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题名:行走的毒蘑菇   作者:海为期   文案   异族警务机构新来的执行使队长是个莽货,第一天训练就给了何副队这个“老实人”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把人打出内伤。   这一下如果上报,莽货队长铁定被贬职!   何副队忍了——谁叫对方是个惹不起的强者呢?何况还是个原形美得不像话的强者!   然而执行使大人得寸进尺,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仗着武力强“欺负”人——尤其是使唤他的副队长。   执行使大人:我饿了,快点给我弄吃的!   何副队:这就做。   执行使大人:以后你要是娶了老婆,我还能不能吃到你做的饭?   何副队:我发誓,能!   一枪死里逃生后,何副队真的有“老婆”了。   执行使大人:我像不像一个乖乖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饿不饿?我做的蒸鸡蛋还热着呢。   何副队:怎么这么殷勤?   执行使大人:电视里那些男的不是都喜欢自己老婆这样吗?   何副队:这个问题我得好好跟你探讨一下,你是男的,不要总是……   何副队自己掐断了话头——不得不承认,莽货队长的小媳妇姿态暖到他心尖儿上了。   战斗力爆表又莽又奶美人攻x双商担当果敢护短女王受 第1章   凌晨四点五十分,两辆上禹市局警用越野车匆匆驶向北护城河东西两端,停在步道隔离带外面。   何谨洛从西头的那辆车驾驶室走下来,把手里的电网发射器往后腰一别,关上车门径直往河边跑。   “洛哥,你不穿防护服吗?”身后的贺赞玉小声提醒他。   越野车后排座位与后备箱相通,车上的另外三人在到达之前就已经全副武装了。   “这种年纪的我能应付,时间紧迫,快走!”何谨洛没有回头,边跑边说,“北护城河能过画舫的距离超过四十公里,运气不好我们可能得跑一个多小时才能找到,天已经快亮了,别浪费时间!”   不到半小时,几人手腕上的信息素探集器震动提示前方出现目标:   谭书扬,男,177岁,第二区上禹大学,学习期。   不远处平静的河面中间果然漂着一艘小画舫,没有亮灯,窗户里一片黑暗。   “别过去!”何谨洛喊出来的同时褚开已经大步冲了过去。跑了两步就被一股大范围气浪抛了起来。   “愣子!”   何谨洛嘴上骂着,脚下大跨步上前用力推了褚开一把,缓冲了他下落的力道。   褚开摔到地上揉了揉腰。   何谨洛手臂也吃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光线太暗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给另一辆车定位指示。”何谨洛转头吩咐贺赞玉。   贺赞玉抬起手在防护服上的定位监视器上点了几下。   谭书扬走到船舷,身形修长,白衬衫休闲裤,过腰的长发散乱地披着,双眼半睁,绝美的脸在昏暗的河边路灯下苍白无神。   “陈姿在哪儿?”何谨洛双手按住腰间的电网发射器,沉声问谭书扬。   谭书扬听到喊声,疲惫的双眼瞬间睁大,翠色的瞳仁反射着河岸的灯光。   “你们要做什么?”谭书扬声音颤抖。   “陈姿、陈老师,她需要医生,需要治疗。”   “我会治好她,你们,滚开!”谭书扬说完双手往前一推,画舫立即快速漂远。   “追!”何谨洛一边沉声对谭书扬喊话,“谭书扬,你治不了她,她需要医生,你知道的!你这样会害死她!”   怕惊动居民,他不敢太大声,但他相信谭书扬听得见。   画舫前行了没多远突然停下来。几个人跑过去,发现谭书扬停下来不是因为听了何谨洛的话,而是因为过分虚弱,跪倒在船舷上。   何谨洛慢慢靠近:“她是人类,只有去医院,只有医生才能救得了她。你把自己耗死了,她也会很难过。”   谭书扬听完何谨洛的话却咧嘴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来干嘛,我杀了人,我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你们要来抓我……你们休想……休想把我们分开!”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来,水面骤然升起四根拇指粗的水刺,径直朝几人飞过去。   何谨洛转身一手一个推倒了侧后方的褚开和贺赞玉,杨洋菱还在几步开外,来不及了,只能借推力后仰,挡住她。   好,很好,褚开和贺赞玉倒下去没事,杨洋菱正好被自己的身体挡住,也没事,我可以像若裕那样,被扎几个窟窿,然后什么都不用管了……   仿佛死亡临近,何谨洛心里倒是平静下来,等着水刺扎进后背。   “何队!”   “洛哥!”   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挡在了何谨洛后背,四根水刺撞到空气墙哗啦啦洒了一地。   何谨洛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刚刚濒死的平静瞬间化为惊讶:“队长!”   祈曕面无表情地站在船舷上捏住谭书扬的后劲。   谭书扬已经昏过去了,祈曕抬脚把他踢上岸,随后走进船舱把陈姿抱出来,轻轻腾空跃上岸。   陈姿身上只裹着一件深褐色的长睡袍,赤着双脚。   “天亮了,先离开这儿!”祈曕说完抱着陈姿迅速往步道外跑。   何谨洛架着谭书扬的胳膊跟上去,褚开走上前想帮忙,何谨洛摆了摆手——能量耗尽的谭书扬,可能五十斤都没有,随便就架走了。   钟阳把车停在离步道边三百米的隔离带之外等着他们。   其他三人去了河西头,开他们来时的车。另一辆车上的人,气喘吁吁还没跑到指示位置就收到了“收队”的指令,又气喘吁吁地往回跑。   陈姿被祈曕放在后座,她领口略微敞开,脖颈的伤痕触目惊心。   汽车发动后没多久,陈姿突然惊醒,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茫然地打量周围。   祈曕坐在她旁边,示意她看后面。   后备箱蜷缩着谭书扬,紫黑色的长发盖住了整张脸和大半个身体。   陈姿有些疑惑。   “谭书扬。”祈曕提示她。   “这是……书扬?”   祈曕点头。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儿?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是警察,你在警车上、去医院的路上。”何谨洛坐在副驾驶上,淡定开口。   “这个……真的是书扬吗?”陈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何谨洛面无表情地从车内后视镜看着陈姿。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隐人……这是他本来的样子吗?”   “对,他杀了人,现在已经被我们拘捕了。”   “不,是我逼他杀的,他不想杀人,是我逼他的!”陈姿抱着头使劲摇晃,“书扬是个好孩子,我只是……我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我知道他对我……我知道那很不正常,但是我不忍心对他太过苛责,他无亲无故,虽然有点笨,但是很努力很听话……都是那个畜生!他把我绑在家里,一回家就折磨我,逼我吃药……   “昨晚书扬去的时候,他还在折磨我,他看到书扬的时候那张可憎的脸,真恶心……我让书扬杀了他,我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张恶心的脸,我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书扬他那么单纯善良,他不愿意杀人,是我求他的,是我逼他的!”   陈姿捂着脸哭泣。   “现在不管是他自己要杀的还是你叫他杀的,他面临的处罚都会非常严重,最终会被驱逐,至少一百年内禁止再迁入,之后就算还能再来,也要重新经历审核期和学习期,时间漫长,你们再也不可能见面了。所以,说真话对你更好一点。”   “再也……不能见了……”陈姿抬起头,双眼茫然,眼泪成线。   “我再说清楚一点,你们两个走的是互不相干的审讯程序,对他定罪只需要事实认定,你交代的情节对他的审判结果没有任何影响。这么说你明白吗?”何谨洛再次从车内后视镜看向陈姿,语气里透露出些许不耐烦。   祈曕抄着双臂,在后视镜里跟何谨洛一瞬间四目相对,因为他这副公事公办的做派微微眯起眼睛。   何谨洛迅速避开视线。   陈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钟阳留在医院陪着陈姿,何谨洛则开车带着祈曕押送谭书扬去他该去的地方。   车上突然少了两个活人,气压低得可怕,何谨洛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看祈曕一眼。祈曕坐到了副驾驶,一路抄着双臂面无表情盯着前方,安全带也不系。   上禹东城郊,一个叫“漫山霞光”的庄园,表面是一个庞大的农畜养殖场,还种了很多果树。   隐人综合管理部——全球统一代号N.E,缩写来自“No Existence”——对内自称零部,取一个对外不存在的意思。第二区零部,就隐藏在“漫山霞光”深处。   进庄园的主路两边种满了杏树,正值杏花繁盛的时候,朝阳初升,天色微红,淡淡的杏花被霞光着色,美得梦幻。飘落的花瓣淹没了道路,汽车经过掀起一片粉白色的浪。   何谨洛驾着车驶近庄园,从左边的道路往深处开,停在一栋两层副楼前。   他下了车在外面假意看风景,祈曕带着谭书扬进了小楼。   地下二层羁押室,四四方方的高压电磁笼里,蜷缩着谭书扬,头发散落一地。   除了地板,他什么地方都不能碰,触碰高压电磁墙会让他的皮肤机能暂时停止,无法使用控制力。笼子里也没有任何物质可以让他控制,连空气都稀薄得不够凝聚出一丝气流。   隐人犯再重的罪刑期都不会太长,电磁笼内无法调息,关一个月就足以让谭书扬这样的普通成年隐人能量级上限跌回到刚成年的状态。关押到刚成年状态后强制驱逐,基本就是死刑以外最严重的刑罚了。   这是人类的科技。   “陈姿,你的陈老师,她很爱你,不仅仅把你当她的学生。”祈曕站在电磁笼外看着谭书扬,语气很平静。   谭书扬动了动,轻轻抬起头,深翠色的眼眸模糊不清。   “她为了保护你,承担了杀人主使的罪名,尽管她不知道,她是否承担罪名对你的审判结果都毫无影响。”   “人是我杀的,那个禽兽,他居然对陈老师做那样的事……”谭书扬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   祈曕嘴角微微一翘,转身离开。   “陈老师会怎么样?”谭书扬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   “她没事,即使不做老师,她能继承大笔遗产,余生自由富裕。”   汽车驶出庄园,几片杏花瓣被风带进车内,一片挂在何谨洛前额的头发上,他伸手撩了一下。花瓣掉下来,又被风从副驾驶的窗户卷了出去。   祈曕在副驾驶位眯着眼看着何谨洛,依然不系安全带。 第2章   “队长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得罪你了一样。”   “为什么不通知我?”   “通知了啊,没通知你怎么会在这儿?”   “嘶——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昨天一大早就确认归零接案了,不通知我,非得到第二天凌晨找到人了才叫我。”   “那不是……没找到人不好意思打扰您嘛。”   “拿我当外人?”   “没有!”   “刚刚我是不是救了你?”   “哦,谢谢队长救命之恩!”   “为什么不穿防护服?”祈曕直视何谨洛,抬起下巴佯装训斥。   “当时时间紧迫,而且我想着谭书扬年轻我能应付。”   “他在船上,你根本无法接近他,你游过去应付?”   “我没想到这一层。”   “他们穿了防护服,扎他们身上最多是轻伤,扎你身上你可能直接完了!”   “那倒不至于,谭书扬当时都虚弱成那样了,那种程度打我身上估计还没你……”话音戛然而止,何谨洛不满地咬住下嘴唇。   “没我什么?”   “估计还没你第一次打我身上那一下重……”何谨洛降低音量,一脸不悦,都两个月了,他的侧腰还在隐隐作痛!   “原来你还记着这茬啊?这么记仇,我让你打回来行不?”   “我哪敢哦……”   祈曕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一码归一码,那种速度你躲不开吗?而且还觉得他们也躲不开?你不是判断失误吧?”   “我说了我只是下意识的……”   “下意识求死?”   何谨洛语塞,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祈曕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你们人类的小脑瓜子里面都装了什么啊?”   何谨洛懊恼地抬手薅开他:“没有下次了。”   Non-existent Police,为N.E和人类警方共同组织的警务机构,代号N.E.P,内部自称零处,N.E.P的人类警察内部自称为零警,工作性质和其他警务部门其差不多,打击违法犯罪,维护公民合法权益,区别就是N.E.P只处理有隐人实际参与的案件,内部称为零类案件。   上禹的N.E.P,在第二大区总警局主大楼九楼。   回到警局,何谨洛把审讯陈姿的事交给了二队副队长邱兵,就准备溜之大吉了。   “洛哥,为什么这个信息素探集器不识别队长啊?”褚开坐在进门的大长桌边,捣鼓着那只外观和普通电子腕表一样的仪器,似乎在怀疑它坏了。   “执法执行使配有信息素屏蔽器,能掩盖隐人信息素。这是需要你们自学的,褚开,你别光顾着练武不练文,N.E.P还没出现过转正测试理论不合格的历史,你可别改写历史。”何谨洛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走到褚开旁边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等陈姿恢复好了,你们几个实习的跟着邱队去听审哈!”   “哦。”褚开讪讪地挠了挠头。   每一个合法身份的隐人资料和信息素编码都需在N.E系统登记,信息素探集器,能在一百米之内探知隐人的信息素,联网比对给出身份信息,非法身份则闪红灯提示。   而信息素屏蔽器,能通过化学中和完全掩盖隐人信息素,监测生命状态,以及定位动向——执法身份的执行使专用,一对一匹配。   说是仪器,只有成人一个小指指甲盖大小,没入皮肤即开启,取出来就自动关闭。   和探集器、电磁笼一样,隐人对这类人类科技一向望尘莫及。   N.E.P处理相关案件的流程比普通科室要简单多了,不用深究犯罪心理,最后也不需要完整的证据链。对于隐人,就像祈曕那种简洁的两句对话,对方承认就可以,如果不承认,有事实指向就可以定罪。   如果有人类参与其中,审讯流程照常走,但一律从轻从宽,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和损失的基本上从无。   何谨洛不愿意去,主要是不想看那些要么哭得稀里哗啦,要么笑得变态诡异,要么怒得龇牙咧嘴的人生百态。   “感觉何队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平常对我们多温柔啊,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接到零类案件,也是第一次见识他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你说得太委婉了小玉,我觉得是冷,彻骨的那种。”   “对待犯罪分子,难道还要送温暖吗?任务时就是需要沉着冷静,难道在犯罪分子面前还要柔声细语啊?”邱兵没好气地假意训斥几个人。   “不是犯罪分子啊!他昨天对死者那个助理小姑娘那态度,哇,如果我第一天来何队也是那么冷,我估计我第二天就不想再来了。”褚开一边说一边摇头。   “他人就是这样,正式接案之后就会严肃起来。嗯……他也不是一直这样,主要是他发小好友前年在行动中殉职,他才开始变的。平时还是一样,正式行动的时候,可能阴影还在吧!”邱兵在N.E.P时间比何谨洛长,最清楚不过了。   “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不管怎么样,他对咱们横竖是好的!”   “除了有点抠门……”褚开小声补了一句。   “对对对,谭书扬攻击我们,他第一反应是挡在前面保护我们!”杨洋菱说,“当时我都吓坏了,他防护服都没穿啊!”   “没穿防护服去挡?这小子在想什么?”邱兵皱了皱眉。   “邱队,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什么的,我们都一直默认他是单身了,但是每次出去有人问他都说自己有对象了,到底有没有啊?”褚开瞪着眼睛好奇地问邱兵。   邱兵神情意味深长:“这种事情还是要问他自己最清楚。”   “你们关系那么好都不知道。”褚开撇撇嘴。   “我觉得是没有。”杨洋菱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说法,“别的禁欲系帅哥是外表高冷骨子里闷骚,咱们何副队长是外表平易近人来者不拒,骨子里禁欲了。”   “精辟!”信息员江舸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祈曕一直窝在休息区沙发里“偷听”他们谈话,听到中途悄悄站起来,径直去了公寓楼。   何谨洛睡得正沉,祈曕无礼地在外面敲响了他的房门,他扎根在被窝里面当没听见。   两个月相处下来,何谨洛对这位队长大人最初的那种敬畏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祈曕敲了半分钟的门,何谨洛很执着,就是不理。   “小洛洛你再不开门我就自己开了啊?”祈曕当然知道屋里有人,“五、四、三、二、……”   “你开你开你开!”何谨洛没好气地掀开被子大喊。   祈曕在门口憋笑,抬手往锁眼一抹,门开了。他推门大大咧咧地走进去:“带我去花市。”   “队长,我是人,我会累!”   “先带我去花市,上次那个老板说新到了一批含笑,我要第一个去挑!快点,回来再睡!”   何谨洛蓦地想起来祈曕办公室那几盆被折腾成各种动物造型的绿植,嘴角直抽抽。   这个“快点”什么什么的,让他敢怒不敢言。他不能不去,否则这位莽子队长一定会在这儿闹腾他一天!   但是他知道,“去花市”等于“当苦力”。   这位执行使不识字,会开车没驾驶证,他要当司机,还要当搬运工。   好在祈曕付钱的时候一向积极主动,两人一起吃饭购物从不让他出血掏腰包。   惯例做完苦力,午餐吃了顿好的,何谨洛累到瘫痪,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天塌下来也不想管了。   祈曕手上端着一小盆隐隐长出花苞的含笑,没敲门,照例伸手一抹锁眼,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把花盆放在书桌上,看着枕头上何谨洛从被子里冒出来的几撮头发愣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刚下调N.E.P的时候,他还满肚子委屈。   两个月前,也就是新元3152年1月6日,新任的隐人执行使队长祈曕当天到任。   还没到上班时间,办公室就已经很热闹了。   资料显示这位执行使是五级,从第一区维和属调过来的——虽没有硬性规定,但从全球范围来看,还没有哪家N.E.P的执行使高过四级,而维和属入职起点就是四级。   大家都很期待。   直到下午上班后,这位执行使大人才姗姗来迟,由处长吴越利领着进了大门。   “这位是新来的三队队长,祈曕,以后大家多多关照。”吴越利介绍。   再一看这位执行使大人,大大咧咧地站在吴越利身边,眼睛几乎迷城一条缝,露出两排牙齿,和一队二队那两位高冷的队长一对比,画风实在独特。   “第一次到N.E.P工作,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声音干净温润,倒是符合一个隐人的特点——可是跟这副人类尊容完全不协调!   一般来说,人类属地的隐人所使用的人类外观大部分都只是改变肤色、眼型和瞳仁颜色,在面相上比较接近自己原形态,第一眼就会觉得精致,男帅女美是常态。   而这位,三十来岁模样,肤色偏黑,横眉细目,高鼻梁厚嘴唇,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寸发冲着天,两个字——彪悍。   更诡异的是,本应该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却笑得像个第一次见丈母娘的傻女婿……   简单介绍之后,吴越利带着他进了专属办公室。   外面小声议论起来。   “真的是隐人吗?真的是五级执行使吗?”   “他该不会原形态就是这种风格吧?”   “怎么可能?就算是,人类外观也可以变好看一点啊。”   “我看就是审美有问题。”   ……   “咳咳,以为人家听不到吗?”何谨洛翻了翻眼睛,佯装训斥。   众人收了声。   几分钟后,吴越利从那间隔音良好的办公室走出来:“谨洛,你过来一下。”   何谨洛放下手里的资料,跟着吴越利进了办公室。   “祈队长,这是你的副队长,何谨洛。”吴越利介绍,“实习警员训练期间由他陪同协助你,基本上你只需要动手,其他不懂的就问他好了。”   天有些阴沉,何谨洛正巧穿着一件橙色休闲卫衣,好像带了一簇阳光进来。他看着祈曕客气微笑,眼睛微微眯起来,像弯月。   “嗷,帅!”祈曕挑了挑眉,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伸到他面前,“多多关照!”   何谨洛一脸莫名:这是要握手吗?   他犹豫着一时不敢伸手。   祈曕微微歪了一下头,脸上写着问号。   何谨洛小心地抬手回握:好凉。   “队长客气了。”   吴越利意味深长地看了何谨洛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办公室。   何谨洛感觉不太好……   “认识隐人文字吗何队长?”祈曕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一叠资料递给何谨洛。   “认识一些常识性的。”   “这个,能帮我翻译一下吗?”   何谨洛接过资料看了一眼:是这一期实习警员的档案。   “您是说,翻译成隐人文字?”   祈曕微微咬着下嘴唇,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我不认识人类的文字。” 第3章   “哈?”   “也不是不认识,就是……认得慢,一分钟两个字这样……嘿嘿。”   祈曕一只手在挠脑门,而何谨洛感觉有两只猫爪在挠他的心脏。   “翻译恐怕有点难,我找信息员帮您翻译。”何谨洛转头顿了一下,又转了回去,“要不我给您念吧,您挑重要的记录一下,这些翻译起来工作量有点大了。”   “行!”   “贺赞玉,男,二十三岁,第二区总警局附属学院应届毕业生,理论98分,体能85分,刑侦专业……您不用记录一下吗?”何谨洛抬头看看祈曕,眼角再次忍不住抽搐——他居然在啃指甲!   “哦哦对!”祈曕从笔筒取了一只笔,翻了翻桌子上的一堆本子,又拉开抽屉翻,终于在拉开第三个抽屉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没用过的笔记本,翻开用隐人文字刷刷刷写了几下。   念完三份档案,那一页纸上看起来不到十个字。何谨洛认不全,但可以确认并不是档案里的内容。   “那个,队长,您真的不用记吗?”   “你不是说挑重要的记录吗?”   “呃……”   “我还没听到重要的啊……最重要的应该是他们的名字了,可我不会写。”   何谨洛眉角猛抽:“这些档案是让你对每个实习警员有个初步了解。”   “不了解会影响训练吗?”   “这个……倒是不影响。”   “那就不了解了,给你减少工作量!”   “呃……”   “看看资料里最后一张。”祈曕抬了抬下巴。   最后一张,是实习警的学习和训练计划表。   “这个能翻译吧?这个少。”祈曕略期待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有些想笑:“少是少,但是这个您可以不用看,您只需要每天准时到办公室,该做什么我告诉您就可以了。”   “啊这样啊!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明早。”   “这么快?”   “已经算晚了,三天前实习警就已经报到完了,就等您这位教官。”   “那怎么不让另外两个先练着?”   “吴处有他的考量吧。”能有什么考量,无非就是仰仗这位的级别。   “哦——跟我说说训练的事吧,我之前只了解了大概。”   “格斗室每天下午都有日常训练,我带您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主办公楼地下室楼梯三角区有一道厚重的铁门,刷工作证打开,进门是一部宽敞的电梯。电梯速度够快,但下行了将近两分钟之久才到达底部,门开后进入一个走廊。尽头是一扇两米多高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只有一面墙壁,上面写着大大的“模拟场”三个字。   走廊左边是一间宽阔的开放式格斗室,三面软垫,外侧围着防护网。   格斗室里,二队队长、二级执行使霍长月正在和二队副队长文知舟对阵,几个回合下来,文知舟差不多能接近霍长月三米之内。   “队长,其他的训练您都不用操心,主要就是近身格斗,从一级0.05能量级起步,根据训练进度加入控制力,后期慢慢适当提升能量级。实习警的话,三个月内能提升到0.5就可以了。当然我说的是移动,您只能在位移控制力上提升能量级,训练中任何攻击控制力都要控制在一级0.05。这是硬性规定,会疼,但又不会伤到人。”   祈曕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何谨洛心里没底,感觉这位执行使好像有点……呆?   他试探地问了一下:“有困难吗,队长?”   “嗯……0.05,一级执行使极限能量级的百分之五吗?我觉得……我可能……我尽力。”   何谨洛捏了捏眉心:“也不用很精确,把握大概就行了,只要不伤到人,但又不能像挠痒痒一样。”   “哦哦!那好说!”   相处不到半小时,何谨洛感觉他的眉眼角已经抽抽酸了。   “诶,你和他比怎么样?”祈曕略倾身小声问何谨洛。   “比他好一点吧。”   祈曕饶有兴味地看了看他,继续观察场地内的对战的两人。   第二天,一水黑色作训服的实习警们,很早就到了九楼候着。办公室里,新人旧人都相互介绍完好一会儿了,祈曕才卡着九点准时踏进大办公室门。   他还很得意地咧着嘴:“我没迟到吧?”   “没有,队长,您很准时。”何谨洛尴尬地笑了笑,朝实习警挥了挥手,“我们走吧!”   N.E.P的格斗重速度不重力度,因为不管人类力气多大,打在隐人身上跟挠痒痒没区别。隐人要跑,人类追不上。不过要是不跑,人类可以尝试缠斗。只要速度够快,在闪躲掉攻击控制体后近身,就能充分发挥武器的威力。   讲完格斗训练的基本要点后,何谨洛介绍了一下近身专用武器电磁匕首:刀柄上有一个活动圆环,滑动两格开启刀刃上的强电磁,强电磁会使隐人的身体本能保护机制暂时停止,这样才能把匕首刺进他们的身体,让刀刃上的麻醉剂生效。   “你们的目标就是用这把匕首刺中对方,任何位置都可以。匕首强电磁只能维持三秒,所以触碰之后再打开,而强电磁刀刃一旦碰到对方,你也不能和他有肢体接触。”何谨洛手里颠着匕首,淡定地介绍。   “我知道!会被电!”祈曕兴奋地插嘴。   一群人像看戏一眼看着他——然而他浑然不觉。   何谨洛嘴角抽了抽:“当然,训练用的匕首是没有电的。”   讲解完格斗注意事项和武器使用要点后,祈曕有模有样地站在长方形格斗室一边的场地中间,等着实习警和他面对面。   “何队长,给我们示范一下呗?”   何谨洛淡淡地点了点头:“行吧。”   他脱掉外套,边走边活动了一下四肢,离祈曕十米左右时瞬间起跑,使力方向略微右偏,而不是从正面跑出去,脚刚离开地面,刚刚站的位置就落下一团气旋,带起飞舞的灰尘。   速度很快,刚刚起跑就到了祈曕近处,祈曕更快,根本来不及看清,就闪到了何谨洛身后。   何谨洛暗自心惊:示范而已,玩这么真!   心里骂着,脚上不敢停,肉眼可见半透明的几道白光划破空气快速飞来,他侧移半步躲开那些气流刀,转身半圈,祈曕就在他身后一臂不到的距离,他没等站定,右手就握着匕首往祈曕后背扎去。   祈曕往前轻轻一跃,匕首刺空。   何谨洛没有停顿,双腿用力原地腾起,后跳一大步空转半圈,落地紧接着再次起跳,接连两道气流几乎在他离地的同时砸在落点上,都扑了个空。   祈曕的第三道气流没再往脚下丢,而是直接朝何谨洛的胸口扔过去,何谨洛同时已经起跳,气流扎进他的左腰侧。半空中他的匕首也险险刺中了祈曕的右肩,发出“滴”的轻响——有效攻击。   三秒都不到!   何谨洛落地滚了一圈站起身来,吃痛皱眉咬牙,这一下别说0.05,翻了三倍都不止!   他小心翼翼地斜眼瞄着祈曕:这个执行使莫不是个愣子?   祈曕站在原地挑眉笑笑:“我们这是同归于尽了吗?”   何谨洛揉揉自己的腰,不甘地说:“死不了。”   格斗室一时间陷入死寂,实习警脸上纷纷写着“害怕”。   “你们别紧张,队长这是给我下马威呢,跟你们练的时候不会这么狠。”这句话何谨洛自己都说得没底气。   果然,实习警被打得哭爹喊娘,五级执行使下手毫不手软,连女生都不例外。   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批新人叫得也太惨了……   何谨洛彻底无奈,在储物架翻了出一瓶外伤药走出格斗室。   擦完药回来,九个新人已经被虐成狗,只顾得上跳脚揉伤了。   “为什么我们要练这个?我们不是有抢吗?”   “不是说N.E.P的子弹威力很大吗?   “我们不是还有执行使吗?为什么我们要和隐人肉搏?”   “啊啊啊啊啊啊躲不开!”   ……   祈曕站在原地抄着双臂看戏似的瞄着这群人:“执行使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守着你,你们某天在路边吃烧烤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隐人在抢劫,你还等着我来给你抓啊?”   何谨洛擦了把冷汗回答:“我们现在练的就是近身格斗,隔壁模拟场才是练枪的地方。行动中队长在的话确实基本轮不到我们动手,我们只管疏散和保护普通群众,但首先,我们得优先自保,我们的训练就是为了满足于队长不在或者顾不上的时候应付年轻隐人。”   “年轻的……那遇到年龄大的怎么办?”   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咧嘴:“等死。”   众实习警僵硬在原地。   “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非常低,年轻的隐人才会冲动,年龄到了一定程度,会更理智,衡量利弊考虑后果。”何谨洛露出暖笑安慰众人。   一个半小时的格斗之后,是理论课,顺便修整。   理论课主要内容,就是包括N.E.P行动规则、零类案件的甄别和处理方式等在内的实用知识。   会议室里,何谨洛放着投影简单解说:“N.E.P出警级别从疑似案开始,疑似案就是普通警存在疑虑的案件,大区各下辖市市局、区府上禹六大社区派出所以及上禹市局下属各行动支队有权上报疑似案,由二级警务官及以上职级人员决定是否出警。如果不是零类,直接回来什么都不用管,如果是,再由N.E.P接手……”   祈曕坐在会议桌最远的一端,装模作样地奋笔疾书,看起来是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实际上是在小本本上画何谨洛的肖像,画得不好翻页重画。   “我有个问题。”   课后提问时间,实习警没人开口,倒是祈曕煞有介事地举了手,神情还颇为严肃。   “请说。”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   “一起案件如果隐人是被害人、又完全没暴露身份,需要我们处理吗?比如说被人类骗钱?”   何谨洛嘴角尴尬地抽了一下:“不需要,隐人没暴露身份、且不需要对其使用强制手段的案件,不属于零类。”   “哦!”祈曕了然地点点头“我还有个问题,如果是一个隐人因为私人恩怨杀了另一个隐人这种呢?”   何谨洛垂头叹了口气:“隐人和隐人之间的矛盾、没有影响到人类、没有暴露身份,就由N.E自己处理,不归我们管……队长,只要没对人类暴露身份,就不归我们管,这些内容课件里面都讲得很详细。”   祈曕理直气壮地抬起下巴翻了翻眼睛:“你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位堂堂五级执行使。   半晌,何谨洛捏了捏眉心:“一会儿结束后我再单独给您讲一讲。”   实习警走完后,祈曕眯着双眼打着哈欠猛伸了一个懒腰,拿着本子走到何谨洛面前,摊开他的杰作:“看,像不像?”   只见他的小本本上,赫然画着何谨洛的漫画肖像,张牙舞爪,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上还有血丝。   “队长!”何谨洛当场石化。   不过画得还真挺像。   “诶,何队长,还没问你多大了?”祈曕歪头,一脸玩味地看着何谨洛。   “二十八,队长,你叫我名字就行。”何谨洛把课件投影翻回第一页。   “嗯……你领导叫你什么?”   “我领导不就是你吗?”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抬头看着祈曕。   “诶?你才是领导,行动指挥权在你手上。”   “呵呵,呵呵……”何谨洛依然皮笑肉不笑,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这个五级执行使铁定是个不听指挥的角色了。   “你来这儿多久了?”   “六年。”   “厉害啊,六年二级警务官。”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诶说真的,这么多年,我没见过你这么快的零警。”   何谨洛诧异地看着他:“真的吗?您是队长,而且级别已经超出N.E.P系统了,您不用恭维我的。”   “当然是真的,以前在第一区只是听说过一个能在一级1.0近身的,没见过。我跟你说……”   “等一下!队长,我让您单独留下来,是为了给您讲理论课的内容。”   祈曕不满地嘟了一下嘴,屁股一歪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闲聊的话,讲完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说行吗?”   祈曕闻言立马变了笑脸:“行!” 第4章   下午的训练,是与格斗室一墙之隔的模拟场。   模拟场是N.E系统中和羁押室齐名的昂贵高科技场所。高度足足有二十米的场馆内,除了承重柱,还搭建了大量的障碍设施,有路有建筑,模拟了一个大街区。   早上九点至下午五点,模仿一天之内的光线,天花板、承重柱和各种设施表面布满了感应器、小灯和密集的发射孔。   “别碰。”何谨洛戏谑地看着手指已经挨近发射孔的褚开,“那个瞬发电击隔着空气打你们身上是轻微刺痛,如果碰巧你手指戳里面,你整个人会直接被烧成灰……”   褚开缩回手一阵后怕,脸都烧红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这种事情没发生过,发射孔会感应周围物体的距离,这么多年来,除了摔伤,没有模拟场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伤人事故,不过,谁也说不准会有万一。”   “这个是行进路线起点开关。”何谨洛把手伸向一个装在白色小灯下方圆盘,拧了一下。   几秒钟后,离开关没多远的一组白色灯快速闪了一下,不远处在第一组灯灭后也闪起了白光,一灭一明,人形白色灯组如游蛇一般快速游向远处,甚至爬楼翻墙,直至消失在视线内。   “嘶——,好快!”众人口中倒吸凉气。   “白色闪灯模拟隐人行进路线,有十档速度可以选择,这是最慢的一档。模拟场训练的是个人或者团队阻击能力,这里你们可以用枪了。”   何谨洛指了指墙边储物柜,里面放着两排训练专用枪。   “你们说的没错,N.E.P的子弹威力很大,但那是建立在能顺利打中的前提下。远程攻击对隐人来说基本没有威慑力,他们可以轻易挡或者躲开,除非是无死角包围。   “近距离也许可以打中,但是子弹爆炸后的腐蚀物容易伤及自己,两米之内都不安全。所以我们行动中慎用枪,是否用枪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需要经验来判断……至少格斗的时候是不用的。   “这个训练专用枪击中白色闪灯勾出的区域后,区域内会闪绿灯反馈,如果你们在目标两米内,就会被视作自伤攻击。这些设施表面遍布的感应器可以感应人的位置和大致动作,对你们做出攻击的同时,会对行进路线进行调整,甚至能躲避你们的攻击,仿真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真是满满的科技感啊!”   “这比体感游戏还要刺激!”   “这里有多深?”跟来“学习”的祈曕好奇地问。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训练场上面有个防核避难所。”何谨洛微微一笑。   “那上面是这个季度的模拟场地图。”何谨洛回头指了指正对大门阻挡外面视线的那面墙。   众人才注意墙的内侧是一面巨大的显示屏,显示模拟场的平面地图,屏幕下方有模拟场使用注意事项,最后一条就是禁止触碰发射孔。   “三个月后的测试会根据你们选择的速度档位、有效攻击概率和自保能力综合评分,自保能力包括躲避攻击和开枪的安全射程。珍惜每一次训练哦!选好自己的分区,就可以开始了,受伤需要帮助就拔一下表盘侧面的齿轮。那边有电动车,远的可以骑车过去。”   十二个区,每人选一个还有余。   不出意外的,模拟场内很快地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祈曕两手插兜,走在模拟场外围边看边笑……   何谨洛坐在场边玩手机,不经意抬头看到那个傻笑的执行使,满头冷汗。   祈曕围着模拟场转了一圈,走回场边,屁股一歪坐到何谨洛身边。   何谨洛腰侧依然疼得厉害,似乎是伤到内部了,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问出来了:“队长,你上午打我那几下,强度绝对不止0.05吧?”   “嗯,0.2。”祈曕轻描淡写地回答。   何谨洛吸了一口凉气,敢怒不敢言:“位移呢?”   “0.8。”祈曕依然轻描淡写。   何谨洛又是倒抽一口凉气:“只是示范而已队长……”   “怎么,怕丢人啊?昨天长月训练文队长用0.7,你不是说你比他好一点吗?那0.8不过分吧?”祈曕坏笑了一下,“我只是想亲测一下我的副队长兼行动指挥实力怎么样,我要是看你不行肯定会降低级数的。”   “其他人呢?”   “嗯……反正肯定没到0.1。”   “嘶——”   执行使大人,您违规了啊!   祈曕从模拟场的大小、建造时间、成本问到现在N.E.P每个人在模拟场的成绩,好奇心极强问题非常多。   何谨洛耐着性子回答,内心哀嚎:没见过好奇心这么重的隐人!   闲聊一般的问答伴随着模拟场的内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场景甚是诡异。   何谨洛心里发憷——这位五级执行使大人又愣又莽,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他没想错。   在实习警转正前,何谨洛是整个部门最忙的人。除了陪同训练和理论课,每天下午五点下班,他要照顾这些雏鸟到八、九点,好像一台任劳任怨的机器。只要有人带着问题找他,第一时间就是自然微笑——顶级餐厅服务员那种程式化的微笑。整个部门现在比他年龄小的基本都是他带出来的,虽然有些抠门,人缘倒是绝佳。   除此之外,每天一小时给祈曕补理论课成了日常。   好在这位执行使大人虽然不识字且莽,学习还挺认真——问题也很多。   N.E.P自由度高,除了重要节日,平时没有固定休息日,训练、学习和休息都是自己安排,一个案子结束惯例休息。   何谨洛属于平时完全不休息,案子之后能死睡一天那种。   不过现在,来了个言行举止不上道的队长,他的“休息日”变多了,也变得不得安宁了。“补课学习”还算正常,离谱的是隔三差五就要拉着他去熟悉地界,逛花市、满大街找美食……   他的副队长就是向导、跟班、苦力……   一个月的理论课结束,实习警可以出外勤了。   老规矩,可以出外勤的第一天,江舸帆就迫不及待地接了一个疑似案。   “小洛,湖口街发生疑似案,去看看吗?”   “什么情况?”   “人体自燃。”   他们老喜欢人体自燃就往我们这边报,我来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遇到过人体自燃归零的。”   “正好锻炼新人。”江舸帆挑挑眉,满脸写着“你懂的”。   “行吧,所有新人,出发!”   祈曕大摇大摆踏进玻璃大门,何谨洛差点一头撞上去。   何谨洛敷衍地说了声“队长真早”,头也不回地侧身开溜。   “等等,有案子?”   “疑似案,您可以不用去。”   “我既然赶上了,我就要去。你不是总叫我多学学吗?”祈曕理直气壮——又好像是蛮不讲理?   何谨洛眉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咧着嘴:“那走吧。”   事发地在一个KTV包房,十个人,两台车,湖口街所属社区派出所顾所长和市局刑侦队一级小警员孙沁瑶见到他们,有点被这浩浩荡荡的阵势惊到。   “小孙?怎么就你在这儿?”何谨洛诧异。   “迟队程队二队三队都出大案子了,整个一队就剩我和一个师弟留着,我不来谁来啊?”孙沁瑶哭丧着脸抱怨,然后简单陈述了一下案情:一伙人正在消遣,死者突然自燃,很快就被烧死了。   何谨洛带着大家走进包房,刺鼻的味道从房内传出来,众人踏进包房的一瞬间,手表都发出了震动提示:于崖心,男,第二区中南大学,学习期。   何谨洛皱了皱眉头,众人却掩饰不住万分激动。   “镇定点!”何谨洛小声照应众人,然后抬头喊:“包间里面的其他人呢?”   顾所长回答:“都带回社区所里了。”   “顾所长,麻烦带您的人先出去一下!小孙你也出去。”等到那群人都出去了,何谨洛关上包间门小声说,“你们都仔细看一下,有什么疑问马上提出来。”   “这明显……”   “队长你先别说话!”何谨洛不客气地打断了祈曕的话头。   祈曕悻悻地撇了撇嘴,眼睛四下扫视没再说话。   很快,贺赞玉发现了异样:“以隐人控制力形成的火焰高热程度,烧人都是穿透性的,人体应该是融化,或者至少局部融化,这具尸体太过完整。”   何谨洛赞许地点点头:“还有吗?”   半晌,没有人再说话了。   “咱们现在就去派出所,找这个于崖心!”何谨洛打开包房门领着众人出去。   “顾所长,带我们去所里,见见那些人。”   七个人坐在接待室大眼瞪小眼,连九个实习警都能一眼认出高挑俊美的于崖心。派出所一共三个审讯室,何谨洛对顾所长小声交代了几句,顾所长安排了几个民警带着包括于崖心在内的三个人分别进了审讯室。   何谨洛带着实习警去了于崖心那一间,让民警出去,实习警关上门守在观察室,独自进了审讯室。   “人是不是你杀的?”何谨洛一句废话都没有,单刀直入,语气冰冷严肃。   “不是我。”于崖心表情惊惧,声音怯懦。   “你跟死者,还有他们,什么关系?”   “同……同学。”   “现场除了你还有别的隐人吗?”   于崖心一愣。   “别紧张,我是N.E.P的。”何谨洛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下来。   于崖心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没有,警官,是吴昊,我看见的,他跟杨宪拼酒,开酒的时候把两颗胶囊放进啤酒瓶里,杨宪喝下去没几分钟就烧起来了,他身体里面烧的是镁粉,我能闻到,但是我没法说……包间光线很暗,他的动作又很快,我们怎么跟他们解释是我看见的?还有镁粉……”   何谨洛想了想:“你就说你似乎看见他把什么东西塞进瓶子里面就行了。”   于崖心怯生生地点点头。   何谨洛走出审讯室。   “何队,真的不是他杀的?”褚开问。   “烧成那样学习期的肯定做不到吧?”贺赞玉小心翼翼地说。   按照人类政府和N.E的共同要求,隐人申请合法人类属地居住权,必须年满一百五十岁,先在自己的属地接受人类语言、生活常识、社会结构、基本法律等,达到要求以后才能迁入。在人类属地还需要以人类的身份完成至少五所高校的学业,包括人类社会学和迁入地的语言学两项必修专业,这期间为学习期,学习期结束,才能获得合法公民身份定居。   “嗯,逻辑上是对的,不过有一点要纠正一下,不是学习期的问题,不排除有实力强大的学习期隐人,五六百岁了突发奇想迁入也是有的。单从这个案子来看,于崖心只是个二百岁不到的年轻隐人,能力还远远达不到控火甚至生火的地步。首先你说的那一点非常对,这肯定不是隐人的杀人方式,而且现场除了于崖心也没有别的隐人,包间里空间封闭,信息素要很长时间才能散去。”   “那就不能是他投的胶囊嫁祸别人?”   何谨洛由衷地轻笑了两声,拍了拍贺赞玉的肩膀:“这点就要靠察言观色的经验了。他一开始很紧张,因为他看到了真相,不知道怎么对警方开口,在听说我来自N.E.P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并且立马说出真相。如果真是他杀的,情绪应该是反过来的,或者听说我是零处的,应该更紧张才对。”   众人恍然大悟。   祈曕第一次跟外勤,眼睛都看直了。   “有一点你们记住,二百岁以内的隐人,基本不会说谎,除非是别人给他编排好反复训练。超过三百岁、迁入人类属地五六十年以上的,才有可能自带说谎的能力。再说了,既然没有隐人痕迹,我们就暂时不能归为零类,如果我判断失误,刑侦最终查出来是他做的手脚,最后也会转到我们这边来。走吧!”   看到何谨洛带着众人离开,顾所长一脸错愕:“怎么何队长?这案子?”   “顾所长,这案子不归我们管。小孙,交给你们了!”   “啊?”孙沁瑶一脸苦相。   “你可以自己先和顾所长的人试试,或者等你们队长来。”   顾所长一脸尴尬。   何谨洛领着众人扬长而去。   新人们意犹未尽,到了办公室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不过,多少带着点失望。   “别着急,在你们转正之前,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副队长,你们小维姐、舸帆,甚至吴处,都会可劲儿地接疑似案,有得你们忙。”何谨洛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N.E.P的惯例,实习警转正前确实几乎天天有疑似案,不过这一批,两个月后才赶上第一次真正的零类案件——谭书扬一案。   还有一小时就下班了,何谨洛嘴里咬着面包闲庭信步一般晃进办公室,刚踏进玻璃门就被祈曕揪着肩膀往外拽。   “疼疼疼疼疼!”   “去格斗室,我让你看看他们能不能躲开谭书扬的那几根水刺!”   “能能能能能,都说能了!都说了我错了!”   “那不是你判断失误吧?”   谭书扬本身年轻,当时又已经很虚弱,控制体能量强度小,速度慢,又是小范围攻击,躲开不难。   何谨洛不是不相信褚开他们能躲,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下意识的就去逞能。   他拿着面包的手停在半空,心虚、不敢说话。   仔细想想,自从若裕走了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执行使的情况下和隐人正面交锋,难道真的是潜意识里在求死吗?   祈曕松开手,意味不明地眯眼看着何谨洛。   这是何谨洛第一次在祈曕脸上看到那种其他隐人执行使脸上经常会出现的、仿佛居高临下审视一般的神情——且不说181和197的身高差,面前这位可是一个捻捻手指就能灭掉整个部门的五级执行使。   “我是你队长,我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N.E.P五级执行使手下的人伤在一个两百岁不到的学习期隐人手里,这种事要是发生了,传出去我还怎么混?”   对哦!相处两个个月,这个不上道的队长让何谨洛的眼角都抽麻木了,差点忘了他是一个五级执行使。   “不是不是不是,是我脑抽了,队长你饶了我吧!”何谨洛挠了挠头,回过神来。   “走!”祈曕揪着何谨洛的后领把他往外拽。   “走哪儿去?”   “格斗室!”   “不是都认错了吗?”   “你认不认错是一回事,我饶不饶你是另一回事!”   “松手我自己走!” 第5章   三个来回走完,祈曕戏谑地笑了:“0.8级贴身,你都快赶上邱兵了。”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你轻易制住了。”   “至少你能确定,对方什么样的水平下你不需要等死。”   何谨洛微微动容,愣了几秒钟,眨了眨眼睛:“谢谢队长。”   “请我吃宵夜!”祈曕伸出一只胳膊轻松地搭在何谨洛肩上。   “不至于吧?”   “救命之恩!”   “我这一身臭汗……”   “给你十分钟!”祈曕朝何谨洛头顶吹了一口气。   何谨洛慌不迭地拎着衣服跑向电梯:“电梯在平层,要等两分钟才能下来,再上去,那不是只剩六分钟了吗?”   “从电梯出去开始算。”祈曕笑了一下。   电梯门一开,何谨洛就飞速冲向体育馆的浴室。   “我在外门等你。”祈曕在他身后大喊。   外门,就是警局体育馆朝着大路对外营业那个门。警局为了赚点外快、尤其是支撑N.E.P模拟场高昂的维护费用,在政府允许的前提下,体育馆对外营业。   凉水冲在身上,何谨洛走了一会儿神,想刚才的格斗,想谭书扬的那几根水刺,想祈曕对他颐指气使,还有之前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态,越想越不服气:凭什么他说十分钟就是十分钟?   他干脆把水温调高了一些,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更衣室里,何谨洛闭着眼睛擦头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何警官,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啊?”   转头一看,身边站着个身高和他差不多、气质温和的俊朗男人,正惊讶地看着他。   这人他认识,说起来有点无奈,去年上半年南郊一个别墅区,有个隐人去替人讨债,债务人开车逃走的时候被隐人拦了一下,自己慌忙中乱打方向盘,结果车头冲进邻居的墙壁里,一楼佣人房熟睡的佣人当场死亡,别墅一夜间成了凶宅,那个无辜的户主就是眼前的姚故卿。   当然,他所知道的“真相”是司机超速失控撞进去的。   “姚总?这么巧啊。”   “何警官居然还记得我?”姚故卿难掩惊讶,不经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何谨洛,然后皱起眉,“何警官这是出危险任务了这么多伤?”   “哦,这个,训练伤?”   何谨洛穿上内裤,解开浴巾从手提袋里拿出外伤药开始擦起来。   “这个……需要我帮忙吗?”姚故卿指着何谨洛手上的药瓶。   “不用,这东西三天两头用,自己处理习惯了。”何谨洛两手搓着腿,头也没抬。   姚故卿眉头微微一皱:“搓一搓效果好是不是,我帮你擦后背?”   “行吧。”何谨洛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把药瓶递过去。   姚故卿倾着药瓶倒了几滴在手心:“这不是红花油啊?味道挺好闻,淡淡的草根香味。”   “局里发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何谨洛坐在凳子上,继续搓自己的腿。   “我的天!你们这训练也太苦了吧,遍体鳞伤啊这是。”   “习惯就好。”何谨洛语气轻描淡写,“姚总还住南郊吗?”   “没有,别墅出事儿后卖也不好卖,租给一个美术工作室了。我现在住公司附近,就跟警局隔了一个街区。”   “那挺近的。”   “是啊,这儿健身也方便。”   “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都在这儿办了两次年卡了,一般是晚上九点以后才有空过来,你们下班早,没见过也正常。”   “哦,我晚上很少来这儿。”   药还没擦好,浴室门口蓦地出现一个非常突兀的身影,何谨洛抬头一看,祈曕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眯着眼睛看着他——他和姚故卿。   何谨洛猛然想起十分钟这件事,身体一僵,后背顿时吃痛。   “嘶——”   “我下手太重了吗?”   “不是,我队长来了,谢了啊姚总,我得走了。”   何谨洛慌不迭地夺过药瓶,起身走到储物柜,药瓶塞进手提袋,胡乱穿好衣服,一秒也不敢停顿。   “大晚上的要出任务吗?”姚故卿看了一眼门口那个身形彪悍的队长。   “呃……对!”何谨洛拿着手提袋甩下一句“改天见”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祈曕意味不明地瞄了一眼姚故卿,配上他彪悍的外表,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我要去吃牛角巷的那家烧烤。”祈曕走出来,看着何谨洛撇撇着嘴。   何谨洛还在等着挨训,没想到祈曕张口竟是这么一句。   “我车钥匙在公寓。”何谨洛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打车!”祈曕伸手揪着他的后领把他揪回来。   “那么远!打车过去很贵的!”何谨洛瞪大了眼睛。   “你可真是抠门啊,你工资都拿去干嘛了啊又没老婆又没孩子的?”祈曕不满地看着他。   “我……存着,以后总会有……”何谨洛说得自己都没底气,“你一顿吃这么多,再打车,那……那不是在割我的肉吗?”   “地铁!”   何谨洛顿了顿:“行吧。”   何谨洛把手提袋放在前台,揣着钥匙、钱包和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祈曕身后走出外门。一路上不敢说话,就跟着祈曕的脚走路,除了买票就没抬过头。   祈曕时不时瞄他两眼,似乎一直在憋笑。   烧烤店很热闹,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两人都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运动服,点的东西多,给人第一感觉就是运动员。点完菜品坐下之后一直沉默,很快人过来搭讪拼桌什么的,无论男女,一律被祈曕凶神恶煞的眼神逼退。   “队长……你别这样,我错了……”何谨洛一手扶桌一手扶额。   “嗯?”   “我在浴室遇到熟人,把时间给忘了。”   “你好好说话,捂着脸干嘛?”   何谨洛把手放下来——那双多余的手简直不知道往哪儿放。   “你就这么怕我吗?”   “对您心存敬畏才是正确的。”可能是因为心虚,何谨洛突然用上了敬语。   “你刚刚抠门的时候可没看出你心存敬畏。”   “呃……”   “你说的‘敬畏’和我说的怕不是一回事,敬畏来自于对强者的尊重,而我说的怕,是不敢接近、恐惧的那种害怕……”   “队长,你这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真的不识字吗?”   “我都说了不是不认识,是辨识困难!”   “哦。”   “那人谁啊?”   何谨洛以为祈曕在说附近的人,抬头发现祈曕正眯着眼睛盯着他,又把头低下去。   “以前一个案子的受害者。”   “很熟?”   “没有,去年的案子,结案之后就没见过,今天偶然碰到了。”   “你想不想知道,周围的人都在说什么?”   “跟我无关的我不感兴趣,跟我有关的我大概能猜到。”何谨洛开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不相关的人都能看得透,为什么不好好看看你队长我?”   何谨洛闻言一大口啤酒差点喷出来。憋了半天咽下去,脸红到耳根。   祈曕偷偷送了一道气流过来帮他顺气:“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   “完全没有!”何谨洛看了一眼祈曕,立马别过脸,脑海里不禁想象这副彪悍的尊荣背后原形态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很虎……   “哎,我这张脸是照着很久以前见过的一个很威风的人类戍边军官变的!嗯……有两百多年了,那会儿管理还有点混乱,我第一次溜出森林去玩,在属地边境有些隐人跟人类做贸易的小集市,那里有军队驻扎,我就对一个人类军官印象特别深刻,感觉他特威风特霸气!才来那会儿不懂事,仗着自己有点实力就想耍横,就登记了这张脸,后来老被人说太凶了,想换又嫌麻烦,就算了。”   何谨洛听完眼角又一阵抽搐。   “你要是觉得不好,我抽时间去换了!”   “没有的事!”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凶。”   “呃……一开始是有点,习惯了就好了。”   “不要怕我,你们越怕我,我越会觉得和你们疏远,和人类疏远会让我觉得生活环境没有安全感。”祈曕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柔和温润,“我才来的那几天,人生地不熟,似乎所有人都很怕我……那天你训练完之后没回去,我在自己办公室调息忘了时间,回过神来天都黑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当时感觉很……孤独。正好在食堂门口碰到你,我特别高兴!”   何谨洛抬起头,祈曕一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嘴角在笑,目光灼灼,仿佛要在他脸上点火,烧得他全身发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些话,沉默着避开祈曕的直视。   祈曕的表述太明确太直白了,何谨洛当然懂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怕他?他明明傻乎乎的!没错,就是傻乎乎的!   “队长,我……”   “能不能别把我当外人?”   “没把你当外人。”   “那为什么确认归零之后不及时通知我?”   “我……”   何谨洛一时语塞。   疑似案队长不用参与,确认归零之后立即通知队长是规矩,他一向很遵守规矩。   谭书扬一案是祈曕到任之后他接的第一件由疑似案转零类的案件,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没及时通知,是因为他们之间好像确实隐约存在什么隔阂?又兴许是对特立独行的五级执行使本身存在忌惮?   又或者其实是忘了?   “队长,我真的知道错了。”   “以后上药需要帮忙就找我。”   “啊?”何谨洛抬起头,一脸莫名。   “啊什么?你住十六楼,我住十九楼,挨得近,方便。你找个外人,也不怕药方泄密。”   “没这么夸张吧这就能知道药方了?”   “我就能知道!”   “你是人吗?”   “反正你别找外人给你上药!”祈曕眼睛一横。   “哦。”   吃完烧烤,两人往地铁站走,祈曕突然眼神一沉:“你手表没戴?”   “呃,洗澡的时候摘下来就忘了。怎么了?”何谨洛看着祈曕的表情警觉起来。   祈曕没回答他,径直往前跑,何谨洛赶紧跟上。拐了两个墙角之后,隐约可见远处街对面一排活动板房的背光处,一个隐人把两个五大三粗的人类手掐在半空中。   “队长!”何谨洛小声喊住正要出手的祈曕,“什么级别?”   “0.3到0.7。”   “让我试试。”何谨洛抿着嘴唇。   祈曕眯眼看着他:“这不合规矩啊何副队。” 第6章   “让我试试吧!你就在这儿不是吗?”何谨洛粲然一笑。   “去吧!”祈曕抬手拍了一下何谨洛的肩膀。   何谨洛的钥匙串挂着一把水果刀,他在墙角把水果刀拆下来打开,散步似地走出拐角,靠近街边,在那个隐人发现他并回头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街道。   那个隐人明显吃了一惊,只一愣神的功夫何谨洛就已近身到三米之内。   隐人放下两个已经昏厥的人类,手起风吹,何谨洛往侧后方大跳一步躲开,又拉开了近两米的距离,他没有犹豫和停顿,直接再次从正面逼近隐人,隐人连续两道风都被躲开了,何谨洛侧身避开第二道风的时候借势跑向隐人的右侧,和隐人擦肩而过的同时把水果刀扎进了他的喉咙。   一把水果刀扎进喉咙当然伤不了隐人,他狠狠拔出水果刀扔在地上,脚底生风准备朝何谨洛追过去。当然,祈曕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被死死的束缚在了原地。   祈曕不急不慢地走到那个隐人身边。   “怎么样?”   “不怎么样,0.5而已。”祈曕不以为意地挑挑眉。   何谨洛不满地撇撇嘴,确实,他这一下能得手完全是出其不意,那隐人怎么可能想到一个人类敢拿着水果刀大张旗鼓地攻击他。   他捡起水果刀,上面沾了一些浓紫色的血,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祈曕不耐烦地从他手里夺过水果刀,拿到那个隐人的领子里面蹭了两下,把血迹蹭干净了合上,递给何谨洛。   何谨洛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不敢伸手去接。祈曕把他的手抓起来把水果刀塞到他手里。   被束缚的隐人,喉咙上的伤口已经只剩一条线了,看着眼前两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完全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大……大人!”隐人颤抖地轻轻喊了一声。   祈曕转头看着他:“学习期?”   “他们抢我的包……”   “等他们醒过来吧。”何谨洛淡淡地说。   现在情况有点尴尬,不知道隐人有没有暴露身份,所以不能当普通案件报警,也不能直接归为零类。何谨洛把其中一个人拖远了一点,拍了两巴掌也没拍醒,只能等着。几分钟后那个人慌张地醒过来,看到何谨洛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挥出拳头。何谨洛轻轻偏头躲开,同时一巴掌扇他脸上把他打蒙了。   男人坐在地上四下张望了一圈:“我怎么会在这儿啊?你谁啊?我兄弟呢?”   “你们抢了别人的包,那个人把你兄弟打死了,是我把你救下来的。”何谨洛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可能!抢个包而已至于打死人吗?再说我们根本没得手!”这个男人揉揉自己的腮帮子,“大爷的,那瘦高个看着瘦不拉几跟竹竿似的,力气真大!”说完超旁边啐了一口。   何谨洛拽着这个男人回到来时的位置,另一个已经醒了,祈曕斜眉歪眼看着他。何谨洛手上拽着的人正准备跑上前认兄弟,何谨洛一拳打在他后脑把他打晕了,同时另一个男的也被祈曕拍晕了。   “没暴露。”何谨洛说。   祈曕点点头,对隐人说:“你的身份没暴露,但你在人类面前使用控制力,所以必须跟我们去N.E接受审查。”   隐人听完一脸哀怨。   何谨洛拿出手机报了警。不远的地方正好有巡警,很快就到了。   “这两人胆子不小,巡警就在附近还敢犯事儿,肯定是惯犯。”何谨洛瞄了地上的两人一眼。   “靠,又是这个家伙!”巡警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果然是惯犯。   好在祈曕带着他的证件,抢劫犯交给巡警后,何谨洛还不客气地调用了一辆巡警车和一名司机,把他们送到市局,当然,他和祈曕还得辛苦连夜把那个隐人送到庄园。   比如你们某天在路边吃烧烤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隐人在抢劫……   回来的路上,何谨洛突然想到祈曕在第一天训练实习警格斗的时候说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笑了。   “笑什么?”祈曕不解地看着他。   何谨洛抿了抿嘴没回答:“今天那个隐人应该是没有杀人意图的对吗?否则那两个抢劫犯活不下来,而且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差不多吧。”祈曕换了下坐姿,斜靠在椅背和车门的夹角,眯眼看着何谨洛,“还怕我吗?”   何谨洛抿着嘴摇摇头:“不怕。”   不仅不怕,还有些有恃无恐呢!   第二天中午,门口传达室打电话通知何谨洛有包裹,何谨洛跑去一看,不是快递,没有收寄地址,只写着“何谨洛收”,应该是直接送来的。   拆开一看是一箱进口外伤药,还有一张字条:   何警官,这个创伤药可能止痛治伤效果没有你们的药好,但是对创伤后除疤除痕效果奇佳,不成敬意,望笑纳。   姚。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何谨洛耸耸肩,把一箱子药放到闲置的公用储物柜,让大家“随便用”。   快下班的时候,运输直升机在楼顶轰鸣,一个指令为“高级、战备、紧急”的案件叫走了三个执行使、以及一队二队所有老人。   处长吴越利也去协调工作了,剩下的人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   “很久没有这么大阵仗了。”信息员江舸帆坐在电脑前打破了沉默,“出事的是霞溪,今天早晨六点,到现在已经死亡七人,受伤十余人,一个隐人在霞溪的大家族企业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一直很低调,基本没人知道他是隐人。前不久老家主挂了,新任的家主是个极端种族主义者,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他是异族,就要辞了他,然后……现在那一家人躲在地下铜墙铁壁的密室里不敢出来,那隐人就守在门口,扬言出来一个杀一个……”   江舸帆边说边摇头叹气:“这种性质的案子还真不在少数,时间长了连我都觉得人类有时真是作!”   N.E.P信息员和内勤都是特招,信息员还要求精通隐人语言文字,和零警那种选拔考核制度不一样,基本都是从N.E系统人类工作人员的子女中内定,从小培训。所以江舸帆性格里带了点“内部人员”的那种傲气——不是与人相处的傲气,是对不尊重对方种族的人或事鄙夷。   喜欢直来直去,偶尔毒舌偶尔犯懒,但技术过硬。身高192厘米,是整个部门个子最高的人类,不需要外出行动,却练得一身线条分明的肌肉,长相还算过得去,所以特臭美,自称是N.E.P形象大使,总喜欢让新来的同事猜他是人类还是隐人,而新来的同事真的十有八九会以为他是隐人。   比如褚开,来了快一个月了第一次在健身房碰到,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个人类——隐人从来不去健身房。   “我来这儿十几年了,这种三个队长一起出动的高烈度紧急任务,加起来不超过十次。”钟阳撑着脑袋回忆,顺便跟一堆新人讲了一个现场惨烈的案件。   “去年有过一次,三个队倾巢出动,去翼河西边靠边界的地方。两个非法身份隐人带着六个人类持械抢劫高速路加油站,本来隐人是端着枪去没准备暴露的,谁知道加油站有个隐人工作人员,两边对打起来,那一次死了十几个人,六个抢劫的全死了,都是隐人打架波及的。   “维和属离得远,我们先到,一看现场不得了,加油站已经一片废墟,神奇的是还没爆炸。当地警方还算及时,把人类疏散得老远,路也封了。三个隐人打红眼了,都现了原形,我们到的时候加油站那个隐人已经伤得很重了。   “有个抢劫的特别彪,当时的三队队长蓝曦,加叶队长都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制住。我们插不上手,就一部分疏散现场剩余的人类,救伤员,一部分困住另外一个抢劫的。”   “那一次叶队长受伤还挺严重,修了半个月假呢。”后勤石小维补充。   众人惊讶不已。   “这种事情少。”   何谨洛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他入职六年多,烈度非常高的行动确实不多,但是每次都会有人员伤亡。自从若裕走了以后,他好像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了。   八点后,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大部分是去了健身房或射击馆。   整个办公室就剩下何谨洛一个人,他在等待中百无聊赖地开着电脑,看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向祈曕的办公室,门打开一阵含笑的香味迎面扑来。外间明晃晃的灯光透进来,窗台上放着一大盆含笑开得正欢,那是祈曕最喜欢的花。   他的房间里也放着一盆。   祈曕喜欢纯甜的水果,香蕉是其中之一,而含笑的香味跟香蕉一样,那是气味最接近水果香的一种花。   环视一圈,地上、办公桌上,书架上,窗台上的各种绿植正在肆意地呼吸,整个九楼的其他绿植加起来都没有这间不足十平的办公室多。   所有的绿植,都是他带着去花市、还当苦力给搬回来的。   何谨洛笑着摇摇头关上门:有什么好担心的啊,这可是个五级执行使!   22:10,石小维接到电话,说已经启程回来了。   22:45,留下的人都已经等在办公室,沉默,紧张。   22:57,楼顶终于响起来轰隆隆的螺旋桨的声音,不一会儿,大部队喧哗着归来,祈曕大摇大摆地走在头前,邱兵在他身侧一脸狗腿相,身后的人群看起来气氛也算轻松。   何谨洛站起来,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此次任务虽然看起来凶险阵势大,但有惊无险。   “都还没下班呢?”祈曕大喇喇地走到何谨洛旁边,顺势往桌子上一坐。 第7章   “事儿不小,我们到的时候,那庄园里都遍地死伤了。”邱兵接过石小维递给他的水,就近坐下来,“房子里有居然有两个隐人,我们只是进外墙想去救那些受伤的人,一靠近就被轰出来了。”   邱兵说着扭了扭自己的腰,“可摔得我疼死了,只能在外面看着满地的死伤着急,执行使大人从三个方向冲进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整座房子一层都套了盾罩,霍队长和叶队长直接被弹开了!”   “哇!”   “不愧是祈曕大人!被挡了一下之后两手一抵,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盾罩给破了!然后三个队长进去,拎了两个隐人出来,原形态的,一看,还是一男一女!”   众人瞪大了眼睛,女隐人身高都不低于185厘米,在人类属地,为了不过分引人注目,很多女隐人选择变成男性人类外观生活,女隐人极其少见。   “女隐人?漂亮吗?”褚开激动地看着邱兵。   “那是当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跟男隐人差别也不大,但就是一眼能看出是女的,个头更小,五官更柔和一些。”   “他们是一对,那个男的制的盾罩,女的……是零部的执行使。”祈曕伸手接过何谨洛递给他的水杯,有意无意地挤了挤眼睛。   “执行使?执行使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   祈曕一手端着水杯,一手顺势撑到何谨洛肩头上,摇摇头:“没有执法权,只是普通一级执行使,有没有杀人不知道,但是很明显是去维护那个男的。”   祈曕语气漫不经心,何谨洛却心头一紧:好轻!   隐人比重比人类小,看着块头大其实体轻,但现在轻得不正常,明显是大量消耗的状态。   “男的实力也不弱,不过为了维持盾罩已经消耗了太多了,女的嘛,想拼命也拼不了啊,完全不是对手,她估计也没想到我们会去三个,制服他们并没有花多大功夫。”   “你们不用紧张,其实只要有队长在,我们就是打杂的。”邱兵咧嘴笑着,似在安抚小朋友。   “你别教他们过分依赖队长,不是每次都有队长在的。”李圆圆瞪了一眼邱兵。   “那两个隐人呢?我们能看到那个女隐人吗?”   “我们刚准备走的时候维和属就到了,直接交给他们了。”邱兵耸耸肩。   “维和属的不来你们也不一定看得到,隐人抓了都是直接往庄园送的。”文知舟补充道。   “该休息的休息吧,不早了!”石小维轻飘飘地说完,轻飘飘地离开了。   “我要吃饭,我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作为一个执行使,随时保持满能量是必备技能!小洛洛,走!”祈曕捞着何谨洛的肩膀径直往外走。   任务顺利,没有损伤,众人很快散去了。   “累死我了!”祈曕挂在何谨洛肩上整个身子往下瘫。   何谨洛瞬间僵了一下,一个隐人怎么能这样在人类面前毫无顾忌地示弱?还这么……毫无顾忌地与人类肢体接触?何谨洛缓步走着,偏头看了看祈曕的脸,明晃晃的路灯下,近在咫尺的面颊隐约透出微微的紫。   这是控制力无法维持人类外观的前兆。何谨洛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走这么快干嘛,担心我饿死啊?”   “队长,你都快现原形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啊!”   “队长,叫外卖吧,你这样要是去外面吃,非得把人吓坏不可。”   “也行。”祈曕说完这两个字,就盯着何谨洛,意思明显在说“你倒是叫啊”。   何谨洛顿时想到了祈曕那个除了接电话和发信息什么都做不了的老破手机,满头黑线,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点外卖——好在执行使的餐费报销也很容易。   两人在警局大门口等到外卖,拎回公寓——当然,是何谨洛一个人拎。   祈曕的屋子里溢满浓郁的含笑香味。   他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变回了原形态,手还搭在何谨洛的肩膀上。   长发铺下来的一瞬间,何谨洛差点闪了腿,他没敢转头看,只是局促地走到餐桌边,放下外卖。   他不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确是第一次看见祈曕的原形态。只一眼,魂儿都被勾走了。   白皙剔透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紫红,修长浓密的眉毛和过腰长发一样,漆黑、泛着紫色的珠光;狭长的大眼眶里,一双闪烁着翠绿色丝绒的瞳仁如半透明的翡翠一般,正含水带光直视着他;薄薄的紫红色嘴唇似乎还带着些羞涩,轻轻抿着;鼻梁挺直,双颊线条像自然流动的水从上而下汇聚到下巴,长发掩住了大半个耳朵。   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一时间仿佛整个大脑、整个世界都被那种奇妙温和的紫色充盈!   因为成长环境和工作性质,何谨洛接触的隐人不少,原形态的也见过几次,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活的、新鲜的、原形态美得这么不像话的隐人。   跟他的人类外观完全搭不着边!   魂儿呢?   何谨洛一时有些怔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打开啊!”祈曕坐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外卖命令道。   “哦。”   “饿不饿?”   何谨洛摇摇头。   “你要是饿,九份我也够吃,你要是不饿,十份我也能吃完。”   “不饿。”每一份套餐里面都有一瓶水,何谨洛拆完两份,拿了一瓶水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一半,“倒是挺渴的。”   “坐下来陪我吃完。”   “啊?”   “然后把垃圾带走。”   “哦。”   祈曕的吃相并没有因为换了一副面孔而改变,狼吞虎咽,手和餐具并用——居然把何谨洛给看饿了。   “队长,真的这么厉害吗?”   “那是,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五级!”祈曕一边猛啃鸡腿一边回话。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两个……看你好像消耗挺大的。”   “还行,主要是那个盾罩误导了我让我高估他们了。那个男的控制力天赋比较好,所以能聚出那种看起来很强大的盾罩,还能维持很久,但他上限低,经不起攻击。”祈曕几大口吃完了鸡腿,吮吮手指,“我用了极限能量级去破他的盾罩,盾罩一破才发现上当了。他可能仗着有个执行使在身边,几乎用尽能量去制盾罩,连人类形态都无法维持。”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难怪刚刚在外面就差点现原形了。”   “我刚刚那是一时放松走神了,今天消耗不大。可别小看我!”   “我哪儿敢!”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以前在维和属,遇到过那种正儿八经的亡命徒,动不动就要拉着一条街的人同归于尽。”   “这我倒是知道,那、那你怎么会离开那儿?”问出来一瞬间何谨洛就后悔了,生怕碰了这位大佬的逆鳞。   祈曕的反应差点让他摔下椅子。   “我?我冤枉啊!”祈曕就像被踩到了痛脚,几乎在哀嚎,“最后一次任务,大半夜的,半道上突然杀出一辆客车跟我撞上,我已经及时捞了,还是伤了几个。然后我就被贬了……而且都是轻伤!我真的是冤死了!”   “贬、贬?”合着这位大佬是从维和属给贬下来的!   “嗯。”祈曕认真地点点头。   “那应该不至于啊。维和属的任务,就算出人命也应该是无责的啊,更何况你及时挽救了。”   N.E.P执行使行动中无法避免地误伤人类是无责的,最多挨点批评教育,维和属那样的暴力机构应该更是如此才对,那儿的行动烈度强得多。   “呃……”祈曕居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快抖动。   “是什么任务?”何谨洛理智提示自己已经在触碰隐私了,可是,他有种趁机问出来的话就能抓住这位大佬的小辫子的感觉。   “押送被驱逐人员,到边境我大意了,那个隐人跑了,跳上了一条公路,大半夜一眼望去又没人又没车,我就卷了一道风丢过去想把逃犯捞回来,谁知道就突然杀出一辆大客车撞在风上。”祈曕声音越来越低,特委屈。   “然后车冲出来差点撞翻了你还继续去追逃犯?”   “我及时捞了!看到没人受伤我才去追逃犯的,谁知道一车居然七八个人被擦伤,关键都是轻伤!”   “轻伤不是抵消错误的依据啊队长,如果当时车里有人内伤大出血,你这么一跑,可能就死人了。你错的是观念意识!人类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则啊队长!”   在N.E执法系统任职,这是一条铁律。   祈曕吃惊地抬起头来:“他们也是这么说我。我当时那不是……我看了一眼,看到人都好着呢我才跑的。”   “唉——后来你上头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客车有行车记录仪啊!警方看了监控直接交给N.E.P,然后我就到这儿了。”祈曕气鼓鼓地嘟囔,“我还是太年轻了。”   天并不热,何谨洛却满头大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腰,这一下要是让上面知道了,祈曕估计会直接被贬去戍边……   “不过现在,我觉得还是这儿比较好,以前在维和属,人类少隐人多,枯燥!还是N.E.P好,有活气。如果生活在人类属地,却不和人类相处,活得还那么原始,那还有什么意义呢?”祈曕感慨起来,一脸愉悦的满足,突然表情转为委屈,“所以我现在怕着呢,可不能让你们出事了,再下调我可能得去戍边了!”   何谨洛举着水瓶到了嘴边停下了——幸好还没喝进嘴里。   祈曕挨个评价了一番这些这一个多月来接触比较多的人,如数家珍。饭也吃得快,没多久就扫光了。   “那我呢?”何谨洛站起来收拾餐盒,眨着眼睛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啊?你就是我的马仔!”祈曕看着何谨洛坏笑。   “你给我发薪水吗?”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洛洛,你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怕我了啊?”   “人类有种心理叫假想恐惧。”   “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有人怕狗,哪怕是那种特别可爱的、拴着的小宠物狗也会怕,其实他们心里可能也很清楚那狗不会咬他们,但他们总是一靠近狗就会假想自己被咬了,有人甚至因此恐惧到休克。怎么克服呢,就是一边努力暗示自己‘这狗不咬人这狗不咬人’,一边慢慢地去接近它,给它点东西吃,强压着恐惧让它跟你亲近,多几次,就不会害怕了。”   祈曕手里捏着一瓶水陷入短暂的思考,猛然回过神来:“何谨洛!”   何谨洛说话的时候已经收拾好垃圾准备溜了:“打个比方!打个比方!队长我先走了,你明天可以休息,我还要上班呢,啊哈哈——”   祈曕起身准备追,挑了挑眉重新坐下来:“看在你任劳任怨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明天中午给我带点饭过来。一人份就够了……要鸡肉,不,要牛肉,刚刚才吃了鸡肉。”   “明白,队长晚安!”   何谨洛把垃圾扔在楼道的垃圾桶里,步行下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里,含笑花也开得正欢,虽然只是小小一盆,香味也很浓,从鼻子里钻进大脑,钻进全身……   关上门后,他似乎才回过神来——刚刚,队长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现原形了? 第8章   这批新人挨了祈曕的“毒打”,格斗确实进步飞速,三个月后的测试,格斗平均成绩远超往期。   何谨洛也服气了,虽然祈曕偷偷违了规,但是效果显而易见!   不过,贺赞玉模拟场成绩不合格——唯一一个。   “就淘汰一个人,还可以,在可接受范围内。”会议室里,吴越利摸着下巴。   “就差一点儿,再练几天就有了……就别淘汰了吧吴处,怪伤人的……都这么久了。”   “谨洛,这不像你啊?”吴越利一脸诧异。   “你看他理论成绩!理论是最高的!”   “但是淘汰看最低不看最高啊。”   “吴处,关起门来还不都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吗?他很聪明,做事稳重细心,我特别喜欢他,您把他交给我……”   吴越利皱眉:“祈队长怎么看?”   “不差那一点。”祈曕漫不经心地回答。   “留下吧吴处!”何谨洛撒娇一般抓着吴越利的手臂。   “交给你了啊?”   “放心吧!”   “既然都留下了,为了避免负面情绪,成绩就不公布了吧。分队的话……”   “我要褚开、贺赞玉和菱丫头,剩下的,你们……要不抽签决定?”祈曕毫不客气地先开口要人了,笑得一脸不正经。   “队长!严肃点!”何谨洛提醒他。   祈曕挤挤眼睛,用眼神告诉何谨洛:贺赞玉我给你要了。   吴越利自掏腰包请大家吃了一顿“大餐”:外送的炸鸡汉堡薯条饮料……   一次又一次白跑,新人们心态倒是慢慢磨平了。   没有了每天的固定训练,除了自己合理安排训练和学习,他们还学会了跟老人一样在办公室下棋打牌,一般是午饭后的娱乐活动。   祈曕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和人类同事打牌的执行使,还是一直输的那种。另外两个队的执行使队长叶澜和霍长月,也受他影响,开始会驻足观看了。   他们不玩钱,输了的跑腿打饭。一盒子回形针,输一次面前放一枚回形针,赢一次放一枚回盒子。祈曕不过打了四天牌,何谨洛已经承包了十一天的三餐跑腿,因为祈曕一直输。   “队长,你不会打能不能就别打了?你实在想打,能不能别输了就把回形针往我面前丢啊?”祈曕参与玩牌的第五天,何谨洛终于忍不住了。   “我只是为了锻炼你,你看看你,肌肉都松了。”祈曕说着捏捏何谨洛的手臂。   何谨洛额头冒汗:“这借口,你自己信吗?”   “不然我直接偷看你们的牌就行了,何必输得这么辛苦!”祈曕理直气壮。   这真是不公平!   6月2日,九点不到,吴越利就走进大门大喊了一句:“邱兵,点人,疑似案!”   九点不到,基本全员在。   “乔赫、徐桑田、王苏、肖艺深、杨洋菱,走!”邱兵接到指示第一时间站起来点人,同时他的手机收到了吴越利发给他的事发点定位。   邱兵前脚出去没几分钟,电话响起来,石小维接的电话。   “何谨洛点人,疑似案!”石小维放下电话学着吴越利的语气。这是吴越利从他的办公室打过来的,与此同时,何谨洛手机收到了定位。   吴越利这样一天短时间内两次接疑似案的做派,还是为了锻炼新人,零类案太少,多多历练总归不会错。   “钟哥跟我去,剩下的所有新人……邱小兵这家伙把我们的队花给点走了!剩下的新人全部出发,我们出两台车。小维姐跟吴处说一下,新人点完了,免得他又接一些莫名其妙的练新人案子。”   几人刚拐到电梯对面,迎头遇见祈曕迈着懒散的步子过来——这是整个部门唯一一个早上会迟到的大人物。   “嗯?有案子了?”   “嗯,疑似案。”   “记住,确定以后马上通知我过去!”祈曕低头小声叮嘱何谨洛。   “知道啦,说了八百遍了……”何谨洛嘟囔着。   这趟有点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向荣港,向荣港市地处第二区东北边沿海,地如其名欣欣向荣,经济发达,港口繁华热闹。   不过他们要去的渔村相对比较偏,在向荣港的最北端。何谨洛和钟阳两人分别开车带着新人,两小时后达了事发地。   渔村名叫放鱼乡,靠海而建,看起来非常富庶,小楼房舍很漂亮,海边一排排码头整齐有序,这个点大部分渔船都出海了,零星泊着一些小渔船。一个码头连着沙滩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哭喊的男女老少密密麻麻地聚了一堆。   向荣港市局局长穆呈明在焦急等待,看到两辆上禹警用车到达,迫切地大步走过来。一行七人陆续下车。   钟阳的车在头前,他第一个下车,又是三队年龄最长的,穆呈明看到他第一时间迎上前来握手。   “你好,是这样的,这事情几天前就很奇怪了,我们今天早上才接到报警……”   “等等,这是我们队长。”钟阳尴尬地把何谨洛拉过来。   “啊?抱歉抱歉!才调过来没多久还没见过,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穆呈明赶紧转过身去跟何谨洛握手。却略带惊讶地看了何谨洛身后的贺赞玉好几眼。   “免贵姓何。”何谨洛尴尬地咧咧嘴,“怎么你们认识?”   “穆伯伯。”贺赞玉腼腆地点点头。   发生了诡异人命案,穆呈明也没有摆出明显的笑脸,只温和地看着贺赞玉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转而看着何谨洛说:“我们两家熟识。鄙人穆呈明。是这样的,这边是渔港,现在不是捕鱼旺季嘛,家家户户都出海捕鱼。十天前开始出现鱼失踪的事,就海边养鱼的网破了,鱼没了。   “开始几天只是一两家,大家都以为是意外,也没人报警。后面越来越多,直到前天,一晚上破了十几张网,渔民觉得是有人偷鱼,而且不止一个人,昨晚开始自发组织了巡逻队。结果十几个壮汉,就这么不见了,今天早上退潮后有人在码头下面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巡逻队的一员,附近水里还有些鱼叉,渔民说都是巡逻队抓偷鱼贼用的。其他人目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码头下。   沙滩上躺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堆着一些鱼叉,穿着制服的警员们还在四处仔细查看。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几个穿着随意便装、被局长亲自带进警戒线的人。   “您在电话里是怎么跟我们处长说的?”何谨洛对这个“初级”有点怀疑。   穆呈明不解地看着何谨洛:“我就说我们这边出了个怪案子,鱼失踪人失踪人还发现死了一个,他就说他马上派人过来。”   何谨洛皱眉叹了口气。   穆呈明尴尬地翘了翘嘴角,似乎猜到了何谨洛在想什么:“是不是报得太唐突了?”   “没有没有,确实很诡异,我们正好也需要锻炼新人。”   “死者男性,三十二岁,当地渔民,他的妻子说,凌晨两点丈夫出去巡逻,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他跟隔壁巡逻队的碰头打招呼,结果就一直没回,直到退潮后尸体被发现。”   穆呈明说着指了指警戒线外人群的角落,一个女人背对着这边在哭泣,女警员在安慰她。   “初步检查死因是溺水,没有任何外伤,死亡时间应该就在凌晨四点左右。尸体是早上大概八点十分被发现的,卡在码头支架下面,不然也该被潮水卷走了。附近海岸没有任何痕迹,蛙人已经潜下附近海域,目前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尸体,还在继续搜索。”   “巡逻队具体几个人?”   “十六个,都是二三十岁小伙子。”   何谨洛走到尸体旁边掀开白布,发白但还不算很胀,看起来浸泡的时间不长。他也没带手套,看了看衣服,然后用力按了按尸体的前胸和腹腔,皱起眉头。随即站起来在四周看了一圈,问穆呈明:“满潮时水位在哪儿?”   “警戒线内大概三米的位置。”   何谨洛让褚开拿了一瓶水来冲洗了一下双手,带着一小队人沿着穆呈明说的距离往北边走,警戒线边的警员挡了挡人群给他们开出一条路。   人群中各种声音喊叫着“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哦”“都是土生土长的渔民,从小泡海里长大的,怎么可能淹死嘛”“小秋娃死了,我家那个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别乱说,没找着尸体就没事儿”……   “钟哥,你怎么看?”何谨洛小声问钟阳。   “如果只是偷鱼,死一个人倒也不奇怪,十几个活人凭空消失,就……”钟阳低着头思索,“尸体能看出什么?”   “不能确定,看上去确实是溺水。”何谨洛摇摇头,看看手腕上的探集器,“通风太好,又有潮水冲刷,什么都不会留下。”   钟阳点点头。   “带我去看看那些鱼失踪的地方。”何谨洛对穆呈明说。   “这一片海岸线很长,建议如果要全部看完的话最好开车。”   “步行。”何谨洛认真地说。   不管是“步行”还是“不行”,总之就是不用车。   穆呈明注意到了,何谨洛的眼睛一直在那条满潮水位线外的海滩上搜索。他知道何谨洛在找什么,轻声解释:“今天是早上五点多开始退潮,那会儿正好天亮,大量村民和游客来赶海,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   何谨洛“嗯”了一声表示认同,但没有停止搜索。   一排排码头之外漂着很多浮标,那就是渔民养鱼的地方。放鱼乡不是专业养殖场,当地人一年到头就看一个多月的捕鱼季和旅游。网箱大多是自制,不管淡季旺季,鱼捕回来现卖最好,暂时卖不掉的就在网箱里养着。   “哪些是丢过鱼的?”何谨洛抬头示意码头外的方向。   “我们还没来得及标记,不过渔民说几乎每家都有破网丢鱼。那些网破得不严重,当天都修补好了,昨晚是网没破鱼没丢,但人都没了。”   何谨洛点点头,往一个较大的码头上走,小队一行人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摆来摆去,只有钟阳站在海滩上跟穆呈明点了根烟。   “你们这队长可真是年轻啊。”   钟阳不以为意地吸了口烟:“N.E.P看能力不看年龄,不是时间长衔就能升上去的。你看我,比他大十岁,衔就高一级,打不过他。”钟阳自嘲地耸耸肩,让这几句话听起来轻松自然,毫无怨意。   “呃……能进N.E.P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中精英啊。”   “过奖过奖,你跟小玉你们?”   “我们两家做过好几年的邻居。”   “哦哦哦,真巧。”   “小玉是个好孩子,从小就乖巧老实,又聪明,能进N.E.P前途无限,还麻烦你们多照顾。”   “好说好说,来了都是自家兄弟。”   何谨洛走到码头尽头蹲下来往水里看,海水有些浑浊,能见度不高,看不到底。此时潮已尽退,又是中午饭点,除了远处警戒线一圈依然人群密集,海滩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拿着桶在捡漏。   日正当空,细风绵绵,蓝天白云,近海的水有些黑绿,浮标和小船只轻轻摇晃着。远处却是海天一色,蓝得纯粹,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海平面上稳稳漂着,仿佛静止,倒让人心情平静。   何谨洛看了看码头外的一串串浮标,回头淡淡一笑:“你们谁想潜水啊?” 第9章   “想是想,游泳倒是游过三四米深的,潜水没练过啊。”褚开期待又迟疑。   “我练过一阵,最深二十五米。”贺赞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看不出来啊!”何谨洛拍拍贺赞玉的肩膀,“还有吗?”   “有多深?”钟阳问。   “底部应该超过二十米,不太好辨认,不过网箱只有五米吧。”   “那我也上。”钟阳认真的说。   何谨洛点点头:“穆局长,麻烦帮我们准备三套潜水工具,另外找几处丢过鱼的网箱,最好能找到丢鱼次数比较多的。我们先就近找个地方安排午饭,饿着肚子下水可不好。”   “行,我马上安排。”说完立马掏出电话。   穆呈明一边打电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瞄着何谨洛,似乎猜不透眼前这位看起来如此年轻的队长,难道他准备亲自下水勘察现场?   “何队,我也想去!”汪林期待地看着何谨洛。   “你以为我们是来旅游啊?”何谨洛笑着瞪了他一眼。“回去我跟吴处申请,下次拓展训练就潜水!”   穆呈明强烈要求带着何谨洛他们去品尝当地特色。   何谨洛笑着拒绝了:“这顿饭是为了填饱肚子方便下午工作,要品尝特色,案子结束了再来都行。况且你穿着制服,不太方便。”   穆呈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不方便。两人交换了电话,穆呈明就离开了。   居民区有很多民宿和小饭店,他们找了一家面朝海背靠着大路边的。已经过了午饭高峰期,小饭店人不多,他们围着靠边的大桌子坐下,服务员们都在吃饭,老板娘亲自招呼。   “姐,您这儿现在生意不错吧?”菜刚上齐,何谨洛跟老板娘攀谈起来,扯着迷死人的笑容,一声“姐”喊得那五十多岁的大娘心花怒放。   钟阳还算淡定,几个小朋友憋出内伤。   “嗨,一年也就这样一两个月忙点儿,中午还好,晚上忙。”老板娘笑开了花。   “我们是准备好好玩两天的,但是刚刚过来看到南边儿围了好多人,还有警车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海边嘛,淹死个把人很正常。”老板娘瞬间不自然起来。   “姐,你不要糊弄我们哟,这么大阵势,可不是海边淹死个人这么简单吧?”何谨洛眨眨眼睛。   老板娘被电得招架不住了,凑近何谨洛小声说:“我看你们几个,都是精壮小伙子,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最近我们这儿确实不太平。”   “真的吗?跟我们说说呗!”何谨洛干脆从身后拖了张椅子到旁边让老板娘坐下。   老板娘顺势坐下:“我们这儿,鱼被偷是常有的事,被人捞走个几十百把斤的都是小事。最近,直接给偷光,网割破了,鱼全偷光!那渔民肯定不干了,就组织了人巡逻,结果一夜之间,人都没了!今天早上,就发现人死了,就在那儿。”说着冲南边努努嘴。   “呀!几个人啊?”何谨洛故作惊讶,钟阳等人也不含糊,配合着惊讶。   “听说有二十多个呢!都没了!要不这么大阵仗呢,刚刚还听人说大区都来人了。”   “这么多?怎么就没了啊?都淹死了?”何谨洛更惊讶了。   “怎么可能!都是海里生海里长的,不出海还能全给淹死啊?准是偷鱼贼弄死的!”   “天哪,偷鱼的这么厉害啊,二十多个人都没了?”   “可不是嘛!凶残得很,肯定是团体作案!肯定是外地的!”   “您怎么知道是外地的啊?我们也是外地来的啊。”何谨洛佯装不悦。   褚开狗腿地给他盛了碗粥放到他面前,又给他剥虾。   “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板娘赶紧解释,“像你们这么标志的人儿,一看就是好人!我是说啊,这放鱼乡就这么大点地方,基本上都认识,虽然平时会有些小吵小闹,根儿上那都是自己人,祖上都是一家,做不出这种事。哎你们吃啊,我跟你们说这海参粥要趁热,还有那个爆炒对虾。南方海鲜要吃生,北方海鲜要吃热!”   “有道理!”何谨洛点点头,端起碗喝粥,“我听说这段时间游客多,都热闹到天亮呢,怎么就有人敢来偷鱼呢?还杀人?”   “热闹嘛,是看时间的呀,看潮的时间,潮一退就热闹,都来赶海,朝退完没东西捡了人就散了,而且白天人更多,大半夜的看也看不清。你像昨天晚上,差不多一两点就消停了。那偷鱼贼嘛,又精,潜水里,把那网箱底下剪个大洞,神不知鬼不觉就把鱼掏走了。估摸着就在那偏的地方被巡逻的逮着了,就出事儿了。”   “那些贼可能还伪装成游客混人堆里呢,说不定就在您这店里呢。”何谨洛故作坏笑,还扫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队友们。   “你可别吓我啊小伙子,你们一看就不是那种人。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两天晚上有一拨人,那看着才叫吓人,一个个虎头虎脑的,都有那篮球队员那么高,比你还高好多,就在那门口海滩上吃烧烤,也不喝酒,光吃鱼,一个人吃得比三个人还多!”   何谨洛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桌上的人也不自觉地打起精神来。   “几个人啊?”   “五个还是六个……记不清了晚上客人多。”   “那可能真的是篮球队的吧。”何谨洛试探地说。   “谁知道啊?一个个也算有说有笑,长得嘛也挺好看的,但不喝酒很奇怪啊,气氛就跟周围不一样,特别……”老板娘停下来似乎在琢磨用什么词来形容。   “突兀?”   “对对对!还时不时奇怪地看别人,就感觉好像,别人笑啊闹啊在演戏,他们在看人唱戏呢。你刚刚说那话提醒我了,这么一想,嘶——”老板娘倒吸了一口气,“真吓人!要说那块头,能杀点人还真不奇怪。”   “那他们还在这里吗?”   “不知道,我就见过那一次。”   “哦,我还想看看呢,一定挺神气的!”何谨洛一副遗憾的样子,举起筷子准备夹只虾,发现面前小碗里躺着三只剥好的虾肉,夹了一只送进嘴里。   “姐,您家里出海捕鱼吗?”   “出啊,我男人跟我大儿子,天不亮就出去了。”   “那您一个人管着这店啊?”   “还行,中午不忙,晚上忙的时候,他们也该回来了,我家船小,也就出去一天。不过说起来,今年收成不如往年,我男人说,鱼要吃人要吃,这鱼可不得越捕越少吗?想想也真是这么回事儿。你说哪天这海里所有的鱼都被捕干净了可咋办?”老板娘略带向荣港口音操着心。   “不会的姐,现在大型养殖场越来越多,说不定过不了几年,这放鱼乡也会改大型养殖场。”   “养殖场好,出海太危险了,这天气好还好,遇到变天,在家等着都能急死。”   “那您可真不容易。还得管着这么大个店。”   “可不是嘛,没办法,要糊口家要养,小儿子还在外上学。哎,知足常乐,平安是福啊。特别是村里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挨着一片海吃饭的都是熟人,这心里难受哦。你说像他们那样,家里该怎么办啊?”老板娘看起来是真的痛心。   “哎,那姐您家里鱼没事儿吧?”   “我家没事儿,我家后院两个大池子够了,海边没网。”   “老板娘!”对面有人招呼。   “来了来了!”老板娘站起来,“你们吃你们吃,吃得好晚上再来!”老板娘不舍地走开了。   “洛哥这美男计使得炉火纯青啊!”褚开狗腿地又送上一只剥好的虾。   “别闹!”何谨洛瞪了他一眼,“吃过饭,我、钟哥、贺赞玉去查网箱,褚开、魏易隆一组,汪林、金南天一组,分两路去打听一下刚刚老板娘说的那一队‘篮球队员’。”何谨洛特意强调了“篮球队员”四个字,抬手点了点手腕的信息素探集器,“注意保持手表开启啊!”   “啊?潜水没我啊?”褚开张大嘴,嘴里还有嚼了没咽下的食物。   “下次拓展我让你潜个够!”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赶紧吃饭!”   “我们是来得快了,其实潜水下去侦查的工作,他们也会派人做的吧?”魏易隆小心地提问。   “他们当然会做,但是我们能查到的东西,他们不一定能查到。”   饭还没吃完穆呈明电话打过来:潜水装备和位置准备就绪。   何谨洛去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好说歹说让他们晚饭再来,何谨洛直点头。   “还不能确定吗?”出了饭店,褚开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何谨洛略加思索,摇摇头:“不能。死因暂时只能解释为溺水,老板娘说的也不一定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先下水看看再说吧。分头行动!”   穆呈明找的地点在警戒线往北八百米左右,何谨洛他们走到的时候,穆呈明和两个当地渔民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辆警用快艇停在码头,艇上还有两个海警。   “这是他们家的。”穆呈明轻声对何谨洛说,“老头是其中一名失踪人员的父亲,女人是他的妻子。”   老人还算沉稳,女人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该说的话想必穆呈明已经说过了,何谨洛也没什么多余的话,朝他们点点头以示安抚。   “我找社区负责人给你们找了三个地方,一个网正好还没来得及补上,一个在比较浅的地方,我觉得你们可能会需要到水底查看。这家被盗过五次,是最多的。潜水装备是从海警调的,他们专门派了人过来帮忙。”   何谨洛对这位局长的办事效率表示惊叹:“想得太周到了!”   “应该的应该的。”   “你也认为鱼是被盗吗?”何谨洛一边热着身,一边眯眼问穆呈明。 第10章   “在我的立场上来讲,目前只能认为是被盗的,不然就是被放生了。”穆呈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起来明显是心里有数,也绝不是第一次和N.E.P打交道,全程不问只答。   四人一起上了快艇。海警协助何谨洛三人热身和穿戴装备,简单交代了浮力调节器的使用和注意事项,钩好绳尺,把快艇划到浮标附近,三个人陆续下水。   何谨洛领头向下,这是个自制的简易网箱,或者说网笼更合适,水面上几块大泡沫拉着,用长缆绳固定在码头上。长宽各不足两米,却有近六米深,由四段拼成,底部每个角坠着一块砖头。网里面游着不少大大小小的鱼,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过多惊慌。   三人围着网箱下方转了一圈,渔网上确实有很明显的五道新补的痕迹,长度都在八十厘米左右,看不到其他的信息。继续往下,零星的小鱼被他们惊扰,短短躲开一小段距离之后,又跟没事一样自在游弋。   可能是蛙人搜索过的缘故,下面的海草有些乱,因为他的打扰从海底腾起来夸张地扭动。潮汐带来的大量鱼和贝类在水里摇晃,再被潮水推几次,它们可能会被冲到浅滩上被人捡走。   手电筒照不到底,三人用调节器调整浮力缓缓下沉,怕被海草缠绕不敢随便动。   海草深处很黑,没到底,何谨洛已经感觉到不适,他知道没到二十米,示意贺赞玉继续往下,并注意探集器。   钟阳也有些吃不消了,跟何谨洛一起悬浮在原处。   贺赞玉把手电筒调到最强光,继续往下,抬头往上,何谨洛和钟阳平静地等待着,透过网箱的轮廓,是偏西的艳阳和略带浑浊的蓝天。低头一片黑暗,只能看到手电筒被海草的影子点缀的白光扫来扫。   深水处的时间缓慢,感觉等了很久,贺赞玉慢慢浮上来,他摇了摇头,三人一起往水面游。   三人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何谨洛看着贺赞玉。   贺赞玉摇了摇头,缓过气来突兀地冒出来一句:“我觉得我已经超过二十五米了!”   “二十七米五兄弟。”收拾绳尺的海警微笑着答复他。连坐在一边的穆呈明都忍不住明显露出笑意。   贺赞玉腼腆地笑了笑了。   何谨洛拍拍他的肩膀:“不错!”然后看着穆呈明冷静地说,“下一处。”   穆呈明跟网箱的主人家道别后,告诉驾驶员方位,还主动去解缆绳。快艇刚起步出去往南一会儿就到了,就在上午发现尸体的码头外。警戒线已经撤了,人群也已经散了。   那个码头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成为周围渔民避之不及的地方吧。   “这家是网还没补的,他们家的。”穆呈明指了一下码头上站着一个六十多岁老妇带着四五岁的小男孩。   “打扰你们了啊大婶!”穆呈明朝他们喊。   “没事没事警官,你们有啥事尽管开口。”老妇笑着回应。   “心情不坏?”何谨洛看着穆呈明,用下巴指指老妇,轻声问他。   “事不关己,他们家劳动力基本出海了,船大,出去一趟好几天才回来。”   “哦。”何谨洛了然,难怪网也没补。   稍作活动调息后,三人再次下水。这家的网箱和第一家比要大得多,四个边长三米左右的正方形网箱连成一列与码头在一条线上,上面拴着浮箱,一端固定在码头,另一端两个角扣着长长的缆绳,缆绳不知道系着什么重物锤到黑沉沉的海草深处,每个网箱下方坠了几块砖头。   光线良好,网绳粗密,潜下去一眼便能看到四个长长的大窟窿——一个网箱一个窟窿。游近看了一下,三个人都大吃一惊:网绳切口乱七八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硬生生扯断的,扯开的裂口长度接近一米。   何谨洛示意继续往下潜。一样的纤长摇曳的海草,一样的黑沉沉的水底。何谨洛和钟阳临近极限,悬浮在海草上方,贺赞玉继续往下。   贺赞玉沉向黑暗,蓦地眼前闪过一道细小白光,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轻轻慢慢地扒开海草,海草上挂着一条带头的完整的鱼骨,海草被拨动后掉了下去,慢慢掉进黑暗。   鱼骨消失在视线的那一瞬间,贺赞玉心跳加速,深潜的不适感突然袭来。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翻身面朝上,差点失去平衡!   他看到何谨洛和钟阳还悬浮在上方等他,太阳在两人头上被水波搅碎,美得平静。他调整呼吸平复心跳,镇定了几秒,拨动海水让自己面朝下,再次往下沉,海草丛深处发现了更多的鱼骨。   到底了!   贺赞玉把手电筒夹在左边腋下,捡了两条鱼骨轻轻握在左手,右手给调节器放气开始上浮。   何谨洛和钟阳看到他上来松了口气,三人再次爬到船上。   这一次时间有点长,三人缓了好一会儿,尤其是贺赞玉,嘴唇都白了。   穆呈明赶紧拿毛巾给他边揉边擦,尽显慈爱。   “下面的海草依然完好,但我在水底发现了这个。”贺赞玉呼吸还没完全顺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松开手给何谨洛看那两条完整的鱼骨,何谨洛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   何谨洛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自封袋,小心地把鱼骨装进去,然后面色凝重地对穆呈明说:“第三个点不用去了。”说完开始脱潜水服。   “行,那……谢谢两位兄弟帮忙!”穆呈明客气地对海警致谢。   “穆局您真是折煞我们了!”海警报以微笑。   换好衣服后,四人下了快艇,海警离开。   何谨洛沉声对穆呈明说:“这件案子我们接了,辛苦你了!”   “行,后期有需要我们配合的还请尽管开口。”   “嗯,还真有!我们今天晚上住在这儿,能安排一下吗?”何谨洛微微一笑。   “行!”穆呈明点点头,“多少人住?”   “二十几个吧。”   “稍等。”穆呈明走开打电话。   何谨洛也拿出了手机,最简单的快捷键拨出去:“吴处,已确认,预备高烈度,非紧急……来两个吧……开车就行……”   “这就确认了?高烈度?”贺赞玉疑惑。   “预备高烈度!”何谨洛转头看看贺赞玉,强调“预备”二字。   “明白。”贺赞玉点点头,内心已经在紧张燃烧。就算只是预备,高烈度这个指示也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了。   穆呈明打完电话走过来:“我找社区给你们安排。”   “我们在停车的地方等。”   何谨洛他们开过来的车还停在海滩边上,几个人往那边走过去。   几分钟后,一个五十来岁男人着急忙慌地走过来。   “这是放鱼乡社区王主任。”穆呈明介绍。   王主任先是跟穆呈明握了个手,何谨洛正想伸出手去握手,发现王主任双手已经迅速背在身后,客气又谨慎地看着他。   “何队长好。”主要是这个王主任上午看见何谨洛赤手摸了尸体,这会儿有点别扭,握手是不可能的,想礼节性地笑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又笑不出来,五十岁的老脸甚至憋红了。   “王主任,就麻烦您给何队长他们找个安顿的地方,三十来个人。”   “最近的酒店都要去十公里村子外面了啊。”   “要是能住酒店,我们也不麻烦您来了。”何谨洛礼貌地微笑。   “那就只能找个大点的民宿了,我去找赵喜娃子家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王主任说完忙不迭地大步走了。   “尽量别暴露我们的身份王主任!”   “哎哎,行!”王主任半转身回头答应。   “那要是暂时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啊,回去打转交报告。”穆呈明看看三人。   “行,辛苦了!”   两人握过手,穆呈明就离开了。   “这穆局长,靠谱。”钟阳赞许地点点头。   “确实!”   何谨洛继续活动身体:“好久没潜水了,突然深潜确实难受啊,到现在都感觉肌肉绷着脑袋闷闷的。”   “我第二次潜了二十九米!”贺赞玉临下快艇时偷偷问了整理绳尺的海警。   “不错啊小玉,平时看你文质彬彬的,关键时候还顶大用了!”何谨洛赞许地拍拍贺赞玉的肩膀。   贺赞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何谨洛想起当初贺赞玉模拟场测试成绩不合格差点被淘汰,是他死皮赖脸地央求吴越利留下了贺赞玉,之后这三个月,他一直在稳定进步,这小子没辜负他!   确定了是隐人所为,剩下的就是等执行使来部署行动了。原地活动了一会儿,何谨洛往海边走过去。远处海面上漂着一艘海警游艇,看上去好像还在尝试派蛙人打捞别的尸体。   可能案子转手的命令还没下到他们那儿吧。何谨洛叹气摇头,如果是水隐人所为,就不可能在近海找到尸体,奇怪的是竟然遗漏了一具,难道真的只是淹死的?   果然没过多久,那艘游艇就迅速开走了。   褚开打来电话:“洛哥,你们在哪儿?完事儿了吗?”   “在停车的地方。”   “好,我们马上到!”   何谨洛走回车旁,不一会儿,褚开四人急匆匆跑过来。   褚开先开口:“我们在靠海边沿路往北的饭店和民宿打听,问他们篮球队员的事,有一家饭店老板说去年也是这个时节,也是晚上,有这么一群人在他们家吃过烤鱼,情况和今天中午老板娘说的差不多,不过只有四个人。”   汪林接着汇报:“我们从饭店出来向南,从村子南边绕到主干道再回来的,最南边靠海有一家很大的民宿接待过向荣港来的篮球队,说是来度假的,有十一个人,住了三天,早上一起出门,晚上三五个的陆续回去,今天早上还赶了海呢,八点多就抬着满满几箱子的海货全走了。”   “具体哪个篮球队知道吗?”   “这儿呢。”汪林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是一张发票底联,抬头是“金宇篮球联社”,还有向荣港的地址。   “上道!”何谨洛拍拍汪林的肩膀,“我们现在就不要轻举妄动了,等队长他们来吧。” 第11章   “什么?确定了?”褚开张大嘴。   “对!”   “嘶,这回终于要见真章了啊!”   “洛哥,你得跟我们说说,为什么确认啊?”褚开摆出好学宝宝的表情。   “那种网绳硬扯断,不是人力能做到的。”钟阳捏着下巴半推测半定论。   “嗯,对,网绳,还有鱼骨……”何谨洛从口袋里小心地摸出鱼骨,“这是海鲄的鱼骨。在我们东南方向有一些珊瑚礁附近有一种水系隐人,他们特别喜欢吃海鲄,甚至会追随海鲄的洄游,吃鱼的时候直接用舌头卷着鱼把肉刷下来。这些鱼骨完好没有任何划痕和断裂,鱼肉也不是腐烂掉的,剃了肉不伤骨头,其它食肉动物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可以。   以前我在一本隐人的图册里看到过,但是零部的资料库里面没有,因为这种水系隐人……”何谨洛郑重地叹了口气,“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类属地……”   “那他们吃海鲄鱼就行了啊,怎么把人家所有鱼都吃光了?”褚开瞪大眼睛。   何谨洛没好气地一巴掌拍褚开头上:“你是猪脑子啊?渔网破了那么大的洞,鱼不都跑完了啊?”   褚开一脸委屈。   “我看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众人憋笑。   何谨洛整理一下思绪,拨通了祈曕的电话。   “喂。”   听到电话里祈曕低沉干净的声音,何谨洛莫名安心了很多。   “队长,你来了吧?”   “我们刚出上禹,怎么了?”   “来了几辆车?”   “两商务一越野。”   “来的时候低调点,我们还有事情需要细查,动静不宜太大。”   “知道了!”   何谨洛挂了电话有点尴尬了,按理这种事情应该打电话给比较有经验的霍长月或叶澜比较好,甚至这种情况下处长可能会亲自来。可他偏偏下意识地去信任了祈曕。   听到祈曕说来了,居然完全不去关心另外两个执行使有没有来……   太阳渐渐偏西,海滩晒了一天的太阳后有点儿热。闲下来蓦然注意到海面的时候,才发现水位已经再次升起来,潮水前仆后继地冲刷着海滩,零星的小船和一串串浮标随着潮水摇晃。   王主任来了,发福的的身体小跑起来晃晃荡荡的。   “何队长,现在是旺季,我找了四家才凑了十间房,这还是早上出了事不少人退房才有的。”王主任气喘吁吁,额头上沁着大颗的汗珠。   “呃……”何谨洛失误了,他没想到穆呈明说的“找个安顿的地方”在王主任的理解下变成了“找个安睡的地方”。   其实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集合的地方,便于安排任务和集体行动,这王主任是把他们当贵宾对待了。可是看到王主任如此劳苦奔波,“你白忙活了”这种话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何谨洛思来想去,十个房间或许会用得着,先应承下来,到时候挑个大点的地方再说了。   “行,那我们先过去。”何谨洛说着就往村里走。   “你们车……停在这里不安全的。”王主任提醒何谨洛。   “钟哥、汪林,麻烦你们把车开到村外面……可以找附近的派出所。”何谨洛把他身上的车钥匙掏出来扔给汪林。   “好的!”两人说完上车一前一后驱车离开。   “王主任,我们走吧。”   王主任找的四家民宿都在村东南边靠海的位置,很快就走到了,为难的是四家民宿都没挨着。何谨洛硬着头皮把十个房间都订了下来,脑袋瓜分了一半出来琢磨着这钱到时候用什么借口去报销。   何谨洛带着一行人把所有房间都看过了一遍,连哄带吓的照应每个老板配合保密。这些房间大小不一,有大床房有双人标间还有三人间,最后选了“赵喜娃子”家顶楼的房间做集合地。老板赵熹拍着胸脯说“这是全村最大的房间”!连阁楼卫生间带露台勉强五十平。   忙完之后,王主任慌不迭地溜了,自始至终跟何谨洛保持着一定距离,更别说握手了,连告别都很敷衍。   褚开乐了:“洛哥刚才挺温和的,这小老头在怕个啥?”   何谨洛面无表情地横了褚开一眼,褚开噤声。   “可能是看到小洛赤手摸了尸体。”钟阳煞有介事地摸摸下巴。   “嘶——我做刑侦实习那会儿,跟着前辈出去,他们戴着手套摸尸体摘了手套递东西我也不敢接……幸好后来克服了。”褚开也摸摸下巴。   除了叶澜和早上邱兵带出去的几个人,N.E.P行动队剩下的倾巢出动了。   祈曕接到何谨洛电话后,把他的话转述给了霍长月和文知舟,文知舟瞬间明了。一到向荣港市区,三辆车直接开到向荣港警局。   文知舟一边派人去买二十个各式各样行李箱和旅行包,一边让两个执行使去停尸间验了一下尸确认是溺亡,自己则在向荣港市局借了三两普通牌照商务车。   祈曕、霍长月、文知舟,还有三队的魏泽第一批出发,剩下人将所有装备腾装到旅行箱包里面,再分批出发。   进入放鱼乡后车停在村西边的露天停车场,他们一下车大大小小旅行包旅行箱,十足游客的架势,然后三三两两的晃悠到“赵喜娃子”民宿。人到齐的时候,何谨洛已经把详细情跟文知舟和两位执行使讨论完了。   箱包和人塞满了那个“全村最大的房间”。   行动指挥权自然在第一时间出警的何谨洛身上。   “霍队长带小玉以外的新人和李圆圆去篮球联社,如果那里有隐人在,避开外人直接谈话;如果没有,找负责人了解一下。”   霍长月一行人领任务离开。   “一会儿和小玉、还有队长去看现场。剩下的……两到三人一组分散去吃饭,找人聊天!”   “收到!”   “聊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自付餐费。”   “呃……”   太阳已经没入村子西方,风有点大,海天昏黄一片,已经有不少人拿着桶来海边等退潮了。   一行三人走到早上发现尸体的那个码头,死亡的痕迹和影响已经消失殆尽,这里的游人并不比别处少。   “有什么发现吗?”何谨洛看向祈曕。   祈曕摇了摇头:“我下去看看。”   他散步一样慢慢走向一个泊了一艘渔船的码头,在渔船旁边蹲下来,往水里看了看,回头笑着说:“给我望风哦。”   说完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而且视野里有两个人和一艘船挡着,周身聚起空气罩的同时一猛子扎进水里。   祈曕回到码头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海滩上到处是赶海的男女老少,借助村里明亮的灯火和灯塔上的探照灯捡宝,没人看到这个黑漆漆的渔船阴影下正在发生什么。   “怎么样?”这是个多余的问题,但是何谨洛在祈曕坐上码头的一瞬间就着急地问出来了。   “嗯?怎么就你一个人?”   “你下去太久,我让小玉先去吃饭了。”   祈曕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离岸边八十公里左右才发现有水隐人的痕迹,现在是海鲄鱼洄游的时节,那种海域有水隐人也正常,不能仅凭这点就断定是他们做的。”祈曕若有所思,“而且也没发现尸体残骸之类的。”   “你去了这么远?!”何谨洛惊讶。   “所以,我现在需要吃饭!”祈曕眨眨眼睛,站起来往海滩走,“给我来十斤烤鱼!”   何谨洛吐了口气,连忙跟上。   幸运的是“赵喜娃子”家也经营夜烧烤,何谨洛让赵熹送十五斤烤鱼和一些主食到顶楼房间。   赵熹不敢怠慢,前面客人点的烤好了也给直接送上去,十五斤鱼,还很讨好地送了两条著名的海鲄。   海鲄是世界上唯一一种含糖分的鱼,吃在嘴里会有略带清甜的回味,五月底初至六月初洄游到这片海域,是当地最大的特色,来旅游的外地人,基本上是冲着它来的。运气好退潮的时候能在水泡子里捡到一些,捡不到还可以买,当然,价格昂贵。   外面海滩此时非常热闹,时不时传来儿童欢乐的尖叫声。当零警们陆陆续续回到房间的时候,祈曕还在对着一桌子的烤鱼奋斗。   有价值的信息很少,当地渔民因为发生的事情大多情绪很压抑,能告知的他们的信息并不比他们已经掌握的多,外地游客懵懵懂懂,基本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个别游客知道死了人,也是一副“海边淹死个人很正常”的态度。   只有文知舟带来了一点有用消息:   有个当地渔民三天前出海收货不错,所以回来得很晚,渔船驶近码头的时候隐约看见几个人那么大的白影在水里转来转去,他以为是几条大鱼,虽然很少有这么大的鱼会出现在浅海。他把探照灯打过去,几条白影迅速游向深海不见了,那个游离的速度太快,闪电一般,让他感觉匪夷所思,感觉恐惧,所以这件事除了告诉他妻子,他一直没敢对外说。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更是吓得门都不敢出。   直到刚才,文知舟带人在村子最北边的步道,找到了散步的居民打听,看那个渔民的妻子眼神闪烁,细问之下才知道。   “水系……”何谨洛捏着下巴皱起眉头。 第12章   水隐人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呆在深水里,陆地上生活的、特别是在人类属地生活的,基本是森林和岩岭隐人,沙漠隐人最为稀少,而水隐人大多生活在沿海。   “没错!”祈曕终于吃饱喝足,吮着手指开口说话。   何谨洛给他递过去湿纸巾,他接过去敷衍式地擦了几下。   “我下海看过,在八十公里外的深水里才发现他们的踪迹,我本来觉得很正常,鲄鱼洄游的季节嘛,听文队这么一说……这帮家伙,有点厉害啊,我还低估他们了,这么能藏。”   祈曕说得若无其事,其他人听了却一个个绷紧了神经。   文知舟思考了一会儿:“即便是这样,也不能确定就是他们所为。深海里那么多鲄鱼,没必要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来。退一步讲,就算他们会来偷鱼,被发现直接跑就是了,没必要把人弄死……或者说弄走?”   “偷鱼的可以确定是水系隐人,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而偷鱼和杀人的,或者说把人掳走的,不一定是同一批。不管是不是水系,单独落下一具尸体都不是隐人的作风。”何谨洛补充。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啊!”文知舟缓缓点头。   众人正在焦灼,祈曕大喇喇地开口了:“直接去逮个水隐人回来严刑拷问!”众人像看鬼一样看着他。   “你能游到水系聚集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活捉一个,再带着游回来?还是说我们直接开个船冲进他们老巢?”何谨洛没好气地看着他。   “这个确实不能。”祈曕笑笑,“那不然怎么办?”   “我们可以等他们来啊,我觉得他们应该还会再来。而且如果是外海过来的水系隐人,唯一的办法只有守株待兔。”何谨洛捏着下巴说。   众人闻言都愣了一下,满脸写着“对哦”。   霍长月带着人回来了。   李圆圆先开口汇报:“我们到的时候没有隐人在,但那个篮球社确实有隐人,我们不方便进里面去,队长带了手表进去查探的,篮球社到处都有他们的痕迹,更衣室之类的地方信息素很浓,能探集到的就有三个,分别叫卓心、田云、田彩。我们找舸帆核实过了,篮球社创办人金羽是个隐人。”   “明天我再去一趟,应该能直接找到他们。”霍长月倚在墙边淡淡地说。   外面海滩依然热闹,距离低潮还有一小时左右,人群还会热闹一阵。   “两位队长晚上就在海边巡视,如果发现水系隐人,想办法悄悄拿住带回来。其他人,穿上装备,外套脱掉防护服穿里面!”   两位执行使离开,众人利落地打开箱包开始忙活。   N.E.P的防护服,非常轻薄,长袖开衫款式,除了弹性稍差,穿上身不算难受,也就比普通衬衫厚一些,左手袖口还嵌了一块定位监视器。   “自行分批出门,在海滩分散,我带小玉、文哥带魏易隆、李圆圆带褚开、魏泽带汪林,其他人单独行动,保持通讯畅通,如果发生战斗,第一时间疏散人群!”何谨洛一边迅速装备,一边心细如发地根据战斗力将小朋友们一一和老人配对。   一切在海滩的喧嚣中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祈曕与霍长月一南一北的在码头外的浮箱上转悠,夜色深沉,渔村的灯光覆盖不到他们的位置。凌晨的海风很凉,不影响赶海人的热情。零警们手拿网兜,象征性地在海滩捡了几个贝类。   直到人群散尽,海水又一次涨起,他们都开始瞌睡,除了何谨洛因为招人的长相被两个年轻女子搭讪,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海平面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赶海的人再次开始慢慢聚集,何谨洛通知大家“赵喜娃子”集合。   赵熹已经把热腾腾的早餐准备好:牛奶、海鲜粥加海鲜包子。这是何谨洛半小时前照应的。   吃过早饭,何谨洛根据房间的情况安排众人休息。霍长月独自开车去篮球社,祈曕继续去海边巡视。   对于另外九间硬着头皮订下来的房间终于派上用场这件事,何谨洛万分庆幸。   神经高度紧张了一夜之后,每个人都睡得天昏地暗。   清晨,众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霍长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隐人。何谨洛和文知舟在“全村最大的房间”里接待他。   “我叫金羽。”   金羽,两米的身高,健壮的身躯,合身的运动服,清爽的外表。   探集器显示:金羽,男,205岁,向荣港南下区,平民。   “金宇篮球联社创办人之一。”霍长月陈述补充。   何谨洛客气地给他倒了杯水:“请坐。”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金羽微微一笑,尽显温和。   何谨洛和文知舟都诧异地看着他。   “我看到了,那些水系,还是成长期的,不少于五个。”   两人转为惊讶。   “就在昨天凌晨。我们住在南边靠海的民宿,四点钟的样子,听到海面水声异响,还有水系的低吼声。那个声音那个距离人类听不到,但我们听得很清楚,就赶过去看,那些水系正把几个人往海水深处拖,我们试图阻止,他们慌乱中落下了一个人……呃,一具尸体。”金羽说得很平静。   “你是说你们?”文知舟疑惑。   “对,我的联社一共有四个同类。我是创办人,他们会员。”   文知舟点点头,何谨洛却有些意味不明地斜眼打量着金羽。   “警官,您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们打球的时候从来不用控制力。我猜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而在此之前你们肯定会到这儿,所以就回去忙自己的事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其实你也不用专门跑这一趟。”何谨洛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帮忙。”金羽眼中略带了些期许,“长月大人说他决定不了,所以我亲自跑一趟。虽然我们不如执行使这么强大,但是对付些成长期的同类还是绰绰有余。”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这意味着他们之前的大部分调查都是浪费功夫;这也真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一切信息明了,还增加了四个有效战斗力。   “那……就非常感谢了,只是你这么一说,不知道他们多久还会再来,会不会白白耽误了你们时间?”   “我们晚上过来,白天再回去就是了。”   “行!”   “不安排大家和篮球社的见面吗?”文知舟提醒道。   “嗯……不用吧,有得是时间见,晚上篮球社的都来了之后,让两位队长跟他们碰个头就行了。”   “那我先回去了,这是我的名片。”金羽站起来递上名片。   “那就麻烦你了。我们部门整体不印名片,你们晚上直接来这儿就行了。”何谨洛接过名片,手指了指脚底,示意“这儿”就是现在的这个房间。   金羽点点头,整了整衣服,大踏步走出房门。   这才符合一个隐人真正的气质啊!   何谨洛在内心感叹,脑子里莫名浮现出祈曕不拘形迹的形象,微微皱了皱眉。   “我继续去巡视。”霍长月说完安静离开。   何谨洛看了一下手表和潮汐时间表,在即时通群组通知大家午饭和下午时间自由行动,解散不解武装,七点按昨天的安排行动,不用再集合。   解散不解武装,是为了装备安全考虑,毕竟民宿人多手杂,也是为了准备好应付突发状况。   “啊——我再睡会儿!”何谨洛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往床上一砸。   “嗯!睡足六小时以上!”文知舟说完也倒了下去。   这时候真羡慕隐人,睡不睡觉全凭个人意愿,不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吃饱喝足调息就完事儿了!   虽然没有特别交代,金羽带着他的三个伙伴还是在七点准时到了这个“全村最大的房间”。   何谨洛打电话通知祈曕和霍长月。   “我有个疑问,如果像你说的,来的都是成长期的,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在事发位置周围大范围搜索过了,没有任何信息素,经过那么激烈的行为后,成长期的做不到这么干净。”这是祈曕在听过详细情况后的第一句话。   “我们看到的是成长期的,但也许有成年的在周围也说不定。”金羽微微低头,平静地解释。   “凌晨四点到下午我们潜下去的时间内,潮水涨了又退,完全冲刷掉了也是有可能的。”何谨洛补充道。   祈曕撇撇嘴瞄了一眼何谨洛。   何谨洛指引四个篮球队员在“赵喜娃子”后面海滩上找了个桌子坐下吃烧烤,其他人行动照旧。   第二天下午,何谨洛叫了两个人去市区为大家购买了简单的换洗衣物。   “赵喜娃子”家客房四层十三间,退一间他收一间,三天就把这个民宿客房包圆了。上客房的楼梯口直接让赵熹竖起了“客房装修,暂停营业”的牌子,拉了个移动脚手架拦起来。   这样一来,白天解散不解武装的命令也可以解除一半了,毕竟全副武装活动有点累赘,只带枪和手表可就轻松多了。   思虑再三,何谨洛把留守上禹的四个新人也喊了过来,两人一屋把“赵喜娃子”家差不多塞满了。李圆圆高兴终于有了伴。   赵熹更高兴,这帮人,包圆了客房,吃得还巨多!   接下来,天亮睡觉,中午起床,海滩跑步、吃饭、训练、娱乐、吃饭、行动成了大家每天的日常。   两个执行使除了中午回“赵喜娃子”吃顿饭,大部分时间都在海边,白天划着小舟漂漂停停顺便调息,晚上就在浮箱上来来回回蹦跶。   篮球队四个人天黑来,坐在海边悠哉吃烤鱼,倒是惬意,反正烤鱼钱不用自己给,吃饱喝足天亮走。   有两个执行使和另外四个成年隐人坐镇,零警们的神经并不算太紧张,时间一长白天反而过得跟度假似的。他们还在下午愉快地赶了几次海,收获满满,捡到的鱼和可食用的贝类直接送给赵熹,好看的寄养在赵熹那儿准备任务结束带走。   他们一度以为那些水系可能不会再来了。 第13章   直到十天后,凌晨两点,即将满潮,七个成长期水系隐人顺着潮水静静游过来——没有成年的。   “来了,我们先下水,随时准备疏散人群。”祈曕沉沉地声音从对讲机耳塞里传来。   还好时间够晚,还好是即将满潮的时间,海滩上人不算多。众零警迅速捞起外套衣袖查看监视器,朝南边海岸靠近。   四位篮球队员也收到了霍长月的信号,迅速跑过去。   “金羽、卓心,去北边,田云、田彩去南边,拦住他们就行了。我绕到外围去堵,长月从正面下水,争取全部抓住!”对于抓捕隐人这种战斗行动,指挥权自然而然的落在五级执行使祈曕手里。   祈曕说完聚起空气罩率先下水,瞬间消失。   七个成长期水隐人游到一个大网箱底部,领头的伸出双手正准备撕开渔网,霍长月当头俯冲下来,几不可见的铂丝从他右手的指环里发射而出,随着他周身往前扩散的水线飞向那个水隐人。   水线迅速缠住水隐人的身体,而铂丝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陷入了他的皮肤,伤口周围的海水晕出几缕紫色。   执行使专用的武器铂丝,用延展性极强金属铂拉成极细的丝,上面嵌满高浓度麻醉颗粒,缠在一枚空心指环内,配合执行使的控制力使用。新的指环内铂丝总长度五十米,滑动开关发射,根据需要截取长度,作针、作绳使用都可以。只要割破皮肤,麻醉颗粒进入血液,一般成年隐人十秒左右全身神经传导阻断,陷入昏迷,成长期的自然更快。   后面的几个水隐人受到惊吓立即四散逃开,霍长月连续出手,瞬间制服了第二个。   金羽四人已经在南北两边凝起了水墙,一个水隐人一头撞在北边水墙上被弹回,霍长月铂丝出手毫不费力地制服了他。   到底是水系,游水速度极快,霍长月制服第四个的时候,其他的已经游出了他可控的范围,他紧追上去。   祈曕的水墙在三个水隐人逃离的路径聚起。   逃命时的速度超常,游头前的那个狠狠撞在水墙上,几乎昏厥,祈曕瞬间用铂丝把他制住,另外两个没刹住也撞上了水墙。他正欲发射铂丝,后方一股强大的压力突然逼近,浓烈的信息素闯入他的感知范围。   祈曕赶紧穿过自己的水墙并将其加固,一个巨大的水球几乎与此同时砸了上他的水墙,强大的冲击力将水墙砸出一个凹槽。祈曕受余力震动顿感压力,索性放松皮肤变回了原形态。   震荡波在海底撞出一个大坑,泥沙夹着水草和一些贝类浑浊了海底,海面上掀起高高的水浪,周围惨被波及的鱼虾翻了肚皮。   这是来自一个年龄不小的成年水隐人极限能量级攻击,加上水系在水里独特的优势,这一下至少能抵得上一个三级执行使的攻击,如果目标是霍长月,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必然会重伤。   霍长月及时跟了上来,看到祈曕现了原形一阵心惊。好在霍长月心理素质过硬,没有分神,双手并用射出铂丝制服了最后两个被撞懵的水系。   “有成年的!”祈曕低声吼了一句。   霍长月眉头一皱,迅速把附近的两个水系往回推远,靠近祈曕。   “你们上岸去,帮助疏散人群。”祈曕用隐人特有的震动交流方式传讯给金羽四人。   四人还在往这边追,收到讯息立马上浮,迅速从水面跑回去——水面比在水里快多了。   一群零警声势浩大地在岸边聚集,岸上游人本来因为来了二十几个人“抢地盘”的,都陆续离开了,突然遥远的水面传来剧烈爆破声,水浪掀起十几米,又好奇地停下来观望。零警们哭笑不得。   金羽他们意识很好,接近岸边的时候重新没入水里,在渔船的遮掩下出水,从码头跑回海滩。   何谨洛远远看见金羽他们回了岸边,低声对着耳麦说了一句“疏散人群”,猛然带头大喊:“海盗来啦,快跑啊!”边喊边往岸边跑。   金羽他们刚接近海滩就听见何谨洛夸张的喊叫,四个篮球队员尴尬地跟着跑。   “快跑啊!”附近的零警跟着喊。   此时海滩人本来就不多,二十几个人惊慌大喊“海盗来了”,感染力特别强,游人先是愣了愣,回过神来赶紧往村里跑,房舍下宵夜的人首先看到动静反应过来,也纷纷落荒而逃。很快,当地渔民和密集的游客潮水一般往西边涌。   何谨洛拨通了吴越利的电话,两句话简单说明情况,让吴越利就近借调几辆特警车过来摆个架势。   海水深处,成年水隐人已经赶到,第一时间瓦解了祈曕的水墙。   饶是五级执行使,在水里和一个成年水隐人拼水攻也没占上风,祈曕只能利用海底的沙土聚箭以攻为守,一时间海底飞沙走石,一片混沌,仿佛遭遇了风暴的戈壁滩,完全失去了视野。周身为了保证呼吸和抵消水压的空气罩不敢松懈,限制了他的感知力和攻击能量级。   霍长月有所察觉,给祈曕凝起了一层新的空气罩,传讯让他专注感知和攻击。   失去掣肘的祈曕,攻势瞬间猛烈。   海面上爆破声不断,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涌起像一锅被煮沸了的水,还没跑离海岸的人抱头鼠窜,仿佛海盗的炮火已经打到了他们身后。   海滩上的人跑光以后,零警和四位篮球队员分散在村子东边去海滩的各个路口,拉起了人形警戒线。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夜空,特警车到了,村口主干道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四台大型特警车艰难地往海边挤,领头的车边开边喊话让群众赶紧离开,不要企图在家里躲避。   水底战事正胶着,论攻势水隐人完全不是祈曕的对手,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毕竟是水系的地盘,能水下呼吸,又不惧深水压强,而祈曕虽然攻势猛烈,隔着空气罩,控制体速度大打折扣,攻击基本无效,几次发射铂丝都被挡开。   霍长月也一直在找机会试图发射铂丝,水隐人的水墙却几乎五死角。   水隐人曾试图去救小的,却发现他们被分散得很远,他无法救到全部——就算救到也无法逃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可能是在拖延时间。”祈曕开始着急了,这样的成年水系再来几个他也没辙了。   “我把小的带走,把他引到水面去,注意空气罩!”霍长月传讯。   祈曕重新自己聚起空气罩,减弱攻势改纠缠为主。   霍长月游走,铺开水流线把一个个成长期水隐人的拉拢,朝水面游去。成年水隐人顿时急了,却完全在祈曕的压制下无法抽身。祈曕见霍长月游远,便毫不迟疑地窜上海面。   成年水隐人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一到水面,祈曕顿时轻松了。   “为什么抓他们?”成年水隐人冒出水面喊出第一句话。   “为什么偷鱼?”祈曕反问。   水隐人冷笑了一声:“你们就因为人类的几条鱼来抓自己的同类?”   “我们是执行使。”   祈曕此话一出,水隐人瞬间面露惊恐。   “他们都是孩子,我们已经教育过他们了。”水隐人低头。   “他们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我收养的。”水隐人激动起来,“海鲄被人类抢了,他们害怕船,只能晚上来偷吃!”   “你以为我不懂水系是吧,少吃几条海鲄能饿死?”祈曕嘲讽起来。   “他在可能拖延时间。”霍长月远远传讯给祈曕。   “你带着小的先走,让小洛带人接应。”   “等等!”水隐人看见霍长月离开,嘶喊着纵身追出去。   祈曕哪由得他追,手轻轻一抬把他困在一道风柱之内。   霍长月头也没回,一边带着小的迅速在水面踏步,一边在耳麦通知何谨洛接应——太远,对讲机信号已经没了。他皱皱眉迅速往海岸方向靠。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像他那样把你拖走?”祈曕双眸仿佛燃烧着翠绿的火焰,即使没有信息素,也足以给那个水系强烈的压迫感。   “放了他们吧,让我怎么样的可以!”水隐人哀求。   “放不放他们我说了不算,但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水隐人低下头,蓝丝绒一般的眼珠转了一下,迅速钻进水里企图逃跑。   祈曕双臂一展,大面积的空气墙切入水中,把水隐人连同他周围的海水一起卷了起来,脱离了深水束缚,祈曕的攻势翻了几倍,水隐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牢牢裹在流动的水幕中,像一个茧。   “你这个人类的走狗!”这是他昏迷前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让祈曕愣了一下,他抽出一截铂丝,由一根气流线裹带着扎进水隐人身体里,然后拖着巨茧往海岸漂去,慢慢变回了人类形态。   这一战,发生在离海岸五十公里之外,终究有惊无险,没有打上海岸。   何谨洛正在人形警戒线站位,听到耳塞内霍长月的传话,让钟阳去把他们来时的警用越野车开过来,然后往霍长月来的方向赶。走到海滩蓦地发现前方一栋小楼三楼窗口有反光。   何谨洛看了一下手臂上的监视器:“汪林、魏泽,你们往北十米三楼有人。”   “收到!”   “汪林去,魏泽继续警戒!”   “收到!”   “其他的,每个警戒点留一个,优先留新人,剩下的都去霍队长方向汇合。金羽他们四个跟谁在一起?通知他们也去。”   “收到!” 第14章   霍长月拖着七个成长期水隐人到海岸时,人和车已经在等候,霍长月收了控制体,长长舒了口气。   七个成长期的隐人身型大小不一,倒是正好能塞满这台超大号越野车的后排和后备箱。   “啧啧,真是惨无人道辣手摧花啊!”文知舟边自嘲边摇头,“瞧这一个个楚楚可怜的。”   成长期的隐人不能变化人类形态,深浅不一的紫红色皮肤,清秀如画的面容,被麻痹后有些眼睛还是睁开的,闪着蓝光蕴着水,看上去凄美无比。   “祈队长呢?”何谨洛问霍长月。   “他在拖住那个成年的,我先带这些小的回来。”   “果然有成年的……”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   很快,祈曕就拖着个巨茧踏着海面回来了。   何谨洛默默松了口气。   “钟哥,得麻烦你把另外一辆车也开过来。”何谨洛无奈地看向钟阳,“只有你和汪林知道车停在哪儿。”   “行!”钟阳伸出手,何谨洛把车钥匙扔给他。   “文哥,你们先出发吧,我们随后跟上。”何谨洛看向文知舟。   “没问题!”文知舟率先一步坐上驾驶位,钥匙就插在车上,霍长月跟着他上了副驾驶。   祈曕双脚刚踏上海滩,巨茧上的水“哗啦”一声轰然碎了一地。一个原形态的成年水隐人躺倒在沙滩上,目测身高过两米的强壮身躯此刻软若无骨。   “成长期的未登记也就算了,这个成年的也是未登记。”何谨洛看了看探集器。   “喜欢深海的水隐人,不在人类属地生活,未登记不奇怪。”祈曕坐在沙滩上,懒洋洋地回话。   何谨洛这才注意到祈曕看起来很疲惫,没再说话,以最快速度冲向最近的烧烤摊——那里摆着大堆因为游客逃命被扔下的烤鱼。   他拿了个大托盘,在尚未倒地的烧烤架和桌子上利落地抓了几大条鱼,跑回祈曕的身边,放下托盘,再次跑向烧烤摊。   第二盘刚送到,第一盘已经消灭完了,小手臂大的鲅鱼连头带骨两口一条!   连续拿了三大托盘,有鱼的烧烤架越来越远,何谨洛弯腰气喘吁吁地看着祈曕——刚刚脸上几不可见的紫消失了。   这时候,惊呆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哎哎,都愣着干嘛,都去拿鱼啊!”魏泽惊叫。   人多力量大,很快祈曕就被堆积的烤鱼包围了!而这位执行使大人旁若无人毫不顾忌形象地狼吞虎咽。一个个零警看得都饿了,连篮球社的四个隐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何谨洛缓过气后走向金羽:“非常感谢你们,这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后续的事情,我们处长会给你们办。”   所谓后续的事情,是隐人平民协助N.E办事后,会被给与社会信用度加分,这对他们以后生活、工作,甚至想进入N.E系统、考执行使,都有很大的益处,还能用来“将功抵过”。   “客气了,我们也不是完全为了这个,更何况免费吃了这么多天的鱼!”金羽微微一笑。   不管他们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何谨洛还是再三感谢后把他们送走了。   祈曕一堆烤鱼吃到一半,车终于到了,何谨洛和钟阳把水隐人抬进后备箱,然后坐上驾驶位,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从车上下来了。   “钟哥,麻烦你了!”何谨洛郑重其事地看着钟阳。他不能离开,他是行动指挥,要等到事情彻底结束才能走——况且现在偷鱼和杀人是否都是水隐人所为还无法确定。   钟阳点点头坐上车。   “队长,可以走了!”何谨洛朝祈曕喊道。   沉迷于烤鱼的祈曕抬头看看他:“啊,这么快啊?我还没吃完呢!”   何谨洛跑到烧烤摊找了一摞一次性餐盒和两个手提袋,利落地装了满满几大盒烤鱼、塞满两个手提袋,站直身体长吁了一口气:“走吧!”   祈曕一手拿着烤鱼,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跟着何谨洛往越野车走。   何谨洛把烤鱼放在后排,祈曕顺便坐上了后排。上车之前还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何谨洛的脑袋说“真贴心”。   何谨洛打了个寒颤。   “今天不在场的兄弟姐妹们,亏大了!”魏泽感叹。   “收队,‘赵喜娃子’集合!”车开走后,何谨洛对着耳麦下完指令,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打电话给吴越利告知他已收队,顺便吹了会儿风。   回到“赵喜娃子”的时候,大厅很热闹:一个身材高挑、模样俊俏的年轻女子被围在中间,激动地向大家问这问那。   看到何谨洛走进来,气氛安静了一些。   汪林走到何谨洛面前递上一部相机:“刚刚就是她在那边拍照……贺赞玉的女朋友。”他边说边揉着腰,显然刚才被揍得不轻——接到命令后,他找到那个小楼,上楼踢开房门发现是熟人,不好意思下重手,但还是在女子的拳打脚踢中敬职地夺过了相机。   何谨洛接过相机看向贺赞玉,俨然在问:你在泄密?   “我也不知道她在那儿。”贺赞玉也是满脸愁容,明显没说谎。   “他不知道我在那儿!我知道你们在办什么案子,那种海盗来了的鬼话只能骗骗小老百姓!”   “那可真是巧啊!”何谨洛假笑。   “我爸是向荣港市警局局长!”   穆呈明的女儿?怪不得穆呈明跟贺赞玉那么亲密。   “那就是你爸泄密?”何谨洛冷冷地看着她,帅气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厉色。   女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没有!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人命案,我爸却说不归他管了。然后阿玉也来了这儿,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没有谁跟我泄密!”她说着仰起头略带得意地看着何谨洛,虽然她也算高挑,看起来一米七出头,比起何谨洛还是差了一截。   何谨洛再次看向贺赞玉。   贺赞玉一阵紧张,声音很低:“我只是在出发来那天早上告诉她我来向荣港。”   “你不用看他,他什么都没说!”女子再次开口,“我是上禹的特警实习生,下半年就毕业了,明年我也会加入N.E.P!”女子傲气地咋咋呼呼。   “如果你是N.E.P的一员,就更不应该拍这些照片,况且你现在还不是。”何谨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开始翻开相机里的照片。   “你用不着这样,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又不是记者!我知道要保密,这些只是我的学习资料!我知道你们抓的是什么,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们,要泄密我早泄密了!”女子说着妄图去夺相机,手往前一伸。   何谨洛闪开,她扑了个空。   “你无权这样!我的相机里面有隐私,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我要投诉你!”   女子几近咆哮,贺赞玉上前按住她,低声劝阻,她反而更气急败坏地要跟贺赞玉动手,贺赞玉不得已增加力道把她双手别在身后抱住她。   “我要告诉我爸!我要告诉我爸!”   何谨洛翻了一会儿相机里的照片,拍到一些金羽他们四个隐人从水里走出来的镜头和海面第一次巨大的爆炸,别的也没什么。   虽然很远,天色也黑,照片很模糊,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保险起见还是不动声色地删了。   “想来我们部门?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何谨洛脸上恢复了柔和的笑容。   女子似乎是愣住了,停止了挣扎:“穆雯怡。”   “你爸的手可伸不到N.E.P。”何谨洛笑着把相机递还给穆雯怡。   有些事情,没有到N.E.P可能搞不明白。   零“处”名义上只是大区总警局的一个下级部门,区总局和市局也是明明白白的上下级,所以上禹零处和向荣港市局算平级。论职级,一级警务长的穆呈明还比五级警务官的吴越利还高一级,而何谨洛只是二级警务官,差了整整四级。   但实际上,在零类案件的话事权方面,N.E.P资历最低的警员都要高于这个市局局长,这一点,零警们都是出了几次外勤之后才领悟到的。至于其他的,N.E.P以外的人级别再高也无权干预他们内部事务。   “手机呢?”何谨洛问了一句。   “手机上没拍,我查过了。”汪林回答。   穆雯怡不甘心地接过相机,检查哪些照片没了,嘴里还嘟囔:“我又不会说出去,我只是自己想了解,以后毕竟自己也要去的。”   “你不会说出去,但万一存储卡丢了或者什么的呢?我们队长这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贺赞玉按着穆雯怡的肩膀安慰她,“以后你要来了,你也会理解的。你看普通警察办案还要挂个记录仪什么的,我们这里没有这些,都是恨不得要消灭所有痕迹。”   穆雯怡哀怨地翻着相机,有些理解又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早回家!”何谨洛拍拍手。   “洛哥,她……”贺赞玉小心地请示如何处理自己的女朋友。   “现在是解散状态,这是你的私事。”何谨洛笑着耸耸肩,自顾自地上楼了。   “你怎么过来的?”众人都散完之后贺赞玉问穆雯怡。   “旅游班车过来的啊!我前天就来了……不想打扰你工作才没告诉你,偷偷找了间民宿住下来。”这会儿没了外人在,穆雯怡万分委屈,“我就是想看看那些隐人,看看你们是怎么行动的……你知道我也想去N.E.P……”   “你这样太危险了知道吗,我们全副武装还要躲得远远的,你这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幸亏这次没打到岸边,你也看到那海里炸成什么样子了,这要在岸边,房子都碎了,你还能站这儿跟队长据理力争呢?”   穆雯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打住了。   “走吧,去把你的东西收拾过来,这边有空房间。明天应该能恢复正常了。”贺赞玉扶着穆雯怡的肩膀向门外走去。   特警车已经收到命令在撤回,一边撤一边喊话:“应急演习已经结束,警戒解除!”   村子慢慢开始热闹起来了,村民和游客在尚未退却的惊慌中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切都将慢慢归于正常。   何谨洛收拾好自己正准备睡觉,接到了文知舟的电话:“遭遇生化火箭弹袭击,小的全部死了……咳咳……” 第15章   何谨洛心里一紧:“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队长及时保护了,那几个小的没来得及……”   “你们在哪儿?”   “刚到上禹边界。”   “在警方赶过去之前把尸体处理掉。”   “已经处理了。”   “发给定位给我。”何谨洛挂了电话又打给魏泽,“小的那辆车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儿?马上跟我走!带上装备!”说完拎着他刚整理好的装备箱子就冲了出去。   两人刚上车,钟阳的电话打了过来:“遭遇火箭弹袭击,车没了!”说完啐了一口。   何谨洛心中一凛:“人呢?你们怎么样?”   “妈的!是生化弹,我没事,队长受了点伤,那水系……估计够呛。”   “赶紧离开现场,别被人发现,发给定位给我!”挂完电话,何谨洛又转头对魏泽说:“你们来的时候那辆越野车钥匙在不在你这儿?”   “是在我这儿。”魏泽此时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去换越野车!”越野车够快。   祈曕受伤?霍长月都没事,为什么祈曕会受伤?何谨洛脑子里一团乱麻,幸好不是他在开车。   接连收到文知舟和钟阳的定位,都在上禹城外,相隔不到二十公里,文知舟他们离上禹近一些。   天还没亮,邱兵被何谨洛的电话惊醒,何谨洛让他开车去接文知舟和霍长月,两句话一说他赶紧爬起来出门。   在向荣港市局换了车,何谨洛亲自开车,直接打开车载警报,全速冲上高速。   天还没亮,路上人少车上,又是一路狂飙,很快就赶到了钟阳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们在高速路边的一个防风林里。   何谨洛关了警报,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下车大步跑下高速。   钟阳看上去没事,祈曕侧身躺在地上,旁边一块黑糊糊的东西,可能就是那个水隐人了。   何谨洛看祈曕静静躺在地上,突然有点不敢上前。   “嗯?来了?”祈曕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原本干净的声音有点沙哑,慢慢站起来往停车的方向走。   何谨洛想去扶一把都觉得自己会碍事,平复了一下情绪:“先上车。”   “这个,得赶紧送去庄园,不然估计保不住。”钟阳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块黑糊糊的东西——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一个轮廓的水隐人。说完弯腰一把拎起来,看那个样子,水隐人的重量没剩多少了。   钟阳把水隐人塞进了后备箱,取下手套扔进去。   “魏泽,你开车,我给队长处理一下伤。”何谨洛把钥匙扔给魏泽,仔细看了一下现场没留下什么,迅速上车。   祈曕右手和小臂外侧几乎完全被腐蚀了,仿佛在皮肤表面嵌了一层紫绿黑三色混合的泡沫,何谨洛不太忍心看,手里拿着急救包。给隐人做急救的知识,看了无数遍,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专门针对隐人的生化火箭弹,反应比N.E.P的生化子弹要剧烈得多,化学腐蚀加细菌干扰自体恢复,必须割掉腐蚀组织。   “小洛洛你快点,再不快点我要死了!”祈曕哭丧着脸催促,故作哭腔,听这语气应该是伤得不重。   何谨洛沉默了一会儿,把心一横,戴上手套,撕开祈曕右臂还剩下的衣袖。一股刺激的腐蚀物气味钻进鼻腔,他赶紧扯了个口罩戴上。   “到底怎么回事?”何谨洛一边问一边抬起祈曕的手臂拿着刀片准备下手,“不行,面积太大腐蚀太深了,这里搞不定,得赶紧回去!”他说完拿起中和剂开始喷起来。   “就在路上跑着跑着突然火箭弹就飞过来了,幸好天黑,火箭弹来得扎眼,我们跳下车,后备箱的那个倒霉了。”钟阳说着回头朝后备箱看了一眼,“我这儿就两瓶中和剂,全给他用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文队那一车也被袭击了,明显是一伙的。”魏泽说。   “他们也被袭击了?针对这些水隐人来的还是?”钟阳惊讶。   “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直接冲着N.E.P来,而且-0的生化弹伤不了执行使。”祈曕淡淡地说。   “那您怎么受伤了祈曕大人?”何谨洛瞪了祈曕一眼。   “我当时本来就还没恢复好,还在调息状态,不然……嘶——”祈曕说得轻描淡写,疼了还是会皱眉。   “队长把我护在盾罩里面自己跑出去追踪火箭弹来的方向,应该是出盾罩的时候被烧伤的。”钟阳说。   “找到了吗?”何谨洛抬头问祈曕。   祈曕摇摇头:“在防风带另一边的公路上,应该是开车着,一炮打完直接跑了,我也不敢追远,跑太远怕他俩出事。”   “几个水隐人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魏泽说。   “现在只希望这个水隐人能保住。”何谨洛双眼深深沉了下去。   “前面在查车。”魏泽用下巴指指进城区的路口,车不多,内侧两股车道设了路障,外侧车道在查货车,第二车道交警似乎在随机查小车。这个时间查车,他们不敢确定是在查与爆炸相关的可疑车辆,还是有人要阻止他们走。   “警报器打开,加速直接过去!”何谨洛沉声说。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魏泽脚底用力,连超了几辆车从第二车道冲过去,畅通无阻,直奔“漫山霞光”。   水隐人被接走了,情况不容乐观。   何谨洛一脸担忧地在接待室踱步。   “交给他们吧,你担心也帮不上忙。”祈曕安慰他。   “你的手?不去处理一下吗?”何谨洛看了看祈曕的手皱起眉头。   中和剂的作用下,刺鼻的味道已经消失了,但那只手臂看起来像腐烂的干柴。   “不去,这么点小伤回去自己处理。”祈曕眼神闪烁望着天,堂堂五级执行使被1-0生化弹伤到,有点丢脸,隐人没有这么复杂的情绪,这都是在人类属地生活久了闹的毛病。   “中和剂只能停止腐蚀,表面的生物成分还是会抑制你恢复。”何谨洛严肃地盯着祈曕,“你必须把腐蚀完全切除……”   “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能搞定!”祈曕不耐烦地打断了何谨洛,走向停车场。   霍长月和文知舟已经先一步到了办公室,邱兵着急,不明就里在办公室团团转。看到祈曕受伤的手,一向面无波澜的叶澜都明显吃惊。   祈曕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公寓,就在办公室赖着霍长月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办公室凝重的气氛一时被他撒泼打诨破坏了。   天已经大亮了,警局渐渐进入一天的工作状态。   何谨洛打了个电话给李圆圆,让她带着大家整理东西退房回上禹,包括顶楼大房间的备用装备和他的行李。   祈曕办公室门也不关,在里面疼得直叫唤,何谨洛坐在休息区沙发里听得无比烦躁。邱兵依然是迷茫乱转的状态,钟阳和文知舟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吴越利人已经在向荣港,被善后工作缠着走不开,这下又多了两个生化弹……   生化弹袭击N.E.P的车,这怕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管是人类做的还是隐人做的,这简直是在向权威宣战。   “能不能来个人跟我说句话啊?为什么祈队长会受伤啊?”邱兵烦躁地大喊。   “我去拿早餐。”何谨洛说完起身走出办公室。   何谨洛离开后,钟阳跟邱兵解释:“我们回来的路上也遭到了袭击,就在离他们二十公里远的位置,他们是先一步走的。队长急着去找袭击者离开盾罩才受了伤”   邱兵听完这话终于安静下来,也坐进了沙发里:“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脑子里一片浆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嫌犯抓住了被人半道截胡的!”钟阳还没从爆炸中完全缓过来,绿色的火光,黑绿色的浓烟,燃烧看起来并不强烈,范围不大,声音也不大,震动也不剧烈,却瞬间把整部车烧成一堆灰,除了灰烬中那个水隐人残余的肢体,什么东西都看不出原样了。在盾罩里依然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能量,连隐人都惧怕的生化弹,如果不是有执行使盾罩保护,他早就化成那堆灰的一部分了。   文知舟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抱着脑袋在沙发里揉搓。   何谨洛从食堂拎着两大袋子早餐回来,电梯里正好遇到了江舸帆。   “嗯?回来了?”江舸帆吃惊,“回来了也不好好休息,看看这黑眼圈……”   何谨洛疲惫地笑了一下:“舸帆,上去之后查一下向荣港金宇篮球联社的背景,还有1-0系生化弹最近的动向,还有,让交管把今天零点到五点期间十六号高速的监控录像发过来……”   “行嘞!”江舸帆乐呵呵答应完,踏进玻璃大门却发现办公室气氛不太对劲,祈曕的办公室还传来一声“嗷嗷”怪叫。   江舸帆一边眼神在休息区和祈曕办公室方向逡巡,一边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何谨洛放了一袋早餐在茶几上说了句“吃点东西先休息会儿吧”,拎着另一袋走进祈曕办公室。   走到门口刚要敲门,人傻了,磨砂玻璃挡着看不见,祈曕和霍长月面对面坐在办公桌角,都现了原形! 第16章   “先吃点东西吧!”他愣了一下,关上门把一袋子鸡蛋和牛奶递过去。   两个执行使这才意识到失态。   “小洛你来得正好,我快撑不住了。”霍长月声音都虚了。   霍长月和叶澜都是那种波澜不惊的隐人,轻易不会现原形,他一直保持镇定硬撑到现在,那是真的累了。   又是深海底抓小隐人,又是维持盾罩,又是烧小隐人的尸体,回来还聚精会神给祈曕处理腐蚀伤……   不仅累,明显消耗有些严重。他的白衬衫领口微敞着,两只衣袖卷到手肘,皮肤没有原形态隐人该有的那种光泽,是淡淡的死板的紫色,不是那种正常的紫红,薄薄的嘴唇也淡得跟皮肤一个颜色了,眼皮往下耷拉着,露出的一半瞳仁隐隐暗黄,坐在椅子上,长发垂到了地上也没发现。   饶是如此,霍长月叼着吸管喝牛奶的样子还是十分优雅。眉头微蹙,像个病美人。   祈曕的状况要好一点,脸色没这么差,背着光,眼睛闭着。没有第一次看到那么震撼,依然很美,就是整个身体和头发都乱七八糟窝在椅子里,右手搭在桌角,嘴里还时不时哼哼唧唧,跟霍长月一对比完全没个形象。   何谨洛心里叹了口气:“霍队长你先休息吧,我来。”   霍长月微微抬头看着何谨洛,初升的太阳照进窗户,眼睛里反射出一丝丝属于岩岭隐人的琥珀色的光。   “你真的可以吗?”嘴上疑惑,身体已经小心地站起来让开了位置。   何谨洛走过去在急救箱里抓了一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把祈曕的手臂抬起来,霍长月处理得很快,只剩下三根手指了,手掌、拇指和食指还是渗着紫色血斑的白骨,手臂上血肉正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蔓延生长。   跟霍长月的虚弱不一样,这位五级执行使看起来应该是为了放松身体加快恢复速度自己变回原形态的。   何谨洛拿着刀片,稳了稳几欲颤抖的手,割腐蚀组织要从腐蚀区域的外围开始割,从尚未长好的指根一刀切下去,浓浓的紫色血液渗出来,流到桌上垫着的毛巾里面。   他这才注意到,桌上一眼看上去是黑色的毛巾,本来的颜色是白的,瞬间胃里一阵翻腾,强压了下去。   祈曕“嘶”了一声皱起眉头,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   “看来你下手要温柔一点,我一刀切下去时候他都恨不得跳起来。”   何谨洛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霍长月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光泽,狭长的眼睛眯成弯月,嘴角微微上扬。   这该死的隐人长得真好看!   何谨洛捏着粘了一块腐蚀组织的刀片,转头左右看了一下。   “刚刚切下来的我直接烧了。”霍长月看出他在找什么,拆了一个牛奶盒,“先放这里面。”   腐蚀很深,一刀割掉一层还不够,这是得把所有肉都刮干净吗?   没几刀下去,何谨洛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了,阳光直射在他脸上,时间长了都发烫。   “你这样得刮到什么时候后啊?刀刃直接压到骨头,把肉剔下来就行了!”霍长月有点看不下去了。   “呃……”   “你这样他会失血过多。手臂上肉厚,没渗到骨头,还得小心点不能伤到里面,手指已经腐蚀透了,直接刮就行了。”   何谨洛顿了顿,比划半天实在下不去手。   “哎,还是我来吧,我吃了点东西现在感觉好点了。”   霍长月说完站起来,左手抓起祈曕的手臂,右手两个指头一捏,“嗞”的一声三根手指的腐蚀组织被他刷了个干净。   祈曕“啊”的一声惨叫,直接从椅子里蹦起来。   外面留守的人也差不多到了,气氛压抑小声交流着,听到这一声惨叫集体猫鼬一般坐直探头。   “你!”祈曕愤愤地盯着何谨洛,面露凶狠,眸子的翠色在阳光下有点刺眼。   “不……不是我……”何谨洛被吓到了,是真的被吓到了,被晒红的脸整个白了。   他举起双手小心地用视线指向霍长月,右手还捏着刀片。   祈曕转头一看,霍长月手里捏着一坨黑糊糊的腐蚀组织,手指捻了两下,白色火光一闪而过,腐蚀组织消失了,然后看着无辜的何谨洛和震怒的祈曕耸耸肩。   “你恢复了是吧你?”祈曕嘴角一咧,伸出右手捏着霍长月的下巴。   霍长月怔住,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祈曕。   祈曕的右手小臂还是深紫色,相比他的大臂细得非常不协调,而且坑坑洼洼,手掌的血管连着几丝肉,而五根手指还是森森白骨,伸长的手臂上还挂着几缕自己的头发,画面美得极其诡异。   何谨洛打了个寒颤。   “没……没有,祈曕大人,我可是拼了最后的能量在给你治伤。”霍长月苦笑。   祈曕拇指划了一下霍长月的下巴,把手收回来举在面前,活动了一下白骨爪。眼角瞥到桌子上的早餐,坐下来粗鲁地扯开一盒牛奶。   桌子上已经堆了六个喝空的牛奶盒子和一堆鸡蛋壳——霍长月的杰作。   “我先去休息。”霍长月一边变回人类形态,一边走出这间气氛怪异的办公室。   何谨洛坐在凳子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愣什么神?赶紧给我剥鸡蛋啊!”祈曕语气呵斥,可是表情分明在笑。   “哦哦!”何谨洛回过神来,摘下手套,“我先去洗手……这个,麻烦您有空烧掉。”说完慌不迭地跑出办公室。   祈曕看着他的背影笑出了声,左手一挥,牛奶盒连带里面的腐蚀组织化成粉末,然后消失。   何谨洛洗完手回来都还没回过神,他走到大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心跳,一堆人围坐在休息区转头看着他。   他冲人群点了点头,再次走进了祈曕的办公室。   “快点!我要饿死了!”祈曕看他一进来就嘟囔。   何谨洛赶紧走过去,一颗鸡蛋剥完还没递过去,祈曕就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咬过去。   “吓到你了?”一整颗鸡蛋塞进嘴里也挡不住他含糊不清地调笑。   说刚刚没吓到是假的,然而面前这个鼓着俩腮帮子嚼鸡蛋、口齿含混不清、眉眼挂着傻笑的美男子……太违和了,完全怕不起来——尽管那只漫不经心敲着桌面的白骨爪有点惊悚。   何谨洛使劲摇摇头,剥好第二个鸡蛋递过去。   “你这个,要多久才能恢复?”何谨洛看了看祈曕的白骨爪。   “如果能一直保持原形态,完全恢复大概十天就够了,人类形态就不好说了。”   “那你要不先休几天假?”   “发生这种事情还有心情休假?”祈曕往椅子里躺倒,喝着牛奶,好整以暇地看着何谨洛忙乎。   何谨洛一颗鸡蛋剥好递过去,他躺着不动,只张开嘴。何谨洛皱了皱眉,站过去把鸡蛋喂到他嘴里。   “队长,以你的直觉,有没有觉得……和金羽他们脱不了关系。”   “嗯?”   “金羽说他们当时只看到成长期的,就算是天赋限制,水里实力打折,成年面对成长期,四个对十几个也都绰绰有余,他们怎么会阻止不了?”   “金羽他们确实很弱,没阻止成功是可能的。”   “这样吗?他们知道,你知道,可是那几个成长期不知道啊。据我所知,隐人不像人类那样会对‘孩子’有恻隐之心,而且成长期的隐人对成年隐人有本能的畏惧。金羽他们听到声音就出去了,如果他们真的有心出手,那些成长期应该会逃跑才对,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十六个人全没了?这说不通吧?”   何谨洛剥好一个鸡蛋喂过去,说到正事儿的时候一时放下了戒备。祈曕的牙齿轻轻在他手指上磨了一下,他猛地醒过神来缩回手,一脸戒备地看着祈曕。   “牛奶!”祈曕左手摇摇手上的空牛奶盒。右手的白骨爪还在轻轻敲着桌子,发出“嗒嗒”的脆响。   何谨洛再次打了个寒颤,给他换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   “我对隐人的掩饰行为有种敏锐的直觉……当然也不是每次都准。照常理说金羽这样的年纪是没有说谎能力的,但是……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我也不不会怀疑。”   “就算你说得对,可是金羽和那种生化弹有什么关系?金羽他们有本事搞到那种武器?我当时追过去,也没发现附近有隐人。”   “袭击你们的肯定是人类,而且明显是冲着那些被我们抓的水系去的,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而金羽……”   “对了你刚刚说……恻隐之心?”祈曕突然好奇这四个字。   “一个正常的人类对孩子会有种本能怜悯心,这种怜悯心会让人类对孩子不忍心伤害,有保护欲。”何谨洛解释。   “你这么一说……那个成年的水隐人被抓之前说那些孩子是他收养的,还拼了命想救他们,这不符合隐人的习性。我在人类属地生活久了,当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只希望那个水系能救活。”   何谨洛陷入思考,剥完一颗鸡蛋下意识地送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   “喂喂喂!”祈曕直起身子用他的白骨爪戳起何谨洛手里剩下的半颗鸡蛋送到自己口中。   何谨洛看着自己悬空的手全身僵住。 第17章   “你们人类的脑子就是复杂。”祈曕重新躺回椅子,嘴里嘟囔着。   “队长,你以前在维和属怎么过的?”   “嗯?”祈曕背着光盯着何谨洛,眼眶里那对翠色瞳仁异常明显。   “也有人这么伺候你吗?”   “以前我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祈曕说着举起自己残破的右手伸到何谨洛眼前晃悠,就差没戳到他连上去。   “是是是,您受累了。”   “你都不知道有多痛。”祈曕吸吸鼻子,一脸委屈。   “呃……”   何谨洛当然知道,-0系列生化弹是的成分是隐人克星之一,1-0是最低级的。生化成分除了腐坏皮肉抑制再生,还会带来剧烈的疼痛,直接割肉的疼痛在那种腐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正是因为人类手握这些可怕的武器,才能长久地震慑住隐人,大部分的隐人在偏远狭小的属地圈地而居,而通过重重考核到了人类属地还要掩藏身份,接受人类政府和N.E的双重监管。   霍长月消耗大部分能量用盾罩保护了自己和文知舟,直到危险消除,祈曕却不知死活跑出去搞什么追踪!   光是想想祈曕手伸出盾罩被腐蚀的那一刻有多痛,何谨洛心里就忍不住发憷,他只能默默低下头继续伺候这位大人。   直到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他才想起来光顾着伺候别人,自己忙了一夜到现在就吃了半个鸡蛋……半个鸡蛋?   等等!   执行使大人居然把他咬了一半的鸡蛋吃了!   “我吃饱了!”祈曕吃得心满意足,乐滋滋的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想到那半个鸡蛋脸烧得发烫,再一看袋子里,就剩一个鸡蛋了,牛奶也没了。   五十个鸡蛋,二十盒牛奶……   他无奈地拿起最后一个鸡蛋剥了送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把桌子上一堆狼藉匆匆收拾进袋子。   “队长,你先好好休息。”   走出祈曕办公室,何谨洛被那个鸡蛋噎得差点喘不过气。还好,外面的一袋早餐还剩不少东西,他赶紧开了盒牛奶,大半盒牛奶喝下去才缓过来。   江舸帆工作效率高,要查的东西都差不多了。   “这家金宇篮球联社3147年成立的,创办人之一金羽是个隐人,一百九十五岁,这是刚到一百五十岁就开始申请迁入了啊,这么年轻……3129年合法登记,人类身份年龄是二十六岁,之前一直在各个学校上学。十八年完成五所高校学业,挺聪明啊。最后一次完成学业正好是体校篮球系,出来没多久跟他以前的同学合办了篮球社。   “卓心现在还是学习期哦……田云、田彩是3150年同期迁入的,看名字可能是亲缘关系。篮球社登记的就这四个……总体来说比较低调,他们是以兴趣爱好培养为主,很少参加什么比赛,最大的比赛也只是向荣港市内,战绩很好,但是不往外面打……”江舸帆一边翻页一边简略解说。   何谨洛看了一会儿,履历整体挺干净的,没什么问题。   “十六号高速的监控,都在这儿了,我发了一份到你邮箱……至于1-0系生化弹嘛,我能查到的只有产量和批次,去向可能还得赵局出面查。”江舸帆耸耸肩。   “嗯……把篮球联社四个隐人详细资料也发到我邮箱,另外,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追踪金羽的通讯,包括手机和办公室电话。”   生化弹突然袭击,一定是人类的手腕,人类是复杂的动物,扯上他们就一定会有千丝万缕弯弯绕绕,烦!何谨洛定了定心神,打开邮箱,埋头看江舸帆发给他的邮件。   办公一片死气沉沉,直到大部队从向荣港回来,众人叽叽喳喳坐在休息区,出了这么大的事,处长不在,行动指挥埋在资料里,大部分人只能干瞪眼。   何谨洛从显示器前面抬起头来,揉揉眼睛,压低声音给吴越利打了个不短的电话,挂掉电话以后才发现人都到齐了。   “都回来了啊?”何谨洛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拿着他的水杯走到休息区接了一杯水。   “小洛,现在怎么办?吴处怎么说?”   “吃过饭三个队长和三个副队长在会议室碰个头,还有钟哥和魏泽……另外小玉,联系一下你女友,问问她那天晚上人群疏散之后有没有发现还有别的人在现场。”   三位执行使和五位零警围坐在会议室,何谨洛详细陈述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尤其是他对金羽的怀疑。   “我去一趟,今天。”   祈曕已经变回了人类形态,换了一件何谨洛中午去他宿舍里拿的浅灰色长袖衬衫,袖子卷得老高,靠在椅背上旁若无人地把玩着他的白骨爪,似乎那只爪子只是他拿在手上的玩具,何谨洛给他找来的手套被他扔在一边。   “不行,你受伤了!”何谨洛一口回绝。   “哼。”祈曕挑眉冷哼一声,“你们人类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算受了伤,也能随便拿捏那几个小朋友,抓起来一个个严刑拷问……”   “队长!”何谨洛无奈地打断他,“你不能总是仗着自己……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我跟你一起去,先礼后兵吧。”   “你就算明知道他说谎,他如果有意,你也问不出什么。”   “副队长有非战斗行动的优先指挥权。”何谨洛低着头,表情严肃。   祈曕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贺赞玉探进来一个头:“洛哥,我女朋友过来了,她说有些东西我们可能需要。”   祈曕正在专心玩他的白骨爪,听到这句话默默地戴上了手套。   何谨洛瞄了一眼祈曕的反应,转头看向贺赞玉:“带她去一楼接待室。”   “那个……我已经把她带上来了,在休息区。”   “你不知道外人禁止上九楼吗?”   “我知道,她说她带来了一些照片……”贺赞玉压低声音。   “带她来会议室吧。”何谨洛低头捏着眉头。   穆雯怡被贺赞玉带进了会议室,高马尾高腰小马甲高跟鞋,大长腿走路带风,满身的青春靓丽,邱兵眼睛都看直了,那架势要不是明知是同事的女朋友估计直接上去勾搭了。   她走进会议室大门一眼看到了何谨洛,瞪大了眼睛,仰着下巴,晃了晃手里的存储卡,骄傲地开口:“我整理了一个中午的照片,发现了一些对你们可能有用的东西!”   何谨洛走到控制台前打开一台电脑,歪头示意穆雯怡去把存储卡插上。   一个临时文件夹里面放了几张照片,点开其中一张,是个广角大全景,背景正是放鱼乡出事的那个海岸,左边海面、中间沙滩、右边民宅。   画面应该是人群已经从海岸疏散的差不多的时候,何谨洛甚至辨认出了自己拖在人群后面的身影。   穆雯怡指了指画面的左下角:“看这儿!”   一栋民宅的后墙根停着一辆面包车,车身侧对着海岸方向,正面对着镜头方向,内外灯都没开,一眼看去只不过是和别的车一样静静停在那儿。   何谨洛把那个角落放大,顿时满脸震惊瞪大了眼睛——车里坐着两个人,背着光只能看见轮廓,副驾驶的人显然是拿着一副望远镜看向海面方向。   照片也在投影幕上,其他人自然是都看到了。   第二张照片是同一个角度拍的,人群已经完全疏散了,海滩上没有人,海面上也很平静。还是那个角落,还是那辆车,灯塔的探照灯正好照过来,车里两个人身体压得很低,副驾驶的人依然举着望远镜在看向海面方向。   因为照片是从三楼俯拍,所以能看见他们,在平地上可能就不容易看见了。另外两张照片和第二张大同小异,只是第二张因为有灯塔探照灯,光线要好一点。   但是,三张照片都无法看清楚两个人的面部,而且,车牌好死不死被一个长桌子挡住了!   “怎么样?叫你删我照片,你要不删可能还会有更多!”穆雯怡撅起嘴,眼里露出嘲讽。   何谨洛皱着眉不说话,海岸一排房子后面,包括海岸边都停着不少车,面包车尤其多,都是岸边烧烤摊和民宿拉货的。人群疏散的时候很少有人去开车,更没人会单独注意这一两不起眼的面包车。   何谨洛沉默了一会儿,麻利地把几张照片复制到电脑,重新打开会议室的大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穆雯怡:“还烦劳你亲自跑一趟,发个邮件不就行了吗?”   “我就是……想来这儿看看。”穆雯怡讪讪地努了努嘴,凑到何谨洛身前小声问,“诶,那两个……是不是隐人啊?”   穆雯怡眼神指向俊美的霍长月和叶澜。会议室除了霍长月和叶澜,其他人都在看着她,长相比较粗糙、又正眯着眼意味不明盯着她的祈曕自然而然地被归到了普通人类范畴。   “九楼是禁止外人上来的,贺赞玉把你领上来,还要挨处罚。”   “是我自己非要来的,为什么要处罚他啊?”   “他不领着,你上不了九楼。”   “我也没看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搞得跟国家机要室一样!”穆雯怡撇撇嘴。   “你不是特警队的实习生吗?怎么好像很闲的样子?上次在海边蹲点,这会儿……”何谨洛上下打量了一下穆雯怡,“还有功夫穿成这样来我们这儿串门?”   “上次是我休假,我也就去了两天,正好赶上了。今天嘛,我说警方有案子需要我来配合调查,这个假还不是随便就请下来了?”   “调查完了,您可以回去了。”何谨洛视线摔了一眼门口示意“请回”。 第18章   “你不要这么拽,何队长是吧?我明年,一定会到这儿来!”   何谨洛这回是真笑了,敷衍地点着头:“行,我信你能来。”   他的眼睛半眯着像弯月,眼里映出投影仪的光又像星星。   祈曕低调地坐在下面,视线悄悄从穆雯怡身上移到何谨洛脸上。   穆雯怡愣住,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可能会成为她的顶头上司,语气陡然软了下来:“就算我现在是外人,怎么说也是热心帮忙的市民,还是准家属,你这态度……真冷漠。”   “怎么,我该给你泡茶端椅子吗?”   穆雯怡语塞。   “正因为你是热心市民,还是准家属,贺赞玉挨处罚就行了,要是个不认识的外人,踏上九楼的楼道就直接击毙也不是不可能。”何谨洛笑了笑,低下头把几张照片发给江舸帆。   穆雯怡鼓着腮帮子又惊恐又不服气。   “行了,谢谢穆大小姐,我们还有正事儿要忙。小玉,送你女朋友下去。”何谨洛把照片画面定格在那辆车周围,表情严肃下去,眼神冷得吓人。   穆雯怡看到这个表情怔了一下,努努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出了会议室,穆雯怡小声跟贺赞玉抱怨:“你们这个队长真拽,长得人五人六的,冷酷无情!”   贺赞玉笑着摇摇头:“你能来这儿你就知道了,洛哥是办公事的时候严肃,为人没得说!”   “我看九楼也没什么啊,不就是坐了几个……隐人吗?一般人谁看得出来有什么?还直接击毙,吓唬谁啊?”   “这倒真不是吓唬你,这是我领你上来的,没看电梯上没九楼按钮吗?刷工作证的,没有工作证进入九楼会触发警报,直接击毙非法入侵者是无责任的。”两人说着已经上了电梯。   贺赞玉说的是实话,电梯只有N.E.P的工作证、或者副局长以上的电梯卡可以刷上九楼,而消防通道入口门是从里面锁住的,连保洁员都没有,卫生都是自己打扫。   “这么夸张?”穆雯怡瞪大眼睛,“你这么一说,这个部门,我非来不可了!”   “我相信你可以!在这之前,你还是专心训练,今天这来回一趟确实没多大必要。这里的入职条件苛刻,我也不能跟你透露太多,总之自己体能啊战斗能力各方面强一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知道!这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训练每天我都排得满满的,但我也不是永动机啊。”   “嗯嗯,还是要注意休息!”   “阿玉,刚刚你们队长说你会被处罚,怎么处罚啊?”穆雯怡有些焦虑。   “这……我也不知道,我得赶紧上去领罚了。”想到要挨处罚贺赞玉比穆雯怡还要焦虑。   “对不起哦,都是我太任性了。”穆雯怡嘟着嘴。   “问题应该不大吧,死不了,嘿嘿。你回去吧,注意安全啊!”贺赞玉强行挤出一个笑脸。   送走了女朋友,贺赞玉忐忑地回九楼。遇到这么严重的事,自己还违规,对女朋友是纵容到公私不分了,他琢磨着这回何谨洛会不会发飙,急出冷汗。   会议室里气氛依然凝重。   “我们得再去一趟放鱼乡。”何谨洛沉声道。   “你们去找金羽,我去放鱼乡。”文知舟接话,“我和我队长去。”   文知舟说完看看霍长月,霍长月点点头表示同意。   “开普通牌照的车。”何谨洛提醒。   “知道!”文知舟心理有数着呢,才从车被烧成灰烬的事故中出来惊魂稳定,怕是短时间内对警用牌车都会有阴影了。   “找舸帆要照片,我已经发给他了。”   何谨洛低下头思索,也没交代一句“散会”之类的话就直接往外走。   “那我呢?我们呢?”邱兵问。   “你留守啊,局里总要有人留守的,再说现在也没有别的方向了。”   “洛哥,对不起啊。”何谨洛刚走进办公室,贺赞玉就凑上来怯生生地认错。   “嗯?”何谨洛抬头满脸疑问看着贺赞玉。   “我不该把她带上来,我知道这违规,她非得来,说有事她自己担着。”   “你违规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你违的是职业规则和保密规则,又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何谨洛语气有些冷嘲,说得贺赞玉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接话。   “行了行了下不为例,想事儿呢我这。”何谨洛摆摆手。   贺赞玉见平时温和的老好人洛哥不耐烦,心里忍不住惧怕,转身问另一位老大哥:“钟哥,带外人来九楼真的这么严重吗?规则只写了禁止带外人进入九楼,没说处罚措施。”   钟阳勾着贺赞玉的肩膀小声说:“小玉啊,这回我都要说你两句了,你在别的部门做事儿,那种‘禁止做某某事情’、但没说明具体处罚措施的规则,可能口头批评啊,写写检查就完了,但是你发现了吗,咱们部门大部分的禁止规则都没说处罚措施,你明白为什么吗?”   贺赞玉紧张地摇摇头。   “在这儿,规矩少,但是违规的结果基本上就是直接走人,严重的还会送去催眠修改记忆。还有你带过来的人,也会被送去修改记忆。”   “啊?!”贺赞玉吓得睁大眼睛,额上沁出汗珠。   “看你吓得,小洛放你女朋友走了,就说明没事。他没在生气,他是真的在想事儿呢。小洛还是脾气好,如果是吴处在,估计就没这么好说了。”   贺赞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你斯斯文文的,我挺好奇,你女朋友那性格,平时你俩怎么相处的?没少被她欺负吧?”钟阳八卦心起。   贺赞玉抓抓头:“我们从小就认识。”   “青梅竹马啊?”   “算是吧,她脾气是有些急躁,但是嘴硬心软,本性善良,偶尔冲动但是能讲道理。”   钟阳拍拍贺赞玉肩膀,笑笑:“你们开心就好。”   何谨洛让所有参与放鱼乡行动的人都去看看照片,看看对那辆车有没有印象,交代完江舸帆尽量识别照片里的人脸,然后低着头走了。   祈曕默默地跟着。   何谨洛就这么沉思了很久,车都快出城了还在思考。   祈曕实在忍不住了,用他的白骨爪戳了一下那张板着的脸。   “嘶——”何谨洛吃痛,转头看了一眼祈曕的爪子,揉揉脸,“队长,你别给我破相了,我还要靠这张脸施美男计呢。”   祈曕憋笑:“破相了我给你补好就是了。想什么呢就一直闷头想,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啊?”   “我在想那辆车,当时在岸边我看到了好几辆那样的面包车,我在回忆我有没有看到照片里的那一辆,回忆它们车牌。”   “这都能想起来那你可真神了!”   何谨洛摇摇头,他也不相信自己能想起来,岸边的小楼外观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只能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面播放一张张画面。岸边停了那么多车,光是这样的面包车至少就超过十辆,要记住车牌根本不可能,只能凭借车牌数字的图形来回忆。   以往办案何谨洛不止一次陷入这样的回想,每次遇到这类问题他内心就忍不住吐槽N.E.P的破规矩:任务的时候没有记录仪。   他想起第一张照片里那个时间段自己所站的位置,再对应那辆车的位置,视线里确实有那么一辆面包车,车牌隐约被一些凳子挡着,随着自己的移动显现出一些数字……   “先好好开车行吗?司机走神,乘客害怕!”祈曕说着又用白骨爪戳了一下何谨洛的脑袋。   “你把手套戴上行吗,这高速上到处都是监控。”   “还不让人玩骨头玩具啊?”   何谨洛满头黑线:“不疼吗?”   “已经疼过了,这会儿长肉有点痒。”   “原来这方面你们和人类一样。”   “什么方面?”   “伤口长新肉的时候会痒。”   “说到底我们也是血肉之躯!”   “队长你不是记性好吗?对那辆车有什么印象吗?”   “那辆车白天肯定不在那儿,晚上嘛,我不在那儿。”祈曕耸耸肩。   “白天不在那儿?”   “对啊。也不是每天白天都不在,大部分白天不在。”   “哦。还要一个多小时呢,队长,你要不到后面去,可以变回原形态。”   “好主意!”   祈曕曲着魁梧的身体钻到后排,窸窸窣窣变回了原形态斜躺着。   何谨洛从车内后视镜瞄了他几眼,莫名地有些紧张。   “那个女孩……贺赞玉的女朋友,我认识。”祈曕依然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的右手。   “认识?”何谨洛第一反应是以为和案子有关,瞬间警觉。   “十二年前吧……”祈曕眼色微微黯淡,仿佛在回忆。   “十二年……”何谨洛这才知道这个“认识”与案子无关。   “看她也就二十出头,怎么就不记得你了?”   “肯定不记得,她见过的是我的原形态。”   “原形态?”何谨洛惊讶,也好奇。   “我上一次换皮,急于求成,吃了逐形草,后来出现不良反应不敢回宿舍,不敢让人知道,想跑外面躲起来,路上没控制住现了原形,躲在一个垃圾堆里面,就遇到了她……说起来很神奇,她那时候只是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居然不怕我,还偷偷把我带到她家地窖藏起来,给我带食物。”祈曕说起往事还颇为感慨。   “这么说,她对你有救命之恩?” 第19章   “救命倒不至于,只能说如果没有她,后果……总之会很严重。”   “逐形草……是什么?”   “北方森林的特产,缩短换皮后的适应期,只是几年之内可能出现短时间无法控制形态的情况。”祈曕说到这里耸了耸肩,“我上次回森林换皮无意中得到一棵,直接吃了。”   “那,当时为什么不敢回宿舍?或者去零部寻求帮助?”   “因为逐形草是违禁品。”   何谨洛诧异地愣了一下。   “逐形草对我们来说,可能类似于你们人类的某些激素,过量会加速衰老,而且是某种毒药的成分之一。”   “那你还吃!”何谨洛几乎是喊出来。   “我就吃了一棵,也就是缩短适应期的作用,不良反应都是短时间的。”祈曕坐起身来,趴在椅背上对着何谨洛的耳朵咧着嘴傻笑,“你担心我啊?”   何谨洛惊了一下直起身子,耳朵涨得通红,没理会祈曕怪异的言行。   “后来呢?”他问祈曕。   “后来?没两天我就恢复了啊,然后就自己走了呗。”祈曕躺了回去。   “不对啊……穆雯怡跟贺赞玉应该都是第二区的,你在第一区维和属,怎么会在第二区遇到她?你见到的是十来岁小女孩,你怎么能确定是她?还是说,你那会儿在出任务?”   “在第一区,后来我回去找过她,她已经不在那儿了,应该是搬家了,可能后来才跟贺赞玉认识的吧。我能确定是她,五官没怎么变,特别是那双眼睛,跟你的眼睛挺像的。”   “怎么可能跟我像!”何谨洛眉角抽了抽。   “嗯……那种像可能跟你理解的像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长长的,接近隐人,对人类来说很少见,记忆深刻。   故事简单,何谨洛却听得心里莫名有点别扭。   “这件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估计我就要被遣返了。”   “你是执法犯法啊。”   “这种利己不损人的事,问题不大,只要没人举报,上面不会查。”祈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所以你不准去举报我!”   “我闲着没事呢去举报你,再说,都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你现在又遇到她了,打算报恩吗?”   隐人对恩和仇都是特别看重的,虽不至于是救命之恩,但他一定会做些什么表示回报。   祈曕窝在后座里面,随意地活动着右手,眼睛看着车内后视镜,神情复杂。   何谨洛见他半天不吭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两双眼睛在镜子里相遇。后排光线较暗,祈曕眼眸里翠绿色的光让何谨洛心里打了个激灵。   他赶紧避开,直视前方。   祈曕看到何谨洛的反应后笑开了,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倒是想着,怎么报呢?我想过以身相许来着,结果人家有主了……怎么办呢?”   “队长,我说认真的。”何谨洛皱了皱眉头。   “哎,我也说认真的。”祈曕把自己的长发拽了一缕到眼前搅动。   “那女孩,长得挺漂亮,就是性格……家里宠的吧估计……她不是说她也会来我们部门吗?以后总有机会。”   “有机会挖墙脚然后以身相许吗?”   “队长!一个隐人拿人类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对,隐人不合适,要说挖墙角,还是你比较有优势。”祈曕眯眼笑看着后视镜。   何谨洛眉头拧成一堆:“我说的是……你就非得往那方面想吗?”   “你看你今天对人家,真凶,毕竟是个小姑娘。”   “对不起了队长大人,她是您的恩人,下次她来我就好好把她捧着,亲自接送,端茶倒水,违规我也担着了您看这样行吗?”   何谨洛啊何谨洛,你这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祈曕笑得越来越乐,那张美得迷幻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何谨洛忍不住再次抬头多看了一眼,发现那双带着翠色光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不上是紧张还是什么,满脸通红,心脏狂跳。   “我是看你绷得太紧了,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一点。”祈曕轻飘飘地说。   何谨洛愣了一下,确实刚刚在回想里陷得太深了,开着车很危险。   他定了定神:“这个案子非同小可,生化弹、袭击N.E.P警车、被捕的隐人死在路上,这些都是史无前例的事,不得不慎重。”   “一会儿到了那儿,我自己悄悄进去,你找个地方等我就行了。”祈曕收敛了笑容。   “我跟你一起去。”何谨洛眼神坚定。   “你就从来不会听你队长的话。”祈曕冷哼了一声。   “非战斗行动副队长有优先指挥权,再说,你就不怕我一个人有危险?”何谨洛问得理直气壮,内心因为能这样理直气壮而庆幸。   “哎,你对。”   