问题，只是淡淡问了句：“她没有来过吗？”
　　从睁眼那一刻，顾筠就没有看见念想中的那个人，问这一句，也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李薇很快会意：“顾总说的是纪小姐吗？医生说昨天她一直都在，直到今天我过来后才离开。”
　　顾筠原本微暗的眸光，霎时间像是被点亮。
　　李薇看在眼里，不禁心中轻叹一口气，顾总和纪小姐分明是互相惦记，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
　　不过这都不是她一个助理该多想的，李薇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对了，纪小姐离开之前，特意嘱托我把这个还给您。”
　　顾筠看了一眼，眼中的光霎时被浇灭了几分。
　　接过礼盒，打开蓝色的丝绒盒子，两枚同款式的钻戒，安安静静地躺在盒中。
　　顾筠垂下眼眸，久久没有动作。
　　。
　　李薇行事向来面面俱到，顾筠的转院手续很快办下来，转到了更适合病人疗养的私立医院。
　　年轻人的恢复能力总是快些，再观察留院观察几日，如果没什么状况的话，她就可以回家疗养。
　　下午刚转到医院，顾筠便没有一直躺在床上，到楼下花园转了几圈。
　　今冬太阳特别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顾筠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神经松弛过。
　　至于余生只能在监狱度过的顾闻庆夫妇，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阳光了。
　　顾筠微微眯起眼，不顾身体未愈带来的眩晕感，仰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暖阳。
　　直到一个冷硬的声音打断她独自一人的和谐：“我看你病得也不怎么样嘛，真不愧是身体和心理素质一样好的顾总。”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顾筠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头也没回：“夏柚，我记得医院不准外人进入。”
　　“谁说我是外人了？”夏柚反问，“我前两天就住进来了，比你要早得多。”
　　夏柚没有撒谎，那天从纪瑶瑶家里离开，她没有去医院，而是一路心灰意冷地回家，导致病情家中，低烧变成高烧，后来被发现的家人急急忙忙拉到这里住院，有她妈看着，想出去都不行。
　　现在更是冤家路窄，一看到顾筠，夏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脸，这就是抢别人女朋友的报应。”
　　顾筠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抹讥讽：“这样的报应，我不介意多一点。毕竟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是瑶瑶一直照顾着我。”
　　瑶瑶二字，更是叫得分外亲昵。
　　这一叫，便戳中了夏柚的怒点：“你以为姐姐为什么会去医院看你，不过是因为她心善，被你这种人的装可怜骗了……”
　　“装可怜？”顾筠垂眸，似是在揣摩这句话。
　　旋即，她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过夏柚：“是吗？多谢你的建议。”


第110章 体贴
　　被电话铃吵醒的时候，纪瑶瑶还有点懵。
　　昨天刚从医院回来，得知顾筠出了ICU，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可以好好回家睡一觉，谁知这一睡便到了次日中午，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对面是陌生中年妇女的声音：“歪，请问是纪小姐吗？”
　　纪瑶瑶先愣了几秒，才清醒过来：“没错，请问你是……”
　　“噢，我是照顾病人顾筠的护理，病人现在看起来情况很不好，你可以过来看她一下吗？”
　　顾筠怎么又……纪瑶瑶拿着握住手机的手不觉捏紧了几分，可想到二人间尴尬的处境，她将关心的话收了回去：“她的助理呢？不是有助理在照看吗？”
　　“这……”护理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慢条斯理翻着书的女人，“这我也不知道，只不过病人念着你的名字，医院这边也是你的联系方式，我也只能想办法联系您。”
　　“好吧。”纪瑶瑶咬咬牙，翻身从床上下来，开始动作迅速地洗漱。
　　殊不知电话那头，护工挂断电话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筠便抬起头：“她答应了吗？”
　　看似云淡风轻的口吻，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冀。
　　许是尚在病中的缘故，她面色依旧有几分白，唇色也很淡，唯独一双眼，漆黑暗沉，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护理看得不由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答，答应了。”
　　此话一出，顾筠的唇角不禁翘了下：“我知道了。”
　　她又道：“你今天不用在这儿，可以休息一天，护理费李助理照样会转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护理可以走人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走出病房，护理的脸上都笑出一朵花儿。
　　她也不懂这些有钱人脑子里一天想的什么，反正只要有钱拿还不用伺候人，护工就心满意足。
　　这样一想，她简直巴不得那位纪小姐能够天天都来。
　　。
　　纪瑶瑶来得很是匆忙，连妆都没化，头发也只是草草梳了梳，便裹着一件厚羽绒服出了门。
　　对方将医院地址和顾筠病房号都告诉了她，纪瑶瑶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病房门前，她的脚步陡然顿下来。
　　推开这扇门，苏醒过后的顾筠就在里面。
　　纪瑶瑶心头竟生出几分怯意。
　　等见到清醒的顾筠，她该说些什么？
　　是抱着她大哭一场，还是依旧清醒地同她划清关系？
　　纪瑶瑶脑海中就像一团找不到头的麻线，乱糟糟理不清，将她缠绕在原地。
　　直到走廊道上有护士推着小车经过，车轮骨碌碌的响声将她唤醒，纪瑶瑶站在此处，有些做贼似的心虚，只得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息很浓，纪瑶瑶第一眼便看到躺在病床上正侧身睡觉的顾筠。
　　不用一上来就四目相对，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地关上门，走到病床边。
　　顾筠仍在睡梦中没有睁眼，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在她眼窝处落下一片阴翳，让她鸦羽般的长睫更显纤密。
　　如果不是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里还隐隐沁着血色，几乎让人以为她睡得很安稳，什么伤害都不曾有过。
　　纪瑶瑶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顾筠，面白如瓷，眉眼疏淡。
　　就好像轻轻一碰便会碎掉的瓷人般。
　　纪瑶瑶不禁轻叹了口气，拉动床边的椅子，打算坐下来。
　　正当这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纪瑶瑶忙停住动作，可惜为时已晚。
　　她手足无措地对上顾筠睁开的双眼。
　　瞳孔漆黑，蕴藏着许多叫人看不懂的东西。
　　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倘若没有日光的照亮，就藏在了宇宙深处，谁也捉摸不透。
　　“抱歉。”纪瑶瑶道歉的话脱口而出，“我吵醒你了吗？”
　　怎么会呢？
　　顾筠心头有个声音在回答她。
　　她恨不得能够时时刻刻这样被纪瑶瑶吵着。
　　只不过害怕自己表露得太过明显，将好不容易骗过来的人再吓走，顾筠只是垂眸，掩住不易察觉的隐忍：“没有关系，你先坐就是。”
　　“噢……”纪瑶瑶讷讷坐下去。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她无意间揉搓着衣角：“听护理说你不舒服，现在还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顾筠唇畔隐约浮现一抹笑意，“多谢关心。”
　　“既然没事的话，那我就……”纪瑶瑶在病床边，如坐针毡，正想找个借口先离开。
　　她话音未落，病床上的顾筠眉心微微一皱，倒吸了一口凉气，似是极力忍着痛。
　　“你怎么了？”纪瑶瑶将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忙问道。
　　见顾筠这样，她坐不住，起身就要出病房：“我去找医生。”
　　谁知顾筠更是手疾眼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没事。”她道，“只是车祸的后遗症，医生来看过，让好生休息就行。”
　　纪瑶瑶不疑有他，脚步顿住。
　　目光落到自己被顾筠握紧的手腕，她心头一颤，忙将手收回来。
　　还未感受清晰的柔软便消失在了指尖，顾筠指头动了动，只装作无事发生：“你手还这么冷，至少先在这儿坐会儿，暖和一下。”
　　她说得也没错，外头冰天雪地，寒风呼呼地吹，纪瑶瑶真不想这么快就出去受那遭罪。
　　她抿了抿唇，又重新坐下来。
　　明明昨天，纪瑶瑶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顾筠。
　　比如顾筠为什么要骗她结婚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她顾家的真相，为什么什么都不同自己讲？
　　可当现在看到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人时，纪瑶瑶便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只是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水，让暖意重新让身体复苏。
　　顾筠什么都没说，就好像根本记不得车祸前，纪瑶瑶同她说过的那些一刀两断的话。
　　二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宁静。
　　直到纪瑶瑶肚子里响起咕咕声，打破了这份安宁。
　　她顿时难为情地揉了揉肚子，又大口喝了两口水。
　　顾筠这才想起什么：“你没有吃饭？”
　　纪瑶瑶原是想撒谎糊弄过去的，可对上顾筠关切的眼神，她只能面色微红地承认：“是……”
　　顾筠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已经过了送饭的时间，要是再叫护士送饭，等送来也难免要些时间。
　　她顺势从床上起身：“正好我午饭吃得也不多，我们一起去食堂吃。”
　　“诶？”纪瑶瑶见她冷不丁就这么坐起来，忙伸手去扶，“你慢些。”
　　事实上，顾筠只是头部受了伤，手上的伤并不严重，腿更没有问题，只是被纪瑶瑶这样一搀，她的动作不经意间慢下来。
　　医院食堂在另一幢楼，与住院部靠一座玻璃廊桥相连，隔着玻璃，外面雪花纷飞，室内却依旧温馨。
　　此时此刻，顾筠倒真恨不得她的腿也有什么毛病，好让这段不长的路程慢些，再慢些。
　　可惜终有抵拢的时候，纪瑶瑶环视了一眼食堂，和外头普通的食堂相比，这里的伙食可真不错。
　　蒸炸煎煮，炒卤红烧，各种菜式应有尽有，还有专门的素食区。
　　纪瑶瑶不放心顾筠再走动，先扶着她坐下来：“我去取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只要一杯牛奶和鸡蛋就行，谢谢。”
　　顾筠是病人，吃这些也正好，倒是纪瑶瑶饿得不行，看见什么都想吃。
　　粉蒸肉，糖醋莲白，还有一碗米饭。
　　早就饥肠辘辘的她吃得不亦乐乎，大快朵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像只仓鼠。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坐在餐桌对面的顾筠悄然放下牛奶杯，只静静看着她吃东西，心头便生出莫大的满足感。
　　二人有多久没有这般和和气气地相对而坐，气氛融洽地用餐了？
　　顾筠一时想不起来。
　　她甚至有些感谢顾斐然冲动之下做出的傻事，至少给了她一次重新挽回纪瑶瑶的机会。
　　所有这一次必须要徐徐图之，不能再有任何纰漏。
　　顾筠垂下眼睫，心中悄然有了几分来之不易的安稳。
　　。
　　吃过饭没什么事，二人又一步一步走回病房。
　　纪瑶瑶来看过一场，既然顾筠没什么事，她也总该走了。
　　这一次，顾筠没有再挽留她，只是在纪瑶瑶快要走到门口时，将人叫住：“瑶瑶？”
　　“嗯？”纪瑶瑶回头。
　　“明天你还会来吗？”
　　纪瑶瑶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狠下心：“不会，明天我很忙。”
　　“那后天呢？”
　　顾筠紧追不舍。
　　纪瑶瑶简直没想到，这样死缠烂打的问题居然会是顾筠问出来的，反倒自己像个无情无义的渣男。
　　只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终究还是快刀斩乱麻地好，纪瑶瑶转过身，目光与顾筠直视：“不会，顾筠，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果然……
　　顾筠掩在被单下的手悄然握紧，掌心几乎被指甲掐破。
　　她面上却是不显，甚至还能露出笑意：“为什么？”
　　不等纪瑶瑶回答，她便自问自答：“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吗？”
　　原谅？
　　纪瑶瑶不知道她有什么资格对顾筠用这个词，她们之间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是狼狈为奸的勾当，谈不上谁伤害了谁，谁又辜负谁。
　　纪瑶瑶只是不愿回头看那些满目疮痍，她鼻头一酸：“顾筠，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到过去。”顾筠的反应显然比她要从容得多。
　　她起身下床，缓缓一步步走到纪瑶瑶跟前：“瑶瑶，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只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不往后看，向前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不知道。”
　　纪瑶瑶心头一片茫然。
　　顾筠的语气是如此温柔，就像一双柔软的手，将她捧在掌心，细心呵护，叫人怎能忍心拒绝。
　　可纪瑶瑶也没有忘记曾经那些痛，在这痛与温暖的交织中，她的眼泪不禁掉出来，只能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顾筠缓缓抬起手，指腹揩净她眼尾的泪珠：“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慢慢想清楚，我会永远等你。”
　　她是如此地温文体贴，就像寒冷冬日里，骤然浮现的一缕春风，吹散所有寒意，融化水面封存许久的寒冰。
　　顾筠将纪瑶瑶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瑶瑶，我会永远等你。”


第111章 出柜
　　纪瑶瑶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顾筠的病房。
　　只记得顾筠擦干净她的眼泪，又替她理顺发丝，才动作温存地将人送出门。
　　纪瑶瑶一路只顾着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甚至在拐角处差点撞着人也没察觉。
　　“对不……”她刚要开口道歉，却看清了眼前之人。
　　“夏柚？”纪瑶瑶语气诧异地拐了个弯儿。
　　真的是她，身上穿着病服，眼底写满悲伤。
　　“姐姐终于看到我了吗？”
　　没有讥讽和嘲意，只是淡淡的不甘心，以及无限失落。
　　夏柚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纪瑶瑶想起前天早上，她从自己家离开的时候，还带着低烧。
　　“你……”她话音顿了顿，“你还好吧？”
　　夏柚能好到哪里去才怪，她没有回答纪瑶瑶的问题，而是别过目光朝她来时的方向看去：“姐姐是来看她的吗？”
　　纪瑶瑶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夏柚笑了下，似是对她自己的嘲弄：“姐姐怎么就想不起我呢？”
　　她也病了整整两日，却没有得到纪瑶瑶半句问候。
　　若是真的心硬，那就一视同仁地谁也不搭理，夏柚都好受些。
　　偏偏现实就是如此，顾筠装装可怜，纪瑶瑶就真的被骗来了。
　　夏柚浑身像是被抽空，甚至没力气多说什么：“姐姐放心，我不会再自讨没趣，还来纠缠你。”
　　说罢，她转过身，朝纪瑶瑶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倒。
　　纪瑶瑶看在眼里，直到夏柚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追上去，一把将人拦住：“夏柚，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她一鼓作气：“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辜负你的事，但是夏柚，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呢？”夏柚抬起眼。
　　就连这个时候，她都不忘再在自己的心上插一刀吗？
　　纪瑶瑶知道自己这番话很残忍，可她不能不说：“所以，你可以恨我怨我报复我，但是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原来，在纪瑶瑶的心中，她一直都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夏柚想反驳，一时竟不知从何反驳起，此刻，隐忍许久的她终于眼眶通红，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在姐姐心中，到头来还是顾筠更重要？”
　　她握紧纪瑶瑶的手，眼底流淌脆弱和不安：“姐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可以改的。”
　　纪瑶瑶原本平复的心绪，在此刻重新涌上来。
　　她鼻头不觉发酸，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也很快乐。”
　　“可是夏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快乐开心，我还会伤心，会难过，会掉眼泪。”纪瑶瑶说着，深吸一口气，将泪水硬生生逼回去，“我的眼泪，似乎只为她一个人而流。”
　　心也只会为了顾筠一个人而痛。
　　纪瑶瑶对顾筠是如此，夏柚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一瞬间，夏柚彻底心如死灰。
　　从前她是天之骄女，是父母捧在掌心里的明珠，想要什么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可直到此刻，夏柚才明白，有些东西，不属于她的，就是不属于她，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无法扭转，爱意亦是如此。
　　“我明白了。”她道。
　　纪瑶瑶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明白，但也只能言尽于此：“照顾好自己。”
　　夏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才神色茫然地离开。
　　这一次，纪瑶瑶没有再拦住她。
　　。
　　纪瑶瑶到底还是没再去医院，顾筠似乎真的如那日所说，只安安静静地等她，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
　　再次看到顾筠，还是在电视的新闻采访里。
　　顾闻庆夫妻身陷囹圄，顾斐然又陷入戕害手足的丑闻，到头来，能够撑起偌大集团的人，依旧还是顾筠。
　　她重返昔日的高位，甚至荣耀比昔日更甚，成了毋庸置疑，顾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此时，顾筠与庄谋假结婚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记者纷纷守在集团的楼下，伺机想要采访到最新的消息。
　　原以为要想在严防死守的顾氏集团采访到人并不容易，没想到顾筠回公司第二天，便主动放下车窗。
　　画面里她露出精致的侧颜，肤色冷白：“不是要采访我吗？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
　　喜出望外的记者纷纷围上前，你一言我一语：
　　“顾总，请问关于顾闻庆以及庄天慧是真正的凶手一事，您是否知情？和庄先生的婚礼，也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顾总，听说令弟顾斐然驾车将您撞伤，您却对警方说他不是故意的，并表示谅解后不追究责任，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说仅仅为了挽回手足之情？”
　　“请问您和庄先生认识这么多年，真的就没有产生过感情吗？还是说您喜欢的另有其人。”
　　从刑事到家事，再到顾筠的感情状态，记者的问题面面俱到。
　　关于前两条，顾筠的回答很简单：“关于凶杀案，警方仍在侦查阶段，因此我不便透露太多，也相信警方。”
　　“至于感情上的问题。”顾筠话音一转——“我和庄谋只是普通的合作，之所以不选择结婚，的确是喜欢的另有其人。”
　　前头的回答是记者意料之中的官方，直到这最后一句，犹如一个深水炸。弹，炸得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有记者迫不及待地追问：“能够被顾总喜欢，想必对方一定是位很优秀的男士……”
　　“不是男士。”顾筠不假思索，打断了他的话，“她很漂亮。”
　　顾筠话音顿了顿，似是因为想到心爱之人，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比男士更优秀。”
　　播放这条采访的时候，纪瑶瑶正在工作室，听到顾筠的话，她原本装作漫不经心看剧本的动作戛然而止。
　　旁边几个员工七嘴八舌地议论：“天呐！顾总说这句话的时候好美又好帅，她居然对着镜头笑了。”
　　“胡说，什么对镜头笑，分明是对着我在笑，她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答应她呢？”
　　“要点脸吧你们，人家顾总要看上的，也得是纪导这样的姿色。”不知是谁将话题扯到纪瑶瑶身上来，鬼鬼祟祟地问她，“纪导，你先前拍剧的时候，顾总不是来探班过好几次吗？”
　　“唔……”纪瑶瑶一颗心七上八下，否认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又追问：“有没有看出来她对谁不同？”
　　不等纪瑶瑶回答，又有人抢答：“你这样一说，我想到是谁了！”
　　纪瑶瑶的小心脏再度被揪紧，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谁？”
　　“不会是田厦厦吧？”对方分析得合情合理，“她是顾筠公司的演员，去年那部剧开拍的时候，顾筠不是还参加开机宴了，听说被田厦厦泼了一身酒也没责怪她，而且之后又探班了好几次，她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没事就往咱们那个小剧组钻，说不是有猫腻谁信呐？”
　　同事A附和：“你别说还真是，要不然后来孙茂出问题，顾总马上就找人顶上，还是个顶流男明星，这不就是怕她的小情人着急吗？”
　　“这也太真了吧，嗑死我了，嗑死我了。”同事B做撒贝宁吸氧状直掐人中，“有没有氧气罐给我一个，我快顶不住了。”
　　“……”
　　就连纪瑶瑶自己，都差点被她们的思路说服了。
　　不光办公室里的人这么猜测，网友们也是这个思路，况且在网上都披着一层皮，上网的是人是狗分不清，一个个匿名号就更说得有鼻子有眼：“爆个料吧，最近某公开出柜的上市公司女总裁，恋人是她们公司的小演员，两人感情挺好的，在国外已经隐婚了。”
　　这个楼迅速被顶起来：“楼主你直接报顾筠身份证号得了呗。”
　　“小演员？跟顾筠走得近的除了田厦厦还有谁？嗑到甄姬了。”
　　“楼主有点人脉，再多说几句，我不差这点流量。”
　　爆料贴此起彼伏，还有人信誓旦旦：“之前就听说了，顾筠来剧组探班的时候，就和田厦厦在同一个酒店出入，时间也对得上，所以就她俩是一对没跑了吧？”
　　“这是什么大总裁x小明星的cp，晋江文学照进现实，都给我嗑！”
　　一时间这对cp甚嚣尘上，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cp超话有了，各种真真假假的糖也有了，CP粉夜里的梦乡都是甜味儿。
　　直到一觉醒来，打开超话，却被弹了出来，伴随着一句冰冷的提示：“该超话已被关闭。”
　　好端端的家被端了，CP粉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搞个清楚呢，热搜上赫然出现了顾筠的名字——#顾筠澄清#。
　　话题点进去，当然不是顾筠亲口澄清的，而是她的律师代发律师函，通篇下来只有一个意思：网上关于顾筠和田厦厦的绯闻，全都是造谣，已经给当事人的生活造成困扰，所有当事人有权行事自己的名誉权，已经对造谣的账号提起诉讼。
　　一张律师函下来，足足十几个造谣的账号都被告了，显然是没有丝毫忌惮。
　　网友的评论有好有坏，骂得最多的就是顾筠仗势欺人，一出手就是律师函和炸超话，一点余地都不留。
　　不过也有人透过现象看本质：“顾总这是怕真嫂子看到了生气吧，连夜发律师函哈哈。”
　　“顾总：别害我，我不想跪搓衣板。”
　　“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已经能预感到顾总未来当老婆奴的画面了。”
　　“思路有了家人们，建议把顾总和可疑的对象都拉个娘，超话没被炸的那个就是真的。”
　　……
　　田厦厦最近那叫一个着急呀，
　　就连经纪人都私底下挤眉弄眼地问她：“就，那个……你和顾总……”
　　“不是！”田厦厦就像一只炸毛的猫，顿时否认，“真不是，姐你别说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好不是不是。”经纪人哄着她，“那你知道是谁吗？”
　　田厦厦不知道是谁，但隐约猜出来了什么。
　　她只恨自己愚钝，为什么没有早早发觉纪导与顾总的关系。
　　现在田厦厦那叫一个着急呀，生怕网上还有谁乱造谣，到时候火烧到自己身上，她一个不留神就被祭天了。
　　她除了每天烧香拜佛，祈祷这二位早点公开之外，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临近年底，田厦厦还特意给纪瑶瑶发了条拜年的消息：“纪导，祝您新年快乐，过去一年承蒙你的照顾，希望新的一年里，你能够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心想事成，最后，祝您生活圆满，收获属于自己的真爱。”
　　末了，田厦厦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句：“一定要爱**业双丰收哟，爱心.jpg”