金羽结束一天的训练和课程回到办公室,第一眼看到祈曕大喇喇地躺在沙发里,右手枕在脑袋后面,左手颠着一个茶几上拿的苹果。   何谨洛站在沙发后面的橱柜前欣赏里面的摆设,背对着门口,金羽一时没认出来。   “沙发挺舒服啊够软!”祈曕已经变成了人类形态。   金羽怔了一下,微微鞠了一个躬:“祈曕大人。”   何谨洛转过身来。   “何警官?”金羽看到何谨洛明显有些意外,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回上禹了。”   “不好意思啊,擅自进来了。”祈曕咧着嘴,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办公室门自然是锁了的,他们是“非法私闯”……   金羽微微一笑:“执行使大人来这儿是我的荣幸。”   祈曕抬起头来,笑着伸出右手,把还是森森白骨的食指扎进苹果,举到嘴边咬了一口,眯起眼睛慢慢嚼着。   金羽瞪大了眼睛:“祈曕大人,您的手?”   “手还是小事,死了一个警官。”何谨洛没等祈曕开口迅速插嘴,两手揣在裤兜里,双眼无波澜,静静看着金羽。   金羽震惊,这个震惊不像是装的。   “死了一个警官……”   祈曕笑着问:“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金羽努力平复着情绪:“我只是惊讶……能让执行使大人伤成这样,还死了一个警官,谁这么大本事?”   何谨洛淡淡地问金羽:“是啊,谁这么大本事?所以你也认为这不是意外是人为对吗?”   “这……什么样的意外事故能把执行使大人伤成这样?”金羽眼神闪烁。   何谨洛笑了一下,慢步走到金羽的办公桌前面:“对我们而言,死十六条人命比一死一伤严重得多,但是对你而言,死一个执法人员的后果可能比死一百个普通人类严重得多,那十几个渔民死的时候,你恐怕比现在淡定多了,对吗?”   金羽微微抬头,何谨洛柔和的外表下情绪难以捉摸,让他不敢直视。   “何警官,您把我说糊涂了?”   “你猜那个凶手会怎么样?帮凶又会怎么样?”祈曕咬了一大口苹果,眼睛直直地盯着金羽。   “这、这我怎么知道呢?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来只是为了放鱼乡的案子来跟我了解情况。”   “这确实跟放鱼乡的案子有关,有人企图掩盖真相,要杀死那些水系,连累了一个警官。”何谨洛一直盯着金羽,金羽的恐惧尽收他的眼底,“那个成年水系倒还活着。”   金羽沉默了几秒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们该不会觉得,这跟我有关系吧?”   何谨洛没带半点犹豫地回答:“没错,因为你的说法和那个成年水系的说法有出入。”   金羽全身都僵住了,他表情强装镇定,但是瞳孔和人类一样因为恐惧放大。   在说谎这件事情上,隐人的天分比人类差远了,人类哪怕是几岁的小孩都有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骗得大人团团转。隐人不行,尤其是年轻的隐人,他们也许能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却没有编一个完整谎话、并且巧妙圆谎的强大逻辑思维。   金羽先前的说辞,想必也是别人给他编好的,甚至提前练过,所以之前的表现很镇定。现在出了意外,他自然会恐惧。   何谨洛眼神深邃,审视着金羽。   祈曕就这么躺在沙发里,看着何谨洛眼睛笑成一条缝,嘴里还嚼着苹果。   幸好这人来了,这连诓带吓的功夫,磨磨嘴皮就能把事情办了,他还真不行。   何谨洛问:“很意外?他是不是告诉你,水系被灭口了就死无对证,你只要一口咬定之前的说法,就能安然无恙?”   “不,他只是叫我们别说见过他,水系那边他会解决,后面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金羽突然激动。   何谨洛歪着脑袋:“哦?所以,他是谁?”   金羽发现自己被诈了,蓦地瞪大眼睛:“他……我不认识,是个陌生的隐人,他很强……”说完低下头皱眉,继续沉默,似乎为自己的愚蠢后悔。   何谨洛问:“然后呢?你还准备瞒下去吗?”   金羽陷入了沉默,很久。   祈曕有点不耐烦了:“你是准备在你这个舒适宽敞的办公室里说呢,还是跟我们去零部,呆在只有你身体那么高、四肢都无法舒展的笼子里说?”   何谨洛回头看了眼祈曕,祈曕朝他咧咧嘴耸耸肩。   何谨洛面无波澜地继续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说出真相将功补过,关一阵子或者最多遣返,甚至,你面前这位执行使大人有权直接放过你;第二,继续沉默,你就是帮凶,十六个渔民加一名执法人员的命,足够判你死刑。不过,不管你说不说,凭他敢袭击警车灭那些水系的口,自然也敢灭你的口。” 第20章   金羽内心的防线轰然倒塌:“后面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或许……我问卓心、田云、田彩也可以?”   “他们知道的不比我多!”金羽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看何谨洛,又看看祈曕。   祈曕漫不经心地颠着手里的苹果手里。   “所以我希望先来问你是正确的选择。”   “死的……是哪位警官?”金羽声音低了下来。   何谨洛反问:“死的是谁有区别吗?”   “毕竟……大家相处了这么多天。”   “你有这样的恻隐之心,不如说出真相,给逝者一个交代。”   金羽愣了一会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前面的都是实情,我们试图阻止那些成长期水系的时候,海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隐人,他说有成年的在附近,我们不是对手,让我们离开,他自己去追,我们就回了房间……   “很快他回来了,他来了我房间里,他要求我,并且让我转告卓心他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见过他,包括执行使和人类警察。我当时也有疑问,我们不说,那些水系难道不会说吗?他给我们编了一套说辞,让我们四个管住嘴,水系那边他会处理……可我没想到,他的处理方式居然是……我说的都是事实!”   何谨洛问:“那个陌生的隐人,是执行使吗?”   金羽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很强,因为他的信息素被收敛得很微弱,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敢冒险说谎,想着只是隐瞒他出现过,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祈曕大人伤得这么重,还死了一个警官,这个责任我担不起……所以这次我说的都是实话。”   何谨洛点了点头,回头略带焦虑看了祈曕一眼。   祈曕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不动声色地收了隔音的盾罩,大喊了一声:“你们进来吧。”   金羽他们四个每天都是同吃同行的,卓心、田云和田彩一过来就发现这里有情况,又不敢冒失硬闯,只是收到了祈曕的传讯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看到卓心他们进来,金羽皱眉把脸别开。   卓心、田云和田彩交代的情况和金羽说的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三个当时离得相对较远,没感觉到那个陌生隐人的信息素。   何谨洛打开手机给他们看那辆神秘面包车的照片:“对这辆车有印象吗?”   金羽他们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何谨洛收起手机。   “祈曕大人,准备怎么处置我们?”金羽双手半握拳放在桌面上,低头看着。   祈曕啃着苹果,听卓心他们说话的时候神情一直像听故事一样,浑然不知自己白骨爪戳着苹果的画面有多惊悚。   一个果盘的苹果被他啃得就剩一个了——最后一个苹果也未能幸免。   “现在先不处罚你们几个,可能还需要你指认那个隐人呢,将功补过。”   何谨洛离开前甩了两句话:“对了,那几个水系被袭击灭口是真的,但我们这边除了祈曕大人受伤,没有别的伤亡。”说得漫不经心,却给了金羽他们四个轰然一击,“哦还有,不管谁提起,我们今天都没有来过。”   何谨洛说完粲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祈曕看着何谨洛的背影,脸上掩不住笑,站起身也交代了几句:“你们还年轻,不要在人类、尤其是何警官这样的公职人员面前玩花花肠子,你们玩不过,别说你们,我这样的都得小心翼翼的。”   何谨洛闻言眉角抽搐。   金羽从刚才的打击中缓了缓神说:“祈曕大人,冒昧问一下您的等级?”   “怎么?探探我的底,好知道我能不能打得过那个隐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羽连忙否认。   “我以前在维和属。”言下之意不低于四级,多的别问,“我知道,像你们这样才迁入没多久的年轻隐人,都是白纸,都不坏,做个遵纪守法好市民,人类和零部的法律都会维护你们的权利,个把个隐人再厉害,也拧不过这个后盾。记住何警官说的,我们今天没有来过,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祈曕说完戴上手套,大步追上何谨洛。   “你小子太精了,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要是我自己来,可能直接捏着脖子严刑逼供。”   何谨洛眼睛看着前方:“或许……或许不是我对隐人的掩饰行为直觉敏锐,而是隐人思维太简单容易看穿……”   “嗯?”祈曕眯眼看着他。   “同样的手段,用在人类身上收效很低,还会有反作用,所以诱供和骗供对人类禁止,对隐人合法……不过也仅限于年轻点儿的,或者来人类属地时间不长的,对你这样的老油条就不好说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刚刚全程配合,表情到位没有半点意外,说明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铁定无效!”   祈曕笑出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队长,金羽说那个陌生的隐人……”   “你怕我打不过啊?”祈曕挑挑眉。   “不是,我是想问,按照金羽的说法,以你的能力大概多远距离能感知他的信息素?”   至于能不能打得过,何谨洛此时心里有几分忐忑,能把信息素压到很近才被发现的程度,实力绝不会弱,况且祈曕受了伤,隐人攻击控制力靠皮肤毛孔呼吸带动,祈曕的右手基本等于失去战斗力。   “不知道。”祈曕只三个字,说得何谨洛心里更忐忑了。   “金羽能认出那个隐人,接下来的处境必然很危险,而且我们要防他今天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毕竟这件事背后不光是那个陌生隐人,还有人类,而且是能使用1-0系生化弹的人类,所以……”   电话突然响了,是文知舟打来的。   “小洛,放鱼乡这儿没戏,面包车还停那儿呢,是这边渔民家的车,今早发现车门被撬了,谁干的也不知道,估计昨晚趁乱钻进去的。”文知舟一向稳重,此时也有些窝火。   “靠!”何谨洛气得骂出来   能不气吗?花了这么大功夫回忆那辆车,结果跟车没关系!   “你们那边怎么样?”   “有点线索,但不明确。文哥,我们在这儿盯着金羽,你们先回去吧,明早去庄园看看那个水系怎么样了。”   “行!”   挂掉电话,何谨洛揉着眉心。   “所以?”祈曕歪着脑袋问。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是隐人和人类连手……队长,一会儿先去金羽他们的住处装窃听器,我们先在附近盯着。”   金羽他们的住处在篮球社两个街区外,一套联排别墅。   何谨洛把车开到了那栋楼下不远处,打开监听终端功放。   祈曕他也不知道哪个房间是谁的,在每个房间都装了一个窃听器,频道都打开的时候,声音有些嘈杂。   金羽和卓心回到家都没说话,倒是田云和田彩说了几句话,听起来他俩住在一间屋子。可是用的是隐人语而且语速很快,何谨洛大部分听不懂,面带疑问回头看着祈曕。   祈曕打量着自己的白骨爪,笑得暧昧:“跟案子无关。”   何谨洛皱眉。   祈曕眯着眼睛看看他:“他们的私事,你真的要听吗?”   “不用了!”何谨洛转过头来。   监听终端很快安静了。   祈曕指使何谨洛:“去买点吃的,我饿了。”   何谨洛微微一愣,没说话,下车走了。祈曕在车里坐着,闭上眼睛悠然自得地调息。原形态下调息效果比人类形态好太多了。   何谨洛很快拎着两袋吃的回来:“以前蓝曦队长在的时候,从来不会这么使唤人。”   祈曕一声轻笑,晃着他的白骨爪:“难不成你让我去买?”   何谨洛回头看看他,这……完全无法反驳。   祈曕啃着烤鸡:“蓝曦受过我这么重的伤吗?”   “没有。”   何谨洛纳闷,蓝曦和霍长月、叶澜一样,从来不在人前示弱,受伤也好,疲惫也好,一直撑着,任务结束默默回到公寓休息。他就奇怪了,为什么一个五级执行使,从来不顾及身份,受伤也好疲惫也好,毫不掩饰,就恨不得别人不知道。   与蓝曦共事六年,从来没见过蓝曦的原形态,这个祈曕,才五个月,都几次了?这是在人类属地呆久了所以成老油条了吗?   “想什么呢小洛洛?怀念你的蓝曦队长?”   何谨洛没理他,举着自己的煎饼啃起来,边啃边小声嘀咕:“改天我非得问问邱哥和文哥有没有这么被他们的队长使唤过。”   “要不你找吴处说说,换个队长?长月脾气好,你换二队去,正好文知舟年长持重有耐心,换给我。”祈曕眯眼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被这句话呛了一口,咳得脸上发烫:“你想,文哥还不一定愿意呢,人家跟着霍队长快十年了。”   祈曕坐在后面看着直乐,整个身躯藏在车内的阴影中,只有眼睛闪着翠色的光。   “我们就一直在这儿守着?”祈曕撕着烤鸡,转移话题。   何谨洛喝了几大口果汁定了定神:“我已经发信息通知邱兵和叶队长明天带人过来了,放鱼乡没露过面的,比我们方便。”   “别说我这个做队长的不体谅你,吃点儿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将近四十个小时没休息,精神还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嗯。”   何谨洛也没客气,吃饱喝足把座椅稍稍放低就睡了。   半夜里,祈曕偷偷把何谨洛的座椅放到最低,给他垫了一个柔软合身的空气垫。美到极致的脸静谧深沉,看不出任何表情。 第21章   何谨洛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明明躺的是汽车座椅,却意外地没有任何不适感。   祈曕在调息,何谨洛醒过来的一瞬间清晰地感觉到周身空气的流动,有一点温热,似乎还带着点湿润,像水流缓慢地抚过,和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像全身泡在流动的温泉里,又丝毫不影响呼吸,说不出的舒适和奇妙。   何谨洛睁眼偏头正对着祈曕如画的脸,他右手撑在车窗框支着头,森白修长的指骨挂着几缕长发,双眼微闭,左侧的长发勾在耳后,从耳垂下方顺流而下,隐隐约约遮住衬衫领,敞开到刚刚好的领口露出右侧半截锁骨,好像画中性别难辨的美人……   他看呆了。   “再睡一会儿,还早。”祈曕轻轻地开口,低沉干净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外面传进耳朵,而是从大脑深处扩散出来。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无数根尖利的黑刺朝他扎过来,这次躲不掉,太多了,黑压压的一片,他只能回头跑,跑出一身汗,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怕。   就要被追上了,若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面,看着他,模糊的脸看不出表情。   “若裕!”何谨洛大喊。   若裕转身走了,他赶紧追上去,黑刺带来的劲风就在身后。   要死了,就这么死掉了,一切都完了吗?黑刺从他的身边快速飞过,他没有被黑刺碰到,回头发现正后方的那些黑刺都被挡在一面空气墙外面,隔着空气墙和那些被挡住的黑刺往前看,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缓缓地向他走过来。   他没有死,还活着,这种感觉比什么都好。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异常刺耳,何谨洛惊醒,是吴越利打来的。   何谨洛简单汇报了一下案子目前的情况。   吴越利听完以后说:“我到局里的时候叶澜已经带着一队的出发了,他们到了你就先回来,你面熟,守在那边也不方便,正好局里有点事需要你接头。”   “好的!”何谨洛挂完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   何谨洛去小区外面买了早餐回到车里,窃听器监控终端开着,田云和田彩正对话,依然是隐人语。   他内心郁闷,故作淡定正想说什么,祈曕先开了口:“田云害怕,想回老家,田彩在安慰他,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哦。”何谨洛撇撇嘴。   监听终端里面的声音慢慢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了,田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接着开始莫名喘气,没几分钟就有点儿童不宜了……   何谨洛不动声色,拿着一杯豆浆淡定地啜着。   祈曕坐在后面叼着根油条坏笑,直起身子靠近何谨洛:“喂,你该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吧?”   何谨洛略作思考然后恍然大悟:“啊!该不会……原来隐人那什么的时候跟人类是一样的啊?”   “身体结构都是一样的。”   何谨洛点点头:“这一点资料库里倒是有。等等!他们不都是男的吗?”   祈曕诧异地看着他:“隐人又不在乎这些,不然繁衍就不会这么慢了……”   “嗯……”   “你倒是挺淡定。”   “我是刑警出身。”何谨洛说。   “有什么讲究吗?”祈曕支起下巴。   “办案的时候不会在意这些,做刑侦的时候这种情况经常接触到,甚至是人类的。”   祈曕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何谨洛自己却开始不淡定了,刚刚还满脑子都是案子,故事不讲还好,讲完反而把自己从案子里拉出来,思绪有点跑偏了。   监听功放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何谨洛越听越不对劲,开始觉得自己耳朵发烫,一把关掉了功放。   “诶,你怎么关掉了?”祈曕佯装惊讶。   “反正我也听不懂隐人语!”何谨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大口喝着豆浆,耳机还有声音呢,他听不到,祈曕能听到,让这个邪性的执行使自己折腾去!   祈曕笑出声,继续躺倒,在后面吧唧着油条豆浆。   何谨洛听着心烦意乱,强迫自己把脑子拉回案子中去。祈曕听着监听耳机里的声音,瞄着何谨洛颈侧,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无声坏笑。   谢天谢地,电话适时地响起,何谨洛接起电话。是邱兵打来的,放鱼乡没露过面的一队成员都来了。   何谨洛把监听频道发给他们,思索了一会儿对祈曕说:“队长,你换个脸,去乔赫他们车上,我露过面呆在这儿不方便,先回去了。”   “你确定你一个人回去吗?”祈曕皱眉看着他。   “对,你呆在这儿更好,如果那个隐人亲自来,叶队长可能应付不了……”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何谨洛想了一下:“不会。”说完淡定地给乔赫发了条信息,告诉他祈曕换了外观。   祈曕没再说什么,慢慢变了一个陌生的人类形态,戴上手套下了车。特别普通的外观,如果不是因为个子太高,扔在人堆里很难找出来。   何谨洛看着祈曕的背影走远,失了一会儿神,启动车子出发回上禹。   办公室里,吴越利正和众人一起围坐长桌,眉毛微蹙,话很少。算是为了缓解大家紧张的神经,他买了两大袋瓜子,带着大家开茶话会似的问这问那,讨论案情,关心小朋友们的想法和情绪。   何谨洛从进门打完招呼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耷拉着眼皮,表情严肃不看人。   吴越利见他一直不说话,开口问道:“谨洛啊,你要不回去休息会儿吧?”   何谨洛抬起头来:“哦不用,昨晚休息得挺好的。”   “何大帅哥这次又存了几个美女的号码啊?”江舸帆挤眉弄眼地问何谨洛,也算是稍微转移注意力放松一下他的情绪。   “都给你行不行啊?老色鬼!”何谨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哎哎哎,说清楚,我色归色,可还没老,正青春呢我!”江舸帆甩了甩他并不存在的刘海,“我也就比你大一年!”   “大一天也是老。”   “哎哎哎,三队今天午餐是不是何谨洛跑腿啊?”江舸帆被呛了,拿祈曕打牌输了丢给何谨洛的三十多根回形针说事儿。   何谨洛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向椅背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前几天海边打牌我的回形针已经全部赢出去了。”   江舸帆不服气地撇撇嘴。   会后吴越利把何谨洛和文知舟喊到办公室,几分钟后听到何谨洛的大喊。   “不行!”   这声大喊传到了对面大办公室,众人一阵心惊,忍不住贴到处长办公室门口偷听。   吴越利前半段还在说案子,耐着性子把人安慰鼓励了一番,然后开口说要弄一个实习生进来。这实习生是谁呢?向荣港市局局长穆呈明的女儿,吴越利表示女孩素质过硬上面已经审核过了。   “吴处,您一直是做事情讲原则讲规矩的,没经过统一考核和特训就招进门,这种事会发生在您手底下?”且不说走后门坏规矩这种事何谨洛难以接受,光是穆雯怡那种大小姐脾气他就一万个不同意跟她共事,像个不定时炸弹。   文知舟也是见识过这位大小姐的,他做事一向求稳,偏于保守,想到要和这位大小姐一起出任务也是内心发憷:“吴处,这不对啊,向荣港市局局长管得到咱们?那小妹子我们见识过,那是个……相当有主见的姑娘,来了,我们怕是管不住。”   “有主见”三个字,底下的意思就是,不守规矩,不好管。   “哎!”吴越利长长叹了一口气,“总部安副处长是她舅舅……亲自打了招呼。”   “好嘛,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文知舟一拍大腿。   安念成,总警署N.E.P二把手,三级警务长,比起局长赵先航都还要高一级。   “官大就能坏规矩?”何谨洛气愤,对这种走后门的行为不齿。   “先让人来,来了以后慢慢训练,合格之前不带出去就行了。女孩底子好,特警队那边评价很高。时间不对,规矩还是一样走,问题不大。谨洛,我把你叫回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估计她下午或者最迟明天上午就会过来,你接下头。”   “怎么就……”怎么就是我接头?   何谨洛没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他咬了咬牙:“行吧我知道了,我去监听金羽。”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难得地十分没有礼貌。   他根本就不用自己去监听金宇篮球社那几个隐人,监听频道已经交给邱兵一行。   吴越利这是在通知他们,要来新人,完全不用考虑他们能不能接受,说白了这就是上面的命令,不容违抗。   且不说穆雯怡素质如何,三个月测试能不能过,就是这测试前的三个月,他都不愿意面对。   “早上约好跟队长去庄园的,结果您一大早回来了没去成,我们得赶紧走了。”文知舟说完也逃遁了。   吴越利愣在椅子上半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了吴越利的办公室,何谨洛和文知舟心照不宣地在玻璃门外角落碰头。   文知舟说:“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吴处就那么干脆地答应下来了?”   何谨洛低着头,眼神深邃:“吴处对案子有些细节还没完全了解,尤其他之前不知道我们接触过穆雯怡。”   “我看那个大小姐就觉得……刺头!”文知舟掏出烟点着,“贺赞玉的女朋友,来了肯定是你们三队的事儿,我可不管。要么丢给邱兵那个小色坯!”   “文哥。”何谨洛沉着眼盯着文知舟,“你真没明白?”   文知舟被何谨洛盯得有点不自在。   “文哥,你被火箭弹炸一下脑子炸糊涂了吗?”   文知舟疑惑地歪着头看了何谨洛好几秒,突然瞪大眼睛:“我靠!” 第22章   文知舟一口骂出来后在原地转了几圈:“这……不能吧?她那年纪那性格。”   “性格可以装,年纪嘛……我实习的时候比她还年轻。”何谨洛若有所思地说,“昨天凌晨向荣港收队之后你已经走了,没直接面对她,所以你可能体会不到。这个女孩的言行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缺心眼。现在,我倒希望她真的单纯只是缺心眼……”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么安副处长?”文知舟紧皱眉头。   何谨洛摇摇头:“这个不好说,如果是安副处长的话,这么做未免太明显了……文哥,我们猜测再多也没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人来了先接着静观其变吧。先照应好所有人,既然只是实习,训练为主,不参与行动,案子的信息就不要透露了,包括接下来的线索,越少人知道越好。”   文知舟点点头,在垃圾箱里捻灭烟头,轻声喊上霍长月离开了。   毫不意外地,穆雯怡得知自己可以到N.E.P报道,简直一分钟都舍不得耽误,午饭时间还没过就来了。到了楼下上不来九楼,按吴越利的指示打电话让何谨洛去接。   何谨洛在食堂吃完饭正准备走,接到电话一阵头皮发麻:“我没在九楼,我让小玉去接你。”然后就把这事儿交代给贺赞玉了。   贺赞玉当然开心,屁颠颠地就下去接人了。   何谨洛在食堂坐到人都走空了才慢慢站起来,逃避也不是办法,该面对的早晚得面对。   办公室很热闹,吴越利也在,穆雯怡拎了两大袋子的高级零食来当见面礼,和大家有说有笑,感觉已经打成一片了。看见何谨洛进来,意外地态度非常恭敬。   “何队长,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以后还有烦劳何队长多多关照。”说完还微微鞠了一躬。   何谨洛露出标志性的微笑:“欢迎加入。”   “谨洛,小穆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去一趟向荣港。”吴越利明显有些疲于应付这个空降的插班生,交代几句就走了。   吴越利刚走出办公室,穆雯怡就邀功似的在何谨洛面前说:“怎么样怎么样,何队长,我那些照片有用吗?”一双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高傲的大小姐架势。   何谨洛猜不透这个大小姐的路数,刚刚还以为是因为吴越利在,大小姐有所收敛,现在看来并不是。   他尴尬地笑笑说:“没什么用,但还是要感谢你的热心。”   穆雯怡失望地撇撇嘴,转而笑得十分讨好:“何队长,你抽烟吗?”   “不抽。”   “何队长你吃这个果糖,我妈妈从西岭带回来的。”   “我不爱吃甜食。”   “那你吃这个,咸香的。”   “刚吃过午饭。”   “那山楂糕,助消化的。”   “我也不爱吃蜜饯类。”   ……   穆雯怡百般讨好不得,倒是办公室其他人看得很尴尬。   “何队长,你跟我说说案子呗,他们都说不清楚。”穆雯怡还没放弃。   何谨洛嗤笑了一声:“连他们都不清楚,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什么?小玉,这个小师妹先交给你,按你们入职的那个流程带着她过。我去一趟赵局那。”   他去赵局那儿,纯属“避难”。   何谨洛一下午都没再回办公室,先是在赵先航办公室草草聊了几句案子,得知生化弹的线索目前进展缓慢,然后就一直坐在沙发喝茶看书不说话。   赵先航纳闷了:“你从前可没这么喜欢我这儿啊,叫你来你都不愿意多呆,今天怎么了?”   何谨洛笑笑:“赵叔这是嫌我打扰了吗?”   “你还跟我卖关子。”   何谨洛想了想说:“吴处塞了一个关系户到我们这儿,我……不是很想管。”   “哦,这事儿啊,我知道,这事儿不能怨他,说是安副处长家的?我也插不上手啊。”赵先航打量着何谨洛的脸色,看何谨洛表情平淡,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这种事一向不屑,不然你也不会来在这儿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找你父亲……”   赵先航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尴尬的掩饰了一下:“咳咳……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你有案子缠身心里烦躁,能理解,等这件案子结束了,定下心来,也没什么过不去的,要是那孩子本身不行,她也呆不长,要是真素质过硬,留下也不坏事。”   何谨洛叹了口气:“所以赵叔,您就让我安安静静在这儿避避吧,您要是有什么重要的电话不能让我听的,我可以去洗手间。”   “没事儿没事儿,你就坐这儿吧。”   何谨洛就这么在赵先航办公室坐了三个多小时,看书也看入迷了,直到文知舟和霍长月回来。   何谨洛直接把文知舟和霍长月约到格斗室,一来可以避开旁人方便讨论,二来他不打算回办公室,想着能在格斗室把今天混过去就算了。   他们没带来好消息,成年水隐人全身里里外外都腐蚀坏了,就剩半副骷髅和维持生命的心脏,以及控制意识和记忆的大脑。确切地说连心脏都被腐蚀了一部分,处于深度休眠状态,泡在净水里,整个身体机能等于回到了幼年期,十分脆弱。   这种情况除非有隐人强者愿意赌上命用血肉控制力给他医治,否则至少百年以上才能恢复身体功能——等于从出生重新开始了。   当穆雯怡出现在格斗室外面的时候,何谨洛极度懊恼,后悔没照应贺赞玉一句。   穆雯怡一出电梯就非常兴奋,一眼看到何谨洛和霍长月在格斗室对阵,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冲进格斗室,何谨洛停了下来。   “何队长何队长,你好厉害啊!这个……是隐人吗?”穆雯怡好奇地围着霍长月转来转去。   霍长月被打量得很不自在,微微蹙眉。   在旁边围观的文知舟也有些不耐烦。   “贺赞玉!”何谨洛沉着脸,“部门基本知识培训完之后才能进行核心训练忘了吗?”   贺赞玉看出来何谨洛明显的不悦,赶紧上前拉着穆雯怡。穆雯怡满脸疑惑。   “过段时间我会给她测试理论和体能,合格以后,才能在这里匹配指纹!”阻止不了她N.E.P,但这个主他还是能做的。   “啊!对不起洛哥,我莽撞了。”贺赞玉拉着穆雯怡的手臂把人往外拽。   穆雯怡没有发小姐脾气,竟然满脸委屈:“我是不是坏规矩了?对不起,我这就上去好好学习。”说完自己低头走了。   何谨洛皱起眉:这位大小姐,是在演戏?   霍长月对穆雯怡的排斥没有何谨洛强,他有些诧异,轻笑了一声:“小洛,你真苛刻。”   “霍队长,我和文哥在外面过道的谈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霍长月微微一怔,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来得真快。”文知舟说。   “中午就到了,她今天的表现和之前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这样下去也不行,想个办法试探一下。”   “你看这样行不行?文哥,一会儿,不,明天早上,你当着她的面说放鱼乡抓的那个水系醒了,要马上过去审问,然后你们去庄园盯着,我会让舸帆监控她的通信动向。”   文知舟点点头:“可行。”然后拍拍何谨洛的肩膀,“诶我发现你现在,格斗进步不少啊!果然是年轻,肯练进步就快。”   “文哥,你应该跟舸帆学学,成天装少年,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成天感叹自己老,心态不好!”   第二天早上,穆雯怡很早就到了,两大袋子早餐,牛奶和各种糕点,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这些食物远比食堂供应的精致多了。   何谨洛在食堂吃完了早餐才上楼,笑着拒绝了穆雯怡的早餐。   “何队长,我之前不懂事,这些零食,早餐,都算是我的歉意。不管之前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现在怎么说我也是N.E.P的一员,我希望你对我不要有成见,我也愿意平等接受考验……如果我确实能力不够不合格,我也认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平等对待我!”   穆雯怡低着头,话音几乎带着哭腔,倒是弄得何谨洛很尴尬。   “我也没怎么你啊。”何谨洛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觉得,你对我有点苛刻。”   “妹妹啊,你好好的,咱们和和气气,你违规,我指正,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苛刻了呢?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啊,你问他们。”   石小维好脾气地来劝解:“小穆,你们何队不是那种会把个人情绪放工作中的人,要说苛刻,在工作上他对谁都那样,这一点,你问小玉就知道了啊。”   穆雯怡越是态度反常,何谨洛心里越是不舒服,可他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憋着演着。   他从穆雯怡带来的早餐里面拿了一瓶酸奶,露出帅气迷人的笑容:“早餐确实吃到位了,这个,留着午餐,可以吗?”   穆雯怡的面色舒展开,连忙点头笑着说:“嗯嗯,这个,自己家的,你们要是喜欢,我天天都可以带!”   “神秘甜园,高档甜品连锁店啊。”何谨洛念着瓶身上的字。   “嗯,是我外祖父的产业。”   “哦。”何谨洛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这个大小姐,点点头。   “何队长,阿玉说,我只要在你这儿测试合格了,就能和隐人一起训练了!”穆雯怡说到这里两眼放光。   “他说得没错,进N.E.P的正常流程,需要经过背景审核、资历审核、体能考试、格斗技能和相关理论考试,通过之后接受总警署和N.E的评估,评估结果认定主观上适合N.E.P的人,再统一集中到第一区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训练和测验,最后留下的,再各回各区实习,在此期间,都是不能接触核心训练的。这一系列的流程,你这儿都已经省了,所以我说要给你测试,不过分吧?”   穆雯怡抿着嘴默认。   “不是有成见,不是针对你吧?”   “嗯。何队长,那你带我训练吧,阿玉说你可厉害了!”   “小玉可以带你训练,跟他差不多也就合格了。”   “哈哈,阿玉啊,他打不过我!”穆雯怡大笑,掩饰不住的骄傲。   何谨洛吃惊。   “比耐力比爆发比速度他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幼儿园就开始练散打,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体育特长生,他就是被我欺负大的!嗯,不对,不是被我欺负,就是……小时候嘛,打打闹闹的,他打不过我。”   何谨洛听完这些话,顿时对这位大小姐刮目相看,贺赞玉在这一期特训学员里面成绩一般,但能进特训的,也算是矮子里的高个。   他倒是有些好奇穆雯怡的水平了。   “那行,等会儿我们去格斗室练练。” 第23章   文知舟进大门,看到几个人扎堆站在休息区,没犹豫就走过来对何谨洛说:“小洛,庄园那边来电话说那个水系醒了,我和队长过去看看。”他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旁边的人都能听清楚。   何谨洛皱眉点点头,文知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江舸帆会意,坐到自己的电脑前。他的监控权限没有通信部门的那么厉害,只能追踪到警局范围内进出的电话和信息,不过够用了。   何谨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穆雯怡,她的脸上好奇,倒也什么都没问。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去了格斗室——大部分的人还是出于对穆雯怡的好奇。   “洋菱也来了,要不洋菱先来跟她比划比划吧?”何谨洛看杨洋菱在,想了想,自己不太愿意动,指使杨洋菱去跟穆雯怡打。   穆雯怡的优势在于起步早,很明显,这个女孩实力超群,一开始还有些保留。   “怎么你……看不起我吗?这么束手束脚的?”杨洋菱忍不住了。   “我力气大,下手重,怕伤着你。”穆雯怡讪讪地笑笑。   “没事,你尽全力,我要是疼,我就不跟你打了。”杨洋菱就笑得很大方了。   “好!”   放开手脚的穆雯怡,几乎压制了杨洋菱,速度与杨洋菱不相上下,但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砸在杨洋菱身上,杨洋菱没挨几下就受不了,疼得直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师姐,我下手太重了!我这……我要是中途不收手,打下去就没轻没重的了。”   “没事儿,训练哪儿有不痛的。你这是从小就练揍人的吧?”杨洋菱打趣。   “受我爸的影响,刚会走路就开始军训了,从小被我哥揍出来的。”穆雯怡一边说,一边还给杨洋菱揉揉刚才被她打的部位。   “你还有哥哥啊?”   “嗯,我哥在服兵役,估计明年该复员了。”   “那你跟徐桑田很像,他哥是特种兵。他自己也很厉害,我们这一期成绩最好的一个!”   “徐师兄也是从小练的吗?”穆雯怡说着转头笑着看看徐桑田。   “差不多。”徐桑田稍显腼腆。   “徐师兄,来过几招吧!”穆雯怡期待地看着徐桑田,“我要是能跟你过几招,何队长应该就能承认我的能力了!”   “咳咳……我并没有不承认你的能力,至少你在体能方面肯定是合格的。至于你想跟桑田打,看他自己。”   “我……我下不去手,漂亮女生,还是赞玉的女朋友,我真下不去手。”徐桑田直摆手,往人群后面退。   “我来!”李圆圆活动活动手脚,走到了场中间。   两位师妹还在交手的时候她就跃跃欲试了。   穆雯怡终究是快不过李圆圆,不过李圆圆手臂挡了穆雯怡的几下手劈和脚踢,也疼得发麻。相对的,因为力道不大,穆雯怡虽然也挨了几下,倒没什么伤。   “穆师妹,你这是练的杀人技啊。”李圆圆佯作惊恐。   “小时候是想跟我哥一样去当兵来着,不过后来,对这儿更感兴趣。”穆雯怡笑着。   围观的人不得不服气,且不说力气大下手重,零警的训练主要就是针对敏捷度,包括追踪、闪避攻击和近身,都是高要求速度不要求力度,穆雯怡没有训练过就能在格斗速度上和杨洋菱不相上下,确实让他们刮目相看。   新来的小师妹,漂亮大方,为人热情,实力不凡,自然很受欢迎,格斗室里难得热闹,穆雯怡也精力旺盛格外兴奋。   不过,何谨洛终究是没亲自动手,只是承诺理论合格后就让穆雯怡接触核心训练。   一整天,穆雯怡都没有离开过何谨洛的视线,没有任何局促的情绪,也没有任何小动作,甚至手机碰都没碰一下,一切都显得很自然。   下班之后,文知舟和霍长月回来,说庄园那边一切平静。   也许真的是他们多疑了。   但即使是暂时放下疑虑,何谨洛心里藏着祈曕与穆雯怡的秘密,莫名地烦躁,对穆雯怡始终无法坦然。   接下来几天邱兵那边没有任何动静,窃听器里面也都是些日常。   关于生化弹流向,赵先航终于给了结果:一年前军方批给安全局的六枚1-0系生化弹被劫,流入境外黑市。   有些敷衍,但也只能知道这么多。放鱼乡十六条人命至今对外没有明确交代,吴越利成天在向荣港和庄园跑得焦头烂额。被抓的水隐人依然静静泡在净水里缓缓重生,证明着生化弹袭击真实发生过。   穆雯怡身上依然没有破绽,处事圆滑,人也勤快、热心、大方,可以说大小姐脾气一收,人格近乎完美,越来越受欢迎,就连文知舟看起来都渐渐被她收服了,何谨洛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很快,穆雯怡顺利通过了入门的理论测试,获得了和执行使训练、以及进模拟室的权限。她兴奋极了,晚上乐呵呵地邀请大家吃晚饭,当是自己在N.E.P的生日宴。   “现在案情阻滞,大家也没心思聚餐。再说还有同事在外面执勤……”   “案子再难,饭总是要吃的啊。何队,我虽然不知道案情,但是看得出来,大家都神经紧绷,长时间这样反而影响思考,横竖是要吃饭的,不如趁此机会大家都稍微放松放松,外面的师兄们回来,我再请就是了。”   是啊,案子再难,饭总是要吃的。   大小姐出手阔气,二十几号人,直接在警局附近最好的饭店汇宴楼开了两大桌。在案件没有进展的节骨眼上,穆雯怡的行事作风无疑给部门里带来了轻松的气氛——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穆雯怡在饭桌上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霍长月的浓厚兴趣,问了很多问题,那种仿佛研究稀有动物一般的眼神看得霍长月面露尴尬。   霍长月本来就不善言辞,明显在敷衍,穆雯怡却有些不识趣。   文知舟看霍长月尴尬,终于忍不住了:“穆雯怡,你问的问题,理论资料里面都有,你的权限也都能看,回去好好看看不就行了?”   穆雯怡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稍作收敛。   此情此景何谨洛看在眼里,他差不多相信穆雯怡是真的缺心眼了。   至于她前后的反差——其实根本没有反差,她只是现在知道了规矩,会有意地去遵守,而她的自我和任性根本没变,尤其是对隐人的那股子热劲儿。   一顿饭原本吃得不温不火,大部分人食不知,两桌的气氛都靠穆雯怡一个人在煽动。这姑娘酒量是真的好,也舍得开好酒,几圈喝下来,桌上的氛围也渐渐开始高涨了,说话似乎开始有些收不住,问什么答什么。   何谨洛一向不胜酒力,也不买穆雯怡的账,就意思了一小口,再看看文知舟,也把持得住,其他人……幸好,管不住嘴的没几个,而且都知道得不多。   幸好提前跟文知舟达成一致意见,没把案子的关键信息往外透露。   何谨洛脑子在疑与不疑之间来来回回转了这么多圈,最后的结论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吃完饭走到楼下大厅碰到了熟人。   “何警官!”姚故卿礼貌地大步上前打招呼,眼里闪着惊喜。看上去他也是刚和人吃完饭准备离开。   何谨洛对这个人倒也没什么待不待见的,只是现在的心境下,对方过分的热情让他不自觉地有点头疼。   他似笑非笑地轻轻点了点头,客气地喊了一声“姚总”,准备转身离开,余光瞥见姚故卿身后跟着四五个社会精英模样的人,觉得自己这么做可能很没礼貌,于是又转脸微微一笑:“这么巧啊?”   “你们这是……来办案子?”   “怎么,我们就不能来这里吃饭啊?”何谨洛笑得很随和,当着那些社会精英的面,尽可能尊重对方。   文知舟和霍长月只当是前来套近乎的,没多说什么,自觉地往门外走了。   “哦哦,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姚故卿明显因为何谨洛的反应比先前更加惊喜,“不过,当初我的那个案子结束时,三番四次想请你们吃顿饭表示感谢,一直没请得动,今天谁这么大面子?”   “富二代同事请客。”   “这样啊!”   “姚总,遇到熟人了啊,听你称呼警官,是?”姚故卿身后一人发话。   “嗯,之前一个事故里认识的,就那边总局的……”   “朋友。”何谨洛客气地接话。   “可以啊!何警官管哪块儿的啊?”   “主要是治安。”N.E.P对外一致这么介绍自己,治安管理范围大,几乎参与任何类型的案件都合理。   双方来往了几句毫无意义的寒暄,何谨洛表面笑得灿烂,内心几近崩溃。   好在电话适时地响起来,是祈曕打的。   看到来电的一瞬间何谨洛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随意挥了挥手,接通电话故意严肃又大声地喊了句“队长”,然后自顾自地大步跑远了。   姚故卿见识过那个“队长”,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   “队长,你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何谨洛跑远之后,对着手机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祈曕的手机又破又旧,起码是十年前的产物了,他只认识里面的数字和图标,所以电话号码即便存了,是谁的也全靠记忆,而且他的手机基本就是用来接电话,几乎不打电话,信息就更不用说了,能打出这个电话,不是有急事就是奇迹。   “怎么啦小洛洛?这么想我啊?”祈曕语气里明显带着得意的笑,一听就知道没正事。   真是奇迹了!   “不是,队长,有事吗?”何谨洛莫名地有点紧张。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几天没联系了,就不能联络一下感情啊?”   “呃……”   “怎么那么吵?”   “哦,大家都在呢,刚刚聚餐结束。”   “什么?聚餐?我们在这儿辛辛苦苦执行任务,你们居然聚餐?”   “啊?不是不是不是聚餐,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在刚吃过晚饭,所以有点热闹。”   “哼,让我知道你说谎骗我……”   “不敢不敢。”   何谨洛刚心虚地说完,江舸帆在不远处冒出一句:“今晚那个拔丝鱼片不错,甜度适中,我怀疑他家同一道菜会换不同的厨子做,今晚那个厨子可能比较擅长这个。”   “小洛洛!”祈曕在对面几近咆哮。   “队长我错了,等你回来我请你吃,给你管饱!”何谨洛心在滴血。   “你可记住了!”   挂完电话,何谨洛怒目圆睁,拳头朝江舸帆挥了过去:“江舸帆,你个混球故意的是不是!”   江舸帆屁股一歪赶紧溜了。   “啊啊啊啊你说什么你在发什么疯救命啊何副队杀人啦……”   “小洛,刚刚大厅那个谁啊?看起来很眼熟,以前什么案子里的来着?”钟阳小声问。   何谨洛收起拳头:“那个啊,南郊别墅佣人被撞死那个案子。”   “哦哦哦想起来了,你记性真好,居然还记得他。”   “他过节还偶尔给我发个信息什么的。”   “嗯,他眼光不错,看你前途无量可就把你巴结上了,你看他就没巴结我。”钟阳撇撇嘴,“不过他肯定想不到,不管他怎么巴结,咱们部门跟他都沾不到边儿哈哈。”   “咱们部门退休年龄早,我就不能有调去其他部门的一天啊?”   “这倒是,万一以后去什么经侦啊之类的……不过那得多少年以后了哈哈。”   何谨洛尴尬地笑笑。   “不,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江舸帆也凑上来。   “哈?”   “诶,别怪我没提醒你,哥阅人无数,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个,那什么。”   “那什么?”   “同。”   “哈?我看是你眼神不对劲。”   “嘿,你别不信!”   “你别听江舸帆瞎扯,一天天的钻研技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已经把脑子钻研傻了。”   江舸帆满脸不屑地“嘁”了一声。   何谨洛这一天的运动量并不大,他却感觉特别累。躺下后一直翻来覆去睡不好,迷迷糊糊睡着又莫名其妙醒过来,梦里面一直不断地接到祈曕的电话,有好事有坏事,电话那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突然又被电话声惊醒——这次是真的。   何谨洛看见来电的一瞬间就预感不妙,完全清醒。   祈曕的声音软弱无力,透着无尽的疲惫:“小洛,出事了。” 第24章   邱兵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金羽所住别墅的正下方位置,车上还有叶澜、林耀和宋真喻。祈曕、乔赫、王敏易则守在那排别墅附近的路边,距离金羽他们不到一百米。有保安来询问,直接亮出证件。   午夜,万籁俱寂,连犬吠声都听不到的时候,祈曕斜躺在后排座位上皱起了眉头——两个陌生隐人闯进他的感知范围。   两分钟后,乔赫和王敏易的手表都发出红色提示,是两个非法身份的隐人。   乔赫打开对讲机:“队长,上面出现两个非法身份。”   邱兵回复道:“叶队长发现了,我们手表还没有提示。你们随机应变,下面也不太平。”   邱兵说话间眼角就瞥见了远处一辆商务车,正缓缓往他们的方向驶过来。   叶澜突然皱眉,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焦虑:“车上……”   辆车距离不到五十米时,叶澜猛地睁大眼睛:“通知祈曕大人,他在这儿!”   话音刚落,挡风玻璃“哗啦”一声响,一颗子弹穿透玻璃,被叶澜的空气墙拦住,顶着邱兵眉心的皮肤颤颤地悬停在半空。   邱兵眉心一阵灼热,抬眼望去,那辆商务车后排车窗开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枪口还对着他,持枪的人冷冷地看着他。   叶澜呼了一口气,子弹落了下来。邱兵吓得冷汗直冒。   邱兵迅速发动汽车,猛踩油门全速冲向那辆商务车,狙击手和司机迅速从另一边的门跳下车,商务车被这辆强硬的越野车拦腰撞得稀烂,叶澜用气流拦住了车里三个人的惯性动作。   “祈队长,他在下面!”邱兵抽空打开对讲机大喊了一声,拔出枪下车追了出去,林耀和宋真喻紧随其后。   叶澜缓缓下车,感知着那个陌生隐人的方向,对方收敛信息素的能力让他感到不安。   一股超强的气浪砸向邱兵他们三人,叶澜闪过去用空气墙挡开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从空气墙侧方漏出去的气流还是把跑在后面的林耀和宋真喻狠狠掀起来摔在地上。邱兵背后被气流推了一下,反而借力加快速度去追跑掉的那两人。   叶澜挡得吃力,浑身毛孔刺痛——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他!   神秘隐人终于出现在他们视线内,他款款地从一根承重柱后面走出来,接近两米的身高,外表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量身裁剪的笔挺西装,除了瞳仁和皮肤的颜色,以及长过耳垂的纯黑中性短发,相貌与原形态隐人无异。无论从人类还是隐人的审美来说,都是英俊非凡。   手表也终于出现了提示:韦簌意,男,427岁,第一区中原大学,学者。   地面上,祈曕感觉到两个非法隐人在接近金羽他们的屋子,迅速下了车靠过去。两个隐人是直接冲着金羽去的,破窗而入,简单粗暴。   调息中的金羽被惊醒,祈曕站在他身前挡住了那道对他来说致命的气流。   两个非法隐人攻击非常快,他们发现祈曕右手没有战斗力后,一个用气流牵制左手,一个攻击右侧,配合得相当好。   当然,作为一个全身皮肤都能调用的五级执行使,即使祈曕一边跟他们交战,一边还给这间屋子制了盾罩,避免战斗破坏房子惊扰四邻,两个杀手也完全讨不到便宜。   卓心、田云和田彩听到动静赶过来,但是他们插不上手。   全副武装的乔赫和王敏易也赶了过来,听到对讲机耳塞里面的声音后,乔赫大喊了一声:“祈队长,他在下面!”   祈曕听到喊声,却不敢停下,两个陌生隐人看起来是在打消耗战,主动攻击不多,大部分动作都是在牵制和闪躲祈曕的攻击。   这是两个非法身份隐人,做事不会有顾忌,如果祈曕此时抽身离开去对付下面那个,金羽必死无疑,卓心、田云、田彩估计也必死无疑,甚至乔赫和王敏易也会危险。   他也不敢冒险动用极限能量,如果动用极限能量,必定能制服眼前这两个,而结果就是他可能对付不了下面那个了,毕竟那是让他满能量状态都心里没底的存在。   果然有点托大了啊,没想到一只手失去战斗力竟比自己想象的影响大得多。祈曕身为执行使这么多年来,不说一直顺风顺水,还从来没陷入过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地下车库内,林耀被摔倒在一辆车后方,看见韦簌意现身,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他不在对方的视线内。他悄悄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把手机卡在面前的汽车轮毂上。   “哎,我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你们非要往我枪口上撞。”韦簌意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慵懒和不屑,不得不说,这个隐人有着和他外表一样迷人的声音。   “杀一个金羽还这么劳师动众的,摆明了来节外生枝的吧?”叶澜警惕地盯着韦簌意。   “我本来是不用来的,可是呢,我这人有个癖好,我想杀的人,必定会亲自动手。”韦簌意笑着耸了耸肩,“执行使大人,我可真不知道你们地下车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从这儿走了。”   叶澜眉头一皱,祈曕可能已经在上面被牵制住了,无法下来支援,他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不知道我们在这儿?那你这狙击手安排得可真够巧啊。”   “他们一个是我的司机,一个是我作为人类身份的助理和保镖,走哪儿都跟着我,可不是刻意安排的哦。”   邱兵正快步往这边走回来,脸上表情阴沉,嘴角微微一翘。   叶澜笑了一下:“看来你今天可能失去你的司机和助理了。”   韦簌意眯着眼睛,冷哼一声:“正好有你们四个去陪葬!”   “诶诶诶,韦教授,他们没死,我只是把他们弄晕了,别生气,别生气!”邱兵跑过来嬉皮笑脸地摆手。   韦簌意愣了一下。   “谁有事没事想背人命在身上啊?韦教授,您社会地位崇高,更不想背人命官司吧?”邱兵客气地说。   韦簌意饶有兴味地看着邱兵。   “金羽只是跟我们说放鱼乡出人命那天见过您,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您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您在现场对吧?何必因为这种小事打打杀杀呢?难道说,那些渔民是您杀的?”邱兵语气俏皮,韦簌意眼皮轻轻一动被他收进眼底。   韦簌意眯着眼冷笑一声:“你不用套我的话。我没杀那些渔民,死掉那一个也是那些水系干的,丢在那儿,不过是为了混淆你们的视听,让你们以为渔民都死了。”   “为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挑拨人类和水系的关系?”   “挑拨?我没这么险恶。我知道你们早晚会查到金羽头上,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没想到,当初一念之差没杀他,他最终还是出卖了我!”韦簌意说到这儿眼中露出一丝遗憾,“哈哈,别这么看着我。今天把你们都解决了,明天我还是我,什么都不会变。”   “韦教授,到现在为止您做的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渔民不是您杀的,非法身份的水系也不受法律保护,但今天您要在这儿把我们都杀了,那就真的是绝路了。”邱兵强做笑脸,试图说服韦簌意,或者拖延时间。   “你可能真的不信,我今天来,是真没料到你们会在这儿,我以为你们只会守在上面,毕竟这下面,又远又暗。本来准备等我的人把他们引开,我再上去。要不是听见你们的对话……哎,所以你们人类太狡猾了,我不敢冒险。既然不可避免地面对面,我只能对不起了。”   邱兵和宋真喻眼神一沉,叶澜半握拳头默默开始聚空气墙。   林耀摔得比较惨,每过一秒,他都感觉断掉的肋骨往腹腔多扎进一分,疼得直冒冷汗,靠在车前,表情竟是一副视死如归。   “那些渔民,去哪儿了?”邱兵试探地问了一句。   韦簌意没有多做思考:“你们还有必要知道吗?”话音一落,周身空气猛然快速流动,一道道气流像刀片一样往叶澜和三个零警方向飞过去。   叶澜抓起身边的邱兵后跳一步到宋真喻和林耀的位置中间,凝聚起空气墙,气流刀片打在空气墙上,发出“铛铛”脆响,好像金属碰撞刮擦。   韦簌意双手插兜,悠悠然地走近叶澜的空气墙。   叶澜伸平双手往前顶,很快被逼出了原形态。韦簌意目不转睛盯着叶澜,脸上笑得意味不明,好像在欣赏屠杀的过程。   “横竖我是不行了。”林耀这么想着,看韦簌意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快速往侧前方踏出两步绕出叶澜的空气墙,瞬间抬手向韦簌意连开了两枪。   韦簌意微微倾斜,子弹从他的头侧划过,一颗在他柔亮的头发上灼出一道焦痕,冒着白烟。一颗擦过耳朵,只在耳廓皮肤留下一道灼伤的红痕。   两颗子弹飞出去打在一辆车上炸开,那辆车大半个车身被腐蚀成一摊胶状体,发出刺鼻的气味。   韦簌意眉头一皱,刚刚还一直保持优雅的表情瞬间露出杀意。   “林耀!”邱兵和宋真喻同时喊出来。   林耀开枪同时被几道气流刀余波击飞到背后那辆车上,口中喷出鲜血,放在轮毂上的手机因为汽车晃动掉了下来。 第25章   韦簌意听到手机掉落的声音,歪头看过去,看见林耀那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手掌向前一撑,几不可见的气流线飞出去,把那部手机卷进手里。还在通话中,但没有录音,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他皱了一下眉头,手指一捏把手机烧成了一把灰。   林耀的这个电话非常巧妙,他在被摔得全身剧痛的状态下还能保持一百分的清醒,如果选择拍视频或者录音,手机被毁就什么都没了,如果是打给谁,大半夜可能还没接通就被发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打进办公室座机:有自动答录机,一定能接通,接通后自动录音,手机被毁也不用担心,被发现了也没法去毁掉。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谁,人就没了,临死的一刻脑子里还念着“一定要有人听到啊”!   “所以说人类真是狡猾。”韦簌意沉声说了一句,明明是在杀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魅惑。   林耀身体滑向在地面,头靠着汽车保险杠,奄奄一息。   韦簌意冷笑了一下,右手继续捻着气流刀攻击叶澜,左手一抬丢出两枚气流刀,狠辣果断,林耀就这么被收割了:一刀穿透被防护服保护着的胸口,露出一条拇指宽的通透的缝隙,鲜血在缝隙里往下滴;一刀割裂脖子,疼痛的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头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连带身体一起被韦簌意烧成灰。   灰烬随着气流刀的余波被吹散,飞得到处都是,被烧废的武器和防护服碎片散落一地,身后那辆车的保险杠都被切成了几段。   “林耀!”   邱兵和宋真喻怔在原地,他们从来没有在行动中见过这样的手腕,即便是身边的叶澜,三级接近四级实力的执行使,要把一具尸体烧成灰,也要花几十秒的时间。   而韦簌意,做到这一切,只是眨眼间。   凭身份凭年龄凭实力,都不应该这么草率就杀人、还是杀执法者。   震惊占据了他们的整个大脑。   “可惜了,这么健康的身体。”韦簌意处理掉林耀的尸体,脸上带着遗憾。   韦簌意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叶澜身上,气流刀像横飞的雨丝砸在空气墙上,破空的碰撞声越来越密集,叶澜一口浓紫色的鲜血喷在了自己的空气墙上。   邱兵回过神来,双眼通红,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抬手按了一下对讲机耳麦嘶喊了一声:“祈曕大人!”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用尽全力地喊。   他希望祈曕就算听不到对讲机的声音,也能直接听到他的喊声。   对讲机的声音和邱兵的喊声同时传进祈曕耳朵里,他皱起眉头,一时间懊恼自己没有何谨洛那种聪明又能面面俱到的头脑。   几秒思索后,祈曕用气流传音给乔赫和王敏易:“听着,等会儿我数三声,你们一人瞄准一个,同时开枪,不用多想,直接毙了他们!”   只能击毙!他必须留下足够的能量支援叶澜,这里用极限能量最多只能两秒,必须速战速决!   “我左。”   “我右。”   乔赫和王敏易同时迅速装上消音器,没有半点迟疑。   “一、二、三!”第三声出口的同时,祈曕调动了极限能量级,空气强变成气流绳迅速收拢,把两个隐人紧紧束缚在原地。   下一秒,乔赫、王敏易两人同时连开了几枪,两个隐人的胸口被特制生化子弹击中,血肉腐蚀从弹孔向外迅速扩散,冒出刺鼻的白烟。   整个胸口糊成一片,心脏完全腐蚀,他们活不了了。   “处理尸体!”祈曕说完,直接从窗户越出,向地下停车场跑去。   韦簌意慢慢走近叶澜,嘴角冷笑。气流刀噼里啪啦敲击在叶澜的空气墙上,余波已经把周围的一片汽车切得七零八落了,报警声乱成一片,承重柱上布满缺口,露出钢筋,头顶的几个照明灯也被击碎。   叶澜的空气墙开始出现裂痕,韦簌意的气流刀每一次击打在他的空气墙上,强烈的震动就会像针一样扎进他的每个毛孔,让他的血液流通受到阻滞,全身内外都在痛。   他皱紧眉头,咬紧牙关,嘴角淌着鲜血,林耀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以他的能力,要么瞬间撤掉空气墙,他和身后两个人可以来个痛快,要么拼着耗尽能量拖延时间,等祈曕。   可是祈曕能不能摆脱上面的牵制,或者就算摆脱了,他是不是韦簌意的对手,叶澜心里都没底。   叶澜眼里的翠色越来越淡,皮肤已经开始冒出淡淡的白烟,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越来越深,白色衬衫也洇出了紫色,全身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   突然,韦簌意眉头一皱停下攻击。   叶澜瘫倒下去,邱兵和宋真喻赶紧扶住。   韦簌意转身时,祈曕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原形态的祈曕,面无表情,左手带着他刚刚从乔赫身上顺过来的强电磁匕首,直接往韦簌意胸口刺去。   韦簌意神情微微一滞,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甚至一瞬间忘记了反抗。匕首已经快碰到他了,他才突然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在胸口聚起空气墙挡住匕首,然后轻轻向上跃起,避开要害。   但这攻击出其不意,祈曕下手果断,极限能量级控制的高速气流推动匕首,几乎瞬间刺破了韦簌意的空气墙,破裂的同时祈曕拇指一滑打开开关,刀刃堪堪扎进韦簌意的胸腔。   高强度电磁和麻醉剂瞬间传遍韦簌意全身,刺激使他现出原形态,紫黑色及腰长发铺下来,他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祈曕,翠绿色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哀怨。   祈曕没有就此停手,左手滑动指环,把里面的铂丝发射殆尽。   “恒煜,下手真狠啊……”昏迷之前,韦簌意说了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   刺耳的爆破声响起,来不及管韦簌意了,祈曕抽了一口气,闪到叶澜他们身边迅速凝起盾罩。   高热闪光弹!   一道白影闪过,韦簌意和突然出现的隐人被盾罩包裹,那个隐人把他抱起来,转眼消失在烟雾中。   祈曕无法像上次那样跑出盾罩,高热弹威力不如生化弹,但如果他跑出去追,叶澜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手表提示:宛芙,女,329岁,第一区中原大学,学者。   邱兵把轻飘飘的叶澜架起来,祈曕护着他们离开爆炸范围,移到角落。这么一炸,毁了小半个车库的汽车,连林耀最后留下的东西也都毁了。   收掉盾罩后祈曕也和叶澜一样瘫倒在地,不过叶澜已经昏迷了,他还清醒着。   “快,送叶澜去庄园!”祈曕吩咐邱兵。   邱兵双眼通红,咬了一下嘴唇,拨通了吴越利的电话。   “吴处,我们需要调用向荣港的直升机,队长快不行了……”   吴越利在半夜被下属来电吵醒,下意识就知道是紧急情况,多年来已经养成习惯。   一听“队长快不行了”,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坚持住!”   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吴越利挂掉邱兵的电话后立即起身,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衣服。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   “那两个人!”邱兵突然想起韦簌意的司机和助理,快速跑到消防通道角落。   人不见了!   “妈的!”邱兵狠狠骂了一句,声音哽咽,想起今天惨重伤亡,双眼通红,眼泪在眼里打转,一拳打在墙壁上,墙皮都裂开了。   邱兵循着警笛声跑到停车场入口,站在路中间,举起证件拦下了警车。   车上带队的警官下来看了一下证件:“怎么配合?”   “半分钟后再进去清扫现场,对外就说燃气管道爆炸。”   邱兵沉声交代完,转身回到了祈曕他们身边,和宋真喻一人架起一个,从消防通道离开,悄无声息地回到金羽的别墅。   乔赫和王敏易已经清理完金羽的房间,把两具大半个身子都腐烂的隐人尸体抬到了底楼角落,和金羽他们四个隐人在客厅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叶澜和祈曕的状态,他们都吓了一跳。   把祈曕放进沙发后,宋真喻吃痛地扶住沙发靠背突然跪在地上。   “乔赫、敏易!赶紧送他去医院!”邱兵大喊一声。   宋真喻摔得没有林耀重,但也是伤筋动骨了。   “队长,坚持住!”邱兵把叶澜放在沙发上,蹲在旁边不知所措。   祈曕瞄了一眼,站起身走过来在叶澜身旁坐下,把叶澜扶起来抱在怀里,温热的空气缓缓在他们周身流通,祈曕在用自己的能量辅助叶澜的皮肤恢复呼吸力。   “祈队长!你自己都已经快撑不住了!”邱兵知道祈曕在干什么,又不能直接伸手干扰。   一分钟后,祈曕放下叶澜,身子缩到地上,靠着沙发:“我死不了,可是他快不行了,我做不了更多,只能帮他拖延一会儿。”   突然的,他就想给何谨洛打一个电话。   “小洛,出事了。”   “队长?”   祈曕淡淡地笑了一声:“这次得去庄园了……”说完闭上了眼睛,手机滑落到地上。   “队长?队长!”   邱兵咬了咬嘴唇,恨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把祈曕抱到另一排沙发里面,这两个执行使,全身大概就剩骨头的重量了。   不到十分钟,直升机就悬停在了别墅上空,邱兵和金羽一手抱着一个搭着软梯上了直升 第26章   何谨洛挂掉电话后整个人都懵了,他定了定神,迅速起身收拾了一下,独自驱车赶往“漫山霞光”,上车后戴上耳机又拨通了邱兵的电话了解情况。   听着邱兵的讲述,感觉越来越难以呼吸,打开车窗吹着风依然觉得要被压抑的空气挤死。   半夜路上车少,他直接把车载警报打开一路超速,平常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半小时就到了,庄园很安静,看起来还没有收到消息。   门口警卫老远看到火急火燎赶来的N.E.P警车和熟面孔,赶紧把大门打开。   何谨洛把车停在门口对警卫大喊:“通知医疗属,有两个重伤执行使正在送过来!”   警卫一听,不敢怠慢,赶紧拨通内线。   几分钟后,直升机落地,停在主楼前大院中。   何谨洛把车开进大门,停在主楼边。祈曕和叶澜被人一前一后抬下来,他别过脸去,紧咬下唇不敢看。   邱兵跳下直升机,走到何谨洛面前。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   邱兵苦笑着拍拍何谨洛的胸口:“看把你弄脏了。”说完掏出烟点着。   金羽也跟着直升机来了,现在韦簌意的问题已经转移到维和属,他们需要金羽配合取证,金羽也需要暂时的庇护。   他看到何谨洛,走了过来:“何警官……祈曕大人说会保护好我,他们保护好我了,可是代价居然这么大,而且,还是让他跑了……”   金羽眼神黯淡,可以确定此时的情绪并不是装的出来。   何谨洛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呆呆地盯着祈曕和叶澜被抬走的方向。   金羽叹了口气走开了。   庄园一把手——N.E第二区部长云倾款款走过来。何谨洛回过神,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   云倾面相斯文,为了增加气场还特意戴了一副黑框平面眼镜,长发在脑后梳了个马尾。   他微微蹙眉,面露疑惑和担忧,却不失公事公办的客气:“何队长,邱队长,这次情况好像很严重?祈曕可是五级啊……”   “具体情况邱队长比较清楚,明早吴处也会和你们沟通后续事项,云倾大人,我先去看看两位执行使。”   “嗯。”云倾点点头。   叶澜伤得很重,需要清理毛孔和血管的阻滞,深度治疗。   祈曕只是消耗过量,全身赤裸躺在一个医疗舱里。直径一米多的圆柱体舱内铺着不过半身的一层净水,模拟密林黄昏最干净、含氧量最高的空气环境,加大气压和加快空气流速辅助每个毛孔深度调息。   医疗舱头部有一个半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内部。祈曕侧脸对着玻璃窗,受伤的右手被挡在里面看不到。躯体每一块骨骼和肌肉结构都和人类无异,线条完美得无可挑剔,连男性特征都是……   他在调息,长发在他上半身周围纷乱的飘舞着,好像潜在水里一样,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飘舞的头发丛里若隐若现。雪白内壁的医疗舱内泛着淡淡的紫红色,玻璃窗上有一些水汽,给舱内的画面披上一层朦胧的纱雾。   何谨洛看得有些魂不守舍,恍惚中自己也赤身裸体地躺在里面,和那具美到极致的躯体拥抱在一起……   何谨洛呆了一会儿,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你在想什么呢!   他握拳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快步走出了医疗室。   向荣港半夜激战,上禹警局一片沉寂。石小维打扫办公室,穆雯怡依然热情地帮忙。   何谨洛和邱兵回到警局,刚下车走进楼下大厅被传达室警卫员喊住了:“何队长,有你快递!”   “你先上去。”何谨洛拍了一下邱兵,跑去拿快递。   江舸帆嘴里啃着包子,喝着穆雯怡带来的牛奶,看见邱兵走进大门,赶紧迎上去。   “兵哥哥,你回来了呀,人家好想你哟。”江舸帆拿着包子和牛奶半抱着邱兵在他身上乱蹭。   “行了,我身上脏。”邱兵挡开江舸帆。   江舸帆这才注意到邱兵状态异常,不仅是疲惫——这不是第一次。   邱兵平时经常不修边幅,但脸上总是精神爽朗,只有真正出了大事才会这样,呆滞颓废。   他走进办公室大门,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突然眼神聚焦,抬起下巴指指穆雯怡:“这不贺赞玉女朋友吗?”   “对。”   “她怎么又上来了?”   “她是新来的师妹。”   邱兵皱起眉:“新来的?咱们处里什么时候能不经特训招人了?后勤?信息员?”   “是行动队。”   “胡闹吗这不是?吴处的主意?什么玩意儿啊?”邱兵粗鲁的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来,仿佛在找情绪发泄出口。   “邱队长,没吃早餐吧,这是我们自己家的……”穆雯怡小心地递上一瓶牛奶和一盒精致的蛋糕。   邱兵瞟了一眼那些东西说了句“放那儿吧”,然后意味不明地打量着穆雯怡。   办公室气氛微妙,没人再敢高声说话。   半晌,邱兵抬眼望着天花板:“林耀……林耀没了……”   办公室瞬间静得可怕。   何谨洛在传达室拿了快递,是一个文件袋,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餐券。   “海之语海鲜自助。”何谨洛轻轻念出来,一看寄件人“姚”,他就知道了。他抿了一下嘴唇,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姚故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喂,何警官,这么早啊!”语气难掩兴奋。   “姚总,餐券我收到了,这不符合规矩。”   姚故卿笑了一声:“何警官,这些是你抽奖所中的,怎么会不符合规矩呢?我的餐厅新开业,直接请你肯定不会来,只能用迂回战术了……何警官,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行,那谢谢姚总。”   “别错过日期哦!”   何谨洛挂掉电话,无奈地吐了口气。   石小维沉默着打扫完卫生,习惯性地按下电话答录机,一条条过着。   “……非要往我枪口上撞。”   “杀一个金羽还这么劳师动众的,摆明了来节外生枝的吧?”   “我本来是不用来的,可是呢,我这人有个癖好,我想杀的人,必定会亲自动手……执行使大人,我可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从这地下车库走了。”   ……   江舸帆的五官纠成了一堆,几乎是冲到电话机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耀的手机号!   这段录音,邱兵一听就明白了,他不想听,转身上了洗手间。   何谨洛走进大门,录音传入耳朵,他的脚步停在大办公室门框下。   整段录音只有三分三十一秒,却让所有人清晰地听见了林耀结束一生。   石小维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穆雯怡轻轻抚着她的背。   江舸帆捏紧拳头敲了一下桌子,快步走到自己的电脑前,两台电脑轮流工作二十四小时不掉线,他调出金羽家中窃听器的监听录音,戴上耳机。   文知舟和霍长月来得晚了点,一进门发现氛围不对:“怎么了?什么情况?哭什么?”   邱兵从洗手间走出来,用冷水浇过后的脸更为颓丧。   “邱,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文知舟一脸疑惑地看着邱兵。   何谨洛看着邱兵,然后抬头双眼紧闭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喃喃地开口:“这个电话录音,是林耀昨晚打过来的吧?他……他很聪明。”   “什么意思?什么录音?来个人说句话!”   “电话录音,文队长,录音!”   穆雯怡一手抚着石小维捡的肩膀,一手在答录机上翻刚才的录音。按了几下,发出一声尖叫:“啊!怎么办怎么办,好像被我不小心删掉了!啊啊啊!怎么办?”   她把抚着石小维肩膀的手收回来,两手慌乱地在答录机上按着,试图找到那条被自己不小心删掉的录音。   江舸帆甩下耳机,双眼通红——因为林耀的死,或者因为录音被删了。   “穆雯怡!”他愤愤地看着穆雯怡。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江师兄,文队长,何队长,小维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太慌乱了,我……真的对不起!”穆雯怡说完大哭起来。   霍长月斜靠在进门的墙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眯着眼睛面无表情。   石小维转身,双眼带泪惊讶地看着穆雯怡。   江舸帆走过来,一把推开穆雯怡,在答录机上翻了两遍——录音是真的被删了。   “你来了多少天了还不懂规矩?有没有说过不该你碰的东西不要乱碰?”江舸帆暴怒。   “录音?什么录音?”文知舟紧皱眉毛。   “今天凌晨林耀电话打到办公室自动录音的,邱哥、叶队长和什么教授的对话,关于这个案子的……还有林耀的死……”江舸帆说到林耀声音一沉,说得几乎咬牙切齿。   “林耀?死了?”文知舟睁大眼睛。   邱兵脑子里浮现出林耀放在车轮毂的手机,被韦簌意一把毁掉的画面。林耀死前那种带着安详视死如归的表情,像一把刀剜进他的心里。   他平复了一早上的情绪,好不容易压制住,此时悲愤再次涌上来。他睁大双眼,因为熬夜恶战和愤怒,眼眶血红。他握紧拳头两步冲进办公室,指着穆雯怡:“你,滚出去!”   穆雯怡抹着眼泪,恐慌地看着邱兵。   “我再说一次,你,滚出去!”邱兵头上青筋凸起,拳头始终没挥出去。   文知舟扶住邱兵的肩膀拍了拍:“冷静点邱兵。”   “冷静?那他妈是林耀拿命换来的证据!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灰飞烟灭,你他妈告诉我怎么冷静?”邱兵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眼泪成线往外淌。   贺赞玉抱住穆雯怡肩膀把她往外推,穆雯怡哭着不情愿地往外走,走到门口还求助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睨了她一眼,声音阴沉冷漠:“工作证留下。” 第27章   穆雯怡的表情瞬间坍塌了:“何队长!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太吵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霍长月不疾不徐地冒出一句,声音像寒冰。   “先回避吧,现在说这些没用,大家都在气头上。”贺赞玉小声劝着穆雯怡,替她取下工作证——还是临时的工作证。   穆雯怡不甘心地走了。   “别他妈让我再看见你!”邱兵捏着拳头,一拳砸在大办公室玻璃门上,加厚的钢化玻璃门应声碎裂藕断丝连,凌晨砸墙壁受伤才包好手又渗出鲜血。   文知舟赶紧抱住他。   邱兵苦笑了一声:“七年,九个人……林耀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时间最长,走得最干净,渣都不剩,连火化都省了……”他双手捂着脸,坐到椅子上。   邱兵是整个部门性格最外向的人之一,平时吊儿郎当,外出任务动不动就撩几个美女放手机通讯录里,看起来没正行,但其实就是口花。做事知轻重,嘴上滑头但正事从不含糊。   林耀入职那年他刚好顶上一队副队长,五年半,别人说人没了,是避讳一个“死”字,死得再惨也还有点肢体,林耀是真的没了,一根头发都没得收,年纪轻轻临了了只有一个衣冠冢。   韦簌意和宛芙被正式列入N.E通缉名单,维和属主管,N.E.P配合。韦簌意的人类助手和司机身份被查明,列入警方的通缉名单。而生化弹的去向,只能由军方和安全局去查。   案子对N.E.P来说只能暂时阻滞。   几天后吴越利得空回到了上禹,在办公室和三个副队长,以及仅剩的一个健康完好的执行使开小会。两名执行使重伤,零警一死一重伤,吴越利看起来很憔悴,可想而知他这几天忙得有多焦头烂额。   “韦簌意是怎么知道金羽已经把他供出来了的?还派出这么大阵仗去灭金羽的口?”邱兵愤愤地砸了一下桌面,“部门有内鬼!”   这明显在指穆雯怡。   文知舟想了想:“穆雯怡我们试过了,没发现有破绽。”   “你们还能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她在办公室听到什么,回家以后说了什么,你们能管得了吗?”   吴越利说:“穆雯怡,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吧,就说她不合适。”   “不,留下她……”何谨洛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不知名的位置,神情镇定严肃,“如果她没问题,脾气和性格好好训训,以她的素质可以成为优秀的零警,如果是她……那她可能知道韦簌意在哪儿。”   “是哦!”众人了然。   “但是这件事,仅限于我们五个知道,叶队长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好,队长的话……我去说。”何谨洛有他的考量,对于穆雯怡,最让他为难的不是她本身的性格和疑点,而是她和祈曕的羁绊。   穆雯怡再次踏进办公室的大门时,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邱兵一直没给她好脸色,只要穆雯怡在办公室,他就找借口避开。倒是何谨洛态度大方,看起来确实是将她和其他人平等对待了。   祈曕在庄园足足躺了八天,右手也完全恢复了,叶澜却还没有醒过来。   傍晚下班后,何谨洛去把祈曕接回了公寓。祈曕一进门就变回了原形态,仔细检查他满屋子的绿植,嘴里嚷着肚子饿。   “这几天只有调息没有进食,快不知道食物是什么滋味了。”   何谨洛想起了姚故卿寄给他的餐券,看了看祈曕,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你?”   “我朋友给了我几张自助餐券,我在想,你现在的状态去,会不会把整个餐厅的东西都吃光了。”   “自助?好啊,走!我吃垮他!”   “别闹,我去给你买吃的……队长,你从来不自己开伙的吗?”何谨洛打开厨房的柜子搜索了一遍。   “麻烦!”   “厨房不用多浪费啊。以前蓝曦队长就经常自己弄吃的,还会带去办公室跟大家分享。”   祈曕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你蓝曦队长,过几年就回来了。”   何谨洛若有所思地说:“嗯,到时候不知道我还在不在这儿。”   “你还真想着他呢?”   “蓝曦队长做那个三鲜小笼包,啧啧……”何谨洛砸了咂嘴。   “你就想着吃的啊?”祈曕走到厨房门口,抄着双臂靠在门框,看着何谨洛,“诶,蓝曦好看还是我好看?”   何谨洛头也没回,检查着燃气和厨具,淡淡地说:“人类形态肯定比你好看,原形态……我没见过。”   “嘁,那他是没把你当自己人!”祈曕说完转身继续打理他的绿植。   “嗯,也许吧。我去买吃的,可能比较久,你先休息会儿。”   还好,厨具餐具都是公寓标配的,只要买食材就行了。   何谨洛从超市拎回来几大袋子的食材,累了个够呛,塞满了厨房的储物柜和冰箱,挽起袖子开始下厨。   “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吃何队长亲手做的东西?”祈曕站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不是。你每次休息懒得出门叫我给你送饭的时候,我有空就亲手做。”   “嗯?”   “自己做比较省钱。”何谨洛拿了个大瓷碗开始调鸡蛋羹。   祈曕笑出声:“真抠门,薪水都拿去干嘛了?”   “这不是抠门的问题,自己做也比较好把握口味啊。”   “抠门还找借口。”   何谨洛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不做了,我给你点外卖,汇宴楼,管饱!”   “诶?做做做,我要吃你做的!小洛洛——”祈曕一边说一边伸手薅了薅何谨洛的肩膀。   何谨洛吸了口气欲言又止,继续搅手里的鸡蛋。   这边还在做,那边已经开始吃起来了。   “案子怎么样了?”祈曕眯着眼睛,嘴里嚼着牛肉,带着翠绿色微光的瞳仁倒映出厨房的吊灯,淡淡紫红色的嘴唇沾着油。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有些……妩媚。   何谨洛看得愣了一下,迅速转头:“已经转维和属了,我们这边配合。韦簌意和宛芙身份明确,一个是四百二十多岁的森林隐人,生物学、古生物学专家众多光环在身;一个是三百岁不到的女性森林隐人,韦簌意的助教。直接通缉,没什么疑问。生化弹的事,说是有一批被劫入境外黑市,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队长,韦簌意,真的这么厉害吗?”   “也就五级的水平。”   “跟你差不多?难怪叶队长伤成那样……”何谨洛惊讶。   祈曕摇摇头:“比我差了点。主要我当时右手废了,还对付了两个小角色……有点惨,借助了电磁匕首,不然还不一定能重伤他。”   何谨洛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觉后怕:“你不也是五级吗?”   “我现在要去考个六级也不是不可以。”祈曕挑挑眉。   “哦?”何谨洛略惊讶。   “簌意,我认识他。”祈曕的双眼陷入沉思,“很早以前就认识,还没来人类属地就认识……”   祈曕并没继续说下去,何谨洛等了半天,忍不住问:“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他迁入人类属地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有……一百多年了。”   “哦。”   之前是一个穆雯怡,十几年前就认识,现在是一个韦簌意,一百多年前就认识……   何谨洛心里莫名有一丝烦躁。   “你可别告诉别人!我能考六级的事也不能告诉别人!”   “这种事儿我告诉谁去啊?”何谨洛调好鸡蛋液放进微波炉,“说起来队长,每次你在外面大显身手的时候,我都不在……”   你受伤的时候,我也不在。   祈曕嘴里嚼着东西,似笑非笑:“我都大显身手了,那说明敌人很危险,还是不在的好。”   “怕危险到N.E.P来做什么?”何谨洛沉默一会儿,“队长,你也算是全程参与了案子,现在为止,你有没有什么看法或者疑问?”   祈曕想了一会儿:“既然明知金羽的存在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灭口,他这么嚣张,为什么不在抓到水系那天就悄无声息地灭了金羽?还有,他是怎么知道金羽出卖了他?”   “根据韦簌意和邱哥他们的谈话来看,他是知道金羽‘出卖’了他,所以去杀他报复,而且,他还知道我们有人监视金羽,准备调虎离山引开执行使再去动手,自己不用暴露……只是没料到我们是兵分两路,有一批守在地下车库,所以才会发生恶战。”   “你的意思是有内奸?”祈曕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从得知警车被生化弹袭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没停止过这种想法。”   “有怀疑对象吗?”   “林耀在韦簌意出现之后打了办公室的座机,自动答录机录下了很多韦簌意说的明确信息,那段录音,被人‘不小心’删了。”何谨洛说完这句话,转头直直地看着祈曕,脸上神情复杂。   “你怀疑删录音的人?谁?”祈曕皱起眉头。   何谨洛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穆雯怡。”   “叮——”微波炉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祈曕似乎被吓了一跳,眼皮闪了两下:“穆雯怡?她怎么会?她怎么又上去了?上次你说得还不够重吗?而且她怎么会知道金羽?还知道向荣港有两个执行使盯着金羽?贺赞玉告诉她的?”   “队长,别一次问这么多。”何谨洛从微波炉取出鸡蛋羹,搁了把勺子,端到祈曕面前,“小心烫。”   祈曕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鸡蛋羹,慢慢拿起勺子。   “穆雯怡已经通过她舅舅的关系进了我们部门实习,就在我从向荣港回来那天。”   祈曕第一勺鸡蛋羹端到嘴边停了下来。 第28章   何谨洛把平底锅里的两块牛排翻了个身,开始调第二碗鸡蛋羹。   “她来之前,掌握案情主要信息的没几个人,我都照应过了,不能对更多人、尤其是对穆雯怡透露,但是她很聪明,很会讨好师兄师姐,她用了五天时间从蛛丝马迹中知道了些什么,比如我们少了两个执行使和五个人,比如舸帆整天都在监听着金羽。金羽这个名字,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那她现在……还在?”祈曕开始喝鸡蛋羹,脑子里在辗转思考。   “在。”   “还敢留着她?”   “她毕竟是关系户,我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疑心就把她弄走吧?”何谨洛耸耸肩。   “你告诉我这些……你不会也怀疑我吧?”祈曕惊讶得差点站起来。   “队长!我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你啊,你伤得那么重……”   “那就好!”祈曕思索了一会儿,“穆雯怡的事,我试试吧,看能不能试探出来。”   何谨洛疑惑地看着祈曕。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什么表情,还是不信我?你放心好了,要真是她,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够还她当年对我的一饭之恩了。”   “我不是不信你,万一……万一她没问题呢?”   “没问题不是更好吗?”   何谨洛垂下眼皮嘟了嘟嘴:“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找机会去她住的地方探探再说……总之你信我就行。”   何谨洛愣了一下,把第二碗鸡蛋羹放进微波炉。   “唉!现在要抓他们不容易了,韦簌意受了重伤,他要是就此回属地,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剩下十五个渔民是死是活依然无从知晓,韦簌意出于什么目的把他们藏起来,又嫁祸给水系?所以,我们只能从那些跟他合作过,或者说听命于他的人类入手,慢慢抽丝剥茧了,也许……”   “操那么多心你也不嫌累。”   祈曕再次完好无损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众人郁结了多天的心情终于缓和大半。只是祈曕不再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经常板着脸。   更意外的是,在大部分人还在对删录音一事耿耿于怀的时候,祈曕却对穆雯怡特别的好。这种好,体现在他对穆雯怡带去的吃食毫不掩饰地赞美,每天上午只要穆雯怡开口,他就会带着她去格斗室训练,所以穆雯怡格斗进步也是飞快。甚至在穆雯怡偶尔吐槽了一句“作为隐人你的外观实在不是很好看”之后,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外形,看起来更清爽温和了一些。   穆雯怡受宠若惊,每天额外给祈曕带很多零食。两个人关系好得贺赞玉都吃醋了,要不是祈曕身份特殊,他估计能酸死。   以往都是何谨洛给祈曕鞍前马后,突然就换了个人,众人乐得看戏似,何谨洛也乐得清闲,成天除了训练,办公室人多的时候聊聊天,大部分时间都去图书室看书,有时候还会去局长办公室看书,赵先航办公室书快被他看完了。   一个月后一大早,宋真喻终于回来了,却是来告别的:他摔伤了脊椎和胯骨,就算有隐人的血肉控制力帮助,复原也至少需要修养两年时间,已经不适合留在N.E.P。   “这真他妈是个好消息。”邱兵骂了一句,举起拳头想砸向玻璃茶几。   何谨洛一把拉住:“够了邱哥,你说说咱们大办公室的玻璃啊桌板啊都被你砸坏几块了?”   邱兵收起拳头,愤愤地看着窗外。   “这也不算是坏消息,调去清闲的部门,以后不用再做那么危险的工作了,人健康平安比什么都好。”宋真喻安慰着邱兵,也是安慰自己,“我老婆跟我吵了几年了,这下,再也没理由反驳她了哈哈。”   “不管你在哪儿,那隐人抓到了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告别也不能说两句话就算了,咱们,聚个餐吧。”何谨洛从大办公桌文件架里抽出了那个快件,从里面倒出了一堆餐券,捡起一张看了一下:“好险,还有两天过期!今晚就去吧。”   “什么?”邱兵拿了一张看了一下:“海之语海鲜自助……这个我知道,禹中路新开的一家自助餐厅,号称全区最豪华自助,晚餐一位六百八,上禹最高价位自助餐,诶,你哪儿搞的这么多券……我的天!”   “嗯……抽奖活动中的……”   “我知道那个抽奖活动!我还以为是噱头呢,没想到是真的!”江舸帆满眼放光,“早知道我也抽了,什么狗屎运啊这是?”   何谨洛尴尬的笑笑,这些他完全不知道,只是照着送券的人的话说。   “五十张,有一个算一个,全去,有家属的带家属都足够了。”   “咱们这么多人,要不要预定一下啊?”   “不用吧,那家餐厅据说有一千多个座。”   “那咱们也不能分散了座啊。”   “对哦,洛哥!”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通知家属吧,五十个人,部门全员,家属先来后到啊。”   何谨洛先是打了餐厅的预订电话,被告知五十人太多了,最大的长桌只能坐二十六个人,而且不在一处,无法安排。他只好硬着头皮打了姚故卿的电话。   姚故卿听完何谨洛的需求先是玩笑了一句:“何警官,我以为你忙得把那些餐券忘记了。”   “我这人一向抠门,小便宜能占则占。”何谨洛笑得爽朗,“只要不违规。”   “何警官谦虚了。五十个人是吧,我安排好,你晚上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行,麻烦姚总了,不过,可别等我到地儿了打不通你的电话啊?”   “何警官真会说笑!这样,下班我亲自过去接你,这样总不怕我放你鸽子了吧?”   “我开玩笑的,我们不缺车。”   “我没开玩笑啊,我接你也顺路,我公司就在警局斜对面。”   “那行,下午联系!”   “没问题!”   何谨洛中午吃过饭也去叫了吴越利,吴越利推说去了他们会拘束,要了三张券,隔天一家三口去。   “只有四十七张了啊,吴处那儿给了三张,你们带家属的悠着点啊!”何谨洛从吴越利办公室出来,走进大办公室大喊。   “哎哟,你们说咱何副队那抠门劲儿是跟谁学的啊?”江舸帆酸唧唧地说。   众人心照不宣,偷偷憋笑。   何谨洛瞟了江舸帆一眼,坐到休息区:“你不能这么说吴处,怎么说孩子上大学了,处处要花钱。”   “你怎么知道我在说吴处啊?看来你跟我有同感啊?”   “他孩子没上大学的时候也这样啊。”钟阳冷不丁冒了一句。   “上中学也是要花钱的。”   “我孩子也上中学了。”   “那也没见你请过大家什么啊。”   “怎么没请过,请过好几夜宵呢,你还没来的时候就请过好几次了。”   “吴处也没少请咱们。”   “是啊,夏天冷饮水果什么的还是没少买。”   “还有咖啡!”   “对对,你一说咖啡,你们说出外勤的时候,何副队在兄弟单位要速溶咖啡,拿一次性杯子泡来请咱们喝,跟谁学的?”   “可不是嘛,以前吴处也老干这事!”钟阳咧着嘴笑道。   “吴处有家有室,你呢小洛?家里偷偷藏了?”邱兵走到何谨洛身后双手探过沙发靠背勒住他的脖子。   “瞎说什么呢?哎晚上这六百八的海鲜自助谁请的啊?”   “这又不是你掏钱!”   “那也是我请的!”   “你这耍无赖呢你!”邱兵抱着何谨洛的脑袋一顿猛搓,搓得他满脸通红。   祈曕上午带着穆雯训练完,在食堂吃过午饭,走到大门口看到邱兵抱着何谨洛的脑袋,不自然地撇了一下嘴角,别过眼睛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穆雯怡在大长桌边拽了把椅子坐下,贺赞玉给她端了杯水。   何谨洛眼角余光瞄见,抿着嘴不说话。   “诶我说小洛……”邱兵捏着何谨洛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去对着他,“你脸红的时候,这样子真他妈绝了,你要是个女人,我非娶了你不可!不是,我要是女人,我非嫁你不可!”   “邱哥,你三十一岁未婚就是等着嫁我的吧?”何谨洛也不含糊。   “嗯,我觉得可行,小洛,等我退休了,你未娶我未嫁,咱们就凑合凑合。”邱兵勒着何谨洛的脖子,下巴在搁在他头顶。   “行啊,就这么说定了!”   “嗯,还是算了,你太抠门了,到时候说不定连戒指都舍不得买,算了算了。”   “我不买,我拿电阻丝亲手打,最粗的那种,够诚意吧?”   邱兵吸了口气:“诶你……”   “你俩别腻歪了,白里区有疑似案件。”石小维喊了一声。   邱兵放过何谨洛,站起身来。三个副队长走近石小维。   “密室杀人案。”石小维歪歪头。   “我去吧。”邱兵说完回头喊了一嗓子,“徐桑田、王苏、肖艺深!”   “带上穆雯怡?”何谨洛认真地看着邱兵小声说。   “那我不去了。”邱兵说完走回休息区往沙发里一瘫。   穆雯怡显然是听到了,满脸委屈。   “贺赞玉、杨洋菱、魏易隆、穆雯怡!”何谨洛点完人,头一歪,率先走了出去。   “洛哥洛哥,还有我呢!”褚开大喊。   “你不用去了,疑似案。”   “啊?”褚开撇嘴。   “说明你不用疑似案练手了!”文知舟拍了拍褚开的肩膀。   “哦!”褚开重新两眼放光。   “等等!”祈曕走出办公室,“我也去。” 第29章   “疑似案,队长,你不用去。”   “多学一点没坏处吧?”   何谨洛想了想:“行吧,褚开,你也走。”   “来嘞!”褚开屁颠颠地跟上了。   何谨洛把钥匙丢给褚开:“你开车。”然后走在头前,先坐上了副驾驶,打开导航,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穆雯怡坐在他后面,兴奋不已:“何队长,谢谢你哦。”   “谢我什么?”   “邱队长不愿意带我……”   “不用在意,他只是还没从林耀的事情走出来,毕竟林耀跟他时间长。”   “那他要是一直不原谅我呢?”   “他就算个人情感上一直不原谅你,任务需要,在所难免接触的时候,他终究是一个称职的行动队长,会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你放心好了。”   “洛哥,咱们要是这一去不回,晚上自助餐怎么办啊?”   “那你别去了!”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褚开一眼。   “别啊洛哥,我就这么一问。”   “何队长,我能不能跟他们一样,叫你洛哥?”穆雯怡两手扒在椅背上。   “可以啊,我们部门称呼没这么多讲究。”   “谢谢洛哥!”穆雯怡开心地抿抿嘴。   所谓“密室杀人”,是一老人半夜里呼吸机插头自己掉了,早上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可能涉及遗产纠纷。老人被白床单盖严实了,还没抬走,家人还在外面哭天喊地。   医院方面说他们所有器械的插头为了防止被误拔,都非常紧,并且插座侧面有搭扣,是专门压插头用的。   何谨洛在病房转了转,又盯着插座看了看:“看看监控吧。”   夜视画面清晰度不高,监控角度是从门上方俯视整个房间,除了门和门这一侧的大半个墙面,病房内一切尽收眼底。他们只看事发前后的一段录像,病房里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蓦地,屋内光线发生一点细微的变化,然后插座的搭扣弹开,几秒钟后插头自己就掉了。   褚开看完监控小声说:“这肯定归零,没跑了!”   穆雯怡满脸期待地看着何谨洛。   “这段时间的走廊监控有吗?”   “呃……走廊那个位置的监控,坏了两天了,约了人来换,还没来。”工作人员回答。   “行吧,夜里最后一次和今天早上第一次进病房的是谁?”   “值班护士,已经回家休息了。”接待他们的白里区所长回答。   “监控放来看看。”   工作人员没明白何谨洛的意思。   “值班护士夜里最后一次和今天早上第一次进病房的画面。”   “哦哦。”   最后一次查房,开着灯,画面相对清晰,值班护士进病房检查体温和呼吸,检查各种仪器和指数,以及检查插头和插座。早上进病房,发现人已经死亡,似乎一眼看见呼吸机插头掉在地上,跑过去查看了一会儿,然后往门口跑。   何谨洛重新回到死者病床边插上那根呼吸机的插头,合上搭扣,再松开,再拔下插头。然后走到门口把门一开一关,笑着对所长说:“把那个护士带回去好好问问吧,通知刑侦队,案子不归我们管,我们就先回去了。”   “啊?”   何谨洛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要不我帮您通知?”   “啊!不用不用!这个……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们跑这一趟。”   “啊?这……这就排除了吗?”褚开似乎不甘心似,追着何谨洛问,“那个视频,那么诡异。”   “排除了不是好吗?晚上大餐有得吃了。”何谨洛褪去了刚才查案时的严肃,露出一脸帅气的笑容,“上车说,这里人多。”   “快说说,快说说洛哥!”上车后褚开迫不及待地追问。   “队长,如果是你,要用这种断掉呼吸机电源的方式去杀那个老人,你会怎么做?”何谨洛问。   “直接割断那根线。”祈曕淡淡地回答。   “哦我明白了!”褚开恍然大悟,“隐人的话,直接割断线最简单,所有人都知道插头松脱是不可能的,何必欲盖弥彰去做松脱的假象。答案就是,无法做到直接割断!”   何谨洛揉揉褚开的脑袋:“长进了。如果是隐人的话,杀一个这样的老人,手指轻飘飘一抬就行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凶手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从监控角度来看只有面对那个插座背对摄像头,能完美地掩盖她的小动作。   “我推测搭扣和插头上都绑了细绳,应该是鱼线之类,半透明、坚韧,又不会被那种像素的摄像头拍到,拉到病房门口,门只需要开一条缝隙,把搭扣拉开,拔掉插头就行了,插头上防滑层下和接线处都有半圈细小的勒痕,符合那间房插座位置到门的受力方向。至于是谁干的……”   何谨洛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问那个护士就知道了,为什么查房的时候最后检查的是插座?检查插座要这么长时间?查完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为什么早上进病房发现病人心跳呼吸都没了,第一时间是跑去看插座,而不是喊医生?”   “啊!原来是这样!洛哥,你太厉害了!”   “那凶手是那个护士啊?她跟老人的大儿子有关系啊?”穆雯怡问道。   “我们只要确定不是隐人作案就行了,至于凶手是谁,为什么杀人,他们什么关系,什么遗嘱纠纷,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儿了。其实从刑侦上来说,这个作案手法并不复杂,只是这个韩所长,我也是第一次见,应该是上任时间不长,他可能并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感觉这个案子有点奇怪,就把我们叫来了,换了你们任何一个刑侦专业出身的,只要仔细查一下,都能查出来。”   “洛哥真厉害,十几分钟就破案了!我是特警,刑侦接触得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穆雯怡一脸崇拜。   “在N.E.P,刑侦技能多学习只有好处,比如有助于将来升迁。N.E.P工作比较简单粗暴,没有刑侦这么复杂,认准隐人特征就对了,有时候甚至连证据都不需要,只要有事实指向就行了,也不需要分析复杂的犯罪心理,没有复杂的审问程序,也不需要还原案情,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处理‘超自然现象’的部门。”   “对对对,我以前就是这么认为的!”褚开插话。   “其实隐人作案和人类一样会留下痕迹,只是痕迹不一样,很多痕迹会被误以为是‘超自然现象’罢了。”   “可是有些隐人做事就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比如像杀了林耀那样,死者什么都不剩了……”祈曕沉沉地开口,眼睛盯着穆雯怡。   穆雯怡也转头看了看祈曕,然后垂下眼皮,低下头,刚刚的兴奋的表情没有了。   “没有痕迹本身就是一种痕迹。”   “洛哥你这话真哲学。”褚开点点头。   “你怎么才能证明它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隐人所为呢?”   “这我就无法证明了,因为我本人不相信什么‘超自然现象’。”何谨洛侧身,对着祈曕歪头一笑。   “哎呀,今晚这顿大餐就该是我们的啊。”褚开唐突地冒出这么一句。   何谨洛瞥了他一眼,无奈地笑笑。   晚上自助大餐连部门成员带部分家属凑了四十三个人,姚故卿非常殷勤,提前半小时就到警局门口候着,开着醒目的豪车,非常高调。   何谨洛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褚开,不客气地坐上了姚故卿的车。   当然,同样不客气地还有邱兵和江舸帆。   剩下的蹭车,打车,接家属,就这么三三两两陆续过去了。   贺赞玉自己也开了车,看着祈曕坐上穆雯怡的副驾驶位,别扭了很久。   “我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们行动队邱兵队长,这位是我们部门技术员江舸帆……这位是姚总,嗯……今晚给我们安排座位的人,海之语的老板。”何谨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位警官好,都是精英啊!”姚故卿客气地打招呼。   “我当是你哪来这么好运气呢,中了个一等奖,敢情老板是你朋友啊?”江舸帆鄙夷地瞥着何谨洛。   “哎,江警官,奖确实是何警官中的。”姚故卿笑着看了一眼何谨洛,“只不过是我帮他抽的。”   “你直接说你送的不就得了?”江舸帆大笑。   “送的,何警官碍于规矩不愿收啊。”   “这不一样,你要是冲着公事巴结他请他吃饭,那不符合规矩,你们是朋友,私下送点东西吃点饭,不违规。”江舸帆邪笑着说。   “何警官跟我客气呢。”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江舸帆问。   “之前一个事故,我是受害者,何警官把案子结了还给我把赔偿金送过来,为这事儿我一直觉得欠着呢。”   “哦,那可能你俩还不够熟。我跟你说姚总,小洛这人,抠门,还喜欢占小便宜,尤其是占你这种有钱人的便宜,你看他今天,拿你的券,叫你安排场地,还蹭你的车……”   “你够了啊江舸帆,合着今晚这顿饭你不是占了我的便宜啊?”   “哎,说到底占的还是姚总的便宜。不过姚总,小洛虽然抠门,关键时候特仗义,前几年我们一同事家人生病动手术,差三十多万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借出去了,到现在还没还清的吧小洛啊?而且,他虽然喜欢占便宜,都是小打小闹的,像你这种有钱人,占个百儿八千回都占不穷。”   何谨洛直皱眉:“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江舸帆得意地挤眉弄眼。 第30章   姚故卿轻笑了两声,看了何谨洛一眼,没再说话。   老板亲自安排,果然是周到,庞大的餐厅以承重柱为基准,用木雕屏风隔了几个区域,姚故卿让人在靠墙的位置给他们空了一个区域出来,两个入口竖着“单位会餐”的牌子,提示外人止步,大大小小的桌子随便拼,坐百来个人都不成问题。   何谨洛有些过意不去了:“哎姚总,这排场太大了,被我们领导知道我估计得挨训。”   “这顿是你请客啊,我只是帮忙安排座位而已。”姚故卿笑得坦然。   “真是太感谢了。”   “你们用餐愉快,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姚故卿倒是识趣,客气地招呼了一下就离开了。   何谨洛脸不红气不喘地喊了一嗓子:“走吧走吧,今晚我请客,大家别客气,敞开吃!”   知道内情的邱兵和江舸帆满脸鄙夷地看着他,他一手一个搭着两人的肩膀就近坐下,阶梯型的身高看着很是有意思。   何谨洛坐下后就一直在吃现成的,要吃什么一张嘴就有人递过来,带壳带皮的都有褚开给他剥好,整一个老爷。   他就不是伺候人的那种,他也就伺候过祈曕,这会儿祈曕身边有个比他还殷勤的穆雯怡,他倒是省心了,只管动嘴。唯一一次亲自去取餐,是被邱兵拽出去拿每人每次仅限一份的牛排。   离晚餐高峰期还早,又是工作日,餐厅人不算很多。   等牛排的功夫,邱兵状似闲聊低声问何谨洛:“诶,祈队长和她,怎么回事?你没告诉祈队长她的情况吗?”   “嗯……说到底她长得确实漂亮。”何谨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拉倒吧还跟我卖关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俩走这么近?”   “怎么,你还怕队长会被她拉下水啊?”何谨洛笑笑。   邱兵皱眉审视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行,我信你,你信你队长,一样的意思。”   “邱哥,你别这么跟自己置气,其实,不一定是她,一个多月了,要是真有破绽,队长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   “韦簌意一天不落网,我一天没法安心。”邱兵阴沉沉的看着地面,好像能在地板里面把韦簌意盯出来。   何谨洛拍拍他的肩膀。   “小洛你说,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唉,邱哥,我都不想那么多了,我现在不管,队长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我看小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都看不下去!”   “哈哈哈,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何谨洛说完捻起邱兵手中盘子里的小虾球轻轻一抛,稳稳地用嘴接住。   “我不有你嘛!”邱兵终于再次露出邪笑。   “是是是,所以娘子,咱们先好好把这顿饭享用了好吗?”   “臭小子!”邱兵伸手狠狠在在何谨洛后腰上捏了一把。   何谨洛疼得龇牙:“块头不大这力气可真大!”   回用餐区经过蒸螃蟹的窗口,一笼子青蟹正好出锅,两人递上盘子,厨师一人给他们夹了一只。   何谨洛笑着接过,礼貌地问:“能不能多给两只?”   “你没看这儿写着呢,每人每次仅限一只!”邱兵指着橱窗上的一个小牌子。   厨师笑了笑,又夹了两只递过来。   何谨洛赶紧递盘子接住:“谢啦!”说完转头冲邱兵挤了挤眼睛。   邱兵瞪大眼睛看了看他盘子里多出来的螃蟹,转头也问厨师多要两只。   厨师微笑着照给了。   邱兵站在原地眼角抽搐愣了好一会儿。   他们是不知道,老板给所有工作人员都交代过,那个区都是贵客。   “诶?洛哥,邱哥,你怎么拿了三只蟹?”   “因为那个蒸螃蟹的厨师看上他了!”邱兵打趣。   何谨洛没说话,笑着坐下来和螃蟹奋战。   大概是之前的案子压抑了太久,这顿大餐让大家放松得很彻底。   何谨洛平常不喝酒,还是跟宋真喻喝了一杯。   邱兵和宋真喻喝多了,抱着哭成一团,一队的几个老人和江舸帆在旁边看笑话,把邱兵笑气了,瞪着江舸帆龇牙咧嘴:“你神气什么劲儿你?成天臭美,看看人家小洛,人上个厕所回来都有美女搭讪,你呢?你还N.E.P形象大使,也不嫌丢人!”   江舸帆挤眉弄眼地说:“你看看你让大伙儿看看现在谁更丢人?三十岁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说我丢人。”   “嘿!我看你欠揍!”邱兵说着,就抡起拳头站起来就要往江舸帆扑。   何谨洛赶紧拦腰抱住他:“舸帆快跑!”   无论横看竖看,江舸帆都比邱兵魁梧得多,但肌肉都是刻意练出来的,真打起来就是被邱兵按着揍的份。   江舸帆做了个鬼脸,跑到旁边一桌去了。邱兵转过身一把搂住何谨洛:“相公啊,你看看他,他欺负你娘子。”   何谨洛哭笑不得:“你别揍他,你会把他打死的,改天我替你揍。”   “还是你最好。”邱兵头埋在何谨洛肩膀乱蹭。   江舸帆跑了,何谨洛和祈曕中间的座位空了出来。   祈曕斜眼面无表情瞥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坐到那个空位子上,手臂暗暗生风,也不管周围的人看没看见,把邱兵像揉面一样掀到宋真喻身上去,宋真喻忙不迭地接住。   “队长!”何谨洛皱着眉回头小声喊了一句。   祈曕装傻,把旁边的美食拨过来继续享用。   何谨洛突然肩膀微凉,这才注意到邱兵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咦,你个臭流氓你看看你!”何谨洛一脸嫌弃的抽了一大把纸巾擦衣服。   邱兵以为自己还抱着何谨洛呢,把宋真喻一顿狠掐:“小洛啊,你知不知道啊,你在哥的心里,就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了,江舸帆那小子算哪根葱?”   江舸帆在一边儿听着挤眉弄眼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这么多年,在我眼前没了九个兄弟,九个……你知道谁最让我气愤吗?是林耀……可你知道谁最让我难过吗?是若裕……”   邱兵抱着宋真喻,话却是对何谨洛说的,何谨洛听在耳朵里,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若裕的事儿,哥一直觉得对不住你……”   “邱哥,这些都过去了。”何谨洛有点坐不住了。   邱兵抽着鼻子:“你说,多好一人啊,当时为什么不是我替他……”   “你们邱队长喝太多了,赶紧送他回去!”何谨洛站起来,看着宋真喻身后几个一队老人。   “我送他吧,正好我老婆催了,得赶紧回去。”文知舟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何谨洛的肩膀,安慰似的看了他一眼,搀着邱兵走了。   吃得差不多的,尤其是带了家属的人,也借着这个势头纷纷告辞了。   邱兵一走,江舸帆坐到他的位子上,看着何谨洛:“他今天是真喝多了。”   “我知道,真是的,好好的来吃自助不多吃点好的,喝这么多酒,这不浪费嘛!哎,谁还有虾,再给我来点!”何谨洛扫视了一下餐桌。   “你就不能自己动动啊!”江舸帆捏着他的手臂提了一下。   何谨洛往椅背上一靠:“不想动!”   祈曕把自己的小碟子推到他面前,里面有几只剥好的虾——穆雯怡剥的。   穆雯怡视线越过祈曕,眼巴巴地看着他。   何谨洛低头看着那一盘虾,神情有些复杂,看了好半天,突然鬼使神差地站起来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醒酒器,就着醒酒器把里面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江舸帆、还有这么几个明白内情的人,包括霍长月,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褚开还在剥虾,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何谨洛重重地放下醒酒器,双手撑在桌子边缘,双眼通红,喘着粗气。   “我吃好了啊,我先……回、去、了……”本来就不胜酒力,又喝得太猛,足有三分之一瓶量的红酒一口气下肚效果立竿见影,话还没说完就站不住了。   祈曕一把捞住他。   江舸帆伸手扶额:“死邱兵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   祈曕眼睛看着何谨洛,喊了一声:“褚开,走!”   褚开迅速擦擦手站起来。   祈曕扶着何谨洛往外走了两步,回头淡淡地对穆雯怡说:“你吃好了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哦!”穆雯怡眨巴着眼睛。   祈曕一路上都在为“若裕是谁”这个问题抓耳挠腮,褚开那小子肯定不知道,能把他急死!   何谨洛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到警局后,祈曕是直接把他抗回公寓的,将近两米的隐人扛着个一米八一的人,体积着实不小,进电梯还得把人放下来。祈曕也懒得找钥匙了,气流钻进钥匙孔开得比钥匙还快,进屋关上门把人扛往床上一丢。何谨洛的床比较硬,这一丢摔了个结实,疼得他迷迷糊糊地“嘶”了一声。   祈曕皱了皱眉,站在床边看着他:“诶,若裕是谁?”   “若裕……若裕……哥……”何谨洛喃喃地回答,好像还有那么些意识,只是晕得动不了。   “怎么没听你说过?”   “若裕……死了……”   何谨洛没再说话,呼吸沉沉的,已经完全睡着了。祈曕把他的鞋袜衣裤一顿扒拉,就剩一条内裤,然后给他盖上被子,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拉上窗帘,变回原形态,鞋子一脱躺到了何谨洛旁边,开始调息。   又来了……那种像泡在流动温泉里的触感,全身都泡在温泉里,但是呼吸顺畅,肢体也完全感觉不到水的压力,只有温柔的抚摸……   何谨洛一觉睡到八点多,醒来以后居然没有预料中的头疼。睁开眼睛感觉身边躺了个人,偏头一看躺的是个隐人! 第31章   “队长!你怎么在这儿?!”何谨洛顿时清醒,抓着被子往后缩。   祈曕单手支头侧躺着,面无表情看着他:“若裕是谁?”他快要烦死了,整晚都在想这个问题。   “若裕……三队的前副队长。”   “你睡着的时候都叫过这个名字。”   “啊?有吗?”   “所以这个若裕到底是谁?”   “就我一个……发小吧。他们家跟我们家算是世交,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就跟亲兄弟一样。前年的行动中殉职了,那次行动烈度极高,只挑了三个副队长和每个队战斗实力强的人去执行,我没去,当时邱哥是行动指挥……”   “对你的打击很大吧?”   何谨洛呆呆地点点头:“他是我父亲下属的遗孤,是曾经在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最亲的人……我母亲走得早,父亲很少管我,就是若裕和保姆陪着长大的……”   何谨洛说着把自己的半个脸蒙进了被子,沉默了一会儿。   他尽量把若裕和他的关系解释得很亲,这样他睡着了还会叫若裕的名字才会显得比较自然,而下意识地省略了若裕走之前他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天他们都喝多了,不管若裕是故意小心机地引诱还是真的喝多了情不自禁,他感觉那次他大概是把若裕给睡了。   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若裕轻飘飘用一句“我喝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带过,弄得他自己也很郁闷。   很久没回忆起这件事了,窝在被子里突然想起来,何谨洛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别扭,不管睡没睡,事情过去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它没有发生。   何谨洛烦躁地往被子里越钻越深,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抬起被子看了一眼,满脸通红地看着祈曕:“队、队长,我衣服……”   “嗯?衣服怎么了?在那儿。”祈曕指了指椅子上的衣服,“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何谨洛浑身火烧一样,不敢说话。   “在我眼里人类穿没穿衣服没区别,我只是知道你们人类脱了衣服睡觉会更舒服一点。”说着祈曕下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屋子里,有点热。   公寓位置很好,十六楼视野也很好,一眼望去没有什么遮挡物,高层建筑都在很远的位置,没什么暴露隐私的危险。   “只知道隐人能夜视,没听说过隐人能透视啊?”何谨洛紧张地蜷缩在被子里面,好像晨起的那点小反应被看到了一样。   “当然不是,怎么跟你解释呢?”祈曕想了想,“就好像你去动物园看猩猩,它们穿不穿衣服对你来说有区别吗?”祈曕耸了耸肩看着他。   “靠!这是什么比喻啊?”何谨洛没好气地爆了句粗口。   “我只能想到这个,感觉最接近。赶紧起床吧,再不起床要迟到了,食堂早餐都没了。”   何谨洛想着反正都是猩猩,豁出去了,掀开被子大步跑进卫生间。   吃过早餐到了办公室,果然一大半晚到的人,都是喝了不少的。   邱兵是卡着九点整踏进办公室的,一进门就热情洋溢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以前。这就是邱兵,每次失去一个战友,郁闷一阵,然后找个由头醉一场,大哭一顿,就又元气满满了。   穆雯怡一看到祈曕进门就嚷着去格斗室,贺赞玉坐在一边低着头没吭声。   气氛有点奇怪——以往除了模拟场,穆雯怡训练什么贺赞玉都跟着。   祈曕带着穆雯怡和另外四五个人走了,何谨洛端着水杯走到贺赞玉旁边问他:“吵架了?”   贺赞玉摇摇头:“不是吵架,她说要分手,甚至都没吵架……”   “不是我说,小玉,都说劝和不劝分,但是哥真心劝你一句,她不适合你!”邱兵拍拍贺赞玉的肩膀。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同意,想装反对都装不出来。   贺赞玉委屈得要哭了。   “我附议!”江舸帆坐在他的电脑前举手大喊。   贺赞玉无助地看着何谨洛,双眼红肿,分明已经哭过了。   邱兵坐到贺赞玉身前办公桌上对他说:“真的小玉,你没哪儿配不上她,你俩就是单纯不合适,分了没损失。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尴尬,你要是过得去这道坎,穆雯怡性格开朗,你俩能友好相处。”   “对对对!”江舸帆走过来,“你看你,论相貌,快赶上我了,论家世,不比穆雯怡差,你打不过她,可是你比她聪明细心啊!又帅又富又温柔,简直是众多女孩子心中的完美情人啊!何必执着于一个不适合你的人对吧?”   李圆圆白了江舸帆一眼:“你要点脸成不成?我觉得人家小玉长得比你好看!女人的审美角度!”   “谁说的,我们俩不是一个类型的!”江舸帆曲臂鼓起自己的肌肉,示意什么叫“不是一个类型”。   何谨洛坐到贺赞玉旁边,轻声说:“是这个理,小玉,我也劝你一句,不合适。”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从中一就一直喜欢她!”   “你那是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中学一年级?懂个什么啊?”邱兵白了贺赞玉一眼。   江舸帆接着说:“你那不叫喜欢,你那叫习惯,漂亮姑娘成天跟你叽叽喳喳挺要好的,突然不理你了你就不习惯了。”   邱兵问了一道送命题:“你俩睡过没?”   贺赞玉呆了一下,舌头打结一般:“没、没……”   “分吧分吧分吧,没什么好说的!”   “我再次附议!”   贺赞玉吸了一下鼻子,突然歪着头:“她不会是喜欢队长吧?”   “噗——”何谨洛一口水喷到邱兵腿上。   “诶诶诶,你!”邱兵跳下桌子去休息区找纸巾。   “她不是喜欢队长,她是喜欢隐人。”江舸帆撇着嘴笃定地说。   “你也看出来了啊?”   “啊?你们都看出来了啊?”   “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可不是,她对霍队长也很狂热,只不过霍队长不理她罢了。”   “唉,虽然见过,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人类和隐人是没有结果的!”   “是啊,人类活个两百岁不得了了,隐人守千年活寡?”   “怎么能守千年活寡?两百年娶一个,一辈子能取好几个!”   ……   何谨洛满头黑线,起身去开了台电脑。   说分手好像也确实分掉了,从这一天开始,两人每天见面就只是客气地打招呼,除了外勤的时候同乘一辆车,平常在办公室都保持一米以外的距离。   穆雯怡依然每天喜笑颜开,贺赞玉却明显闷闷不乐,大家心里的天平都不自觉地偏向贺赞玉。   半个月后,重伤的水隐人终于醒了,吴越利接到电话后把何谨洛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庄园来电话,那个水系醒了,问我们这边要不要去看看。”   “去!当然去!”何谨洛没有迟疑。   “那你叫上祈曕,一起过去。”   “霍队长去不行吗?”   “霍队长只有二级,没有干预权限……怎么,祈曕有事吗?”   “不是……队长在带人训练,我叫不合适,要不您叫吧?”何谨洛无奈地干笑了一下。   吴越利拿起电话拨号。   “吴处,队长在带穆雯怡训练,打电话叫他来就行了,别说是什么事。”   “明白。”   出了警局的门,何谨洛才告诉祈曕:那个水系醒了。   祈曕眉眼轻轻颤抖了一下。   可怜的水隐人,只剩躯干和头颅的骨架泡在净水里,走进才能看见,空荡荡的胸腔里,紫红色的心脏微微跳动,脆弱的血管从心脏延伸出来攀附在骨架上,有几缕从脊柱攀升到头部。半个光秃秃骷髅里,缠着纤细血管的大脑缓缓蠕动。   “真不敢相信这样居然还活着!”何谨洛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一副躯体,从心底感到震撼。   水隐人伤成这样,完全没听觉了,两人对话也不用避讳什么。   祈曕把手撑在玻璃上,用震动传讯跟水隐人交流,当那个隐人与何谨洛的传话筒。   “能感知到我吗?”   “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你现在很安全,你受伤了,我们在救治你。”   “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能呼吸了……我不是被执行使抓起来了吗?是执行使把我弄成这样的吗?你是执行使吗?我感觉不到你的信息素。”   “你被抓的时候,有个隐人要杀你,是执行使救了你,执行使为了救你也受伤了。”   “孩子们呢?”   “他们太弱了,没顶住。”   “谁要杀我们?”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我不知道。”   “你想知道的话,就诚实地回答我一些问题好吗?我们一起来寻找答案。”   “你问吧。”   “你们不是住在西礁吗?怎么会去人类属地?”   “我们的岛附近被人类闯入了,那天孩子们照常捕食海鲄鱼,结果跟着被渔船拖走的海鲄鱼游了很远。我一直告诉他们要躲着人类,但是那天……因为追海鲄,那些孩子他们控制不了自己。他们追了很远,等我发现的时候,附近已经找不到他们了。但是他们没多久就回来了,兴奋地告诉我那个海边有很多很多海鲄鱼。我跟着他们去了,发现是在人类属地,我也很担心,但是孩子们太兴奋了,我心软了,所以,每天陪着他们去偷食那些被人类捕去的海鲄鱼,保护他们。”   “你还记得那晚你们被人类发现的事吗?” 第32章   “那些人类拿着鱼叉在那儿守着,看到我们过去,就跳进水里拿鱼叉来攻击我们。人类哪里是隐人的对手,他们又慢又弱,人类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弱得可笑……居然可以坐在那么大那么重的机器上面,从那么远的地方到我们的属地来……真是可怕……   “孩子们把人类往深水里拉,我害怕他们不小心把那些人类弄死,就去阻止他们,但是我一个人,一时没法拦住他们全部,有一个人类就这么死了,孩子们吓坏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人类在水里呆这么一会儿就死了。我也吓坏了,带着他们赶紧逃离。”   “你当时在现场有没有发现其他隐人在附近?”   “有,我看见他把那些人类救上去了,是不是那个抓我的执行使?”   “是那个要杀你们的隐人。”   “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你说孩子是你收养的?”   “是的。”   “这不像隐人的作风,你为什么会收养孩子?”   “起初我只是觉得好玩,找了那些孩子一起玩,后来簌意大人找到我,还给我带了两个孩子,叫我好好照顾他们,以后对整个族群都有益处。”   “什么益处?”   “孩子们健康平安长大,对族群不就是益处吗?”   “什么时候的事?”   “很多年前……”   “簌意怎么找到你的?”   “坐船,或者飞机。”   “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你?”   “簌意大人说,我和别的隐人不一样,所以他相信我能照顾好那些孩子。”   “你就这么乖乖的为了他两句话就收养那些孩子?”   “当然不是因为两句话,簌意大人又温柔又美丽,他是我见过的最高贵的隐人。他偶尔会来带着两个孩子去人类属地玩,轮流带,自己不来也会派别的隐人来。孩子们都喜欢他,每次去人类属地都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回来,为什么我不愿意?”   “他没带你到人类属地玩过吗?”   “没有,他叫我留在那儿照顾好孩子,等孩子们都长大不需要保护了,就带我去。”   “你也想来人类属地?”   “没什么感觉,看看也行,去不了也挺好,我不喜欢人类。”   “被渔民发现那天你们都逃走了,什么后来又去那个海边?”   “都是那些孩子,他们又脱离了我的视线,我也不知道他们又回了那个海边,我说了好多次了让他们别再去……我希望他们不在那儿,但是我到处都找不到,只能去那儿,结果就……遇到了执行使,那些帮人类做事的家伙!”   “可是,执行使和人类救了你。”   “到底是谁要杀我?”   “簌意。”   “你胡说,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杀我?簌意大人不会这么做的。”   净水里的那颗心脏因为激动跳得很剧烈。   “你好好休息吧,好好活着,才有机会再见到簌意。对了,我就是那个抓你的执行使,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和人类救了你。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我不是在帮人类做事,而是在帮自己的族人做事,也许等到哪天,你们惹恼人类,他们开着舰队把你们整片岛群都炸沉了,你就能理解我了。”祈曕的最后这几句话,没有转述给何谨洛。   “我一直觉得韦簌意背后的事情不简单,今天到这儿一问……更不简单了。”何谨洛突然响起那段电话录音,“韦簌意那晚说的话里面有很多蛛丝马迹,可惜……”   “抓到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去看看叶队长吧。”何谨洛抬起头来恢复了和蔼的笑脸。   叶澜还挺悠闲,坐在花园里跟几个庄园的工作人员吃午餐,有人类有隐人。   看到他们过去脸上闪过惊喜:“祈曕大人,谨洛,来一起用午餐!”   午餐很丰盛,炖牛腩、烤鸡、焗虾、野菌鸡蛋羹、什锦蔬菜焖饭,何谨洛一边吃一边大赞比警局食堂的美味多了。   “叶队长什么时候能回去?大家都很想你。”   “大概还要十来天吧,现在还不能动用太高的能量级,会撑裂毛孔。我的恢复能力没有祈曕大人强,十来天还是在每天借助医疗舱的前提下才行。说起来……”叶澜低下了头,“如果不是祈曕大人,我已经死了。”   “那不应该的嘛!”祈曕嘴里嚼着美食,说话含混不清。   “赶来对付韦簌意救我们是应该的,可是你自己都快不行了,还给我疗伤……”   何谨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只是听邱兵口头描述,他根本无法想象当时叶澜伤得有多重,祈曕消耗得有多彻底。而且,邱兵居然对他省去了祈曕动用控制力给叶澜疗伤那一段!   隐人给自己以外的人,包括同类和人类疗伤,需要的能量比自愈高百倍以上。   “我心里有数,我还不至豁出命救你。别放在心上,现在大家不都好好的吗,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韦簌意,还没抓到吧?”   “这是维和属的事情了。”   叶澜点点头,回忆了一下那天车库发生的事情。因为昏睡了很长时间,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对了谨洛,我那个换舱通知需要N.E.P警务官签字确认,既然你在这儿,就顺便去签一下。”   “行。”   “你们带何警官去一下。”叶澜指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工作人员,估摸着是一级执行使的样子。   大长桌上就剩祈曕和叶澜两个隐人,三个人类坐在长桌的另一头。   叶澜喝了一大口牛奶,舔了舔嘴唇,低头小声说:“祈曕大人,或者,我该称您一声,恒煜大人。”   “呃。”祈曕手里叉着一大块牛腩,顿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两声。   “当年岩岭入侵北墓,恒煜大人带着五个森林系小队阻挡近百个岩岭将士,等待援军,成功保住了北墓的园林……这件事,有一百多年了吧?估计在北墓至今还是传说呢。”叶澜微微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哈哈,想低调都不行啊,还是被认出来了。”   “这就是人类常说的缘分吧。”叶澜笑着说,“我出生在北墓,那时候年轻,遥遥见过您一面。那天在车库看到您的真容,一开始不敢确定,但是后来听到韦簌意唤出您的名字,我就知道了……这么一算,恒煜大人,您救了我两次。”   “小事,以后乖乖听话就行了。”祈曕挑了挑眉,伸手捏了一下叶澜的下巴。   叶澜还想说什么,瞥见何谨洛走过来,打住了。   祈曕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翘,大声喊道:“怎么这么快?”   “吴处已经签过了。吃好了吗队长,我们回去?”何谨洛一边说着,一边旁若无人地徒手在盘子里捏了一块鸡肉仰头丢进嘴里……   “嗯。”祈曕站起身来,准备走,又低头拍了拍叶澜的肩膀正色说,“你回去之前我们就不来看你了,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交代一下。部门里新来了一个小姑娘,关系户,你回去之后她肯定会缠着你这样那样的,你别理她,格斗室也别去,你学长月,对她尽量回避。”   “这……我没太明白。”   “她跟韦簌意的案子可能有些牵扯,只是怀疑,回去以后不要对他说任何案情有关的事。”   “我知道了。”   “庄园的东西真好吃。”汽车驶出庄园大门,何谨洛砸吧着嘴。   庄园的厨师有隐人,会加一些特别的调料,外面吃不到。   祈曕歪头看了他一眼:“停车!”   何谨洛向路边打了一下方向盘猛踩刹车。   “等我。”祈曕说完下车快步跑进庄园。   几分钟后,手里拎着两个保温袋跑回来。   祈曕一开车门,何谨洛就闻到了那股诱人的香味,分明是刚刚吃的食物。   “这个,给你挑的最大最肥的一只,这个,带回去给大家吃。”   何谨洛惊得张大了嘴:“队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分享了?”   “谁叫你成天跟我唠叨蓝曦。”   “呃……也没成天唠叨吧?”   “走吧!”   “刚刚叶队长是故意把我支走的吧?”   “对,他有一些……不想让你听到的表忠心的话跟我说。”   何谨洛笑笑,没再说话。   午餐过后没多久,人基本都在,何谨洛把食物放到休息区茶几上大喊:“庄园带来的,都过来尝尝哦!”   众人一窝蜂地围拢来,“漫山霞光”的食物可是新鲜货,切好的两大盒烤鸡和两大盒焗虾很快一扫而光,祈曕特意给何谨洛挑的那只烤鸡也没能幸免被瓜分了。   “洛哥,经常听你们说‘庄园’,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穆雯怡问。   “就是零部在上禹的办公地点。”   “那不是有很多隐人吗?”穆雯怡两眼放光,“那刚刚您和队长是去零部办事了吗?”   “去看了叶队长。”   “叶队长怎么样了?”   “挺好的,没几天就能回来了。”   “去看我队长,也不说带上我。”邱兵嘟囔着白了何谨洛一眼。   何谨洛搭着邱兵的肩膀把他拽出了办公室,两人说悄悄话去了。   “队长,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庄园看看啊?”穆雯怡眼巴巴地问祈曕。   “下次带你去。”祈曕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没去过!”褚开大叫。   “还有我!”没去过的人都叫了起来。   祈曕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睛:“下次把你们都带去观光。”   祈曕敢这么说,是因为庄园表面并不对外保密,“漫山霞光”在整个上禹,乃至第二大区都是比较出名的大型农庄,有农畜和农产品对外业务。   只是N.E工作区域和对外开放的区域相隔较远,工作区域被围墙隔开,对外称私人领地,表面看不到隐人的痕迹。   一大帮子人带过去,观光度假完全没有问题,去过的看破不说破。 第33章   邱兵把叶澜接回警局,踏进大办公室的一瞬间受到了热烈欢迎。   论说叶澜在三个执行使中人类形态是最英俊的,却也是端得最冷酷的,站在门口像个木桩子定着,以一副藐视众生的姿态扫视了一圈办公室,走进来礼节性地与祈曕和霍长月拥抱了一下。   吴越利接着走到办公室门口郑重其事地宣布:“为了庆祝叶澜回归,晚饭聚餐!”   “汉堡还是凉面啊吴处?”邱兵佯装揶揄地问道。   “食堂……怎么啦?食堂伙食又不差!”   “我请吧,上次吃饭的时候人不齐,说好人齐了再请一次的,也算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吴处,上次您也不在呢。”   “按说同事请整个部门吃饭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合规矩……行吧,那就随便吃点,不用太好。”   “咦,吴处假正经。”邱兵嘀咕。   吴越利假意举起手来要扇邱兵:“我拍死你!”   邱兵做了个鬼脸闪到叶澜身后。   按穆雯怡的作风,当然不会“随便吃点”就好了,依然是汇宴楼,开了个大包厢。   一开始毫不掩饰地对叶澜献殷勤,不是夹菜就是敬酒,连吴越利都没这么好的待遇。如果不是因为邱兵坐在叶澜身边横眉冷目,她估计会搬个椅子贴着坐过去。   叶澜由始至终都绷着脸,嘴里只会说“嗯”,穆雯怡感觉讨不到趣,就稍稍收敛了,转而又去缠着祈曕。   祈曕一向来者不拒,敬酒夹菜乐呵呵照单全收。   贺赞玉呆到中途实在坐不下去了,借口胃不舒服要回家。   何谨洛把他送下楼:“你应该庆幸她缠着的是隐人不是人类。”   “有什么区别吗?”   “起码说明她不是移情别恋。”何谨洛耸耸肩。   “洛哥,你真会安慰人。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她没有那种想法呢?”   何谨洛神情微微一滞:“呃……”   “洛哥,我来N.E.P之前就知道隐人的存在,在我的观念里面,隐人和人类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我来这儿之后,第一个案子就轻易地打破了我的固有观念。记得谭书扬和陈姿吗?隐人和人类其实有什么区别?都是有血肉有感情的生物啊。”   何谨洛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轻笑着煞有介事地说:“你就算养只阿猫阿狗,看到它被别的阿猫阿狗欺负了,你也会生气啊。”   贺赞玉对这个比喻感觉有些别扭,他挠挠头:“可是隐人不一样啊……”   “你是太在意,所以敏感了,退一万步讲,人类情感千奇百怪难以捉摸,就算小穆真的有那种心思,可是队长……啧啧。”何谨洛在内冷打了个冷战,“你看队长那样子像是个能和人类谈恋爱的吗?无法想象。本来在情感方面,隐人恐怕就比单细胞强那么一点点,队长又是个神经大条的呃……”   话说出来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劲,何谨洛赶紧掐断了话头。   “我不是没听说过,隐人和人类真正在一起的例子……”   “就算有,那小穆总不可能对三个执行使都有想法吧?别想太多,实在不行请几天假出去散散心。”   “洛哥你回吧,我没事,我会调整好的。”   何谨洛深深叹了口气,轻拍了两下贺赞玉的肩膀。   你又怎么知道她没有那种想法呢?何谨洛脑子里面重复着这个问题,站在饭店门口看着车来车往透气。   “帅哥,在等车吗?我送你啊?”旁边走来一个美女,笑得极其妩媚,“我车就在那儿。”美女指了指对面一辆蓝色跑车。   何谨洛客气地笑着:“我饭还没吃完呢,出来透气。”   “哦!刚刚我看你朋友离开了,还以为是吃完饭要走了呢。”美女耸耸肩,“留个电话呗,下次一起聚。”说着递上手机,屏幕上打开了拨号键盘。   何谨洛对于留手机号码这种事非常坦荡,他不会留假号,因为大部分搭讪要号码的人都会当场拨打确认,所以谁要号码他都诚实地给。手机双卡,非工作号码屏蔽所有未知来电。   他没有接美女的手机,而是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说你的。”美女报出号码以后他打过去,接通,挂断,客气道别,上楼,一气呵成,连问名字的机会都不留。   何谨洛走进包间一眼就看见穆雯怡坐在他的位子上给祈曕敬酒,再仔细一看祈曕,瞬间面露愠色,快步走过去。   穆雯怡看他情绪不对赶紧起身让座。   “你这是灌了他多少酒?”何谨洛没坐下,盯着穆雯怡。   “没……没多少啊。”穆雯怡眨巴着眼睛,“也就五六杯的样子……”   “十五六杯都有了。”邱兵白了一眼。   “你怎么也不阻止一下?”何谨洛瞪了一眼邱兵。   “我哪儿知道祈队长酒量这么小啊……”邱兵撇撇嘴。   “队长,队长!”何谨洛一根手指戳了戳祈曕的手臂,祈曕眨了两下眼睛,眼睛里已经开始泛出翠绿色。   邱兵和吴越利也注意到了。   “赶紧,赶紧,赶紧送他回去!”吴越利喝了不少,又着急,话都说不清了。   “嗯?怎么了?我又没喝醉。”祈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搓了搓额头,“哦,这酒劲儿真大,我也没喝多啊。”   何谨洛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五十八度白酒吸了一口凉气。   “走吧队长,我送你回去。”何谨洛把祈曕拽起来。   “我送吧,都怪我不好,灌了队长那么多酒。”穆雯怡放下酒杯。   “你俩一起送。”吴越利说。   “没事,我能走,就是……你们谁有墨镜借我一个。”   “我,我有。”穆雯怡赶紧跑到自己座位,从包里翻出墨镜。   祈曕把墨镜一戴,大咧咧地起身:“嗯,有点紧。走吧!”   大晚上的戴墨镜确实有些奇怪,但怎么也比让人看见绿眼珠子强。   何谨洛和穆雯怡跟着祈曕走到楼下,穆雯怡小声问何谨洛:“洛哥,怎么了?我看队长没喝多啊。”   何谨洛面无表情看了穆雯怡一眼:“酒劲儿再上来一点,就要现原形了。”   穆雯怡惊得瞪大眼睛。   “谁点的酒啊五十八度?你也喝那酒?”   “嗯。”穆雯怡抿着嘴点点头。   “酒量可以啊。能喝多少?”   穆雯怡想了想:“那种的话……半斤吧。”   何谨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一次就见识过穆雯怡很能喝,竟没想到这么能喝!   走到门口,祈曕转头对何谨洛说:“小洛洛,你还没吃饱吧,你上去吧……小穆墨镜在我这儿,她跟我回去就行了。”   何谨洛莫名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上去吧。”祈曕用气流直接传声到何谨洛耳朵里。   何谨洛低下头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上楼了。   “你怎么回来了?”吴越利看到何谨洛又走进包间,不免疑惑。   “队长还能走。”何谨洛重新坐下,“再说了,我还没吃饱呢!”   众人眼角抽搐。   “小洛你是随时随地不忘占便宜啊!”邱兵咧嘴。   “你回来也行,我就先走了,我在这儿你们也拘束。”吴越利说着就告辞了。   “哎,明明有红酒,你怎么就看着小穆一杯一杯灌那么烈的白酒啊?”何谨洛抱怨邱兵。   “我才懒得跟她说话。”   “那你劝劝队长啊。”   “祈队长心思沉,我哪敢劝啊。”邱兵翻翻眼睛,“哎行了行了,你看看你,不放心你又不跟着去。来跟我喝一杯。”   祈曕和穆雯怡是步行回警局的,穆雯怡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亦步亦趋地跟在祈曕身后不敢出声。   祈曕走进房门的一瞬间长发一铺直接现了原形。穆雯怡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进来吧。”祈曕招呼她。   穆雯怡小心翼翼地踏进门,眼睛四下打量,祈曕摘下墨镜转身递给她,她呆在了原地。   祈曕歪头一笑:“怎么了?”   “队、队长……”   “第一次看到原形态隐人?”祈曕把墨镜塞到她手里。   “不是……小时候就见过。我是说,我在我舅舅身边见到过……”穆雯怡眼神微微闪躲。   “难怪你对隐人这么热衷,从小培养的啊?”   “嗯,小时候不懂,胆子也大,觉得很漂亮,很神奇,也就忍不住想接触!”   “有认识的隐人吗?除了N.E.P的?”   穆雯怡未加思索地摇摇头:“没有!嗯……他们都给人感觉都……不好相处,就像霍队长和叶队长一样。”   “那意思我还是很好相处的?”   穆雯怡抿着嘴没说话。   祈曕伸手把穆雯怡圈在玄关墙壁,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居高临下,静静地盯着她,几缕长发挂在手臂上,就搭在穆雯怡头侧。   “所以你以后就别去缠他们了,有什么问题什么事情,缠我一个还不够吗?他们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他们不一定知道。”   穆雯怡脸颊烧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她心跳剧烈,祈曕听得清晰。   祈曕伸手拨了一下她鬓边的碎发,沉声说:“你知道吗?作为一个人类,你的眼睛特别像隐人。”   “队长……队长……”穆雯怡慢慢伸出右手试图触碰祈曕的脸。 第34章   祈曕一把捏住穆雯怡的手腕,双眼打量着她:“你的眼睛,在隐人眼里非常漂亮,有吸引力……所以隐人应该都……至少不会排斥你。”   穆雯怡再次眼神略微闪躲。   祈曕手指在穆雯怡手背上刮了一下,放下她的手,直起身子往屋内走:“你先回去吧,不早了。喝了酒不要开车哦!”   “队长明天见!”穆雯怡说完,打开门逃也似的跑了。   祈曕没有回头,看着窗外,脸上表情意味不明。他给何谨洛发了一条语音信息:结束以后直接来我房间。   “光喝酒没吃饱吧队长。”何谨洛一进门先递上来两大盒盐煎排骨和一盒土豆丸子。   “还是你贴心。”祈曕轻轻捏了一下何谨洛的脸颊。   何谨洛进了屋内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祈曕坐到餐桌边打开排骨开吃,“以为我会留她过夜?”   何谨洛尴尬地笑笑。   “我可是隐人!会跟人类一样,随随便便酒后乱性啊?”   “你不说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祈曕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她一定记得小时候的事,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认出我。而且,她一定认识N.E.P以外的别的隐人。”   “她舅舅是安副处长,认识也正常。”何谨洛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他上次买的饮料和牛奶。他拿了一瓶水,斜靠在厨房门框。   “反正她不诚实!”祈曕嘟了嘟嘴,“我应该让你一起来的,也许你能看出点什么?”   “别,对人类我可没辙,再说了,我在的话肯定会影响你发挥。”何谨洛坏笑了一下。   祈曕眯起眼睛直视何谨洛:“韦簌意的社会关系里并没有穆雯怡,这么长时间,天天在一起,我也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我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我们怀疑错了。”   何谨洛陷入沉思,半晌才说:“就算怀疑错了,你也没什么损失,横竖是你的恩人,就当报恩了。”   “揣着事情演戏很累的!”   “可以想办法进一步接触到她的生活,不仅限于工作时间和在局里。”何谨洛抚着下巴,“我本来不想把小玉牵扯进来,看来回避不了了。”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了可能还好一点吧……我抽空找他谈谈。”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祈曕唐突地冒出这么一句。   “后悔什么?”   “一开始就不应该揽下这事儿,应该让你上!发挥你的美男计,把她勾引到手,然后……哼哼。”祈曕大口啃着排骨。   何谨洛“噗”地笑出声:“美男计?那我不成了挖人墙角了吗?再说了,队长你也不是不可以,她对隐人比对人类热衷多了。”   “所以我才后悔啊!”   “啊?”   “小玉一定很气我。”   何谨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转移了话题:“队长,依你看韦簌意受的伤,多久能恢复?”   “他的伤肯定没有叶澜严重。”   “但是叶队长有医疗舱啊。”   “韦簌意的恢复能力比他强得多。给我拿瓶牛奶!”   何谨洛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拧开瓶盖没好气地往桌子上一放:“以后就换穆雯怡来伺候你!”   祈曕挑挑下巴,贼笑着问:“诶,你上次说问问小邱和小文他们有没有被他们队长使唤,问了吗?”   “问也不用问,肯定不像你这样的。”   “那你去申请换队了吗?”祈曕一大口排骨咬进嘴里,口齿不清。   “问了,文哥不愿意。”何谨洛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   “问过才怪!五级执行使换二级,你舍得?”   “霍队长人家实力早就三级了,只是没高兴去考。”何谨洛撇撇嘴转头看向窗外。   “就算是三级,你又舍得?”祈曕戏谑地笑笑,“看在你这么贴心的份上,今晚留你过夜!”决完了排骨,拾掇拾掇餐盒拎到玄关。   “什么玩意儿?”何谨洛一阵惊恐。   “晚上跟我睡啊!”祈曕走回来,拿起餐桌上的牛奶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何谨洛满头黑线,额头冒汗发痒。   “不愿意啊?和我睡觉不是很舒服吗?”祈曕说着,走到何谨洛旁边,周身开始聚起缓缓的气流。大热天竟有丝丝凉意。   调息的隐人就是活体空调啊!   “队长,你这话……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虽然不得不承认确实舒服,但这话也太暧昧了。   “以为什么?”祈曕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认床,你这床太软。”何谨洛说完直起身子准备走。   “我今天可去不了你房间,现在酒劲儿上来了,我变不了人类形态。”祈曕耸耸肩。   “那就改天吧,你又不是明天就搬走了。”何谨洛打开门拎起餐盒,“晚安队长!”   何谨洛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把餐盒扔到楼道的垃圾桶里,然后直接从楼梯下楼。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从关上祈曕的房门那一刻就难以平复,浑身都烧得发烫,脑子里莫名地不断浮现出祈曕赤身躺在医疗舱里的样子。   我这是怎么了,他想。   这一天之后,穆雯怡果然再也没有主动纠缠过叶澜和霍长月,还是每天跟着祈曕转悠、训练,但是整个人似乎都变安静了,不再成天叽叽喳喳。   “完了完了,这是恋爱的表现啊。”江舸帆看着穆雯怡小鸟依人地跟在祈曕身后走出办公室,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可拉倒吧!隐人和人类!”   江舸帆转向石小维:“小维姐,你是女人,又是过来人,你怎么看?”   “嗯……我觉得……”   众人期待地看着石小维。   “我不知道!”   “嘁——”   “你们想太多了吧?难道五级执行使大人会撬一个人类小子的墙角?”   “我倒觉得,祈队长对谁都那样,完全是小穆师妹单向的……明恋!”   “前段时间还觉得小穆只是热衷于隐人,现在氛围完全不对了啊。”   “嗯,她已经放弃叶队长和霍队长了。”   “诶你们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祈队长喝多了……”   “我的天哪!他们不会?”   “你们不如找霍队长聊聊隐人的感情观问题?”何谨洛抱着一个大泡沫箱子走进办公室。   “说到底还是咱们何队对隐人最有研究!”   “洛哥,又是什么好东西啊?”   几个人凑过来一看,箱盖上贴着“海之语”的标签。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一箱螃蟹!活的!   “哇!洛哥,你在哪儿弄的这么多肥蟹啊?”   “什么什么?螃蟹?”更多的人围过来。   “海之语,不是咱们吃那家自助吗?”   “八成是那个姚总送的,小洛,嘿嘿嘿。”江舸帆一手搭在何谨洛肩膀上,咧着嘴坏笑,“我早跟你说他不对劲。”   何谨洛没理会江舸帆的“玩笑”:“带几只回家给阿姨。”   “哎,我说真的啊,小洛,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可小心了。”   “你要不要?”   “要要要!”   “人家这是送我们整个部门的,不然你以为我是大鲨鱼啊,一个人吃这么多螃蟹?”   “嘁!那还不是为了讨好你!你在这方面一向迟钝,哥先给你打好预防针。”   何谨洛蔑了江舸帆一眼,未置可否。出于礼貌,是发了一条信息给姚故卿,代表整个部门感谢他的“慰问”。   何谨洛抽了个休息日,约上贺赞玉去了上禹一家室内潜水训练馆,这里有专业级别的潜水训练设施和教练,四四方方的大水缸里,实际深度只有三米,四壁机器加压模拟水深。   当然,潜水是其次,主要目的是带着贺赞玉散散心聊聊天。   “这地方还不错,一会儿去办张会员卡,以后常来。”潜完水,两个人去游泳池游了几圈,坐在池边休息。   “洛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今天可是你请客。”何谨洛笑道。   “我知道,你这是带我出来散心,还有话要跟我说。”   “哎,这么明显吗?”既然都摊牌了,何谨洛也不端着,索性直白地把他想问的问题都问了。   跟他设想的差不多,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大学才分开。不过,穆雯怡从第一区毕业回来才答应跟贺赞玉交往,怎么看都只是因为贺赞玉进了N.E.P。   “她是不是跟你说,如果你被淘汰了,就不要你了?”何谨洛试探地问。   贺赞玉吃惊:“对啊,你怎么知道?”   “哈哈,猜的。你看她对隐人那热衷劲儿,很多想法一眼就看出来了。”   “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十几年了她对我是真有感情,她问我很多关于N.E.P和隐人的事,我都觉得不过是兴趣使然。”   “所以你跟她说了咱们这儿不少的秘密吧?”何谨洛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赞玉。   “没有!洛哥,这点我可以保证,我说的内容绝对不会构成泄密!我都是告诉她一些三个队长的性格,日常习惯什么的,满足她研究隐人的好奇心……涉及机密的事情我都没说过,案子也从来不说。”   “别紧张,你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毕竟她现在已经来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也来了,跟你分手也顺理成章,话说,你去过她住的地方吗?”   贺赞玉点点头:“有时候周末一起回家,我开车去她楼下等,但没上去过。”   “你看你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都男女朋友了,她都不让你进屋喝杯茶。” 第35章   贺赞玉抿着嘴,很是委屈:“一直以来我确实也经常觉得她对隐人的兴趣远远超过我。但是在她来N.E.P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很热情,让我觉得她很真诚。自从来了这儿,就变了。她在局里跟队长那么黏呼,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何谨洛砸着嘴摇了摇头:“我所看到的还有你所说的,都让我觉得,隐人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你啊,对她来说始终只是一个玩伴,就近选择的罢了。”   “那她何必答应跟我交往?”   “因为你进了N.E.P啊!”   “所以她接受我,就是为了更了解隐人对吧?现在她自己进来了,就不需要我了,是这个意思吧?”   “唉,你啊,人太老实。她对你或许确实也喜欢,只是比起她的爱好,她对你的喜欢有点微不足道。你又不找她好好沟通,憋着一肚子委屈,脸上挂着不高兴,看在她眼里肯定是觉得你对她不满啊,所以直接对你提分手,这倒符合她的性格。”   “那我现在找她沟通还有用吗?”   何谨洛眼角抽了一下:“小玉,她确实不适合你,你人本来就腼腆,不会积极主动,她又是那种你一松手她就把你抛诸脑后的人,早晚得分。你还是比较适合找个喜欢粘人的,没有其他极端狂热嗜好的人。”   “那她跟隐人就适合吗?”贺赞玉满眼不甘心。   “噗——你说她和队长吗?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你放心好了,隐人看人类啊,跟咱们看猴子没啥区别!”   “那照你这么说,她满脑子都是隐人,什么样的人才能适合她?”   何谨洛略作思考:“应该是那种能镇得住她的,霸道又专一的人,或者和她一样都对隐人极度狂热,能研究到一块儿的人。哎,这些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吧,你值得一个对你更好的,更爱你的人!   “你知道文哥的老婆怎么来的吗?是一个普通财产纠纷案当事人的助理,来局里给那个当事人送资料,当时文哥正好去拿转交报告,一眼就对上了!长得贼漂亮,不比小穆差,你以后一定有机会见着,对文哥那是掏心掏肺的好啊。你看你,长得比文哥帅吧,家里条件又好。所以说机会多得是,况且你还那么年轻!”   贺赞玉无奈地笑了笑,低着头抿着嘴:“那洛哥你呢?你怎么到现在还单着呢?”   “我啊,我恐怕是忙的,休息日也不爱出门,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样,一会儿咱们去办个卡,以后只要没任务,每周我们都抽一天来玩玩!走,再游两圈!”何谨洛说完纵身跳进了水里,像一条长鱼一样窜出去。   晚饭还没吃完,何谨洛就收到了祈曕发的信息:901921。   这是他们约定的数字暗号,90,意思是“速回”,1921是祈曕的公寓房间号。   何谨洛匆忙跟贺赞玉道别,扔下贺赞玉自己开车回去了……   敲开祈曕的房门,却发现穆雯怡也在。   “这……”何谨洛满脸疑惑地站在门口,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了两个来回。   “有事儿?”祈曕一脸淡定地开口问何谨洛,却暗中传声:打发她走。   何谨洛抿了一下嘴唇,眼珠转了两圈:“队长,上次霞溪的案子,庄园送了一些资料过来需要你做补充。”   “现在吗?”祈曕假装为难。   何谨洛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切橙子的穆雯怡,等了两秒,见穆雯怡没动,又开口:“对,现在,他们要得很急,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吧?”   “行!那小穆,你……”祈曕回头看着穆雯怡。   “我可以一起去吗?”穆雯怡站起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略偏头微微一笑:“不行!”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穆雯怡收拾起自己的包。   三人一起下了楼。   看到穆雯怡开车离开,祈曕长长舒了一口气:“真累,比打架还累。”   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所以你急着叫我回来是因为?”   “就是为了打发她走啊。”   “她会恨死我的。”   “哦,那就任由她留在我房里过夜?”   何谨洛一时语塞,皱着眉头从上到下扫视着祈曕,似乎在思考祈曕和穆雯怡的可能性:“她应该不至于吧?”   “她至不至于是一回事,你希望她留下来过夜?诶,你是不是老惦记着我要对她以身相许的事?”   “啊?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啊哈哈哈……”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句哈哈,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伸手挠了挠鼻尖,“那什么,队长,我晚饭还没吃饱。”   “走啊。”祈曕歪头示意了一下,率先往公寓走。   “啊?队长屋子里有好吃的吗?”何谨洛不明就里跟了上去。   回到房间,祈曕迫不及待地变回了原形态。   何谨洛愣了一瞬:“刚刚她在的时候你好像还是人类外观。”   “我不想!”祈曕理直气壮地抬起下巴。   何谨洛看着一大堆水果,眯眼一笑:“看来她还不够了解你。”说完走过去拿了个橙子自顾自剥起来。   “怪我,我之前提了一句橙子还行。”   “那你是真喜欢还是随口一说?”   “你觉得呢?”祈曕眯眼看着他。   何谨洛耸耸肩,祈曕是不太喜欢橙子,他喜欢纯甜的水果。   “那这些正好给我填肚子。”一个橙子剥开一半就迫不及待地掰了两瓣塞进嘴里,一边心满意足地眯着眼,一边含糊着开口,“队长,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再这么下去……尤其是,如果我们怀疑错了,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有些残忍。”   祈曕本来抄着双臂,像看猩猩一样悠哉悠哉地打量着何谨洛,嘴角不明意味地微微翘着,听完这句话神情严肃下来:“我直接去她住的地方装窃听器?”   “不行!她不是金羽,她很聪明,再说了,金羽知道我们要保护他,所以他就算知道有窃听器也不会说什么。穆雯怡不一样,如果她真的有问题,哪怕在家里放着反窃听装置都不无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段时间我和她接触下来,完全没发现……可能是我脑子不够聪明吧。”   “我顺便查了穆呈明,时间线上面跟小玉和穆雯怡说的吻合……队长,我需要零部给一份149年6月到151年6月韦簌意的所有社会关系和活动轨迹,越详细越好。档案科和教育局我也会去要一份,我现在有理由怀疑穆雯怡是在第一区上学的时候认识了韦簌意,维和属查韦簌意的社会关系,肯定不会牵扯到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小姑娘身上,况且韦簌意的社会关系复杂,经历丰富,看起来偶然性的东西很容易被忽略。穆雯怡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个学生,社会关系简单。我找人去查穆雯怡,到时候两边资料一比对,应该就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为什么早点没想到?”   何谨洛摇摇头:“第一区毕竟不在我们管辖范围,况且还有安副处长在那儿……我不能仅凭自己的怀疑就去查安副处长的人啊……”   “现在是不是觉得并没有怀疑错?”   “有五成吧……”   “在对比资料前我能不能先停止牺牲色相了?”   “其实你本来就不用牺牲色相啊,是你自己选择的。”何谨洛心虚地瞄着祈曕,眯着眼睛撇了撇嘴,看上去像是被橙子给酸的。   祈曕没好气地瞪着他:“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噢,我还以为你们吃过晚饭了。”   “没有,她直接来我这儿的。”   “吃橙子?”何谨洛笑着递过去半个剥好的橙子。   “酸。”   何谨洛耸耸肩,正准备把橙子塞进自己嘴里,祈曕猛地凑上前一口把橙子咬了过去,酸得一脸纠结。   何谨洛先是愣了一下——刚刚好像差点撞到头。看到祈曕的纠结样又笑了:“哪有这么酸?”说着起身拍拍手,走到厨房检查食材。   “队长你真的就自己从来不开伙啊,这些东西,还是我上次离开的样子。”   祈曕冷哼了一声。   野菌肉丸汤,虾仁煎蛋饼,排骨焖饭。幸好隐人基本喜欢肉食不喜欢素食,肉食买回来冷冻可以放一段时间,不像蔬菜三天两头要新鲜。   “队长,下次去庄园,能不能弄点那里的调料?”何谨洛还记得那个味,念念不忘。   “你记得提醒我就行。”祈曕挑了挑下巴眯起眼睛,“哎,以后你要是娶了老婆,我还能不能吃到你做的饭?”   何谨洛动作微微一滞,眨了眨眼睛,郑重地举起右手:“我发誓,能!”   何谨洛没有食言,不仅周末,有时候下班没事也带着贺赞玉去那家室内潜水训练馆,断断续续潜一个小时,再去游一个小时泳,搭讪何谨洛的,他都是老一套处理方式。   贺赞玉腼腆,被搭讪就直接脸红,支支吾吾,也不愿意留联系方式。   何谨洛很是无奈,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第二次见的、也喜欢潜水的女孩,终于跟贺赞玉说上话了,两人都是深潜选手,聊了一些潜水心得和几次去海边潜水的经历,愉悦地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贺赞玉明显开朗起来了,何谨洛注意到,他偶尔会看看手机发发信息,脸上写着一些大男孩的羞涩。   有戏!何谨洛想着。   果然没过多久,每次去潜水何谨洛就明显有点电灯泡的意思了。他心里不禁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慨,比自己找到了对象还高兴。   不过他也有他自己的烦恼——姚故卿往局里寄东西的频率越来越高了,都是些零食啊茶叶之类的,算不上多贵重,“违规”这种借口都不方便用。   当然,姚故卿也约了他好几次“下班吃顿便饭”什么的,他横竖就是“忙”——他也只能说忙,姚故卿这种暧昧做派,不明确表白什么,只是朋友之间吃个饭而已,除了忙还能拿什么借口推脱? 第36章   临市湛溪的中级案件,祈曕、何谨洛押着案犯,和三队几个人回上禹。   凌晨一点多,车到一个小镇附近,路边巷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划破夜空的枪响。   何谨洛开车在头前,钟阳坐在副驾驶、祈曕押着归案的隐人坐后排。   听到声音何谨洛皱了皱眉头,车速没有慢下来,对讲机传来后车褚开的声音:“洛哥,不去看看吗?”   何谨洛犹豫着开出一段路之后,还是把车停了下来,让褚开他们几个去看看。   忙了一整天,刚刚还堪堪要入睡的几个人又来了精神,迅速带好几件装备就下车了。   没有路灯,巷子又窄又暗,手电筒的光仿佛照出去就被吞没了,闷热的空气中充斥着腐烂垃圾的味道。   巷子深处,一个中年男人右手握着枪,躺在血泊中痛苦的呻吟,左肩血肉模糊,像是被生生撕烂的,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褚开赶紧别好枪上前帮他止血。   “喂,你别睡啊,还能说话吗?”褚开撕破他的衣服,边给他缠紧肩膀边大声喊。   男人抬起枪,褚开下意识张开双手挡住身后的人并后退了一步。男人却用枪指了指巷子深处。   贺赞玉手电筒照过去,这才发现地上一路过去都是断断续续的血迹。   “是……是隐人干的吗?”穆雯怡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血迹,不知道是在问自己的同伴、还是在问躺在地上的人。   杨洋菱压着穆雯怡的肩膀皱眉摇头,示意她注意言辞,小声说了句“手表没反应”,算是回答了。   “报警吧。”杨洋菱这话一说出来,四人同时有点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就是警察。   “我去看看。”贺赞玉说完举着枪往巷子深处走,魏易隆和穆雯怡也跟了上去。   杨洋菱没有带枪,掏出手机报了警。   小镇地方比较偏远,警察可能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到。没几分钟,巷子口倒是来了几个看似镇子居民的人,循着手电筒的光向内张望。   “怎么样?”何谨洛在对讲机里问。   “有人受伤失血过多,看起来开枪的是受伤这个人,袭击他的人,嗯,或者动物?已经跑了,赞玉他们追着血迹去看了。”褚开回答。   “动物?”   “手表没有提示,像是动物做的,但又好像没这么糟糕……”   “我不会跑的,祈曕大人,你去吧。要实在不放心,你把我弄晕也行。”这个隐人是情绪失控无意中伤了人,此刻倒还顺从。   祈曕没回答。   “我去看看。”何谨洛说完就下车了。   巷子外面已经聚了十来个居民,看到何谨洛往里面走,还提醒他小心。   何谨洛蹲下来问那个受伤的男人:“谁做的?”伤口太乱,倒不像隐人做的。   男人眼睛浑浊,瞳孔放大,突然惊恐地低吼:“杀了那个怪物,杀了那个怪物!”   警报声响起,警察来了。而这个男人挣扎着似乎企图跑离。   “你失血过多,需要救治,不然会死的。”何谨洛提醒他。   他往巷子深处的方向刚迈出一步,就瘫了下去,褚开赶紧搀住他,何谨洛顺势把他的枪夺过来。   来的警察看起来是社区巡警,打着强光手电筒照过来,看到何谨洛手上有枪,第一反是举起枪大喊:“不许动!”   “是我报的警,我们是上禹的警察。”杨洋菱解释。   事情就这么不凑巧,天太热,几个人一完事儿就把防护服装备什么都脱干净了,包括证件。   何谨洛耸耸肩,双手举起来把枪挂在食指上,然后向身后受伤的男人歪了歪头:“能不能先救人,他失血过多,快死了。”   领队的巡警示意后面救护人员上前,枪一直指着没放下。   受伤男人刚抬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N.E.P的枪!   领队巡警招手,叫身后去几个人看看。   “我们的车就停在巷子外面,你们来的时候没看见吗?上禹警用车牌。”何谨洛皱眉。   “证件来了!”钟阳一手举着他的证件跑过来。   领队巡警看了一眼证件,二级警务官,比他衔还大呢,脸色立马缓和,示意身边的人放下枪。   “实在对不起。你们是在办案吗?”领队巡警客气地问。   “我们只是路过,听见枪响过来看看的。”何谨洛把手里的枪交递过去,“这是刚刚受伤那个男人手里的。”   站后面的一个警员拿了个自封袋把枪装起来。   “刚刚后面枪响,是我们的人,我们得过去看看。”何谨洛说。   “走!”几名巡警跟着何谨洛一起往巷子深处跑。   跑出巷子,进入一片树林,他们很快追上了刚刚的几个巡警,没停下来,继续循着痕迹往前追了很远,终于看到了贺赞玉三个人——正在摸索前行。   “洛哥!”   “怎么回事?”   “跑了……速度很快,我们追不上。”   “我听见枪声,没打中吗?”   “应该没有,打中的话,也不会跑掉了。”   “是人类吗?”何谨洛走到贺赞玉身边凑着他耳朵问。   “看身形是,但是速度快得不正常。”贺赞玉小声回答。   “我们跟上去看看吧。”何谨洛转身说。   领队巡警点了点头,他看起来体力和N.E.P的零警比一点不差,一直没掉队。   草丛很茂盛,众人打着电筒循着杂草倒伏的方向往前摸索,蓦地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鼻子:是生化子弹的味道。   很快视线内出现了一片腐蚀痕迹,还有一些血迹——红色的血。   是人类,中了生化子弹还活着,甚至还能跑掉。何谨洛皱紧了眉头,众零警面面相觑。   “什么味道啊?”后面的几个巡警赶上来了,捂着鼻子一脸嫌恶。   为了避免误导兄弟单位的查案方向,何谨洛还是解释了一下:“这是N.E.P特制子弹带的化学成分,主要是用来快速制服暴力分子的。”   痕迹一直延续到林子里边的一条小公路,在公路上延伸了一段距离后消失了。   “到这里,应该是借着车跑了。”何谨洛望了一眼道路的去向,转身对着领队巡警说,“剩下的也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我们这就回去了。”   “行,辛苦诸位了。”领队巡警说完开始对着身边的人和对讲机指挥工作,何谨洛领着众人原路返回。   “刚刚谁开的枪?”一行人走远后,何谨洛才开口问。   “我。”穆雯怡小声地回答,似乎明知道自己犯错了。   “你虽然没上过系统的课程,但我也跟你强调过很多次,枪要慎用,禁止对人类开枪,除非他也拿枪指着你,并且他身边没有人,对付隐人的子弹打在人类身上擦破皮都可能致死我说过吧?对方拿枪指着你了?”   “我当时……太紧张了。”穆雯怡低着头,狠狠抿着嘴唇。   何谨洛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贺赞玉看着穆雯怡,脸上表情很复杂。   两天过去,这件事没有动静,出于好奇,何谨洛还是让江舸帆查了一下。   “已经结案了,受伤的人是公职人员,说他路过停车去方便,遇到野狗袭击。”   “野狗?呵呵。方便不去没人的林子里方便,跑居民区巷子里方便。”何谨洛心里肯定是有疑问,不过说到底案子不归他们管,他也没什么好多虑的。   这件事本以为就这么翻篇了,直到两周后,赵先航亲手交给吴越利一个视频。   吴越利看了之后把何谨洛喊到办公室。   这是湛溪刑警队一个执法记录仪拍下的:他们在追捕一个男子,跑动中,又是夜晚,视频晃动剧烈,很模糊,但可以看出来逃跑中的男子动作敏捷非常人,枪声不间断在响,却似乎打不中他,突然在一声枪响后他微微打了个趔趄,然后继续往前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何谨洛一听湛溪先是扶额:“又是他。”看了视频心理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联想到那晚他们从湛溪回来遇到的受伤男人。   “这是……人类吧?”他问吴越利。   “反正不是隐人,这个人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吴越利正色道。   “那怎么报到我们这边来了?”   吴越利摊摊手:“大部分兄弟单位认为不符合常理的案件,都应该由我们来管。”   “犯了什么事儿?”   “杀人,并且……吃人。”   吴越利此话出口,何谨洛皱紧眉头,联想到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肩头和他口中喊的话。   杀了那个怪物,杀了那个怪物!他是那样的惊恐,面对的绝对不是什么野狗。   怪物?到底是什么?   何谨洛倒是好奇了:“接啊,我去,反正最近也闲了好一阵了。”   “那你注意安全。”吴越利没犹豫就同意了,“你爸跟我说了,你出去的时候尽量让队长跟着,哪怕是疑似案……”   “假公济私?”何谨洛表情一滞。   “他也是担心你……”吴越利沉默了几秒,“这两年来,他对若裕的死从来没放下过,如果不是心存内疚,他早就把你调走了,他对你……”   “我不怪他!”何谨洛突然有点激动。   那是一次护送行动,何谨洛战斗力不够没有参加,若裕把自己的防护服脱给了最敬重的伯父何新唯,自己身上被穿了三个大窟窿。   葬礼上,何新唯问何谨洛要不要离开N.E.P,他坚决地说“不”,成为父子俩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实质性的对话。   何谨洛一度对自己的父亲带着怨气,父子冷战了很久,平静下来之后他自责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难道我希望死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邱兵也曾经表示过宁愿死的是自己,可是谁的命不是命?难道因为对方是他诊视的人,就应该拿别人的命去换吗?   他在那之后把所有的悲伤都发泄在训练上,各项技能倒是有了质的飞跃。   “抛开血缘关系,若裕从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比他还要亲。但我还没禽兽到想拿自己父亲的命去换的地步……况且这事已经过去了。”何谨洛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不起吴处,我有点失控了。”   “我不应该提这些。你去吧,叫上你队长。”   “嗯。”   何谨洛起身走到门口,刚碰到门把手,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了一句:“队长……是他安排到这儿的?” 第37章   “应该不是吧,我打听过,祈曕好像是犯错下放。”   “哦。”何谨洛点点头离开。   不是好像,确实是,执行使犯错贬职是不会公开到明面上的,祈曕大概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关于是不是叫上祈曕这个问题何谨洛内心很挣扎,这毕竟只是疑似案,本来叫上也没什么,还有十足的安全感,但是吴越利把何新唯抬出来,他内心就有点拒绝了。   结果他回办公室刚刚点完几个人,吴越利就在门口大喊“祈曕也去”。   N.E.P执行使的调任何新唯自然可以干预,虽然会显得很唐突,毕竟职位和职级都跨度太大。但祈曕是犯错降职,如果下调到N.E.P是既定的,只是决定他去哪个区,何新唯随便找人打个招呼就可以。   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何谨洛实在无法接受“祈曕是他父亲安排过来的”这个可能存在的事实。他强迫自己回到案子上,脑子里一次次回响起那句“杀了那个怪物”,就这么一路纠结,机械地跟着导航开车。   湛溪市局局长卫海建,与何谨洛是旧相识了,这几年湛溪大大小小案子包括疑似案在内,光是何谨洛就跑了不下二十趟。   这个卫海建有种执拗劲,觉得稍微无法用常识解释的案子都要归N.E.P,每次N.E.P下来还都跟邀功领赏似的亲自接待。态度是好得不行,十次有九次都是白跑一趟。   邱兵和文知舟已经不胜其烦,也就何谨洛脾气好。   N.E.P众人一度怀疑卫海建是嫉妒他们一年到头太闲,就非得让他们多跑动跑动和群众联络感情。   距离上一次抓走一个嫌疑犯才两周,他们又来了。   不同于以往每次见面的谄笑,卫海建这次显得有些疲倦和焦虑:“你们来啦!”   两人已经“熟”到不需要多余的客套话,卫海建直接把人领进办公室,一边放视频一边陈述:“这些是案发现场附近监控拍到的,凶手徒手撕开受害者身体,然后……”   两个视频,一个是凶手追上受害人撕开胳膊,受害人大概身体素质强,胳膊被扯下来了还踉踉跄跄往前跑了好几步才倒下来,而凶手放慢脚步,只看到背影,仿佛是把胳膊拿嘴里啃,边啃边走地漫步出画面。   另一个视频里,受害人刚刚进入画面就被推倒,凶手蹲下来一把连衣服带皮肉撕开她的后背。光线昏暗,不太清晰的画面赫然显示着他把血淋淋一摊东西送进嘴里,吃,而且是慢慢咀嚼……凶手穿着黑色长袖,衣服上看不出来血色,鲜血在顺着他的手肘往下滴,吃了两大块,好像是被什么惊动,然后以异于常人的速度跑出了画面。   何谨洛见多识广自制力强,还算淡定;贺赞玉在刑侦实习过,有见识,也能压住;褚开这个治安上来的扛不住了,直接冲出去问洗手间在哪儿;穆雯怡从胳膊被撕开的一刻开始就没再看;卫海建撇过头也没看视频——想必也看过几遍了;而祈曕,嘴里嚼着口香糖,端得一副高深莫测……   “晚上光线太差,视频已经经过技术处理了,光凭这张侧脸没法查到人,只能推断身高170到172厘米,体重70至75公斤,而且……”卫海建顿了顿,“这只是目前能找到的两个监控视频,就这几天,已经发现七个人被害了,所有被害者都是身上某个部位被撕下大块……有两个甚至被吃得差不多了……”卫海建说到这里,刚刚进门的褚开又捂着嘴跑了出去。   何谨洛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在他的印象中,卫海建一向油滑,情绪这么沉重还是第一次。   “到底是几天?”他问。   “现有受害人目前最早发现是在9月3号。”卫海建稍作回想。   上次从湛溪办完事回上禹是8月29号。   “受害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如果说深夜独自出现在偏僻位置也算共同点的话,就这一个。大多是下夜班的,也有夜生活结束回家的。”   “受害人各种生理特征、以及目前能确认的身份信息很随机,只是案发位置有个规律,刚开始是在北郊发现的,后来慢慢往市区移动了,也就是到了市区,才被监控拍到的。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从北郊突然冒出的食人怪物一步步往市区来觅食,看到落单的就捕食……   “我们派人在多个道路交叉点蹲守,就蹲到一回,就是发给赵局那个视频那一回。在一个小胡同里面,我们的人听到尖叫赶过去,拐进胡同就看见他正准备吃呢。他也没抬头,好像感觉到我们的人去了,站起来就跑,跑得特别快,开了十几枪才打中一枪,打在腿上。我们的人是确定真的打中了,裤子冒了点烟,破了个洞,视频里模糊但那几个刑警队员看得真真切切的。然后他跟没事一样继续跑,我们的人根本追不上他。我一开始都没好意思打扰你们,事情闹到到赵局长那儿了他说让你们来……”   卫海建越说越沉重,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何谨洛差点一跟头摔下椅子。   “你意思是你们打中他那次还不是他最后一次出来作案?”   “对!那之后又多了两名受害者!而且是同一晚上!”卫海建脸上露出难掩的担忧。   何谨洛倒吸了一口凉气:“会不会,不是同一个?”   卫海建大惊:“你意思这玩意儿还不止一个?”   “呃不是……”   何谨洛凑到贺赞玉耳朵边小声问他:“像不像那晚回上禹路上你们追的那个人?”   贺赞玉摇摇头:“看不出来,那晚光线太差了,这个视频也不够清晰。”   “队长。”何谨洛扭了一下头,把祈曕喊到门外走廊角落,“依你看像不像是被隐人控制的?”   隐人确实可以用气流控制人类做出超常的高速度高力度动作,实力强一点的,甚至可以直接控制人体内水分,主导肢体动作,不过那样人也就直接死了。   “我不确定,但是……什么样的隐人会控制人去吃人?”   何谨洛一怔,吐了口气低下头,这回可真的难倒他了。思考了几秒后再次开口:“我们要查,也只能先从这个角度切入,然后找线索排除,或者归零……”   祈曕点点头。   回到卫海建办公室,何谨洛问道:“8月29日十字桥有个野狗伤人的案子你们知道吗?”   卫海建摇摇头。   “我知道,不过这种小案子在东桥所里直接就结了。”卫海建身边的信息员回答。   “结了就不上报了吗?”   “有,有上报。”   “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我是说被野狗咬的那个人的信息有吧?”   “有,我给您调。”   信息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进了一个档案库,快速搜索到了那个案子的信息。   邢川,湛溪市医用特种材料研究所高级工程师……   “谢谢啦。”何谨洛掏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张照片,礼貌地笑了笑,准备离开。   “你们……不验尸吗?不管这个案子吗?”信息员眨巴着眼睛。   “你为什么要单独强调验尸?”祈曕眯着眼看着信息员,近两米身高的压迫感瞬间让他憋红了脸整个人僵硬了。   “小郑!非常规部门办事非常规手段,话多!”卫海建吼了一句。   祈曕扫了一眼褚开、贺赞玉和穆雯怡,“你们三个,跟小郑去验尸,然后去几个现场看看,尤其是嫌犯中过枪那个。”   “啊?”穆雯怡满脸惊惧。   “连血和尸体都不敢看,以后怎么跟着何队长混?去!”祈曕语气不容争辩。   “队长……”褚开哭丧着脸正要说什么,耳朵里收到了祈曕给他的传音“盯着他”,瞬间收声,表情严肃起来。   “咦,为什么要我去啊?我只是个信息员啊?”小郑一脸茫然。   “叫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卫海建一声呵斥。   何谨洛一上车就打了个电话给江舸帆,让他查出与湛溪市医用特种材料研究所有关联的所有隐人名单。   电话挂掉之后,车内陷入死寂。   半晌何谨洛没忍住先开了口:“叫他们三个去验尸锻炼锻炼我能理解,你叫那个信息员带他们去,是觉得他有问题?”   “我对人类的掩饰行为有种敏锐的直觉,时准时不准,不好说,保险起见”。祈曕故意照搬何谨洛的台词。   何谨洛面无波澜。   “就比如今天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在掩饰什么心事。”祈曕双手抱在脑后,不系安全带,斜靠在椅背上,略带玩味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眼神微微闪动,试图转移话题:“这个案子表面上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指向零类,但我总觉得,和隐人脱不了干系。”   祈曕半天没吭声,何谨洛转头看了一眼,他还保持着那副懒散的笑脸和坐姿。   “队长,你最好系上安全带,这儿是市区。”   “你仇视隐人!”   “怎么可能!这是N.E.P大忌!”何谨洛一口回绝。   “那你在仇视我!”祈曕无缝衔接。   “哈?”何谨洛吃了一惊差点错过路口,猛地急转弯。   没系安全带的祈曕卷了一股气流稳住自己,气流却把何谨洛的头发和衣领吹翻起来。   车里空调开得低,何谨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从我们出门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祈曕看着何谨洛的窘态暗笑。   “队长,我们都共事这么久了,你还这么不信任我吗?”何谨洛捋了捋头发。   “我对人类的掩饰行为有种敏锐的直觉,所以我信任你。”   “我对隐人的掩饰行为也有种敏锐的直觉,所以我也信任你啊。”何谨洛故作镇定。   祈曕突然把手伸向何谨洛的衣领,何谨洛下意识躲了一下。   “你看,你不信任我!”祈曕佯装嗔怪。 第38章   “这……这不是条件反射吗?”   “你把手伸向我我就不会躲。”   “队长……你在拿我寻开心吧?”   祈曕看着何谨洛一本正经只觉得好笑:“你有事情瞒着我,跟我有关,但是你不想开口。”   “我满脑子都是案子。”   “你平时满脑子都是案子的时候也不是这样。”   这个红灯何谨洛刹车刹得有点急,又是一阵邪风。   祈曕笑着看他,再次伸手帮他整理衣领。   何谨洛这次没有躲,祈曕顺势在他脖子上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很好,你已经放心地把你的后背交给你的战友了。”   何谨洛心脏狂跳,祈曕听得分明,只觉得好笑。   “队长,你认识何新唯吗?”   “联合外交属中洲联盟副秘书长,我怎么可能不认识?”祈曕轻飘飘地说。   何谨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问了句废话。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来第二区?”   “当时只有第二区和第十六区需要补充执行使,我不选第二区,难道去十六区那么远的地方啊?”   “真的是你自己选的吗?”   “当然!作为全国、不,全球最高级别N.E.P执行使,我连选择去哪个区的权利都没有吗?你怎么突然问这些?突然问到何秘书长?”祈曕饶有兴味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仿佛卸下了压在胸口的大石头,长长舒了口气:“没什么,好奇。”   “何副秘书长……是你父亲?”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真会猜。”   “从来没听你提过,整个部门都不知道吧?藏得挺深啊。”   “没事提他做什么?除了赵局和吴处,整个部门只有邱哥和舸帆知道,现在再多个你。”   “真的?我知道得太多了。诶,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意思是,你爸是副秘书长,你怎么就屈居于一个区属警局?”   “至少我现在所得,都是靠我自己。”   “你爸还有别的儿子吗?”   “就我一个啊。你怎么会这么问?”何谨洛一脸不解。   “嗯……没什么。你爸可真放心你。”   何谨洛撇了撇嘴,安静了好一会儿,内心纠结到抓狂,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队长,你总说你不在不要单独行动,就是因为害怕再被降职吗?”   “当然怕!”祈曕未加思索,“戍边好远好远的,要是真去戍边,以后就见不到可爱的小洛洛了。”说着倾身把头歪向何谨洛,随着汽车的颠簸若有似无地碰着他的肩膀。   何谨洛心里偷偷欣慰了一下,眼睛却嫌弃地蔑了祈曕一眼:“别用这个词形容我。”   “那用什么?亲爱的小洛洛?”   何谨洛紧紧皱着眉头,心跳剧烈,咬了咬下嘴唇:“队长你系好安全带!”   “是是是!”祈曕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何谨洛,坐直身体系好安全带。   到了研究所,他们没见到邢川。   “邢博士啊,据说感染上了狂犬病,接受治疗去了,至于去哪儿治疗了,我们也不知道。邢博士这种身份的人,肯定是去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医治啦!”接待他们的人如是说。   “哦,那谢谢啦,我们去他家看看。”   “不用去了,他家里没人,他老婆陪着他去治疗了。”   “这样啊……那麻烦带我去见见邢博士的直接领导人。”何谨洛一副公事公办态度,不给这个接待人敷衍和拒绝的余地。   接待人有些不太情愿地把他们带进一个副所长的办公室。   “梁老,两位警官,来了解邢博士的事情。”   姓梁的副所长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门口,站起来客气地邀请何谨洛和祈曕进去坐下。   “来来来坐!”梁副所长给他们倒了茶,坐回自己的椅子,“这位警官长得可真高啊!”梁副所长看着祈曕。   