第112章 祝福
　　纪瑶瑶收到田厦厦这条提前了好几天的拜年消息时，正在工作室忙着做年终总结和新一年规划。
　　她就是这家公司的投资人，当然没人能要求纪瑶瑶做这些，只是总得自己心里有数才行。
　　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纪瑶瑶活动了下脖颈，这才看到田厦厦的消息。
　　看出她话里明晃晃的暗示，纪瑶瑶不觉笑了下：“多谢祝福，也祝你新的一年会更好。”
　　正翻着手机，前台抱着一大堆礼盒进来了，喜气洋洋道：“大家都别忙了，顾氏集团那边的公关部送了新年礼物过来，都来取自己的礼盒……”
　　这句话一出，原本都在埋头工作的工作室顿时热闹起来了：“还得是人家顾氏财大气粗，新年礼盒都包装得这么漂亮。”
　　“让我康康都有什么好东西。”
　　见大家蜂拥而至，前台又忙道：“都别急，每个人都有，而且都是独一份的，上面印着你们的名字。”
　　这样一说，收到礼物的众人就更加好奇，迫不及待找到属于自己那份礼盒，这就要打开看。
　　“啊！”最先打开的同事高兴得都快蹦出来，“是最新款的MacBook，这下终于可以换掉我的旧电脑了。”
　　“天啦，居然是爱马仕的手镯。”另一个女生同样欣喜若狂，捧着镯子看了又看。
　　好半天她才舍得将浅褐色的珐琅手镯戴到腕间，并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信女愿用自己十斤肥肉，换顾总和她的恋人长长久久。”
　　工作室里此起彼伏，都是欢天喜地的声音。
　　纪瑶瑶坐在这片流淌欢乐的海洋里，唇角亦是不觉向上翘起。
　　“纪导。”前台走过来，“这是给您的礼物。”
　　说着，她将一个大红色礼盒放在纪瑶瑶桌上。
　　礼盒里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纪瑶瑶也并没有像旁人般急着拆开。
　　“谢谢。”她将礼盒放到一旁，继续开始忙手上的事。
　　“您不先看看吗？”前台随口问了句。
　　“不用了。”纪瑶瑶目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对所谓的礼物，自然也就没那么大的期待。
　　。
　　转眼就到大年二十九，纪瑶瑶拖着行李箱回家过年。
　　她妈亲自开车到机场来接她，一见面就抱住自己的宝贝女儿：“我们乖乖怎么又瘦了？走，回家去，家里已经给你炖好了大鹅。”
　　生怕纪瑶瑶挨饿，来时张玉兰还装了一盒的卤鸡爪鸭脚，让纪瑶瑶坐在车上时吃。
　　家乡虽然只是个三线小城，但每次过年回家，但总能感受到她的新面貌。
　　纪瑶瑶一边啃着鸡爪一边看窗外，时不时和她妈聊上一句：“二小的校门我读小学的时候还是破破烂烂的，没想到现在还翻新了。”
　　“这家面包店居然垮了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他们家的南瓜饼了。”
　　张玉兰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她，直到窗外飞速划过的一座崭新的商场，纪瑶瑶随口道：“这个新商场看起来还不错，等明天我们去逛逛吧？”
　　“对了！”说起商场，张玉兰蓦地想起什么，“瑶瑶，那个之前到咱们家来过的小顾，根本就不是你的普通同事对吧？”
　　“咳咳……”纪瑶瑶差点没被噎着，她装作没听懂，“妈，你说哪个小顾？”
　　“还能是哪个小顾？就前些天电视上那个顾筠。我也是看到新闻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又有钱又有势，难怪说话办事都那么有章法。”
　　张玉兰提起这件事，手心都是汗，“你说说你，瞒着我们干什么，幸好你妈我没在她前面说错话过。”
　　说到这里，张玉兰又揣摩着问了句：“应该没有吧……”
　　纪瑶瑶忙摇头否认：“没有，人家顾总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
　　再说，你女儿更撕破脸皮的事都做过了，也不差你那一两句话。
　　纪瑶瑶腹诽了句。
　　张玉兰这才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再有钱有势又怎么样，从小就没了妈，亲爹还是凶手，真是个可怜孩子，怕是这大过年的都没处去，一个人冷冷清清。”
　　听到她妈的话，纪瑶瑶啃鸡爪的动作停下来，突然有些尝不出滋味。
　　张玉兰没有察觉到她在后座的异样，接着自顾自道：“人家小顾也挺心善的，前些天我和商场经理聊天才知道，原来咱家店一直都有小顾的人在暗地里帮衬着，怪不得这一年多来都挺顺利，没什么麻烦事，改天你替我和你爸谢谢她。”
　　老家这边的线下商铺都是张玉兰和纪父张罗着照看，纪瑶瑶知道的并不多。
　　冷不丁得知这个消息，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内忧外患，纪家的情况并不好过，原来那个时候，顾筠就替她上心了吗？
　　纪瑶瑶彻底吃不香了，只低低应了一句：“嗯。”
　　。
　　说顾筠这个年恐怕过得冷冷清清，其实纪家也不怎么热闹。
　　往年这个时候，纪明宇还会带着老婆孩子回爸妈这边团聚，只不过自从今年纪家大权被纪瑶瑶夺走，他想尽千方百计也从家里和公司骗不到半分钱后，就索性连过年都不回来了。
　　家中只有她和爸妈，纪瑶瑶倒也不觉得冷清，反倒感觉就连沙发都宽敞了许多。
　　大年三十吃过午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都没小侄子闹着要看小猪佩奇，真是难得过这么一个清静的年。
　　吃饱喝足后的纪瑶瑶看了会儿综艺，便困意袭来。
　　她打了个哈欠，美滋滋回卧室睡觉。
　　没有工作要操心，什么事都不用做，纪瑶瑶许久没睡得这般香甜，直到被一阵说话声吵醒，她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黑下来。
　　原本还想再赖在被窝里眯一会儿，偏偏卧室外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妈，难道你们眼中只有她这么个女儿，我没出息，就不是你们的儿子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瑶瑶都是我们亲生的，哪有心疼一个，不心疼另一个的道理？”
　　纪瑶瑶一听，能让她妈说这话的，除了纪明宇没谁了。
　　果然，纪明宇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怎么公司全在她手上攥着，我想支点钱都不行？”
　　他说这番话时不无愤恼，似乎还藏着几分咬牙切齿。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纪明宇没出息，是个赌狗，钱落到他手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些话张玉兰这个当亲妈的说不出口，纪瑶瑶可没那么心慈口软。
　　她理了理衣服，打开门走出去：“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纪家的大孝子来了，人家叫花子上门讨饭还得表演一段莲花落，就你这态度还想来要钱，真当公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说着，纪瑶瑶目光略带嫌弃，上下打量了纪明宇两眼。
　　去年这个时候，他好歹还装得人模狗样，顾念着兄妹情，口口声声说着情愿死也不会连累家里人。
　　但现在彻底被断了财路的纪明宇就像一只大半年没吃着肉的狼狗，眼里都是凶狠的光：“纪瑶瑶，我跟爸妈说话，轮得到你插什么嘴？”
　　纪瑶瑶丝毫不怵他，反倒冷笑着在沙发上坐下：“跟爸妈说也没用，现在家里的钱都在我手上，你想要钱也不是不行，总得给出个正当理由来。”
　　“什么正当理由……”纪明宇只知道他现在老婆闹着要离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催债的人又找上门来，雪球越滚越大，可他的爸妈这次却也不愿意出手帮助。
　　想到这里，纪明宇看向纪瑶瑶的眼神充满恨意：“纪家的钱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纪瑶瑶，你有什么一个人捏得那么紧，爸妈都还没死你就……”
　　“纪明宇！”听到他这番无异于诅咒的话，纪瑶瑶彻底沉下脸来。
　　纪明宇自知失言，急忙刹住了话头，依旧为自己辩白：“总之我不管，你要是不给钱，大家都别想好过。”
　　看来纪明宇这是图穷匕见，彻底跟家里撕破脸了。
　　纪瑶瑶这大半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纪明宇这招过去可能会吓到她，但现在绝无可能。
　　她拿起手机：“你要闹是吧？那我们马上叫警察来，看你闹成什么样子。”
　　“你……”纪明宇脸色一变，依旧强撑着虚张声势，“别以为你搬出这套，我就会怕了，总之今天不给钱，我也就不走了。”
　　“随便你。”纪瑶瑶瞥了他一眼，“你要真有本事就闹大些，干脆去法院闹，看法官会不会判我们给你拿钱。”
　　她一番话毫不留情面，眼看着报警电话就要被打通，纪明宇终于撑不住，恨恨留下一句：“纪瑶瑶，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灰溜溜离开了纪家。
　　坐在沙发上，目睹了一切的纪父一言不发，张玉兰一直抹眼泪，房间里甚是安静。
　　纪瑶瑶原想安慰他们，最终只是唇瓣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被纪明宇这么一闹，晚饭时候，气氛也就没那么融洽，大家自顾自吃着东西。
　　纪瑶瑶实在是闷得发慌，边喝汤边玩手机。
　　一条消息突然才能够屏幕上方弹出来。
　　是顾筠发来的：“新年快乐。”
　　这样一条简单的消息，纪瑶瑶总没有不回的道理，她回了个谢谢。
　　又想起顾筠暗地里对家里生意的照顾，她追加了句：“你也一样。”
　　那头的人似乎捧着手机，视线没有离开屏幕，纪瑶瑶消息发出去不过十多秒，顾筠又问道：“送你的新年礼物看了吗？”


第113章 约饭
　　新年礼物？
　　纪瑶瑶怎么不记得顾筠什么时候给她送过礼物，还是说自己太忙给搞忘了？
　　短暂思索了十多秒，她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那天公关部的礼物，是顾筠亲自挑选的。
　　回想起来，那份礼盒的确比别的合作方送的礼盒要精致得多。
　　幸好她回家过年时出门匆忙，顺手将放在玄关处那个礼盒扔进行李箱里，一并带了回来。
　　纪瑶瑶顾不得喝汤，放下手中汤勺，匆匆跑进卧室里。
　　在行李箱里一番折腾，她终于找出那个大红色的礼盒。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没有错，纪瑶瑶拍了张照给顾筠发过去：“是这个？”
　　“嗯。”
　　顾筠那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纪瑶瑶看着手中的礼盒，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顾筠似乎猜出她的小心思：“放心，不是什么贵重品，只是想感谢你在我生病时的照顾。”
　　她都这样说了，纪瑶瑶再推辞，未免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打开礼盒的瞬间，纪瑶瑶眼前不由得一亮。
　　盒子里是一条珍珠手链，银色的链扣上镶嵌着一颗又一颗淡粉色圆润而又饱满的珍珠，光华蕴藉，散发出恬淡的柔美。
　　这样的首饰，作为礼物赠送再合适不过。
　　不会显得太贵重以致于让人不敢收下，又正符合纪瑶瑶爱美的性子。
　　她很认真地回了顾筠一句：“谢谢。”
　　纪瑶瑶又蓦地想起她妈说过的事，又补充了句：“对了，听我妈说，商场经理一直在你的吩咐下照顾我们家门店，多谢了。”
　　顾筠几乎早已忘记这遭事，冷不丁听纪瑶瑶这么一提，唇角不觉漾起一丝柔意：“不用谢，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对她来说的确是举手之劳，但对当时处境困难的纪家，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纪瑶瑶想了想，问她：“我这几天都在老家过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土特产吗？我给你寄过来。”
　　顾筠不差钱，纪瑶瑶唯一能想到的感谢方式，便只有这个。
　　土特产吗？
　　顾筠看着眼前的屏幕，唇角勾了下。
　　她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个。
　　很快，纪瑶瑶收到顾筠的回复：“不用了，我一个人，吃不了太多。”
　　对哦，她一个人……
　　纪瑶瑶这才意识到眼下顾筠的处境有多么冷清。
　　她一时忘记该说什么，反倒是顾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等回京后，请我吃顿饭吧。”
　　明知这个要求的意图没有那么单纯，纪瑶瑶还没想好拒绝的理由，顾筠的消息又发过来：“好久没和谁一起吃过饭了。”
　　好久没和谁一起吃过饭了。
　　纪瑶瑶从这句话里，硬生生品出几分可怜来——现在的顾筠，的确算得上是个孤家寡人了吧。
　　她似乎也没什么朋友，就算是有，佳节良夜，那些朋友也该和自己的家人欢聚一堂，留下她冷冷清清一个人。
　　纪瑶瑶不由得心头一软，答应下来：“好。”
　　。
　　约饭的时间定在大年初八，餐馆由顾筠选择。
　　晚上六点，纪瑶瑶准时来到餐厅。
　　她今天穿得简单，一件茧型黑色大衣套在身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好抵御下雪日的严寒。
　　一脚迈进大门，便有侍者指引着她：“纪小姐，请随我来。”
　　说着，便一路将纪瑶瑶带进楼上包厢。
　　这是一家地地道道的中餐馆，纪瑶瑶看了眼菜单，上面都是些家常菜。
　　只是向来准时的顾筠，今天竟然迟到了好几分钟。
　　直到纪瑶瑶百无聊赖地将菜单翻第二遍时，她才姗姗来迟：“抱歉，是我有事耽搁了。”
　　二人间这般客气，纪瑶瑶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伸手往杯子里倒茶：“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纪瑶瑶手指白净，手腕纤细，只是掩在衣袖下的腕间空无一物，并没有佩戴先前赠予她的那串手镯。
　　顾筠眸光轻轻扫过，旋即若无其事地开口：“想吃些什么？”
　　“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这家店什么好吃。”纪瑶瑶轻轻摇了下头，“既然是你定的店，那不如你来点吧。”
　　顾筠倒也没推辞，先点了纪瑶瑶爱吃的几样菜，宫保鸡丁，粉蒸排骨，莲藕排骨汤，然后再是别的菜。
　　店里的生意虽然火爆，但一点儿也不耽搁上菜的速度，二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四菜一汤便送上来。
　　纪瑶瑶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愣了下。
　　这些菜上，不少都点缀着香葱和蒜末，都是顾筠不吃的佐料。
　　她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却见顾筠已经面不改色，舀起一颗沾了葱花的红烧狮子头放进碗里，慢条斯理地尝起来。
　　她动作很是斯文，眉眼柔和，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逞强，而是在有滋有味地品尝。
　　“你……”纪瑶瑶还是忍不住开口，“不是不吃葱的吗？”
　　“只是一些挑食的小习惯而已。”顾筠道，“早就改过来了。”
　　那感情好呀。
　　纪瑶瑶心道，挑食这毛病，就是得改。
　　见顾筠这般，她便心无芥蒂，自己也大快朵颐起来。
　　原本刚在家过完大酒大肉的新年，纪瑶瑶是吃不了多少的，只是这家的家常菜实在滋味不错，不似一般餐厅里要么食之无味，要么全靠调料增香，纪瑶瑶能够品尝得出来，每道菜都是厨师认真做的，且正好合她口味。
　　她一时胃口大开，吃得有些撑。
　　“喝口茶。”这下，轮到顾筠倒茶给她喝。
　　“谢谢。”纪瑶瑶揉着小肚子，她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反正这儿离我新搬的家也就十多分钟路程，干脆就当消食，我自己走回去，咱们下次有时间再……”
　　“我送你。”顾筠截断她的话，“正巧，一起消消食。”
　　话都这样说了，纪瑶瑶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二人一起走出餐厅大门。
　　冷意袭来，纪瑶瑶这才想起自己的外套似乎落在里面了。
　　她正要返回去，却被顾筠拉住手腕：“衣服你结账时候，我替你拿上了。”
　　“谢谢。”纪瑶瑶忙接过大衣，手忙脚乱就要往身上套，倒是顾筠细致地替她抚平衣上褶皱，又整理好领子。
　　动作温柔体贴，就好像纪瑶瑶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
　　这般的亲昵，偏又让人挑不出拒绝的机会，纪瑶瑶只好闷闷道了声谢，二人一齐往她家的方向走。
　　雪下得不大也不小，粒粒清晰可见，纪瑶瑶不由得伸出手，任一粒雪飘落在她的掌心。
　　呼呼风声中，耳边突然传来顾筠的声音：“今天的菜你还喜欢吗？”
　　“很好吃。”纪瑶瑶从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如果打分的话，你觉得几分合适？”
　　“唔……”纪瑶瑶思忖了下，“五星满分吧。”
　　她道：“还得感谢你的推荐呢，反正这家店离得也近，以后我要是馋了，都可以过来吃。”
　　“用不着出门。”顾筠道，“你要是馋了，随时可以找我。”
　　找她有什么用……纪瑶瑶满脸疑惑地扭过头。
　　她脑海中隐约猜出什么，还没猜透，顾筠便开口了：“既然你喜欢，以后有机会我就做给你吃。”
　　“今天那桌菜是你做的？”纪瑶瑶瞪大了眼。
　　顾筠什么时候厨艺这般好了，她那碗滋味诡异的煎蛋面，纪瑶瑶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纪瑶瑶觉得一定是她猜错了：“可你明明一直和我在一起……”
　　“在你来之前，我就先做好了。”顾筠道，“所以今天做得不算最新鲜。”
　　言下之意，纪瑶瑶日后可以尝到更新鲜出炉的，来自顾筠的手艺。
　　她还是有点迷糊，那顾筠怎么知道自己会点哪道菜，再提前做好？
　　不对，顾筠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未卜先知，除非她提前将菜单上的菜做好，到时候服务员再端上来纪瑶瑶点的菜。
　　真不愧是顾筠，只要她想做的事，就没什么做不成。
　　纪瑶瑶在心头哭笑不得。
　　她没想那么多，抓起顾筠的手，仔细看了一眼。
　　路灯在风雪的笼罩下昏黄不清，但纪瑶瑶柔嫩的指腹可以感受得很清楚，顾筠的掌心，虎口处，还有拇指的关节处，都磨出了一层茧。
　　往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变得更加有力。