祈曕大方地笑着。   寒暄几句后,何谨洛开始切入正题:“梁老师,邢博士现在在哪儿治疗啊?”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小邢出事儿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请假条都是传真过来的,我看到请假条才知道他出事儿了。”   “那没有联系过他的家人吗?”   “联系过啊,收到请假条就打电话了,他电话没人接,打给他老婆,他老婆只说去第三区治疗了,具体也没说在哪儿,后来再打电话就打不通了。”   “他有孩子吗?”   “有过。”梁副所长叹了口气,“没了,车祸。”   “呃……那他还有别的亲友吗?有可能知道他在哪儿的那种?”   “这我就不清楚了。所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他私人的关系我们也不会过问。”   “梁老师,你们所里平常忙不忙啊?”   “研究所里都一样,有项目的时候十天半个月连轴转,没项目的时候放大假,没什么忙不忙的说法。”   “那邢博士出事那天……”   “放假,而且放了好几天了。”   “梁老师,你们所里有没有……配枪的工作人员?比如为了自保和保护研究资料。”   “什么?配枪干嘛?我们搞医疗的又不是搞军工的。”梁副所长再次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睛打量着何谨洛,一副“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的样子,“不是,你问小邢的事情怎么问起这个?”   “嘿嘿,我只是……个人好奇,从小就好奇,总觉得搞研究的都很神秘。”何谨洛笑着低头喝了口茶。   江舸帆的信息还算来得及时,告诉他研究所没有隐人,现有能查到的与研究所有关联的隐人只有一个:湛溪一家大型医疗器械厂的负责人之一,并且顺便查了医疗器械厂,也只有那一个隐人。   “梁老师,您知道叶葳蕤吗?”   “知道,我们所的合作方负责人,说起来,小叶跟这位警官一样,个子老高了!”   “他和邢博士熟识吗?”   “算不上,小邢主要搞研究的,业务方面有其他人对接。”梁副所长看了看何谨洛摇摇头,“小叶不可能知道小邢在哪儿的,他俩连认识都算不上,最多在所里打过两次照面。”   “这样啊,那梁老师,既然您不知道邢博士在哪儿,我们也不打扰了,谢谢您的茶。”   从研究所出来,何谨洛和祈曕径直去了邢川家。房门紧锁,里面没人,祈曕把门打开,两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这个家看起来很正常,薄薄的灰尘也说明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两人把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仔细摸索了一遍,甚至连墙面和地板都敲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和隐人有关的东西。   何谨洛翻着邢川的一本小相册,略带失望地说:“看来我的直觉经常不怎么准啊。”   “我觉得,找不到邢川本人,现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蹲点。”祈曕说。   “就怕运气不好点不对,再有人遇害……我们先去找叶葳蕤。”   医疗器械厂在郊区,车速不慢还开了近半小时才到。   叶葳蕤,江舸帆信息里说的医疗器械厂负责人,看到何谨洛和祈曕似乎很吃惊。   “这位,想必应该是执行使大人吧?”叶葳蕤笑着问。   “认识邢川吗?”祈曕没多废话,单刀直入。   “邢博士啊,认识!我们厂里有三分之一的产品都是他的团队研发的。”   “他出事了你知道吗?”   “听说是……被狗咬了,这事儿真是……”叶葳蕤遗憾地摇头。   “出事之后你去看过他吗?”何谨洛瞄了一眼正欲开口的祈曕,把他的话堵回去。   “他出事之后就失踪了啊。你们来找我是为了打听邢博士的吗?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邢博士那种团队顶梁柱,被狗咬了就失踪了,这实在有点奇怪。”   何谨洛点点头:“嗯……我们可以参观一下工厂吗?”   叶葳蕤很诧异,愣了两秒钟后,还是客气地笑了笑:“当然可以!”说完作势就要站起来带路。   “我们自己去行吗?保证不乱碰。”何谨洛粲然微笑。   叶葳蕤看了看祈曕。   祈曕说:“你忙你的,我们就随便看看。”见叶葳蕤半天不置可否,半开玩笑地继续说,“我要是想知道你们厂里的秘密,你拦得住我吗?”   “但是厂区很大,你们如果步行的话,可能要走一天……”   “没事,我们就随便走走看一会儿,不走完。”   叶葳蕤尴尬地笑了笑:“那好吧,两位请自便。”说完坐了下来。   医疗器械厂就只是医疗器械厂,正规,规模大,人很少,大部分工序都是自动化无尘车间操作,禁止人进入,是个优质企业。   何谨洛和祈曕没参观多久就离开了,关上车门,同时脱口而出:   “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有问题!”   两人诧异,大眼瞪小眼瞪了几秒,何谨洛开口:“你先说。”   “叶葳蕤的实力根本做不到控制人体到那种程度,收敛信息素的能力也不怎么样。你觉得他有问题?”   “队长,如果是你,跟你只是见过两面、甚至算不上认识的人受了伤,我问你有没有去看过他,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为什么要去看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对,这才是一个隐人应该有的反应!而他的反应,就好像他知道我们要问他邢川在哪儿一样,明明他和邢川并不熟。这还没什么,最大的疑点是,他强调邢川的事情奇怪,好像在有意告诉我们背后有猫腻……总之不对劲!”   祈曕微微严肃。   “但是这个工厂又确实没什么问题,而且第一次出事的地方在北郊,这里是西南郊,跨城了……我们再去一趟那天那个镇子。”何谨洛眼神一沉,发动了汽车,“先去叶葳蕤家里装个窃听器。”   几圈转下来,到达东桥镇的时候天都完全黑了。   警用车畅通无阻开进东桥镇派出所,何谨洛进值班室亮了证件,直接要求见8月29日凌晨出警的巡警领队。   值班员查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葛队长,总局来人,点名让你赶紧回来一趟。” 第39章   几分钟后,熟悉的身影骑着摩托车出现在大厅门口,他把头盔摘下挂在车上,大步往里走。   那晚匆忙,加上戴着头盔没注意,这位巡警队长甚是年轻帅气,看起来二十岁多点,个子比何谨洛高一些,制服板正,意气风发。   何谨洛看一眼这小伙子就觉得舒服,竟愣了一会儿。   这位巡警队长看到何谨洛也是明显愣了一下。   “何谨洛。”他伸出右手自我介绍。   “葛云辞。”葛云辞伸出手客气地回握,“没想到又见面了,上回匆匆忙忙的,都没来得及认识一下。”   葛云辞对何谨洛印象深刻,主要还是那天案件特殊,这位何队长表现又太淡定。   何谨洛看了一眼门口的摩托车,礼节性地笑了一下:“怎么葛队长在执勤?”   “嗯。”   “不会耽误你吧?”   “没事,一时半会儿不缺我一个。再说了,肯定是你们的事比较重要。”   “找个说话的地方。”   葛云辞领着两人走进一间接待室,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   “谢谢……那晚那个受伤的人后来怎么样了?”何谨洛问。   “邢川?当时是送到社区医院去的,先给止了血,后来人还没醒就被接走了。”   “被谁接走?”   葛云辞摇摇头:“来的人说他身份特殊,要接到别的地方去治疗。有个人是市局的,其他两个人身份不明,可能是家属或者他单位的人吧,当时市局的人在,我们下边儿的还不是只能听命啊。”   “接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葛云辞耸耸肩:“这肯定不是我能知道的了。邢川证件在身上,特种材料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我一想那身份确实不一般啊,也没多过问。”   “那个市局的人,你是认识还是看了证件?”   “不认识,看了证件。”   “之后你们调查过现场附近吗?比如邢川是怎么到那儿的,袭击他的人,或者动物血迹到公路就没了,后来去了哪儿?有查过监控吗?”   “查了,荒郊野外的没监控。我都奇怪堂堂一工程师怎么会一个人跑那种地方去……你们今天?不会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吧?”葛云辞一脸恍然大悟。   “对!”   “我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葛云辞狠狠一拍桌子,“市局来的直接让我们不要管了,还叫我们缄口不许多说,现场也清理得干干净净,人也不知道带哪儿去了,直接以疯狗咬人结案!疯狗咬人?你们信?你们都看见了,反正我是不信。”   何谨洛笑笑:“我们要是信,就不会来了。他那只枪你们查了吗?”   “还没来得及查就被接他的人收走了。”   “你知不知道你们市区里最近的人命案?”   “嗯,据说是什么?吃人?”   何谨洛眯着眼睛没有回答。   葛云辞疑惑着思索了一会儿:“不会跟那事儿有关吧?”   何谨洛还是没有回答,而是问他:“现场清理干净了?你们有采集血样吗?”   “采集了,人接走那天就被要求交上去了。”   何谨洛难掩失望。   “不过我偷偷留了一份。”葛云辞窃笑。   “上道!”何谨洛略微用力地拍了一下葛云辞的肩膀,“拿来吧。”   “我不可能带在身上啊。”   何谨洛心想这小伙子靠谱。   “葛云辞,从现在开始,你被我们征用了。第一件事情,去取血样!”何谨洛说完站起身来。   葛云辞歪着头看着面前两人。   何谨洛轻笑了一声:“不相信我?”   “说真的,要不是你当时也在现场,我今天也不会说这么多。”   “也对,那血样先放着,今晚跟我们去蹲点。”   “蹲什么点?”   “吃人凶手。”   葛云辞双眼放光,立即起身立正:“是!”   何谨洛找了个市局附近的小饭馆跟褚开三人汇合。   “尸体……”褚开提到尸体两个字就有点反胃,看着满桌子的饭食一阵干呕。   何谨洛和祈曕都憋笑地看着他。   葛云辞一脸茫然。   穆雯怡瞅着眼前的一碗白米饭,只管拿筷子捣着不下口。   “我来说吧。”贺赞玉还算镇定,“尸体……呃……”贺赞玉说了几个字却停住了,看了看葛云辞。   “没事,说吧。”   贺赞玉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尸体所有创口都是暴力直接撕扯,没有任何工具切割的痕迹,缺失的部位也都很随机,肩膀和后背居多,只有一个是休克性死亡,剩下的都是死于失血过多。”   “休克性死亡。”何谨洛重复了一遍。   “就是……就是身上的肉已经被撕掉很多了,但是都不在要害和大动脉部位,就是……疼死的……”贺赞玉说完紧紧皱起眉头,撇过脸不看桌上的食物。   “现场呢?”何谨洛问。   “没有异样。”   “那个信息员呢?”   “那个小郑带我们去了停尸房,就想守在外面,我给拽进去的!”褚开终于恢复了点状态,“包括后面去现场,我都一直拽着他,可是后来人家到点下班了,说什么都要回家,我也没好继续拦着。”   何谨洛点点头:“吃吧,吃饱点,晚上还要干活呢!葛队长,别客气!”说完自顾自吃起来。   “洛哥,你也太坏了!把我们支去看尸体,自己吃得香!”褚开嘟囔着。   “身为警察,还是N.E.P的警察,几具尸体都受不了,要你们何用?”   “总得有个适应过程吧,一上来就这么激烈,谁受得了啊。”   “嗯……看来回去得带你们去庄园参观杀猪宰牛。”何谨洛郑重地说。   “杀猪宰羊也不带这么残忍的啊……”褚开接着嘟囔。   何谨洛想了想:“那就让你们去跟着法医学习一段时间。”   三人哭丧着脸,想到晚上还要干活,硬着头皮多多少少吃了些东西。   何谨洛吃饱喝足给卫海建打了个电话:“卫局长,你那边挑几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点,今晚我安排我的人和你的人一起蹲。”   “你们在哪儿啊这会儿?”   “在市局附近吃饭,差不多好了我们直接过去。”   “诶,吃饭怎么也不跟我说,我安排啊?”   “我们当然不光是吃饭啊……”肯定要说一些不方便让你知道的话啊。   “那我也可以安排啊!”   “不用客气卫局长,我们都快吃好了。”   “行,你们安排几个人?”   何谨洛在脑子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褚开战斗力比贺赞玉强很多,他又不放心穆雯怡单独一组,想来想去还是把贺赞玉和穆雯怡安排到了一组,祈曕和褚开单独一组,他自己带着葛云辞一组,分开四组。   “我们可以分四个点,两个两人和两个一人。”   “行,我安排。”   “另外我这边借调了一个东桥所的巡警,叫葛云辞,他可能知道些情况,你给那边打个招呼。”   “葛云辞……好,没问题!”   一通电话打得葛云辞直冒冷汗。   何谨洛挂完电话交代众人:“一会儿队长和褚开单独跟一组,小玉和小穆跟一组,我和葛队长跟一组,记住你们的任务。”   “我也可以单独一组!”穆雯怡自告奋勇。   何谨洛面无表情略微斜眼看着她。   穆雯怡有点害怕何谨洛这个表情,默默收声。   “我这是根据你们的战斗力分的组。”何谨洛勉强解释了一下。   “嗯,明白!”穆雯怡连连点头。   “我再问一遍,清不清楚你们的任务?”   “是!”三人点头。   “要全副武装吗洛哥?”褚开问。   “带上枪和匕首就行了……你不会傻到把手表摘掉吧?”何谨洛戏谑地看着褚开。   “当然不会!”褚开哭丧着脸,“洛哥,我真有这么傻吗?”   何谨洛白了他一眼。   半晌没发出声音的祈曕终于开口了:“你确定把我单独安排一组?”   “你也可以机动……”何谨洛吸了吸鼻子努努嘴,“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   祈曕翻了翻眼睛没再说话。   何谨洛稍作思索,再次开口:“队长……今晚不管我们能不能蹲到目标,天亮之前麻烦你再去查一趟那个厂,办公室也给他装个窃听器。”   “嗯。”祈曕淡淡地哼着,让人怀疑他压根没听进去让他干什么。   “你可以打车去。”何谨洛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心虚。   “我开你那车,你把钥匙给我。”祈曕轻描淡写地说着,“窃听器也在你那车上。”   何谨洛满脸不放心的看着他——不识字的队长,并没有驾驶证……   “怎么,工作证还没有驾驶证管用吗?”   “好吧。”何谨洛把钥匙掏出来扔给祈曕。   蹲守是一项极其考验意志力的活,尤其是不知道目标会不会出现的前提下。   何谨洛没坐在车上,车里两个警员都是大烟枪,天热,开了空调闷一车烟味,不开也闷。他和葛云辞两个人都不抽烟,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聊天。   背对一面墙,面向三个路口方向,是个好位置。   “何队长,我们到底是在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何谨洛笑笑,“抓到了才知道。”   “你叫上我,意思是不是我们蹲的就是那天在镇子上袭击那个人的凶手?”   “不好说。”   “跟这段时间市区的人命案有关吗?是同一个凶手?”   “我也不确定。”   “他会来吗?”   “不一定。”   “那你到底能确定什么?”葛云辞一脸冷汗。   “确定我们必须守到他出来为止。”   葛云辞语塞。   “那天你说你们只是办案经过,你们办的其实就是这个案子吧?”   “不是。”   “那过去这么久了,我能问吗?到底是什么案子?”   “一个……刑事案。”   “是不是神秘超自然事件?比如像这次?”   “不是。”   “呃……N.E.P,是不是类似特工什么的?”   “不是。”何谨洛回答简洁,脸上始终礼貌地笑着。 第40章   葛云辞觉得可能自己话有点多了,安静了一会儿,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何谨洛。   这人年轻,长得阳光帅气,初次见面时,一个年龄明显比他大的二级警务官看起来还是他的下属,葛云辞甚至没敢直接问他的职级;这人没有领导架子,言谈举止甚至和威严完全不沾边,总是云淡风轻的,笑容略带程式化,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却又有明显的距离感。   “你多大了?”何谨洛不明不白地问出这么一句。   葛云辞有点诧异:“快二十四了。”   “什么专业方向?”   “治安管理。”   “明年来考N.E.P啊。”   “今年就报过,理论没过。”葛云辞挠挠头。   何谨洛诧异地看着他:“你心思挺细挺聪明的,怎么会理论没过?”   “不爱学呗。”   何谨洛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前方:“每年那么多人报考N.E.P,理论不过的人,真的寥寥无几,真心想来的,绝不会卡在理论这一关。”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站累了就地坐下。夜渐渐深,车上的一名警员给他们送来了咖啡。   凌晨四点,祈曕给何谨洛发了一条信息:51。   他们之间的数字暗号,意思是“我离开了”。   直到大家都以为今天要白等的时候,监控平台发来了通知:四十五号区域出现目标!   何谨洛不知道湛溪市局对街道的分区详情,但是他知道,四十五号区域,在贺赞玉和穆雯怡的蹲守范围。   开车的警员迅速打开警报器,按照车载监控终端的定位指示全速出发。   何谨洛心里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想着这个案子应该和隐人无关,只要现场确定没有隐人,他们就可以收队回家了!   听到惨叫声后,贺赞玉和穆雯怡不出意外率先跑到,昏暗的外墙消防梯下,凶手——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男人,遍体衣衫褴褛——正把一个年轻男子压倒在地上,大把地撕扯着他腿上的肉。   男子还在挣扎,试图用手去推开凶手,右手却被凶手抓着一把拧断下来,血流如注,惨叫声十分骇人。   穆雯怡跑得比贺赞玉略快,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敢开枪,而是举起匕首冲过去。   她速度够快,已经近身了凶手才发现她,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站起来逃跑。   穆雯怡没给他机会,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身后左手按住他的头,右手顺势把匕首刺向他的后颈,腾空一翻跳开。   刺不进去!   “怎么回事?”穆雯怡惊讶地叫出来。   刚刚凶手双腿还压在那个受害男子腿上,她不敢打开匕首的电磁,怕伤及无辜。但那一下,仿佛扎在又厚又韧的软木上,感觉扎进去了一点,却没用力就轻松拔了出来。   再一看那个凶手,颈部没有任何伤痕,双目通红,嘴边、胸前、双手、双腿全是血,仿佛是受到穆雯怡攻击的刺激,凶手也不打算跑了,还没站起来就直接纵身一跃扑向穆雯怡,穆雯怡躲开了这一扑,举着匕首打算跟他缠斗。   贺赞玉也掏出匕首伺机出手。   穆雯怡和凶手的距离只有一臂之遥,她试图再次绕到凶手身后,但凶手速度比她快!在她跑到凶手身侧一瞬间,凶手转身一把抓向她的后肩,五道不算浅的血痕赫然出现在她的左后肩。   穆雯怡吃痛的瞬间,凶手两手一伸直接把她推倒。她反应迅速,倒地时两手往地上一撑,借力滚向一边,避免了被凶手压在身下的惨剧。   贺赞玉趁机两大步跑过来,一脚踩上凶手后背,拇指划开电磁匕首开关猛扎下去,松手跳开。   匕首扎向凶手后背的结果和穆雯怡一样,匕首被弹了出来,掉在地上。   强电磁的刺激倒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凶手趴在地上抽搐了两下。   贺赞玉趁机跑开了一段距离掏出枪,还没来得及瞄准,枪声就响起来了,是穆雯怡开的枪。生化子弹打在凶手后背迅速炸开,刺鼻的气味传来,但腐蚀看起来对他作用不大。他的身体没有被化学物穿透,沸腾的化学作用似乎只停留在皮肤表面。   凶手挣扎了两下,居然迅速爬了起来!   穆雯怡又补了一枪,可能因为紧张失去了准头,打在腰侧。   凶手动作只是微微一滞,两人眼睁睁看着他的侧腰已经被腐蚀得有些凹陷,动作却依然迅速。他低吼一声径直朝穆雯怡扑了过去。   贺赞玉没有迟疑,身子一歪挡在穆雯怡身前,被扑倒在地。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凶手两只血淋淋的爪子就直直地戳进了他的胸口!   似乎因为肺部和气管被毁,贺赞玉只发出一声闷哼。   “阿玉!”穆雯怡端着枪大喊,却不敢开第二枪,目标就贴在贺赞玉身上,一开枪,贺赞玉必定被波及。   “阿玉!”   “开枪……雯怡……开枪。”贺赞玉一字一顿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漏气、嘶哑。   凶手低吼着,伏在他身上,品尝他带着内脏的血肉。   和他们一组的两个民警终于赶到,不知道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还是无法瞄准目标怕伤到贺赞玉,一直不敢开枪。   贺赞玉那张秀气的脸上溅满了他自己的鲜血,眼泪混着血水流淌到地面,似乎已经疼得麻木了,眼睛茫然空洞,脸上没有表情。   凶手就这么跪伏在他身上,悠哉地享用着他的美食,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呼”声,嘴里发出诡异的砸吧声。   贺赞玉伸出右手缓缓在地上摸索,在胸腹腔几乎被掏空的时候,终于摸到了他的枪,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把枪口对准凶手的脑袋,扣下了扳机。   “阿玉!”   穆雯怡跪倒在地上绝望地大哭,撕心裂肺。十几年的感情,即便不爱,也有过最纯真和最亲密的友谊,任谁都不会觉得那是虚情假意。   何谨洛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凶手的脑袋随着枪响一片模糊,腐蚀性化学物溅开落在贺赞玉头上和胸前,他的上半身也瞬间一片模糊。   何谨洛胸口钝痛,大脑一阵轰鸣,双腿一软往地上跪去。   葛云辞赶紧上前拉他,却没拉得住。   他跪在地上,双眼失焦正对地面,一只手臂被葛云辞攥着,一只手砸在地上,双手紧紧握拳,掐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出来。   他很聪明,做事稳重细心,我特别喜欢他,您把他交给我……   我特别喜欢他,您把他交给我……   放心吧……   十余辆警车渐渐围拢,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湛溪上空,这一切,两分钟都不到。   何谨洛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湛溪市局的,他坐在大厅门口台阶上,周围忙碌的人群好似幻影。   祈曕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略微缓过神来。   太阳都出来了,他抬起眼皮,刺眼的阳光照进眼睛,眼泪瞬间流下来。   祈曕眼神黯淡,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何谨洛举起双手捂住脸,流到手上刺激得他生疼,他才注意到自己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绷带,手心洇出鲜血。   穆雯怡的左后肩已经缠上了绷带,趴在装着贺赞玉尸体的车后备箱抽泣。   褚开蹲在一边抽烟,眼睛红红的。   半晌,何谨洛就着手背上的绷带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用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队长,那边怎么样?”   祈曕摇摇头:“工厂覆盖了反窃听装置。”   何谨洛想了想:“也正常,毕竟是涉及机密技术的单位。”   “我们现在……回去?”   “不!我甘心……”何谨洛狠狠地说,“区区人类能这么轻易就把我的人坑死?”探集器分明也没有任何提示,但他就是不信。   祈曕犹豫了几秒,伸出一双修长的手臂把他牢牢圈在怀里,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对不起,我来晚了……”似在安慰,更似在后怕……   何谨洛猛地内心一怔,身体在颤抖:何谨洛,你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冷静一点!   “这不怪你队长。”他轻轻挣开那个让他有点留恋的怀抱。   分组的时候,他特意选了凶手出现几率最高的点给自己,祈曕的位置离他们另外三个点都很远,但最能兼顾到几个没有零警的点。当时别说祈曕已经去了工厂,就算没去,也不会比他更快到,除非用位移控制力,但谁又能猜到情况有多极端呢?   “都是我,我居然说不用穿防护服……”何谨洛再次捂脸。   “跟这有什么关系?那个子弹有防护服也不管用啊。”祈曕拨开他的双手。   “何队长,你的手恐怕需要重新包扎。”葛云辞小心翼翼地说。   何谨洛抬手一看,手心的绷带已经完全被洇红了。   葛云辞叫来一个医护人员重新给他包扎。   何谨洛看着装着贺赞玉尸体的收尸袋,双眼通红,睫毛上还挂着细细的泪珠,脸上写满了愤恨和不甘。   一辆商务车和一辆冷链车缓缓驶入市局大门,商务车上下来两个人,径直朝卫海建走过去。   “他们要把凶手尸体带走。”祈曕沉声说。   何谨洛猛回过神:“休想!”说完大步冲向卫海建的方向。   “哎你跑什么?”医护人员正在给他包扎,拽着绷带被他拖着一起跑过去。   何谨洛站在卫海建身边冷冷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哪儿的人?”   “安全局的。”卫海建小声说。   “来干什么?”   像是领导的人看了看何谨洛,视线扫了一圈,大概是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祈曕,冷笑一声:“N.E.P什么时候可以管普通类案件了?”   “你管N.E.P一枪打不死的叫普通?”   “即便是这样,那个,你们也管不了吧?”那人用下巴指了指装着凶手尸体的收尸袋。   “你怎么知道管不了?”   那人明显表情微微一滞。   “怎么看也不像你们能管的吧?你有证据?”他沉声问到。   “N.E.P办案只要有事实指向就行了。”   这句话似乎颇具力度,那人眼皮闪了几下,看了一眼祈曕,祈曕正阴着脸看着他,他沉住气再次看着何谨洛:“借一步说话。” 第41章   何谨洛从医护人员手里夺过绷带,自己草草包扎好,跟着那个人走进警局大厅。   他找了一楼一间审讯室,两人走进去后,他锁好门,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你要还是个人类,就不要再管这件事。”   “你特意把‘人类’这两个字搬出来,我恐怕还非管不可了。”   那人意识到自己失言,咬了咬牙关:“总之安全局做事,一切为了国家利益。”   “两族和平不再,国家也不会安全,我们的立场并不冲突。”   那人脸上隐隐带着怒意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你先告诉我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何谨洛异常冷静。   “这个……我真的不能说,而且我知道的也很有限,但是如你所见,他是个人类。”   “是啊,他是个人类,但他刚刚杀了我的人。”何谨洛目光阴沉。   “你们不贸然插手,他也不会死。”   何谨洛冷哼了两声:“安全局什么时候这么视人命如草芥了?那玩意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搞得人心惶惶你们知道吗?呵,这点,我们N.E.P还真甘拜下风。”   那人一时语塞,大概没想到何谨洛会如此咄咄逼人,半点空子都不留,他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我承认,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找他,跟警方一样天天蹲点,总是错过。昨天我知道你们到了,有你们在,抓到他的可能性更大,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N.E.P这么不堪一击?还是没想到我不愿意交出尸体?所以你承认那玩意是你们放出来的吧?”   那人没有否认。   “既然你知道的也很有限,你凭什么说我们管不了?”何谨洛对那个东西的感觉非常不好,他的存在和隐人有关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况且,我的人死在了他手上。”   “总之那个人是属于我们的,尸体我们得带走!”   “我要是偏不准呢?”那是贺赞玉拿命换的,他身上还沾着贺赞玉的血!   “都成一具尸体了,你们带回去也没意义,挫骨扬灰给你的人报仇吗?”   何谨洛冷笑:“恐怕他背后的人才是罪魁祸首吧?不妨告诉你,倘若今天你们没来,我可能会把尸体留给当地警方,但现在你用这样的态度来想把尸体带走,那尸体我还非要不可了!”   对面神色一凛,露出一丝杀意,半眯着眼睛打量何谨洛,似乎在思考能不能用暴力解决。   何谨洛表情从容,也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再次开口:“我劝你好奇心不要太重,有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何谨洛寸步不让,“你不肯说那是什么,又刻意回避外面那位,然后要求我们不要管,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安全局?只要事涉异族人员,不管是什么机构,我们都能管。凶手是我们搞定的,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有权带走,N.E.P可没有必须服从安全局的义务。”   何谨洛面色阴冷,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威胁,对方被他逼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吧?你能代表N.E.P吗?”   “可以出去问问外面那位!”何谨洛抬了抬下巴。   他似乎在犹豫。   “想来你也只是个跑腿的吧?不妨叫你们管事的来说?要是觉得我不够格,可以让他跟外面那位说。你也不蠢,我不妨提醒你一句,审讯室隔音确实很好,但是我们在这儿的谈话,他依然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慌乱。   “邢川在你们手上吧?”   那人瞬间惊恐。   何谨洛冷笑着:“我想我暂时也不可能把他要出来了。不过,今天我们在这儿,你们就休想带走尸体,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走人,第二,让你们管事的来。”   “怎么,你想用强不成?”   “我不想,但你可以试试。”何谨洛厉声撂下这句话,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个人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掏出了手机。   何谨洛走到大门口,神情严肃,再次看着贺赞玉的尸体,他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找到这件事情和隐人的联系。   他走到葛云辞面前,小声问:“那天去接走邢川的人,在这儿吗?”   “不在,我已经找过了。”   “市局那个叫什么?”   “薛琼。”   何谨洛略作思索,缓步走到卫海建身边。   卫海建看起来已经暂时应付完了乱七八糟的事情,站在接待室门口喝茶。看到何谨洛走过来,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他高兴,何谨洛一来就把凶手给弄死了,他苦恼,何谨洛手底下的人死了。   “何队长,节哀啊。”卫海建脑内挣扎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卫局长,你们局里是不是有个叫薛琼的?”   “薛琼?没有吧。小张!咱们局里有叫薛琼的人吗?”卫海建转头朝一边的人大声问。   “没有啊,没听说过。”   旁边几个人也跟着附和。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也不算出乎意料。   葛云辞自然是听到了,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等何谨洛再次走到门口,他小声说:“没道理,我看过了,那证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安全局弄的证,怎么可能有假。”   “安全局?”葛云辞惊讶。   看来不出意外那个小郑应该是安全局的人,一开始就试图将他们留下来验尸,好让他们拿定主意一起蹲守,而且可以顺便阻止他们去东桥镇顺藤摸瓜。   不过这年头,一个市局里面有安全局的人也很正常。   幸好他坚持先去了东桥镇,否则让安全局先一步找到葛云辞,邢川的去向可就不好确认了。   “回去吗?”祈曕走到何谨洛面前,“我们早点回去,也不用跟那帮人扯皮。”   “嗯。”何谨洛点点头,转身看着葛云辞,“葛队长,辛苦你了。”   “我好像什么都没做。”   “不,你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何谨洛说完准备离开。   “那个,你不要了吗?”葛云辞压低声音,“血样。”   何谨洛神情微微一滞,随后看了看地上的收尸袋:“谢谢你,不过,我们现在有一具尸体了。”他强迫自己微笑了一下,笑容里的苦楚却怎么也掩藏不住,让人看着心酸。   葛云辞抿着嘴点点头。   祈曕走到大厅门口,拖起收尸袋就走,安全局另一个特工拦在他身前。   之前与何谨洛“谈判”的那个人从大厅内缓缓走出来,神情已经恢复了镇定:“对不起,我接到的命令是,尸体绝不能让你们带走。”   他的话音刚落,商务车又走出来四个人,冷链车上下来两个人,八个人把祈曕围在角落,随时要掏枪的架势。   他接到了命令,光天化日,现场人多,那个隐人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叫你们管事的来谈。”何谨洛依然镇定。   “他在第一区,你们愿意等的话……”那人话还没说完,何谨洛已经以他视线无法捕捉的速度站在他身后,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   包括那个人在内,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饶是一帮特工个个身怀绝技,又哪里见过这么快的速度,也都愣在原地不敢动。   被挟持的当事人,额上沁出豆大的冷汗。   祈曕放下收尸袋,看戏一般抄着双臂站在原地,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笑。笑容让几个围着他的特工隐隐有后退的小动作。   “让我们走,或者,让他半小时内到。”何谨洛沉声威吓。   “你敢杀我吗?”   “你敢当着外交属和N.E承认你在执行正当公务吗?”何谨洛一次次瓦解对方的威胁,把自己的威胁一步步加剧,“你敢吗?”   他当然不敢,这具尸体见不得光,他执行的也是见不得光的任务。换言之,执行使杀了他,辩护得当根本不用负责任,而且他自己都不清楚这具尸体背后和隐人到底有无关系,如果确实有关系,N.E.P杀了他甚至可以解释为正当行使职权!   当然,他们也可以反抗,结果就是双方正面冲突,最后依然是对簿公堂。   外交属这个国际组织,是隐人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枢纽,虽属于人类机构,角色上却是完全中立方。   他们可以站在人类一方对抗隐人的威胁,也可以站在隐人一方阻止人类的威胁,N.E无权过问无关隐人的事,但外交属不一样,只要他们认为某件事、某个物会对双方和平关系产生影响,不管是哪一方作为,他们都有权干涉,权力非常大!   一旦面对外交属,这具尸体的秘密就绝对瞒不住了。   褚开和穆雯怡似乎警觉形势严峻,摆出随时战斗的架势。穆雯怡眼睛哭得红肿,微微抽泣着,却神情坚定。   “怎么样?让我们走,或者打电话?”何谨洛右手持匕首逼着那个人的脖子,左手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   尸体被带走,上面的身份曝光,怎么选?比武力比智慧比威慑,好像怎么看都是自己落了下风。   这个特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输在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小警察手里。   夏末早晨阳光依然炽热,他脸上的汗开始成线往下淌。   “快点决定,我可不想被晒黑了。”何谨洛戏谑地说着,刀刃下,特工脖颈的皮肤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第42章   他重重吐了口气,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让他们走。”   “严处……”   “让他们走!”   众特工让出道路,祈曕戏谑地笑了笑,倾身拖起收尸袋,从容地走到他们来时的那辆越野车后,打开后备箱把尸体丢了进去,扣下后备箱盖,然后大摇大摆地到警局门口顺了箱子里一瓶水,就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倒水洗了个手,依然大摇大摆地走向副驾驶位,打开车门坐进去。   何谨洛看着褚开和穆雯怡:“带上小玉,走。”   两人领命,合上后备箱盖,前后上了车,褚开发动了汽车,缓缓驶出警局大门。   尸体上了N.E.P的车,他们再动,就是明着干扰执法了。   “得罪了,严、处!”何谨洛收了匕首,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   哭过一会儿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红,却又深邃含光,在阳光下俊朗得有些刺眼。   何谨洛坐上车扬长而去,留下警局满院子和大厅里一堆僵化了的特工和警察。   最惊讶的莫过于葛云辞,两周前匆匆一瞥,只觉的对方言行洒脱,又温文尔雅,哪里知道是这么一个狠角色!   两具尸体都直接送到上禹警局,凶手的送去了法医室,贺赞玉的被褚开暂时放在停尸间。   何谨洛去停尸间看了贺赞玉最后一眼:他的上半身从腰往上都没有了,就剩一只左手,和右手几根手指。一堆凌乱的黑绿色残渣里面分不清那一块是哪个部位。   穆雯怡一直站在那个抽屉前抽泣,双眼已经哭成桃子,双脚从踏上那个位置就站定在那儿没动过。   抽屉合上的那一刹那,何谨洛身上所有紧绷的弦都断了,他冲出停尸间,就地坐在门口,抱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里不出声。祈曕静静地站在他旁边,靠着墙,闭着眼睛也不出声。   褚开坐在主大楼后门台阶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双眼通红,大半包烟抽完了,就这么双手耷拉着看着一地烟头发呆。   经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偶尔有人问一句,他也不说话。   直到中午文知舟和江舸帆下楼去食堂,经过主大楼后门。两人聊着天走出去两三步了,江舸帆才忽然注意到坐在台阶的是褚开。   “褚开?你们回来了啊?坐这儿干嘛呢你?”江舸帆捧着褚开的圆脸把他的头抬起来,顿觉有大事发生,“褚开,怎么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帆哥,文队,有烟吗?”褚开声音哽咽,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烟头了。   文知舟和江舸帆心惊。   江舸帆不抽烟,文知舟给他递来一根烟点着。   褚开狠狠吸了一口。   “褚开,你说话,怎么了?”江舸帆捏着他的肩膀。   “小玉,小玉躺在下面呢……”褚开眼泪滚了出来。文知舟伸手抱住他,抚着他的背。   江舸帆飞也似地往地下室跑,一眼看见停尸间门口站着的祈曕和地上坐着人。他拨通了邱兵的电话:“邱哥,来停尸间。”然后挂掉电话强作镇定大步走过去。   穆雯怡站在抽屉前哭,边哭边小声说着什么,声音颤抖得厉害。   江舸帆看准穆雯怡面前的抽屉,盯着写着贺赞玉名字的标签,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花了很大的力气慢慢拉开,挣扎了一会儿,轻轻拉开收尸袋拉链。只瞄了一眼,拉链都没拉上,就迅速用力合上抽屉,然后一拳砸在抽屉上。   回头一看穆雯怡,她全身都在发抖,嘴唇冻得发紫,脸上都结出了白霜!   “穆雯怡!”江舸帆大喊了一声,直接把穆雯怡打横抱起来冲出停尸间,这人都成冰柱子了。   祈曕看到他出来睁眼瞄了一下,面无波澜,继续闭上眼睛。   江舸帆上楼正好撞见闻讯赶来的邱兵。   邱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穆雯怡出事儿了。   “怎么回事儿?她不是去湛溪了吗怎么会在这儿?”邱兵一脸疑惑地跟上。   “这傻妮子在停尸间把自己冻坏了。”江舸帆抱着穆雯怡大步上楼,“邱哥你跟着我干嘛?你下去啊!”   邱兵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转身往楼下冲。   江舸帆跑到大厅大喊:“快来人,快来人送医院!”   邱兵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看见站在停尸间门口的祈曕,身边地上坐着的分明是何谨洛,心里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大步跑过去。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人,慢慢走进停尸间,找着熟悉的名字。   “贺赞玉。”邱兵拉开抽屉,看了一眼,皱眉闭眼低下头。他走出停尸间,把刚刚一直开着的门关上,蹲在何谨洛身前,才注意到何谨洛双手缠着绷带。   “小洛,咱们回去,这儿凉……”邱兵一手搭在何谨洛背上轻声说。   他不凉,他知道祈曕站在他身边调息,不然他也早就冻坏了。他就想坐在这儿,后面就是停尸间,不知道有多少尸体放在里面,但是祈曕一直在他身边,他就想坐在这儿,坐在这儿他安心。   “小玉不能放这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谨洛捂着脸缓缓开口,“直接送去火化吧。”   “我们已经通知他家人了……”邱兵说。   “不……怎么能让他的家人看到他那副样子……”何谨洛慢慢抬起头,眼睛红肿。   何谨洛魂不守舍地站起来,走路都走不稳。回到公寓躺了一天,祈曕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安静地调息。   第二天将近中午,何谨洛才缓缓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冰箱,一口气灌了整整一瓶水。正准备洗澡,突然注意到祈曕窝在沙发里。   “队长,你怎么在这儿?”   “我怕你想不开。”   何谨洛苦笑了一下:“没什么想不开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是第一次……”祈曕欲言又止,“而且我知道,小玉对你来说不一样。”   何谨洛愣了一下:“队长,以你的直觉这个案子跟隐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总之很反常。”   “一会儿先去看看验尸结果……只要证明和隐人有关系,咱们来日方长。”何谨洛眼里露出一丝狠戾。   他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做了一堆吃的。   祈曕一直没离开,保持沉默,顺便蹭了一顿饭。   负责检查尸体的法医李意随,是N.E.P指定的法医。   “我在这具尸体身上可能找不到你们想要的信息,他的软组织密度和韧度都远远超出常人,手术刀无法切开,用激光刀才能切割。骨质没有变化,还是正常人的骨质,血肉组织内有两种未知元素……也可以说是我不认识的元素。还有……”李意随推了推眼镜,定了定神,“他的基因序列已经被改写,完成度超出了人类现有的技术范围,或者说已公开的技术范围……”   李意随操着一口公事公办的淡定语气,何谨洛听完他叙述却非常震惊。   “我建议……你可以找他们的医师来看看。”李意随看了一眼祈曕。   祈曕没有迟疑地接话:“我来安排。”   办公室众人面色沉重。唯一一个知道事情全过程的穆雯怡冻伤了,还躺在医院,褚开情绪低落,他到达现场的时候,贺赞玉和凶手的尸体都已经装袋了,至今还一脑袋浆糊。   看到何谨洛进门,众人都焦急地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又不敢问。   何谨洛把叶葳蕤家里的监听频道交给了江舸帆,二十四小时监录,然后喊上邱兵和文知舟到会议室,祈曕也跟了过去。   “你是说那玩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邱兵听完何谨洛的叙述大为吃惊。   “对!尽管他看起来确实是人类,我总觉得这背后跟隐人绝对脱不了关系。尤其是,安全局的人这么忌惮我们把尸体带走,更让我肯定这种想法。”   “我去找安全局的朋友聊聊,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文知舟镇定地说。   “我……我现在好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邱兵着急地乱转。   “小玉……他家人怎么样?”   “我是让小维通知他们去殡仪馆的,他妈看到盒子捧出来就晕过去了……他爸自然是很气,嘴里骂着‘当初坚决反对他当什么警察他不听,死活要来,活该’什么的,其实真伤心透了。”邱兵叹了口气,“那已经是我亲手捧出来的第六个人了……”   “谢谢邱哥,我……没敢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何谨洛坐在椅子上,邱兵绕到他身后环着他的肩膀用力抱了一下,再松开,轻拍了两下。当初他如何在处长面前力争留下贺赞玉的的场面,邱兵记忆犹新。文知舟也记忆犹新。   “小穆怎么样了?”   “医院躺着呢,说是挺严重的……这丫头,我还一度觉得她对小玉是虚情假意。”邱兵说。   “她可能确实没爱过小玉,但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谊假不了……我去医院看看她。”   何谨洛拎着两篮水果,敲开了穆雯怡的病房门,穆雯怡双手和脑袋都缠着绷带,她妈妈安念欣正在喂她吃饭。   一看到何谨洛和祈曕走进来,穆雯怡激动地坐起来:“洛哥!队长!”眼看着马上又要哭出来。   安念欣赶紧放下碗伸手按住她,一脸担心和不悦,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的两人,也没打招呼,继续转头给穆雯怡喂饭。   何谨洛摆摆手:“躺着躺着,别动。”   “洛哥,阿玉他……”   “已经火化了。”   “阿玉是为了救我……”穆雯怡声音再次哽咽,“他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自己去挡?”   穆雯怡抿着嘴不再吃饭,安念欣用余光瞥着何谨洛和祈曕,冷冷地说:“两位警官,能不能先让雯怡养好身子,阿玉死了,凶手也死了,你们还要问什么?”   “妈!”穆雯怡大喊了一声,随即声音又软下来,“你先出去……先出去嘛!”   安念欣没好气地扔下碗勺,横了何谨洛和祈曕一眼,气呼呼地走出了办公室。   “洛哥,队长,你们别怪我妈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何谨洛点点头:“理解。”他拿起床头的病历看了一下,穆雯怡全身一度冻伤,手指、耳朵、鼻子二度冻伤,都不算严重,严重的是左后肩五道划伤,已经感染。   “你这左肩的伤,是那个凶手抓的吧?”   “是。”穆雯怡低下头,回忆起当时惨烈的情形,吸了吸鼻子,详细讲述经过。   何谨洛听完,略作思索,问了一个不明就里的问题:“小穆,你……还会回去吗?”   “当然!为什么不回?”穆雯怡丝毫没犹豫。   “你家人恐怕不会同意了吧?”   穆雯怡眼神暗下来:“我会争取的……”   何谨洛和祈曕离开,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穆雯怡是清白的。一上车,他就垂着眼皮若有所思地说:“队长……穆雯怡的问题一定要尽快解决了。” 第43章   “嗯。”祈曕沉沉应声。   “队长,你这两天话很少,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我该说什么呢?”   何谨洛苦笑一声,打了个电话:“丁师兄,上次让你帮忙查的怎么样了?”   “信息不多,毕竟她身份特殊,我怕惊动安副处长。”   “有多少算多少,先发给我吧。”   “行,我发你邮箱。”   “谢谢丁师兄。”   “丁师兄?谁啊?”祈曕好奇。   “第一区N.E.P的信息员丁海靖。”   “你还认识第一区的信息员?”   “我爸在第一区N.E.P任了几年处长,我一放假我爸就让他带我一起上课。”   “难怪你业务能力这么强,从小培养的啊!”   “呃……”   何谨洛一回到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研究邮件,韦簌意的详细信息一个月前就已经躺在他的邮箱里,他看得都能背下了。而穆雯怡的信息目前太少,几乎没用。   他正沉迷于邮件,祈曕走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庄园的医师来了。”   “走!”何谨洛关了电脑,和祈曕一起下楼。   庄园医师夏风芜,是个高雅美丽的女隐人——当然,女隐人一向外表高雅美丽。她穿着中性的衬衫和直筒长裤,戴着一顶看似遮阳的礼貌坐在接待室,远远看不出性别。看到祈曕,站起来摘下帽子微微行礼,长发在脑后盘了个团子。   “祈曕大人。”   祈曕点点头回礼。   两人领着夏风芜径直去了法医室,李意随看到夏风芜,古板的面孔生出一丝波澜。   夏风芜仔细研究了半天,皱着眉头:“我看不出任何问题,这分明就是个人类。”   “你看看这个。”李意随示意夏风芜看显示器上的基因序列对比。   夏风芜摇摇头无奈地说:“这个我看不懂。”   “那这个呢?”李意随点了两下鼠标,调出他发现的两种陌生元素的原子结构,以及包含这两种元素的物质分子结构图。   “这个我就更看不懂了……亲爱的,我只是一个医师,不是搞科研的……不过,我可以带一些样品回去请教一下我的老师。”夏风芜略微歪头,嘴角轻轻上扬。   李意随看了看何谨洛和祈曕,何谨洛点头。   “请便。”   夏风芜离开后,何谨洛在法医室踱步,心里盘算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主楼大厅很热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了,无非是有大规模的行动或者活动。何谨洛没有好奇逗留,等电梯的时候隐约听见几句。   “警局都敢来偷?”   “居然破坏了整个警局的安防,这贼来路不简单!”   ……   九楼一切正常,只是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昨晚法医室遭贼的新闻,何谨洛什么话也不说,淡定地在休息区煮茶。   邱兵和文知舟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差不多明白了。   “诶,楼下在讨论什么法医室的尸体被偷走了,是不是那个?就这么被他们偷走了?”邱兵坐到何谨洛身边,皱着眉头问。   何谨洛未置可否,转而看向文知舟:“文哥,你那边有消息吗?”   文知舟摇摇头:“意料之内,那帮人,警惕性都很高,不过我朋友应该是不知道。”   “不是,你回答我一下啊,是不是那个尸体被他们偷走了,你怎么这么淡定?”邱兵着急了。   “没有邱哥,我藏着呢!”   祈曕依然是卡点到办公室,门口扫视了一圈,径直走到在何谨洛旁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真苦。”喝完莫名其妙说了两个字。   几个人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两杯茶下肚,何谨洛就接到了吴越利的电话,叫他去局长办公室,特意强调他一个人去。   “偷尸贼来了。”何谨洛挂掉电话挑了挑眉,起身往外走。   祈曕下意识地跟上去。   “队长,你先等着。”   祈曕歪头看着他。   “没事。”   “那你小心点。”祈曕说。   “这是在局里。”何谨洛眼神示意祈曕“放心”。   邱兵和文知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何谨洛敲开局长办公室门,里面很热闹,赵先航、吴越利和两个人在接待区喝茶,长沙发里两个客人其中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一脸正气,另一个赫然就是湛溪警局的熟面孔——严处。   “又见面了,何队长。”严处站起身来伸出右手,阴沉沉地笑着,“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严齐文,这是我们副部长佟源。”   何谨洛盯着严齐文的手看了半天,还是客气地回握了一下,很快松开。   严齐文再次坐下。   佟源眯着眼睛打量着何谨洛,似乎在思忖着这年轻人凭什么能威胁到他的手下。   见何谨洛正眼看向他,客气的笑容迅速爬上脸:“何队长,之前的事情,是小严冒失了,我带他来正式向你道歉。”他连站都懒得站起来,可想而知这个道歉有多没诚意。   “他没对我做什么,不需要向我道歉,倒是我,拿刀比着他的喉咙,还把人伤到了,冒失了。”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佟源眼角一阵不自在地抽搐,瞟了一眼严齐文,严齐文低下头狠狠咬着牙关。   吴越利还算淡定,赵先航额角已经沁出了冷汗。   安全局是国家总警署、国防署、总军部、外交部联合组建的信息机构,建制上算是和总警署同级别的单位,论公职级别的话,严齐文比何谨洛不过大一级,而佟源是副部长,比他这个二级警务长的正局长还要大两级,他不得不谨慎。   “何队长,毕竟我们的失误,让你失去了同事,所以道歉还是应该的。”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就不用了惺惺作态了吧?”何谨洛边说边走向赵先航的办公桌,拿起一份报纸倚在桌边淡定地翻阅起来。   佟源尴尬地动了几下嘴,沉了一口气:“说出你的条件吧。”   “我领导在这儿呢,我有什么资格谈条件?”何谨洛故作自嘲地笑笑。   他能出现在这儿,就说明赵先航和吴越利都没做主,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了他。   赵先航完全身属人类警察体系,对安全局有顾忌,吴越利不会。但吴越利不了解其中情况,手里又好歹死了人,不会轻易松口,况且此事是否归零尚未可知。   “何队长,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佟部长亲自来,已经是很……”严齐文话没说完,被佟源眼神打断。   “我亲自来,必然是带足了诚意,那天你不是就想见我吗?”佟源礼貌地笑着。   何谨洛咧了一下嘴角:“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佟部长,我想要关于那个凶手的所有资料。”   佟源张了张嘴,明显在强压怒意,他以为这个年轻人最多是想知道点内幕,或者要一笔钱,给他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没想到一开口就要全部。不过……   “可以。”佟源微微一笑,“我回去后立即把资料寄过来。”   “佟部长,您可别钻我的空子,您知道我说的‘所有’是什么意思。那个人的身份,他变成那样的原因和过程,以及知道和参与这件事情的所有人员名单和资料,从头到尾、所有!”何谨洛不卑不亢地直视佟源。   “何队长,你说的这些,基本都是最高机密,你觉得你能知道吗?”佟源冷哼了一下,仿佛嘲笑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何谨洛微微歪头,佯装无奈地说:“我没资格知道啊?那好吧,我找有资格的人来。”说着就放下报纸往门口走。   “何队长!”佟源赶紧叫住他,“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毕竟,咱们不是敌人,总有相互依仗合作的时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可以依仗合作’的单位,涉嫌前不久害死了九条人命,其中包括我的人,当然这仅仅是已知的。”   “那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意外!”   “对,我相信是意外,可是如果佟部长您所珍视的下属或者战友因为意外没了,您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如果真相涉及我不能知道的国家机密,我会选择沉默。”   何谨洛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是您,或者你们安全局的作风,不是N.E.P的。”   佟源在何谨洛身上找不到突破口,把目光转到了赵先航身上:“赵局长,现在N.E.P连一个二级警务官都这么狂妄了吗?”   赵先航没有回答,尴尬地笑笑。   吴越利客气地解释:“佟部长有所不知,在公事上,除了行动时无条件服从指挥,其他时候N.E.P每个成员都有话事权,只要没人反对,哪怕是职级最低的警员,决策都可以成立。”吴越利尴尬地笑着,话说得客观公正,意思摆明了支持自己的下属。   佟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何谨洛,何谨洛目光与他对视耸耸肩。   佟源陷入了沉默,随后他眼珠转了几圈,深呼吸一口气:“何队长,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们并不怕这件事对簿公堂,只是和所有机密一样,不想牵扯太多人和事进来,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我们不想为了保密过分费时费力,这和你们N.E.P办事原则是一样的。   “我可以以副部长的名义和我个人的名誉担保,他跑出来杀了人真的是意外,我们因为这件事情也非常苦恼……我们愿意承担所有损失赔偿,但是这个人的秘密,恕我真的不能透露。对簿公堂处理起来可能会很麻烦,但结果是一样的,走到那一步,对你也没有任何益处。何队长,大家都有苦衷,何必相互为难呢?”   何谨洛思考了一会儿说:“好,我可以理解,机密我可以放弃,但是我有权知道,背后有没有隐人参与?”   佟源没有犹豫:“没有直接参与。”   “但是有关系?”   “可以这么说。”   何谨洛眉头一挑,佯装无奈地回复:“好吧,我同意交出尸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看到赔偿到位。”   佟源明显松了一口气,听到后面一句话差点被呛一口。   “要多少?”   “一千万,当然,我要的只是N.E.P的这部分,受害者家人的那部分,看你们的诚意和良心了。”   严齐文气笑了:“何队长,你这胃口有点大。” 第44章   佟源倒是很淡定,转头看了看吴越利。   吴越利自顾自喝着茶,不说话。   佟源喝了口茶:“何队长,话都说清楚了,何必在这上面为难我?”   “佟部长,您不妨找人了解一下N.E.P培养警员的成本,我不算别的,我们的专用训练场维护费用是每小时三万,遇害的同事入职后一共使用了471小时,跟您要一千万,多吗?”   佟源咬咬牙:“小严,安排吧。”   “佟部长!”   “安排!”   严齐文愤愤地咬了咬牙,拿出了手机……   何谨洛顺手在赵先航的办公桌上撕了一张便签条,唰唰写了一会儿,走过去放在茶几上:“这是我们的对公账户,汇完款到楼下等我。”说完头也不回走出了办公室。   不管是有意还是意外,他们弄出来的东西都极度危险——无论对人类还是对隐人,但佟源敢承认和隐人有关,N.E.P就有权继续查。   目前来看僵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能还会给自己和同事带来麻烦。安全局做事一向以完成任务为第一准则,为了保密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确定和隐人有关系,咱们来日方长。何谨洛在心里再次对自己说这句话。   何谨洛上了九楼,尸体昨天已经被他转移到了库房,那里面有个冷柜。他在库房前面踱着步,等到吴越利电话通知他钱已经到账的时候,他才打开库房门把那个收尸袋拖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抗到一楼。   佟源和严齐文在楼下大厅里等他。   何谨洛扔下尸体拍了拍手:“检查一下吧,就是脸已经被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来。”   严齐文把拉链拉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对佟源点了点头。   佟源示意严齐文把尸体扛上,转头看向何谨洛:“告辞了何队长,也感谢你们帮忙抓住了他。”   “快别客气了佟部长,你说个谢字我就想管你要钱。”何谨洛挠了挠脸颊,故作贪心地转了几下眼珠。   佟源眉角抽了抽,转身领着严齐文走了。   等两人走到了大门口,何谨洛才大喊一句:“对了佟部长,法医室的东西还回来吧,那可是人家的重要证物!”   大厅里的人都向那两人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佟源脸色铁青,咬了咬牙,深感今天被这个毛头小子打败了,头也没回地沉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严齐文很不甘心,上了车之后跟佟源抱怨:“佟部长,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和隐人有关?”   “我要说没有,他肯定会不死心钻牛角尖,说不定还会把事情闹大,不如顺毛捋,给点钱能息事宁人是最理想的解决方式。”   “这也太便宜那小子了。”严齐文想到被人拿刀胁迫就气得咬牙,“就怕他不会就此罢休。”   “毕竟年轻气盛,死了兄弟义愤难平,我看他也只是想给死人讨个公道。”   “为什么不直接找个他上面的人干预?”   “你也听到刚刚那个处长说的了,找上面的人有用我还用亲自来这一趟吗?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定律在N.E.P不适用。”   “要不干脆想个办法让他彻底闭嘴!”   “小严,部长让你在我身边锻炼,我原本是不愿意的,因为你有时候真的很蠢!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严齐文不甘心地咬着牙。佟源沉着脸,看不出表情。   何谨洛回到九楼办公室,邱兵第一时间凑上来:“刚刚你把什么拖下去了?那个凶手的尸体?什么时候弄上来的啊?”   何谨洛坐到角落的一台电脑前:“昨天下班后弄上来的。”   “咦!小洛,你居然把尸体放在冷柜里面,嘶——”石小维一脸嫌恶。   “你是猜到有人会去偷尸体?”邱兵问。   何谨洛略作思索:“其实我也不确定他们会去偷,毕竟来警局做贼风险太大,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他们本事真大,居然能破坏警局的安防。”   “那你刚刚……是把尸体交出去了?”   “嗯,反正现在目的达到了,交出去暂时息事宁人也好。”况且他已经留了样本。   “所以那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验尸结果和刚刚的谈话,我推测那个应该是他们的某项基因实验产物。这种实验属于灰色地带,见不得光,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紧张。不过蹊跷的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猪脑子也能想到我们肯定采样了,但他们还是执意要取回尸体,甚至还付出不小的代价……”   “说明他们并不害怕尸体的秘密被我们发现,或者确信我们根本不可能发现,尸体本身对他们才是最重要的。”邱兵猜测。   “对!”   “那说到底跟隐人没关系啊?”   “有,没有直接参与,但是有关系。他们只承认了这一点,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背后不会也有零部的份吧?”   “应该没有,要是有,还有我说话的份吗?”   “肯定没有。”祈曕慢吞吞地走过来,沉声说道,“反正我是无法容忍那种东西的存在,那些老家伙,只会比我更无法容忍。”   “不会是专门研究出来对付隐人的吧?”邱兵问。   “不好说,毕竟目前人类研究出来的对隐人有杀伤力的武器,有多少初衷是为了对付隐人呢?”   “奇怪,那怎么会跟隐人有关?”邱兵满脸疑惑,像是在问何谨洛,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件事现在不急,再怎么说安全局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们现在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解决。”   “什么问题?”邱兵没反应过来。   “那个丫头。”何谨洛沉声说。   “有线索了?”   何谨洛摇摇头:“我现在更希望她是清白的,没有线索或许反而是好消息。”   两天后,N.E.P集体参加了贺赞玉的葬礼,感觉上次一身制服参加林耀的葬礼好像还在昨天。   穆雯怡也来了,依然裹着绷带,由安念欣搀着。安念欣看到N.E.P的人,却是十分不满和傲慢。穆雯怡一掉眼泪,她忙不迭地拿着纸巾擦:“别哭了宝贝,当心伤口感染。”   还有一个老面孔——穆呈明。   悼词念完后,穆呈明跟何谨洛闲聊:“上次看到小玉,还是一副腼腆的大男孩模样,跟在何队长身后,没想到……”   没想到转眼就成了烈士。   “小玉……是个好孩子,聪明,勇敢,是我没照顾好他……”   “何队长,你也年轻,这种事不是你能控制的……雯怡说小玉是为了救她。”   何谨洛抿了抿嘴:“嗯,穆雯怡她……也是个好孩子。”   “其实雯怡的母亲极其反对她当警察,我倒是比较支持。她哥马上转业回来了,基本也是干这行。”   “那你们一家都是……值得尊敬。”   “客气了何队长。以后雯怡回去,还得麻烦你多多关照。她从小脾气娇纵,但是知道是非轻重,肯听话,而且,行动也是一把好手。”   “嗯,她确实很优秀!”这倒的确不假,“我还以为这次她伤成这样,你们不会再同意她回去了。”   “她母亲是不同意啊,哭闹啊,可是雯怡大了,自己能做主,她也没办法。”   贺赞玉的父母由始至终都没有跟N.E.P的人说过话。   何谨洛对穆呈明感叹:“小玉的父母一定很生气吧?”   “他们一直就反对小玉当警察,发生这种事,肯定有怨言,别说你们了,他们知道小玉是为了救雯怡,连带着对我们也……唉!”   十月一登丰节前,何谨洛带着褚开和石小维逛了一整天的街,几天之内办公室全新升级了。   所有办公家具都换了新;休息区新添两套茶具、咖啡机和榨汁机,以及三对单人沙发;新配十二台公用电脑;信息员和后勤一人换一张专用小班台。   这些都是何谨洛从佟源手里讨来的钱买的。   登丰节假期后,穆雯怡回来了,整个人变化不小,可能是安念欣照顾得好,感觉圆润了一些。   她依然每天都拎两袋吃的进办公室,依然喜欢在上午找祈曕训练格斗,依然经常给他额外地带很多高热量食物。但是话明显少了,也很少笑。   众人对她的隔阂与猜忌淡了许多,都相信这个女孩是性情中人,爱憎分明,所有的脾气、失误、甩了贺赞玉,不过是情绪外露,单纯耿直罢了。   她几乎每天都会问何谨洛,害死贺赞玉的凶手背后是否有什么新的发现,何谨洛倒不想瞒她,但他自己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祈曕对穆雯怡的态度倒是明显变得有些被动和敷衍。   修养了半个多月,穆雯怡格斗竟没怎么退步,她是个要强的格斗室活跃分子,除了三个副队长,她和所有零警都交过手了,水平几乎和徐桑田差不多,甚至下手力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几名老人已经被他们两个新人甩在后面了。   何谨洛很少和零警交手,之前穆雯怡要求过几次都被拒绝了。这次回来何谨洛照顾她的情绪,答应了跟她切磋,结果不出意料,差距有点大。   这倒刺激得穆雯怡更加卖命地练,没人对阵,就去体育馆打沙袋,练爆发力。   何谨洛不禁感慨:若裕刚去世那段时间他也是这样的状态。   除了日常的训练,何谨洛没事就守在江舸帆的电脑前,倍速听叶葳蕤的监听录音。听录音很省事,只要选择有波形的片段听就可以了。   叶葳蕤在家的时间除了一些业务电话和看电视,总是很安静,所以听录音也花不到多少时间。   两个多月没有进展,还持续地被小案子缠身,办公室已经从贺赞玉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了,他心里却越来越急躁,对这件事完全无法释怀。   调查穆雯怡的邮件在断断续续的发来,终于,一些蛛丝马迹开始显现出来。   何谨洛在格斗室等待区中场休息时收到了那封邮件,听到手机邮件提示习惯性地打开查阅,看完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看到穆雯怡也在格斗室,何谨洛什么话也没说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第45章   “什么事这么急?”邱兵不明就里地自言自语。   “队长!”何谨洛冲进祈曕的办公室大喊。   祈曕正靠在椅子上看电视剧——这是他办公桌上的电脑对他来说唯一的用处,他也只会用电脑看电视剧。   “看这个。”何谨洛在自己的手机里打开邮件,走到办公桌对面把手机摆在祈曕面前,屏幕显示的是穆雯怡的一个购票记录。   祈曕瞟了一眼:“这是什么?”   “呃……”一时激动,忘了自己的队长不识字了。   何谨洛把手机收回来:“这是一份穆雯怡的购票记录。风神号豪华邮轮每个月一号从第一区南港出发,海上航行七天,在北沙岛停留三天后回来,韦簌意因为自己的研究项目,几乎每个季度都会去北沙岛,他应该就是从北沙秘密乘坐别的交通工具去西礁的。但是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乘飞机去北沙岛,有时候是搭货轮,只有两次是搭乘风神号去的。   “巧不巧,其中有一次,穆雯怡去北沙旅游,跟他同船!还有。韦簌意常去的一家餐厅,穆雯怡去过两次。”何谨洛翻看着手机里的邮件,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最浅显的线索,安念成安副处长,是穆雯怡的亲舅舅!”   “然后呢?”祈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穆雯怡在第一区上学,因为亲舅舅的关系见过韦簌意再正常不过了,韦簌意被通缉,安副处长明面上和韦簌意就是对立面,没有人会把安副处长的外甥女和韦簌意牵扯上。”   “可是这些……远远不够啊。”   “仅凭怀疑肯定是不够,但现在有了线索,我想……想个办法试探一下,她按时间算,她就快可以转正了。”何谨洛抿着嘴低头思考。   转正后很多权限都会提升,包括对外的话事权,到时候更难办。   祈曕靠在椅背上转来转去,耷拉着眼皮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队长,你该不会……”你该不会是动摇了吧?   祈曕抬起眼睛:“不会什么?”   “你反应怎么这么冷静?”   祈曕努了努嘴:“刚刚看那个电视剧,太惨了,那个小女孩认出她妈妈,在大街上抱着她妈妈哭,她妈妈却不认她。”   何谨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眼角瞄见祈曕桌边放的一本旧图册,看起来是隐人的图册,他好奇地拿起来翻看。   祈曕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说:“这个人吧,之前我只是相信你的怀疑和推断,但是我从第一次在她面前显现原形态之后,就一直觉得她不老实。我两次试图挑明十二年前的事,但是稍微暗示一下就她总是转移话题回避,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什么?”何谨洛指着图册上的一张图,看起来是一种菌类,白色底色带着模模糊糊的深棕色圆点,名字和图解都是隐人文字,他看不太明白。   “苏·都格丽。这是一种寄生菌类,特殊的生长环境特殊的宿主,只生长在西兴林北兀岭深处,非常稀有。”   “有什么用这个?”   “隐人误食的话会导致毛孔收缩,抑制控制力。当地有些动物会吃,吃了会发狂,就跟人吃了兴奋剂一样,几天以后就死掉。总之就是,有、毒。”   “哦……这东西我在哪儿见过……不是见过实物,也是在某个图片上……想不起来了。”   “人类的资料库里面应该不会有,这东西本来就极其稀有,就连隐人知道它的都不多,也就北兀出来的可能知道点。这本图册还是很久以前我在边境集市上淘换到的。”   何谨洛点了点头:“队长,这个借给我看看。”   “你喜欢就拿去!”祈曕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何谨洛身后,“你还是说说那个丫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吧。我真的不想再演戏了。”   “还不知道,我得想想。”   “不管你打算怎么做,不要自己冒险,明白吗?”祈曕双眼直直地盯着何谨洛后背,缓缓伸出右手。   “小洛你快来!”江舸帆突然在外面大叫。   何谨洛刚想回头说什么,听到喊声放下图册迅速跑了出去。   祈曕在原地愣了两秒,走回办公椅继续看电视剧。   江舸帆把监听耳机递给何谨洛。   “大人,您回来了……我很好,大人,最近他们出了点状况……是我动的手,我就是想给他们一点教训……有人找我问过话了,不过他们是找我打听邢川的下落……他不可能知道是我做的……他们现在忙成一锅粥了,哪有时间管这些啊……我先准备好,怎么给您呢……好吧……再见大人!”   这是装在叶葳蕤办家里的窃听器录下的。   他口中的“大人”是谁?他动的手给他们一点教训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谁?是N.E.P还是安全局?对方问他要了什么?   电话是打到叶葳蕤的手机上的,如果下次通话叶葳蕤不在家,就无法得知内容了,或许从早上到现在,叶葳蕤已经在外面见过什么人了。   “这什么时候的录音?”何谨洛非常震惊。   “今天上午八点十分。”   这个电话内容太让人震撼了,何谨洛又听了一遍,仔细整理着里面的信息。   第二次听完录音后,他走进了祈曕的办公室低声说:“队长,我们去趟湛溪?”   “刚刚录音是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   何谨洛挑重点概述了一下。   “你为什么非要查这件事?跟安全局对着干吗?”   是啊,为什么非要查清楚不可?扮演卫道士吗?还是因为对贺赞玉的死心有不甘?   何谨洛抿着嘴捏紧拳头:“队长,你不是说你对那种东西的存在无法容忍吗?”   “可以交给零部,直接把叶葳蕤抓去严刑审问……”   何谨洛皱起眉头。   祈曕眨了眨眼睛:“我是担心你继续查下去会有危险。人类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暴力危险我可以保护你,可是有些事情……”   “队长!这个职业本身就很危险!”何谨洛叹了口气继续说,“直接抓肯定会打草惊蛇,这背后到底涉及了什么复杂的人和事还不清楚……就算是交给零部,这种有人类有隐人的复杂案子最后八成还是会转到我们这儿来。”   祈曕沉着眼看着何谨洛,轻叹了一声站起来说:“走吧。”   何谨洛舒了一口气,走出祈曕的办公室,匆忙对江舸帆交代了一句:“舸帆,我们电话里说!”   一上车,何谨洛就戴上耳机拨通了江舸帆的电话:“追踪来电号码了吗?”   “无主手机号,地点定位在第十九区。”   无主手机号,是早些年管理松散的时候流落在外面的一些不记名手机卡号,后来管理严格后,因为都是消费者花钱买的,运营商没有召回或停用,只是采取了“实名认证后才能再次充值”的处理方式,这样的号码外面不少。   医疗器械厂跟十九区并没有业务往来,那么叶葳蕤只能是跟十九区的谁有私下往来。   “就这一次通话吗?”   “是的。”   “这个号码以前的通话记录能查到吗?”   “三十年前的黑卡,除了依然可以打电话,数据服务早就停止了……我找通讯部查查。”   “继续追踪那个号码……这段录音很重要!”   “已经保存备份了!”   何谨洛对之前林耀的电话录音被删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江舸帆也是。   “还有,查一下叶葳蕤详细的社会关系和行程轨迹……把那个医疗器械厂所有的合作单位和进出货来去路线发到我邮箱!”   “这个量就有点大了啊!”   “一张表格一张地图的事。”   “嗯,给我点时间。”   “不急,再联系!”何谨洛挂了电话,对祈曕说,“队长,一会儿我们先去把窃听器撤了。”   “为什么?”祈曕不解。   “听叶葳蕤那通电话的语气,一开始惊喜,交代自己‘动手’时有些得意,说完有人找他问过话后,明显像做错事一样语气软了下来,应该是电话对面的人不悦了。对方向他要了什么,他问怎么给,对方的回答很简短,他的反应很无奈,所以对方肯定是没告诉他怎么给。   “电话对面那个,他称‘大人’,可以确定是隐人,可能是他的属主,甚至可能是N.E的官员,没带名字,属主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管怎么样,窃听器留在那儿已经不安全了。况且有你在附近监视,比窃听器管用多了。”   隐人之间的从属关系,是较弱者依附于强者、出于仰慕或者对强者的依赖形成的类似主仆的关系,但和主仆不一样,从者对属主绝对忠诚,但意志和人身是完全自由的。   在人类属地,能成为从属关系中的属主,或者N.E系统的官员、执行使,年龄和实力都必然到了一定层次——比如韦簌意。   所以那个号码在打完这一通电话之后很可能就不会再使用了,而且知道警方找过叶葳蕤,必定会有所警惕。   “就怕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能碰运气了……我现在总算明白过来叶葳蕤上次究竟哪里不对劲了,他希望我们追查邢川……我甚至怀疑,那个凶手、那个实验品,就是他放出来的。他很可能是实验的参与者,出于某种原因所以……这里面太乱了,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联系十九区查一查?”   “查什么呢……对方用那样的号码打过来,想必反侦查能力非常强,毫无线索地去找就是大海捞针。” 第46章   两人先去了葳蕤家收回窃听器,何谨洛趁祈曕离开的时候在车里面给自己改了个装——用这辆车后备箱里的常备道具。他戴了一顶花白假发,贴了副假胡须,戴了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额头上和眼角用眉粉化了点皱纹,还真像那么回事。   祈曕回到车里的时候差点笑岔气。   “队长你镇定点,你最好也换个外观,如果叶葳蕤出门,我们还得跟上,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祈曕憋笑着给自己换了个外观,还是上次在向荣港用的。   何谨洛发动汽车正要往厂区叶葳蕤的办公室附近去开,却看到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他把车停在叶葳蕤所住的那栋楼下围墙外,选了一个在探集器和祈曕的感知范围内,却不在叶葳蕤的感知能力内的位置。   叶葳蕤回家后,何谨洛去买了一大堆晚餐。他去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一脸抱怨:“这地方真偏,买这些东西跑了好远。”   祈曕一看这小老头样又忍不住笑了:“你打扮成一个老头,说话和动作都不像啊。”   “在你面前就没必要装了吧?”   “你装一个我看看。”   何谨洛没好气地蔑了他一眼。   “快点!”   何谨洛含着胸弯着腰真学了一句:“这位先生,我年纪大了,您就别为难我老人家了。”说完还咳了两声,把祈曕逗乐了。   “你说你老了是不是就这个样子?”   “谁知道?真羡慕你们,都不会老。”   “会老啊谁说不会?”   “至少外观上不会老。”隐人表面上不会老,只是到了年龄,身体机能发生实际意义上的衰老,停止吸收和存储能量,耗尽已有能量后直接死亡。   祈曕撇撇嘴:“你一晚上在这儿呆着不用这副打扮吧?”   何谨洛想了想,把假发和胡须摘了,开始啃包子。   简单的晚餐过后,他把天窗打开,靠椅放低,躺着看星星。秋高气爽,天上的星星特别清晰。   “队长,你相信有外星人吗?”   “我倒是相信,毕竟宇宙这么大。”   “嗯,我也信,我甚至很想见见。”   “这我倒不想,就怕来者不善。”   “你们这么强大,还怕外星人来者不善啊?”   “隐人再强大,不还是臣服于人类吗?”   “不算臣服吧?和平共处。”   “总的来说还是人类压了一头,隐人都被圈在老家,来人类属地还要遵守那么多规矩和监管。”   “队长!那是因为成长期和没接受过社会教育的隐人对人类来说太危险了啊!你忘了放鱼乡的那些成长期水系了吗?而且,人类生活在这个社会,自己也在接受教育,接受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啊。”   祈曕似懂非懂地努努嘴。   何谨洛宽慰一般微笑:“嗯……不管怎么样,如果外星人来者不善,人类和隐人携手抵抗,一定能胜利!”   ……   江舸帆熬夜加班,大晚上给何谨洛发来了叶葳蕤的和器械厂的信息,包括两张关系表和两张活动轨迹电子地图,密密麻麻让人眼花。   “这种东西你居然能看得明白,我看一眼都头疼。”   “嗯,所以你只需要动手,不需要懂脑子。”   “我没动过脑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队长,你比我认识的大部分隐人聪明多了。我经常看不出你在想什么,连所做和所想是否一致都不能确定,反而我的想法经常被你看穿,有时候我一个眼神或者半句话出口,你就能理解我的意思。”   “毕竟我在人类属地生活的年头比你活的年头还多。”   “蓝曦队长在人类属地呆的时间比你长,但是他经常就需要我说得很明确他才能懂。”   “我天赋异禀。”祈曕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何谨洛,“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懂,我只是……相信你。”   何谨洛神情微微一滞,似乎还在想该说什么,祈曕再次开口:“你先休息会儿,明天白天再看也行吧。”   何谨洛轻轻点了点头:“嗯。”   天冷,有个活体空调在旁边,不开空调都能睡得很舒坦。   第二天一早,何谨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自己装扮好,叶葳蕤出门之后,远远跟着。   器械厂除了工作人员的私家车,一天来来往往数十辆车,都是业务往来的车辆,一天之内,叶葳蕤亲笔签字、亲手交接的货物都不下二十批。   何谨洛一边查询每辆车的来路,一边对比江舸帆发给他的关系表和路线图,每辆车都记录都明明白白,叶葳蕤也没有私下跟谁交易过什么。   两天后江舸帆的电话打来:“小洛,我找通讯部的高级技术人员恢复了那个无主号码一年内的数据,你可能想不到那个号码跟谁联系过。”   “别卖关子了!”   “韦簌意和穆雯怡!”   何谨洛脑子里“嗡”的一声,祈曕也是震惊不小。   “什么时候?”   “韦簌意的是去年上半年两次,穆雯怡的是前年12月1号,定位地点在第一区。”   “不对啊,韦簌意的信息我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印象中没有这个号码啊?”   “哦,不好意思,是我没表述清楚,是韦簌意曾经的办公室的电话。固定电话的记录六个月就没了,所以韦簌意的信息里你看不到。”   何谨洛没好气地挂掉电话:“队长,叶葳蕤口中那个‘大人’,十有八九就是韦簌意!”   “我先问问维和属有没有他的消息。”   祈曕与维和属通了个电话,维和属说韦簌意受重伤后应该是回到了森林隐人属地疗伤,最近在人类属地重新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对方位置一直在变动,时隐时现,目前还在追查。   何谨洛问:“有没有到过十九区?”   “如果他是回了西兴林,再回第一区,八、九、十九区是必经之地。”   “这么看来真的极有可能是韦簌意……说不定韦簌意也是实验的参与者之一?韦簌意是生物学博士,说他参与这种实验一点都不奇怪。而且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带走了那些渔民!他说没有杀那些渔民,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渔民被他带去做实验了!只是他为什么会参与这种……对隐人有威胁的实验呢?”   “这样,我直接让上面跟安全局交涉,韦簌意是通缉犯,由他们跟安全局开诚布公要人。”   “不行,这里面有些地方不对。”何谨洛连连摇头。   祈曕疑惑地看着他。   “这些目前都只是我的猜测,韦簌意我们已经查得很彻底了,没有任何线索表明他和安全局有关系,这么贸然去要人,恐怕只能徒增双方的矛盾。”   “叶葳蕤和穆雯怡会不会认识?”   何谨洛沉思着摇摇头:“我觉得应该不认识……”   他在手机上仔细研究着路线地图,回想着早已经烂熟于心的韦簌意的信息,试图从新方向找出线索,突然睁大双眼:“我有办法,既可以确定叶葳蕤背后是不是韦簌意,又能确认穆雯怡是不是清白的……这件事情,还需要零部配合。”   祈曕没多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嘴里“嗯”了一声。   何谨洛看了看时间说:“让维和属半小时后群发一条信息,内容为第二区和第三区交界处发现韦簌意踪迹,维和属已经布控准备抓捕,能提供有效线索的公民给与社会信用度加分,协助抓捕的给最高级别加分!”   这种信息无特定对象群发时,所有合法身份的隐人登记的手机号都能收到。   “这加得太多了吧?”   “要是真有谁有本事拿到这分,韦簌意也不会这么难抓了。加分不是目的,敲山震虎才是目的。”   祈曕挑了挑眉,拨通了电话,陈述完请求,很快转头对何谨洛说:“他们说今天确实在第三区发现了韦簌意的踪迹。”   “就说二、三区交界处,这样我们才方便主动干预。只说第三区,没说在哪儿吗?”   祈曕摇摇头。   “搞不好我们还能顺便抓到韦簌意。”祈曕挂掉电话后,何谨洛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然后动手开始给自己卸妆。   祈曕不说话,只是怔愣地看着他。   “队长,一会儿你收到信息假装看一下,然后直接当着他的面说韦簌意有消息了……呃……队长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真佩服你们人类的脑子。”祈曕轻飘飘地说。   何谨洛听完这句话,琢磨着祈曕这应该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脑子里突然又响起那句话: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懂,我只是相信你。   一时有点怔愣。   原则上副队长有优先指挥权,执行使坐正队长位是一种尊重,正副队长职位平等。但一直以来祈曕对他几乎是从无异议地服从,这对一个五级执行使来说未免有些纡尊降贵——虽然祈曕在生活上或者无关紧要的琐事上经常对他颐指气使。   自从第一次吃完烧烤回去途中遇到那个学习期的隐人,何谨洛主动提出先动手,后来几次遇到那些比较弱的隐人,祈曕总会让他先练练手。   他跟了蓝曦六年,这还是从未被坏过的“规矩”。   何谨洛没走神太久,掐着时间和祈曕走进了叶葳蕤的办公室。   叶葳蕤看到他们比上次还要惊讶。   “我们还是为了邢川的事情来的。”何谨洛微微一笑。   “呃,我跟邢博士不过也就打过两三次照面,根本就不熟,你们找我想知道什么?”   “邢博士可不是这么说的。”何谨洛依然是微笑。   “你们见到邢博士了?”叶葳蕤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紧张。   “对,邢博士和他上头的人怀疑邢博士的意外和隐人有关,所以找我们帮忙查。”   “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跟他无冤无仇,就算不熟识,怎么说也是合作关系,而且我很尊敬他……”   叶葳蕤和祈曕的手机都提示收到了信息,叶葳蕤可能出于礼节并没有看。   祈曕打开手机佯装查看——他横竖是不识字,只能装装样子。扫完信息小声对何谨洛说:“韦簌意找到了。”   叶葳蕤的表情明显变了,眼睛慌乱闪烁。   前面的闲聊都没什么意义,此时的反应才是重点。 第47章   “怎么,你认识韦簌意?”何谨洛笑着问他。   “不是那个……通缉犯吗?”   何谨洛再次笑了:年轻隐人就是这点好,非常不会演戏。   “韦簌意让你给他的东西是什么?”何谨洛收起了微笑,冷冷地看着叶葳蕤。   叶葳蕤咬着嘴唇不说话,似乎还在妄图侥幸。   “韦簌意这次落网是必然,你说不说对他没区别,对你可就不一样了。”   叶葳蕤一脸不甘:“在我家里。”   何谨洛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幸好东西还没交出去。   “走吧!”他微微偏头,率先走了出去。   叶葳蕤从他家电视墙后面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两指宽的长金属盒,里面放了一支装着透明半流体的玻璃管。   何谨洛把玻璃管举起来对着窗户打量:“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簌意大人受伤后托人交给我的,只说很重要。”   “这个要怎么给他?”   “他没说,只说会再联系我。”   “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叶葳蕤摇了摇头,随即睁大眼睛:“你们诈我!你们根本就没抓到他!”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说:“我们并没说抓到他了啊。”   叶葳蕤一脸惊恐。   “看看信息吧?”何谨洛抬了抬下巴。   叶葳蕤已经彻底露馅了,慌乱地拿出手机看信息,看着看着紧紧地捏着手机,浑身颤抖。   祈曕那句“韦簌意找到了”用得非常巧妙,比起“有消息”,“找到了”力度更大,可以是抓到也可以是没抓到,试探失败也不会穿帮。   “邢川的意外是你动的手吧?”   叶葳蕤惊讶:“他告诉你们的吗?”   何谨洛没有回答,接着问他:“你和邢川,或者说你和安全局,到底什么关系?”   “安全局?有安全局什么事?我跟邢川……也确实不熟,只是簌意大人讨厌他们。”   “你对邢川做了什么?”   “破坏了他车上的制动器而已。”   “他车上有个……会咬人的动物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就认识邢川的车。”   “你认识穆雯怡吗?”   “穆雯怡是谁?”   何谨洛仍然没有回答,略作思索后合上盒盖:“走吧,跟我们回去。”   叶葳蕤万般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祈曕把叶葳蕤他推进车后座,坐在他旁边,把他手机搜出来,要了手机密码交给何谨洛,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弄晕了。   “你怎么把他弄晕了,万一韦簌意打电话给他呢?”何谨洛哭丧着脸。   “我可以装啊,电话而已。”   何谨洛叹了口气:“万一他问一些你不知道的问题呢?”   “呃……这个,哎呀,没往这方面想。”   “队长,我刚刚还在心里夸你聪明,转眼你就……”   “我只是不想让他听到我们说话。诶?你夸我聪明啊?那你怎么不说出来?”祈曕挠了挠头把脸凑到前排。   何谨洛一时语塞,叹了口气:“我高估你了。”   祈曕佯装不悦地努努嘴。   何谨洛拿着叶葳蕤的手机翻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线索,连那个韦簌意通话记录都删了。   汽车快速直奔“漫山霞光”,那管透明半流体,何谨洛从医师那儿找了根针筒抽了走一半,留了一半,把玻璃管和盒子都腾出来带走。   “队长,你没伤没消耗,遇到韦簌意有把握吗?”何谨洛发动汽车回警局。   “一对一的话没问题。”   何谨洛微微蹙眉。   “如果宛芙跟他一起就不好说了……”   “加上霍队长和叶队长没问题了吧?”   “那肯定,可是……就怕他还有别的帮手,谁知道他回一趟老家有没有带几个厉害的出来呢?刺杀金羽那种非法身份的隐人,两个都超过二级执行使实力,叶澜和长月单独碰上两个根本没胜算。”   “所以我们必须联系维和属一起行动。”   “行动?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本来我只是希望能通过穆雯怡找到他,希望渺茫,现在我们手里有那个盒子,把握就更大了。一会儿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具体计划,韦簌意的事情,就在这几天了。”   何谨洛表情严肃镇定,其实内心也有些惶惶不安。这个韦簌意,用生化弹袭击N.E.P警车,重伤两名执行使,直接杀死林耀,间接害死贺赞玉,跟他们的仇结大了,但实力不容小觑。   “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是交起手来,你得躲远点。”想想韦簌意和叶澜对战那晚,只是气流刀的余波就让近半个地下车库满目疮痍。   “嗯。”   “千万不要逞能!”   “嗯。”   “安全第一位。”   “嗯。”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   “你别给我又像之前那样,身体去挡控制体!更别像小玉那样……”   何谨洛低下头:“保证不会了……”   “要不干脆你别参与行动了。”   “队长!”   吴越利办公室内,三个执行使和三个副队长扎堆在茶几边。   “安全局那个案子之后,我一直没有停止对叶葳蕤的监听,本来是为了查那个杀小玉的凶手……结果得到一个意外收获。”   何谨洛大概复述了一下叶葳蕤的那段录音,然后打开手机里江舸帆发给他的信息说:“来电是一个无主号码,舸帆查到这个无主号码的通话记录。除了前两天打给叶葳蕤,去年上半年打过两次韦簌意曾经的办公室电话,还有一次就是前年12月1日联系过穆雯怡,嗯……穆雯怡在第一区上学的时候使用的电话号码!”   众人同时惊讶:这可真的是意外收获。   “我和队长去抓捕了叶葳蕤,使用那个号码的,正是韦簌意!我对穆雯怡的怀疑……说实话,自从小玉走了之后,我甚至有些自责,觉得不该怀疑她,到现在为止我都希望怀疑错了,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   “你觉得有几成把握……她是韦簌意的人?”吴越利微微皱着眉头问。   “这个……吴处,我不敢说,我说五成是不是太低了?但事实就是要么是要么不是啊。而且,我不知道如何定义‘她是韦簌意的人’这个概念,我甚至感觉她只是出于自己的某些想法、甚至可能是个人乐趣给韦簌意透露消息,而不是简单一刀切的‘韦簌意的人’。”何谨洛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很难理解。所以我想尽快求个结果,否则大家都一直如芒在背。”   “直接说你的计划吧。”吴越利说。   “韦簌意消失了几个月,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冒着风险联系叶葳蕤要这个东西。”何谨洛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个金属盒,“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他对韦簌意来说一定非常重要,穆雯怡知道了,必定会通知他。韦簌意今天出现在第三区,说不定就是为这个来的。”   何谨洛抿着嘴,若有所思地盯着金属盒。   “这玩意儿在这儿他肯定不会亲自来偷,只会让穆雯怡来!”邱兵脱口而出。   “所以我打算先让这个东西出现在别的地方。”何谨洛定定地看了邱兵一眼。   “什么意思?”邱兵不解。   “翼河市和第三区交界处的一个生物实验基地,成立五年,是个合法的公有实验基地,主要研究一些昆虫的药用性,至今仍在正常运作。成立最初两年韦簌意曾以顾问的身份在那儿挂职,那个研究所没有别的隐人,一切正常合法,韦簌意在那儿的行踪非常干净。   “但是,五年来实验基地使用的大部分医疗器材都是叶葳蕤所在的厂赞助,两个公有单位之间正常合作,韦簌意和叶葳蕤表面上并没有私下来往,所以叶葳蕤把这东西放在那个实验基地也是合理的。而且那里地处偏僻,发生战斗的话不会牵连太多。   “叶葳蕤是我和队长秘密带去庄园的,他的手机目前也在队长手里,韦簌意应该还不知道他被捕。如果韦簌意联系叶葳蕤,队长可以直接冒充叶葳蕤把韦簌意引过去,但这个消息不知道能瞒多久,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可以通过穆雯怡把消息‘秘密’传递给他,韦簌意知道后,很可能会去找这个东西……”   众人陷入短暂沉思。   “如果只是试探穆雯怡,直接等她偷那东西就行了,韦簌意……太危险了。”邱兵想起林耀的死、叶澜和宋真喻的重伤,心有余悸。   “这次有维和属。”   “那韦簌意肯定不会去了。”   “韦簌意如果会顾忌这些,就不会冒着危险找叶葳蕤要回东西了。维和属那些大人们喜欢追逐不喜欢蹲守,韦簌意也深知这一点。今天在第三区发现他的行踪后,第三区维和属正在全区范围搜捕他,翼河附近也有,韦簌意出现的时候再通知他们都来得及。”   邱兵眼睛看着前方点了点头。   “穆雯怡只会知道两个确切信息,第一,叶葳蕤被捕,第二,我们要去那个实验基地取东西。韦簌意知道了可能就会尽量赶在我们之前去找,速战速决,但是他找不到东西,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东西最终会被我们取走,以目前他对这件东西重视程度,他要么直接在路上抢,要么之后让穆雯怡偷。”   文知舟皱着眉:“穆雯怡很聪明,韦簌意去了,不就说明我们之中有内鬼吗?到时候必定会彻查,所以她很有可能叫韦簌意不要去。”   祈曕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他不可能听穆雯怡的……以他的作风,我猜他一定会去,而且应该是等我们把东西取出来后直接来抢。叶葳蕤在我们手里,东西存放的位置他不明确,这么大个实验基地去找这么小小一件东西,换作是我我都嫌麻烦。”   众人诧异地看着祈曕。   祈曕不以为意地看着何谨洛:“你继续。” 第48章   何谨洛想了一会儿说:“我会让她以为韦簌意就算去了也是因为从其他渠道得知消息的,跟她无关。”   邱兵皱着眉头琢磨着:“那她跟韦簌意一对信息就知道了啊。”   “可是韦簌意并不知道我们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渠道啊。”何谨洛眨眨眼。   “什么什么啊,你把我绕糊涂了。”   “邱,我看你这一身营养全往肌肉上长了,没分点给脑子。”文知舟戏谑地看着他。   邱兵抓耳挠腮。   “总之,试探穆雯怡和引出韦簌意我们都不会耽误。不过……我真希望这个计划和部署都是白做……如果她是清白的,对她来说好歹这次行动拿到了很重要的东西,也算是安慰。吴处,您认为呢?我们这次行动可能是浪费公共资源,能不能实施,您给一句话。”   吴越利倒是表情舒缓地笑了笑:“不算浪费,反正你们一天事情少,如果真的能引出韦簌意,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具体细节我就不干预了,完事有需要清场和公关的再找我。”   众人点了点头。   邱兵说:“虽然我很不喜欢白忙活,但我也真希望这次是白忙活。”   “我们不用去太多人,主要是去‘偷东西’,所以邱哥你也可以不用去的。”何谨洛眨眨眼睛看着邱兵。   “你这不是埋汰我吗?”   “那我和队长,带上穆雯怡,再带个钟哥。邱哥,你跟叶队长再带一两个人,这样就行了。”   “你带上她是不是太刻意了?”   “带上她,才有机会让她和韦簌意面对面……”   邱兵了然。   几番讨论完细节后,众人出了处长办公室,何谨洛走到江舸帆面前问他:“舸帆,之前你给我做那个,能用吗?”   江舸帆微微愣了一下:“能啊,早就能用了,一直闲置在库房,估计都下崽了。”   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江舸帆一眼,稍作思索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或许,能用上……。”他小声跟江舸帆和邱兵交代了几句,就喊上穆雯怡和钟阳出发了,祈曕跟在他身后。   上车后何谨洛才开始讲述任务:“我们今天抓了一个和韦簌意有联系的隐人,他把一件对韦簌意来说非常重要东西放在第二区和第三区交界处的实验基地,我们现在要过去把它‘偷’过来。”   何谨洛提到韦簌意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穆雯怡,穆雯怡一脸认真,面无波澜。   “那个东西,也极有可能是之前湛溪那个案子的重要突破口。”何谨洛说到这里低下了头,眼角不经意地打量着穆雯怡的反应。   穆雯怡我眼皮闪了两下。   “今天正好在第三区发现过韦簌意的行踪,他很可能就是冲着这个东西去的。在我们抓那个隐人的时候东西还在那儿的,希望我们能早他一步吧!”何谨洛说着,把车开到了最高限速,“如果遇到韦簌意,我们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叶队长和第一队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你们先把防护服穿着,以防万一……全副武装。”   何谨洛的车离开后,邱兵带着叶澜和乔赫也出发了,并没有更多的人和车。   穆雯怡情绪很激动,看不出来是因为兴奋而紧张,还是因为心虚而紧张,她不停地问这问那,打听着韦簌意的案子。   何谨洛避重就轻真假参半地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总之这次穆雯怡是否清白必须有个结果,所以没有完全保留的必要了。   “洛哥,那个录音的事,真的很对不起。”穆雯怡抿着嘴,一脸内疚。   “没事,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了。   “洛哥,为什么这么多新人就带了我一个?是不是因为……和阿玉有关?”   “这只是其中一点。我愿意带你来,除了因为你战斗能力强,关系到小玉,更重要的是因为你经历过生死,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韦簌意,这一点非常重要。”   何谨洛说话间不经意地从车内后视镜打量穆雯怡的表情,她神情复杂,低着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这次任务结束,你就可以转正了。”   穆雯怡听到这句话,略带惊喜地抬起头。   “我相信测试对你来说完全没问题。”   “嗯!”   到实验基地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大晚上了。何谨洛把车慢慢开进树林里,几近无声,停在了离实验基地外墙不远的地方,警用车牌,被发现了也好解释。   邱兵的车停在他们不远处,不过车灯一关就看不见了。   车一停稳祈曕就去“偷东西”了,实际上也是顺便亲自去实验基地摸摸底,看看它不是不是真的那么干净正常。   钟阳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穆雯怡说了一路的话,这会儿也消停了,默默地玩着手机,玩了一会儿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一小时后祈曕回来了,上车后交给何谨洛一个绒布包着的东西,何谨洛把它塞进了外套口袋里。   “基地很干净。”祈曕说。   “嗯,辛苦了队长。”   “拿点东西给我吃。”   穆雯怡听到后,赶紧转身从后备箱拿了一大袋子吃的递过去,里面有蛋糕和牛奶,专为长时间外勤常备的。   祈曕不客气地接过去开吃。   何谨洛打开对讲呼叫邱兵:“邱哥,韦簌意还没来过,东西已经拿到,我们要不要等等?”   邱兵回复:“等到天亮吧。”   作为行动中唯一一个女生,穆雯怡夜里要“方便”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小心地走到很远的地方,祈曕和钟阳不至于跟着,祈曕看得见,但是没必要。   穆雯怡回来的时候,何谨洛趴在方向盘上睡觉,钟阳看起来也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上车坐好,也开始靠着椅背休息。   也不知道人睡没睡着,万籁俱寂中祈曕沉声说了一句:“来了!”说完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穆雯怡惊醒,钟阳也清醒过来揉揉眼睛,何谨洛依然趴在方向盘上没动。穆雯怡正准备喊他,突然车声剧烈晃动,天窗一声脆响,何谨洛被什么东西从车顶抓了出去。   “小洛!”   “洛哥!”   两人赶紧下车追过去,眨眼间何谨洛已经被带离了视线。   闻声赶来的叶澜疾风一般跟了上去。   手表提示抓走何谨洛的是一个非法身份的隐人!   何谨洛被拎着后领,脑袋低垂,看起来好像昏迷了。叶澜几道气流刀出手,被突然从半空中闪出来的宛芙击飞,周围一片树枝应声而断。   一道劲风冲向宛芙前胸,她被逼退到五十多米远的位置,双脚在泥石地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   宛芙刚刚站稳,祈曕就出现在她身后,旋转的气流在她头上凝聚。   “住手!”一声冷喝响起,韦簌意仿佛凭空冒出一般,站在何谨洛身边,面对祈曕背对叶澜,手里竟把玩着一支枪。   “这东西很有趣对吧?非常好奇,这个距离下,是你的极限控制体快,还是人类的子弹快。”   祈曕冷哼一声:“我也好奇,试试吧!”   话音刚落,两条带着铂丝的气流线在宛芙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没入她的身体,气流线带着些许紫色鲜血贯穿胸膛从后背窜出,越拉越长,将宛芙绑了个严实。   宛芙在一圈圈气流线的缠绕中很快失去了意识,现出原形倒在地上。   韦簌意暴怒,面露杀意。   祈曕和叶澜就这么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把枪口杵着何谨洛的头扣下扳机。   何谨洛头颅被击中爆炸,枪声和破空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强烈的闪光后,却没有预想中的红的白的溅一大片,只是碎了些灰的白的、纸屑一样的东西在空中飞舞——是一具仿真模型。穆雯怡离开的时候,叶澜扛过去跟本尊替换掉的。   模型头上装了强电磁发射装置,全身埋着细细的导线,爆炸没有火也没有高热,只是触发了强电磁。   抓住“何谨洛”的隐人身体一滞,现出原形态倒向地面。叶澜大步靠近他,手里的铂丝毫无阻力地没入他的皮肤里,让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韦簌意被强电磁波及现出了原形态,却只是身体微滞,迅速凝起盾罩挡住来自祈曕和叶澜两面的夹击,大步跳开,一脸震惊。   “真是狡猾!”韦簌意震惊之后脸上露出阴笑,“不过没关系,你们的人都已经被我的人盯上了,你们只带了两个执行使,都在这儿……把东西交出来吧。”   “你以为你拿到东西就能跑得掉吗?”祈曕冷冷地看着他。   “能跟你同归于尽也不错啊。”韦簌意轻飘飘地说。   “你想跟我同归于尽,还差了点。”   祈曕这么说着,却不敢轻易动手,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韦簌意可能有生化弹和高热弹!   “敢赌一把吗?”韦簌意略带戏谑。   “可以啊!”何谨洛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在下车换掉替身后就找了棵大树猫在上面,一身黑色衣服,不动不出声很难被发现,借着实验基地的外墙照明灯和时不时转过来的探照灯观察周围的动静。   听到爆炸声第一时间往这边跑,距离不远,正好听到谈话。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第一次见到韦簌意本尊,有些意外——远处实验基地外墙明亮的灯光到这个位置还不算太暗,探照灯一圈一圈地转着,能让人辨认出那相貌分明跟祈曕不相上下,只是更加阴柔。   何谨洛不敢走得太近,怕韦簌意孤注一掷伤到他,或者真正把他抓到手里当人质。   他站在祈曕侧后方不远处淡定开口:“东西在我们其中一个人身上,如果你的人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东西也会被毁掉,所以……赌一赌我们伤亡几个人后你们能找到东西?” 第49章   怎么能轻易让你威胁到?何谨洛想着。   韦簌意的话已经证明他在假人身上没搜出他要的东西,并且他的人也不足以完全压制几个零警。   邱兵他们四人到现在还没跑到,可能已经和对方交上手了。不过只要排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穿了防护服,轻武器威胁不大,面对面格斗,外面基本没人是这几个零警的对手。   对讲机一直开着,没有声音,说明他们暂时没事。   就看狙击手敢不敢冒险了——如果有狙击手的话。   祈曕下车之后就通知了维和属,到现在,最多再拖延三五分钟,最近的维和属小队就该赶到了。   祈曕还在思考其他人的处境,听完何谨洛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气流线从手中飞出。   韦簌意微微皱眉,聚起空气墙挡住气流线,冷笑了一声:“你是够狡猾的,看来我不仅低估了恒煜,更低估了你。真是惊喜啊!”   他说话间眼睛死死地盯着祈曕,声音带着笑,眼里却分明充满怒意。   何谨洛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恒煜?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何谨洛的记忆里。这又是谁?   韦簌意没打算给他们拖延的机会,他没有恋战,也没有企图强夺。他猛地平地跃起,极限能量级带起狂风一般的气流,裹着泥土从他面前涌向祈曕。   祈曕纵身腾空躲过这道气流,身后比成年人腰还粗的树被刮倒一片,树枝更是断了无数。   韦簌意趁机迅速跑远,祈曕还没落地就脚底生风追了过去,两人眨眼间消失在黑暗里。   祈曕和韦簌意刚离开,叶澜就微微蹙眉沉声说:“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从黑暗中带着泥土和树叶直逼何谨洛后背,叶澜用空气墙挡开劲风,双手轻轻抬起,十余道气流刀射向劲风袭来的方向。   叶澜的气流刀铺开一片,不好躲,对方用空气墙挡下,发出几声刮擦的轻响。他没有再次攻击,而是向远处跑了,叶澜追了上去。   “别追!”何谨洛预感不妙,这明显是调虎离山啊!   话音刚落,远处一声枪响,后背一阵剧痛,好像被烧红的铁棍捅了一下,几乎同时,强大力度的敲击震动感从那个位置向全身蔓延,全身痛到发麻。   果然有狙击手!他想着。然后眼前一黑,重重向前扑出去,失去了知觉。   枪声响起的时候叶澜有过短暂的犹豫,想着何谨洛穿了防护服,应该无大碍,还是选择了去追那个隐人。   摩托车震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停在何谨洛旁边,车上的人戴着头盔,长相不明,黑色紧身皮衣皮裤长靴,身形是女子。她快速走到何谨洛身边将他翻身,摸了几下搜出那个金属盒,打开看了一眼,随后骑上车扬长而去。   祈曕和韦簌意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就追逐到了近两公里开外。   刚要追上,韦簌意却蓦地停下,转身戏谑地看着祈曕:“看来还是我更重要啊,恒煜!你为了追我,都不管那个人类的死活了?”说完嘴角上扬,笑得讥讽。   祈曕神色一滞,随即转身往回跑,脚下生风。留下韦簌意在黑暗里,冷哼一声,笑容变得酸楚。   祈曕用极限能量级最快速度赶回,却只听见摩托车远去的声音。他顾不了那个,因为何谨洛正躺在血泊里,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头要裂开一般。他闪身过去近乎绝望地抱起何谨洛,一手抚上后背,全是血!重狙子弹射穿了防护服。   祈曕害怕得全身颤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变回原形态,用血肉控制力细细感知何谨洛胸腔里的每根血管、纤维和神经。   防护服的保护还是起到了大作用,子弹堪堪停在心脏表面,心脏的跳动微弱,每跳一下就要被弹头尖端扎一下,就像扎在祈曕的心上。   还活着!   祈曕稍稍松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先控制何谨洛自身的血封住创面止血,把子弹挤出一点,辅助他的心脏恢复正常跳动力度,然后慢慢小心翼翼地从内到外把那些断掉的连接起来、坏掉的补上,把子弹往外挤。   现在不能用气流把子弹裹出来,那样只会加大内部的创面,增加止血难度。   叶澜抓住那个隐人没费多大劲,就是跑得有点远,对方实力平平,目的只是为了引开他,所以只拼命跑。   他把那个隐人用铂丝麻醉,回到来处却发现祈曕正在给何谨洛疗伤。   “祈曕大人!”叶澜惊呼。   何谨洛似乎醒了一下,疼!但是叫不出声。   也不知道自己眼睛有没有睁开,只是眼前恍惚中浮现着祈曕的脸,仿佛发着光,因为模糊而美得迷幻。   祈曕一边把子弹往外挤,一边修复创面,看起来已经很虚弱,眼里没有光泽,嘴唇惨白微紫,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失去了封住创面的控制体,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   “祈曕大人!”叶澜赶紧走上前俯身给祈曕输送能量。   祈曕没有睁开眼睛,无力地说了一句:“别让他死……”   “我会帮他,但你不能再这样了!”   叶澜一边伸手按向何谨洛的后背给他止血,一边从他的防护服里摸出止血剂——然而子弹擦破了大动脉,止血剂根本没用。   祈曕闭着眼开始调息,两分钟后再次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隐人对叶澜说:“看好他们。”说完抱起何谨洛就往停车的方向跑。   “大人!”叶澜看着祈曕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   几个零警被韦簌意的人纠缠,一直脱不开身。   穆雯怡和钟阳面对至少三人的冷枪阻拦,麻烦的是,那些枪都装了消音器,声音微弱,想要循声找人异常艰难。   两人都中了枪,幸而只是普通子弹,距离较远,打在防护服上不会真的伤到人,不过还是让他们行动受阻。   邱兵和乔赫则是下车走没多远就被四个人拦下,这四个人不简单,动作非常快,交手之间仿佛跟他们受过一样的训练,两人吃惊不小。   对方四人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黑暗里有人端着枪守着,时不时就来一记冷枪,同样装了消音器,他们被缠得非常被动。   突然,对面似乎收到了撤退命令,枪也不再响了,缠着邱兵和乔赫的四个人掷出一枚闪光弹,再睁眼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祈曕一路飞奔,虚弱得除了给何谨洛止血,无力使用位移控制力,途中正好碰到穆雯怡和钟阳。   两人看起来都很狼狈。   钟阳第一次看见祈曕的原形态,没认出来,一时有些怔忪,听见穆雯怡在身边惊叫了一声“队长”,回过神来。   跑近一些才发现,祈曕因为虚弱面色白得吓人,美得惊悚,完全无法和平时的样子联系到一起。而他怀里抱着的,赫然就是何谨洛。   钟阳表情更加怔忪。   穆雯怡也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他中枪了,要赶紧送医院。”祈曕嘴里说着,脚下没停。   “我去开车!”钟阳大喊一声跟了上去。   穆雯怡紧皱眉头,脚下没有迟疑跟了上去。   邱兵和乔赫确定韦簌意的人已经撤走以后,用对讲机呼叫何谨洛,却没有回应,又换到公共频道。   叶澜的声音传过来:“来我的位置。”   两人掀开外套衣袖看了一下定位,迅速跑向那个位置。   邱兵跑在前面,差点踢到一具尸体,尸体身下还压着一把重狙!   两人面面相觑。   邱兵从后腰摸出便携手电筒打开,蹲下来翻看,顿时面色凝重:“近距离一枪爆头。”说完别好手电筒,把尸体抓起来往肩上一抗,乔赫捡起枪跟上他。   叶澜远远看见邱兵抗的尸体疑惑地问:“你们干的?”   邱兵把尸体扔在地上,摇摇头:“不是,一枪爆头,我们看到的时候就是个死人了。”   乔赫猜测:“刚刚听到一声枪响,估计就是这一下。”   “响的是狙击枪……”叶澜略微迟疑了一下,“打的是谨洛。”   两人一脸震惊,似乎才注意到面前地上黑糊糊的、传来铁锈味一滩,可不就是血吗?   “他人呢?”邱兵浑身发冷,却在冒汗,声音都在颤抖。   “祈曕大人已经带着他去医院了。”   “他怎么样?”   叶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伤得很重,但是祈曕大人不会让他死的。”   邱兵闻言紧紧皱起眉头咬着嘴唇。   “这就奇怪了。”乔赫疑惑地打量着手里的狙击枪,“死的这个不就是狙击手吗?谁杀了他?内讧?或者……还有别的势力?”   邱兵也打量着那把狙击枪:“看来今晚这里有点热闹啊。”   “会不会是钟哥或者穆雯怡夺了他们的枪?”乔赫猜测。   “有可能吧,见了他们就知道了。”邱兵若有所地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穆雯怡呢?”   叶澜摇摇头。   邱兵看了看监视器,穆雯怡和钟阳、祈曕在一块儿,已经快离开监视器范围了。   “穆雯怡跟他们在一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先把这三个隐人送去庄园。”邱兵说着就准备去抗狙击手的尸体。   “等等!”叶澜把他喊停,“维和属已经去追韦簌意了,我联系了他们,一会儿他们会派执行使过来,让他们送,韦簌意可能会有后手,我们送不安全。”   “队长想得周到。”   “这不是我想的,这是谨洛之前交代的……”   一旦抓到韦簌意和他的人,一律交给维和属押送,我们的人不要去,韦簌意可能会有后手。   这是换替身的时候何谨洛悄悄跟叶澜说的。   邱兵闭着眼睛沉沉叹了口气:“那我们先处理一下现场。”   所为“处理现场”,就是掩盖可能会引起公众猜测的隐人痕迹,把现场做成“人为”表象。这样的现场处理方式也简单粗暴:地上挖个坑,硫磺一烧,直接做成爆炸现场就行了,有执行使在场,也不用担心野火蔓延。   钟阳驾着车已渐渐离开郊区驶上绕城快速路。   “队长,我们回上禹还是先去翼河?”钟阳眼睛不经意地从车内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祈曕的原形态让他惊叹,不过后面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说不出怪异。   “先去翼河,子弹还没取出来。”祈曕平静地回答,“到医院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人类外观了,通知邱兵他们过去。” 第50章   钟阳听到这话心里一紧,咬了咬牙,干脆打开了车载警报器,开始加速狂冲。   穆雯怡在副驾驶上抿着嘴表情难以捉摸,掏出手机给邱兵发信息——她不太敢给他打电话。   祈曕一直恰到好处地搂着何谨洛,柔和的气流稳稳圈着他的身体,防止他的身体因为汽车颠簸而晃动,好像如果松手了,汽车一加速那颗子弹就会戳进他的心脏一样……   何谨洛失血过多,祈曕一边辅助他心跳以维持生命体征,一边还要警惕可能出现的、来自韦簌意孤注一掷的报复。为了不让医院医生起疑,快到医院时又重新揭开被封住的创面,用控制力强行止血。   到了翼河市第一医院,天刚破晓。响着警报的车畅通无阻地开进医院,这种阵势,担架也是很快就迎了上来。   停止止血的瞬间,何谨洛后背又开始往外汩汩地冒血,祈曕心里一阵绞痛。   钟阳下车把何谨洛背上担架。   “小穆,你留下,钟阳上去就行了。”祈曕斜靠在车后座,声音轻飘飘的。   “嗯。”   其实穆雯怡也没打算跟上去,她把车开到大门附近的停车区域,试探地小声问:“队长,洛哥……他会没事的吧?”   “嗯,没事。”   “队长,不是说隐人用控制力救人消耗是自愈的百倍以上吗?为什么……”问出来之后又觉得有点傻。   “难道你希望他死吗?”祈曕斜靠在椅背上,双眼眯着一条缝平视前方,面无表情。   “当然不是!我只是……”我只是羡慕。   “换作是任何一个队员,我都会救的。”   “真的吗?”   “这是执行使的行动守则。”   穆雯怡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祈曕:“队长,我送你去庄园吧?”   “你权限不够。”   穆雯怡的眼睛暗了下去:“洛哥说这次行动结束我就可以转正了。”   “嗯,恭喜。”   “队长,洛哥中枪了,那东西……被抢走了吧?”穆雯怡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我不知道。”祈曕明显敷衍,可是他现在看起来确实很虚弱。   穆雯怡抿着嘴,不敢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双手微微握拳,恍惚中好似圈起一对翠色的眼睛,长在一张精美极致的脸上,那张十二年前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余光中让她惊艳一生的脸……   “我真羡慕……你刚刚担心他的样子……”穆雯怡声音低到仿佛在自言自语。   但祈曕肯定是听到了,他几乎闭上的眼睛微微闪了两下,心里五味杂陈。十二年后再见面时,他一度以为自己也会如此在意她……   一想到何谨洛中枪跟她撇不清关系,他一个字都不再想说,只想赶紧躺在医疗舱里休眠,其他什么都不管。   他放空大脑,装作没听到,自顾自地调息。   祈曕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将近两小时后,邱兵开着车缓缓驶进医院大门——他们等三名维和属的执行使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祈曕远远看见他们,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用气流传讯给叶澜:把钟阳换下来送我回庄园,穆雯怡就交给你们了,先不要揭穿,有些疑问还需要解决。   邱兵停好车第一时间就是往手术室冲——手术已经接近尾声了。   钟阳出来的时候,乔赫跟在后面,钟阳把车开过去,乔赫把那个装着狙击手尸体的裹尸袋从他那辆车搬过来。   “那是?”祈曕眯着眼睛问钟阳。   “狙击手的尸体……打伤小洛那个。”   祈曕睁开眼睛,眼神充满杀意,这如果是个活的,他一定会当场把他撕碎!   “怎么死了?邱兵他们干的?”   “不是我们的人干的。”钟阳一边发动汽车驶出医院,一边转述邱兵发现这具尸体的经过。   祈曕想起他刚刚赶回时远去的摩托声……   听完钟阳的叙述,这位几乎不需要睡觉的执行使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何谨洛昏迷了两天,趴在床上,脸被架起来以便他呼吸。醒来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邱兵,他有一点点失望。   邱兵看到何谨洛脑袋动了两下,大喊医生。   “嗯,情况很稳定,只要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他身体素质好,恢复起来也会很快的。”医生检查完如是说。   医生离开后,何谨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韦簌意抓到了吗”。   邱兵正因为医生的话而欣喜,听到这句话脸色暗了下来,失望地摇摇头:“他太狡猾了。”   维和属派了六名执行使去追捕韦簌意,他躲进一个村子里,那儿人类多,执行使不敢有太大动作。可是韦簌意不顾忌,他在藏身的地方周围引爆了几枚燃烧弹,维和属优先救人,他在慌乱中驾车跑了。   何谨洛听完邱兵的讲述后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没想过能轻易抓到他,他这么长时间才过去,必定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是……穆雯怡呢?”   “我让乔赫和队长带着她先回去了。”   何谨洛点点头。   “我昏迷了多久?”   “今天是第三天。”   “还在翼河吗?”   “嗯。”   “回去吧。”   何谨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来自后背和整个胸腔的剧痛直钻大脑,是重狙子弹的冲击后果。他皱着眉头长长的“嘶”了一声。   “你先别动,能不能转移,医生说了算。”邱兵压着何谨洛趴下,“你先别想这么多,休息好了再说。你看看你,别人昏迷几天醒来都是要水要吃的,你先要的是韦簌意。他是你的命啊?”   邱兵也知道何谨洛在想些什么,韦簌意这次跑了,只能从长计议,而穆雯怡,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得回到上禹才能处理。   “邱哥,这件事有蹊跷,穆雯怡你怎么处理的?”   “还没处理,她的事你比我们知道得详细,还是等你处理比较好。而且祈队长也特地交代先不揭穿她,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   没想到关于处理穆雯怡这一点祈曕居然和他考虑到了一处。   “队长呢?”何谨洛似乎才想起来。   “他……回庄园了。”   “他受伤了?”何谨洛一阵惊慌,作势就要爬起来。   “没有没有……”邱兵赶紧按住他。   以何谨洛的个性如果告诉他祈曕是为了救他消耗过量,他十有八九会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赶回去。   “宛芙不是抓到了嘛,他回去审宛芙了。”   “邱哥你别演了,你骗骗年轻的隐人还行,骗不了我,队长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只是……他为了救你,差点把自己耗空了……”   何谨洛抬头扭着脖子愣了好一会儿,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重物轰然击中,加上他中枪本身的疼痛,整个人都从内到外要破碎了一般。   他以为那只是个梦:祈曕把他抱在怀里,脸几乎贴着他,全身仿佛微微发着光,因为模糊而美得迷幻。   邱兵已经做好了随时把这个伤员按定在床上的准备,意外地是,何谨洛竟冷静下来。他深呼吸了一口,轻声说:“邱哥,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转移。”   “嗯,你先休息。”邱兵起身按响了呼叫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何谨洛摇摇头。   医生来检查了一番,说人醒了就没有危险,只要不牵扯伤口再流血,随时都可以转移。   何谨洛等不及了,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马上爬起来。   救护车上路之后他就后悔了:为了防止牵扯伤口,他的身体趴着,被固定在摇篮一样的床上,汽车再颠簸,他都只会全身随着床板晃动,不会单独牵动身体某一部分。这让他非常难受,直反胃,甚至开始吐酸水。   “叫你别急你非不听,舒服了吧。”邱兵在一边看着又气又急。   “你这小警官这也太敬业了,什么天大的案子非得这么玩命啊。”一边的护士大姐忍不住也是又气又心疼。   “人命关天。”何谨洛半边脑袋闷在枕头里。   “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啊?你们队里就差你一个啊?”   “是我负责的案子,不亲自办不放心啊。”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整,说得就是你现在的状况。”邱兵没好气地训他。   救护车几乎每到一个休息区都要停下来给何谨洛缓劲儿,中途还吊了两大瓶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五小时的路程愣是折腾了将近八个小时,大半夜了才折腾到上禹第一医院安顿下。   “你说你折腾成这样有什么意义?横竖现在也不能出院。”   “不是不能出院,又没伤筋动骨,只是每天要在医院打一会儿吊针,局里有什么事情都方便。”何谨洛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和后背的疼痛,“在这儿邱哥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两天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我吧?”   “护士在照顾你罢了,我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邱兵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邱哥,你我之间说谢谢也显得矫情……明天我回局里一趟,把信息汇总一下,韦簌意没拿到东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穆雯怡,还可以利用,我们……”既然穆雯怡的事已经确认,不必心存顾忌了。   “你行了行了行了!”邱兵连忙摆手打断他,“有完没完,还回局里,你给我好好躺着!”   “躺着疼。”何谨洛语气略带撒娇。   “好好趴着!”   何谨洛抿了抿嘴轻轻笑了一下:“那就明天再说,邱哥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这是在医院,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韦簌意还没抓到。”   “呃……”   “你摆了他一道,他必定会对你怀恨在心,当初金羽仅仅是透露了他的出现,就要被他灭口……”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啊。”何谨洛内心也变得沉重。   没抓到韦簌意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但这个后果他还真没想过。   “我已经通知我队长过来了。”   “嗯……”   “先休息,什么事明天再说!”邱兵说完兀自躺倒在旁边的空床上。   何谨洛也没再说话,他趴了两天浑身酸胀,很不舒服,这会儿尝试着慢慢让自己侧躺,嗯,感觉不错,只是,如果队长在旁边调息就好了。   队长……   何谨洛侧躺着,不经意地转头把脸埋进枕头。他的队长消耗过量,现在应该躺在那个医疗舱里吧?他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悬在空中,完美的侧脸在头发的间隙中若隐若现,还有他平稳的呼吸、紧实完美的线条……   几分钟后何谨洛猛地清醒,突然微微抬头睁开眼睛:我在做什么?我在幻想些什么?何谨洛,你完了!   “嘶——”抬头扯到后背伤口,何谨洛疼得吸了口凉气。   “干什么你干什么你?”邱兵赶紧起身跑过来。   “我……”何谨洛硬是把“我想上厕所”这句话憋回了肚子里,“我不小心扯到伤口了,没事。”   “老实点!”邱兵在他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叶澜到的时候何谨洛已经睡着了,他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找了个椅子坐在窗户边,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看着何谨洛出神。 第51章   何谨洛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偶尔会颤动两下,似乎是因为疼痛。   叶澜看了一会儿,起身拉上窗帘,变回原形态,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下来开始调息。半晌,何谨洛的眉头舒展开,进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很彻底,醒来时病房里已经挤了一大堆人——邱兵当然不会给何谨洛下床的机会,更别说什么回局里了,所以他能来的都喊来了,连穆雯怡都来了。   众人安安静静地等着,一见何谨洛睡醒都叽叽喳喳围过来。   “哎哟,你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人多了反而吵得我头疼。”何谨洛苦兮兮地笑着,“吴处,你这是几天没睡好了,就不用来了啊。”   “我来看看你,确认你没事儿我好放心。”吴越利头天晚上很晚才回家,今天一早又赶到医院,看起来很疲惫。   他这两天确实没闲着。   树林里的枪响和爆炸声自然是惊动了基地的警卫人员,但是动静没到围墙下,他们没多管,第二天在树林里搜寻,发现了“爆炸现场”,当即报了警。   吴越利带着一个外事人员亲自赶到翼河,对兄弟单位解释是N.E.P人跟罪犯发生了恶斗,然后去医院看了一趟何谨洛。   也正因如此,医院才会对何谨洛照顾有加。   他还去现场重新查探了一番,他需要对可能出现的隐人痕迹做出解释。还好,别的地方没什么,“爆炸现场”也毁了一切。回到上禹之后就一直在庄园与维和属交换信息、开会,在病房也没待上几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人太多,不方便说案子,只能聊些杂七杂八的闲话,相互打哈哈。看到何谨洛身体无大碍,情绪也正常,没多担心什么,陆陆续续离开了,邱兵则是被何谨洛赶走的。   一个人在病房其实也挺无聊——没错,是一个人,叶澜不说话,自顾自地看书,约等于不存在。躺又不能躺,坐着又不能靠,趴着看书还累,真难熬!   “哎,叶队长,队长他怎么样了?”   “还没醒。”   “什么时候才会醒?”   “我也不清楚。”   无聊!   傍晚病房里来了个让何谨洛意外又尴尬的人——姚故卿。还带了两大盒热腾腾的美食。   姚故卿话不多,手上殷勤伺候,脸上忧虑明显。   “姚总太客气了,还劳烦你亲自给我一个小警察送饭。”何谨洛怀疑是江舸帆透露了消息,回头得找他好好谈谈心。   “何警官这话太见外了,我们不是朋友吗?”姚故卿的笑容倒是一如既往的礼貌。   “哦哦,对!这些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献丑了。”   “哎呀!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哎,味道不错啊!想不到姚总还有这手艺!”   “习惯了自己做饭吃。”姚故卿说话间一直有意无意地瞄着叶澜,仿佛在揣测他与何谨洛的关系。   何谨洛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停在叶澜身上:“叶队长,你先出去一会儿行吗?”这句话也算是给了姚故卿一个答复。   叶澜走出病房,随手关上门,姚故卿自然不知道,叶澜在外面能听见他们说话,何谨洛把叶澜支出去,不过是为了打消他的顾忌。   “姚总,你不用特地来看我……以后也别往局里送东西了,这样不好。”   “那些东西不违规吧?”   “这不是违不违规的问题。”何谨洛咬了咬下嘴唇,“你是不是想追我?”   “呃……我还以为你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我确实感觉不出来,我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但是我同事都看出来了。”   “给你添麻烦了吗?”   “姚总,我们并不熟,你也不了解我,你试想一下,三天两头约会的时候对方接个电话就走了,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种日子不好过。”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我可以接受,可是你不是管治安的吗?怎么会一走就回不来?”   何谨洛吸了口气,重新组织语言:“我的职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是管治安,但……拿这次枪伤来说,我在翼河昏迷了两天差点就没了,你确定你能接受这样的日子吗?”   姚故卿皱眉愣,看起来内心很挣扎:“你可以不干这个。”   “那还是我吗?”何谨洛放下手里的餐具,“我不知道你到底看中我什么,迄今为止我们之间的来往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身份前提,如果我不是我,你确定你还能接受吗?”   “这些我都考虑过,何警官,我不是小孩子,更不是一时冲动,或许我一开始对你动心确实是因为你作为一个警察的那些言行举止,但是我想过,终究跟你的身份没有关系,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你自己的想法……”   “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何谨洛低下头打断他的话,眼珠乱转,嘴唇紧闭。   姚故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明白了,那……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可以是。但是别再往局里送东西了,真的不好。”   “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晚餐清淡美味,何谨洛吃在嘴里有些别扭,但始终没有驳了姚故卿的面子,每一样都吃了几口。姚故卿一直带着客气的微笑没再提这件事,最后离开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放下了。   夜里病房来了个新的“病友”——小孩意外摔伤了骨头,闹哄哄折腾了大半晚上,吵得何谨洛没睡好,叶澜也不便做什么,只能干看着。   第二天江舸帆和文知舟一大早就来了医院,把他吵醒。   何谨洛睡眼朦胧地转过头看着江舸帆:“是不是你告诉姚总我住院的啊?”   江舸帆理直气壮:“是我啊,他到警局门口送水果,我正好碰到他,就顺便说了呗。怎么样,他有什么表示?”   “我已经拒绝了。”   “诶?这么快?”   “唔……”何谨洛脸埋在枕头里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你别多事。”   “我是在帮你诶!要嘛试试他的诚意,要嘛让他撞撞南墙。”   “起床吃饭了!这都几点了。”文知舟轻轻弹了一下何谨洛的脑袋,伸手扶着他坐起来,喂他喝水漱口,给他擦脸,伺候得相当周到。   江舸帆在一边把早餐摆好推过去:“哎,那东西怎么样?听乔赫说用上了?”   “嗯,派了大用场。”何谨洛微微一笑,一边吃饭一边简要讲述了一下那个替身假人的“大用场”。   “咦,做这个模型当初只是出于好玩,还真没想到能派上用场。说起来,做出来花了我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几秒钟就没了。”江舸帆撇撇嘴。   “你小半年又不是一直在倒腾它,不也是做做停停的。”   “既然有用,赶明儿去定几个仿真充气娃娃改装,备着!”江舸帆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嗯,充气娃娃肯定比你做那个真实好用。”何谨洛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江舸帆。   “对,到时只是布导线麻烦一点,其他的都简单了……不是,你想什么呢?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江舸帆突然反应过来。   “跟你女朋友有什么关系?我意思是说你做这个没被发现有运气成分,一来对方没见过我,二来晚上光线暗,多多少少会影响他们的分辨力。仿真娃娃蒙人成功率肯定要高一些……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我也听懂了小洛的意思,就你想歪了。”文知舟在旁边哂笑。   “诶你们不要乱说话哦教坏小朋友。”妇女嗔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三人转过头去,是隔壁床病友的妈妈。   江舸帆吐了口气站起身来,那身高那壮实的身板,愣是把孩子妈妈吓了一跳,像是害怕他要揍人。   他瞅了一眼小茶几,上面还有穆雯怡带来的高档食品,他走过去拿了一瓶牛奶和两个蛋糕走到那孩子床边,笑得特真诚:“姐,真是对不起,我们是拍戏的,在讨论用那什么娃娃做替身,一时没注意分寸……这,给弟弟的。”   管孩子妈叫姐,管孩子叫弟弟,还喊得很自然。   孩子妈妈一时有点错愕,看了一眼江舸帆手里的东西,仿佛是注意东西不便宜,眼睛闪了两下,脸色完全缓和下来。   江舸帆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弟弟这是怎么了啊?”   “摔伤了。”   小男孩看起来不足十岁,小腿打着石膏,说话略带些羞涩,一看就不像个调皮的。   “疼吧?没事儿,谁小时候都有个磕磕碰碰的,你看你隔壁那哥哥,这么大个人了还摔伤呢,丢人!”   何谨洛差点一口粥喷出来,扯到后背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江舸帆得意地走回何谨洛的床边,看到何谨洛的表情立马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江舸帆,你等我好了……”何谨洛忍着痛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可赶紧好起来!”   “我现在就可以揍你。”文知舟咬咬牙,拎起拳头。   “哎哎哎文哥,我可没怎么你。”   “我替伤员揍你!”   “别吵着小朋友!”何谨洛轻声呵斥,“吃过饭找医生给我换个单间吧……我自费。”   “诶?”   江舸帆和文知舟同时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我去找医生。”   文知舟起身往外走,门口迎头碰见一个突兀的熟面孔——夏风芜。依然是一身中性装扮,美丽和帅气集于一身,隔壁床的孩子妈都惊呆了。   夏风芜客气地和文知舟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何谨洛床前,先是摘下帽子对坐在窗户边的叶澜微微行了一个礼,然后朝面前的两人点头微笑。   “还劳烦你来看我。”何谨洛诧异地笑着。   “何警官,祈……”夏风芜看了看隔壁床的母子,略作思索,改了口,“您的队长让我来接您过去。”像是怕面前的人误会什么,她又补充了两个字,“养伤。”   三人一脸惊讶,倒是叶澜会心地微微一笑。   “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没有禁止,您的队长有这个权限……他认为您在那儿会更安全。”夏风芜意味深长地笑着。   对,更安全!而且,他想见他!   “好!”何谨洛想了几秒钟,郑重地点点头。 第52章   “进来吧!”夏风芜朝门外喊了一身,一个庄园的工作人员——人类——推着轮椅进来了。   江舸帆和文知舟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夏风芜把何谨洛抱上轮椅,客气地挥手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半天才回过神来。   “规矩没有禁止,可这也算史无前例了吧?”江舸帆缓缓摇头。   叶澜淡淡地弯了一下嘴角:“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啦!”说完率先走出了病房。   随后是文知舟。   江舸帆冲着孩子妈大声说了句:“姐,这些吃的留给你们了啊!”匆匆跟了出去。   孩子妈看着满茶几和隔壁床头柜的水果零食,可高兴坏了!   何谨洛就这么“出院”了。这一路比从翼河回来的时候舒服多了,不,比趴在医院还要舒服。   夏风芜虽然不如执行使那么强,稳住他的身体还是轻而易举,她坐在何谨洛旁边,用气流牢牢把他圈着,汽车如何颠簸都不用担心。   何谨洛手心在冒汗,脑子里一团乱:见了队长应该说什么?他会对我说什么?先聊韦簌意,还是先聊穆雯怡?还是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您好像很紧张?”夏风芜问他。   “队长……他还好吧?”   “今天刚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把您接过去。”夏风芜的声音柔和,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您先休息会儿吧,我们得开四十多分钟呢。”   “我是说……他身体情况怎么样?”   “嗯……消耗得很彻底。”   “我不太明白,消耗完了,不是会死吗?”   “消耗完不会马上死,如果及时补充和调息,就能慢慢恢复。其实就像你们人类呼吸停止或者心跳停止不会马上死掉一个道理。”   “也就是说,他差点死掉了吗?”   “可以这么说。”   何谨洛胸口重重挨了一下,缓了好久:“这次……和上一次比呢?”   “情况不一样,上一次他有伤在身,受伤会唤醒身体保护机制,限制消耗,想消耗彻底都不行。这一次是纯消耗,往死里消耗的那种……不过没伤的话,恢复起来就要快多了。您还是先休息会儿吧。”   他不想休息,他不能休息,他现在脑子只要一空闲来就会极度紧张,想着一会儿见到祈曕该怎么办。与其现在就这么不安一路,不如先分散一下注意力让自己轻松一点,一会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他在脑子里搜刮着话题。   “对了夏医师,上次你带回去的尸体样本怎么说,有发现吗?”   “给我的老师了,还没有结果。”夏风芜耸耸肩。   何谨洛点点头,难怪安全局不担心他们留了样本,看来问题关键确实是尸体本身。   “何警官,您叫我风芜就行了。”   “这……不太合适吧?”   “为什么不合适呢?从职务身份来讲,您的级别在我之上,更何况……”夏风芜莞尔一笑,“我们不能是朋友吗?”   “呃……好吧,风芜,那你叫我谨洛就行了……你都不好奇那具尸体吗?”   “隐人要是有这么强的好奇心,也不至于科技全靠人类进步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人类说的。”   “嗯,我认识,算是个‘隐人专家’吧。”何谨洛轻笑。   “说来奇怪,我知道用这句话来解释隐人为什么缺乏好奇心,但是我其实并不太理解这句话。”   “呃……”何谨洛有点为难,这话是那位“专家”讽刺隐人没有创造力,直说肯定很不礼貌。   他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确切说,这句话并不能解释‘隐人为什么缺乏好奇心’,只能充分说明‘隐人确实缺乏好奇心’。”说完这些话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风芜到人类属地不过二十年,人类的语言游戏可能会让她为难。   “谨洛,您把我脑子都绕糊涂了。”不出所料,夏风芜一脸愁容地看着他。   “呃……抱歉抱歉。”何谨洛尴尬地笑笑,“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那你也不必这么客气啊。”   “嗯?”   “我是说,你不用对我用敬语,就像我一样。”   “噢!好的!”   “前几天我带去的那个半流体样本你知道吗?”   “那个啊,我不懂那个,不过我听说了一点,单从成分来讲,它是无毒的,但它会抑制某些有益细胞的活性,同时又能活化一些细胞……很神奇。研究透那个东西可能需要花很长时间,因为它的成分非常复杂,而且激活条件苛刻,说实话,研究那种东西对我们来说难度有点大,它更符合人类的技术形式……那就是人类的东西吧?”   “嗯。”   “那可能交给人类,进度会比我们快得多。”   “嗯,我给你们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夏风芜长长地“噢”了一声,婉转动听。   “话说,你知道怎么给人类治伤吗?”其实何谨洛想问的是“你知道怎么治疗我吗”。   “可别小看我哦,学习期我念了两届医学院,外科和骨科。”   “专业倒是选得很对。”被隐人弄伤的也就靠这两科了,“你以前治过人类吗?”   “有啊,来零部之前在社区医务中心实习过呢。怎么,你不放心我啊?”   “当然不是。但是我的伤不算轻哦。”   “我在医院看过你的检查和治疗报告,你的治疗期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是恢复和修养,只要你自己不乱动,就不会有问题。”   这位隐人医师倒确实让何谨洛意外。夏风芜到庄园两年,他们见面次数不超过五次,在上次她去市局法医室之前,他们不过点头之交,今天这么聊几句,到觉得挺投机。   不知不觉多说了些,倒是打发了时间,就这么到了庄园。   汽车直接开到了主楼大门廊下,到了自己的地盘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夏风芜轻挥双手,气流像柔软的毯子一样把何谨洛抬上轮椅。   “把客人送去客房吧,我去通知祈曕大人。”夏风芜交代了一下身边的人,转身去了后院,医疗区在后面的楼。   所谓客房,就是主楼大厅后门出去后靠东边的两排独栋别墅——能在庄园门做客的,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这排场配得上。   不过何谨洛很是受宠若惊,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贵客”范畴内,除非……是因为何新唯?但庄园应该没人知道他与何新唯的关系才对。   他怀疑是何新唯知道他受伤之后找人安排的,于是旁敲侧击地问身后推轮椅那位:“这待遇也太好了吧?是不是不合我的身份?”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可是我们这儿只有这样的客房啊。”   原来如此!何谨洛舒了口气点点头。   想来也是,坐着轮椅的人住别墅,怎么看也不方便啊。   “您是直接去房间休息,还是在这儿先坐会儿。”   “嗯……去房间吧。这客厅太大太空旷了,我有点不习惯。”   工作人员闻言直接弯下腰把他打横抱起来。   “诶诶诶……这……”何谨洛满脸烧得通红,这什么待遇?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午餐一会儿会有人给您送过来,有事用那个电话,按零号键可以呼叫服务人员。”工作人员说完,微微点头行礼,转身出去了。   房间一安静下来,强烈的紧张感立即狂涌而上,何谨洛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甚至由于心跳过于剧烈而冲击到后背的伤口,被忽略了很久的疼痛再次袭来。   他皱着眉,看到床头柜上的电视机遥控器,一点一点慢慢蹭过去。   他找了一个很吵的综艺节目,但无法分心,满脑子都是“见到队长我该怎么办”。他想见他,很想很想,可是一想到要见他就浑身冒汗。   不好!汗水浸到伤口了,好痛!不过这样也好,终于分心了。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   “请进!”何谨洛如蒙大赦。   服务员给他送来了午餐,在床上架起小桌板,铺好饭菜,食物考虑周到,丰盛,但清淡。   “需要我帮忙吗?”和蔼慈祥的服务员大姐说。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何谨洛挣扎着坐起来,确实有点吃力,整个后背都痛。   大姐赶紧去帮他。   又一阵敲门声,门没关,夏风芜拎着一个医药箱,敲了三下门,款款走了进来。“你忙去吧。”她柔声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点了点头离开了。   “怎么了,你好像很疼的样子?”   何谨洛点点头。   “我看看。”夏风芜作势就要去扒他的衣服——他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何谨洛下意识地想躲,突然想起“你去动物园看猩猩,它们穿不穿衣服对你来说有区别吗”这句话,放弃了。   再说,她是个医生。他想着。   “怎么渗血了?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夏风芜皱起眉头。   “疼的……可能刚刚拿遥控器的时候扯到了,疼了就出汗了,然后刚刚坐起来的时候……”   “赶紧趴下吧。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夏风芜把小桌板挪到了茶几上,去卫生间端了一盆热水回来,坐在床边,三下五除二把何谨洛扒了个干净,先除了绷带。   “还好伤口没崩线,只是渗血。”夏风芜止了血上了药,开始给他擦身子。   她是个医生!何谨洛再次在心里给自己强调。   夏风芜的动作温柔细致,不出半分钟,何谨洛就没那么别扭了,就像在享受按摩服务。擦完后背,夏风芜小心翼翼在伤口上敷上药和纱布,凉凉的气流轻抚着,倒没那么疼了。夏风芜拿起绷带卷,却突然陷入了沉思。   何谨洛回头看看她:“好了吗?”   “我在想,我是直接把你带进去洗澡,还是……算了,走吧。”   何谨洛本来被前半句吓得心惊肉跳,“算了”两字出来他松了口气。结果夏风芜话音刚落就直接用气流把他裹了起来,他就这么悬在半空中被带进了浴室,一丝不挂! 第53章   “诶诶诶!”何谨洛惊叫,试图挣扎。   “别乱动哦,刚止了血。”这句话很管用。   夏风芜用气流盖住伤口上的纱布,伸手打开淋浴,调了水温,把何谨洛放在莲蓬头下面一顿乱冲。   “这样轻松多了,慢慢擦太累了。”   何谨洛已经彻底凌乱了,完全不知所措,任由她折腾。   一个隐人、女隐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用水和气流给他洗澡……虽然这好像确实没什么,她是在看猩猩,她是在看猩猩,她是在看猩猩……何谨洛不断在大脑中提醒自己。   可是,他居然有反应了!   再怎么说对方是个性感魅力的大美女,但这不是最主要的,重主的是这要命的气流,抚摸得肆无忌惮,完全不在意它们碰在什么位置上,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很舒服!   真是要了老命了!   “停……停……快停下……”何谨洛声音都变了,颤抖、沙哑的。   夏风芜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好像意识到什么,匆匆结束了这个在人类眼里实在荒诞的行为。她关掉淋浴,一边像来时那样把何谨洛送往床上,一边给他吹干身体,然后轻轻放到床上,穿上睡裤,被子盖到腰,缠绷带,穿睡衣,吊上消炎药水,动作温柔,双手和气流并用,轻车熟路完成全套,没再说一句话。   只是,似乎在憋笑。   何谨洛浑身发烫,皮肤烧得通红,他一直紧咬牙关,身体死死地贴在床上,仿佛在隐藏自己不争气的生理反应,他故意轻轻绷着后背,用紧张和疼痛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   “谨洛,你……糟了,不会洗个澡发烧了吧,这么烫!”   “没有,疼的,谢谢,你先去忙吧……”快走吧!何谨洛几乎是咬着嘴唇在说。   “哎呀,饭凉了。”夏风芜反应过来,“我拿下去热一下。”   风芜终于离开了,身后飘着一桌子的美食跟着她。   何谨洛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神游一般,他把脸从枕头里翻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纠结着要不要抽几张纸自己在被子里解决了。可是一伸手后背吃痛,算了,下面解决了估计上面又得崩了。   算了,忍下去!   她是个医生,她是个医生,她是个医生……何谨洛再次强调。   美味的饭菜再次被端上床,夏风芜体贴地把何谨洛扶起来坐着。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忙你的去吧。”   “我等你这瓶药水吊完。”   “哦。”何谨洛这才注意到左手打着吊针。还好,食物美味到足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吃饱喝足之后,他也恢复了正常。   一瓶水还没吊完,夏风芜的手机响了。   “喂……他还在打点滴……”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夏风芜意味不明地盯着何谨洛,嘴角带笑,“好的,我这就带他过去。”   夏风芜挂了电话,二话不说直接拔了何谨洛的吊针,把瓶子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来,气流轻轻抬起他往外走。   “诶,等这瓶水滴完都不行吗?”是队长要见我吗?他不能过来吗?吊完这瓶水都等不急吗?这么大面子?不会是何新唯吧?不可能,何新唯只会自己来客房!   夏风芜推着轮椅往医疗区走的时候,他才确定了是要去见祈曕,紧张得浑身僵硬,好像是要参加一项盛大的仪式。   他始终还是没想好见到祈曕应该说什么。到了那个医疗舱面前的时候,他反而镇定了许多。   “有事叫我。”风芜轻轻交代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诶?”何谨洛瞬间有点希望她不要走。   医疗舱盖打开了,祈曕坐起来趴在舱舷上,依然是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来了啊。”他的眼睛好像阳光下的翡翠一样闪耀,神情却有些迷离。   还这么虚弱吗?   “队长,你还好吧?”何谨洛小心翼翼地将轮椅推近一些。   祈曕没说话,也没动,手臂垫着下巴。何谨洛正看得出神,蓦地身体已经随着轻柔的气流飘了起来,然后,全身一凉,衣物落到了轮椅上……   “诶……队长?”他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放进医疗舱躺下,躺在水里,周身又是那种温泉抚过一般舒适的感觉。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舱底垫着一层乳胶,很舒服,祈曕左手搂着他的后颈,让他后背悬空。右手覆在他后背的伤口上隔开水,缓缓修复创口。   “嘭”的一声,舱盖合上了,几乎同时,祈曕整个人覆上来,狂热又温柔地吻向他。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吻让他全身紧绷,温柔的气流又让他无比舒适,慢慢不自觉地放松。   祈曕的舌头几乎掠遍了他口腔里的每个角落,才恋恋不舍地退出去,唇舌在他的脸上和脖子里来回逡巡,(急切的吻也慢慢变得细致,好像做绣工一样在他的脸上和脖子里来回描摹,)鼻子深深地吸气,嗅着他的味道,他活着的味道。   “我想要你……”祈曕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队长?”何谨洛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大概知道祈曕说的“我想要你”意味着什么。   隐人关系组成和人类差异非常大,他们没有人类那么复杂的情感体系,包括爱情。隐人同一时间只会对唯一对象产生一种类似想要完全占有的情愫,这种情愫会以一种信息素的形式被对方感知到,因为特定的原因主动放弃或者对方明确拒绝、或死亡后才会慢慢消失。   这种占有和人类的那种掌控不一样,它代表的是一种共存形式,可以理解成一种郑重的求偶宣言,因为带有希望交配的意思……如果对方也愿意,就会以信息素的形式回应,然后双方结成类似配偶关系。   “我说,我想要你……”祈曕轻轻咬着他的耳垂,看他半天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清楚,所以提高音量再次强调。   “队长……”我想你,但,好像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何谨洛的理智在疯狂挣扎。   “你也想要我,不是吗?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感觉到。”   他骗不了祈曕,他只是在骗自己、一直在顾虑,不敢坦然面对罢了。   祈曕在他身上嗅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自己躺在水里,让何谨洛趴在他身上,散去了覆盖在他伤口周围的气流,搂着他,用血肉控制力给他修复伤口。   何谨洛想起来了,中枪的当晚,也是这种感觉,后背的创面有些麻麻的,很痛,但是那种麻麻的感觉又很奇妙。   “队长,别这样!”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温差有些大的皮肤磨蹭了几下,他才突然回过神来:两人都一丝不挂!   “别动。”祈曕轻声命令他,然后收紧手臂,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肩窝,听他的呼吸声。   何谨洛呼吸声和心跳都沉重而剧烈,在祈曕听来好像在说他也想要他。   “队长,我死不了,你没必要这样做……”何谨洛的声音闷在祈曕的颈窝里。   “我也死不了……在这里面你不用担心我。”祈曕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要我们一起恢复,一起离开。”   这是……在建立生命契约吗?   隐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如果一方受了伤或者消耗过量,另一方会用控制力为其疗伤或输出能量,直到双方生命状态对等或其中一方死亡,这种行为会在双方之间产生一种生命契约,人类称之为“通生关系”。   配偶也属于通生关系,隐人结成配偶之后就会形成生命契约,即便没有产生过“共享生命”的行为,也在随时准备着产生“共享生命”的行为。   在祈曕耗尽能量给他保命的时候,对祈曕来说就是在缔结那种生命契约。   可是如果受伤的是你,我该怎么办?何谨洛惊觉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时,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突然想起曾经若裕对他说:我们在一起吧。他感觉很复杂,想答应,又抗拒进一步的接触;想拒绝,又不舍得。即便若裕言明过喜欢他,他还是一直逃避,拖着拖着,若裕拖到了死,而自己拖着一直单身。   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的取向,他觉得他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不管男女,不管多帅多美,从来没有那种“扑腾”一下的感觉。大学谈过的两个小女朋友都是对方主动,最后说他不解风情,看似温柔实则冷得让人寒心,分手也是淡淡的,就好像结束一顿饭一样平常。   杨洋菱曾经评价他是表面上的暖男,骨子里的禁欲系,一点都没错。   可是对祈曕,他确实发现了不一样的感觉:祈曕虚弱的样子他着急;祈曕受伤了他心疼;祈曕在他身边他有安全感,离开的背影让他觉得空落落的;祈曕每次受伤他都不在身边,让他无比难受;得知祈曕有可能是他父亲安排的他很失望;从小就是被伺候的少爷,但他就是心甘情愿被颐指气使……   祈曕愈合了他心脏外的伤口,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融化了他的心!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当它出现的时候像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很容易就被忽略,某天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强壮的根须已经随着血管和神经深深扎在心里、渗透至全身每个角落。   或许那天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医疗舱里的祈曕时,他就已经着魔了,那时所想的,不就是现在这样吗?那副画面那么美,任谁看到都会着魔吧?   不!他已经开始自私了,他简直无法忍受有别的人看到那副画面,包括这里的隐人医师!   这是所为的“爱”吗?他不知道。但是他确认属于隐人的那种直白的情愫正是他现在的状态:我想要他,独占他,在一起,属于彼此!   终于,何谨洛双手缓缓攀上祈曕的肩膀伸进他的后颈,两手在水里用力地按住他的头发,手臂狠狠收紧,把自己全身的重量沉沉压下去,郑重地说:“我也想要你。” 第54章   “你是说当时树林里有三拨人?”何谨洛仔细地扒拉着盘里的鱼,拈出他看见的每一根鱼刺。   “我们的人没有任何人落单,可以确定不是我们的人杀的,狙击手是不是韦簌意的人我不知道,但总不可能是同伙杀了他吧?”   祈曕左手端着汤碗,右手捏着长长一截烤羊排,嘴里嚼着羊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谨洛正在处理的那条鱼。   “难道是韦簌意的身边也出现了内奸?”何谨洛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头一歪看向一个不明确的位置。   “韦簌意毕竟是个隐人,思维简单直白,他身边有十个八个内奸我都不觉得奇怪。”   何谨洛闻言眯起眼睛看着祈曕:“队长,你真的很了解他。”看了两秒继续开始挑鱼刺,一边挑一边抬眼打量着祈曕。   祈曕仿佛陷入思考。   “我记得韦簌意逃跑前提过一个名字,我没记错的话……叫……恒煜?恒煜是谁?”   祈曕坏笑了一下:“恒煜就是我啊!”   何谨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是我的本名。”人类属地的大部分隐人都是用本名简单意译过来的,比如叶澜、长月、风芜这样的,有些是觉得本名可能太过另类,所以给自己另外取了比较正常一点的名字,比如金羽、卓心、书扬,有些给自己加个姓,可能是为了证实某种与人类的社会关系,或者方便称呼。至于祈曕为什么改了名字,一如之前和叶澜摊牌的时候表达的意思,他的本名太高调了。   “是哪两个字?”何谨洛这问题一问出来就立即发现自己唐突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名字他应该认识吧?   祈曕拿出手机,似乎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张图片,举到何谨洛面前,图片上是两个大大的手写字。   “看来你跟他真的很熟,你很了解他,他也了解你,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他比我年长三十岁,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成长期,他已经成年了,那时候他经常带着我们一群孩子玩,训练,教我们熟悉控制力,虽然他自己也是半罐水。”祈曕说到这里轻声笑了笑,回忆愉快的事情那种笑。“后来有段时间,岩岭和我们的领地边境发生战乱,我们都去戍边了。我天赋比他好,成长比他快,很快职位就超过他,他有些嫉妒。但是有一次,我在战场上救了他一命,他……他就变了。”   “要以身相许?”   祈曕努努嘴看着何谨洛:“我没答应。”   “所以他由爱生恨。”何谨洛点点头。   “后来他来了人类属地,还是比我早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上学的地方,我还在第一届学习期,他已经是双硕士学位了。那天他和他的导师去我们学校开研讨会……”   “等等!那你之前为什么说谎?你说来了人类属地你们就没见过了?”   “我那不是……怕你多想嘛……”祈曕心虚地转着眼珠子。   “怕我怀疑你?”   祈曕低头默认。   何谨洛偷笑了一下:“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主动来给我做家教,我经常欺负他,他又打不过我,我以为我能把他吓跑,结果……我越欺负他,他反而越……”   “他还是个受虐狂啊!”何谨洛好像发现了什么劲爆新闻,“你说你学习期四十年,这四十年他都在……教你吗?”他就这么被你“虐待”了四十年吗?   祈曕摇了摇头:“十几年吧……事实上我不愿意,我是迫于我父亲的压力才同意的。”他还是不想瞒着他。   “你……父亲?”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自己父亲,第一次是说起被父亲接到人类属地的时候。   隐人不重视血缘和养育,原始的隐人基本上刚生下就会被抛弃,因为渐渐受人类影响才有了养育的观念,而隐人成年后、甚至到人类属地生活后还和亲属有羁绊的事情非常罕见。   “嗯,他们认识,不过是到人类属地后才认识的。他向我父亲自荐来教我,那时候他已经是两硕一博的学者。已经二十五年了我才完成两届学习任务,我父亲本来就着急,有这么一个可以不用避讳的同类来教我,他简直求之不得。”祈曕放下了手里的排骨,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   你想赶我走,武力是没用的,除非你杀了我。不如你好好完成学业,我自然就没理由继续来了。这是韦簌意当年对他说的。   何谨洛把挑好的鱼切了几大块,扒到一个小餐盘里推过去,眨巴着眼睛看着祈曕:“吃鱼。”   尽管他知道隐人绝对专一,心里还是有点酸,甚至已经在脑补那十几年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没出生,谁知道呢?想到这一点,何谨洛莫名地胸口一阵闷痛。可是仔细想想,为什么要因为过去的事情纠结?自己和若裕曾经也是不清不楚的……   “后来我终于顺利通过学习期,他一开始还没放弃,直到我考进了维和属,才没再纠缠我了。”祈曕耸了耸肩,“大概经过就是这样。”   “一考就是四级执行使?厉害!”   “我到人类属地的时候已经三百多岁了啊!”   “这倒也是,就像韦簌意他现在要是去考,也能一来就是五级。”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这么一回想起来,可能他当时就已经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了,所以知道我在维和属,才跟我断了联系。”   “看得出来他对你还是念念不忘。”何谨洛若有所思地嚼着鱼。   “这也是我一醒过来就想到要赶紧把你接过来的原因。也关系到那天行动的重要疑点之一。”   何谨洛回过神来:“什么疑点?”   祈曕说:“他的手下把你的替身假人抓出去以后,他们并没有在假人身上找那个东西,我清清楚楚地当着穆雯怡的面放在假人身上。”   何谨洛微微蹙眉:“我那天还以为他是搜了假人发现东西是假的。”   “不,他没搜。他抓你,多半是为了威胁我……”祈曕声音低下来,似乎在后怕,又似乎在心虚。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知道抓我能威胁你?”   “因为你坐在我旁边啊。”祈曕无奈地笑了一下,迅速刷完了手里的排骨。   “行吧,也说得过去。所以你认为穆雯怡没有告诉他东西被你放到‘我’身上了?”   祈曕点点头。   何谨洛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嘴里:“关于穆雯怡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她透露我们的行动和东西的位置,是因为他从我们这儿知道韦簌意有可能去,但是你把东西放在‘我’身上,只有她和钟哥知道,如果韦簌意知道东西在我身上,那必定跟她脱不了干系,所以她不说也正常。她最大的问题出在行动时!   “今天我从医疗区出来的时候跟钟哥通过电话,穆雯怡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和钟哥走散,但是她没有。以她的身手,如果和钟哥‘走散’,在那种情况下,成功拿到东西再脱身撇清关系完全没问题,这才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你还是倾向于穆雯怡是清白的?”   “不,穆雯怡绝对不清白,但这中间的联系绝不是我们之前想的那么简单。还有最大的意外,狙击手的死,到底是潜伏在现场的第三方干的?还是韦簌意的人里面有内奸?如果是一直潜伏的第三方,那他们是如何得知消息的?不管第三方是谁,肯定不是一两个人,必然也是个庞大的组织,甚至是个能跟安全局叫板的组织……”   “你怎么知道狙击手不是第三方的?”   “以韦簌意和宛芙关系,如果最后骑摩托从我身上带走东西的人是韦簌意的人,那他至少应该顺手把宛芙带走。所以那个杀了狙击手、骑摩托带走东西的人,必定是第三方。我们可以证实一下……”   何谨洛喝了几口汤,耷拉着眼皮略加思索,然后拨通了江舸帆的电话:“舸帆,把那天翼河带回来那具尸体的照片发给我。另外,找两张刑侦科保密度高的头部中枪死亡的死者照片发给我,脸要清晰,不要身体,背景要干净,最好是晚上,泥地。”   “你这要求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啊!”   “害怕就让小维姐做吧。”   “喂喂喂!马上给你找行吧。”   “三张照片清晰度要一致啊!”   “行!什么时候回来啊大宝贝儿?大家都想死你了!”   “过两天吧。”   “嗯……虽然大家都很想你,但还是你身体比较重要,可得养好了!”   何谨洛挂了电话,坏笑了一下。   祈曕嘴角微微上扬。   “队长,下午去看看那三个。”   “你伤还没好,先别忙这些。”   “差不多了。”何谨洛活动了一下肩背,还有点隐约的疼痛,没什么大碍。   “过来,我看看。”祈曕伸出右手。   “咦,你手上都是油。”   祈曕换了左手:“来。”   何谨洛起身走过去。   祈曕把手伸进何谨洛的睡衣轻轻抚在伤口位置:“还在长新肉,不算好。嗯……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叫我名字吧。”祈曕顺手一捞,在睡衣里环住何谨洛的腰。   何谨洛脸上发烫,别扭着挣脱这只手,坐回椅子低下头专心对付美食。   祈曕一脸茫然。   两人赤身裸体地躺在医疗舱躺了将近两天,除了抱着,稍微换个动作碰碰,他都会浑身发烫,还直喊疼,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总之别扭得一塌糊涂,结果就是祈曕担心扯到他的伤口,什么大动作都不敢做。   明明他都那么兴奋了,却一个劲躲,真奇怪!   伤口虽然修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何谨洛也饿得差不多了,他说什么也不愿再留在那儿,要先解决胃的问题。祈曕当然也不能让他饿着,只能先让他回来进食。 第55章   何谨洛换了一套休闲装,祈曕还是千篇一律的衬衫和休闲裤,变了人类外观,两人肩并肩走向羁押室——从身高差来看也算不上肩并肩。   相隔很远的三间羁押室的电磁笼里,关着宛芙和那两个非法身份的隐人。   何谨洛拿出刚刚在接待处打印出来的三张照片,一间一间地问:“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另一拨人,不是我们的人,跟你们的人发生冲突,死了几个,看看这里面谁是你们的人?指出来,我们好去调查另外那拨人是哪儿的。”   两个非法隐人都指认了那个狙击手。   宛芙却是一脸冷笑:“你们查不出来的。”   “我们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无法确认罢了,因为他们是人类组织,所以必须要有证据。”何谨洛面无波澜地看着宛芙。   宛芙的眼睛微微闪了两下。   “如果能确认这三个死者里面有他们的人,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三号是我们的人。”   “是个狙击手吧?”   “是。”   “谢谢。”何谨洛客气地点点头,作势准备离开。   “你就问这些?”   “问别的你会说吗?韦簌意死刑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知道得再多也没多大意义。”何谨洛侧身看着宛芙,依然面无波澜。   宛芙听到这句话却是明显露出了慌乱,她眼睛看向了祈曕,似乎在求证。   “你看他也没用,他无法更改法律。”   祈曕面无表情表示默认。   “韦簌意唯一可能逃脱死刑的途径就是隐姓埋名躲在老家再也不要出来。倒是你还有机会。可惜,你不会出卖韦簌意。”何谨洛耸耸肩,转身再次准备离开。   “是安全局!”宛芙大喊。   何谨洛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另一拨人,是安全局的,他们也是为了那个东西。”   “东西已经被他们抢走了。”   “什么?”宛芙面露惊讶。   “喏,本来你们都接近成功了,他们出来把你们的人杀了,抢走了东西。”何谨洛稍稍回转身体看着她,“唉,谁叫你们把我们的人全都盯得死死的,被他们钻了空子,我们想阻止都无能为力……我还以为韦簌意也是为安全局做事来着?”   宛芙冷笑了一声:“那群丧尽天良的也配?”   “你们既然做的不是一样的事情,为什么都要抢一样东西?”   “他们抢那个东西无非就是拿来威胁簌意大人……”   宛芙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闭上嘴。   何谨洛彻底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是不是觉得东西在我们手里,比在他们手里好多了?”   宛芙眼皮闪烁着:“你们走吧,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你是不是觉得韦簌意会来救你?”   “他来不来救我都无所谓。”宛芙低下头。   “你们到底是从何得知东西藏匿地点和我们行动计划的?”   何谨洛本没指望宛芙回答这个问题,宛芙却淡然一笑,给出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答案:“我们在安全局有内线。”   何谨洛眯起眼睛,再次转身准备离开,他想了一下,侧身看着宛芙:“向荣港那些渔民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相信宛芙说的话吗?”离开羁押室后,祈曕问何谨洛。   “她的话里有三点可信,第一,狙击手是韦簌意的人;第二,韦簌意和安全局是对立关系,甚至苦大仇深;第三,神秘的第三方是安全局……呵呵,刚刚还说第三方肯定是能和安全局叫板的组织,没想到就是安全局。”   何谨洛低着头,细细地捋着每一条线索。   “你为什么要拿三张照片去问?一张不就够了吗?”   “他们三个很有可能会说谎,哪怕有一个说不认识狙击手,都不能排除狙击手不是他们的人的可能性,这么做只是保险起见。”   祈曕笑得温柔欣喜,双眼好像要把眼前的人吸进去。   走到大门口,正好遇到邱兵和叶澜,带了个学习期的盗窃犯过来。   “邱哥!叶队长!”   邱兵一脸惊喜:“养的不错啊几天不见满面红光的。”   这话一出何谨洛脸上更烧得慌了。   “你伤好了啊?穿这么正式出来溜达?”邱兵掰着何谨洛的肩膀转了两下。   “还行吧,行动不扯到后背就行。”   “你们在这儿是?”   “刚刚下去跟宛芙聊了几句。”   邱兵凑到何谨洛耳朵边:“穆雯怡整天可关心你们俩什么时候回来了。”   何谨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可以转正了……”这个问题很棘手。   “是啊,就差你的签字了。”   “你们都签了?吴处也签了?”   “对啊。”邱兵一脸正直地说   “合着就是把问题推给我一个人了?得想个办法……邱哥,你们先把人带下去,待会儿接待室见。”   “你就非得急这么一时半会儿吗?”祈曕不满地皱着眉头。   “穆雯怡的事不能再拖了,转正后资料库权限提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对外可以独立代表N.E.P,有涉零案件的话事权。这个权利放在一个不干净的警员身上非常危险。”   “直接抓起来审问不就行了?”   “你又来了!她是人类,还是个聪明的人类,这种方法不适用。”   祈曕眼神一沉。   何谨洛大致总结了所有线索和从宛芙那儿得到的确切信息,对于安全局牵涉其中,邱兵倒没有太惊讶。   “这几天你养伤,我没打扰你,击毙狙击手的子弹,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安全局。不是明面上的,那种子弹很罕见,是安全局暗杀用的其中之一,刑侦以前的案子遇到过,被安全局施压删了记录,是舸帆自己偷偷备份的……安全局这是要跟咱们对着干啊?”   “光凭一颗子弹还不够。而且这事儿就算摆到明面上,安全局也不是不占理,他们只是杀了一个通缉犯的手下,抢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完全无法反驳。”   “本该属于他们?那东西不是韦簌意的吗?”   “我怀疑韦簌意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帮安全局做事的,只是后来发生了矛盾,看宛芙对安全局那种咬牙切齿的态度,应该不是一点半点的仇恨。”   “小洛,我看,揪出穆雯怡,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韦簌意和安全局明争暗斗的浑水我们还是别搅了,这事儿太大了,不是咱们一个区能管的……安全局和韦簌意明显都相互渗透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个狙击手怎么死的?尸检结果一枪近距离爆头,近距离爆头,说明是熟人干的,明显一早就潜伏在韦簌意那堆人里了。幸好那个狙击手缺心眼,打在你后背,那一枪要是打在你头上……”   “咔嚓”一声,祈曕捏碎了手里的的陶瓷茶杯,脸上表情冷得吓人。   邱兵吓了一跳,从没见过祈曕这么阴狠的表情,他神经大条不明就里:“这……我说错话了吗?”   “队长……”何谨洛转头用眼神安抚祈曕,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如果发生在两个人类之间,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对方是个隐人,这似乎有些违和。邱兵看得一脸莫名。   何谨洛抿着嘴笑了笑,继续开口说:“邱哥你才是缺心眼。距离远,晚上又冷,红外夜视仪里面只有心脏位置目标最明显,不瞄心脏瞄哪儿?”   “你说得轻松!这回你走运,下次呢?”   又是“咔嚓”一声,第二个陶瓷茶杯在祈曕手里碎裂。   何谨洛神色微微一滞:“队长,庄园的东西不用花钱买,可也不能这么白白糟践啊!”说完转头看着邱兵,“邱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咱们是警察啊!安全局的可以先不管,韦簌意一定要查,不过不摆在明面上,抓他的事儿还是维和属为主,我们找线索,找机会吧。邱哥别忘了,向荣港还有十五条人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这总是咱们的职责范围吧?宛芙说不知道在哪儿,她可能并没说谎。至于查韦簌意能牵扯出安全局多少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吧……”   何谨洛眯着眼睛呷了两口茶,突然想起什么:“狙击枪上有其他人的指纹吗?”   “有!有乔赫的指纹。”邱兵耸耸肩。   何谨洛眼角抽搐。   “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   “怎么鬼门关走一趟变调皮了?”   何谨洛挑了挑眉没说话。   邱兵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不是,你纠结这个问题干嘛?很重要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怪怪的。”   邱兵喝了两大口茶,突然恍然大悟一般:“你怀疑狙击手已经被杀了,杀他的人拿狙击枪点了你?”   祈曕的脸上充满杀气,整个脸前所未有的阴沉,看得邱兵有些毛骨悚然。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何谨洛再次开口:“那把重狙夜间最佳有效射程是一千米内,我出现在狙击范围内、两个执行使的有效保护范围外的时间足够他点我,但是他没有,因为没有收到韦簌意的命令,他不会随意开枪。   “我敢出来跟韦簌意对峙,那么韦簌意必定会考虑到杀了我可能失去东西的下落,投鼠忌器,所以引开两位执行使,打伤我并绑走的可能性更大。但是那颗子弹正中心脏,分明就是要毙命的。可能那个开枪的人知道东西在我身上,所以我的死活本无所谓,而且我死了,一来他更容易取到东西,二来可以更加激化我们和韦簌意之间的矛盾。”   “你刚刚不是说确定拿走东西的是安全局的人吗?”邱兵小心地问。 第56章   “对,但是只有穆雯怡知道东西在我身上……所以穆雯怡或许……”何谨洛耸耸肩,“根本就是安全局的人。”   “你慢点,怎么回事,怎么穆雯怡又成了安全局的人了?”邱兵脑子转不过弯来。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一句话吗?我感觉穆雯怡只是出于自己的某些想法、甚至可能是个人乐趣给韦簌意透露消息,而不是简单一刀切的‘韦簌意的人’。其实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安全局在各种职能机构安插自己的人司空见惯,但韦簌意,学者身份,五级执行使实力,敢把人安插到N.E.P,胆子未免太大了。   “安全局的人和韦簌意的人同时出现,宛芙又说他们的消息来自于他们在安全局的眼线,韦簌意不知道东西在我手上但安全局的人知道,穆雯怡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单过,行动中表现得天衣无缝……假设穆雯怡是安全局的人,她把完整的第一手消息告诉安全局,韦簌意的内线再转告,信息出现缺失,穆雯怡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暴露,因为那件东西对安全局来说,并没有她这根眼线来得重要,所以安全局派别人来。   “种种迹象都指向她是安全局的人!而这个假设如果成立,之前的诸多疑点也都解释得通。”   “这次的行动我理解,你说之前?安全局和韦簌意是对立关系,她删了录音不是帮了韦簌意吗?”   “删录音也不是在帮韦簌意,是在帮安全局。那段录音终究是没了,当时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所以会忽略有关细节。虽然韦簌意话语中从未出现‘安全局’三个字,一旦联系上,很多问题可能会顺理成章。   “韦簌意和安全局之间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以前为安全局做事,所以穆雯怡给他传递消息很合理,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删录音。而且那十几个渔夫,很可能被韦簌意带去给安全局做那个实验了。后来因为某些说不清的原因——大概是韦簌意被通缉,他成了安全局的弃子,但安全局仍然有他的眼线,所以他知道我们的行动。   “第二种是韦簌意自始至终和安全局都是对立的,穆雯怡删录音只是为了隐藏韦簌意的话中可能涉及安全局的信息。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些渔夫究竟在哪儿就……”   “我倾向于第一种,我记得韦簌意杀了林耀之后说可惜了那具身体……”邱兵眼神暗下来,陷入短暂的沉默,“但这些,也不能排除穆雯怡确实是韦簌意的人啊。”   何谨洛无奈地耸耸肩:“对呀邱哥,以上所有纯属推测,只是一个思路。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证实。现在我们最大的筹码就是真东西还在我们手里,不管是韦簌意还是安全局,没拿到东西,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必定还会有动作。”何谨洛眯着眼睛,双眼看着他手里的茶杯。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邱兵咧咧嘴。   “东西被我们取回来了,下一步自然是送到某位可信的专家手里去检测研究……”何谨洛抿了一小口茶,意味不明地翘了一下嘴角。   “走!”邱兵和叶澜刚刚消失在门外,祈曕就迫不及待拽着何谨洛往医疗区走。   “诶?”   “去疗伤,赶紧好起来。”   祈曕率先一步扒干净轻飘飘地走向医疗舱,长发铺下来,一直覆盖到大腿,两条大长腿轻盈地迈着步子,看起来非常妖艳。   “长发美女”,何谨洛脑中冒出这个词,不禁想笑,跟着走过去。   “进来!”祈曕跳进医疗舱坐下,用下巴示意他进医疗舱,声音低沉又不容置疑。   “嗯?”何谨洛不知所措。上次来是个伤员,还不方便做大动作,是被抬进去的,这次……等等!大动作?   “快点进来!”