第114章 难怪
　　抓住顾筠的手仔细看那一瞬间，纪瑶瑶心中并没有别的念头。
　　直到顾筠骨节分明的手指反握住她的手，纪瑶瑶才意识到二人之间的动作似乎太过亲昵。
　　她正要收回手，顾筠的手指却先一步勾住了她的食指：“瑶瑶，这一辈子很长。”
　　“嗯？”纪瑶瑶眸中透露不解。
　　“所以我可以慢慢改变，一直到你喜欢的模样，不单单是口味和厨艺，我可以做任何你爱的事，成为你最想要我成为的人。”顾筠道，“我们不往后看，一直朝前看，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她逆光而立，说话时眼也不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纪瑶瑶。
　　一粒雪花飘落，在顾筠纤直的睫毛间氤氲开，将她的眸光润上一层涩意，其中的深沉变得粘稠起来。
　　要再给她一个机会吗？
　　纪瑶瑶答不上来。
　　可她能感受到，对于顾筠的话，她并没有那么抗拒。
　　纪瑶瑶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阵寒风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关系。”顾筠眼神柔和，替她将大衣最上方的扣子系好，“这里冷，我们先往回走，等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也不迟。”
　　这般的温柔体贴，如果不是二人之间太过熟悉，纪瑶瑶几乎要以为顾筠的壳子里换了个人。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纪瑶瑶也不必勉强自己非得想出个答案来，只继续往前走。
　　雪花在寒风的卷挟中时大时小，地上不觉积了薄薄一层雪，一脚踩下去咔嚓作响。
　　搬来新家不久，这条昏暗的人行道，纪瑶瑶也不是没一个人走过。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心中惦记着自己要去往何方，而两个人一起走，步伐便难得慢下来。
　　纪瑶瑶头一回看见玻璃橱窗里，鲜花店鱼缸中金鱼游来游去，水果店的杂工正在翻炒糖炒栗子，栗子的香甜混合着烤红薯的蜜味，铁锅里的砂子沙沙作响，听着悦耳又让人踏实。
　　原来冬夜不止有寒冷的风和雪，也能有这般暖洋洋。
　　拐过前面的街口，就到了小区门口。
　　纪瑶瑶蓦地停下脚步。
　　正当顾筠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纪瑶瑶蓦地开口了：“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一下。”
　　说完这句话，纪瑶瑶又连忙找补：“只是先考虑一下，并不代表我已经答应了你，也不意味着以后肯定会怎么样……”
　　“好。”不等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完，顾筠眉眼间浮现一抹暖意。
　　街道上人来人往，顾筠突然倾身过来。
　　正当纪瑶瑶以为她要做什么时，顾筠只是抵在她的额间，她低声道：“瑶瑶，我真的很高兴。”
　　她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语气不似作假。
　　纪瑶瑶的小心脏，就像一尾在寒冰下睡了一整个冬天的鱼儿，等到春光重返，寒冰乍破，便情不自禁的跃出尘封久矣的水面来。
　　她竭力将唇角扬起来的弧度压下去，后退了小半步。
　　落荒而逃之前，纪瑶瑶只留下了一句：“我到家了，你不用再送，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至于顾筠怎么回去，用不着纪瑶瑶操心，她可没有眼睛瞎到连那辆一直跟在二人不远处的黑色私人轿车都没看见。
　　。
　　拐过街角，在顾筠的视线中消失，纪瑶瑶克制的步伐才忍不住松快了几分。
　　几步走到门禁前，她将遮住半张脸的围巾拉下来些，正要扫脸进小区，身后猛地传来一道声音：“纪瑶瑶，你等等！”
　　这道声音似曾相识，纪瑶瑶回过头，见到的竟然是好久不见的老熟人顾斐然。
　　他看起来似乎等了许久，没有往日的风光，剩下的只有在寒夜中被冻得苍白的面色，以及略带潦草的胡茬。
　　曾经不可一世的顾氏二公子，竟然落得这番田地，恐怕当初说出来，任谁也不会相信。
　　只是一想起顾筠车祸住院就是顾斐然的手笔，纪瑶瑶便没心思唏嘘，全身心提防起他来。
　　况且无缘无故，顾斐然来找自己做什么？
　　看出她眼中的戒备，顾斐然自嘲般笑了下：“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有些事想来求你。”
　　求她？
　　小区门口进出都是人，纪瑶瑶稍微思忖了下：“你先跟我进来。”
　　她领着顾斐然进了小区，偏中式风格的高档小区回廊流水，花木掩映，颇有几分园林的意境，纪瑶瑶带顾斐然走进回廊深处的凉亭。
　　这里环境清幽，她不用担心顾斐然说出什么让别人听到，但如果有什么意外，保安随时也能听见动静。
　　天寒地冻，纪瑶瑶没时间多纠缠：“顾先生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吧。”
　　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她倒真是跟顾筠有几分相似的果决了，顾斐然咬紧牙根，将心头的不甘压下去：“我想求你，能不能劝我姐……顾筠，让她放过我们的爸妈。”
　　“劝她？”纪瑶瑶先是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个能力。”
　　“你可以的！”事关亲生父母，顾斐然有些着急起来，“你只要劝她，在庭审的时候表示出谅解的态度，法庭对我爸妈的判决肯定就会减轻许多，纪瑶瑶，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我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要你能想办法劝一劝顾筠，想要多少报酬我都可以给你……”
　　“报酬？”纪瑶瑶听到这两个字，不禁反唇相讥，“顾筠亲生母亲的一条人命，也是可以用钱换的吗？”
　　顾斐然被她质问得愣在原地。
　　纪瑶瑶看着他，反倒替顾筠生出不忿起来：“你父母合伙杀了人，就算坐牢也是应该的，反而是你这个亲弟弟，我记得顾筠往日也待你最好，你想要什么，她便给你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就没有对她的半点心疼？”
　　“待我最好，呵呵。”顾斐然不知为何，脸上浮现一丝嘲弄，“像你这种一无所知的人，哪里会懂，我在她的算计里，不过是个复仇的工具罢了。”
　　“你什么意思？”纪瑶瑶反问，“难不成你撞翻她的车，也是她能算计的？”
　　提起这件事，顾斐然整个人就像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浑身止不住颤起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撞她的，我只是想追上去问个清楚，爸妈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只是误会……”
　　“所以，现在通报已经出来了。”纪瑶瑶耸了下肩，“你还觉得只是误会吗？”
　　顾斐然眼里的光彻底凉下来，片刻，他冷笑出声：“纪瑶瑶，你还真是处处为她着想，那你知道，我的爸妈是怎么被她逼得自首的吗？”
　　被顾斐然这样一问，纪瑶瑶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顾斐然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顿时哼了一声：“看来她没有告诉你她在背后做的那些龌龊事，那不如我来告诉你，顾筠威胁他们自首的筹码，就是我这个外人眼中备受关照的亲弟弟。”
　　“你以为顾筠假结婚退居幕后，是真的放权给我？直到爸妈出事后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她故意为之，和庄谋互相合作，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庄谋引导我用各种手段贿赂合作方，顾筠便暗地里收集所有能搞垮顾氏的信息，只要爸妈不肯自首，她便能以行贿的罪名将我送进去，再亲手用那些资料搞垮顾氏集团……”
　　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顾斐然的语速很快。
　　纪瑶瑶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刹那间，回忆里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在脑海里搅成一团，最后叫纪瑶瑶不觉冒出两个字——难怪。
　　难怪顾筠一定要和庄谋成婚，就算是假结婚也要昭告天下，原来就是为了麻痹顾家那对杀人凶手，再顺理成章地将自己摘出顾氏集团。
　　这样一旦顾闻庆夫妻不愿意自首，顾筠毁掉顾氏，自己身上有沾不着半点儿灰。
　　还有顾斐然，也是她的第二手准备，就算顾闻庆和庄天慧咬死牙不肯承认，那么顾筠便能通过毁掉他们的儿子来报复。
　　庄天慧爱子心切，不可能不上钩。
　　用两人的晚年在牢狱中渡过，总比顾斐然年纪轻轻就入狱好得多。
　　她可真是算无遗策，纪瑶瑶面上不显，心中却不觉掀起惊涛骇浪——这便是真正的顾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见她神色恍惚，顾斐然更是火上浇油：
　　“纪瑶瑶，你以为顾筠喜欢你便是真的喜欢？我是她的亲弟弟，她利用起来照样不会心慈手软，而你呢，不过是一个外人，就不怕哪天在她的算计下死得不明不白？”
　　“我和你们不一样！”纪瑶瑶下意识反驳。
　　她指甲掐了掐掌心：“我一没杀人二没犯法，不要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
　　“呵呵。”顾斐然笑了笑，“但愿如此。”
　　“我想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纪瑶瑶道，“顾先生，还请你回吧，否则我就要叫保安了。”
　　“我明白了。”逐客令已下，顾斐然不再多说，“看来你是选择站在她那一头。”
　　纪瑶瑶抿紧唇，没有回答。
　　顾斐然转身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纪瑶瑶，将来与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同床共枕，你真的睡得着吗？”


第115章 晚会
　　去他的同床共枕，纪瑶瑶暗骂了句。
　　她与顾筠如何，与顾斐然无关，凭什么她就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纪瑶瑶这般强撑着想，思绪却不由得有些恍惚。
　　倘若顾斐然说的是真的……
　　她打住了这个念头。
　　无论如何，顾筠她才是受害者，就算报复的手段偏激了些，也不是她的错。
　　话虽如此，等回到家，泡在暖和的浴缸里，纪瑶瑶脑海中依旧浮现着顾斐然说过的那些话。
　　她抿了口红酒，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关掉浴缸置物架上正在播放综艺的iPad，打开备忘清单，看自己最近有什么事要做。
　　必须找点事做，才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忘掉。
　　网店的新选品和营销，还有工作室的项目筹备，今年的工作计划……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工作都是治疗不安情绪的良药。
　　纪瑶瑶不知不觉倒真将顾斐然说的那些事抛到脑后。
　　重要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也忙不过来，她先梳理了一下行程，才发觉后天正好有个要出席的招商会。
　　去年拍的《盛夏的蝉》已经剪辑成片，具体在哪个平台播还没定下来，这次招商会正好亮亮相，也算结识一下圈中的人脉。
　　泡过热水澡，纪瑶瑶又将助理发给她的预告片看了遍，顺便修改了下招商会上会放映的PPT。
　　其实有官易这个当红小生的金字招牌在，这部剧肯定是平台都抢破了头要，根本不愁卖。
　　只是良禽择木而栖，就看各家平台开出的条件谁最好了。
　　。
　　招商会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纪瑶瑶虽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导演，座位却被安排在第一排酒桌的位置。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既是与她自身的热度有关，也和她背后那个请得动官易来当配角的人不无干系。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间，纪瑶瑶在一声声毕恭毕敬的纪导中迷失了自我，不小心多喝了几杯。
　　在助理的搀扶下离场时，纪瑶瑶手里还端着忘了还回去的香槟杯。
　　陡然从热闹的场合离开，冷风吹来，纪瑶瑶的酒意醒了几分。
　　正当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喂？”纪瑶瑶没有看来电显示，想也不想就接起来。
　　“在哪个门口。”顾筠嗓音淡淡的，“我来接你。”
　　“不、不用了。”纪瑶瑶说话有些大舌头，“助理会开侧送我回去……”
　　“瑶瑶。”顾筠的语气温和中蕴含执着，“今晚是情人节，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过吗？”
　　情人节？
　　纪瑶瑶倒真的差点忘记了这遭。
　　她迷迷糊糊的，不假思索报出自己的位置。
　　顾筠来得很快，看起来像是早就等在酒店外，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能接到她。
　　新来的助理不清楚二人关系，带着些警惕，扶着纪瑶瑶不肯撒手：“不好意思，纪小姐醉了，她不能跟你走。”
　　“没关系。”倒是纪瑶瑶先出声，“她是我的朋友，小李你自己回去吧。”
　　说着，她自己跌跌撞撞朝前走了两步。
　　为了参加晚会，纪瑶瑶穿的是十公分的细高跟鞋，这一走，醉得不轻的身子便歪歪斜斜朝一侧倒去。
　　顾筠手疾眼快，顺势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入怀中。
　　外头风大，纪瑶瑶身上穿得又单薄，顾筠将她身上的披风拢紧，才带着人往车上走。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小李：“你是一个很称职的助理，想要什么奖励，直接跟我的手下提。”
　　。
　　纪瑶瑶没工夫在意顾筠说了些什么，坐到车上，她便闭上眼，摩挲着将脚下的高跟鞋解下来。
　　右脚那只鞋倒是脱得很轻松，只是左脚上的系扣，怎么也解不开。
　　纪瑶瑶用力扯了扯，无端生出几分烦躁。
　　“我来吧。”正当这时，顾筠出声了。
　　说着，她伸手圈住纪瑶瑶纤细的脚踝。
　　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擦过柔嫩肌肤，纪瑶瑶下意识瑟缩着要躲开，又想到顾筠这是在帮自己，便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殊不知自己这般双颊陀红，醉眼迷离的模样有多么诱人。
　　顾筠眸光幽暗，喉头动了动，垂下眼眸不再多看。
　　她手疾眼快，不过几秒钟，便解掉了左脚上那只高跟鞋。
　　系带在白皙脚背上累出的红。痕，瞬间映入顾筠眼帘。
　　在暖黄车灯下，就像上好的美玉一不小心沾上鲜红染料，叫人想要擦拂干净。
　　高跟鞋一解开，纪瑶瑶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几分。
　　“难受吗？”顾筠问，“我替你揉揉。”


第116章 绯闻
　　醉意朦胧，顾筠话语里的深意，纪瑶瑶没有听出来。
　　她懒洋洋倚着靠背，闭上眼仰起头，轻哼一声，算是认可了她替自己揉脚的提议。
　　脚背白皙，指甲盖精致粉嫩，顾筠不由得放柔了动作，生怕伺候得半分不周到。
　　纪瑶瑶倒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尽管平时不为人触碰的肌肤传来几分痒意，她还是忍着没动，好让自己舒服些。
　　她今日穿的是一条鎏金吊带裙，光影流转，裙身闪亮的碎片跟着摇曳，似浮光掠影，衬得裙摆之下白皙的肌肤耀目生辉，生出一层淡淡的粉意。
　　顾筠的指尖不知不觉偏移了方位，顺着精致的脚踝向上，掠过裙摆的无限风光，落在纪瑶瑶腰际处。
　　大抵是动物天性，温存的抚摸，总是叫人舒适的。
　　纪瑶瑶就像被一张细细密密的蛛网罩住，还没来得及想要挣脱，便被麻痹得忘记自己置身何处。
　　况且这温存是如此的叫人熟悉，纪瑶瑶微眯双眼，等着一个吻落在她的唇瓣。
　　顾筠柔软的唇却擦过她的脸颊，落在耳畔：
　　“瑶瑶，是去你家还是我家？”
　　像试卷上最**裸的送分题，解题步骤没有意义，答案总归落脚在该做的事情上。
　　许久未见顾筠，醋醋迈着猫步，亲昵地喵喵叫着蹭过来，转眼却被无情关在门外。
　　酒后肌肤微烫，触碰到光滑的真丝床单，突如其来的凉意叫纪瑶瑶不禁打了个哆嗦，旋即被另一份温暖所覆盖。
　　许久没有这般与人亲密接触，纪瑶瑶就连指尖都发着颤，乌黑发丝沾着唇瓣也不曾察觉。
　　直到这一缕细致的发丝在唇齿纠缠时，在感官中被无限放大。
　　细致变成了粗砾，温存中多了些急躁。
　　纪瑶瑶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仿佛置身一片草坪，暖洋洋晒着太阳，土壤之下，那些蛰伏的嫩芽和种子破土而出，生涩而义无反顾地刺痒她的肌肤。
　　还不等纪瑶瑶反应过来，这些嫩苗已经变成柔韧的藤蔓，它们纠缠着她，束缚着她，又亲昵地磨蹭着她，在她肌肤每一处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黏人，但并不让她感到厌烦。
　　就好像她们原本就生长在一起，同属于这方土地，这张不着边际的床。
　　她们就连呼吸也是一体的，不分彼此，互相交融。
　　直到这些植物夺走了原属于纪瑶瑶的空气，她有些喘。息不过来。
　　醉意中添了几分窒息，被麻痹的纪瑶瑶却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她感觉自己在濒死的边缘，昏昏沉沉，却又每每死里逃生。
　　在一次次死去活来中，纪瑶瑶眼尾通红，不觉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蒙昧中她竭力睁眼，看清近在咫尺的顾筠。
　　乌发黑瞳，肌肤白得像雪，唇瓣鲜红又似妖。
　　原来一直是她在作怪，纪瑶瑶终于想明白了。
　　那凭什么顾筠又能这么置身事外地冷静，纪瑶瑶顿时生出一丝不服的恼意。
　　在这丝恼意的驱使下，纪瑶瑶拚尽最后几分力气，反客为主，将她推倒了过去，换成自己高高在上。
　　顾筠瞳孔猝不及防地一缩，旋即恢复了冷静：“瑶瑶，你想做什么？”
　　眼神清冷，话里却是隐隐的引诱，纪瑶瑶没听出来。
　　她想做什么？
　　她要将顾筠对自己做的事，全部都报复回去。
　　纪瑶瑶脑海里是这样想着，眼神却无力飘忽。
　　直到顾筠主动握住她的手腕：“是想这样？”
　　“还是这样？”
　　往日缈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主动相邀采撷，纪瑶瑶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往头上涌，叫她在顾筠的教导下，被本能驱使着行事……
　　。
　　暖阳隔着落地窗玻璃，照进静谧的客厅，大理石餐桌上，花瓶里一朵粉白相间的玫瑰花瓣从花枝上落下来，缓缓飘落在桌面。
　　这连这细微的动静，也没错过小猫敏锐的耳朵。
　　醋醋正要跳上桌一探究竟，却又听见卧室门吱一声被打开，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被冷落一整晚的它忙凑过去，绕着纪瑶瑶的小腿转来转去，期冀她能如同往日一般将它抱起来一顿揉揉头，再捏捏肉垫。
　　纪瑶瑶却没有力气这么做，甚至都没多看醋醋一眼。
　　她脚步虚浮，走到洗手台前。
　　双手撑着洗手台，纪瑶瑶终于得以看一眼镜中的自己。
　　眉梢眼角难掩媚意，唇瓣也被咬破，透露出鲜血般的殷红，一看就是被蹂。躏得狠了。
　　早上工作室还有会要开，她这个样子，怎么见得了人？
　　纪瑶瑶将挤上牙膏的牙刷头塞进嘴里，用力按下电动牙刷开关，狠狠刷起牙齿，就像把它们当成某个始作俑者。
　　偏偏对方还阴魂不散，正当她低头漱口时，身后一双手揽住她的腰，在她耳畔柔声问：“今天一定要去上班吗？”
　　不上班你养我啊？
　　纪瑶瑶脑海里下意识冒出这句话，但想起顾筠还真能好好养得起自己，来个金屋藏娇也没问题，她硬生生将这句话咽下去，只含糊不清道：“不去不行，一大班子人等着呢。”
　　自从投资了这家工作室，纪瑶瑶才明白，真没一分钱是好挣的。
　　一睁眼就要想最近的项目，晚上闭眼时，想的也是公司的事。
　　可自己挣的钱，踏实，安心，看着余额后面一串接一串的零，给了纪瑶瑶莫大的安全感。
　　顾筠也没有强求，只换了个问题：“那明天呢？”
　　“不行，明天要见家里公司的客户。”
　　“后天？”
　　“后天要出席一个行业的颁奖典礼，去见见世面。”
　　纪瑶瑶将这周的行程都谙熟于心，顾筠问来问去，竟然都没得到个她有空的时候。
　　片刻沉默中，纪瑶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的确有点那啥翻脸无情的味道。
　　她后知后觉醒悟这点，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筠：“这阵子比较忙，等忙过了就好。”
　　“没关系。”顾筠倾身，将下颌搭在纪瑶瑶肩颈处，“瑶瑶，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镜中映出二人紧挨在一起的身影，顾筠眉眼低垂，温顺得不像话。
　　纪瑶瑶恍惚间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她脑海中刹那闪过一些画面，最后是顾斐然那句话：“纪瑶瑶，将来与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同床共枕，你真的睡得着吗？”
　　诚然，纪瑶瑶睡得挺沉。
　　只是她不知何时，竟养成了凡事问个清楚明白的习惯：“顾筠，我有个问题，你想听吗？”
　　“嗯，你说？”
　　顾筠侧过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好端端的，顾闻庆和庄天慧怎么会突然去自首呢？”纪瑶瑶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说这话时，她小心翼翼地瞥了镜中的顾筠一眼。
　　不成想镜中的顾筠正好也将目光落到她脸上，瞳中暗涌浮动。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纪瑶瑶忙心虚地错开眼。
　　接着，她听见顾筠淡淡的口吻：“我也不知道。”
　　“兴许是年纪到了，良心发现吧？”顾筠问，“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问问。”纪瑶瑶忙岔开话题，“我肚子饿了想吃早饭，冰箱里有面包，你要吃吗？”
　　顾筠在撒谎。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对此，纪瑶瑶心知肚明却又故作无知。
　　二人一起用过早餐，顾筠将她送到工作室楼下时，纪瑶瑶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甚至能够若无其事地道别：“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再见。”顾筠凑过来，在她唇瓣处轻轻啄了啄。
　　她眼神缱绻，目送着纪瑶瑶推开车门后越走越远，直到她的身影在玻璃门后消失。
　　刹那间，顾筠眼底的温柔凝结成一片冰冷。
　　坐在车后座，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亲信的电话：“去查查，她最近都见了什么人？”
　　“没错，每一个人都要向我汇报。”
　　……
　　工作室的洗手间，纪瑶瑶整理了下围巾，遮住脖颈处的红痕。
　　她又往唇瓣上再涂抹了一层唇膏，确保唇上的嫣红看起来更像是化妆品的作用。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纪瑶瑶才推开工作室的门走进去，准备即将开始的会议。
　　埋着头整理会上要用的材料，纪瑶瑶连周清韵走进来都不曾察觉，直到擦身而过的瞬间，纪瑶瑶余光瞥见她的身影，便习以为常地打了声招呼：“周导，早上好啊。”
　　周清韵却没有如同往常般回应她，只是淡淡道：“复合了？恭喜。”
　　“啊？”纪瑶瑶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周清韵在说什么，不远处的工位突然冒出一句惊天大喊：“卧槽！”
　　纪瑶瑶循声看去，那位同事却欲盖弥彰地解释：“纪导你听我说，跟你的事没有关系，我真没看到你和顾总的绯闻。”
　　尽管绯闻照网上已经传遍了。
　　正是昨晚招商会过后，顾筠在酒店门外接纪瑶瑶，被抓拍到的画面。
　　夜晚时分，记者偷拍的画面极其朦胧，反倒给二人渡上一层独一无二的滤镜。
　　抓拍照里霓虹灯忽隐忽现，夜幕下车辆川流不息，在画面上留下一闪而过的幻影，在重重车流之后，纪瑶瑶一袭鎏金裙明媚得让这冬夜不再寒冷。
　　她像一朵让人迷醉的郁金香花枝，垂怜似的靠在顾筠怀中。