祈曕伸出手薅了一下何谨洛的头发,傲慢又霸道地命令,一如他平常傲慢又霸道地说“我饿了,快点给我弄吃的”!   何谨洛终于开始动手扭扭捏捏地脱衣服,僵硬的手指摸索着纽扣。“呼呼”的风声长啸,还没等他解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他就被气流抬了起来,随之全身被扒了个干净,抬到医疗舱内。和上次不一样,他还没坐稳,祈曕就俯身压了上来,一只大手扣住他的后脑把他放躺下来,身下的水有些凉,让他的大脑突然清醒了一些。   “轰”的一声,舱盖合上了。   隐人的吻带着极强的索求感,每一次都像是要连皮带肉吸下来,疼!何谨洛可以想象祈曕上一次有多克制了。很快,周身温热而柔软的气流腾起……   ……   “队长……”何谨洛叹息一般地喊出来。   “叫什么?”   “祈……”   “这么快就忘记我的名字了吗?”祈曕把脸移到何谨洛的耳朵边,张口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恒煜……恒煜,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真的要这样吗?”   “我想要你,你也想要我,还需要想什么?”   还需要想什么?隐人确认配偶关系只需要双方愿意就可以了,而且一旦确认,就是一生的契约。可他是人类,这一步一旦跨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他将面对什么样的麻烦?之前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些?现在发生的一切似乎水到渠成一般,停下还来得及吗?   “你不是说你也想要我吗?”祈曕微微皱眉,生怕何谨洛反悔。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会想要我?”   “嗯……我也不清楚,我就是特别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喜欢依赖你。”祈曕伸手圈着何谨洛的腰,埋下头。   “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   “诶?”   隐人体温比人类低,温差带来的感觉非常奇妙。   何谨洛眯着眼睛,微微颌首俯视一般看着祈曕的脸。好似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祈曕也抬起头看向他,抿了抿嘴唇,翠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透着光,那张因为动情而眼神迷离的脸比平常更加美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怎样的麻烦?什么时候的事?回头路?这些问题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呵,都这时候还停什么停?   何谨洛顺手捋了捋祈曕的长发。隐人的发质比人类硬,再长也不容易变形打结,摸在手里却也像丝绸一样顺滑,真让人羡慕。   祈曕舔了舔唇角,视线一路往上,惊恐地发现何谨洛身上一块块地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祈曕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伤到了他,顿时慌乱,有些颤抖地抚摸着那些痕迹。   “这个……”何谨洛从震颤中回过神,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这个没关系的。”   祈曕有些将信将疑。   何谨洛抬起手在自己的手臂内侧轻轻嘬了一口:“看。”   祈曕恍然大悟一般,低头覆上那一小块红斑……   “但是你要轻一点……”挺疼的,他不想扫了祈曕的兴,没说。   “嗯……”   祈曕宽大的手掌覆盖在那个伤口上——因为血肉控制力的再生治疗没有结痂,还有些软,有些粗糙不平。他慢慢修复着那些皮肤,全身重量都压在何谨洛身上。   幸而隐人身体比重比人类小,看起来很魁梧,实际祈曕的体重比何谨洛还要轻不少。   “你为什么不亲我?”祈曕的声音略带着不满的索求,似乎到这个时候还在担心他会反悔。   ……   何谨洛的身体素质在人类中已经是佼佼者,架不住种族碾压。   好在祈曕一直没有停止用气流给他做全身按摩,否则他怀疑自己早上一定走不出这个医疗舱。   “我们在这儿……不会被别人看见吧?”一觉醒来之后,何谨洛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   “不会,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会进这个房间。”   “那就好。”   “再睡会儿,你都没睡多久。”   “躺在这里其实不舒服,水碍事儿,还有点儿冷。”   “我们去客房。”   “嗯。”何谨洛如蒙大赦一般坐起来。   “等等。”   “嗯?”   祈曕伸手在舱顶控制板上按了几下:“深吸一口气。”   祈曕话还没说完,舱内水位已经开始迅速升高,何谨洛瞬间明白了,赶紧深吸一口气。净水堪堪没过头顶,翻滚了几下,他没坐稳,被掀动着漂起来,还差点呛了水,祈曕赶紧把他圈住。   这是洗衣机,不,洗人机吗?   满舱水过了两遍,水消退下去后,祈曕打开舱盖,刷干净何谨洛身上的水。和夏风芜吹干的方式不一样,祈曕是直接把他皮肤表面的水“吸”下去的。   嘶——腰酸背痛!   何谨洛别别扭扭地穿着裤子,心里嘀咕着这该死的隐人管杀不管埋,脱的时候利索,穿的时候就不管他了。   转头一看祈曕正趴在舱舷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好像看猩猩一样!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说人类穿不穿衣服对你来说都一样,那现在看我呢?”   “还是一样啊。”   “怎么会这样?”   他知道隐人不靠外观而是靠信息素相互识别,对人类也不完全是靠外观,而是综合外观、声音、体味、人体辉光,以及类似信息素的能量。但是……   “你就不会有那种,‘这个人真好看’的感觉吗?”   “嗯……你真好看。”祈曕傻笑。   何谨洛哭笑不得。   “我是说真的!”祈曕从医疗舱里跳下来,上前两步把额头抵在何谨洛头上,伸手帮他扣扣子,“我该怎么描述我看到的你的样子呢?整体上感觉和我们差不多,但看起来更小巧、更脆弱。嗯……你长了一双很像隐人的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这种眼睛在隐人看来非常漂亮。然后就是……我喜欢你身上的那种光,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光,和别人都不一样,很柔和,但又很明亮,所以我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你。这样的你,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我都喜欢。” 第57章   “那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呢?”   祈曕听到这个问题五官拧成了一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对不起我的事?”这语气就差没哭出来了。   何谨洛一时语塞,心疼了一下——这件事沟通起来似乎有难度。   隐人思维简单,对生活琐事上的容忍度几乎没有上限,对配偶的行为容忍度也几乎没有上限,而且隐人配偶之间绝不存在背叛,因为通生关系的契约一旦形成就会根植于生命的本能。隐人配偶关系的牢固从事实上完全超越任何人类之间的宣誓和契约。   就像之前霞溪那个案子,配偶杀了人,身为执行使的女隐人也决然维护他,所以这个问题……   “比如……我弄坏了你喜欢的衣服?”何谨洛抓耳挠腮地想了一个例子,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失算了。   “坏了买新的就是了啊。”祈曕非常认真地眨着眼看着他。   “比如行动失败我心情不好,我肯定会生气,会骂你!”何谨洛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例子了。   “我什么都听你的,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你要骂我?”祈曕有点委屈。   啊——何谨洛内心抓狂!   他开始为人类和隐人情感观念不一样以后可能产生的问题而担忧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有些患得患失。   祈曕迅速套上衬衫,伸手把何谨洛的头掰过来,深吸着气跟他嘴唇轻轻相碰,然后站直身子扣衬衫扣子,轻声说道:“你说得太复杂我会跟不上你的节奏,反正我什么都听你的就行了。我不惹你生气,你就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对不对?”   “啊……”何谨洛短暂地愣了一下,无奈、又略带点羞涩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队长怎么好像比之前更傻了?   两人离开医疗室,回去的一路上,何谨洛明显感觉到了庄园的隐人工作人员眼神中的异样,有好奇,有疑惑,平时单纯客气的笑容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他们为什么会那样看着我笑?”   “因为你刚刚成为一个五级执行使的配偶。”祈曕得意地咧咧嘴。   “他们怎么知道?难道他们看见了?”   “因为你身体里面有我的信息素印记啊。”   “难道是……”何谨洛脸上一阵发烫,头低到恨不得钻到地砖缝里去。   再次想到祈曕那个“看猩猩”的比喻,这跟被看到了有什么区别啊?他想。   “才五点多,再睡会儿,咱们吃过午饭回去。”祈曕关上门,把何谨洛横抱起来。   “我自己会走!”   “我想抱你。”   “恒煜,为什么你调息的时候我觉得周围空气特别舒服?”何谨洛带着睡意口中呢喃。   祈曕的嘴唇贴在他的鬓边:“深度调息才会这样,隐人只有在自己觉得亲密和信任的人身边才会进入深度调息,因为深度调息的时候皮肤保护机制会停止。”   “这样啊……”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隐人深度调息的催眠作用简直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安眠药。   祈曕坐在床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的信息素屏蔽器,疗养期间取下来了。   何谨洛好奇地盯着,祈曕用左手把那个小方块按进右侧斜方肌靠近脊柱的位置,没有血,裂口也随着小方块的没入迅速消失,这画面看着诡异而新奇。何谨洛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平平滑滑,什么都摸不出来。祈曕转身抓住他的手,笑着亲吻他的手指,翠色的双眸溢满融化人心的光芒。   两天后凌晨,上禹大学整个园区安安静静,只听得见隐隐的风声。   生物系实验楼外墙出现一道鬼魅一般的身影,黑色紧身衣修饰着紧致的线条,是名女子。她沿着外墙排水管爬到三楼,扒着窗户外沿往其中一扇窗户移动,动作轻盈敏捷。   大部分实验室为了通风,窗户都开着,这给她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她毫不费力地扒着窗框,翻进一间实验室。   储物柜、桌柜和抽屉都锁着,不过难不倒她,一根细细的金属丝就能解决所有的钥匙孔。她一手拿着微型手电筒,找遍了所有的柜子箱子抽屉,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眼光随着电筒光在屋内扫视,停在了桌面一个显眼位置摆放的眼镜盒上。   她顿了一下,走过去打开眼镜盒,里面没有眼睛,躺着一个小玻璃瓶,瓶身标签上写着一个“何”字,再对着电筒光晃了晃里面的透明半流体,轻轻呼了口气,把玻璃瓶塞进紧身衣腰侧口袋,拉好拉链,准备离开。   实验室门突然打开,一道身影冲进来,借着门外走廊的灯光,可以看到他手上捏着明晃晃的手铐。   女子作势要从窗户逃跑,来人两大步上前,手铐扣向她的手腕,女子上身往后微微倾斜躲过,右手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刀,原地旋转半圈借着惯性举着短刀刺向来人后颈。对方没躲,刀尖还没靠近便一肘击向女子右侧腋下。   这一击够准够狠,短刀脱手,来人身体都没动,只一抬手把女子的右手往她身后一别,扭身小半圈,右手扣上手铐,女子左手往后一挥,手指间赫然夹着一把刀片。来人还是没躲,右手紧抓不放,一脚揣向她的左腿膝关节,女子左腿一弯跪到地上,挥动的左手本能地撑向地面,右手被来人拽在半空,肩膀直接脱臼。她嘴里发出闷哼,来不及反应,左手也被锁进了手铐。   来人松手把她随意地往地上一扔。   “没想到在格斗室,你还保留实力了。”   “洛哥?”穆雯怡的声音明显带着惊讶。   “别这么叫我,不敢当。”   “你不是……”   “我不是受重伤了吗?你是不是希望我一伤不起啊?”   “为什么是你在这儿,队长呢?”   “考虑到我可能跑不过接应你的车,所以让他去了。另外,也别叫他队长,他不是你的队长。”   穆雯怡微微活动了一下四肢,右肩脱臼无疑,右侧腋下、左腿膝关节和小腿剧痛,可能骨头都裂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格斗室你也保留实力了啊。”   “对你,我不敢冒险。”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一直都不想怀疑你,你出现在这儿,我很遗憾。”何谨洛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什么都交代,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给我一句实话。”   何谨洛转身走到穆雯怡面前蹲下,揭开她的面罩,借着门外走廊上的灯光,盯着她的眼睛:“小玉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穆雯怡的眼皮一耷,眼里难掩的忧伤:“没有。他是为了救我,但那真的只是意外……”   何谨洛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拿出手机:“我这边搞定了。”   “从窗户下来,我就在楼下。”   何谨洛挂掉电话,把穆雯怡搀起来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直接抬着小腿把人掀了下去。   穆雯怡看到了祈曕,咬着牙没有喊叫。气流像软垫一样把她接住,顺势塞进了旁边的越野车后座,后备箱还躺着那个昏迷的同伙。祈曕粗鲁地关上车门。   紧接着何谨洛也跳了下来,祈曕稳稳把他接在怀里。   “你没事吧?”祈曕把他放到地上,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轻轻在他发间嗅了一下。   “没事,走吧。”何谨洛微微一笑。   穆雯怡一只左手撑着身体,从车窗里看着祈曕对何谨洛亲昵的动作,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何谨洛开着车在市区看似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停在一条安静的快速路边。   穆雯怡倒在后面疼得全身冒冷汗,无奈地问:“你们是要把我抛尸荒野吗?”   “我不强迫你,也不会把你带回去审问,我问你答,问完我会送你医院,以后你和N.E.P也没关系了。”   穆雯怡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抓你的本意只是拔出我们中间的钉子。除非我们在这儿杀了你,不然我们对你做什么都没用,安全局最终会把你弄出去。但你又罪不至死。”   穆雯怡满脸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何谨洛没有回答,公事公办一般开始询问:“你来N.E.P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探听一切我能知道的并且不对外的消息,这种任务猜也猜得到吧?”   “韦簌意和安全局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那你呢,你和韦簌意是什么关系?”   “我并不认识他,只不过我接到的命令是干扰你们抓他。”   这个回答让何谨洛很是意外。   “所以你删了那段电话录音?”   穆雯怡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你不认识韦簌意,为什么跟他有联系?”   “我没有联系过他。”   “你曾经接到过跟踪他的任务对吗?”   “是的,四五次吧。”   “包括‘风神’号邮轮?”   穆雯怡因为吃惊,随即无奈叹气:“你什么都知道了……不如直接把我送医院。”   “你没有流血伤,自己不乱动就没事……这个号码还记得吗?”何谨洛从手机里翻出韦簌意那个无主手机号。   “这个号码曾经……我上级曾经让我打电话问对方是谁。”   “结果呢?”   “对方说我打错了。”   “湛溪……小玉死的那次,你的任务是什么?”   “小玉死的那次”这几个字好似在穆雯怡心头剜了一刀,她的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本来上面是让我尽量单独行动,见机行事,配合他们抓住那个人,但你分组……所以阿玉的死真的是意外。说来也可笑,让我单独行动,他们怎么会觉得凭我一个人能对付那个东西?”   “看来你对小玉确实并非虚情假意。”   穆雯怡张嘴正想说什么,何谨洛紧接着说:“不过即便你知道原因,他的死也没让你对你的身份产生抗拒啊。”   穆雯怡低下头,神情复杂。   “你对那个实验知道多少。”何谨洛继续问。   “可能我知道的还没你多呢。”   “你愿意的话,知道多少说多少。”   “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实验存在,其他的一无所知。洛哥,如果我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阿玉死在我面前了。”   “安副处长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还是说,他也是安全局的?”   “不是,虽然我来这儿确实是求了他,但是他以为只是我自己想来,他,甚至我爸妈都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我也没法证明,信不信随你们。”   “你的身份暴露,为你开后门的安副处长肯定会受牵连。你不做点什么帮助你舅舅吗?”   “我求着我舅舅帮我的,他本来不愿意,这件事我爸妈都知道。实证我确实拿不出来。”   “后备箱那个醒了。”祈曕小声提醒何谨洛,他听出了呼吸声的异样。 第58章   何谨洛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故意提高声音:“安全局里面有韦簌意的眼线,上次的行动,韦簌意是从安全局得到的消息。”   “怎么可能?安全局是从我这儿得到的消息……”穆雯怡话还没说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何必到现在才抓我。”   “之前并不确定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你上面的人派你来偷东西,说明他们可能已经猜到你的身份瞒不住了。”   穆雯怡深深叹了口气:“呵。洛哥……整个部门,我最忌惮的人就是你,吴处很少插手行动,邱队长智慧不及你,文队长武力不及你,如果不是上面的安排,我……从我们第一次在放鱼乡见面我就发现了,虽然你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你骨子里的狠劲,整个部门怕是无人能及……我曾经想象过,当我的身份暴露的时候你会怎么对我……果然很痛。”   穆雯怡活动了一下身体,因为疼痛紧紧皱起眉头。   “可惜我们立场不一样,有时我在想,如果我不是特工,如果我就是干干净净的N.E.P零警,是不是也能像洋菱和小维姐她们那样,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温柔。”穆雯怡苦笑着闭上眼睛。   何谨洛微微动容,内心五味杂陈,不愿再说话。天已破晓,他慢慢发动汽车,驶向医院,在医院门口放下了后备箱那个同伙。   穆雯怡肩膀脱臼是最轻的伤,复位就好了,膝关节和右边腋下肋骨严重错位,甚至裂了胫骨,需要很长时间的复位治疗。   连何谨洛自己都觉得诧异:“我有这么大力气?”   祈曕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小声说:“你是太久没和人类交手了。”   “当时只是想速战速决所以没留余力。”   “高个子的先生,病人说想单独见你。”医生打完石膏,走到病房门口对祈曕说。   “队长你的桃花债。”何谨洛咧咧嘴。   “别乱说。”祈曕伸出一只手搂了搂何谨洛的腰,低头在他耳朵边小声说:“我是你的。”嘴唇不着痕迹地轻轻滑过他的耳廓,然后放开他走进病房。   穆雯怡坐在床上,眼睛看着自己腿上的石膏,神色茫然,喃喃开口:“队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祈曕背对病床面朝窗户站着,抄着双臂不说话。   过了很久,穆雯怡没等到祈曕开口,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吁了口气:“队长,你还记得十二年前桃源街……”   “你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祈曕打断了她,“我暗示你很多次,你不愿意承认,现在说出来有什么意义?”   “我就知道你记得。”穆雯怡低下头,眼泪滴到膝盖上,“所以你之前对我那么好,都是因为你记得对吗?我不是不愿意承认……”   穆雯怡重新抬起头,蓦然提高的声音显得颤抖:“不是不愿意,是不敢……队长,我可能没资格再叫你队长了吧?我对隐人的所有狂热,都是因为那年遇到了你,我一直希望能再见你,他们,安全局的人先找到了我,说他们可以帮我,那时候我不知道有N.E.P的存在,但是加入了安全局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任务高于一切……   “所以再次遇见你的时候,就算我内心高兴得发狂,还是不敢认你,我怕……我怕认了你我就会失去分寸,会打乱阵脚,影响任务,违背誓言。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等到潜伏N.E.P的任务结束再跟你摊牌,没想到……所以,你对我好,是因为你记得我对吗?队长,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你帮我的,你都已经讨回去了,我们两不相欠。”   “你有喜欢过我吗?”穆雯怡执拗地想问出个结果。   “你是人类,我是隐人。”   “那洛哥为什么可以?我看出来了,那天在车上你那么护着他我就看出来了,还有刚才,在车外,我都看见了……我知道,隐人不喜欢和人类有肢体触碰,你唯一一次碰我,就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现出原形态的时候。”穆雯怡苦笑了一声,“是我的错,如果我那时候就承认十二年前的事,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你说要单独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祈曕面无表情。   穆雯怡眼神一滞,接着略微慌乱:“队长,那个实验不要再查了,告诉洛哥,不要再查下去了,否则最后,可能连你都保护不了他。”   “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多少?”   “实验本身我真的一无所知,我只知道那些人很危险,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那个实验本身就和N.E.P没有关系,何必惹祸上身?”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了吧?”祈曕冷冷地转过身,没有看穆雯怡一眼,慢慢走到门口。   “我……能让我再看一眼你本来的样子吗?”穆雯怡抬着头,双眼期待地看着祈曕。   “那个狙击手,是不是你们安排在韦簌意身边的人?”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   祈曕没再说话,径直走出了病房。   穆雯怡看着他出去,盯着关上的门呆了很久。   不出意料,第一批来医院“看望”穆雯怡的是安全局的人,而且是熟面孔——佟源和严齐文。   “何队长,又见面了。”佟源客气地打招呼。   “佟部长?严处长?这么巧啊,家人住院了?”何谨洛佯装惊讶地瞪着眼睛。   严齐文被呛得捏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揍扁那颗长了一条毒舌的头。   佟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角直抽搐:“何队长说话还是这么直率啊,咱们也算熟人了,就不用了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这位是?”   佟源看着祈曕,似乎有点忌惮。   “这是我队长。”   佟源正准备伸出手客气一番,何谨洛阻止了他:“他们不喜欢肢体接触。”   祈曕双手插兜视线移向别处。   “呃……好吧。”   “既然佟部长都说咱们是熟人了,我想我也没什么好多说了吧。”   “开个价吧。”佟源抚了扶额头,叹着气说出这句话。   “一千万。”   又是严齐文先按捺不住:“何队长,做人不要太贪心。”   佟源朝严齐文摆摆手,笑看着何谨洛:“如果不给会有什么后果?”   “她,泄密罪,可能十年往上。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你们培养一个特工成本肯定没我们高,毕竟她在我们这儿仅仅是使用专用训练场二百多个小时,估计都超过这些年你们在她身上花费的所有成本了。最重要的是,我们手里有一颗弹头。”何谨洛狡黠地一笑。   佟源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千万可以,那件东西也得给我们,那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们的。”   “你是说穆雯怡去实验室偷的东西吗?在她身上呢,我没动过。”   佟源眉头一皱:“何队长,你又在装糊涂了。”   何谨洛笑笑:“不是我不愿意佟部长,您所谓的‘那件东西’,根本不在我们手里。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确实存在这么一件东西,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哪儿。我们把他搬出来做幌子,不过就是为了引通缉犯出来,以及,揪出内鬼。”何谨洛耸耸肩。   佟源听完这几句话又气又无奈。   “佟部长,贵单位跟我们要抓的通缉犯好像不对付啊?不如我们合作?”   佟源连忙否认:“不不不,抓他是你们的事,我们只想尽力拿回那件东西,而且不是必须要的。况且,抓他既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也不是我们的能力范围啊。”   “不是让你们去抓他,你们只要提供线索,毕竟谁都知道贵单位耳目众多见缝插针。”何谨洛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面带嘲讽地看了一眼病房门,“抓人的事自然是我们这边去干,您看,如果东西落到他手里,我们抓到他,必然把东西交还给你们,大家都有好处啊。再说了,提供通缉犯线索不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吗?”   何谨洛这番话说得又尖锐又有理有据,佟源一张老脸快挂不住了,严齐文站在一边气得直咬牙。   “何队长,我得考虑考虑。”   “行,毕竟贵单位,什么都是机密。那一千万呢?”   “这个也要考虑。”   “行。”   “留个电话吧。”   “行!”   何谨洛在佟源手机上留下了自己的工作号码,笑得很真诚地说:“佟部长,下次您想要什么,直接带价找我开口就是,不要每次都偷偷摸摸先兵后礼,搞得大家多尴尬啊是吧?”   佟源有种跟何谨洛交流一次就会折寿十年的错觉。他皮笑肉不笑地收起手机,极力压制怒意:“何队长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这小子太他妈嚣张了!”两人下了楼,严齐文就忍不住骂了出来。   “嚣张?别说他身边那个,穆雯怡什么水平?组里排得上号吧?怕是不比你差吧?被他打到住院,况且他还有伤在身。人家有那个资本!”佟源揉了揉眉心,“怎么说也比那种什么都不说只会放暗箭的好对付。他说的弹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回去问问那天参与行动的人。”   “不用问了,既然你我都不知道,肯定是博士偷偷安排的。花点钱把子弹头买回来就行了,至于穆雯怡……刺头就交给刺头对付吧。” 第59章   病房门口,祈曕两条大长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斜斜靠在何谨洛左肩,拿着手机在玩游戏——那是何谨洛的手机。   何谨洛头靠着墙在闭目养神。   “他会跟我们合作吗?”祈曕漫不经心地问。   “肯定不会,我就编排编排他。”何谨洛坏笑。   祈曕惊讶地仰头看着何谨洛:“他会给一千万吗?”   “肯定也不会,那也是编排他的。他们最多为了那颗子弹出点钱,穆雯怡……哎我得赶紧多叫点人过来,手机给我用一下。”   说得好像那个手机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文知舟带人在附近看了一个疑似案,排除零类后第一批赶到了医院,看到病房外的画面一时有点尴尬。   虽说平时祈曕对人类肢体接触不像叶澜和霍长月这么抗拒,经常“动手动脚”的,但这个造型似乎……超乎常理的亲密。   祈曕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微微抬起来瞄了一眼:“来了啊。”   何谨洛睁开眼睛偏过头:“咦,文哥。居然是你们先到。”   几个人走近后的探集器同时发出了震动,抬起手腕查看。   “祈队长?没戴屏蔽器吗?”文知舟疑惑地看着祈曕。   何谨洛几乎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全身从头烫到脚。祈曕后背使力按住他。   “忘了,忘在庄园了,改天有空去取回来。”祈曕头也不抬继续玩着游戏。   “哦。”文知舟点点头,一脸疑惑地审视着祈曕的造型。   何谨洛差点蹦出来的心脏险险被按回胸腔,烧红的脸却无法立时褪色。   “正好附近出了件疑似案。”文知舟走到何谨洛右手边坐下,“邱兵昨晚去东平了还没回来。”   “嗯嗯,我知道,就是因为邱哥出去了,她才敢动手的。”何谨洛用下巴指了指病房。   “怎么会来了医院?你这是把人揍成什么样了啊?”   何谨洛一阵尴尬:“不严重,就是骨裂,死不了。失手了,文哥,纯属失手了。其实我还没想到会是她亲自去,估计她上头的人猜出来她已经暴露了,索性派她试试,省得曝露更多的人。”   文知舟点点头:“诶,你伤好了啊?居然亲自跑去逮她。”   “还没好彻底呢,只是抓她绰绰有余。”   “没好都能把人打到住医院?”   “她当时右手藏短刀左手藏刀片的,我是担心她还有阴招,所以速战速决不留力。”   “你回去休息吧,我们看着。”文知舟拍拍何谨洛右肩。   “文哥,叫你们来不是来替班的。她家里人估计很快会来,我怕人少了撑不住场子。”   文知舟闻言笑出声:“这种事儿啊,可能还是邱兵比较靠得住。”   何谨洛会心一笑:“邱哥刚刚发信息说已经在路上了。”   午饭过了没多久,邱兵押送完嫌犯,火急火燎地直接从庄园赶来了,第一句话跟文知舟一样:“祈队长没戴屏蔽器?”   叶澜跟在他身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笑。   “忘在庄园了。”祈曕眼睛盯着手机。   邱兵不明就里,还客气一句:“早说啊,我刚从那儿回来!”   何谨洛视线移到未知的地方,抿着嘴不说话。   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邱兵二话不说找医院借了个轮椅,把何谨洛按进轮椅坐着:“你给我好好坐着养伤,别乱动知道不?”   邱兵推开病房门看了眼穆雯怡,悻悻地说:“哭倒是数你最能哭!也不知道真的还是演的!你这个阴险的女人!小洛在我面前说了多少次,希望她怀疑错了你!自从小玉死了以后,我差点以为你还是单纯善良的!”   穆雯怡在里面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邱兵训斥完了,粗鲁地关上病房门,小声问何谨洛:“穆雯怡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隐瞒得多,但说出来的应该都不假。”   “那按你之前的猜想,安全局的人要杀你?”   “那是瞎想,可能性不大。”何谨洛轻松地笑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祈曕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耳边回响起刚刚穆雯怡的话:不要再查下去了,否则最后,可能连你都保护不了他。   “所以真东西到底在哪儿啊?”邱兵问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放在庄园啊。”   邱兵皱着眉,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这个为了揪出内鬼,差点把你自己玩死的东西,一直在庄园?”   “嗯。”何谨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邱兵。   下午安念欣到了,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穆雯怡重伤断腿,一秒钟都没耽搁,从向荣港开车赶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不知道什么人。   安念欣一出电梯,看到走廊一堆人,惊得大喊了一声“雯怡”就往病房冲。推开门看见穆雯怡左腿石膏右肩绷带,面无血色,哭得双眼红肿,她整个人就气崩了,赶紧扑过去:“宝贝!宝贝你这又是怎么搞的啊?你没事吧……”   邱兵三步并两步跨过去拦在穆雯怡面前,临时充当拘留室铁栅栏门的角色。   “你干什么?”安念欣差点撞在邱兵身上,大惊失色。   “妈,你们回去吧。”穆雯怡小声说。   安念欣企图绕过邱兵,却被邱兵死死地挡着。   “干什么?你给我让开!”安念欣大喝。   “这位女士,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穆雯怡是泄密罪盗窃罪嫌犯,如果不是因为受伤,她现在应该关在市局拘留室,能让你见她已经是网开一面了!”邱兵虽然个子不如何谨洛和文知舟那么高,却肩宽体壮,肌肉结实,站在安念欣面前就像一堵会活动的墙。   “你胡说什么?什么罪什么嫌犯?你们领导呢?”   “领导?穆雯怡的领导,因为她泄漏行动秘密,心脏中枪差点没命!要见领导?外面坐轮椅上坐着呢,去吧?”   邱兵气势足嗓门大,何谨洛在外面听得满头黑线。   “宝贝!雯怡!怎么回事?律师在这儿,别怕啊,有什么事儿告诉律师。”安念欣视线越过邱兵的肩膀看向穆雯怡。   “妈!你回去吧!”   邱兵结结实实地挡在中间。   安念欣几番绕不过去,气得咬牙切齿:“等着,雯怡你等着,我给你舅舅打电话。”   “妈,别找舅舅!”穆雯怡抬头大喊。   安念欣没听她的,走出病房,愤愤地拿出手机,一边翻着通讯录一边嘴里嘀咕着:“你们等着,害我女儿伤成这个样子,还敢说她是罪犯……喂,哥……”   邱兵耸耸肩走出门,小声问何谨洛:“要不要把吴处叫来?”   “安副处长要么不管这事,要管起码是找吴处,吴处来不来都没关系。穆雯怡肯定会没事的,我们捞点小便宜就行了。”何谨洛狡黠地龇着牙坏笑。   邱兵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哎哟,哎哟我心脏疼,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快……医生……”何谨洛捂着胸口“虚弱”地惨叫。   邱兵顿了半秒钟,边跑边大叫:“医生,医生!快来人啊!”   祈曕第一反应是以为何谨洛真有事,赶紧蹲下来伸手查探:“你怎么了?”   何谨洛挤挤眼睛,轻拍祈曕的手臂说:“没事。”   旁边几个人憋笑憋出内伤。   何谨洛就这么突然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邱兵在门外埋头敲墙,肩膀耸动,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急的,其实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傍晚,何谨洛在病床上扒拉着晚饭,接到了吴越利的电话。   “谨洛啊,安副处长打电话给我,什么意思我也不用多说了吧?”   “那吴处您的意思呢?”   “我说何副秘书长的独子因为她外甥女的原因中枪进了重症监护室。”   何谨洛呛了一口:“就知道您肯定会把我爸搬出来。”   “他说让你开个价。”   “他知不知道穆雯怡犯了什么事儿?”   “他说是泄密。”   “奇怪,作为总部副处,他难道不知道N.E.P泄密意味着什么吗?还开价?”   “这个吧,他可能问了穆雯怡,没有暴露向公众,所以情况不严重。”   “那这样吧吴处,泄密问题让安全局去跟N.E走流程,我就不管了,但是关于我的损失赔偿,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这次要不是队长,你们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外面人不懂,安副处长还能不懂吗?我不开价,他们安家有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你小子……”   “吴处,您没告诉我爸我受伤的事儿吧?”   “没有,你不是说了吗,除死无大事。”   “嘿嘿,谢谢吴处。”   “什么时候回来啊?”   “吴处您说,我那伤应该在医院躺几天?”   “那我不知道,毕竟你送到医院的时候,除了失血过多,伤已经没大碍了。”   “行吧,那我明天就回去。”   “不着急不着急,好彻底了再说。”   何谨洛挂掉电话,发现祈曕正坐在床边满眼柔情的盯着他,一时怔愣。   “怎么了这是?我知道我的命是你给的,永远都不会忘掉,我这不都以身相……”   没说完的几个字被激吻强势堵回了喉咙,两只手不老实地往衣服里伸。   “别、别这样,文哥他们还在医院呢……你等我吃完,吃完我们回去……”   “那你快吃。”祈曕嘴上说着,双手依然不老实地在何谨洛衣服里游弋。   “你让我好好吃个饭!”   何谨洛身体往后缩躲开那两只大爪子,顺了顺呼吸,打了文知舟的电话:“文哥,戏演完了,收工。”   坐在穆雯怡病房外的文知舟,挂掉电话,招呼着霍长月离开了。   电梯停在十六楼,祈曕地搂着何谨洛,半推半抱推向何谨洛的房间门,钥匙都不等他摸,气流轻车熟路地钻进锁眼打开了房门,进门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狂吻,一边吻一边扒衣服。   “你慢点!慢点……唔……”   何谨洛被按到床上,好不容易才缓过气:“你等等……信息素怎么办,你的信息素怎么办?”   “过两天就没了。”   “可是新的怎么办……”   祈曕似乎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一脸疑问地歪头看着他。   “我是说,今天……那个……不是还会有新的信息素吗?”   “第一次留印记,是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我没有必要每次都留啊。你以为印记是什么?”祈曕笑着在何谨洛脖子上轻轻咬了两下,“印记不是来自我释放在你身体里的东西,是一种独立的种子,男女都会有,留不留取决于我们愿不愿意……”祈曕压低声音,带着极具诱惑的低沉的呼吸,“或者你愿不愿意。”   何谨洛脸烫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隐人办事之后留在对方身体里的信息素是源自他们的体液,原来并不是。   脑子太乱还是“恋爱中智商退化”?关于隐人和人类结成配偶的信息资料里几乎一片空白,这些事情不是亲身经历他都无从知道。   叶澜和霍长月肯定是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以祈曕的性子,办公室里必然是瞒不住的,何谨洛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大脑一阵慌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祈曕发现这人又在走神,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眼睛在乱看?”说完捏着他的下巴,舌头长驱直入。   “唔……” 第60章   南洋公海某实验室内。   “不行了,23-1已经彻底废了。”古占勤在实验室气急败坏,声音尖刻,仿佛要用声音把面前的一干人戳穿,“那些生化成分已经完全抑制了心脏修复,N.E.P这帮人太可恨了,居然用那种东西毁了我的宝贝!”   “古博士,这个,不能怨N.E.P吧,毕竟生化子弹是人类发明的,初衷也是对付人类自己的。”立勉之站在旁边劝解。   “说到底这事儿还是邢川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大意,也不会出这样的事。还有荀黎,说什么23-1没事了可以出去了!”   “我怎么记得小荀说的是‘尽量别出去,要出去也要严格看护’?”戚雯霏斜靠在墙边,眼睛撇着古占勤,白大褂敞着,低胸紧身黑色一步裙,非常性感。“邢川一个人带着23-1出去,可是小荀不在、你同意的。”   “邢川到底能不能行?”古占勤没有接戚雯霏的话,而是一脸阴狠地转了话头。   身边的助手寇均怯生生地摇摇头。   “我看看。”   穿过两道磨砂玻璃门,古占勤走到一排靠墙隔间的最里一间。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墙壁斑驳,布满爪痕,一名男子躺在地上,偶尔抽搐两下,这个抽搐的男子,正是邢川。   “我早就说过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身体素质太差了。”戚雯霏漫不经心地摇着头。   “他是唯一一个被袭击了还活下来的人!”   戚雯霏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他血没流干,不是因为他能抵抗,古叔,你怎么老是放不下这种思维呢?我们做的是改造战士,不是吸血僵尸,你以为咬一口就被同化了?”   古占勤冷哼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不要了啊还能怎么办?弄回来第一天我就说不能要了,他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行。”   古占勤不甘心地瞪了两眼隔间内,愤愤地往外走。   “古叔,我好心提醒您一句,身体素质很重要,平时要注意锻炼啊,您看您瘦得,我都心疼了。”   “哼哼,我权当你是真的关心我了。”   “难道还有假?”   “这个臭娘们,要不是仗着她有几个钱,我当初都不想用她!”回到隔音良好的全玻璃包围的办公室后,古占勤又开始用尖刻的声音戳着身边的人。   “古博士,冷静啊,戚博士还是有真本事的,23-1如果不是她,可能要多耗费两年。”立勉之做着和事佬。   “有什么用?23-1毁都毁了!好不容易看到成功的希望!再造一个起码又要等两年。我……”刚想骂什么,门边的对讲机响了。   “郎雅回来了。”舰桥在呼叫。   “东西到手了吗?”   “正往实验室去。”   古占勤打开办公室玻璃门,匆匆往实验室门口走,郎雅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盒交给他。   “这东西,可是韦簌意的宝贝啊!”古占勤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玻璃管,对着灯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回到操作台用打火机烧开管口蜡封,拧开后,一股熟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味道迎面扑来。   古占勤皱起眉头,把管口凑近鼻子细细闻了闻,脸上表情开始变得有点扭曲,他难以置信地斜着管子伸出手指沾了一点里面的东西,捻了捻。   “啐!这是洗涤精!”古占勤一把将玻璃管狠狠砸在地上。   上禹市中心某街道,深夜十一点多,自助银行五个人三个队伍办业务,一名取钱的年轻男子手里的包已经装得鼓囊囊的,取款机还在哗啦啦的吐钱。   排在他后面的人双手揣在裤兜里,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瞄了前面正在取钱的男子好一会儿了,终于看到对方取出了银行卡,猛地抽出裤兜里握刀的右手,对着刚转过身的取钱男子戳了两刀,把他放倒在地。   围观的人都吓傻了。   持刀男子一把抓过柜机里吐出来的一摞现金,正准备弯腰捡受害男子手里的包,隔了一个柜机正在排队的女子举着手提包迎头狠狠砸过来。   手提包提带上有两段金属链,铆足了劲砸在人头上,让他蒙了一下。   女子没停下来,一脚踹向他的下身,他吃痛弯腰。女子正试图用包砸掉他手里的匕首,他的同伙从门口跑了进来,想必刚刚就在门口把风。   “报警啊愣着干嘛!”女子对着身边的人大喊。   同伙冲进来就从手提袋里抽出来一把西瓜刀,迎面砍向女子,她举起包挡了一下,手提包被划烂,里面的杂物掉了一地。   另两个刚刚呆住的人掏出电话报警。   同伙一刀一刀狠狠砍向女子,她闪躲着那把西瓜刀,把手提包的金属链缠在包上格挡。之前捅人的那个疼劲儿缓过来之后,一瘸一拐到受害男子身边弯腰捡起他的包。女子见状把自己的位置调整到门口,想要挡住他,右手臂外侧被斜斜地划了一刀,顿时吃痛。   同伙趁机举起西瓜刀捅过来。   玻璃门开了一条缝,一条长腿伸进门里踹掉那把差点要了人命的西瓜刀。   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两名劫匪已经被制服了。   一大早,刚踏出公寓房间门,何谨洛就收到了吴越利的群发信息:石小维受伤,第一医院四号楼603。   病房外的走廊里围满了人,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刑警。   “迟师兄?”何谨洛一眼看见了人堆里的刑侦一中队队长迟汐。   “小洛啊。你们部门果然个个都很生猛,内勤姑娘都能一人单挑两个持刀劫匪,佩服!”   “呃……她怎么样了?”   “小伤,没什么大碍。”迟汐似笑非笑,“就缝了十几针。”   “十几针还……”   “诶,那伤对咱们来说真的是小伤啊。”迟汐佯装无辜地耸耸肩。   “小维姐毕竟只是内勤人员,这还是第一次受伤。”何谨洛说完走向石小维的病房。   “回头给她申请个见义勇为!”迟汐在他身后笑着说。   石小维的丈夫坐在床边给她喂早餐,转身客气地打招呼。一岁多的女儿坐在床上乖巧地拨弄着一把玩具小伞。   “小洛!祈队长!哎,茵茵,快叫叔叔。”   茵茵看着何谨洛和祈曕,圆溜溜的眼睛满满好奇,噘着嘴“呜呜”地喊着。   何谨洛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小孩子长起来真快,上次看到茵茵差不多只有现在一半大。”说完伸手轻轻捏捏她的小脸蛋。   茵茵伸着手,把小伞递到何谨洛嘴边,嘴里“呜”着,好像要把她的玩具给叔叔吃。   何谨洛笑着佯装咬了一口,顺势在她的肉嘟嘟的手背上“啵”了一大口。   祈曕看到眼睛都直了。   “怎么回事啊小维姐?”   “昨晚我跟我老公吃完夜宵回家,我去取钱……”石小维三言两语轻飘飘地说完了事情经过,“就皮外伤,完全不用住院的,他们非把我按在这儿。”   “别激动亲爱的,坐好,坐好,先吃完饭。”石小维老公柔声劝着。   “呃……”何谨洛看了看恩爱的夫妻俩,抱着茵茵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叫叔叔!”   茵茵挥着小手:“呜呜。”   祈曕盯着他,微蹙双眉。   门外走来一个人,进屋后诧异地看看何谨洛,很快一脸惊讶。他在门外感知到了微弱的信息素,却没想到进来发现了有趣的事。   何谨洛虽然不能感知信息素,看来人的身高、外观和神态,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个隐人,再联系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心虚得满脸通红,逗着怀里的宝宝转移注意力。   来人一边往床边走,一边眼角余光打量着何谨洛,缓缓开口:“石小姐,不好意思啊,警察做笔录忙到现在才过来看你,你怎么样了啊?”   “没事,皮外伤。小洛,队长,这是昨晚那个受害人的同学,叫宁写玉。”石小维介绍说。   何谨洛客气地朝宁写玉点点头,祈曕眼睛盯着茵茵,没转移视线。   “这两位是?”宁写玉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同事。”石小维也没多做介绍,“你师弟怎么样了?”   “刚刚醒,昨晚要不是石小姐,我师弟恐怕命和钱都没了。”宁写玉这句话像是在对石小维说,又像是在对何谨洛和祈曕说。   昨晚他们车停在马路对面,远远看见自助银行里面两个人慌乱地冲出来,他赶紧跑过去看,还算及时,一脚踢掉了砍向石小维的长刀。   “好说好说。”石小维笑笑。   “石小姐,我师弟急着要感谢救命恩人,他暂时还下不了床,你也不便过去,留个联系方式吧,等他好了亲自登门感谢。”   “不用客气,说到底我也是警察。”   “这话我说了没用啊。”   石小维笑笑,报了自己的电话。   外面走廊突然闹哄哄的,邱兵的大嗓门老远就响起来:“老迟我跟你讲,谁伤了我们小维,你不敢揍,交给我,我不揍死丫的!”   石小维头疼地皱起眉头。   “那我先走了,回头联系。”宁写玉说完往门口走,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何谨洛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看大人还是在看小女孩。   邱兵火急火燎地冲进病房,架势堪比黑道大哥,身后跟了一群“马仔”。   “邱老大,你是来打群架的吗?”石小维满头黑线。   邱兵一看石小维的女儿也在,立马收了气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茵茵明显不喜欢五大三粗的邱兵,手还没碰到她就开始尖叫,还是李圆圆比较讨喜,手一伸就接过去了。   石小维伤得不重,有细心疼人的老公,还有婆婆和保姆照顾女儿,众人没呆多久就离开了。   地下停车场电梯出来,何谨洛小声问祈曕:“宁写玉是隐人吧?”   “嗯。”   “果然别的隐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队长,我要是不认识你,在人堆里碰到你肯定就不会想到。不光是那张脸,言谈举止都不像……”何谨洛自顾自说着,蓦地发现祈曕已经停下了脚步,“嗯?队长?” 第61章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维的女儿啊?”   “是啊多可爱啊!”   “你为什么要那样亲她?”祈曕一脸哀怨。   “诶?”何谨洛哭笑不得:“你不会连一个幼儿的醋都吃吧?”他走过去拽着祈曕的袖子往停车的位置走。   “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吃醋吗?我只知道你都没像那样亲过我。”   呃……这好像和吃醋还是有那么点点区别。何谨洛视线快速在周围扫了一圈,抬起祈曕的左手在手背上快速亲了一下。   “不行!你刚刚不是这么亲的!你刚刚亲得可响了!”祈曕嘟着嘴。   “呃……那是逗小孩,你又不是小孩。”   “我不管!为什么你可以那样亲别人就不能亲我?”祈曕抓着何谨洛的手抬起来,把手背对着他的脸,“快点!”   何谨洛哭笑不得,在那只大手背上狠狠亲了一下。祈曕一脸满足,顺势一把把人拽近了在他额角上亲了一下。   活了快四百年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何谨洛在心里无奈地笑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从他们确认关系之后,祈曕在他面前举止越来越……孩子气?   但是这样的队长真的好可爱!尤其是在原形态的时候!   “小维姐真幸福。”何谨洛发动汽车,突然感慨。   “什么?”   “呃……”何谨洛感觉自己有些失言,说什么?一家三口,老公又帅又有钱又疼人,公婆也把她宠着,还有个漂亮的女儿?这些说出来不是刺激人吗?   他想了一会儿,换了一下思路:“受伤躺在病床上,她老公一口一口喂饭。”   祈曕不以为意:“我也可以一口一口给你喂饭啊!”   何谨洛还没来得及想象这位执行使大人给人类喂饭的画面,祈曕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只要我能动,我就不会让你躺在病床上。”   何谨洛瞬间动容,刚刚还在心里抱怨祈曕跟个孩子一样。   车尾刚刚滑出去半米,他停下车,低头咬了咬下嘴唇,轻轻吁了口气。他甚至不确定隐人会不会喜欢这样,但是他做了:他迅速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双手搂住祈曕的脖子,吻了上去。   祈曕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惊喜,伸手抱着何谨洛激烈回应。两人舌头刚纠缠上没几秒,祈曕就把手探进何谨洛的衣服,一只手开始解他的裤腰带。   何谨洛顿时警醒,赶紧退开:“这里不行!”   祈曕眉头一皱,满脸疑惑。   “这里人来人往的,不行。”   “哦,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祈曕有些失望。   “好了好了,我错了。”何谨洛一时语塞,满脸发烫,不敢看祈曕,坐直身体,重新启动汽车。   “我刚才只是……”何谨洛不知道如何解释刚刚的一时动情,就是突然想亲吻他,只是亲吻,可是该死的身体几乎有了反应!   祈曕看着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十分愉悦。   “你故意的吧?”何谨洛没好气地问。   “不是啊,只要你不在意,我是无所谓的。”祈曕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在何谨洛耳后摩挲了一下。   “不行不行不行!”何谨洛连连摇头,是在对祈曕说,也是在对自己强调。   石小维在家呆不住,说皮外伤不影响内勤工作,休息两天就回去上班了。   一大早吴越利兴冲冲地拿了一个文件袋进大办公室:“何谨洛!”   何谨洛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升衔的通知。   “哟,升级了又!恭喜恭喜!”江舸帆站得近,瞄了一眼就看见了何谨洛的名字和“三级警务官”字样。   “这下是真的跟我和邱兵平起平坐了。”文知舟感慨。   同样是副队长职务,邱兵和文知舟都是三级,何谨洛之前是二级,现在升了级,底气更足了——虽然之前也从来没底气不足过。   “这么快啊?不太合适吧。”何谨洛揣着得意假惺惺。   “向荣港案子破的时候就该给你了,上面拖着,这次抓到了宛芙,你还中了枪,他们没借口了。怎么,不还不乐意啊,基本工资加百分之十,津贴加百分之三十呢!”吴越利假意哂笑。   何谨洛明显双眼放光,却装腔作势地来了一句:“那当然不是钱的事,韦簌意还没抓到呢,向荣港失踪的渔民还没找到呢!”   “你不是一向视钱财如性命吗?怎么这会儿倒不在乎了?不要给我啊!”江舸帆挤眉弄眼地嘲讽。   “谁说不在乎了?只是跟抓到真凶比起来,钱就……还是很重要。”何谨洛撇了撇嘴。   吴越利把他拉到走廊,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湛溪那个案子,卫海建给你写了感谢信,上面才会同意得这么快。你也知道,上面有些人对咱们N.E.P有意见。”   那是当然有意见,N.E.P拿着双份收入,在外权力大身份特殊,办的案子又大多数含混不清,对外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有意见就对了。   “卫海建对你失去下属的事还是放在心上了。”   何谨洛点点头。   “还有穆雯怡的事,公诉程序走完了,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五年。”   “那不就是无罪释放嘛!”想想也是,有大律师有安副处长的照应,安全局再暗中插手,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哎,这个也跟咱们没关系了,你那边,安家答应两千万赔偿。”   “嗯,挺大方。”   “这里面不光是给你的伤害赔偿,安副处长暗示了,还有整个行动小组和知情人的封口费,息事宁人,不过很大一部分还是看在你爸的份上,希望你不要再追究。”   “这里面有安家的功劳吧?”何谨洛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这么算也不大方啊。我肯定不追究了,拔出去的钉子就扔了。”   吴越利拍拍何谨洛的肩:“嗯,想开就好。肩章和证件别忘了去换啊!”   他前脚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大办公室就炸开锅了。   “请客请客!这回说什么也跑不掉了!”江舸帆两手直搓。   “去小维姐那儿点吧。”何谨洛把手一挥,拖了把椅子坐在会议桌上看文件。   诶?这么干脆?在场的十几个人都不可思议瞪大双眼和嘴巴。   “随便什么都可以吗?”石小维怯怯地问。   “你们总不会还要吃六百八的海鲜自助吧?”何谨洛一歪头。   石小维很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正想说“那怎么可能呢”,只见何谨洛微微抬头眯着眼睛:“也不是不可以。”   “我靠!”   “什么情况?”   “洛哥,你是一枪挨脑子上了吧?”   “什么一枪挨脑子上了?你们在说什么?是正中心脏,差点死了我跟你们讲!”邱兵刚刚走到大门口,不明就里地大吼。   “邱队,洛哥升衔了,说请我们吃六百八的自助!”褚开自觉地把“也不是不可以”省略为“可以”了。   “六百八自助?全部门三十三个人?”   “不过我觉得还是换个地方吧,不然还得打电话找人腾座,挺麻烦的……”何谨洛抚着下巴。   “果然还是说说而已!”江舸帆悻悻地说。   “不麻烦不麻烦,这怎么会麻烦!不然你把那老板电话给我,我来打!”邱兵说着掏出手机。   “去百方兴,有个三桌的大包间。”何谨洛停住了动作,眼睛眨巴着盯着石小维。   “靠!”办公室炸得更凶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捡到钱了!”   “肯定去过,不然怎么知道有三桌大包间?”   “这是要割肉放血了吗?”   ……   “小洛?我怀疑你中枪的倒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邱兵走上前掰着何谨洛的头认真检查。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知道我们不好意思宰你,所以故意表现得很大方,我们要是说一个行,你会不会当场吐血?”江舸帆撑着椅子靠背哂笑。   “原来我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如此不堪。”何谨洛苦笑着摇摇头,“你们找小维姐定吧,随便哪里,只要方便咱们坐就行了。”   “百方兴是什么地方?”祈曕晃悠悠地端着一杯果茶从休息区走过来,递给何谨洛,顺势靠在他面前会议桌上。   “第二区最好的会馆,人均起码……一千。”江舸帆心虚地说。   “那就去那儿。”祈曕漫不经心地一歪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何谨洛,好像在说“就这么决定了”。   “嗯。”何谨洛点了点头,呼噜噜喝了一大口果茶,纠结地看着祈曕,“太甜了。”   祈曕撇撇嘴把杯子夺过去一饮而尽。   “呃……”   众人面面相觑:这两天这位执行使大人跟他的副队长之间似乎处处透露着暧昧。执行使频繁动手动脚,副队长频繁脸红耳热,现在居然还用一个杯子。   单纯!   “坏了坏了,八成脑子是坏了……”邱兵直叹气。   “小洛,我们说着玩的,就对面凑合凑合得了。”江舸帆挠挠头。   何谨洛眼角抽搐:“平时天天嚷着我抠门,现在大方了,你们倒跟我客气起来了。”   “就那儿。”祈曕半似玩笑又不容反对地强调了一句。   似乎很管用,大家都不再吱声了。   “小维姐,订吧。”何谨洛冲石小维笑笑。   “小洛,你真的没事吧?”石小维战战兢兢地,甚至不敢拨出那个预订电话。   “我知道了,她家给你赔钱了对不对?”邱兵压低声音。   “邱哥你小看我,跟那个没关系,这顿总是该请的。再说了,钱还没到账呢。”   “你这么说,果然就是了。你上次升衔每人两根棒棒糖,上上次升衔就拎了两斤瓜子。要说不是因为赔偿我都不信。” 第62章   “邱哥……”何谨洛哭丧着脸,“嗯……鬼门关走了一趟吧,感觉钱财就是身外之物,不如拿出来大家开心开心。这么解释很合理吧?”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个理由从表面上说服大家了。   “百方兴有个叫‘三岁贡’的炖品不错,据说食材要三年才能凑齐一整套,曾经是贵族专享,所以叫‘三岁贡’。当然现在交通发达食材也可以人工培育了,成本没那么高。这东西炖五个小时最好,你们想尝尝的都找小维姐,预订的时候报个数。还有一些其它炖品,需要提前做的,他们官网上有,你们可以去看看。”   “这岂止是去过啊,简直是常客啊!”   “我的天!‘三岁贡’三百八十八还是一人份,我都不好意思点。”   “小维姐先把包间订了吧,炖品可以迟一些,包间晚了可就没了。”何谨洛说着起身跟着走向休息区。   石小维的办公桌边:   “我要这个!”   “哇居然有海鲄干!”   “百果鸡……水果烤鸡?”   “这一顿得吃掉三个月工资吧?”   “你三个月,洛哥两个月就够了!”   “我们可以两个人点一份,多吃点别的!”   “真贪心!”   ……   休息区:   “别放这么多蜂蜜太甜啦!”何谨洛舔着嘴唇,刚刚那口果茶带着的蜂蜜还在嘴边。   “这杯给你。”祈曕把自己手里刚刚加了一勺蜂蜜的果茶换给何谨洛。   “这杯喝完别给我果茶了,我还是喜欢红茶。”   “你要喝什么就提前跟我说。”   “橙汁。”   “我去给你弄。”   “吃过午饭再说了。”   ……   “诶,三桌包间最早都要下周一才有了……小洛!”石小维朝休息区大喊。   “订最早的就是了。”   祈曕两腿搭在沙发扶手外,背靠着何谨洛肩膀玩手机游戏——这是何谨洛受伤回来后两人之间常见的造型之一。   众人眼睛已经快适应这幅画面了,但一米八的长沙发,愣是没有第三个人敢坐下去——除了叶澜这个隐人。   大部分人甚至连靠近那个沙发都觉得有点惊悚。   邱兵凑完热闹,屁颠颠地去休息区泡茶,就这么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了半天,两人那个造型也一动不动保持了半天。邱兵手里捣鼓着茶,抓心挠肝地琢磨:如果何谨洛旁边是江舸帆,谁都会觉得是哥俩好,可旁边那个是隐人!   他和叶澜这么多年搭档最多不过受伤的时候相互搀扶,平时蹭蹭手臂拍拍肩膀顶天了。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隐人怎么可能主动对人类做出这么亲密的肢体动作?   再一想这次何谨洛心脏位置中枪差点小命不保,是祈曕耗尽能量捞回了他一条命……这……嗯,更不对劲了!   “小洛,小穆的转证书就差你签字了。”热闹散去后,石小维把转正申请书拿到何谨洛面前。   “小维姐,小穆她……”   邱兵瞪大眼睛愤愤地看着石小维:“穆雯怡就是……”   “小穆她要辞职去别的单位了!”何谨洛果断掐断了邱兵的话,“先把她的工作证权限关闭了吧。”   “你还真是……”邱兵直挠头,“你还真是心软。”   何谨洛苦笑:“穆雯怡说我是整个部门最狠的人。”   祈曕玩着手机游戏,冷不丁冒出一句:“从她的角度来说也没说错啊。”   “对,那不是她自找的吗?”邱兵补充。   何谨洛一时语塞。   “小穆怎么了?”石小维不明所以。   “她是个奸——细——”江舸帆在他的电脑前大喊,特意强调“奸细”二字。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那……以后是不是……没有‘神秘甜园’的蛋糕和牛奶了?”褚开小心翼翼地瞪着他的圆眼睛,视线在何谨洛和石小维之间扫动。   “噗——”邱兵一口茶喷出来,还好反应及时头朝着地上。   “褚开你真是……”何谨洛抚着额头。   “我也想问的,没好意思,褚开脸皮比我厚。”祈曕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揶揄地说。   褚开尴尬地挠挠头。   “你们是被惯坏了。昨晚我网购了两箱钻石山咖啡豆,够你们喝大半年了,能不能稍微弥补一下喝不到‘神秘甜园’的缺憾?”   “真的假的?洛哥,你这样,我不太适应啊……”褚开五官都挤到一堆了,看似小心翼翼,却成为了整个部门第一个敢坐到那张长沙发上的人类。   “昨晚?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祈曕眼睛盯着手机挑了挑眉,手肘轻轻顶了一下何谨洛腰侧。   “呃……”何谨洛默默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睡觉前。”   “哦。”   还好还好,祈曕没多说什么。还没庆幸完,祈曕接着来了一句:“可是我不爱喝咖啡。”   “食堂有牛奶。”   “哦,他们都有钻石山的咖啡,就给我食堂的牛奶?”   “呃……”   “我不管,反正冰箱里面神秘甜园的牛奶不能断,再不济也要金草地。”   何谨洛强作镇定盯着自己倒茶的手:“行行行。”   “不行!”江舸帆站起身来走向休息区,众人等待着他的下文,他走到何谨洛身后,“我不信医院那些医生,我觉得你脑子肯定摔坏了。”   呃……江舸帆本来想掰着何谨洛的脑子看看,发现何谨洛和祈曕两颗头几乎挨着,他手抬起来一点点,不敢动了。   “他脑子摔没摔坏我还不知道吗?”祈曕阴恻恻地挤出这句话,声音刻意压得低沉,众人听着有点毛骨悚然。配上这个造型这个神态,十分诡异。   何谨洛生怕祈曕下一句说出什么劲爆的话,赶紧转移话题:“办公室茶快没了,下班了得去买点。”   “牛角巷。”祈曕眼睛盯着手机。   “什么?”   “牛角巷烧烤。”   “嗯。”   “我也去我去也!”褚开叫唤着。   “烧烤还是百方兴,你选!”   “我请!洛哥!”褚开眼神期待,坚定地点着头。   何谨洛眯眼看着褚开:“队长也去哦?”   “当然!”   “行。”   临近午饭时间,石小维被一个电话叫下楼,抢劫受害人冉白乔亲自登门道谢来了。同行的还有宁写玉和他们的导师裴忆辛。冉白乔说因为晚饭有重要宴会,第二天一早要走,所以让她无论如何赏脸吃顿午饭。   当然,石小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冉白乔只能放弃请吃饭的打算,回头订了一车水果送到警局。   一堆人吃过午饭从主楼后门踏进大厅,正好看见大厅里在分水果,一问,竟然是受害人答谢石小维的。冉白乔一边招呼大家分,一边说着“那晚要不是石小姐别说买水果的钱,命都没了”,他脸色苍白,看上去站着都有些吃力,宁写玉一直有一下没一下地扶着他。   宁写玉看到何谨洛和祈曕,还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裴忆辛看到何谨洛和祈曕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写玉,那两个人你认识啊?”裴忆辛用下巴指指祈曕,小声问宁写玉。   “是石小姐的同事。”   “哦——”裴忆辛了然地点点头。   N.E.P做事上道,平时好像神秘高冷,这一车十几箱水果,就要了一箱橙子一箱葡萄,褚开一个人搬着,剩下的全给别的部门分了,留下一片赞叹声。   进了电梯,祈曕小声说:“那老头是韦簌意的导师。”   何谨洛惊讶:“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姓裴。”   “裴……有印象。”韦簌意的社会关系和活动轨迹他都记着呢,“几十年前的导师,我没记错的话有一百多岁了,精神看着还不错。不过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是说,怎么会在第二区?”何谨洛这话更像在问自己。   “可以让小维打听打听。”   何谨洛想了想说:“那倒不用了……跟韦簌意他们肯定没牵扯,应该是工作原因。他认识你吗?”   “他只见过我一次,估计不记得了。”走出电梯,祈曕补充了一句,“确切说是人类形态只见过一次……他以前跟韦簌意去过我家,主要是找我父亲。”祈曕的声音压到极低。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大概出于好奇,何谨洛到了办公室还是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宁写玉。   “三百二十九岁,3121年迁入,正式身份是学者,生物系在读博士,三十一年就读博了,又是个学霸啊!队长,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祈曕居高临下佯装藐视:“我是执行使,学这么好干嘛?”   “可是你连字都不认识。”何谨洛咧着嘴佯装嘲笑。   “你……”祈曕的表情垮下来,半晌憋出来两个字,“我学!”说完闷着头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诶?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何谨洛急忙站起来追上去。   祈曕坐在椅子上打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拿出一本字典,这本字典曾经装模作样地摆在桌面上很久了,一直没用还长灰,索性被他关抽屉里了。桌上还有几本装模作样的书,其实都是之前蓝曦留下的。   祈曕脸上看不出表情,似乎也没生气。   “队长……”何谨洛突然莫名心疼,关上门,使劲抿了一下嘴唇走过去,双手按在字典上微微倾身,认真地看着祈曕,“你要学的话,换个手机,我给你下一个学习软件,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祈曕抬起眼皮委屈地看了何谨洛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钱包,抽了一张银行卡,插到他的手掌和字典之间,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买,密码是六个一。”   “你这密码也太随便了吧。”何谨洛哭笑不得。   “你看着改吧。”   “诶?我在网上订。”何谨洛没收那张卡,留它在原位,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决定。”   何谨洛还在琢磨着什么样的手机才能适合祈曕这一款,祈曕伸手圈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使劲蹭,哼哼唧唧地说:“我还以为你嫌弃我……”   这是?在撒娇?   原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祈曕拿捏,没想到他竟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如此不安。何谨洛又疼又怜地抱着祈曕的头揉了几下,把脸埋进他头发里。短发跟刷子一样硬,发质感觉和原形态长发时差不多,扎在脸上痒痒的。   “恒煜——”   电话不适时宜地响起来,陌生号码。 第63章   “喂?”   “何队长,我是佟源。”   呵呵,听出来了。   “哟,佟部长,什么事儿啊?”   “都是熟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其他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吧?那颗弹头,开个价吧。”   “五百万!”   “嘶——何队长,你这样就太没意思了,你跟我开口要一千万,现在安家赔你两千万,你还这么贪心?”   “您让我开价,这就是我开的价啊。又不是不能还价。”   “何队长你这是开门做生意呢?五十万,你要是不愿意……”   “成交!”   “诶?”   “账号还是上次那个,需要包邮吗?还是自提?”何谨洛甚至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佟源脸色有多难看。   佟源沉默了三秒钟,听声音都感觉在强压怒火:“我派人去取。”   “好的哦!”挂掉电话,何谨洛没憋住笑出了声。突然反应过来祈曕还抱着他的腰没松开。   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哎不管了!   何谨洛捧着祈曕的头,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后三步并两步蹦跶出去了。   祈曕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满意地扬着嘴角,也站起来走了出去。   “邱哥!”何谨洛大喊。   “外面抽烟呢。”   邱兵和乔赫玻璃门外走廊尽头窗户边抽烟。   “邱哥,上次翼河那个弹头还在的吧?”何谨洛走过去。   “在啊,还有用?”   “五十万卖给安全局了。”何谨洛坏笑。   “靠!还说你变了,哪儿变?还是个守财奴!”   “卖掉也是公费,不是我的。”   “最后还不是花在大家身上,横竖有你一份。121号柜。”   “嗯,等他们来人取。”   “太精了你!诶你别告诉我你请大家吃百方兴就是花这个钱?还有咖啡!”   何谨洛得意地挑挑眉:“那不行,我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百方兴肯定是我自费啊。”然后低下声音,“咖啡是公费,嘿嘿。”   “行,你居功至伟。”   闲聊几句后何谨洛走回大办公,迎头差点撞到祈曕——手上端着一杯橙汁。   何谨洛疑惑地看着那杯橙汁。   “你不是要喝橙汁吗?”祈曕歪头看着他。   何谨洛僵了半天没敢动。   “难道要我喂你不成?”祈曕说着就把杯子抬高了。   何谨洛赶紧接过来,看着摇晃的橙汁眨了眨眼睛,神情复杂,做好了难以下咽的心理准备。小心地喝了一口,剥得很干净,水量合适,加了一点点蜂蜜,居然还不赖!   “队长,这你弄的吗?”何谨洛难以置信。   “怎么样?”祈曕眯着眼睛一脸得意。   “是他亲手做的,亲手剥橙子亲手榨汁,我看见了,不过……这是真的吗?执行使大人榨了一杯橙汁给小洛?”石小维眨巴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怀疑自己在做梦。   “来这儿十年了我队长平时跟我递个东西都客客气气地,要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信。”文知舟摆摆手,“训练去了。”   “谢谢队长的橙汁。”上午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亲手做了橙汁。   “我先去带他们训练了。”祈曕伸出右手捧着何谨洛的脸,拇指在他的唇角摩挲了一下。   有这么一瞬间,何谨洛以为祈曕会当众亲他,他觉得那像是这个傻队长会做的事……   祈曕只是满足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何谨洛独自面对一堆满脸问号的围观群众,僵硬在门口不知所措。   众人一副“我发现了,放心我不会说”的表情,转移视线莫名其妙地忙碌起来,开电脑的开电脑,出门训练的出门训练,还有嚷着去图书室的……   何谨洛回过神来,发现邱兵和乔赫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他满脸通红,眼神闪烁了几下,佯装若无其事大步走向休息区,一边走一边大口喝着爱心橙汁。   邱兵咧着嘴似笑非笑地跟过去:“对隐人一向明察秋毫的何队长,请告诉我刚刚执行使大人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这是对关系亲密和信任的人的交流方式。”何谨洛强装淡定地坐下来,这说法完全没毛病。   “是吗?我信了你的邪!”   “原则上来说隐人和人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江舸帆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沙发后面。   “柚湾疑似案,你们谁去啊?”吴越利走到大办公室门口大喊,打断了江舸帆的话。   “我去!”何谨洛如蒙大赦一般站起来,一口气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橙汁。   “涉及帮派火并,有点严重,地方又远,你重伤刚出院,还是别去了吧。”吴越利看着何谨洛。   “我去我去。”邱兵站起来把何谨洛按回沙发。   “我已经好了!”   “我去!”邱兵拍拍何谨洛的肩膀,“乔赫,打电话把几个训练的人叫回来。”   吴越利补充说:“这次危险等级高,开行动车或者带上装备,把你队长也叫上……叶澜呢?”   “队长好像去图书室了,我打电话给他。”   “嗯。”吴越利点点头离开了。   邱兵前脚刚出门,办公室固定电话响了,石小维接起电话。   江舸帆缠着何谨洛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哦对,原则上来说隐人和人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不是直男吗?不对,原则上来说两个男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是隐人啊……”江舸帆自己都被绕乱了。   “小洛,杨柳街有疑似案!”石小维挂了电话大喊,打断了江舸帆的牢骚。   “来了来了!”何谨洛再次如蒙大赦,“什么案情?”   “福利院儿童神秘失踪。”   “嗯。诶?三队一个人都没有,这么勤奋?小维姐帮我打电话给褚开、菱角、易隆,我在大门口等他们。”   “行嘞!”   江舸帆站在原地抓耳挠腮,何谨洛匆忙去洗了杯子就下楼了。   一行人刚到杨柳花福利院大门外,便看到迟汐带着人站在主楼门廊下,何谨洛停好车带人走过去。   “迟师兄。”   “迟队长。”   迟汐“嗯”了一声,掸了掸烟灰:“报警的是隔壁幼儿园的学生和她家长,一个五岁小女孩,她最要好的玩伴失踪好几天了,一开始是报到社区,社区派出所没重视,装模作样找了两天,没结果。后来小女孩带着她家长又去派出所跑了两趟,他们才开始重视起来。”   迟汐说着,鄙夷地往不远处看似派出所片警的两人看了一眼:“一查,实际上两个月前就已经有孩子失踪了,院方一直瞒着,杨柳花福利院目前登记在册的孤儿一共三十一个,已经失踪八个了。”   何谨洛皱起了眉头:“蛀虫。”   “蛀虫已经被停职,这个是卢副院长。”迟汐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中年男人。   卢副院长迎上他的视线似笑非笑地咧咧嘴。   “还是因为隔壁幼儿园几个家长重视,这案子才交到我们手里的,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过来。”   “今天早上?”言下之意就是为什么这么快就报给了N.E.P。   迟汐自然明白何谨洛的意思,直接进入重点:“失踪的孩子都是自己走掉的。三个男孩,五个女孩,最小的七岁,最大的十四岁,都是健康孩子,大半夜自己走掉,就像梦游一样。有两个同宿舍孩子看见过,都以为是去上厕所。   “卢副院长说,后面的监控显示他们自己走出了宿舍楼,往靠马路的围墙方向走,出了监控画面就再也不见了踪影,没看见他们出大门,那几晚的监控视频已经被停职院长删光了。”迟汐说到这里耸耸肩,语气里满是对那个院长的嫌恶。   “看过监控的工作人员我们都问过,说法一致。围墙我们也去看过,挺干净的。院长和工作人员都说他们没动过,孩子失踪后他们看到的就和现在一样干净。院外的话,我已经派人去交管查监控了。”   当做普通刑事案件,何谨洛能考虑到的问题和细节,迟汐一定都考虑过了。他们要做的就是找是否有隐人痕迹,八个孩子以同样的诡异方式失踪,表面看起来确实有些“超自然”。除非整个福利院都在说谎。不过……   “师兄,这不像你啊,这线索太少还模糊……”何谨洛若有所思地看向主大楼内。   “我们着手点第一是查交管的监控,排查可疑车辆;第二,把几个孩子的照片发到内网找人,去向无非是人口贩卖或者地下人体器官交易这类渠道;第三,查几个孩子失踪之前什么人来过,孩子接触了什么人或事物,吃了什么等等,或许能找出他们自己走出宿舍的原因;第四,守株待兔。叫你们来就是跟我们一起守株待兔的。”   何谨洛了然地慢慢点头:“我明白了,好说。”   “嗯,不过你们四个人恐怕不够。”   “我再喊人。每个孩子失踪的具体时间有吗?”   “小曲!”迟汐招手喊来下属曲执,“时间表。”   何谨洛看了一下那张表:“毫无规律啊……最多的一次一晚上居然走了三个!看来在找到新的线索之前我们只能碰运气了。”一边说着一边给三队剩下的人群发了信息通知他们天黑前过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何谨洛视线四下扫了一圈说:“我们先在院里看看。”   “嗯,需要帮忙就说。”   何谨洛招呼身后的三人跟上。   杨柳街在上禹市南近郊,杨柳花福利院是上禹的两个市属福利院之一,建院时计划是能同时容纳两百名不满十六岁的孩子生活,不过社会安定,经济发展良好,五十年来这个福利院最高同时只收容过九十几个孩子,而且是建院初期。   现在居民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医疗科技发达,信息传播飞速,福利院的作用越来越小了,近五年来福利院同时收容的孩子数量没超出过五十个,所以干脆划了南边大部分区域出来改建成了社区幼儿园,北门进门是杨柳花福利院,东门进门则是杨柳街幼儿园,中间砌了围墙隔开,一道铁门是仅存的通道。   五十年前的老建筑,又因为是孩子的场所,最高的主楼只有三层,包含了生活以外的所有功能,其中还有三间员工宿舍和一间婴儿室。   主楼后面是一栋两层筒子楼,两栋房子之间是简单的篮球场,小楼紧挨着隔开福利院和幼儿园的围墙。楼下是浴室和食堂,楼上是五间宿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建筑了,也没有任何地下室地窖什么的。   视线越过铁门,隔壁的幼儿园房子比这边多了一栋,操场比这边的篮球场大了四五倍,活动设施齐全,可以想象这个福利院当年规模不算小。建筑年代虽然久,但政府重视,翻新过几次,绿化也做得好,不管外表还是内部陈设都还算干净有生气。   此时孩子们该上学的都上学去了,只有主楼二楼的几扇窗户里传出来婴幼儿的吵闹声。   能看到宿舍动向的监控摄像头在主楼后门上方,监控范围是篮球场和筒子楼上下过道,主楼后面一半的空间、包括围墙,都不在监控范围内。 第64章   地方本就不大,没多大会儿就转了个遍,何谨洛戏谑地看着褚开说:“看来今晚牛角巷烧烤泡汤了,宰不了你了。”   “记账上,嘿嘿,少不了。”   “什么烧烤?褚开你私下跟领导拉关系啊?”杨洋菱鄙夷地看着褚开。   “哪儿能啊?我是那种人吗?我拉关系不都是公开透明的吗?”褚开一本正经地说,“你想去你也可以去啊,魏魏也是,都一起,今天不行就改个时间。”   刑侦队的正在三三两两和福利院的人聊着,何谨洛找副院长带他们去看三个月前的监控,监控就在主楼一楼最西边,门口木牌上写着“保卫科”三个字。   “人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失踪的……”卢副院长小心翼翼地提醒。   “我知道。”何谨洛客气地微笑了一下。   二十四倍速播放,一边播放还要一边快进,看到有人的画面就放慢速度,卢副院长有些不明所以。   “卢副院长你先去忙吧。”   卢副院长知趣,知道是在故意打发他走开,使劲点着头嘴里“嗯嗯嗯”地出了监控室。   “洛哥,没有什么要问这个小老头的吗?”   “刑侦的会问得比我们更详细。”何谨洛眼睛盯着屏幕,半天了补充一句,“你想问你可以去问啊。”   “呃……”褚开一脸茫然地挠挠头。   一下午盯着快放的监控视频,褚开都靠着椅子打着小呼噜了,何谨洛也感觉眼皮在打架,迟汐终于来醒神了。   “笔录,都在这儿。”迟汐把厚厚一沓资料铺在桌子上,“怎么样,看了一下午监控有发现吗?”   何谨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指望有发现,打发时间罢了。”   迟汐用下巴指了指桌面上的笔录:“打发时间,从福利院能说话的年龄最小的孩子到已经被停职的前院长,甚至隔壁幼儿园的保安和福利院周围一些居民,四十来号人,最少的半页纸,最多的十几页,全在这儿了。”   “师兄办事果然效率。”何谨洛暂停了监控视频,把一沓纸分了几份,示意褚开他们一起看。   “没你们效率,主要流程太多,细节还不能漏,不像你们这么简单粗暴。”   何谨洛自嘲地笑了笑:“说真的,到N.E.P之后很少看这东西,一般都是现在这样,不确定案件归属的情况下会看。”   “我也不羡慕你们,各有各的优缺点。”   “嗯。”   这堆资料很详细,除了被询问人一年内能想起来的、对福利院来访人员和周边出现的陌生人的所见所闻笔录,还附有所有访客登记的信息,甚至食堂今年以来伙食流水单——当然有可能是假的。不过大部分信息对是否归零都没有意义,比如食堂菜单……   一堆资料还没看完,钟阳等三队剩下的人都到了,后面跟着满眼睥睨的祈曕。   “队长?你怎么来了?”有点惊喜,又有点头疼。这表情,别把福利院的孩子吓到了。   “我说疑似案不用来,他说下班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钟阳嘴角抽搐着。   “来就来了吧。”何谨洛把案情大概讲述了一遍。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叫我?”祈曕话中带火气。   “呃……”何谨洛无奈扶额,“我错了。”不管怎么样,这三个字肯定管用。   迟汐十几年刑警,什么样穷凶极恶之徒没见过?但见过祈曕几次面了,始终对这位队长莫名心存忌惮,埋头看着笔录不说话。   卢副院长在门口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各位警官,都没吃饭吧,在院里将就一顿吗?我安排食堂做。”   何谨洛毫不犹豫地回答:“可以可以,谢谢卢副院长!”这福利院孩子失踪这么久,政府补贴照拿,不吃白不吃。   “不是说牛角巷烧烤的吗?”祈曕一脸不满斜靠在进门的墙边。   “队长,晚上有行动。”何谨洛苦笑。   “没这么早,你们十点前赶过来就行了。”迟汐看这位队长大佬不悦,略带讨好地说,事实上他是不想跟祈曕一起吃饭。   何谨洛看了下手表,现在六点不到,开车到牛角巷半小时差不多了,看上去来得及。   “行吧。还有谁要去?”   这话一问,褚开心都凉了,满脸惊恐。   “晚上加班,公费。”何谨洛看着褚开的苦相忍不住笑。   “那不去白不去!走走走!”钟阳率先走出了主楼。   “走走走!”褚开蹦跶着往停车的方向跑。   何谨洛走在后面,发现祈曕依然不悦地站在门边,他直接擦身过去站在门外,眼角一瞥:“队长你再不走,副驾驶就被褚开坐了。”   “他敢!”祈曕眉毛一挑,赶紧走到了前面。   何谨洛低头憋笑。车就停在主楼前面,他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褚开果然想都没想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祈曕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把他揪了下来。   褚开委屈地挠挠头,乖乖坐到后排。   那个热情邀请他们吃饭的副院长,就这么被他们遗忘在保卫科门外走廊上,五官抽搐地看着这群一点不像警察的便衣。   “我们队六个人在这儿用餐,卢副院长?”迟汐提醒他。   “哦哦,好。”   “队长,迟队长和福利院领导都被你吓到了。”   “还有我,我也被吓到了!”褚开在后排大喊。   “为什么行动不叫我?”祈曕明显还有些不悦。   “我估摸着十有八九不是零类。”   “为什么呀?洛哥,这事儿不是很诡异吗?那些失踪的孩子不像是被隐人控制了吗?”褚开一脸疑惑地问。   “笔录上各方面显示,那些孩子走路动作自然,还记得有同宿舍的孩子说以为他们去上厕所吗?有个孩子的笔录上说‘他当时神情呆呆的,像没睡醒’,十几岁的孩子,被隐人控制还能走得很正常,还能控制表情,这得是什么水平的隐人?”   “做不到。”祈曕斜靠在椅背上看着何谨洛沉声说,“控制活人动作自然的行动,难,但是可以做到,五官的动作可以控制,但是要自然,绝对做不到。”   “哦!”褚开恍然大悟。   后排的杨洋菱和魏易隆也是一脸惊讶。   “那这也太诡异了,这有点……超自然了吧?”褚开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三个字,他知道何谨洛不信“超自然”。   “并不超自然啊,催眠和心理暗示就可以做到,兴许还有些新的科技手段。”何谨洛耸耸肩,“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总之我们能蹲到一次就明白了!”   祈曕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个人从容面对案件的时候,全身上下和语言都散发着让他着迷的魅力。   这个人,是他的。   “不是隐人的话,我倒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神奇。”褚开严肃地说着。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九个人,拼了两张桌子,何谨洛算是熟客了,这地方他来过十几次,老板对这位帅小伙也是印象深刻——尤其是他每次带人来的时候都点得特别多。   老板惯例热情地送来几瓶啤酒。   “一会儿还有工作,酒不能喝了老板。”何谨洛客气地拒绝了。   “行,那给你们多弄点肉串。”老板憨厚地笑着,收回啤酒。   烧烤店人多,几个人也不便聊案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令人诧异的是,平时一向都是副队长鞍前马后地伺候队长,今天似乎反过来了。执行使大人倒饮料,换餐盘,挑好的肉串把肉刷到副队长碗里……总之极度殷勤。   两个着装时尚的女子走过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帅哥,可以拼桌吗?只剩大桌子了,我们只有两个人。”   “请便。”靠边的魏泽把凳子往里挪了一点,空出了足够坐四人的位置。   “几位怎么没喝酒啊,一起喝几杯啊?”高个子漂亮女子扫了一眼桌面,眼睛有意无意瞄着何谨洛。   “一会儿还要加班。”魏泽客气地回答。   “这么辛苦啊?做什么工作的呀?”   魏泽还在琢磨,钟阳闷闷地冒出一句:“保安。”   “说笑的吧?”女子讪讪地笑着。   两名女子倒也聪明,半顿饭的功夫就从桌上几个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高个女子靠近魏泽低声问道:“你们是便衣吧。”   魏泽皮笑肉不笑地看看她,没有回答。   “放心吧我们不会说的。那个穿烟灰色风衣的,他有女朋友吗?”女子眼睛瞄了一眼何谨洛。   “没有,你可以去找他。”魏泽咧咧嘴,他们都知道何谨洛对待搭讪的套路,问题丢给他自己解决。   女子眯着眼睛笑笑。   吃饱喝足几人准备离开,高个女子果然挤到何谨洛身侧:“帅哥,警官,留个联系方式呗?”   “你怎么知道我们……”何谨洛中断了说话,微微蹙眉看看魏泽,这家伙刚才一直跟她们交头接耳,肯定交代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对象了。”祈曕一把揽过何谨洛的脖子,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何谨洛拨开祈曕的手,摆正脑袋尴尬地咧咧嘴,带着默认的意味。   “诶?”女子愣在原地。   好好的一顿烧烤,愣是把三队几个人吃得毛骨悚然。   上车后,祈曕一脸邪笑地看着何谨洛:“那个高个子的女人说,单从长相来看,我们两个根本就不配,我家一定特别有钱有势。矮个子的女人说,我就是配不上你。”   何谨洛“噗”地笑了出来。   “啊,我也觉得不配,队长长得太彪了。洛哥,这是你拒绝搭讪的新招式吗?下次找菱角,菱角怪可爱的。”褚开坐在后排,抱着驾驶座的椅背凑过去,眨巴着大眼睛傻笑。   “去你的!”杨洋菱伸手掐了褚开一把。   “你觉得是为了拒绝搭讪?”祈曕瞥了褚开一眼。   何谨洛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果然没等他多想,祈曕猛地斜过身子,掰着他的后脑勺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很用力地、很明显地张嘴吮了一下,傻子都看得出来不是那种随意的、做戏的吻。 第65章   车头一晃往旁边的车道拐了一下,侧后方的车开上来摇下车窗大叫:“警察乱开车!”   “队长!”何谨洛慌忙控制好方向盘。   后排三人惊呆了,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祈曕微微转头蔑了褚开一眼,褚开赶紧松开那双抱着椅背的手,坐直身体,完全不敢动,满脑子都是“完了,我刚刚说‘我也觉得不配’”。   前面钟阳减速把车开到他们左边,示意何谨洛打开窗户,副驾驶的罗迁大喊:“小洛,你们没事吧?我们刚刚看到你车差点拐出去。”   “啊?没事,不小心手滑了。”何谨洛不好意思地笑笑。   沉默持续了两分钟,杨洋菱终于怯生生地憋出一句:“我们会不会被灭口啊?”   褚开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   “你们能不能正常点?”何谨洛没好气地说。   “什么灭口?你们在说什么?”祈曕佯装疑惑地问。   “啊!我说,队长和副队长最配了,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貌如花,一个威风八面,一个智谋过人,简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车开到河里去?”