第117章 喜欢
　　二人被偷拍的照片一在网上被放出来，瞬间引爆热点。
　　网友们纷纷感叹这张画面里唯美的构图之余，反应和纪瑶瑶那位同事大差不差：“卧槽！原来顾筠喜欢的人居然是她？”
　　“纪瑶瑶不是和顾筠弟弟闹过绯闻吗？这也太乱了吧？”
　　“乱啥呀？这不就是明显的灯下黑，说明人家纪瑶瑶根本和顾斐然没关系，顾筠之前做的那些也不是为了田厦厦，就是为了纪瑶瑶，这双向奔赴我落泪了！”
　　“等等，纪瑶瑶前段时间不是才官宣女友吗？怎么这么快又换了？”
　　“美女的事情你少管，既然瑶瑶换女朋友的速度这么快，那下一个能不能是我呢？”
　　“建议你上网搜顾筠的颜值和身价清醒一下。”
　　“顾筠：听说你想抢我女朋友？”
　　“卧槽这个女人感情生活也太丰富了吧，能不能出书？”
　　“期待出书加一，母胎solo实在太需要了。”
　　“啊啊啊啊姐姐出书了我必买爆。”
　　非议者并不是没有，但吃瓜群众更多的是嗑得天昏地暗，神魂颠倒。
　　这则绯闻的爆出，为网友们平平无奇摸鱼的周一增添了莫大的快乐，不到半天时间，纪瑶瑶和顾筠不少相处的画面都被扒出来了。
　　这一扒，更是让人惊掉眼镜：“卧槽，原来纪瑶瑶还去机场接过顾筠吗？这两人认识得够久啊。”
　　“看得出来顾筠有多么处心积虑了，有纪瑶瑶的地方就有她。”
　　“已经快下班了，顾筠的律师都还没出来辟谣，看来这对是真的无疑了。”
　　“辟啥谣啊，人家顾筠这会儿终于如愿以偿，估计生怕全世界不知道。”
　　原本以为只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远在故乡的张玉兰女士都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了，开门见山：“前段时间不还是那个小夏吗？怎么又换成顾筠了？”
　　“瑶瑶，听妈一句劝，你虽然是长得好看，但也不能这么渣呀，玩弄人家感情终究是不好的。”
　　“妈……”纪瑶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从哪儿听的这些？”
　　张玉兰到底是个当妈的，也不用怕她说出来的话惹纪瑶瑶生气：“反正我是觉得，小夏那孩子挺好的，又踏实还会照顾人，小顾啊不顾总好虽好，但当普通朋友和谈恋爱也不是一回事儿，她那种家境的恐怕不太会照顾人，还有，她家后妈那档子事儿……”
　　提起顾筠家人的事，纪瑶瑶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她不知想到什么，迟迟没有出声，直到张玉兰催促了句：“瑶瑶？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现在有点忙。”纪瑶瑶回过神来，“先不说了啊妈，我先挂了。”
　　说着，纪瑶瑶挂断了电话。
　　只是真对着电脑，她也无心工作，纪瑶瑶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手机正要歇会儿，一条消息弹了出来——顾筠正面回应与纪瑶瑶绯闻。
　　她几乎没来得及思索，手指便点了进去。
　　视频里顾筠从容不迫，接受记者的采访，乱哄哄的一群人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顾总，请问您和纪小姐的绯闻是真的吗？”
　　“请问您先前说的喜欢的人，就是纪瑶瑶吗？”
　　“那你们现在是恋人关系吗？”
　　镁光灯闪烁中，顾筠一举一动都像是被镜头放慢，只为展露她精致的面容，以及红唇轻启时唇畔淡淡的笑意：“的确，她就是我喜欢的人。”
　　在公众面前，顾筠示人的形象向来是冰冷强硬的。
　　此刻的她竟如一汪被春风融化的寒冰，眉眼间多了几分生动，叫场面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谁知顾筠接下来的话，更是叫人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只不过我们是什么关系，具体还要看她怎么说。”
　　记者们一片哗然，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可是顾筠，身家无数个亿，有财有貌，居然还要看纪瑶瑶一个小网红的脸色？
　　还真是众生平等，爱情的苦，就连顾筠这种天之骄女也得吃。
　　采访的视频一放出来，网友们的反应比记者还要精彩：“可恶，对着这张脸竟然还能忍得住，纪瑶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嘿嘿嘿嘿，好甜……我们无所顾忌cp就是最顶的。”
　　“真主亲自发糖就是好嗑，我的胰岛素呢？”
　　……
　　大概是工作室里暖气开得太大，纪瑶瑶不禁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她猛灌了一口凉水，放下手机不再看，逼着自己继续工作。
　　很快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纪瑶瑶才最后一个走。
　　无他，纪瑶瑶心里很清楚，记者既然回去蹲守顾筠，难保不会来蹲守自己。
　　她偷偷摸摸，戴上墨镜和口罩，开车从地下室最偏那个出口离开。
　　果不其然，尽管已经晚上九点过，路过楼下的广场时，还能看见蹲守着的记者。
　　这一天天的，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纪瑶瑶叹了口气。
　　想到家里小区外说不定还蹲了一批记者，她顿时又心塞起来。
　　就这样开了几分钟，纪瑶瑶刹车一踩，掏出手机给唐若云打了个电话：“有时间吗？出来一起吃饭。”
　　“怎么？”唐若云显然也看了今天的热搜，调侃的口吻，“不去找顾筠吃饭，偏要来找我？”
　　在纪瑶瑶小性子发作前，唐若云见好就收：“好吧，哪家店？”
　　这种春寒料峭的夜晚，喝汤最合适不过，二人约在了一家鸡汤店。
　　热腾腾冒着鲜甜气息气的椰子鸡刚端上来，唐若云接了个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笑意柔柔：“嗯，跟瑶瑶在外头吃饭。”
　　“没事，不会喝酒，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好，晚安。”
　　正在喝汤的纪瑶瑶嗅到奸情的气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跟哪个情人打电话呢？嘴角就没下来过。”
　　唐若云挂断电话，面不改色：“你认识的，林木。”
　　她又道：“我和她谈恋爱了。”
　　“咳咳……”纪瑶瑶差点没被汤一口呛死，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木吗？”
　　“不然还能还能是哪个林木？”唐若云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
　　这下轮到纪瑶瑶傻眼了：“这这这……你们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好上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就你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呗。”唐若云道，“她跟我告白，起初我是不打算答应的，毕竟你也知道，我俩年纪差实在有点大，她还在读大二，我都快奔三了……”
　　“那你还……”
　　“不还得感谢你？”唐若云道，“本来我是打定了心思要拒绝的，可后来看到你和夏柚都能谈，年龄似乎也不是问题，再说，一个人这么多年，突然觉得身边有个人也挺好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知怎的，纪瑶瑶眼眶有些许涩意。
　　相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小时候唐若云和自己一样，讨厌做作业和学习，成天只想着玩儿，在家看动画片。
　　这样的人，后来会成为工作狂魔，唯一的解释便是——工作是她唯一的依靠。
　　毕竟母亲改嫁，又和继父生了新的小孩，恐怕新家再好，也很难给她带来归属感。
　　现在终于多了个人能够对她嘘寒问暖，纪瑶瑶自然是高兴的。
　　“你呢？”唐若云突然出声，“今晚特意把我叫出来，总不能专程就是为了吃饭的吧？”
　　“我……”纪瑶瑶一时语塞，指腹摩挲着瓷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对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让我猜猜，跟顾筠有关？”
　　这是自然的，纪瑶瑶也吃不下去东西了，单手托腮：“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在密友面前，很难有秘密，纪瑶瑶知晓，她与顾斐然那晚的对话，原是不该让其他人知道的。
　　可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在唐若云面前倾诉的念头。
　　纪瑶瑶蹙着眉头，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日子，埋在自己心中的话全都倒豆子般吐露出来。
　　最后，她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她似乎没那么爱我。”
　　尽管顾筠不曾和庄谋成婚，尽管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那对道貌岸然的杀人凶手，可纪瑶瑶始终都被排在她的计划之后。
　　过去如此，那么将来呢？
　　“还真是当局者迷。”唐若云轻笑了下，“她爱你，有那么重要吗？”
　　“瑶瑶，你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重要的难道不是，你究竟还喜不喜欢她？只要你喜欢，就算她不爱你，以你性子也要千方百计搞到手，只要你不喜欢，就算她再爱你，不也没有用？”
　　唐若云金融从业者的思维模式，向来偏僻入里，清晰得让人无法反驳。
　　纪瑶瑶不由得愣住，她还喜欢顾筠吗？
　　看出来她脸上的迷惑，唐若云接着指点迷津：“是这样的，答案无非两个，喜欢，或者无感。”
　　“既然你不能回答自己是否喜欢顾筠，那么就回答一下自己是否对顾筠没有感觉？”
　　她对顾筠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怎么还会跟她……
　　纪瑶瑶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浮上一层粉意，摇了摇头。
　　她出声：“我没有不喜欢她。”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纪瑶瑶就在一条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走了许久的独行人，陡然间天光破开黑雾，照清周围的世界，一切豁然开朗。
　　所以……
　　她还是喜欢顾筠的。
　　纪瑶瑶终于得以坦坦荡荡直视自己的内心。
　　回去的路上，纪瑶瑶的心就像长了一对小翅膀，随着轿车向前的速度拼命往前飞，起起伏伏，不曾落下。
　　如她所料，小区楼外，寒风中依旧蹲守着记者。
　　这一次，纪瑶瑶没有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们，而是将车停在路旁，大大方方地打开车门。
　　刹那间，注意到动静的记者蜂拥而至：
　　“纪小姐，请问……”
　　纪瑶瑶抬起头，已经准备好了要回答问题的答案。
　　承认吧，她就是喜欢顾筠。
　　喜欢她姣好的容貌，喜欢她对自己无微不至体贴地照顾，喜欢她为自己做出的一切改变……
　　就让她将自己那些迟疑的心思尽数隐瞒，往后，她和顾筠还能有很多美好的时光。
　　让这些美好就像甜蜜的糖浆，将二人间的千疮百孔填平。
　　谁知记者说出的并不是她熟悉的台词：“请问关于顾斐然因行贿罪突然被捕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纪瑶瑶准备好的所有话堵在了喉咙，眼神里的暖意也化作一片错愕：“什么？”


第118章 想念
　　记者以为纪瑶瑶是真的没听清，又将问题重复了遍：“请问关于顾斐然因行贿罪突然被捕一案，您有什么看法？”
　　“什么时候？”纪瑶瑶茫然地眨了下眼。
　　“就在今天晚上，事发突然，原来纪小姐您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纪瑶瑶摇了摇头。
　　她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直窜到心头。
　　视线焦距模糊，她重复了遍：“我不知道。”
　　冬夜里寒风呼呼地吹，纪瑶瑶耳鸣过后一阵眩晕，无法再听记者说什么，她转过身，朝小区大门走去。
　　纪瑶瑶几乎是强撑着，才若无其事走回家中，直到关上身后的大门，她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靠着门几欲要倒下。
　　诚然，她对顾斐然没什么感情，二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纪瑶瑶眼前浮现的却是她第一次去顾筠的别墅，那时候顾斐然正在顾筠面前，撒着娇讨要一辆跑车作为生日礼物。
　　然后是他的生日宴，顾筠将那辆红色的帕加尼，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那个时候，顾斐然，庄天慧，顾筠，看起来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连纪瑶瑶这个局外人都不禁心生羡意。
　　彼时纪瑶瑶还略有疑惑，似顾斐然这般的贵族公子，未免也太过心思单纯，天真无邪了些。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庄天慧这个母亲的溺爱，恐怕也和顾筠的有意为之不无干系。
　　毕竟顾斐然越蠢，便越容易被她利用。
　　想清楚这一层，纪瑶瑶不禁遍体生寒——如果说顾筠为了复仇，用尽手段将顾闻庆和庄天慧送进监狱，一切还情有可原。
　　可顾斐然，是从小到大信任她依赖她的亲弟弟，至少上一代的罪过，他是完全无辜的，难道顾筠就没有半丝心软和犹豫过吗？
　　纪瑶瑶不明白。
　　兔死狐悲，如果手足之情都能让顾筠毫不在乎，那她对自己所谓的喜爱，又有几分靠得住？
　　纪瑶瑶不由得双手环抱住凑过来的醋醋，将脸埋在它毛茸茸的肚子上，寻求片刻暖意。
　　到了此刻，纪瑶瑶突然发觉，她喜欢顾筠是真的，可她害怕也是真的。
　　她本就是一个肤浅的人，爱的不过是顾筠高高在上冰冷的容颜，爱她不容侵犯的权与势，可当看到这些繁华背后堆砌的支离破碎时，纪瑶瑶胆怯了。
　　这样的顾筠，就像苍茫宇宙中，让闪着光的星系最恐惧的黑洞。
　　她强大得足够吞噬一切，只要靠近，就无可避免被撕碎吞噬。
　　纪瑶瑶自认她没那个本事，能和黑洞作对。
　　纪瑶瑶就这样痴痴抱着猫，直到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伴随着来电响铃。
　　她看了一眼屏幕，备注的人是“姐姐”。
　　二人分分合合，微信都删除又添加了好几次，倒是这个备注，纪瑶瑶一直懒得更改过。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才接通电话：“喂？”
　　“回家了吗？”对面顾筠的嗓音柔得如同夜色一般。
　　“嗯，回来了。”
　　“我特意炖了你爱喝的猪肚鸡汤，既然你在家，现在就给你送过来？”
　　纪瑶瑶一愣，显然没想到顾筠特意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说这是。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两个人在拉扯，一个凭借本能在大声叫自己快逃。
　　另一个声音却在问，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要逃？
　　在这种拉扯中，纪瑶瑶反而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该做的事，以及平静地回答顾筠：“不用了，我马上就要睡觉了……”
　　“那我就不过来打扰，叫手下的人给你送过来？”顾筠说道，“你留着明天喝正好。”
　　纪瑶瑶一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讷讷答应了句：“好。”
　　二人接着又说了几句，在电话即将挂断前，纪瑶瑶蓦地出声：“顾筠。”
　　“嗯？”顾筠的嗓音像带着小勾子，慵懒而优雅，“怎么了？”
　　纪瑶瑶抿了抿唇：“没什么，晚安。”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顾筠也道：“晚安，做个好梦，瑶瑶。”
　　做个好梦？
　　恐怕没那么容易，纪瑶瑶笑了笑，带着几分落寞。
　　她本想问问，顾筠为什么会把顾斐然送进去，她的报复究竟到了什么时候才会止息？
　　可纪瑶瑶觉得，有些话一旦问出口，事态就会朝更危险的方向发展。
　　倒不如沉默的好。
　　经历了这么多，纪瑶瑶已经明白，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只会更让人痛苦。
　　罢了，起身喝了一大杯水，纪瑶瑶有些许缓过来。
　　幸好这阵子够忙，她总不至于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事。
　　等忙完了该怎么做，到时候再说吧。
　　。
　　只不过顾筠显然不会知道纪瑶瑶的考量，那夜让手下送过来的猪肚鸡汤只不过是开始，之后几乎是每一天，她都会将亲手炖的汤让手下送到纪瑶瑶家中。
　　花胶鸡汤，鲍鱼海参汤，玉米排骨汤，红枣鸽子汤……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精致可口的菜式。
　　顾筠的手艺很好，尽管纪瑶瑶一再表示不用再送，每次却很诚实地将小砂锅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每当她提出不用再送的时候，顾筠也并不辩驳，只是语气柔和：“你工作那么忙，多补一下身体也是好的。”
　　“况且，我并不会觉得累，瑶瑶，能照顾到你，是我现在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纪瑶瑶反倒为自己的动摇和瞻前顾后心虚了起来。
　　她以工作太忙为由，已经大半个月没和顾筠见面，却无时无刻不在接受她的照顾。
　　幸好这阵子要到南方出差，纪瑶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拒绝顾筠的十全大补汤。
　　其实到这次出差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以编剧的身份参加新剧本的围读会。
　　来去不过三两日，纪瑶瑶却很是期待。
　　原因无非是三月的南方，正是春暖花开，比这依旧灰扑扑的寒冷北方要强不少。
　　刚到机场，纪瑶瑶便脱下厚外套，身上不过一件薄卫衣和直筒宽松牛仔裤。
　　走在这暖意融融的城市里，纪瑶瑶觉得自己每一根发丝都在这温柔的风中舒展开。
　　晚上，整个团队的人都宿在定好的酒店。
　　酒店房间的视野开阔，从窗户望出去，不远处是座很大的体育场。
　　到了第三个晚上，正好有某个不知名乐队在体育场举办线下演唱会，架子鼓敲得震天响，歌手的烟嗓也不甘示弱：“会唱的一起来……”
　　难得如此有温度的夜，纪瑶瑶并未关窗，任由音乐在她的耳膜之上鼓动。
　　洗过热水澡，她身上穿着一件T恤和小短裤，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啃一颗苹果。
　　这种时候，若是身旁还有那么一位知根知底的人坐着，聊上两句天，恐怕只会更幸福。
　　正当纪瑶瑶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念头时，电话铃响了。
　　她平时工作联系都是微信，会给纪瑶瑶打电话的人寥寥无几。
　　果然，她瞥了一眼屏幕，又是顾筠打来的。
　　“喂？”
　　纪瑶瑶接通电话时，苹果汁水的甜意正好沁入舌尖。
　　顾筠那头似乎很吵，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她的声音很平静：“瑶瑶，我想你了。”
　　这些日子，纪瑶瑶听她这样说过不止一次，对此习以为常。
　　只不过顾筠一反常态，又接着问了句：“你呢，你想我吗？”
　　世界短暂陷入安静，直到很快歌手重新拨动吉他，开始新的一首歌：“Itextapostcard，sendtoyou.Diditgothrough……”
　　除了直接由空气传播过来的歌声，纪瑶瑶还听到另一阵似有若无的节奏，在大脑中左右和鸣。
　　同样的曲调，一模一样的现场歌声，只不过是从顾筠那头传出来。
　　她刹那间意识到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也在这里？”
　　顾筠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猜出来，嗓音里却不觉带着笑意：“如果你想我，我就会出现。”
　　“如果你不想我，那我就不打扰。”
　　纪瑶瑶没来得及回答她这句话，便匆匆拿起房卡下楼了。
　　真奇怪啊，明明一面害怕她，不敢靠近。
　　一面又在见到顾筠的时候，嘴角会没出息地翘起。
　　尽管顾筠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纪瑶瑶还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路灯下的她。
　　可能是前行的脚步太快，至少在那一刻，纪瑶瑶将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了脑后。
　　异地他乡，见到自己最熟悉的人，纪瑶瑶几乎是没有多想，扑上去一把将人抱住。
　　顾筠先是一愣，旋即更紧地拥抱住了她。
　　她闻见纪瑶瑶发丝间，刚洗过的淡香，与夜晚淡淡的花香相混合。
　　即便是世间最名贵的香水也无法比拟。
　　“……ifiloseeverythinginthefire，didievermakeitthrough？”
　　舒缓的奏乐之下，歌手正好唱到了尾声。
　　纪瑶瑶眨了眨眼，将眼尾些微的泪光逼回去，终于来得及回答方才未结束的问题：“顾筠，我也很想你。”
　　所以，即便心情忐忑不安，纵然对前路充满迷茫，她也做好了飞蛾扑火般的准备。
　　不去想将来结局会如何，至少此刻她们是幸福的，不是吗？


第119章 绑架
　　纪瑶瑶亦嗅到了顾筠身上的香味。
　　夹带着自北方而来的微微冷意，混合着淡淡的雪松木香水气息，沁人心脾。
　　这抹香稍纵即逝，如同风里的歌声一般，转眼就再难捉摸住。
　　但初春的风里，依旧不停歇地渡来暖意，这风裹着她们，跟随她们的步伐，从楼下直到电梯，再到纪瑶瑶的房间里。
　　春风化雨，酿酿酱酱又黏黏糊糊。
　　纪瑶瑶的唇吻上顾筠，也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情。
　　唇齿纠缠，二人的气息便凌乱无章混合到一起，在沙发上滚做一团。
　　这得之不易的热情，顾筠当然不会多问什么，她恨不得能够时时刻刻都这般。
　　纪瑶瑶亲热够了，倚在顾筠肩头，蓦地出声：“顾筠。”
　　“嗯？”
　　顾筠纤长指尖缠绕她的发丝。
　　放过顾斐然吧。
　　纪瑶瑶想说的是这句话，这个念头也在她心中盘旋许久。
　　并非她是什么心善之人，只是她想告诉顾筠放过他，也是放过她自己。
　　只有将过去的不堪放下，才能够轻松前行不是吗？
　　可话到唇边，纪瑶瑶终究将劝告的话咽下去：“我饿了。”
　　别说，一段时间没吃顾筠做的菜，纪瑶瑶还真有些食不知味。
　　顾筠在她额头处啄了啄：“等着，我去给你做。”
　　高档的公寓式酒店，崭新的厨具应有尽有，只是食材还得现买。
　　二人又下楼，到附近的超市购买食材。
　　正是晚上八点过的周末，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谈恋爱的小情侣，温馨的三口之家，还有遛狗的大妈大爷。
　　二人融入这夜色下的人群中，好像也成了他们之中最普通的一对，过着简单的生活。
　　没时间给纪瑶瑶做别的，顾筠依旧是煮了两碗煎蛋面。
　　面汤浓白，清脆可口，鸡蛋外焦里嫩口感正好。
　　纪瑶瑶慢条斯理地吃过饭，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困了？”顾筠收拾碗筷，“我去洗碗，你休息一会儿再洗澡。”
　　她口吻熟稔，就好像二人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相处。
　　吃饱喝足的纪瑶瑶来不及多想，只点点头答应了声好，便乖乖照做了。
　　等顾筠洗完碗，中途又开了个公司的电话会议后，洗好的纪瑶瑶已经躺进被窝里。
　　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她靠内侧睡着，外边那个枕头显然是给顾筠留着的。
　　顾筠唇角不禁勾了勾，走近了些，才发觉纪瑶瑶已经睡着。
　　她睡姿恬静，长发乖顺地搭在肩头，睫毛卷翘浓密，像一把小扇子。
　　顾筠抬手，正要将遮住纪瑶瑶脸颊的发丝拨开，闭着眼的她蓦地出声：“顾筠——”
　　这道声音很小，却没有错过顾筠的耳朵，还不等她回答，纪瑶瑶又接着道：“放过他吧。”
　　短短一句话，纪瑶瑶说得一气呵成，像是早就酝酿过无数遍。
　　顾筠眉头一蹙：“放过谁？”
　　“顾斐然，放过他……”
　　也是放过你自己。
　　可纪瑶瑶只是唇瓣动了动，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梦呓，已经悄无声息被另一人听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模糊了霓虹灯光，夜色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气，在顾筠的眸中化不开。
　　。
　　纪瑶瑶这一觉睡得很沉，次日醒来，看到顾筠还在枕边，便更觉得踏实了。
　　顾筠似乎向来都睡眠不多，纪瑶瑶醒的时候，她已经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厨房里飘来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在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
　　纪瑶瑶顿时觉得幸福感满满，她双手攀住顾筠的肩，在她脸庞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下：“早安。”
　　“早安。”顾筠将她的发丝顺到耳后，“快去吃东西吧，不是中午就要乘机回去了吗？”
　　要不是顾筠提醒，纪瑶瑶还真忘了这茬。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九点过，航班就在三个小时后，纪瑶瑶也不啰嗦，顿时从床上爬起来，吃过早餐再洗脸刷牙，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和顾筠同一班飞机。
　　刚一落地，顾筠的车便等在外面。
　　车先绕了个圈，将纪瑶瑶送回家，之后顾筠便径直到了公司。
　　“顾总。”一见着她，助理忙将这半日重要的消息汇报出来。
　　顾筠面无表情地听着，冷不丁问了句：“顾斐然那头怎么样了？”
　　助理一愣，思维忙和她接上轨：“听说行贿的罪证确凿，正在等待公诉阶段，据律师说至少得判两年以上。”
　　“我知道了。”顾筠垂眸，没有再多说什么，好像不过是她随口一问。
　　。
　　似是从南方带来的春的气息，这些日子，北方也开始回暖了。
　　白昼越来越长，身兼多职的纪瑶瑶也是忙的时间更多。
　　上午公司开会，下午店里选品，晚上参加某杂志走秀，纪瑶瑶这一整天就像个转来转去的陀螺，没停下来过。
　　好几次车开回楼下停车场，纪瑶瑶得先在驾驶座上休息缓一会儿，才有力气上楼回家。
　　这天也不例外，纪瑶瑶坐在车里，原是想将正播到一半的歌听完，不知不觉听了一首又一首。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才如梦惊醒，推开车门下车。
　　停车场里很安静，纪瑶瑶只身向前走，原本她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上，余光之中，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
　　那道影子一看就是男人的体型，纪瑶瑶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影子的主人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猛地追上来。
　　在男人急促的喘。息声中，一只强有力的手自身后箍住纪瑶瑶肩膀，她的鼻息刚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烟臭味儿，便被一张湿润的布覆住。
　　纪瑶瑶无力挣扎了几下，意识逐渐模糊，彻底晕倒过去。
　　……
　　再次睁眼时，纪瑶瑶是在一阵颠簸中醒过来的。
　　她刚一动弹，便意识到自己此刻被五花大绑，就连嘴上也牢牢贴着胶带。
　　她竟然被绑架了！
　　一时间，纪瑶瑶脑海内浮现无数个被绑架撕票的故事，她试着动了动，发觉手腕间的绳子缠得紧紧的，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借着微弱的灯光，纪瑶瑶发觉自己置身于轿车后备箱，而且脚那头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购物袋，纪瑶瑶记起来，是自己上次买了还没来得及拎回家的一件毛衣。
　　也就是说，绑架她的人开着自己的车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居然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蜷缩在后备箱，纪瑶瑶脑海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找回了一丝残存的理智——自己不至于与谁有大冤大仇，绑架她的人，究竟会是谁？
　　还不等她思索出头绪，车似乎拐了个弯，驶离了大道，纪瑶瑶能够听到的鸣笛声越来越少，车辆也没有了红绿灯需要等待，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最后在路上颠簸起来，应该是开在一条碎石路上。
　　这样隐蔽的目的地，最是易于杀人灭口，纪瑶瑶浑身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心窝子凉得很，倒真恨不得这车一直开下去，总比停下来的好。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在她提心吊胆，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时，轮胎划过碎石路的哗啦声陡然响起，车停了下来。
　　紧接着，车门打开，驾驶座上似乎有人走了出来，又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后备箱外。
　　后备箱盖子被打开一条缝，光线刺进来的瞬间，纪瑶瑶忙闭上眼，继续装睡。
　　实则眼睛还偷偷留着一条缝，想借机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何人。
　　谁知后备箱一打开，车灯猩红的光芒里，男人哼了句：“知道你已经醒了，装什么呢，我的好妹妹？”
　　这个声音……纪瑶瑶难以置信地，浑身血液刹那间凝结起来。
　　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绑架自己的人会是纪明宇，她的亲哥哥。
　　纪瑶瑶整个人犹如置身寒窟，睁开眼借着模糊的灯光看清对方真的是纪明宇，她心头最后那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纪明宇显然不在乎她的反应，只动作粗暴地将纪瑶瑶从后备箱里扯出来。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一时失去平衡，重重向前扑倒在地上。
　　就算隔着一层裤子，纪瑶瑶照样能感受到，尖锐的石子磨破了她的膝盖，带来一阵钻心地疼。
　　纪明宇没管那么多，像拎小鸡仔似的将纪瑶瑶拎起来，推搡着她往前走：“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往前走？”
　　昔日为了钱，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人变得不可一世，像是要将在纪瑶瑶那儿受的气全部宣泄出来般：“老子早说过了，我不好过，你们他妈的都不好过，纪瑶瑶，你当初不是挺牛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说着，他才想起纪瑶瑶嘴上还贴着胶布，伸手一把将它撕了下来。
　　几乎刹那间，纪瑶瑶不假思索，狠狠咬住了纪明宇近在咫尺的右手。
　　她拼尽全力，牙齿嵌入他手上虎口与腕骨之间。
　　“艹！”纪明宇没想到纪瑶瑶一声不吭就是狠狠一口，痛意叫他忙将手甩开，反手就是一巴掌，“**妈的，给你脸你不要是吧？”
　　纪瑶瑶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沾满血的口腔麻了大半。
　　她冷笑着，看向正手忙脚乱擦手上被咬出来的鲜血的纪明宇：“纪明宇，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敢去绑架那些给你放高利。贷的人？”


第120章 赎金
　　纪瑶瑶嘲讽的话一说出口，纪明宇顿时眼露凶光：“纪瑶瑶，你给老子闭嘴，否则当心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纪瑶瑶压根儿不信纪明宇这番话，倒不是相信他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只是她很清楚，纪明宇这个窝囊废，绑她无非是为了钱，钱没到手，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撕票。
　　借着微渺的月光，纪瑶瑶看清纪明宇要将她带到何方去。
　　这是一处渺无人烟的荒野，不远处的山包上，有座废弃的小洋房。
　　纪明宇显然是踩过点的，他轻车熟路，将纪瑶瑶推搡进别墅里，将刀抵在她的腰间：“别想耍什么花招，往前走。”
　　荒郊野岭，这座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别墅布满了尘灰，刚走上不到两三步，纪瑶瑶脚底下便一个踩空——
　　伴随着她一声惊呼，木地板塌下去了一个洞，手电筒光线里尘土飞扬。
　　纪明宇亦是被吓了大跳，正拿手电筒去照，洞口吱吱叫了两声，有个小黑影飞快蹿出来逃走，原来只是地板上被老鼠啃破的洞而已。
　　纪明宇哈哈笑了两声，脸上的紧张又恢复成狠色：“快点走，别他妈磨蹭。”
　　纪瑶瑶在他的挟持下，一路来到最高层的三楼。
　　从别墅老式的装修可以看出来，这座房子有些年头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被主人遗弃。
　　客厅的布沙发，组合柜，还有卧室的欧式木床与衣柜，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纪明宇拖出一张椅子，将纪瑶瑶紧紧绑了上去。
　　确认麻绳打了一圈又一圈后，纪明宇才收手，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
　　纪瑶瑶定睛一看，正是她自己的手机，估计就是被迷晕的时候，落到了纪明宇手上。
　　纪明宇拿着手机在纪瑶瑶面前一晃，屏幕自动面容解锁，他打开纪瑶瑶的通讯录，语气阴晴不定地道：“认识的人挺多啊，老实交代，这些人里，谁最能先将钱送过来？”
　　“那个林木的是公司的二把手是不是？那就叫她送钱来好了，反正本来就该是老子的。”
　　纪明宇说着，便要拨通电话。
　　电话拨到一半，他的动作一顿，挂断了这通致电。
　　屏幕冰冷的光照在他脸上，纪明宇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你说巧不巧，顾筠来消息了，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提到顾筠，纪瑶瑶心头蓦地一紧。
　　她垂下眼眸：“我跟她不熟。”
　　“不熟？”纪明宇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你当老子不看新闻？不熟她还天天在手机上对你嘘寒问暖？”
　　纪明宇眼底多了几分狠色：“操，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么个相好，妈的，她顾家的人都那么有钱了，你还非得跟老子来抢家里那点儿家产。”
　　“纪瑶瑶，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
　　纪瑶瑶咬紧下唇，没有出声。
　　先前纪明宇那一巴掌，打得她头晕脑胀，现在别墅早已破碎的窗户玻璃呼呼灌着风进来，纪瑶瑶太阳穴下的血管跳得像是要炸开。
　　还不等纪瑶瑶反应过来，纪明宇已经给顾筠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短短两秒不到，那头接通了。
　　“瑶瑶？”顾筠嗓音柔和，带着些许缱绻。
　　不知为何，在不明不白被绑在车里的时候，在被纪明宇威胁的时候，纪瑶瑶都还能保存着残存的理性。
　　但突然听到顾筠的声音，她不禁鼻头一酸，带着哭腔开口：“姐姐……”
　　顾筠顿时听出来了不对劲，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你在哪儿？风怎么这么大？”
　　不用纪瑶瑶回答，纪明宇接通电话了：“她在哪儿？嘿嘿，顾总放心，她现在还安全得很，但是天亮之前，你不能将钱送过来的话，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筠很快开口：“你要多少？”
　　纪明宇报出了一个数：“顾家家大业大，我要一个亿不过分吧？”
　　听到纪明宇狮子大开口，纪瑶瑶顿时瞪大了眼睛，还不等她说什么，那头便传来一声：“可以，不过我要先确认她没有受伤。”
　　纪明宇嘿嘿一笑，打开了摄像头。
　　后置摄像头对准纪瑶瑶的那一瞬间，顾筠漆黑瞳孔猝然缩紧。
　　往日娇气的她被绑在木椅上，白嫩的脸颊高高肿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乌发凌乱，眼中莹莹闪烁泪光。
　　“你打她了？”
　　顾筠的口吻冷得像是淬了寒冰，明明还隔着手机，纪明宇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想起纪瑶瑶还在自己手上，他镇定下来：“只是给我这个不听话的妹妹一点教训而已，顾总你有情有义，要是不想她受苦，就早些把钱送过来……”
　　“地址。”他话没说完，便被顾筠打断了，“我马上派人送来。”
　　纪明宇没想到钱来得如此之快，反倒是他愣了下，才说出二人的所在地。
　　说完，纪明宇才想起什么：“忘了叮嘱顾总一句，千万不要报警，否则就别怪我不够心慈手软了。”
　　纪明宇看了一眼时间：“现在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我想这些时间你应该够了？”
　　说着，他切断了视频。
　　眼前的世界重新回归寂静，纪明宇上下打量着纪瑶瑶：“没想到，你还挺值钱，你说我要是开口十个亿的话，顾家的人舍不舍得？”
　　有了先前挨打的教训，纪瑶瑶抿紧唇，什么都没说。
　　纪明宇也懒得再说什么，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防风蜡烛点燃放在电视柜上，随后关掉了手电筒，自顾自躺在被老鼠咬得破败不堪沙发上睡起来。
　　纪瑶瑶的椅子靠大理石茶几紧紧绑死，纪明宇也丝毫不用担心她会逃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客厅里响起纪明宇的喊声，以及窸窸窣窣，有老鼠从屋顶上爬过的动静。
　　纪瑶瑶背对着窗外，风声撞击着窗户，就好像有一只只手在拍打求救。
　　烛火摇摇晃晃，将熄未熄，吊灯，立柜，木椅映在墙上的影子亦摇曳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白色墙面，一齐朝她袭来。
　　从未经历这样的场面，纪瑶瑶背心惊出一身冷汗，神经高度紧绷，丝毫没有睡意。
　　她唯一能够期盼的，就是天快些亮起来，快点亮起来。
　　正对面餐厅的墙上挂着一个还在走的欧式挂钟，纪瑶瑶盯着长长的秒针，听到秒针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哒一声响。
　　双腿不知不觉沉甸甸地发麻，纪瑶瑶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才感觉到保持着这种僵硬的坐姿，自己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正当这时，她听见风声中隐约传来引擎嗡鸣的动静，一道光自窗外照射进来，在墙面上刹那闪了一眼，驱散所有魑魅魍魉般的影子。
　　此时此刻，表上的分针刚好走了两圈半。
　　有人来了！
　　纪瑶瑶心头不禁雀跃，心噗通直跳。
　　看似一直在睡觉的纪明宇刹那惊觉，几乎是和纪瑶瑶同时反应过来的。
　　他立刻抓住身旁的匕首，翻身站起来，站在窗边朝下面看去：“哼，赎你的人来得倒是快。”
　　说着，纪明宇将刀尖抵到纪瑶瑶脖颈处，只等对方上门来。
　　紧闭的大门外，平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楼梯上，声音越来越近，纪瑶瑶听见身后的纪明宇咽了下口水。
　　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
　　接着，咚咚咚三声，不远处的门被敲响。
　　“少他妈磨磨蹭蹭。”纪明宇到底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他强装镇定，“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烛光与黑暗的边际，出现一个模糊纤秾的影子，纪明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纪瑶瑶先瞪大了眼：“姐姐？”
　　来人上前一步，烛光映出她棱角分明，没有温度的脸。
　　顾筠手中提着一个银色保险箱，她目光阴冷，瞥了纪明宇手中的匕首一眼：“钱我带来了，你先放开她。”
　　纪明宇突然哈哈大笑：“想不到是顾总亲自前来，看来我这妹妹还真是有魅力啊——”
　　他话音一转：“这点钱，怕是不够一个亿吧？”
　　“这里面是两百万，美元。”顾筠说着，露出手中迈巴赫的车钥匙，“在楼下我的车里，还有十个这样的箱子。”
　　说着，她将保险箱放在地上，用脚尖踢过去。
　　箱子正好停在纪明宇脚边，他将信将疑，按照顾筠说的密码打开了行李箱，打开手电筒扫了一眼。
　　刹那间，纪明宇脸上都被倒映出墨绿色的微光，他的眼珠子就像一头饿了许久的野狼，也绿得渗人。
　　纪明宇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一张又一张地摸过去，自喉间发出满意的喟叹声，好半天才抬起头看向顾筠：“车钥匙呢？”
　　“你先将她松开再说。”
　　顾筠掩下眉宇间的厌恶，视线落到纪瑶瑶身上。
　　“行，不愧是总裁，就是好说话。”纪明宇也没啰嗦，说着便解开纪瑶瑶捆在椅子上的绳子。
　　生怕纪瑶瑶逃跑，这些绳子都是系的死结，麻绳又粗又结实，用刀子都无法划开，纪明宇几乎是咬牙切齿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纪瑶瑶就自由了，还有一圈麻绳困着她的手腕和脚踝，她照样无法逃脱。
　　纪明宇重新将刀尖抵在纪瑶瑶脖颈处，将她制在自己面前，强迫着纪瑶瑶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
　　顾筠眉心一跳：“放开她，车钥匙我才会给你。”
　　“呵。”纪明宇轻哼道，“你当我傻逼呢，放开她？现在路上到处都是监控，搞不好这车没开出一公里我就被抓住了。”
　　纪瑶瑶是唯一的护身符，纪明宇怎么可能放。
　　显然，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对上顾筠森冷的目光，纪明宇手一抖：
　　“让开！否则别怪我动手了。”
　　匕首锋锐的尖端瞬间刺破肌肤，纪瑶瑶顿时痛得眼泪花儿都溢出来，她咬紧唇没出声，盛满泪光的眼眸看向顾筠，微微摇了摇头。
　　不能就这样回到车上，好不容易得来的求生机会，纪瑶瑶不想再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况。


第121章 熔岩
　　[热浪朝二人围追截堵]
　　听到纪明宇的话，顾筠亦是眉心刹那蹙紧。
　　她目光幽沉，后退了小半步：“看来你是非要带她走不可了？”
　　“废话。”纪明宇的刀子没从纪瑶瑶脖颈处移开，“再让开些，除非你想她就这样死在你眼前。”
　　话音刚落，纪明宇手背上落下一滴冰冷的液体。
　　他手一颤，又粗声粗气地对着纪瑶瑶骂起来：“哭什么哭？老子找你要钱的时候，你要是稍微能仁慈点，至于像现在这样逼得我走投无路？”
　　他就在纪瑶瑶耳边低吼，大嗓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纪瑶瑶双腿发软，若不是又纪明宇撑着，恐怕早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顾筠出声了：“纪明宇，你做这些事，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吗？据我所知，你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吧？”
　　提起他的儿子，纪瑶瑶能感受到纪明宇箍在她脖颈处的手臂僵硬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顾筠说着，拨通了一个电话，“出来这么久，你应该也想你儿子了？”
　　忙音响了不过两声，那头响起了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爸爸。”
　　自己儿子的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纪明宇顿时整个人像被一拳打懵，脚底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
　　顾筠向前走了几步，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来，她将手机对准纪明宇，眼底幽暗光芒一闪即逝：“不和你的孩子打个招呼吗？”
　　“然……”纪明宇嗓音干涩得说不出话来，“然然，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呢爸爸，本来正在睡觉，家里突然来了好多陌生的叔叔阿姨，他们问我想不想你，还说我要是想你的话，可以和你聊聊天。”
　　小孩子的嗓音很是轻快，“爸爸，你现在在哪儿呀，什么时候来接我和妈妈回家？”
　　“我……”
　　纪明宇正要回答，嘟的一声，电话被顾筠挂断了。
　　她目光锋利得就像一把刀子，一寸一寸地割开纪明宇的心脏：“在电话里聊多没意思，纪先生难道就不想回家亲眼看看你的孩子？”
　　明明比起顾筠来，纪明宇一个大男人要高壮得多，此刻他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威逼而来，叫他不自觉身体发颤，话音抖起来：“不要伤害他，你们不要伤害他……”
　　顾筠看了一眼被他挟持在匕首间的纪瑶瑶，话音冷如寒冰：“那就要看纪先生怎么做了，你可以不顾和她的兄妹之情，不在乎你父母失望，难道你就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吗？
　　“不过他小小年纪，就算少根胳膊，断条腿什么的，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吧？”
　　纪明宇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衣冠楚楚，实则和魔鬼一样可怕的女人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咽了一下唾沫，大脑只剩下原始的思考能力：“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是犯法的。”
　　话一说出口，伴随着顾筠轻蔑的低笑，纪明宇意识到他这句话有多愚蠢。
　　“把她交给我，我保证你儿子什么事都没有。”顾筠的语气犹如烛火幽暗明灭，“否则——”
　　“拿去！”纪明宇说着，狠狠用力，将纪瑶瑶朝着顾筠的方向一推。
　　双手双脚都被紧绑的纪瑶瑶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得身不由己向前撞去。
　　顾筠下意识伸手将人抱紧，在惯性的作用下，二人齐齐朝地上摔去。
　　即便如此，在这种时候，顾筠依旧紧紧抱着纪瑶瑶没有撒手。
　　纪明宇趁机捡起地上的车钥匙，拎着保险箱，飞快逃走。
　　顾筠来不及去追，只忙捧住纪瑶瑶的脸颊，在微弱的烛光中仔细抬头打量着她。
　　直到此刻，她强装许久的镇定终于泄露出惊慌来：“瑶瑶，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说着，顾筠手指在纪瑶瑶脸上摩挲着，看她有没有受伤。
　　指尖触到脖颈处一片凉意，顾筠顿时意识到什么，瞧见了掩在乌发底下，纪瑶瑶侧颈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血迹尚未干涸。
　　纪瑶瑶没有察觉到顾筠眸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只感觉到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的肌肤突然有一道温热的柔软贴了过来。
　　伴随着顾筠舌尖略带粗砾的舔舐，纪瑶瑶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纪瑶瑶鼻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没事了。”顾筠紧紧将人揽入怀中，“瑶瑶，没有事了。”
　　“顾筠……”纪瑶瑶浑身脱力，只能靠着她，嗓音里充满了委屈，“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以为我肯定活不了……”
　　顾筠任由她伏在肩头，低声啜泣着埋怨，只一遍遍地轻抚纪瑶瑶的长发：“抱歉，是我来得太晚了。”
　　纪瑶瑶的眼泪不觉打湿她肩上的衣服，正当她想要动一动，才想起自己还被绳子绑住。
　　粗糙的麻绳几乎快要嵌入她的肌肤之中，纪瑶瑶根本挣脱不开。
　　“别动，让我来。”顾筠说着，将纪明宇遗落下来的手电筒打开，光线对准纪瑶瑶被捆绑处，她被麻绳磨出鲜血的肌肤顿时印入顾筠眼底。
　　她垂下眸子：“痛吗？”
　　纪瑶瑶早就痛得没知觉了，这会儿害怕的劲头过去，她才想起方才顾筠接住自己的时候，整个人垫着她重重摔倒在地。
　　“你呢？”纪瑶瑶问，“有没有摔到哪里？”
　　“我没事。”顾筠说着，已经低头开始给纪瑶瑶解捆在她脚腕处的绳子。
　　屋子里找不到称手的工具，顾筠只能半跪在地，动手解开绳索。
　　绳结都是系得紧实的死结，要想解开并不容易，顾筠低着头，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索结上。
　　墙上时钟的秒针依旧啪嗒啪嗒，一秒接着一秒地走。
　　月光微凉，落在地板上，纪瑶瑶借着这微弱的光芒，看着顾筠依旧完美精致的棱角，冷不丁出声：“姐姐。”
　　“嗯？”
　　顾筠手上的动作一顿。
　　“没什么。”
　　纪瑶瑶又摇了摇头。
　　是真没什么要说的，只想这样叫叫她而已，纪瑶瑶眼底倾泻出比月光还要柔软的光芒，可惜低着头的顾筠并未察觉。
　　正在脚上的绳索解开之际，纪瑶瑶鼻尖嗅到一阵异样的气息：“什么味道？”
　　顾筠的反应比她更快：“有东西燃起来了。”
　　说着，她将纪瑶瑶扶起来，二人朝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拐角，二人不由得面色一变——浓烟弥漫在手电筒的光芒里，呛得人不住咳嗽。
　　在烟雾的深处，可见楼下红色似熔岩般的火焰呼呼作响，还未靠近，炙热便铺面袭来。
　　“是纪明宇，一定是他放的火！”
　　纪瑶瑶顿时整个人不由得颤栗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纪明宇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们。
　　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浓烟呛到，纪瑶瑶连着咳两声。
　　前头的路显然走不得，二人又退回先前的房间，顾筠不假思索，将身后的房门关紧。
　　她动作迅速，在卧室里翻出一床棉被，将卧室门与地板的缝隙堵死，好让浓烟漫进来的速度慢些。
　　但这并不能抵挡炽热的温度，隔着一堵墙，热浪朝二人围追截堵。
　　与顾筠的从容相比，纪瑶瑶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她当真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从卧室的阳台朝下面探头望去——一楼的火光隐约照亮半边山坡，树木的影子张牙舞爪，落在围墙上，却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在这样一座摆满家具的老房子里，火燃得很快，转眼之间，便舔舐着墙壁漫到二楼，被风吹得肆意张扬。
　　身后的卧室也被浓烟逐步侵占，顾筠只能关上阳台与卧室之间的玻璃门，二人被困在阳台这一方小天地，纪瑶瑶已经能看见一墙之隔客厅那头，红色火光起伏翻涌，火焰吞噬到她们这儿来也是迟早的事。
　　“怎么办……”纪瑶瑶不停向下张望。
　　才刚逃出纪明宇的魔爪，难道又要葬身火海？
　　顾筠同样面色沉下来，但她到底还是比纪瑶瑶镇定许多，一边替她解手上的绳子边道：“瑶瑶，你听我说，一会儿这根绳子解下来缠到你腰上，你从这里下去，就跑得越远越好，接应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到。”
　　“那你呢？”纪瑶瑶不假思索。
　　“我当然也会下去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顾筠说着，额头抵上纪瑶瑶额间：“瑶瑶，相信我，从小到大，我为了应对突发事件受过很多专业训练，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不。”纪瑶瑶眼底泪光盈盈，她摇摇头，“我怕，顾筠，我好害怕。”
　　她就是没出息，光听到风里大火被扯得呼呼作响，有什么东西以摧枯拉朽之势被吞没，就怕得腿软。
　　偏偏纪瑶瑶手上的绳结还没解开，她几乎是颤着嗓音：“不要再解了，顾筠，火快要漫上来了，我们就这样跳下去吧，三楼也不是很高，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纪瑶瑶这是走投无路下最本能的反应，受过训练的顾筠却很清楚这个办法行不通，她只能耐着性子：“绳子很快就要解开了，不要怕，你和我都会没有事的，相信我，好吗？”
　　话音刚落，纪瑶瑶不觉手上一松，绳子被解开了。
　　顾筠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她抿紧了唇，动作迅速地在纪瑶瑶腰间打了个活扣。
　　风是从北面起的，正对南边的这面墙还没有被火光吞噬，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再耽搁一秒，生机便少一分。
　　纪瑶瑶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只顺着顾筠的动作，跨过了阳台的栏杆。
　　眼看着正要翻出去，纪瑶瑶脑海中恢复刹那清明，她看着顾筠系在腰间的绳索另一端，意识到在这光秃秃的阳台，到时候顾筠想要下来，根本不可能。
　　绳子另一端找不到地方可以系，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她拉住绳索，顾筠怎么可能下得去？
　　纪瑶瑶动作蓦地停下来：“顾筠，那你怎么下去？”


第122章 鲸鱼
　　[顾筠不在海底，她在火中。]
　　面对纪瑶瑶的问题，顾筠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不要怕，等你下去了，我自会有办法。”
　　“什么办法？”明明就命悬一线，纪瑶瑶却像个固执的小孩，要问个清楚明白。
　　见她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顾筠眸色一沉，她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要将纪瑶瑶先推离窗边。
　　难得纪瑶瑶反应比她更快一次，在顾筠动手前，她俯身扑过去，紧紧将人抱住不肯撒手。
　　“顾筠！”纪瑶瑶恨恨地叫了她一声，眼泪跟断线似的珠子掉下来，“你别想着当什么牺牲自己为了别人的英雄，我不准！”
　　她抽噎着哽了哽：
　　“要跳，我们一起跳。”
　　“要死，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怎么会呢？”顾筠像是被她逗笑了，这种时候还难得有心思调侃纪瑶瑶，“我怎么舍得死，我要是死了，不知道你又要找谁谈情说爱。”
　　她轻飘飘道：“好不容易我们在一起，我怎么会甘心？”
　　风里夹杂的热浪朝二人袭来，纪瑶瑶甚至能瞧见被火光照亮的空间里，细碎飘舞的飞屑一闪一闪，尔后化作一片没有着落的灰烬，在视线中漂来浮去。
　　吸入太多浓烟，顾筠终是压抑不住，轻咳了声。
　　时间已经来不及，她托着纪瑶瑶的腰，用手指了指二楼：“看见那个露台了吗，离这儿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等你落地后，我就先跳过去，再从露台下去，动作很快的。”
　　纪瑶瑶泪眼朦胧，说话时带着鼻音：“那个露台那么远，我不信你能跳得过去。”
　　“相信我，你知道的，我向来都不会出什么差错。”顾筠揉了揉她的头发，“瑶瑶，快点放手，只有你先下去，我才能放心离开。”
　　正说着，纪瑶瑶瞥见身后的卧室里，火舌已经舔舐开棉被堵住的缝隙，来势汹汹地将木门吞没。
　　顾筠同样也察觉到时间紧迫，她将纪瑶瑶搭在身上的手扒下来：“瑶瑶，听话，我不会有事的。”
　　火浪逐步逼近，在顾筠再三保证下，纪瑶瑶别无他法，终于松开了手。
　　那一瞬间，纪瑶瑶感受到重力对她的所有作用全落在腰间系的绳子。
　　世界天旋地转，她看见苍穹之上的星空，今夜无云无雨，星星就像洒满天空的钻石。
　　她缓缓一转，看见了明明就在不远处，却再也无法拥抱住的顾筠。
　　在她身后，是漫天的火光，红得似霞，熊熊燃烧着。
　　纪瑶瑶看见顾筠的唇瓣一张一合，晕眩之中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直到脚底踩到踏实的地面那一刻，纪瑶瑶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顾筠说的什么。
　　她说：“瑶瑶，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
　　她还说：“瑶瑶，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一想起这些话，纪瑶瑶浑身便止不住颤栗起来——顾筠不是说她会没事吗，那她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
　　直到此时此刻，纪瑶瑶明白过来，她竟然又被顾筠骗了。
　　纪瑶瑶忙抬起头，要在熊熊火光中，寻到顾筠的身影。
　　浓烟熏得眼睛不住掉眼泪，纪瑶瑶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可她偏偏就是没有瞧见顾筠的影子。
　　风吹着一片燃烧中的窗帘飞过来，纪瑶瑶后退几步躲开，她将掌心摊开比在唇边，用嘶哑的喉咙大声喊着：“顾筠，顾筠——”
　　没有得到回应，纪瑶瑶捂住胸口，猛地喘了口气，正打算继续时，昏沉许久的大脑终于支撑不住，带着身躯重重倒下去。
　　闭眼之前，目之所及，依旧是漫天红光。
　　红绮似霞，映满纪瑶瑶的瞳孔之中。
　　……
　　她仿佛置身于一叶小舟，木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耳畔是海浪澎湃起伏。
　　阳光落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纪瑶瑶便在这惬意的晃晃悠悠中，睁开双眼。
　　入目是湛蓝的天空，已经倒映天空的海水，纪瑶瑶隐约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了？”身旁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是顾筠！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纪瑶瑶心头一喜，她想不想，一把将人抱住。
　　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把抱住的身躯不由得一僵，随后顾筠伸手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做噩梦了？”
　　“嗯。”纪瑶瑶点头，原本是想将这个梦讲给她听，刚一开口，却又觉得回忆像是被一层薄纱罩住，明明近在咫尺，却什么都看不清。
　　想不起就算了，纪瑶瑶拿起木舟上的桨，和顾筠齐手向岛上划去。
　　这是她们来到这座岛的第七天，天气晴朗，椰林白沙，美得像是在梦中。
　　纪瑶瑶很喜欢和顾筠这样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心中偶尔会觉得空荡荡地少了些什么，但她想，可能只是因为一个久居陆地的人不太习惯海岛吧。
　　直到某天早晨醒来，枕旁原本属于顾筠的空无一人，纪瑶瑶的心不知为何，蓦地沉下来。
　　书房，餐厅，观影厅，她一间接一间找，嘴里一遍又一遍喊着顾筠的名字，却始终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打开的窗户里，微风拂动窗帘白纱，在地板上落下参差错落的光影，被风吹落的纸张铺了一地。
　　纪瑶瑶走下来，呆呆坐在沙发上，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角落里，某个陌生声音响起：“你在找她吗？”
　　声音很小，但纪瑶瑶却听得清清楚楚，她走过去，没有瞧见任何人影。
　　“这里！”那个声音又道。
　　纪瑶瑶循声望去，见到玻璃缸里一尾金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正吐着泡泡。
　　“别看了，就是我。”金鱼又吐出一串泡泡，语气干脆，“你想找到她是吧？”
　　“嗯嗯。”纪瑶瑶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知道我想找到的她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了。”金鱼摆了个尾，两翼翕动，“跟我来。”
　　它游动起来，穿过鱼缸的玻璃，出现在了纪瑶瑶眼前，就这样漂浮在空气吧。
　　“走吧。”金鱼对看傻了眼的纪瑶瑶开口，有些傲娇的样子，“不是要找她吗？”
　　说着，它继续向门外“游”去。
　　纪瑶瑶忙不迭跟上。
　　她们穿过别墅的玻璃刻花白色拱门，走过花园，直到来到白色沙滩上。
　　金鱼小小一只，却游到海边，一直到了栈桥尽头，浪花起伏的岸边。
　　它没说什么，噗嗤一声，跳进了海里。
　　纪瑶瑶顿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跪倒在栈桥边，朝下面看去，波浪不曾平静，倒映出她模糊不清的脸。
　　接着，水波漾得更加汹涌，纪瑶瑶看见海水之中，似乎有一个庞大的黑影一直朝自己游过来。
　　转眼之间，它就游到了纪瑶瑶面前。
　　黑影缓缓浮出水面，竟然是一只鲸鱼。
　　宽阔的鱼背有一个人影，纪瑶瑶一眼认出来，那是顾筠。
　　顾筠对着她伸出手，纪瑶瑶不假思索，顺着她的动作攀上鱼背。
　　腥咸的海风不停吹拂，纪瑶瑶似乎有些看不清眼前之人，却听着顾筠在她耳边说话。
　　她说：“瑶瑶，我们结婚吧。”
　　纪瑶瑶握着她的手，她能够感觉到，顾筠的手是湿漉漉的，从她发丝间滴落的海水一滴一滴打在纪瑶瑶手背上。
　　纪瑶瑶握紧她的手，说出的话却恰恰相反：“抱歉，我不能。”
　　她不能，因为这只是一个梦，梦与现实是有很大差别的。
　　现实里金鱼不会说话，不会长着翅膀飞起来，鲸鱼更不会载着顾筠从海底浮起来，顾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同她求婚。
　　顾筠不在海底，她在火中。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眼前的世界就像镜子里的幻影，陡然间碎成无数片，碎镜片擦过纪瑶瑶的脸颊和肌肤，她并不觉得痛，只觉得浑身似乎都烧起来。
　　世界在刹那间颠倒，蓝色的天空与海水变成了赤红的岩浆，炽热滚烫，铺天盖地朝纪瑶瑶奔涌而来，先吞噬了近在咫尺的顾筠。
　　“顾筠！”
　　纪瑶瑶嘶喊出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白色天花板，日光从窗户洒满房间，输液管里液体正一滴一滴落在滴壶中。
　　门外有脚步声，护士推着小车走过。
　　纪瑶瑶静静躺了许久，一颗心终于回到了原位，她渐渐确认，眼前是现实，而非自己的梦境中。
　　正当这时，单人病房门被打开了，穿着淡粉色制服的护士走进来，看到床上的纪瑶瑶，她露出柔和的笑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筠呢？”纪瑶瑶问。
　　护士一愣，眼前的病人已经手脚并用地从床上坐起来，鞋也不穿就往外走：“我要见顾筠，她在哪里？”
　　“诶你等等。”护士忙手忙脚乱，取下挂在支架上的输液瓶，跟随纪瑶瑶的脚步，“你说的是昨晚和你一起送进来的那个病人吗？她就在隔壁间，你别乱走，我带你去。”
　　“真的？”纪瑶瑶蓦地驻足。
　　她仍有些疑心，护士会不会是在骗她。
　　“真的，您跟我来。”护士安抚着纪瑶瑶，带着她来到隔壁。
　　推开病房门，纪瑶瑶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顾筠时，恍惚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足足愣了十多秒，直到顾筠抬眸朝她看过来：“愣着做什么，不认识我了？”


第123章 出院
　　真的是顾筠！
　　她还好好活着。
　　她从容不迫的嗓音足以击碎所有虚妄的梦境，将纪瑶瑶拉扯回现实之中。
　　纪瑶瑶三步并两步，走到顾筠病床前：“顾筠，你没有事，你真的没有事……”
　　话说到一半，纪瑶瑶泣不成声，她眼眶通红，伸出手，看着眼前的顾筠，却迟迟不敢触碰。
　　她怕自己轻轻一触，顾筠就会像梦境里的她一样破碎。
　　直到顾筠抬起手，将她的眼泪擦掉：“我说过的，你可以一直相信我。”
　　“嗯。”纪瑶瑶吸了吸鼻头，擦掉眼泪，握紧她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怕顾筠不肯老实交代，纪瑶瑶又将视线移到一旁正在查房的医生。
　　医生推了下眼镜：“纪小姐请放心，病人只是一时吸入浓烟过多，可以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过……”
　　“不过什么？”
　　纪瑶瑶一颗心顿时提起来。
　　“不过病人额头的伤口较深，可能会留下疤痕，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碰水，结痂后也不要去……”
　　不等他说完，纪瑶瑶忙看向顾筠的伤口。
　　先前有长发半遮半掩，她竟没有瞧见，在顾筠的太阳穴上方半寸不到的额头处，正被纱布包着。
　　正是换药的时候，医生用镊子取下纱布，血肉模糊的伤痕顿时印入眼帘。
　　这道伤口从额间直至眉骨，有三四厘米长，伤口下淡粉色的生肉看得人不觉也跟着痛起来。
　　偏生医生手中的镊子还夹着棉球，用酒精反复清洗伤口。
　　顾筠半声没吭，倒是纪瑶瑶一个擦破点儿皮都要大哭小叫的人，不禁咬紧了牙，好像痛的是她自己。
　　她垂下头，不让顾筠看见自己伤心的模样，只反复安慰着：“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
　　顾筠唇角勾了勾，握紧掌心她柔软的手：“嗯，真的不痛。”
　　。
　　顾筠住院休养的这几日，只有纪瑶瑶一个人忙得团团转。
　　她突然被绑架，工作上的事耽搁了不说，还有纪明宇那头，刚上高速就被警方拦住关起来，现在需要纪瑶瑶这个受害人到警局录一下口供。
　　纪瑶瑶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警察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一脸的老实本分。
　　全程不过半个小时就结束，离开房间前，纪瑶瑶又蓦地想起什么。
　　既然纪明宇已经被抓了，那他会不会说出来顾筠曾拿纪浩然威胁他的事？
　　这样想着，纪瑶瑶试探着开口了：“对了，纪明宇有没有提起他的孩子……”
　　“你说他家小孩那事是吧？”民警头也不抬，“嗐，还多亏来救你那位出的好点子，让我们联系你老家的警方找到小孩，装作**恐吓犯人，否则你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原来如此，纪瑶瑶不禁松了口气。
　　走出警察局，正是阳光明媚，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这几天纪瑶瑶手上消息响个不停，全都是知晓了这件事，来问候她的。
　　她坐在车上，打开微信一个个回复过后才放下手机，踩下油门一路向前驶去。
　　抵达医院，正好是二十分钟后。
　　今天是顾筠出院的好日子，经过这几日的休养，除了额头上的伤口，她看起来已经与常人无异。
　　不过纪瑶瑶还是小心翼翼，像呵护瓷娃娃似的照顾着顾筠，从医院到车上，再到家里，都寸步不离跟着。
　　直到顾筠走进卧室，纪瑶瑶仍一脸坦然地跟进来。
　　然后顾筠脱下外套，正要动手脱里面的衣服——
　　“你干什么？”纪瑶瑶后知后觉，不禁出声。
　　“洗澡。”顾筠回答时，脸上的表情再正经不过。
　　虽然在医院也会洗澡，但终究比不上舒舒服服地躺在家中浴缸里，顾筠一开始只是纯粹打算洗澡，但当看见纪瑶瑶突然变得绯红的脸色时，她的心思也跟着变了。
　　就在纪瑶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顾筠上半身那条薄衫已经轻飘飘落到地板上。
　　腰线款款，她的肌肤白得就像上好玉瓷。
　　顾筠比例极好，不输T台上的模特，举手投足间，皆是舒展的美。
　　手长腿直，附着在骨骼之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精瘦有力，看着就赏心悦目。
　　偏偏老天还格外偏心她似的，该柔软的地方又分外精致。
　　纪瑶瑶被定在原地，明明看过不知多少次，眼睛依旧跟沾了糖似的黏上去。
　　顾筠回过头来：“你很热吗？”
　　“啊？”纪瑶瑶一愣，不明白顾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不热。”
　　“既然不热……”
　　说着，顾筠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到她跟前，指腹轻轻摩挲过纪瑶瑶热得发烫的脸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的掌心冰冰凉凉的，低垂着头，眉头微蹙，看起来像是真在担心的样子。
　　“我……”纪瑶瑶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这样呆呆站着。
　　直至余光瞥见顾筠微翘的唇角，纪瑶瑶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顾筠分明就是故意看自己这副窘态。
　　纪瑶瑶真不敢相信，顾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心眼儿了？
　　她咬了咬下唇，不甘心自己竟然就这么被顾筠欺负，顺势跟着装起来：“是吗？可能是最近天气逐渐变热了吧，你等等，我去把空调打开……”
　　说着，纪瑶瑶头也不回地转身。
　　纪瑶瑶理所当然地没溜成，顾筠手疾眼快，握紧了她的手腕。
　　身后贴上一具不着寸缕的柔软身躯，顾筠的嗓音在纪瑶瑶耳边漾开：“可是我冷。”
　　你冷你就把衣服穿上！
　　纪瑶瑶在心中怒号了一句，还不等她说出口，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是煮饭阿姨的声音：“顾小姐，纪小姐，你们收拾好了吗？饭马上就快好了。”
　　听到她朝这边走过来，纪瑶瑶不假思索，忙推着顾筠，重新躲进卧室里。
　　啪嗒一声，身后的门被重重一声关上。
　　“马上就好！”纪瑶瑶手忙脚乱，回答着阿姨。
　　偏偏始作俑者顾筠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她低垂下头，叆叇气息拂在纪瑶瑶脖颈间：“瑶瑶……”
　　不等纪瑶瑶答应，顾筠的唇瓣便准确无误地衔住了她的唇。
　　纪瑶瑶方才被戏弄的恼意，顷刻之间化作一腔春水。
　　她整个人就像被泡在温水之中，晕晕乎乎的，呼吸不过来。
　　水波漾起，些许溅出浴缸之外，滴落在瓷砖上，汇作涓涓细流。
　　……
　　纪瑶瑶觉得顾筠真是恢复快得有些过分了，翻来覆去，受折腾的人都是自己。
　　她的胜负欲在此刻占了上风，趁顾筠不备，纪瑶瑶翻了个身，终于她成了居高临下的那一个。
　　即便在这种时刻，顾筠依旧神色清冷，只面上微微沁出的粉意透露出她的动情。
　　纪瑶瑶正欲下手，却瞥见在顾筠额头上方，伤口处鲜红的结痂。
　　她不禁心头一软，满腔报复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红唇贴上粗糙不平的伤痕，纪瑶瑶突然出声：
　　“顾筠，那两枚钻戒，你还留着吗？”
　　作者有话说：
　　顾筠没留着，全剧终～


正文完结了欧耶！
　　还有三个番外啦，一个婚礼的番外，一个顾筠的番外，一个夏柚的番外（不想看的可以不用买这章）。


第124章 番外
　　纪瑶瑶没想到，她竟然会拥有如此盛大的婚礼。
　　手工高定的婚纱裙在阳光下，每一根丝线都闪耀着与众不同的光芒，说是用天边的彩云和霞光揉成的也不为过。
　　新鲜还带着露水的捧花，轻盈的白纱，专为她定制的宝石项链，全都是崭新而又纤尘不染。
　　除了拿在她手指间的那枚钻戒。
　　尽管之前换回去的时候，纪瑶瑶将属于顾筠的那枚戒指擦得干干净净，但车祸留下的擦痕终究不能消逝。
　　正是交换戒指的时候，她匆匆摩挲了下，便将那枚戒指戴在了顾筠左手的无名指间。
　　霎时间，台下响起宾客的掌声，以及神父慈爱的声音：“现在，新人可以互相亲吻了。”
　　纪瑶瑶微微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顾筠。
　　身着白色婚纱的她是如此圣洁，好像不容人有半分玷污，眉眼微垂，精致得似一尊人偶。
　　这样高不可攀的人，竟然真的心甘情愿地同自己步入婚姻殿堂？
　　纪瑶瑶不觉失神。
　　明明早已相处无数个日日夜夜，但此时此刻，纪瑶瑶一颗心还是快跳出嗓子眼儿，僵在原地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看着她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顾筠唇角勾了下，她主动倾身——
　　一个轻飘飘，略微带着凉意的吻，便落在了纪瑶瑶的唇瓣之上。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顾筠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唯独纪瑶瑶能够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腰间那只手有多么炽热。
　　不算闷热的初夏，纪瑶瑶不觉跟着掌心出了一层汗。
　　趁着顾筠离得不算远，纪瑶瑶鼓起勇气，她仰起头，又反吻了回去。
　　一时间，宾客席的掌声雷声般轰然，如同二人这个吻般，迟迟没有歇下来。
　　……
　　因为顾筠几乎没什么亲人，二人的婚礼仪式很简单，不过是在教堂宣誓，交换戒指，邀请的只是熟识好友。
　　婚礼从简，晚宴却不可能从简。
　　顾筠像是生怕会有人不知道二人成婚的消息，恨不得将所有熟识的人都邀请。
　　就连不熟识的人，要想混进往日安保森严的庄园，在今天也不算一件难事。
　　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的面孔，没有谁不想亲自窥探一眼，能够拿下顾总的女人究竟是何等与众不同。
　　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要我说那纪瑶瑶是真长得漂亮，可顾筠就看上了她那一张脸，真不能吧？”
　　“有啥不能的，我听以前圈子里有认识纪瑶瑶的人说过，她就一花瓶，也没什么内涵，纯属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着了顾筠这根高枝。”
　　“听说她还在国外请什么佛牌，这个女人果然有手段……”
　　“没点手段怎么钓得到顾氏集团的老总，至少这辈子吃喝不愁了，搞不好这女人会下降头。”
　　众说纷纭，纪瑶瑶要是再不出场，恐怕就要被描述成什么会吃人心的妖精了。
　　有按捺不住的，在一楼大厅没有瞧见二人身影，便在衣香鬓影间，顺着旋转木梯上了二楼。
　　与热闹的大厅相比，楼上要静得多，来人却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反而被墙上挂的名画，花几上一看就价值非凡的瓷器所吸引。
　　她不禁左右张望，直到冷不丁瞧见墙角的一道人影。
　　白色礼裙，身姿纤细，正斜倚着墙，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只需一眼，女生便可以确定，她就是众人口中议论纷纷的纪瑶瑶。
　　果不其然，对方循声侧过头来，露出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双眸亮晶晶的。
　　看似平易近人的甜美，但想到她的身份，女孩还是不禁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您好。”
　　“你是来找人吗？”今天是成婚的日子，纪瑶瑶心情大好，口吻温和。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女孩鼓起勇气：“不是，我就是想来祝二位新婚快乐。”
　　“谢谢。”纪瑶瑶道，“也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说起这个，女孩眼里的光反倒黯了几分，她混进这个宴会，的确就是想找个乐子，只可惜在场讨好她的人她看不上，她看上的人又名草有主，除了长了一番眼界，什么都没捞着。
　　正暗自伤神，楼梯口突然传来同伴的呼唤声，女孩如梦初醒，匆匆道：“我先走一步，再见。”
　　眼看着她要从拐角处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纪瑶瑶的声音：“等等。”
　　回过头，纪瑶瑶正蹲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亮晶晶的东西：“你的手链掉了。”
　　女孩一模手腕，果然是空荡荡的。
　　那可是她用大半年积蓄，刷了好几张信用卡才买下来的项链呢，她顾不得其他的，忙小跑上前：“谢谢。”
　　“不用谢。”
　　说着，纪瑶瑶将那条手链拾起来，她匆匆扫了一眼，“很漂亮的手链。”
　　至少得四五十万才能拿下来，看来女孩这次前来是下了血本。
　　恍惚之间，纪瑶瑶仿佛从女孩身上看到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虚荣，骄傲，野心勃勃。
　　她不禁微哂，难得生出几分过来人的好心：
　　“你还很年轻，不用太心急。”
　　不知对方听懂她的话没有，不过十八。九岁的女生点了点头，又捏紧手链忙离开。
　　纪瑶瑶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在视线中消失。
　　这时，身后的隔间门打开了，传来顾筠不紧不慢的嗓音：
　　“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
　　“一个小朋友。”在顾筠追问之前，纪瑶瑶先握住她的手，“走吧，换个衣服这么久，下面那些想见你的人恐怕已经等不及了。”
　　晚来风急，高处露台紫绣球浑圆的花苞无意间被吹落几瓣，那些浅粉与淡紫交织的花瓣顺着微风飘进来，花瓣犹如彻夜不歇的管弦之声在大厅回荡。
　　而许多年轻的面孔恰似扬起的轻盈花瓣，在大厅里到处飘来飘去。
　　她们并非无枝可依，只是想借着这阵风飞得再高些，方才不负年轻一场。
　　……
　　直到主人翁离场的时候，大厅里的奏乐仍在继续。
　　纪瑶瑶喝了些酒，醉醺醺地双颊绯红。
　　坐上车后座，她便倚在顾筠肩头，嘴里喋喋不休：
　　“真没想到啊，我居然和你结婚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梦一样。”
　　“你说我该叫你老公还是叫你老婆？”
　　顾筠骨节分明的指尖梳理她卷翘的长发，垂眸道：“随你开心，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那我就……”
　　顾筠看似不经意垂眸，实则微微屏住了呼吸。
　　纪瑶瑶猛地凑到她耳边，最后黏软的口吻像带着小勾子：“那我叫你顾总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就很刺激？”
　　顾筠身形一僵，还不等她说什么，纪瑶瑶已经演起来。
　　她就这样柔弱无力地倒在了顾筠肩头，在她耳边微微喘。息着：“顾总……你别这样，我只是你的下属，是来汇报工作的……”
　　向来处变不惊的顾筠耳垂刹那间变得滚烫。
　　她几乎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瑶瑶，这是在车上。”
　　“对呀。”纪瑶瑶不依不饶贴着她，“顾总……这是在车上，你想做什么？”
　　她柔软的身躯似有若无地摩擦过，顾筠眸光暗了几分：“瑶瑶，你喝醉了。”
　　“谁说我醉了？”纪瑶瑶反问。
　　“是吗？”顾筠握紧她的手腕，“那你再叫我一声试试？”
　　直到对上顾筠幽暗深邃的双眸，纪瑶瑶才意识到，自己这把算是玩脱了。
　　等车在别墅外停下，纪瑶瑶走出轿车时，已经被亲得双腿发软。
　　然而对顾筠而言，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
　　顾筠这个畜生！
　　等翌日浑身酸软地从床上醒来，纪瑶瑶气得在心头直骂。
　　自己不过是挑。逗她一下而已，她用得着就将她绑起来折腾吗？
　　没有天理，没有人性。
　　顾筠还在她耳边一声声道：“不是喜欢叫顾总吗？那就叫个够。”
　　光是回想起来，纪瑶瑶就觉得浑身不禁开始发烫，手腕被捆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尤其是一觉醒来，顾筠还不在枕边，纪瑶瑶就更加气不顺了。
　　她耷拉个脸，磨磨蹭蹭地收拾过后走出门。
　　管家忙上前的问她想吃什么。
　　“顾筠呢？”纪瑶瑶问。
　　“法院那边有事通知她了……”
　　“法院？”
　　“是关于她母亲的案子，今天开庭审理。”
　　纪瑶瑶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去，气也消了大半，用过午餐，纪瑶瑶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综艺，到底还是觉得没意思。
　　顾筠仍没有回来，纪瑶瑶犹豫再三，决定去接她。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是晴天，等到了法院门口已是瓢泼大雨。
　　尽管车上有伞，但在这狂风骤雨中，就像巨浪里的一叶小舟，稍有不慎就能被打翻。
　　纪瑶瑶匆匆向前走，踩过法院宽阔的阶梯，视线只顾着脚下的路，直到视线中出现一道黑色身影。
　　她脚步一顿：“顾筠？”
　　真的是顾筠，她一个人，站在大厅外，失神地看着一尺之隔外漫天的瓢泼大雨，竟然连纪瑶瑶靠近都不曾察觉。
　　直到纪瑶瑶再唤了她一声，顾筠终于像是元神归位般，一点点侧过头来：“瑶瑶？”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便更衬得面白如纸。
　　就连说话时，顾筠漆黑的眼珠也不见生机：“你怎么来了？”
　　见到她这副模样，纪瑶瑶真是又气又急，她也顾不得手上的伞被风吹走，上去拉住顾筠冰凉的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助理和保镖呢？”
　　“我让他们都先走了，我想静一静。”顾筠没有任何波澜的双眸，在此刻终于倾泻出柔意，“瑶瑶，判决终于出来了。”
　　“嗯？”
　　纪瑶瑶掌心捧着顾筠的手，好让她暖和些。
　　顾筠缓缓将头低下，靠在纪瑶瑶肩上：“无期，我请了最好的律师，他们两个人都是无期，足以在牢里待一辈子。”
　　“你知道吗？这一天，我等了二十年。”
　　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直到懂事，再到成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顾筠从未安然入眠过。
　　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飘落的雨滴不知何时打湿了顾筠发丝，纪瑶瑶一阵心疼，轻抚她的背：“阿姨……咱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嗯。”
　　顾筠从未这般无力地依靠着纪瑶瑶过，“等雨晴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好，等雨晴了。”
　　“瑶瑶。”顾筠又出声，“你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她就像一个走丢的孩子，没有安全感，在纪瑶瑶这里固执地寻求一丝暖意。
　　“会的。”纪瑶瑶掌心轻拍她的背，“我都和你结婚了，不陪着你还能去哪里？从此以后，我们不止是爱人，还是一家人，是不能割舍的。”
　　“好。”顾筠重复道，“除了爱人，我们还是家人。”
　　永远都不能割舍，独一无二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晚来风急，高处露台紫绣球浑圆的花苞无意间被吹落几瓣……而许多年轻的面孔恰似扬起的轻盈花瓣，在大厅里到处飘来飘去。”
　　这句仿写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里“到了茶歇时间，这首低沉而甜蜜的热门歌曲依旧不断地回荡着，而许多新鲜的面孔宛如被那些铜管吹落在地面的玫瑰花瓣，在舞厅里到处飘来飘去。”
　　非原创。


第125章 番外
　　从一开始，顾筠就没打算把顾斐然送进监狱。
　　她这个弟弟，从小到大都一个样儿，心眼不坏，就是蠢，有时候蠢得过头了。
　　顾筠说什么，他便信什么，顾筠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连庄天慧有时候都会好气又好笑地问：“到底是我这个当妈的比不上你的姐姐是吧？怎么我说的话你一句不肯听，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斐然的反应大多是讨好求饶：“妈，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你，姐是姐，咱们一家人各司其职多好呀……”
　　一家人，每当听到顾家的人这么说的时候，顾筠唇角总是扯起一抹笑，眼底的讽意若隐若现。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是。
　　她和顾闻庆夫妻中间，隔着她生母的血海深仇。
　　她的家人，早就在他们的联手阴谋中，长眠于地下。
　　偏偏这对杀人凶手还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她母亲所打下的基业，诞育属于自己的孩子，一心想把所有财产留给这个儿子，顾筠怎么可能会答应。
　　从懂事那一天起，她就在脑海中钩织着如何将二人送进去，以慰自己母亲的在天之灵，直至多年后也不曾放弃。
　　这个时候，愚蠢又听话的顾斐然就成了顾筠最称手的工具。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顾斐然上钩得理所当然，他一次也没有怀疑过顾筠的动机。
　　就像小时候，趁着保姆不在的时候，年仅十岁的顾筠偷偷将闹着找她玩儿的顾斐然带出家门外，家门口走出两百米，正好有一处拆迁的工地，尘土飞扬的工地出口，时不时有载重数吨的大卡车进进出出。
　　它们卷挟着泥灰，飞驰而过，那时候街上为数不多的小轿车和三轮看到这些油门儿踩到底的大货车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顾筠松开牵着顾斐然的手，指着前面工地的入口，对着他道：“你不是想玩吗？那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嗯。”小朋友点点头，手里还拿着玩具小汽车，步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姐姐，你不去吗？”
　　“姐姐在这里替你看着，你自己去吧。”
　　顾筠说着，阳光下她淡漠的瞳孔没有丝毫温度。
　　那时候顾斐然不过两三岁，他什么也不懂，听了顾筠的话，便真老老实实朝前走。
　　大卡车从工地匆忙地进进出出，没人会注意到一个不过半米高的小孩子，只需半秒，一个生命就能被碾压得干干净净。
　　顾筠站在原地，看着顾斐然的背影逐渐走远，一步，两步，三步……
　　“顾斐然！”
　　顾筠蓦地出声，叫住了他。
　　听到她的声音，顾斐然回头，小短腿捣腾着，气喘吁吁折返回来。
　　这时候，一辆卡车正从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驶过，轰隆隆动静大得像打雷。
　　小孩丝毫不知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姐姐，你叫我？”
　　“嗯。”顾筠重新牵住他的手，“我想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刚回到家，找不到孩子的庄天慧正心急如焚，顾不得平时装出来的把顾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态度，劈头盖脸一顿厉声质问：“谁让你偷偷带弟弟出门的？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啊？”
　　顾筠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反而顾斐然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写满认真：“妈，不怪姐姐，是我自己闹着出去玩的。”
　　庄天慧一愣，没再说什么，一家人如同往常般坐下吃饭。
　　很多年后，当顾筠连人带车被撞翻在地时，她眼前走马灯闪现，年少时这一幕也未能避免。
　　所以顾斐然哭着说他不是故意撞翻她的车，顾筠并不怀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那般心思恶毒。
　　他已经完成了一个作为复仇工具的使命，顾筠理应留几分余地，就当是看在昔日姐弟情谊的份上，放他一马。
　　只是顾筠没想到，老天并没有放过顾斐然。
　　他贿赂的那位客户东窗事发，被捕后为了减轻刑罚，将曾经贿赂自己的人供得干干净净，其中就包括顾斐然。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顾筠想保他，也未必能保下来。
　　二审开庭的时候，顾闻庆估计是得知顾斐然也锒铛入狱的消息，在法庭当面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疯子，连自己亲生弟弟也能陷害，就算我们有错，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你和你亲妈一样，都是死有余辜的神经病。”
　　至于庄天慧，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用狠毒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用她的目光将顾筠整个人刺穿似的。
　　在看守所几个月，往日保养得体的贵妇一瞬间像是衰老了二十多岁，皱纹在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庞，直到最后，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顾筠，我真后悔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你这个疯子。”
　　疯子吗？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标，顾筠并不在乎别人这样的辱骂，就算是亲生父亲和名义上的母亲也无所谓。
　　走出法院大楼，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顾筠想起她的生母去世那一天，天色比今天还要昏暗，北方的天空中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
　　在圣诞节欢快的铃铛奏乐中，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家长来接，唯独顾筠等啊等，却等来了自己母亲去世的噩耗。
　　她脚步在刹那间顿住，不肯再往前走。
　　仿佛再走下去，穿过这片瓢泼大雨，她便会重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冬天，寒风刺骨，雪花像刀子似的刮到脸上。
　　明明在夏日，顾筠却已经感受到，下雪天的冷意仿佛已经顺着她的指尖沁入身体，将她整个人冻住无法动弹。
　　她无法后退，亦不敢前进，只能将自己困死在原地。
　　直至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唤醒。
　　走在雪中的小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是二十多年后。
　　纪瑶瑶的脸庞逐渐在眼前清晰浮现，冬日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刹那化作盛夏的一场雨。
　　她的肌肤是温热的，掌心柔软，顾筠就这样一点一点被化开。
　　她说，从此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家人。
　　真好，顾筠心想，她终于又有家了。
　　她原以为自己的人生除了复仇，便荒芜得一眼能望到头。
　　至少在遇见纪瑶瑶之前，顾筠就是这样想的。
　　在遇见纪瑶瑶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顾筠仍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活得这样没心没肺，就像一只小狗，永远只知道摇着尾巴，给一颗甜枣就能开心好久。
　　明明她所有的小心思，顾筠都能一眼看穿，却看得并不厌烦。
　　彼时纪瑶瑶想要什么，顾筠很清楚，她偏吊着不给，享受着这种高高在上，一眼能够将人看穿的惬意。
　　直到顾斐然的生日宴，顾筠发觉，这只小狗，不止会对自己一个人摇尾巴。
　　她过去有很多入幕之宾，将来也未必会规矩，而自己，不过是她其中的一个。
　　原本这是自己早就该知道的事实，可当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纪瑶瑶和别人不清不楚时，顾筠既然出乎意料地感到恼意，久违地有了生气这种情绪。
　　她在生气什么？
　　顾筠想起小时候自己的第一个洋娃娃，那是她妈妈买给她的，她爱不释手。
　　后来家里来了个表妹，哭着闹着也要顾筠的那个娃娃。
　　顾筠不肯给，她的妈妈便再买了个一模一样的送给那个小表妹。
　　从此以后，那个洋娃娃就被顾筠压在箱子下的最底层。
　　原本在她心中，纪瑶瑶的结局已经和那只被尘封的洋娃娃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可这一次，顾筠却做不到无视这个爱笑，会撒娇，眼眸弯弯的洋娃娃。
　　她竟然会不受控制地折返回去，心甘情愿当一个被钓的傻子。
　　顾筠就像独自坐在花园的小孩，突然有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落到她的手背上。
　　起初，她还能从容不迫地欣赏这只蝴蝶翅翼上精致的花纹，在阳光下轻颤翅膀时光华流转的姿态。
　　可渐渐的，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她想要这只蝴蝶不再在花丛中流连，只停留在她一人的指尖。
　　为此，顾筠动作笨拙地挽留，有时候反而会惹恼了这只漂亮的蝴蝶。
　　后来慢慢的，顾筠明白了这只漂亮蝴蝶想要什么，她要亮晶晶的宝石，沾着露水的玫瑰，阳光和风，这是一只蝴蝶能够想到的所有好东西。
　　顾筠乐意哄着她，什么都给。
　　直到这只蝴蝶泪眼婆娑，开口问她：“顾筠，你能不能不要和庄谋成婚？”
　　即便喜欢纪瑶瑶，但和庄谋结婚，顾筠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她的母亲不爱她的父亲，二人不也是成婚多年，并且还生下她的吗？
　　她和庄谋结婚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可她的心还在纪瑶瑶那里，有什么不行呢？
　　她还可以将所有的财富和爱都给她，只是一桩虚伪至极的婚姻而已，早晚会结束。
　　只是顾筠没想到，向来姿态柔软的纪瑶瑶也会有如此决绝的时刻。
　　她们之间，天平已经逐渐倾斜，所有的砝码，落到了纪瑶瑶手上。
　　再等一等，顾筠总告诉自己，等到大功告成那日，她再和纪瑶瑶解释清楚。
　　她甚至担负了更大的风险，选择和庄谋假成亲。
　　而订的那一对钻戒，银环里嵌的却是自己和纪瑶瑶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已经隐忍这么多年，顾筠以为成功就在眼前，她能够忍得下去。
　　可当亲眼看到纪瑶瑶亲吻别人的那一刻，顾筠彻底意识到，再等下去，她只会永远地错过她。
　　妒意和不甘彻底冲昏了顾筠的头脑，除了威逼利诱，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在那个时候，她能够从纪瑶瑶情。欲交织的眸中，看出她的挣扎，看出她真真切切的恨意。
　　就算是恨也好，顾筠心想，如果爱不能将她们绑到一起，那就让恨来操纵一切。
　　只要她们还在一起，无论什么方式，顾筠都甘之若饴。
　　只要她还活着，就没有什么能将她们分开。
　　无论如何，顾筠都不想再失去她，至死她都不可能放手。
　　就算是被困荒宅，大火燃起来那一刻，顾筠以为自己真的可能会死，想到的也是纪瑶瑶。
　　她要是死了，纪瑶瑶没了她，伤心一场，再重新找个人好好过，那也是应该的。
　　但她只要活着，就绝无放手的可能。
　　从阳台朝露台跳去时的短短两秒，顾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真的遭遇不幸，或许反而会被纪瑶瑶惦记一辈子。
　　但好端端的活着，她们之间便隔着不少阻碍——比如过去的那些龃龉，比如纪瑶瑶以为顾斐然是她送进去的，会不会因此害怕她？
　　电光火石间，这些念头杂乱无章地闪过，顾筠安全落地。
　　远处山坡下闪起警灯红绿相交的光，警。察马上就能赶过来。
　　顾筠扶起已经昏迷在地的纪瑶瑶，目光却不自觉被泥土间一块碎玻璃吸引。
　　在那不过十多秒的时间内，顾筠鬼使神差，拾起那块肮脏得沾满泥土和杂草的碎玻璃。
　　托顾斐然的福，顾筠在车祸后住院的那几日里，清楚地从别的病人身上见识到伤口要有多深，才足以留下永不消逝的疤痕。
　　玻璃毫不留情地划破肌肤，鲜血打湿的顾筠的眼帘。
　　很神奇，她的痛觉像是自动麻痹般没有感受，顾筠的唇角反倒浮起一抹笑意，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确定伤口足以让自己留下疤痕。
　　这个疤痕，会永远提醒着纪瑶瑶，她曾经为她几乎付出过生命。
　　顾筠不打算借此要挟纪瑶瑶什么，除了爱和陪伴。
　　她知道这样很卑鄙，也很可耻。可是没关系，为了和她在一起，只是撒一个小小的谎，也是可以的对吧？
　　……
　　“画好了吗？”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打断顾筠所有的思绪。
　　坐在藤椅上的纪瑶瑶蹙了蹙眉头：“顾筠，我腰都快坐疼了，你还要画多久？”
　　她话音刚落，顾筠手中的水彩画笔一停：“好了。”
　　她抬眸，眼底倒映出纪瑶瑶的影子，以及她身后花园里缤纷摇曳的花瓣。
　　在她眼前的画纸上，有水绿明黄，亦有天蓝橙红，五颜六色的水彩交织出藤椅上只穿着一件嫩黄色背心和水洗牛仔短裤的少女，正是当模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纪瑶瑶。
　　这时，模特纪瑶瑶已经穿上拖鞋，走到了画跟前，她顺势坐在顾筠怀中，煞有其事地点评起这幅画：“真不错，就跟莫奈一样，主要是模特好看……”
　　说着正口干，纪瑶瑶顺手端起顾筠的杯子，喝了一口。
　　“嗯。”顾筠眸光柔和，顺着她答应。
　　“咦？”纪瑶瑶注意到画上的小细节，指着肩膀的位置，“刚才我肩膀上停了一只蝴蝶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这是一只翅翼蓝黑色的蝴蝶，落在画中纪瑶瑶白皙肩头，更为她添了一丝风致。
　　顾筠这才察觉，她竟不觉将脑海中所想画了上去。
　　不等顾筠回答，纪瑶瑶话音一转：“说起蝴蝶，顾筠，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拿着画笔的手一顿，顾筠垂眸，状似不经意问道：“有么？”
　　“你还说没有？”纪瑶瑶不乐意了，趴在顾筠肩头在她耳边质问，“前些日子我看咱们婚礼的礼单才发觉，夏柚正好赠送了一条蝴蝶宝石吊坠，怎么就找不见了？”
　　“那么多贺礼，你怎么就专门找她送的？”顾筠反问。
　　“……”被反将一军的纪瑶瑶一时语塞，无计可施的她只能采用最无懈可击的道德绑架，“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顾筠，我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小气呢？”
　　谁知顾筠没有否认，反而淡淡道：“没错，我就是这么小气。”
　　关于她的一切，顾筠都很小气，舍不得让别人占去半分。
　　“唔……”
　　不等纪瑶瑶再说什么，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顾筠就着这个姿势，没有任何犹豫地吻住了她的唇。
　　花园里，重瓣白木香和淡粉月季浅淡交织，微风拂动，满架鲜花簌簌作响，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似情人间低声密语，除了她们自己外，无人能听清。


第126章 番外
　　嘟的一声汽笛响，大巴车靠在小城的车站内，停了下来。
　　这是从省会到当地每天唯一的一趟大巴，六个多小时的行程，车上的人都昏昏欲睡。
　　车一停下，所有人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地下车找行李。
　　只有夏柚，依旧保持着清醒。
　　毕竟第一次坐这样的大巴，座椅硬得硌人，沾满灰的安全带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整整六个小时，夏柚都没有合过眼。
　　她挤不进去人群，是最后一个找到行李箱的。
　　原本干净的箱子外壳也蹭上一些灰和泥，如果是刚开始，夏柚可能还会擦一擦，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与大山打交道，就是要习惯泥土和灰尘。
　　况且县城新修的汽车站，已经算得上亮敞和大气的，夏柚走出站口，耳边是她听不懂的方言：“摩的摩的，美女摩的走不走？”
　　“美女去哪哈？走不走？”
　　夏柚没有答应，她视线移动着，正巧听到一道女声呼唤：“夏柚，这里！”
　　女生正是来接夏柚的人，坪地村那位女老师——方婷。
　　快一年没见，方婷的模样依旧没怎么变，只是黑了些，依旧瘦瘦小小的，她小跑着过来，帮夏柚拖行李：“怎么样，路上还习惯吗？”
　　“嗯。”虽然二人早已认识，但究竟算不上很熟，夏柚只是闷着头答应。
　　方婷是开着家里的三轮车来的，行李箱放在车斗，前面司机的位置刚好还能挤下一个人。
　　夏柚就挤在那个位置，体验一把全露天敞篷的感觉。
　　本以为方婷会直接载着她到村里去，没想到她轻车熟路，带着夏柚在一家米粉店门前停下来：“坐了这么久辛苦了吧？走，先吃点东西再说。”
　　她这样一说，夏柚才想起现在下午三点过，而自己却只是在上车前吃了顿早饭。
　　小餐馆的餐桌上一层肉眼可见的油花，夏柚顺手拿起餐巾纸，擦了五六遍时，热气腾腾的羊肉粉了端上来。
　　米粉上面还洒着辣椒油，夏柚喝了一口汤，饥饿得没有知觉的肠胃在此刻被唤醒。
　　她顿时顾不得什么，埋下头，将一碗米粉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过后，夏柚正要付钱，方婷却抢在她前头付款了：“你是来这儿支教的，本就没有工资，怎么还能让你倒贴钱？”
　　夏柚也没有强求，毕竟她身上的确也没有多少钱。
　　她在奢侈品店打工挣的所有钱都买了那条蝴蝶吊坠，都用来买下了那个新婚礼物。
　　尽管明知纪瑶瑶不可能真的每天都佩戴，但只要能气到顾筠几分，也是值得的。
　　想到遥在千里之外的那人，夏柚眼眸里的光又暗下来，她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口气。
　　临上三轮车前，方婷又问突然出声：“你想清楚了吗？咱们这就要回村了啊。”
　　“我想得很清楚。”夏柚勉强笑了下，“走吧。”
　　除了逃到这远方来，夏柚不知道她还能去哪里。
　　留在原来的城市，到处都能听见纪瑶瑶成婚的消息，打开手机，网站也推送的纪瑶瑶身着婚纱的画面。
　　夏家又与顾筠关系匪浅，夏柚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进退维谷，夏柚莫名想起当初在坪地村的日子。
　　山里信号不好，却也没有那么多乌烟瘴气，至少纪瑶瑶与顾筠结婚的消息，这里是绝不会所有人都知道的。
　　于是，夏柚就出发了。
　　抛下过去的一切，就当是散心也行。
　　也不怪方婷会劝夏柚仔细考虑清楚，所有人都以为夏柚在这个地方呆不久，就连她自己，也没有那么多信心。
　　可她一天接着一天，竟然真的待下来了。
　　山里比不上城中繁华，但自有它的好处。
　　夏柚每天除了上上课之外，就和方婷一起去家访。
　　去年那场泥石流过后，山间留下的沟壑之间已经长出新的草丛。
　　村民辟出一条新的羊肠小道，松林间光影错落，即便是在夏日，也并不闷热，而是让人感觉凉爽。
　　听李晓薇说，纪瑶瑶之前还在这里采过蘑菇。
　　想到这里，夏柚心头不禁浮现一丝暖意。
　　去她去过的地方，走她走过的路，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够好好记住她的方式。
　　转眼，夏柚竟然在坪地村留到了年底，她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
　　村里的节日氛围显然要浓郁得多，杀年猪，贴对年，大年二十八的晚上，就开始放烟花。
　　没有霓虹灯的山村里，烟花美得更无与伦比，夏柚突然有些忍不住地想纪瑶瑶。
　　她走出房间里，呼吸着山间清冽的风，给纪瑶瑶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女声里带着暖洋洋的笑意，“请问您是哪位？”
　　听到纪瑶瑶笑的那瞬间，夏柚唇角也止不住扬起来。
　　她想说的很简单，只是想和她说一声新年快乐。
　　就在夏柚要开口之前，电话里传来另一道略冷的嗓音，亦不失柔情：“嗯，不愧是我的老婆，这个奖杯当然该你拿。”
　　“别闹，去看看锅里汤煮开了没有？”
　　电话里二人蜜意私语，夏柚要说的话，便化作一团雾气，在这寒夜里被风吹散。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挂断了电话。
　　其实夏柚原本有很多话想要和纪瑶瑶讲。
　　她想告诉她，现在坪地村挺好的，小学里过去的平房旁边，盖起了两层高的教学楼，楼里贴的大理石花砖，楼外贴的天蓝色瓷砖。
　　除了明亮干净的教室，还有教师的办公室和单人宿舍。
　　临近年底，学校的老师和别的来支教的年轻人一起在食堂煮了一大桌好吃的，有酒有菜，还有当地特色的美食。
　　可所有的话，夏柚一句都没说出口。
　　就连一句你好，她都没来得及说。
　　夏柚时常想，如果第一次相见时，她能对纪瑶瑶友好些，那么她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一样？
　　村里闲着没事，夏柚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田地里劳作的村民，以及远山白云时，总是不由想得很远。
　　可是想来想去，终究要回到现实。
　　上课铃声响起，夏柚便从自己的想象中回到了现实。
　　她起身，拿着教科书，朝教室走去。
　　山间的白云日复一日漂浮不定，变幻无穷，皆定格在夏柚身后的窗户之中。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完结啦，多谢大家这大半年的支持，疯狂比心。
　　那就提前祝大家十二月快乐吧！欧耶！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