何谨洛没好气地打断了褚开。   “那不能,车开到河里面,队长肯定会保护洛哥,我们三个就死翘翘了……”褚开嘟囔着。   何谨洛听得眉角直抽搐。   祈曕得意地笑着:“我就说褚开这小子最对我胃口。”   “别啊队长,你这么说洛哥会揍我的。”   “对你胃口?美貌如花和郎才女貌是几个意思?”   “哎呀洛哥,你懂那意思就行了,我词汇量少表达能力差,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赞美了。”   祈曕倾身靠近何谨洛:“你说配不配?”   “你不爱系安全带就算了,能不能坐好,被交警看到了很麻烦。”   “你不开的警用车嘛。”   “这不是重点!”   “你就说配不配!”   “配配配!”何谨洛满头黑线,脸红到耳根。   杨洋菱和魏易隆已经彻底石化在座椅上。   再次到福利院时还不到九点,迟汐已经把他们的人部署好了。   “福利院宿舍都是十人间,除了主楼不会走路的婴幼儿以及身体有缺陷的,健康孩子只有十五个,我让院方把这十五个孩子安排在两个宿舍,每个宿舍安排一个人。我和小曲在这间接待室,这里相对位置居中,可以看到宿舍楼正面全貌,包括到两边围墙的位置。围墙外面三个必经路口每个路口一辆车两个人。跟幼儿园相隔的围墙安排三个人,在幼儿园那边。”迟汐一边说一边指着对应的方位。   何谨洛略作思索:“我和钟哥去宿舍,魏泽和小叶外墙西北区域,罗迁和褚开外墙东南区域。”何谨洛说着把车钥匙扔给了褚开,“随便你们在车里还是在外面逛。洋菱和易隆在院里面随机应变,你们也可以和迟队长呆在接待室。队长的话……”   就这么大点地方,呆哪儿都一样,但这话好像当着外人说出来不太合适。   “我就跟多余的似的。”祈曕撇撇嘴嘟囔着,眼睛看着窗外。   “找个高点吧,嗯……这栋楼楼顶,或者幼儿园那栋四层的楼,总之视野好的就行了。”   “何队长这安排……真奇怪。”曲执不明就里地挠挠头,更奇怪的是正队长被副队长安排。   “小曲是上个月才调到我这儿的,你们别见怪。”迟汐面带歉意地笑笑。   “不怪不怪,多接触几次就习惯了。”   整整一夜,人都要睡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天蒙蒙亮,众人收队,迟汐不在,刑侦队的人说回去补觉了,因为白天还要挨个去摸排笔录里那些有嫌疑的人。   “还是你们刑侦队辛苦。”何谨洛感叹了一句,“我们先回去了,如果没别的安排的话,晚上再过来。”   众人摇摇晃晃地往停车的方向走。   “队长昨晚呆哪儿了?”褚开好奇地问。   “楼顶,我来开车吧。”   “诶?队长会开车啊?”钟阳问。   几个人当中只有何谨洛和褚开知道祈曕开过车。   “没驾照。”祈曕轻描淡写地说。   “没事,这个点不会查警车。你们真幸福,我还得自己开回去。”钟阳说着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得了吧钟哥,我站在走廊都听到你的呼噜声了。”何谨洛调笑。   “给点面子嘛。”钟阳佯装难为情地笑笑。   “下午就不做安排了,你们休息也好,去局里训练也好,八点局里集合,今晚开普通牌照车来。”   何谨洛习惯性地走到驾驶位一侧,拉开车门,被祈曕按住了。   “队长,你真的行吗?”他内心有点打鼓。   “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祈曕挑挑眉。   何谨洛一阵脸红,后面三人不敢出声。   还好,除了频繁触碰超速线、动不动急刹、转弯基本不减速、从不打转向灯、闯了一个红灯,其他没什么毛病了,而且提神效果绝佳,车上四名乘客瞌睡全无。   这位终于捞到机会表现的执行使大人,还十分热心地把另外三人送到了家门口,回到警局还赶上了食堂的早餐。   何谨洛草草地洗了个澡,祈曕一直在旁边动手动脚弄得他不安宁。   “别动手动脚了,你等我补个觉行吗?”   “行。”祈曕嘴上说着行,手上没停下,一直到何谨洛躺下闭上眼睛才停下,嘴里还要嘟囔几句,“人类真奇怪,身体很诚实,嘴里各种借口。”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打住了,安静了几秒钟,又慢慢地开口:“这个健康孩子失踪的案子,我居然第一时间联想到安全局那个令人不齿的实验。”那件事造成的阴影太重了,他有些杯弓蛇影,“唉……不过,依安全局的行事风格,应该是找志愿者参与实验,而不是这样坑蒙拐骗造成社会恐慌。当初向荣港渔民是韦簌意带走的,究竟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安全局的实验,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这几个孩子的失踪,与安全局应该是没关系吧。”   “你要是不好好睡觉的话,我就要继续动手动脚了。”   “我睡觉!美貌如花的执行使大人。”何谨洛伸出手把祈曕的长发在食指挽了一圈。   笑话!他们居然说这个人长相配不上他?不过这么美的样子,偷偷藏起来就好了,他们都看不见,更好!   何谨洛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就是不想睡觉了。”祈曕的话音落在何谨洛唇边,龇着呀轻轻咬上去。   “我睡觉我睡觉!”   “你不想睡。”祈曕翻身压上去,结结实实地封住了他的嘴。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似的,何谨洛果然就不想睡了……   几番折腾之后,何谨洛再次体验到什么叫精疲力尽,几乎是躺平一闭眼就睡着了。精力旺盛地执行使搂着他亲了好一会儿,发现他真的睡着了,才心满意足地躺下来调息。   这边福利院连续蹲了三天都没蹲到兔子,柚湾的邱兵也去了三天还没回来,任务中又不敢随便打电话。   “邱哥到底什么情况,有联系你们谁吗?”第四天午饭后,趁办公室人多,何谨洛忍不住问了。   事实上好奇和担心的不止他一个。   “他呀,在柚湾玩得乐不思归了。”江舸帆愤愤地说。   “什么意思?”何谨洛凑到江舸帆的办公桌前。   “柚湾两个大帮派核心人物都有隐人,他带着叶队长第一天去就大刀阔斧地化解了一场火并,现在两家都把他当大神供着呢!都想拉拢他,确切说拉拢叶队长!”   “这么好玩?早知道那天我说什么也要去了!”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邱兵去比较好,他身上多少有点匪气,更适合处理这类问题。你这人面相太正了,容易被他们欺负。”文知舟凑过来认真地解释。   “哈?欺负?”何谨洛哭笑不得。   “我是说面相上。放心好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个人精。”   “我觉得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我最担心的……”江舸帆朝祈曕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祈曕的新手机到手两天了,没事就在自己办公室抱着手机学习,专注认真,可是外面说话他肯定能听见。   江舸帆眼神示意了半天,何谨洛装糊涂,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说:“我训练去了。对了,那天说下了班去买茶,来案子了没买成,下班你要是有空你可以去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舸帆急得浑身都要点着了:“文哥!文哥!你说,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文知舟轻飘飘抛出五个字:“我训练去了。”说完也走了。   “小维姐?”   石小维看都不看他,收拾着手里的一堆字条:“你去不去买茶叶?你不去就我去。”   “我去我去,你伤还没好全呢哪能让你去。但是……”   “我去问问吴处有没有需要补充的。”石小维说完起身走了。   江舸帆急得抓心挠肝,左看看右看看——没人理他。   还在格斗室训练时,何谨洛接到了迟汐的电话。   “小洛,你们不用去福利院了,嫌疑人之一已经落网,案子看来不用归你们管了。”   是人为的就不用N.E.P管,老规矩。   “师兄办事就是效率!”   “唉,惭愧,第六区抓到的。今晚连夜押送回来,这案子终究还得我们自己来了,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明天早上可以过来听审。”   “行,麻烦师兄通知我。”   何谨洛愿意去听,是因为确实好奇他们的作案手法。虽然只抓到一个嫌疑人,但排除了零类,他们也不用再每晚去蹲守,倒是松了口气。   “好消息,今天不用去守兔子了。”   “啊?破案了吗?”   “没这么快,只是抓到了一个嫌疑人。” 第66章   第六区抓到的嫌疑人是“带货人”之一,排查可疑车辆时找到了他的车停在一家便利店外,他在店里买了包烟,被店内的监控拍到了脸。   除此之外,根据笔录摸排所有福利院来访人员,还揪出了另一名嫌疑人——福利院指定社区医院的医生。   “昨晚我们连夜审了医生,他给那些健康孩子注射了所谓的新型疫苗,疫苗是好疫苗,只是每支疫苗里面有一个微型芯片,那种芯片会用次声波对宿主进行心理暗示,暗示成功后,只要控制台发出指令,宿主就会根据指令行动。”迟汐在审讯室外理着资料对何谨洛讲述,连轴转了几天人看起来憔悴又颓废。   “果然。”   “果然?怎么你居然猜到了?”迟汐停下动作,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师兄应该也想到过吧?”何谨洛客气地笑笑。   “我想到过心理暗示,但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心理暗示是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在福利院来访的这么多人当中,我一直找不出谁有这样的能力。没想到……”迟汐了然地笑了笑,“次声波人耳听不见,但是对大脑的影响是切实存在的,也难怪旁人看不出端倪。那些孩子的意志力不一样,所以暗示成功的时间也不一样,才会导致出走时间毫无规律。这种芯片是军方的研究,本意是控制敌人的,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到社会上。”   何谨洛略作思索:“军方的东西流落到社会倒不奇怪。”毕竟N.E.P的车都能被生化火箭弹袭击,“我更好奇的是,福利院这样的地方,来领养孩子除了手续麻烦,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资金成本,他们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这种高科技成本不低吧?”   迟汐闻言叹了口气:“医生什么都不知道,低价卖他疫苗的人说只能用在健康孩子身上,说疫苗还没上市,不敢乱用,不健康的可能有抵抗不了的危险。看起来要抓到这些核心参与者,甚至抓到主谋才能知道原因了。”   “带货人”知道的也很有限,他的任务就是跟另一个人架着梯子守在墙边,把那些走到墙边的孩子用绳子套出来,送到第二区边界。   “看起来师兄你们有得忙了,跨区大范围作案了这是,别的区说不定也有。”   “嗯,辛苦你们了,白白蹲了几天。”   “客气了。”   “迟队,看看人家N.E.P的人长得多帅啊,为什么我们刑侦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孙沁瑶看着何谨洛离开的背影感慨。   “咱们这是没时间捯饬!”   “你怎么捯饬也没人家帅。”孙沁瑶翻了个白眼。   “再帅也没你的份!气死你!”   “无所谓呀,我就看着养养眼。可惜N.E.P的门槛太高了,我报考了两次都是初选就被淘汰了,他们选人也太严格了,女生体能标准和男生居然是一样的!放弃了放弃了。”   江舸帆终于逮着了祈曕在格斗室、长月正好去了图书室、何谨洛在办公室的机会,拽着何谨洛问出了憋了几天的问题。   “你和你队长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对你的言行举止绝对过度了。他是不是对你……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何谨洛眼睛看着手里的茶杯,装作漫不经心。   “嘶——”江舸帆闻言如坐针毡,使劲挠着头,“难怪,我就说怎么那么不对劲!隐人一向是很抗拒和人类肢体接触的,虽然他相对其他隐人而言对人类是没什么规矩,但他现在对你……也太亲密过头了,这根本就是反常行为举止。虽然隐人和人类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毕竟你俩都是男的。哎不对,种族都跨越了我还在纠结性别,性别根本就不是问题。”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江舸帆抓了抓头:“你想清楚,即便他是五级执行使,除此以外他能不能配得上你?要是真喜欢隐人,我这儿有几个资料,六级七级执行使都有,社会关系可靠的,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还有女隐人,有身份有地位有钱的。呸!我在说什么啊?关键是……”   “实际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何谨洛听不下去了,干脆地打断了江舸帆的胡言乱语。   江舸帆感觉自己意念喷了一大口鲜血,然后彻底石化了,僵了至少一分钟。   “你太冲动了啊!他……他毕竟是隐人……即便他是五级执行使,但是……唉,虽说人类和隐人在一起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你的话……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社会关系和家庭关系?隐人可以不管这些你可以吗?这方面隐人跟人类可不一样,他们是不能玩的!隐人认定一个对象就是一辈子,你确定你个人类能承受吗?人类和隐人在一起结果人类背叛了隐人被隐人杀了的案例,我知道的就有最少三起。人类思维太复杂了,你们才认识一年都没有,你还这么年轻……”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人类背叛了隐人被杀?”   “不是,你说隐人认定一个就是一辈子?”   “至少我所知道的是这样。”   何谨洛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好像放下了某些内心深处纠结了很久的疑问。   “我说话你听没听见啊?很危险知不知道啊?”整个一下午,江舸帆脑子里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冲动了。   “你能不能说点好的啊?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渣吗?这才哪儿跟哪儿呢你就跟我扯背叛的问题了?好像你就笃定了我会劈腿一样,你到底站哪边啊?”何谨洛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我当然站你这边啊!所以我才担心你啊!”   “那你刚刚还说介绍什么女隐人给我?”何谨洛哭笑不得。   “哎我那不是给急的嘛。”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点好的。”何谨洛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你要这么说的话……”江舸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伸手捏着何谨洛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说:“除了五级执行使这个头衔,他真的配不上你啊,不是,即便是五级执行使,他还是配不上你啊!”   何谨洛拨开江舸帆的手:“你是没见过他的原形态。”   “我在档案库看过啊,可能是不上相?哦!原来你也看脸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配不上你,我觉得起码应该是个六级执行使维和属区队长,不,至少大区部长,或者即便不在零部供职也应该是个社会地位高身家上亿的企业家,或者享誉全球的……”   “你够了你够了!我真想揍你!”   “这就开始护短了……唉……”江舸帆摇头叹气地站起来,蓦地又坐下来凑到何谨洛耳朵边问,“什么感觉?”   何谨洛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看着他。   “跟隐人那个,嗯?什么感觉?”江舸帆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何谨洛。   “滚滚滚!”何谨洛一脚踹过去。   “你们俩,谁上谁下啊?”   “我让你滚啊!”这一脚真踹了。   江舸帆悻悻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诶对了,邱哥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想转行了?”   邱兵去了柚湾一个星期了,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也没多叫人过去帮忙。   “有两天没联系了,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我觉得他把两个帮派整合了自己做老大都有可能。”江舸帆捏着下巴煞有介事。   不同于刚刚的悄悄话,两句对话声音很高,留在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   “邱老大真的要当老大了吗?我觉得这像他会做的事!”石小维嚷着。   “其实我倒觉得,文哥比邱哥更适合做帮派老大,文哥比较沉稳,气场更接近。邱哥就是个莽夫,更像个打手。”何谨洛认真地分析。   石小维大笑:“邱老大要哭。”   “就因为他们几个不在,百方兴都往后推了三天了!”   “他不回来咱们就不能去了吗?”   “就是,没他吃不饱还是怎么的?”   “可能真的遇到了难处,咱们还是等等吧。”   事实上邱兵确实遇到了难处,何谨洛不过去了一趟图书室还书,回来就听到江舸帆在办公室没心没肺地笑——不仅是江舸帆,办公室每个人都在憋笑。   “小洛,小洛来得正好,哈哈哈哈你来……你来跟他说,哈哈哈哈哈……”江舸帆把手机递给何谨洛。   邱兵似乎很激动,甚至语无伦次,何谨洛翻来覆去问了几次才听明白大概:邱兵带人到柚湾的前两天还能靠气势和叶澜的威慑力镇住场面,苏、原两家坐在谈判桌上虽然剑拔弩张,好歹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还以为只要利益算清楚了,双方最终会化解干戈,和平相处。   结果后来出了个大状况——苏家老大的长孙女看上了邱兵,从一开始为利益争得面红耳赤,到后来愿意放弃利益只要邱兵愿意入赘苏家,到现在演化成邱兵要是不愿意娶苏家长孙女,苏家将为利益争斗到底,哪怕引起整个柚湾市乃至第二区混乱都在所不惜。   “我真是见了鬼了!那姑娘才十九岁!比我整整小了十二岁啊!我是丧尽了什么天良才让这种小姑娘盯上了?甩都甩不掉,整个家族威胁我!我当初就不该跟你抢这个案子,让你折腾去!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邱兵还在絮叨,何谨洛笑得脸都酸了。   “你别笑啊,我靠!怎么办啊?要不你来?你来吧,你长得比我帅多了那小姑娘估计看到你就把我忘了。真的,挺漂亮一小姑娘。”   “漂亮你收下啊叫我去干嘛?”何谨洛憋笑着说。   “我吃不消那种温室大小姐啊!”   “我也吃不消啊。”   江舸帆听到何谨洛的话对着手机大喊:“你敢叫小洛去你是在找死!”   何谨洛瞪了江舸帆一眼。   江舸帆挑挑眉接着喊:“兵哥哥,你去入赘,然后当个千金姑爷,挺好的,吃喝不愁了。”   “江舸帆是不是又在那儿损我?看我回去不揍死他!”   “邱哥,我觉得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小姑娘年轻,脾气什么的你多教教就改了。”   “唉,你也不理解,你也看我笑话。爱错你了,唉……”   “他们两家的隐人都暴露了?”   “没有,就少数几个高层的知道。”   “那不难办啊。你让叶队长给双方隐人施压,不许他们干涉,这事儿就不归N.E.P管了。” 第67章   邱兵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靠!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你在那边是不是过着什么神仙般的日子乐不思归……”   手机里传来了忙音,邱兵挂断了电话。   “嘿这人!”何谨洛撇撇嘴把手机还给江舸帆。   “邱哥这是被急傻了。”江舸帆哂笑。   “善良的邱哥估计整个脑子都在想如何解决两家的纷争,避免危害到民众安全,从没想过自己如何抽身。”   “平时吊儿郎当,真有桃花轮到自己他就别扭了,我都能想象他脸红害羞的样子哈哈……”   “邱哥是在等缘分呢,说不定这次就遇到真命天女了。”   “我信!听那架势感觉如果邱哥是已婚的,苏家也会把他逼离了。”   “我倒是好奇那个苏家女孩长什么样,能不能配得上咱们邱哥,身家肯定是够了,要是长得好看,再能对邱哥一心一意的话,我觉得这会是不错的姻缘。邱哥嘛,只是一时没适应,年轻漂亮女孩稍微一努力,邱哥这块百炼钢很容易就化成绕指柔了。”何谨洛手斜倚着江舸帆的办公桌,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几乎开始幻想一场盛大的婚礼了。   江舸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说这案子当初要是你去了……”   “人家女孩说不定就喜欢邱哥那一款的!”   江舸帆悻悻地耸耸肩嘟囔着:“喜欢也没用,五级执行使估计会把那家人灭门。”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幸好不是你去。”   事实证明何谨洛的方法在脱身方面很好用,双方的隐人收到N.E明令禁止参与争斗的通知,都跑外地“度假”去了,邱兵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柚湾警方,逮到机会就慌忙“逃”回了上禹。   确切说烫手山芋没甩掉,跟着他到了上禹!   邱兵甩完锅连夜回上禹,第二天一早苏家孙小姐苏以玲——以及跟着她的十几个保镖就出现在上禹警局门口。   三辆豪华商务车规规矩矩停在大门外临时停车点,保镖都坐在车里。   苏以玲亭亭地站立在正门旁边,长发自然的披着,量身裁剪的淡粉色秋季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斗篷,十足大家闺秀风范,端庄美丽,任谁看到都由衷夸赞。她左手挂着她的小手包,右手拎着一个保温袋,打量着每一辆开进警局的车。看起来应该也是连夜赶过来的,微微有些黑眼圈,但眼眸明亮,专注而期盼。   阅尽人间百态的门卫见怪不怪,这一看就要嘛是来感谢慰问的,要嘛是来等心上人的,也没说什么,由她去了。   邱兵的车停在警局,头天夜里从柚湾回家后,警车被叶澜开回警局了,早上很不凑巧地坐了公交。   “邱叔叔!”苏以玲一眼看到了从公交车站走过来的邱兵。   邱兵一看头都大了。这妮子居然追到这儿来了!   不管多不愿意接近这个大小姐,邱兵毕竟是个正直的警察,实在狠不下心大庭广众之下拒这么一个可爱的少女于千里之外,只能别扭地把人往接待室领。   好巧不巧的走到主楼大厅门口碰到了文知舟,邱兵那张老脸居然难得一见地红了。   “哎哟!回来啦?这位?苏家的小姐?”   “叔叔好!我叫苏以玲!”苏家小姐矜持地笑着,简直是教科书式的“上得厅堂”。   “叔、叔叔?”文知舟嘴角一阵抽筋。   “您不是邱叔叔的同事吗?”   “哦哦,对!”文知舟想赶紧溜,他怕自己绷不住表情,“邱,你这是把她带来给大家做正式介绍……吗?”   “等会儿我上去再说。”邱兵拍了拍文知舟的肩膀。   “邱叔叔吃早餐了吗?这是我刚刚在对面买的。”苏以玲在接待室桌子上打开她拎来的保温袋。   “你怎么来这儿了?”邱兵扶着额头哭笑不得。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苏以玲眼神坚定,“先吃早餐吧。邱叔叔,你没车吗?早上坐公交车来上班?”   “我车停在局里的。”   “嗯……那么,能不能先把早饭吃了呢?你吃完我就离开,我不耽误你上班。”   邱兵一颗老心就像被十只猫挠着一样,疼也不是痒也不是,完全无法形容那种滋味。又根本狠不下心来,硬着头皮吃了那盒煎饺。   “咳咳!大新闻!邱兵回来了!”文知舟走进办公室装腔作势地宣布。   “嘁,这算什么大新闻。”江舸帆哂笑。   “身后跟着那位苏家小姐!”   “我靠!真的假的?”   “大新闻,绝对大新闻!”   “我的天!邱队把苏家小姐带回来了?”   “有戏!”   “在哪儿在哪儿?我去看看!”   “113接待室,喂,你们严肃点别把人小姑娘吓到!”   徐桑田一进办公室就嚷着:“邱哥,邱哥来了吗?警局大门口停着三辆苏家的车,是不是苏家小姐追过来了!”   “诶?到底是邱队把人带回来的还是人追过来的?”文知舟一脸疑惑。   “肯定是追过来的啊,邱哥躲她跟躲什么似的。”徐桑田幸灾乐祸地笑着。   文知舟抚着下巴长长地“哦”了一声:“刚刚我在楼下看到了,挺漂亮一小姑娘,不错不错,就是年龄小了点,还管我们叫叔叔。”   “啊!文哥你都看到了啊!嘿嘿,其实我们一致认为挺好的,年龄不是问题……洛哥的咖啡到了没有?我想了好多天你的咖啡了!”   “你洛哥还没来。”江舸帆阴阳怪气地说。   “啊?这……他从不会迟于八点半的啊,这都快九点了,有案子?”   “有个鬼的案子,被窝暖得不想爬起来吧。”江舸帆嘟囔着,“咖啡在休息区,小维姐已经给你们磨好煮好了。”   “啊!谢谢贴心的小维姐!小维姐伤好了吗?”   “早好了。”   “洛哥不是那种留恋被窝的人,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徐桑田倒着咖啡,自信地点着头。   “是啊,有事耽搁了,大事。”江舸帆邪笑。   一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江舸帆,知道内情的人在憋笑,不知道的等着下文。   江舸帆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正是何谨洛打的。   “喂,何队长,您还记得要上班吗?”   “别闹,把第六区文蕖的资料发给我。”   “马上,有案子?”   “算是吧。”   “我就说洛哥肯定被事情耽搁了。”徐桑田说。   何谨洛确实八点半才踏进主楼,走到楼下的时候,祈曕发现了接待室的趣事。   “你笑什么?”何谨洛不解地看着祈曕。   “邱兵回来了。”   “哦,他终于舍得回来了。但是这么有什么好笑的?”   “过来。”祈曕拽着何谨洛走向113。   为了避免瓜田李下,邱兵心虚地开着接待室大门。何谨洛跟祈曕两人就靠在门外墙边站着。   “早餐我吃了,你就好好回去吧。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跑外面像什么话?”   “我不是一个人啊,有十二个人跟着我。”   “不是……他们跟机器有什么区别,主要是你啊……回去吧啊!”   “你说你讨厌我,不想再看见我,你说啊,你说完我以后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饶是邱兵情商再低,面对楚楚可怜的小女孩怎么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啊!他只能沉默。   “你看,你又不说。既然你不说,那我来见你,起码你不讨厌吧?那为什么不让我见?”   “这里是警局,你这样……不合适。”邱兵用眼神指了外面那些豪华商务车,“不知道的还以为黑帮来警局搞事。”   “那我让他们开远点。”   “这不是重点!”   “下次我一个人来。”   “那更不行!”   “邱叔叔你是不是担心我一个人?”   邱兵抓狂:“不是,十多岁女孩子单独跑到外地作为一个警察我这是职业病,嗯,职业病。”   “不管什么原因,你不会对我不管不顾的对吗?”   “哎,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合适。我比你大了整整一轮啊丫头!你看,我跟你爸称兄道弟,我就把你当个侄女,你喊我叔叔,看起来又……那么小,这里是警局,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带儿童呢!”   “我只是当着爷爷和爸爸的面不得不喊你叔叔。邱兵哥哥,这些话你确实说过很多遍了,你觉得对我有用吗?”这小丫头隐隐还有些霸道,是个大家族出来的,“所以你赶不走我的。你不如接受现实,或许时间长了你了解我了也会喜欢上我,又或许哪天我自己腻了烦了,自己就回家了。”   邱兵听完这话愣了一下。   “邱兵哥哥,你是个见识过大世面的人,难道怕我一个小姑娘不成吗?”苏以玲坚定地看着邱兵,说完这句话后突然眼神语气软了下来,“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看见你吃得好过得好就够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你就当是……你就当我是你妹妹一样,我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好不好?”   邱兵遇到了人生三十二年来最大的难题。   何谨洛站在门外憋笑,祈曕单手撑在他肩膀上,一脸玩味。   邱兵正抓耳挠腮不知道说什么,熟悉的手机铃声在门口响起。   “何谨洛!”邱兵冲到门口大喊。   何谨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准备接电话,迟汐从走廊另一头急匆匆小跑过来。电话就是他打的。   “小洛啊,正好你在这儿。过来过来,有事儿找你。”   何谨洛冲邱兵坏笑了一下:“上班时间快到了哦邱队长。”说完就溜了。   祈曕戏谑地瞄了邱兵一眼,跟了上去。   迟汐一边走一边说:“福利院那个案子,昨天下午抓捕的嫌疑人身份信息有N.E标识,叫你们来问话。” 第68章   每个合法身份的隐人,身份信息都有隐藏的N.E标识,这个身份标识在警局只有N.E.P工作证代码为口令才能主动查看。隐人在案件中如果完全没有没暴露身份,自己又不提出来,身份信息录入系统后,系统会自动识别并将案件递交到N.E.P,信息员和处长会第一时间收到通知。   迟汐这么说,那一定是那个文蕖自己交代的。   “这是笔录。文蕖是接头人之一,我觉得他很可能知道那些孩子的去处,只是不愿意跟我们说,他直接摊牌身份信息有N.E标识,要见N.E.P的人。”迟汐在审讯室外把初审的笔录递给何谨洛。   “你们逮捕他的时候他什么反应?”   “很配合。”   何谨洛点点头,客气地把刑侦队的请出观察室,关掉所有监控录制设备,跟祈曕走进了审讯室,打了个电话给江舸帆要资料。   “啊!他们审嫌犯可以关闭所有监控的吗?”曲执皱着眉头满脸疑问。   “对,N.E.P有这个特权。小曲,你对N.E.P各种腹诽,不如你去考试试,治治你的各种不服。”   “唔……”曲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江舸帆发来的邮件显示,文蕖年龄291岁,迁入三十年整,一直在第六区,职业是兽医,专业只有本科程度,3151年6月才结束学习期,自己开了一家宠物诊所,业务主要是别人在打理。   何谨洛大致翻看了一遍笔录,从笔录上来看他只是孩子送出第二区、到第六区后的中转站,由第二区的“带货人”把孩子带到他那儿,再由另外的人带走。最终人到底去了哪儿他也不知道。   文蕖手上戴着手铐,瘫在椅子里,抬眼打量着进来的两个人,表情看起来很散漫,让何谨洛感觉很不舒服。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何谨洛举着笔录问文蕖。   “N.E.P的?”文蕖歪着头,眼神带着质疑。   祈曕不动神色地调动气流解开了文蕖的手铐。   文蕖神色愣了一瞬,随即挑了挑眉坐直身体:“我会坐牢吗?”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事儿。”   “我知道的也不多,刚刚和那些警官都说了,唯一没说的就是,我每次会帮那些孩子取出身体里面的芯片。”文蕖抄着双臂,轻描淡写地说。   “取出来的芯片都去哪儿了?”   “交给你们第二区一个叫邢川的人类。”文蕖咧着嘴,带着些玩味的笑意。   祈曕皱起眉头,何谨洛却是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下。   “跟我们走吧。”何谨洛偏了一下头,出去简单对迟汐交代了几句,就跟祈曕带着文蕖离开了。   “迟队,就这么让他们带走了?”   “叫你去考N.E.P,你又不去,话多。”迟汐没好气地训了一句。   一上车,祈曕就把文蕖弄晕在后面。   “队长?你这是?”   “直接让维和属送回第六区吧,别管了。”   “为什么?”   “扯上安全局没好事,别管了。”   “这事跟安全局没关系。”   祈曕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福利院孩子神秘失踪我确实短暂地联想到安全局的实验,但这个案子绝不是他们做的。安全局一年到头全国各地福利院挑选素质好的孩子训练成特工这都不是秘密,弄几个孩子而已,他们何必这么大费周章?退一万步讲,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孩子悄悄弄走,如果真是安全局做的,按他们的作风早在事发前两天他们就该把事情压下来了,还轮得到刑侦去抓嫌疑人吗?”   “那……”   “要嘛是邢川个人行为,要嘛这个文蕖根本就在说谎。我猜他说谎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个文蕖,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何谨洛轻轻蹙眉,“叶葳蕤在哪儿?”   “在十四区服刑,怎么突然想到他?你怀疑和韦簌意有关?”   何谨洛回忆了一下文蕖的资料:“我不知道……叶葳蕤是韦簌意的从者,所以对邢川也深恶痛绝,而叶葳蕤在第六区上过一期大学。”   “我叫人问问叶葳蕤?”   “先不用……至于文蕖……”何谨洛轻略作思索,“宛芙还在庄园吗?”   “应该还在吧。”   跟羁押室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宛芙还在,何谨洛先去见了宛芙。   宛芙在电磁笼里关了半个多月,看起来憔悴虚弱。   “你认识文蕖吗?”何谨洛问她。   宛芙的眼皮闪了一下:“文蕖和簌意大人的事情没关系。”   “哦?这么说你们认识?你对韦簌意的事情一直缄口,那这个文蕖呢?”   “他和簌意大人的事没有关系!”宛芙略微激动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冷笑了一声,“你要是不信,大可以问恒煜大人。”   何谨洛闻言微微蹙眉,略作思索后说:“我可以信你,那么,你和文蕖又是什么关系?你这么笃定他和韦簌意的事没关系,可别告诉我你们是陌生人。”   宛芙沉默。   半分钟后何谨洛再次开口:“文蕖最近因为参与了一起刑事案被捕了,怎么样?你是举证供出他?还是帮助他?还是保持沉默?”   宛芙诧异地看着何谨洛:“他怎么了?”   “他可能在帮韦簌意做事,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何谨洛审视着宛芙的表情,“如果你想帮他,就告诉我韦簌意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带走那些渔民去了哪儿、为什么要去西礁让人领养成长期的水系。”   宛芙冷笑:“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出卖簌意大人的,至于文蕖是不是有帮簌意大人做事,你们去问他好了。”   何谨洛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认识邢川吗?”   “安全局的走狗罢了。”   “你不愿意出卖韦簌意,那么安全局呢,你既然这么痛恨安全局,何不痛斥一下他们的‘罪行’呢?”   宛芙略带犹豫地看着何谨洛。   “文蕖犯的案子跟邢川有关系。”   “他在给安全局做事?”宛芙惊讶。   何谨洛未置可否。   宛芙随即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可能,没有任何隐人会愿意给那帮人做事。”   何谨洛审视着宛芙,整理着她话里的意思。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执行使跟着你?”宛芙半眯着眼睛质疑地看着何谨洛。   “队长,她要见你!”何谨洛朝外面喊了一声。   祈曕一脸阴沉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文蕖。   宛芙看见文蕖明显大吃一惊,电磁笼隔绝了信息素感应,她都不知道文蕖就在外面。她往前方走了两步,差点碰到笼壁。   “你!”宛芙满脸愤慨,看样子就是如果能走出那方笼子,她一定会狠狠揍文蕖一顿。   “姐。”文蕖眼珠心虚地乱转,不敢看她。   祈曕听到这一声“姐”,愣了一下。   何谨洛却了然地笑了:宛芙,文蕖,像亲缘关系。   “你到底做了什么?”宛芙厉声问文蕖。   “你都自身难保了,就别管我了。”文蕖撇撇嘴。   祈曕把文蕖推到宛芙旁边,按了一下门口墙边的通话器按钮:“打开十三号。”   宛芙旁边的电磁笼随即启动。   电磁笼一困,文蕖立马现出了原形态,他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撩了撩自己长发,面带委屈地说:“执行使大人,我一路过来都十分配合,能不能不要用这个东西关着我?”   “不能。”祈曕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文蕖耸了耸肩,索性躺到地板上。   “现在能说了吗?安全局的事。”何谨洛歪头看着宛芙,轻轻抿着嘴。   “安全局……”   宛芙哀怨地看了看文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再次开口:“安全局有个项目,负责人之一曾经是簌意大人的同学,偷窃了簌意大人的实验成果,去为安全局服务。簌意大人本来不愿意计较,但后来,他发现他们在居然在用活人做实验……簌意大人对此一直深恶痛绝,所以明里暗里给安全局下了不少绊子……”   “什么样的实验?”   宛芙抬头看着天花板摇摇头:“簌意大人的实验成果是强化动物软组织机能,他们把它用在活人身上,不知道做了什么。我跟着簌意大人的时候,这些事情已经发生很久了。”   “所以其实这些事情都是韦簌意告诉你的?”何谨洛眯着眼睛。   “呵,什么意思?你觉得簌意大人在骗我吗?你不信,可以问邢川啊。再不然,去问那个无耻的贼。”宛芙冷笑着看着何谨洛。   “贼?叫什么名字?”   “古占勤。”   何谨洛回忆了一下韦簌意的资料,古占勤这个名字只在‘中原大学同学’里面出现过一次,信息明显被清扫过。   “邢川在这里面是什么角色?”   宛芙瞄了一眼何谨洛:“邢川是搞医疗器械研究的。”言外之意“你觉得他能是什么角色”。   何谨洛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文蕖:“你还要继续说谎吗?”   文蕖诧异地耸了耸肩:“我没说谎啊。”   “邢川一个月前已经死了,你是把芯片交给他的鬼魂了吗?”何谨洛戏谑地看着文蕖。   文蕖神情微微一滞,随即挑挑眉说:“我要见恒煜大人!”   何谨洛曲着手指,食指抵唇憋笑。   宛芙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刚张口被祈曕打断了。   “你认识恒煜?为什么非得见他?”   “当然!我跟恒煜大人关系匪浅,让我见他,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文蕖躺在地上两腿交叠,双手抱头,倒像是在度假,而不是被关押。   “不说就不说吧,等你在这儿关个十天半个月,两条腿都站不动的时候,看你还嘴硬。”祈曕说完转身往外走。   “喂喂!”   “那就是恒煜大人,你这个蠢货!”宛芙没好气地对文蕖吼了一句。   “啊?等等!他就是?恒煜大人!别走,我什么都说,你回来啊!”文蕖嚷嚷着从地上爬起来,差点一巴掌拍在笼壁上。 第69章   祈曕停下脚步,斜靠在门框,淡淡地说了句:“说吧。”   “那个……”文蕖看了看何谨洛,似乎有些犹豫。   祈曕瞄了他一眼,站直身子再次准备离开。   “我说我说!”   何谨洛在角落拖了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   文蕖眼神闪烁着,看了宛芙两眼,随即挠挠头:“其实是簌意大人让我做的来着。”   羁押室的三个人都是一愣。   “簌意大人说那些孩子都是可怜的孤儿,身上还被人装了控制芯片,让我把那些芯片取出来。孩子都被人类带走了,簌意大人说会有人好好待那些孩子。”   “带去哪儿了?”祈曕斜眼蔑着文蕖。   文蕖挠了挠头想了想:“被人领养?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芯片呢?”   “芯片都是一次激活就废了,毁掉了啊。”文蕖无奈地皱皱眉。   “那你为什么说交给了邢川?”   “簌意大人让我这么说的,他说我做的事情见到N.E.P根本不算个事,推给邢川就对了。而且他说我要是被N.E.P带走,就能见到恒煜大人了,没想到是真的!虽然恒煜大人一点都不像……恒煜大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没印象。”   文蕖失望地撇着嘴。   何谨洛算是有些明白刚刚宛芙为什么说“要是不信,大可以问恒煜大人”了,更明白这个文蕖为什么让他感觉不舒服了——他的言行举止分明有着与祈曕相似的风格。   是他太敏感了。   何谨洛内心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回角落,整了整风衣,大步走出羁押室。   祈曕再次瞄了文蕖一眼,跟着何谨洛走了。   “恒煜大人!我要在这儿待多久啊?”   祈曕没再回头。   “姐,恒煜大人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闭嘴蠢货!”   “他完全不记得我,唉……”   “来人,来人把这个蠢货关到别的房间去!”   ……   “看起来线索又断了。”两人走出羁押室,祈曕轻飘飘地说。   “看起来这个案子还是得我们接手了。”何谨洛也轻飘飘地说。   “你怎么知道邢川死了?”   “我不知道啊,我诈他的。”何谨洛微微一笑。   祈曕愣了一下:“安全局的事情算是搞明白了,跟我们无关,不用去碰了吧?”   “嗯,不管了。”   祈曕轻轻舒了口气:“查来查去还是扯到韦簌意头上了。”   “这个韦簌意……我倒是对他越来越好奇了,债多不愁吗他这是?”何谨洛半眯着眼睛平视前方,“不过这个文蕖居然是晚芙的弟弟,这倒让人意外。”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应该是后期形成的亲缘。”   “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祈曕点点头:“嗯。”   “他怎么会认识你?”   祈曕挑挑眉,无比自信地说道:“我的仰慕者可多了,连叶澜都是我的仰慕者。”   “叶队长?难怪。”   “难怪?”   “上次我受伤回上禹后第一天晚上,叶队长在我身边调息,深度调息,我一直想不通,这么一说能解释了。但是不对啊,那时候我们还没有……”   “我给你疗伤的时候他就应该发现了。”   何谨洛身体微微一僵,脑子里回想起夏风芜那句话:消耗得很彻底。祈曕耗尽能量给他疗伤的时候就建立了生命契约,叶澜在他身边深度调息就很正常了。   “可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万一我醒了不认账,拒绝你呢?”   祈曕把何谨洛的脖子一揽:“为什么拒绝我?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你想要我,大概还在犹豫。在一起不是早晚的事吗?”   “呃……”还是自己迟钝了,“叶队长我能理解,可是文蕖?他知道你的本名,那应该是来人类属地之前就认识你了吧?”何谨洛转移了话题。   “估计是吧,他也认识簌意,想来可能也是跟之前北墓的事情有关。但我对他真的没印象了。”   何谨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所以他们姐弟两个,姐姐仰慕韦簌意,弟弟仰慕你,然后韦簌意又仰慕你……真乱。”   “我仰慕的是你。”祈曕伸出手圈住何谨洛的肩膀,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摇晃,状似撒娇。   何谨洛耳朵烫得通红:“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嗯?怎么说?”   “姑且算是甜言蜜语?”   “哈哈!这就叫甜言蜜语啊?你要是喜欢,我天天说!”   “刻意的话就不真诚了,随意就好。”   祈曕嘴唇轻触着何谨洛的耳朵低声说:“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得告诉我,别让我猜。”   “嗯。”何谨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佟部长,邢川怎么样了啊?”   “这事儿不是了了吗?你还问他做什么?”   “我们这儿抓到个嫌犯,供出邢川是同伙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   “什么时候的案子?”   “就前几天。”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人都招了啊。”   “没邢川什么事,你好好审审吧。”   “这么确定?我可是好好审过了才给您打的电话啊。”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佟源挂掉了电话。   何谨洛耸耸肩:“邢川啊,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不管死没死,安全局的事都不要再插手了。”   “知道啦!”   驱车回到警局,何谨洛先去刑侦队找了迟汐。   “主谋是你们的通缉犯?绕来绕去还是到你们手上了啊。”迟汐尴尬地笑笑,也没多问。   “嗯,从犯线索和找那些孩子下落的事情还得师兄你们多费心了,这些你们比我们擅长。”   “好说好说。”   “迟队,咱们忙活了这么久,就给人打下手了?”何谨洛和祈曕离开后,曲执小声发着牢骚。   “小曲,你要是再这么多话,明年你不考N.E.P,也别跟着我了。”   “我错了。”   何谨洛抱着厚厚一堆资料跟祈曕回到办公室,起哄邱兵的热度都已经过了。   “哇!这么多资料!什么大案子?”江舸帆一脸惊讶。   “韦簌意新犯的案子。”何谨洛干脆地回答。   “怎么又是他?”   “话说……苏家小姐走了?”   “哪能啊!人家买房子去了!”   “买房子?”   “对啊,说要在警局附近买套房子住下,方便监视,不对,照看邱队长。”   “江舸帆!”邱兵捏着拳头冲过来。   “小洛救我!”   何谨洛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不应该是在邱哥家附近买么?”他没管江舸帆,抱着资料径直坐到一台电脑前面开始翻看。   江舸帆哇哇大叫着跑出了办公室。   “还有你!何谨洛!早上偷听我们说话!”邱兵没去追江舸帆,回头捏着拳头火急火燎的朝何谨洛冲过去。   祈曕迅速把旁边的椅子拖到何谨洛身边坐下,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支着下巴,戏谑地看着邱兵,好像在说“有本事你放马过来”。   邱兵一看这架势立马心虚了,愤愤地站在原地。   “没偷听啊邱哥,正大光明地,走廊来来往往的人都可以作证,绝对正大光明!”   邱兵一张老脸丢尽,正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电话响了。   “外卖?我没点外卖啊?”外卖来得正是时候,邱兵借机遁了。   江舸帆畏畏缩缩地溜进办公室,一边看着电梯方向一边瞄着何谨洛:“什么外卖啊?分明是爱心午餐……你也不帮我。”   “我打不过他啊。”何谨洛撇撇嘴。   江舸帆吸了口气,看着祈曕欲言又止,郁闷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不想下去了,午饭轮到谁跑腿了?”   “我。”褚开讪讪地举起手。   “怎么又是你啊?技术这么烂就别打牌了。我还是老样子。”   “技术烂才要练嘛,嘿嘿。”褚开憨厚地笑着。   “小维姐,邱哥他们回来了,看看百方兴挪到哪天了?”何谨洛朝石小维喊。   “之前的预订已经彻底取消了,我得重新打电话订……呀!十九号是邱老大的生日诶!能订到那天就好了!”   “对哦!”何谨洛拍了一下手,“快,快打电话。”   “那不行,分开请,晋升宴是晋升宴,生日宴是生日宴,各请各的,不能凑。”江舸帆愤愤地说。   “等等!等等!”何谨洛举手大喊,“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邱哥生日宴的机会留给苏家小姐!”   “好主意!”   “我同意!”   “我举四肢同意!”   “我代表我全家表示同意!”   “嗯……你们确定这样不会让邱老大为难吗?”石小维疑虑地说。   “不是,你们确定要把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往邱兵这头恶狼怀里推吗?”乔赫紧皱着眉头。   “乔哥你接触过苏家小姐,你有发言权,你说他俩能不能行?”何谨洛认真地看着乔赫。   “嗯……”乔赫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我觉得除了家世差太多,其他各方面都挺配的。”   “那你刚刚说什么小姑娘恶狼!”何谨洛剜了乔赫一眼,“客观原因都不是原因,人配就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乔哥有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吗?给她发信息明示!”   乔赫龇牙咧嘴地摸出手机:“没有!”   “你真是……”   “明早她还在门口的话,我亲自找她说。”   “我还是觉得不妥,毕竟只是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很有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咱们这么鼓动,到时候小姑娘精力金钱时间都花了,邱兵愣是不愿意,不是白耽误了人家嘛?”石小维若有所思地说。   “对对对,小维姐说得对。这事儿咱们还是别掺和,看他们缘分了。”乔赫拍拍脑袋。   “听小维姐的!小维姐打电话订百方兴吧,订最早的就行了!”   何谨洛思来想去,借上洗手间的功夫发了一条短信,收信人“丁师兄”,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古占勤。   几秒钟后收到了回复:了解!   他删掉了信息,低着头眼神黯淡了一瞬,很快抬起头恢复了平静。 第70章   邱兵拎着丰盛的“爱心午餐”回来,一脸纠结。   江舸帆笑道:“邱哥你就从了她吧。”   众人哄笑。   “滚,我都快烦死了!”   “小洛,运气好,百方兴三桌大包间明晚预订的客人退了,咱们赶上了!”   “订订订赶紧订!”邱兵大吼。   石小维会心一笑。   午饭后,何谨洛一直在会议室,泡在那堆资料里面,他要在一堆嫌疑人资料、审讯笔录、目击者笔录、可疑监控视频截图以及各种推测路线里寻找一切能和韦簌意扯上关系的线索。有个记录员字迹过分潦草,笔录看得他头昏眼花。   褚开在一边帮他做记录,时不时狗腿地去大办公室给他添茶,顺便让所有人知道:会议室在办正事!   祈曕坐在旁边看着手机学字,极其安静认真。   眼看天都黑了,一堆资料还没理完,褚开饿得咕咕直叫,才发现晚饭还没吃。   “先休息吧,人家十来天的工作结果,哪能让你半天就理清楚了。”祈曕走到何谨洛身后,下巴垫着他的肩膀。   何谨洛捏了捏眉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不是突然就变成电灯泡了?”褚开尴尬地笑笑。   “没事,当你透明。今天先这样吧。”何谨洛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那个……牛角巷烧烤,还去吗?”褚开小心翼翼地问。   “去!说好的!走走走!”何谨洛把椅子一推,大摇大摆地走出会议室,外套还搭在桌子上。   祈曕拿着他的外套跟出去,褚开站在原地抓抓头。   于是褚开结结实实当了两个小时的电灯泡。   褚开平常原本就比较活络,和两位队长关系亲近,这会儿再加上是知情人,于是这两人在他面前几乎肆无忌惮,动手动脚、喝一个杯子的饮料、吃同一串肉都不算什么,一顿饭功夫祈曕逮着机会就亲!   褚开哀嚎:我再也不要单独和你们出来吃饭了!   何谨洛先把褚开送回家,随后并没有直接回警局,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梧桐园复式公寓二十一楼。   “这是哪儿?”祈曕好奇地问。   “我家。”何谨洛淡淡地说,“确切说是一个住处。”何谨洛打开大灯环视了一下,还好,钟点工每周都有来打扫,看起来很干净。   “隐人是不是都喜欢别墅或者复式多于平层。”   “好像是这样。”祈曕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听说人类把伴侣带回家是一种确定关系的行为。”   祈曕说着轻轻一跃上了二楼,一次性打开所有门,快速扫视着,好像在确认每个房间的用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儿不算是真正的家啊,你说的那种,是见家长的意思……但这里只是一个住所。”何谨洛脱下外套,烧了一壶水,在储物柜翻找着茶叶。   “楼上矮了点,这门虽然……应该有两米,但我总有种会撞到头的错觉。”祈曕眯着眼睛,合上了所有的窗帘。   “哗啦啦”的声音把何谨洛吓了一跳,一回头祈曕站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原形态,满眼柔情地看着他。   “别忙了这个了。”祈曕把他手里的茶叶包夺过来扔到柜子上,抓着他的双手圈住自己的脖子,搂着他的腰,“忙点别的。”说完轻轻吻住了他的嘴。   何谨洛收紧双手,激烈地回应……   “我得洗个澡,今天忙了一天。”衣服扒了一半,何谨洛喘着粗气推开祈曕。   “我帮你。去哪个浴室?”   “楼上。”   “楼上好,我喜欢楼上。”祈曕微笑着把何谨洛抱起来,轻飘飘地跃上二楼进了主卧浴室,两人的衣服从半空中抛到了楼下。   “你不专心,你在想什么?”祈曕一边控制着水流在何谨洛身上滑来滑去,一边上下其手乱摸。   “我只是……想起上次受伤在庄园,风芜帮我洗澡的事……呃……”   “嗯?”   “那会儿我疼得动不了,又出了一身汗,风芜帮我洗的澡……”   “嗯……当时我也动不了,那是她应该做的。”祈曕反应淡定。   诶诶诶?这么淡定?   “你都……不吃醋的吗?”   “到底什么样才叫吃醋?上次嫉妒你亲小维的女儿那样吗?”   “差不多吧……”   “上次是因为你都没有那样亲过我,所以我不高兴,风芜不一样,你对她又没做什么,她帮你也是应该的……你是我的,只要你不主动碰别人,我就不会生气。”祈曕在何谨洛耳朵边吐气。   原来只有自己对别人主动行为才会让他吃醋?   “别人怎么碰我都没关系吗?”何谨洛轻笑。   “当然不行!必须经过我同意!而且要有度!”祈曕郑重地强调,抱紧他,“否则我会杀了他!”   ……   何谨洛用力圈住祈曕的脖子,手指梳着他的头发,迷乱地眯着眼睛,轻咬他的眉骨、耳垂、嘴角、下巴……每个地方都美得让他深深迷恋。   祈曕被这份主动和热烈撩拨得浑身细胞都在欢呼雀跃,闭着眼睛只管乱亲:“洛,叫我的名字,说我是你的……”   “恒煜,你是我的……”   ……   祈曕看起来很尽兴,完事后利落地冲洗干净,把何谨洛抱到床上,双手搂着他的头,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侧,满脸餍足:“怎么想到带我来这儿?”   “我觉得还是搬回来比较方便,横竖局里的公寓你都不回自己房间了,天天往我那儿跑,被人注意到也不好。”   “嗯。”   “改天我就去把公寓退了。”   “嗯。”祈曕深深嗅了一下,“累吗?还要不要……”一边说着,一只手一边开始顺着何谨洛的腰侧往下游移。   “不!”何谨洛略微往一边缩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快一点了!居然在浴室折腾了近两个小时!   “睡觉,明早七点叫醒我。”   祈曕轻笑一声,翻过身让何谨洛躺在自己臂弯里,下巴抵着他的头开始调息。   何谨洛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性动物,现在却感叹自己原来也会彻头彻尾忠诚于生理欲望,一边内心自嘲地笑着,一边万分满足地搂着祈曕沉沉睡了。   七点叫醒,非常准时。时间充足,两个人在屋子里一边腻歪歪地摸来抱去,一边洗漱整理,时间还绰绰有余。   苏以玲依然站在警局门口候着邱兵,不过今天没有高调的豪华商务车,也没有保镖,只有她一个人。   一身深褐色中性套装外面披了一件纯白色风衣,虽然个头娇小,但身材比例好,没有对比的情况下看起来倒是修长英气,和昨天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邱哥太过分了,就这么让一个小姑娘在风口上等着。”何谨洛话音刚落,邱兵的车已经出现在后视镜里,往警局门口来了。   邱兵看到苏以玲,急刹之后拐进了路边的临时停车点,招呼她上车。   “早饭我拿了,以后早上不要来了,中午也不用给我点外卖,局里食堂伙食很好,你要是不听话,以后我都不会见你了。”   苏以玲抿着嘴沉默了半天,说了一个“好”字。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嗯,就在那儿。”苏以玲伸手指了指警局斜对面的一个小区。   邱兵皱了皱眉:“你先回去吧,我快到上班时间了。今天下班也别来,部门聚餐。”   “哦。”苏以玲不情愿地下了车。   何谨洛早上到会议室看了不到一个小时资料,麻利地收拾好那一堆东西,带着褚开去了迟汐的办公室,在那儿一呆就是一整天,交换信息,分析那些孩子可能的去向,联系相关大区重点排查,连午饭都是在刑侦队吃的。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多方联系,几番排查之后,终于把主要目标区域锁定在了第四区和第十三区相邻的位置。   “师兄,跨区抓人的事就靠你们了。”   “明白。八成可能性,希望没有白忙活吧。”   “还有师兄,记得提醒兄弟单位,遇到主犯一定要通知当地N.E.P,千万别自己动手。”   “知道啦!时间不早了,一块儿吃个饭吧?”   “嗯。”   “洛哥,你忘了今天聚餐!”   “哦对!师兄不好意思啊,我给忘了,部门聚餐。”   “行,那你们去。”   “唉,还以为今天可以跟何队长共进晚餐呢。”孙沁瑶哀怨地支着下巴。   “别难过,你帅气的迟队长陪你共进晚餐。”   “你也可以将来在监狱里和这个主犯共进晚餐。”曲执盯着韦簌意的照片,“这主犯比何队长帅我觉得。”   “哈?我看看!”孙沁瑶过去,“嗯,好看是好看,有点阴柔,一看就不像好人,还是何队长比较好,暖。”   “咦——”曲执一脸鄙夷。   “我的天,小洛,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转刑侦队了!”江舸帆看见何谨洛踏进办公室,吃惊的大喊。   “一不小心把时间忙忘了,就剩你们几个了?吴处呢?”   “跟小维姐他们过去了,百方兴打电话催了两次了问今天能不能去。”   “案子怎么样?”邱兵问。   “嗯,进展不错,等消息了。天都黑了,我们赶紧的!队长!队长呢?”   “你队长说在你车里等你。”   “哦哦!”何谨洛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向电梯。   “诶诶诶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褚开跟我车走,他们四个走。”   何谨洛一坐上车就被祈曕拽过去狠狠亲了一口:“案子进展不错吧,看你一副心情愉快的样子。”   褚开大眼睛恨不得瞪满半张脸:我为什么要上这辆车?   “嗯,锁定大概目标区域了。队长,通知零部第四区和第十三区待命并且配合当地刑警,不出意外应该很快能找到那些孩子的去向,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抓到韦簌意。”   祈曕听话地掏出手机打了电话。   一路行车直到百方兴,三人刚踏上楼梯,大堂里迎宾和经理开始低声聊天:   “姐,那是少爷吗?我没看错吧?”   “嘘,是的,低调,去通知前台,别人付钱的话就打个六折,少爷付钱刷个几块钱意思意思就行了。他总不可能是带现金来的……”   祈曕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嘴角不经意微微上翘。   考虑到平时何队长有些抠门,大家都不好意思多点,祈曕一点都不客气,就指着贵的好的招牌的,山珍海味点了一大堆,三张桌全部上一样的菜,招牌的烤鸭愣是每桌上了三只!   服务员和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何谨洛镇定地坐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玩味地看着祈曕。 第71章   “祈队长,话说,您不识字这没什么,该不会对价钱也没什么概念吧?”江舸帆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意思?”祈曕一脸天真地看着江舸帆。   “你这一顿点下去,怕是要了小洛的命啊。”江舸帆替何谨洛心疼。   “为什么?”祈曕惊讶。   “祈队长,我们都是来吃个意思的,小洛升衔,沾点光,你点这么多,浪费了。”吴越利尴尬地笑笑。   “怎么会浪费,有我们三个在,会吃不掉吗?”   “小洛别担心,点到最后也是祈曕大人自己买单。”叶澜坐在另一桌,悄悄传声给何谨洛。   何谨洛会心一笑:“没事,你们让他点,反正别剩就行了,浪费可耻。”何谨洛保持着好整以暇的姿势,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祈曕。   江舸帆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祈曕斜眼瞄了一下叶澜,叶澜眼神闪躲呷了一口茶。   “他跟你说什么?”祈曕微微蹙眉小声问何谨洛。   “他说让你买单。”   祈曕神情松开,未置可否,转移了话题:“百方兴的菜味道和庄园比怎么样?”   “嗯……不一样,百方兴相对清淡,油没那么重。庄园的食物注重热量,肉食入味,素食少,而且做得简单随意,百方兴素食和荤素搭配做得很好,更注重综合营养和口味。要说哪儿的味道更好,真不好比。但是百方兴的味道肯定比漫山霞光度假区的好得多!”何谨洛认真分析着。   “看来你经常来这儿啊?”祈曕眯眼笑着。   “呃……”   “推荐点素的。”祈曕把点菜的平板横到何谨洛面前。   “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万一不合你的口味怎么办?”   “你点的再不合口味我也吃,不,你推荐的不会不合口味。”祈曕拉着何谨洛的手放到平板菜单上。   “噗……”吴越利头转得快,一口茶喷到侧后方地上。   何谨洛尴尬地咧了咧嘴,翻着菜单,点了几个还没点的招牌素菜。   “吃不掉我就把你肚子切个洞倒进去!”何谨洛假意愤愤地说。   “随便切。”   “切了还能长合,真是可气!”   这一餐名义上正主是何谨洛,但是祈曕几乎不加掩饰的暧昧言行,把其他人的视线和乱七八糟的灌酒企图都格挡开了,尤其是几杯酒下肚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就差没亲上了。   而何谨洛——笑着照单全收。   基本上,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了,只是谁都不敢说,敬酒都怯生生地,话题也不敢往何谨洛身上引。连吴越利都看不下去了,眼里隐隐充满担忧,吃完他的那份三岁贡就起身告辞。   何谨洛跟上去把吴越利送下楼。   “谨洛,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私事,但毕竟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走进N.E.P、走上这条路,我始终是希望你好,所以我不得不多几句嘴,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们之间的隔阂,不仅仅是性别……”   “吴叔,有些事情就是水到渠成,无关准不准备。准备再充分又怎么样呢?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曾经还计划娶个漂亮老婆生儿育女呢!我什么都没准备,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敢说以后会怎么样,顺其自然吧,我的生命比他短得多,该瞻前顾后的不应该是我吧?至少现在……挺好的。”何谨洛略微歪头微笑,示意吴越利放心——即使不放心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回不去了。   “你爸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不过我想他不会反对,当初若裕……他也是默认的,现在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吴越利叹了口气,“谨洛,人生没有多少时间让你一次又一次地错过,没有错过是好事,只是……他选择你,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遇到他之后我才正视自己对个人问题的态度,不想顾虑那么多,能遇到一个一辈子心里只会装着我一个的人,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何谨洛发自内心地笑,感染了吴越利。   吴越利侧身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离开了。   何谨洛长舒了一口气,走上楼梯,祈曕在楼梯拐角倚着墙等他。   “都听到了?”何谨洛问。   “嗯。”   “吃你的烤鸭去吧!”何谨洛推着祈曕转身上楼。   “我都听到了,但是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还有若裕,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何谨洛微微踮脚,两手圈着祈曕的脖子挂在他身侧:“吃好了回去再说好不好,今天这顿你可给我点了好几万了,不吃完我会吐血身亡的。”   “不行,你现在跟我说清楚若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吃不下去。”   “哦!”何谨洛满脸惊讶,“你吃醋了!这次错不了了,这次你是真的吃醋了!”   何谨洛因为这个发现异常高兴,这让祈曕很郁闷。   “我知道什么叫吃醋了,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祈曕捏着何谨洛的手,略带愠怒地看着他。   “我没有骗过你,我只是把他当哥哥,他确实喜欢我,嗯……就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我爸也知道,但是就像你对韦簌意一样,我对他没感觉。”何谨洛认真地看着祈曕,“而且,无论如何,你不应该为了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生气。毕竟人都走了这么久了。”   祈曕的表情终于缓和了,趁着周围没人扣着何谨洛的头,在他嘴角重重地亲了一下,才放心地搭着他的肩膀再次走进包间。   “你们怎么去那么久啊?”江舸帆挑挑眉。   “在楼下跟吴处聊了会儿。”   “摊牌了?”江舸帆小声问。   何谨洛抿着嘴点点头:“嗯。”   “来吧喝酒喝酒,庆祝小洛高升!”江舸帆砸了咂嘴,端着两杯红酒,给何谨洛递过去一杯,“还有,祝你们……哎,我都不知道祝什么,总不能说白头偕老吧?”   何谨洛哭笑不得:“我开车,不喝酒。”说着端起自己那杯橙汁。   “那……”江舸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祈曕。   祈曕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得意地舔了舔唇角。   江舸帆讨好地笑了笑,挠着头重新坐下。   “等等,你们什么意思,给我慢点?”邱兵大喊着走过来。   “慢什么点,赶紧操心你的苏家小姐去吧!”文知舟一把拦过邱兵的肩膀把他往座位上拽。   “不是,你等会儿,小洛,你们……”   “人家好好的没你什么事儿,现在我们要说说你的事儿。”   事实上,何谨洛一天不在办公室并不知道,众人基本上已经讨论分析出一致结果了:坚决撮合邱兵和苏家小姐。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邱兵这个莽夫放下心理包袱。   “不是,我什么事儿啊?他们才有事儿,小洛和祈队长绝对有事儿!”   “他们已经完事儿了,现在到你了。”   “什么?合着你们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是你自己迟钝。”   “其实不复杂,邱老大,你就说一句话,你不愿意接受苏家小姐,是因为顾忌年龄、家庭,还是你就是不喜欢她,不想接受?”石小维认真地问邱兵。   邱兵喝了一点酒,说话更直白了:“我不是不喜欢。”   “那不就结了!”   “但也不是喜欢啊!哎!跟你们说不明白!”   “明白明白,人家十九岁小姑娘都不介意的客观问题,你个见多识广的三十几岁大男人就更不该介意了。”   “你不会还惦记着何家少爷吧?”江舸帆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眼睛瞟向“何家少爷”的方向。   邱兵也转头看了一眼。   两人肩靠肩坐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跟一只烤鸭奋战,何谨洛正在把鸭腿背最好的肉剔到两人面前的盘子里,祈曕正伸手拈着一大块肉往何谨洛嘴里喂……   邱兵一阵恶寒:“我他妈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了。”   “难道你在惦记我们圆圆?”   李圆圆拉着杨洋菱在老远的位置说着小话,没注意到这边。   “不会是菱角吧?”江舸帆大喊出来。   “啊?怎么了?叫我有事吗?”杨洋菱错愕地抬起头。   “没有,他说要是有菱角吃就好了。”石小维笑着说。   “你有完没完?皮痒吗?等着,哥哥再喝两杯来揍你,喝多点下手更带劲!”   “小洛,待会儿邱兵揍我你得帮我。”   “叫你惹他。”   “你不帮我我今晚就赖你屋里去。”江舸帆视线对着邱兵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瞄着祈曕。   何谨洛在上衣口袋掏出钥匙串,准备把他的公寓房间钥匙取下来:“这我房间门钥匙,拿去吧。”   “你……”江舸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何谨洛,再看看祈曕,“完了,完了,我们算是彻底失去大宝贝了……”江舸帆无奈地摇着头。   何谨洛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大声吆喝:“诶,你们多吃菜少喝酒啊。”然后转头对祈曕说,“你也是,别像上次那样,差点现原形了。”   “上次是故意的。”祈曕狡黠地挤挤眼睛。   “粗略算了一下,今天一桌没两万下不来,祈曕大人是不是真的对价钱没概念啊?”江舸帆再次小心翼翼地求证。   “我知道钱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过它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祈曕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江舸帆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想了想:“也对,工资照拿,食宿全包,又不买车又不买房,穿的也不讲究,没有特别爱好,不买奢侈品,又不会生病,不需要养老人和孩子,确实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江舸帆点点头,喝了一大口汤,补了一句,“真好养。”   何谨洛“噗”地笑出声。   饭局结束,褚开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蹭何谨洛的车当电灯泡了,宁愿自己打车回家。   “怎么样,这顿饭刷了几块钱啊?”祈曕坐在副驾驶得意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大堂经理叫你少爷,叫前台刷卡的时候扣你几块钱意思意思,我都听见了。”   “所以你就故意点这么多东西?”   “没听见我也会点很多东西的啊,你要是舍不得钱,不还有我嘛。难得大家来这样的地方吃饭,再说不是都吃完了么。”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我不知道!”祈曕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何谨洛眼角抽搐。 第72章   “他们为什么叫你少爷?”   何谨洛叹了口气:“百方兴所属的谓源集团原来是我外祖父的家族产业。”   “原来?”   “嗯,他们去世以后,我爸做主把所有的产业都转让了。”   “你说‘他们’?”   “我外祖父一家,包括我妈妈,新年聚会发生意外,都死在大火里……”何谨洛踩下刹车,停在路边,低下头抿着嘴沉默。   祈曕把他拽过来圈进怀里:“不说了不说了,我明白了。”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亲吻着他的头发。   何谨洛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双手捧着祈曕的脸,正准备亲上去,蓦地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又喝多了,眼睛都变色了。”   “都说了上次是故意的……”祈曕放开何谨洛坐正,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刚才是一时放松了才……”   “哦。”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上次你……你说你酒劲儿上来了,变不了人类形态!”   祈曕心虚地转着眼珠,直接把脸转朝窗外。   “你……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   祈曕还是不说话,嘟起嘴,看上去是默认了。   何谨洛满脸通红,心里偷笑,重新发动汽车上路。   “百方兴的老板受过我妈妈的恩惠,他承诺过,只要我愿意,百方兴永远都是我的,经常有事没事会叫我过来吃饭,这几年工作忙倒很少来了。”   “这没必要瞒着大家啊。”   “太多人知道了,一定会被人追着以前的事……”   “嗯,那就不说。”   回到梧桐园,祈曕站在落地窗边远眺:“这个公寓好是好,就是离警局稍微远了点。”   “你要是不喜欢,改天我在警局附近看看。”何谨洛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我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那就这儿吧,开车二十几分钟,也还好。我约了搬家公司,周末把公寓的东西搬回来。”   “这不像你啊。”   “什么?”   “按你的作风不该花那个钱,应该是发动部门一众小弟帮你搬。”   “你就跟他们学着取笑我吧。”   祈曕笑着转身走过来,窗帘在他身后猛地合上。他变回了原形态缓缓走到何谨洛身边,把他手里正准备泡的茶包放在茶几上,压着他斜靠在沙发扶手上。   一个漫长的深吻后,祈曕认真地看着何谨洛,双手撑在他身侧,长发垂下去把他的整个上半身围在中间:“吴处到底在担心什么?”   何谨洛眨了两下眼睛,随即半开玩笑地说:“他担心我会背叛你然后被你杀了。”   祈曕微微一愣,沉默了几秒:“你会吗?”   “你会吗?”何谨洛反问。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太过真实而沉重。   何谨洛圈着祈曕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我无法为自己的人性做保证,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就算死在你手里,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因造成的果,是活该……”   祈曕把何谨洛的话堵回嘴里,轻轻咬着他的下唇:“不会,你不能……”   在整个部门——除邱兵这个当事人以外——的共同努力下,邱兵三十三岁的生日宴堂而皇之的定在了汇宴楼,当然,是好事者怂恿着苏以玲定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邱兵看到苏以玲,震惊得整个人都僵硬了。   “整个三楼都被我包下来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邱兵愤愤地回头看着一群“狐朋狗友”:“我明白了,都是你们的主意对不对?”   可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甩手就不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了吧?   大家族的长孙女,身边没有保镖随从,面对三十来号人的起哄调笑,矜持而不怯懦,从容而不肆意,倒是邱兵一直扭扭捏捏,江舸帆都看不下去了。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大家尽兴。”苏以玲也没吃多少东西,看得出来多少有点失落,没呆多久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款款离开了。   “我送你。”石小维跟了上去。   “谢谢姐姐。”   “邱哥,不是我说,你配不上人家。”江舸帆感慨。   “对对对,我不配不上,你们放过我吧!”   “这姑娘真不错。”文知舟捏着下巴,看着苏以玲的背影若有所思。   “文哥,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何谨洛小声提醒。   “你们说她看上我哪儿了?我长得也不帅,家世也普通,她看上我哪儿了?”   “她要是看脸,那应该看上叶队长。”何谨洛打趣地说。   “你要是不想要,那我就下手了。”江舸帆眯着眼睛。   “你女朋友不要了?”   “能追到苏家小姐我还要女朋友干嘛?”   “不愧是老色鬼。”何谨洛嘟囔着。   “再说一遍,色归色,我不老!至少比邱叔叔年轻!”   众人憋笑。   “你要是不想要,那我就下手了。”这个阴恻恻的声音来自魏泽。   “嘶——”几个人吸了一口凉气。   “那估计邱老大没戏了。”   “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高家里还有钱,除了衔比你低没你能打,哪儿都比你强,你完了。”   “衔都是小事,再过两年指不定谁高谁低呢。能不能打就更不是事儿了,魏泽本来就不差,而且N.E.P哪个人拎出来不是甩那些帮会打手一条街?”   “多谢多谢!多谢兄弟们鼓励,我这就去送她回家!”魏泽说完作势就要往外冲。   “你给我站住!”邱兵喝住他。   “怎么了邱队?”   “你……喝了酒不要开车。”   “我没喝酒,走啦!”   “你等等!”   “有事儿一次说完邱队,再等会儿人都走了。”   “我打个电话给小维姐让她拖延时间。”何谨洛大喊着掏出手机。   “你知道她住哪儿吗?”邱兵问。   “不知道我会问啊,走啦走啦!”   邱兵没再拦着魏泽,但是自从魏泽离开后他明显坐立不安食不知味,傻子都能看出来。   “魏泽还会回来吗?”邱兵问大家,又像在问自己。   “不好说。”   “他会回来的吧?蛋糕还没切呢。”   “是你的蛋糕又不是他的。”何谨洛戏谑地说道。   “打个电话把他喊回来,蛋糕没吃不许就这么跑了。”   “你自己打啊。”何谨洛哂笑。   邱兵当然没拉下脸打这个电话,魏泽当然也没再回来。邱兵就这么闷闷不乐地敷衍着切了蛋糕,生日宴弄得整个人都郁闷了。   当然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在憋笑。   第二天一大早,魏泽刚踏进办公室就被邱兵堵住了。   “邱队,怎么了?”魏泽被瞪得浑身发毛。   “你昨晚干嘛去了?”   “送小玲回家啊。”   “都‘小玲’了,叫得真亲切。”邱兵阴阳怪气地说。   “她让我这么叫的。”魏泽耸耸肩。   “她同意你送她回家?”   “为什么不同意?漂亮小姑娘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走不安全。”   “送她回家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啊。”   “你去她家了吗?”   “第一天认识就到人家里去不好吧?我是不介意但是……”   “诶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邱队,这个……你不要的人,我追求一下没什么吧?”魏泽怯生生地说。   “谁说我不要?我……”   “哦——”几个人长长地“哦”了一声。   “好了,我尽力了。”魏泽耸耸肩,“剩下的我就帮不上咯!”   “靠!你们……”邱兵气急败坏。   “邱老大终于要嫁人咯!”   “小洛你来晚咯,错过了年度大戏。”   “小洛你不对劲,为什么最近都来得这么晚?”   “来得晚才对劲吧?”   “哦,我搬回梧桐园了。”何谨洛耸了耸肩,“什么年度大戏?”   “三分钟前邱哥亲口承认他喜欢苏家小姐。”   “我是这么承认的吗?”邱兵把拳头挥向江舸帆。   “差不多这个意思。”江舸帆顺手举了个本子当着邱兵的拳头。   何谨洛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迟师兄?”   “小洛,你到局里了吗?”   “嗯,我在九楼。”   “我们找到了那些孩子,但是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了?”何谨洛皱紧眉头,心里一阵担忧——莫不是那些孩子情况不太好?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行,我马上过去。”何谨洛挂掉电话。   “有案子了?”   “还是之前福利院的案子。”   何谨洛没多说什么,匆忙下楼,祈曕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   迟汐在办公室满脸愁容,看到何谨洛进门赶紧把他拽过去。   “第四区刑侦总队的先找到了那些孩子,八个孩子一个不少,住在一栋大别墅里面。”迟汐打开了电脑里的视频,“要是从福利院被拐带出去都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宁愿福利院所有的孩子都被拐走。”   视频是便衣暗访拍的,那些孩子在别墅里玩闹,看上去非常愉快,别墅有专门的人照顾他们,大厅和花园桌子都摆着丰盛的食物。   “确定他们是福利院丢失的孩子之后,特警冲进去解救那些孩子,不,特警冲进去不是解救孩子,倒像是要抢夺那些孩子,孩子们都极不配合。别墅里抓获的工作人员都是小家政公司的,收钱照顾那些孩子,一问三不知。昨天第四区总局刑侦收到了一张存储卡,卡里面只有一个视频。”迟汐打开了第二个视频。   视频正中间赫然就是韦簌意,带着标志性的客气又捉摸不透的笑,背景就是那栋别墅。   “我呢,就是带走这些孩子的人。如你们所见,他们过得很好,比在福利院好多了,我会让他们正常上学,健康成长,如果这样你们还坚持要把孩子们带走的话,啧啧啧,那他们真可怜。当然,如果他们愿意跟你们走,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些孩子看起来都不傻哦!   “上次你们的人来强行抢夺,嗯……这是孩子们说的,说有人要来抓走他们,他们很害怕。所以,别打扰这些可怜的孩子了,好吗?那样真的很不厚道哦!”   韦簌意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背景里孩子们的欢笑声也很清晰。韦簌意独白结束后,拿着摄影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孩子们的现状都细细拍了下来。   何谨洛眉头紧蹙:“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73章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啊!为什么照片那么失真?”孙沁瑶花痴地感叹,“我一直以为N.E.P叶队长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没想到还有更好看的。”   “你够了啊!丢不丢人!”   “迟队,这人不是罪犯,是慈善家啊!”孙沁瑶皱着眉摇摇头。   “闭嘴!小洛,你们怎么看?”   “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把孩子弄到那儿去,肯定不是做慈善这么简单,不管怎么样,他的手段是违法的。这个人我们会继续通缉,即便抓不到他本人,也要抓到核心参与者,搞清楚他的目的。万一这些孩子现在的生活只是暂时的表象呢?队长,你觉得呢?”   “我亲自去一趟。”祈曕沉声说。   “他不一定还在那儿啊,等你去抓他?”   “去了就知道了,迟队长,地址给我。”   迟汐顺手撕了一张便签纸写下地址地给祈曕。   “走吧。”   两人回了九楼,走出电梯,祈曕对何谨洛说:“叫小维给我订机票。”   “什么意思?你自己去?”   “对。”   “不行!”   “我会联系那边的N.E.P和维和属配合。”   “这不是重点。”   “韦簌意太狡猾,即便兴师动众过去也不一定能抓到他,我一个人去查更方便,遇到事情也容易脱身。”   “不行!”   “你一向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静和理智,拿捏轻重缓急,这会儿怎么了?”   何谨洛怔愣了几秒,低下头吐了一口气:“好,但你要保证,一定要联系那边的N.E.P和维和属配合。”   “嗯。”祈曕扶着何谨洛的肩膀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小维姐,给队长订一张去隋州的机票。”   “隋州?祈队长一个人?”   “对。”   “哦!”石小维眨巴着眼睛,“今天吗?”   “对。”   石小维啪啪啪敲了几下键盘:“下午两点十分。”   “什么情况?为什么祈队长要一个人去隋州?”江舸帆诧异地问。   “之前福利院的案子,孩子找到了,韦簌意在背后神出鬼没,队长决定亲自去一趟。”   “在隋州?可真能跑。”   祈曕把何谨洛拽近办公室,在两人周围聚起盾罩,轻声说道:“按规矩来说这件事应该是第四区管,你知道韦簌意跟我的关系,他如果知道我一个人去找他,十有八九会来见我,或许我单独跟他见面,更容易问出实情。”   何谨洛紧抿着嘴低头不说话。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有危险,你担心什么?”   是啊,我担心什么,这家伙是个隐人,又不可能背叛我,他要是真的和韦簌意有什么,还轮得到我站在这儿吗?   这家伙是个五级执行使,只要他想跑,谁能伤到他?   何谨洛伸手抱着祈曕的肩膀,脸挨在他颈侧:“那你注意安全。”   祈曕轻笑一声伸手搂着他的腰晃了晃,语气带着不舍和撒娇:“你要是舍不得我,现在就去我房间,我先给你种……”   何谨洛哭笑不得,一把推开他:“我又不是你!”   “可是我不知道会去多久,你真的不要吗?”   有那么一瞬间,何谨洛甚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快去快回。”   隐人出门真是方便,带个手机钱包就够了,因为新陈代谢的差异和皮肤自体清洁机制,不需要洗澡,衣服脏了洗干净穿上身吸干水就行了。   “我们认识以后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远。”祈曕在机场旁若无人地搂着何谨洛,“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我真后悔。”   “后悔什么?”   “刚刚应该把你拖回公寓……”祈曕在何谨洛耳朵边吹气。   “住口!”何谨洛脸烫到耳朵,没好气瞪着他。   “真虚伪,你不是也想要吗?”祈曕嗅着何谨洛的脖子。   “我回去了,你走吧。”何谨洛慌不迭地甩开他。   祈曕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他又何尝不是?   何谨洛回到警局,江舸帆笑得邪性:“祈队长不在,看你还嘚瑟。”   “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何谨洛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到休息区。   “晚上会不会寂寞啊,何公子,要不要我去陪你啊?”   “你来啊。”何谨洛戏谑地看着江舸帆。   “算了,被你队长知道估计能杀了我。话说,你为什么搬去梧桐园,樊园不是更近吗?”   “樊园……明早就把它挂出去卖掉。”   “为什么啊?”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怕祈队长知道若裕的事?”   “他知道,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再说我和若裕也没什么啊。”   “那你担心什么?”   “我自己心里别扭,而且隐人不喜欢平层,梧桐园是复式。”   “啧啧,瞧瞧,瞧瞧你这护犊子样。诶,你俩到底谁上谁下?”   “滚!”   何谨洛一脚踹过去,手机突然提示陌生号码来电。   “谨洛。”妖娆的声音传过来。   “风芜?”   “啊,你居然听出来是我了。”   “你居然会打电话给我。”   “上次那个样本有新发现。我老师在软组织里面发现了鬼雾菌的成分。”   “鬼雾菌?”   “嗯嗯!这回可把我老师忙活了好久,鬼雾菌本来就稀有,我老师都不知道它的构造,还是多方打听了好久才发现的。”   “等等,鬼雾菌,是什么?”   “哦!是北兀特有的一种有毒的菌类,隐人语叫苏·都格丽。”   何谨洛闻言震惊:“太感谢了风芜!替我谢谢你的老师!”   “客气了,我老师对这些本就很热衷。”   “你老师,是人类吗?”   “当然啊!隐人才没心思研究这些。”   “哦哦,你老师是谁?有机会我去拜访他。”   “上禹医科大梁赫益。”   “好的!”   “舸帆,你知道鬼雾菌吗?”何谨洛挂掉电话严肃地看着江舸帆。   “那是什么?”   “居然连你都不知道。”   “你真看得起我。”   何谨洛走进祈曕的办公室,从抽屉里面找出了那本图册,打开了介绍鬼雾菌的那一页。再次看到那张图片的一瞬间,他心脏猛地一紧:想起来了!邢川家里有一张照片,是他和另外两个人的合照,背景的培养皿中有各种各样的奇怪生物,其中就有一簇鬼雾菌!   何谨洛把图册放到江舸帆面前:“看看。”   “嗯……似曾相识,似乎是个很稀有很陌生的东西……这玩意剧毒啊!”江舸帆精通隐人文字,看描述就明白了,“鬼雾菌?这个苏·都格丽直译的意思是无法解释的生长在迷雾中的蘑菇,隔词符前面这个字在隐人语里面意思是无法解释的生物,也可以理解为人类说的妖魔鬼怪这些,这里用隔词符应该是表达隐人的避讳,后面三个字的意思是生长在迷雾中的蘑菇,诶,菌也对啦!鬼雾菌,有意思。”江舸帆边说边捋着他不存在的胡须。   “我出去一趟。”   “诶?”   何谨洛收起图册快速离开,驱车径直去了上禹医科大,打听到了梁赫益的办公室,焦急、又恭敬地等着他下课。   “你是?”梁赫益走进办公室,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梁老师您好,我是风芜的朋友。”何谨洛单刀直入。   “风芜的朋友?”梁赫益脸上露出一丝戒备。   “九月中旬她给您那些样本,就是从我这儿带走的!”   “哦!N.E.P的是吧?你坐。”   梁赫益客气地给何谨洛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   “那东西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是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至于他从哪儿来,为什么会那样,我们也没有头绪。”   “杀人凶手?那种组织结构已经不是个人了。”   “这个,我们、包括法医在内都不是很清楚,所以才会拜托风芜请教您。”   “鬼雾菌这个东西,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打听到真是不容易啊。这东西,按理说不管对隐人还是人类,包括所有动物来说都是剧毒,尤其是对隐人。样本的基因序列见所未见,鬼雾菌的成分结合在样本里面,照你的说法样本来自于一个杀人凶手,那这个杀人凶手连个动物都不是。”   “从外形上看,他完全是个人类,只是确实已经不是人类了,N.E.P的生化子弹对他的作用都非常有限。”   “这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认知范畴了。最根本的原因应该就是基因序列被改写了。这可真是……划时代的技术啊!”梁赫益由衷的感叹。   “鬼雾菌可以人工培养吗?”   “难。”梁赫益把锁着的办公桌抽屉打开,翻出一个笔记本,里面夹了两张照片。   他把照片递给何谨洛,接着说道:“这是告知鬼雾菌成分的朋友发来的照片,我打印出来了。它对生存条件和宿主要求都特别苛刻。首先宿主植物雾根木本身就非常稀有,据说那是一种气根能释放酒精的乔木,只有北兀岭的土质才能生长,再加上特殊的气候、空气条件……”梁赫益摇摇头,“人工培养的成本可就不是一般高了,而且,要找到鬼雾菌的孢子,就得深入北兀岭,隐人对鬼雾菌避之不及,人类谁会去隐人腹地冒这个险?”   何谨洛打量着照片,应该是相机拍的,清晰度很高,背景是完全陌生的森林,鬼雾菌和手绘图片上略有区别,底色有些泛红,而深棕色圆点,其实是密集的放射线条构成。   他拿出手机,把两张照片拍了下来。   “你们要是想查那个杀人凶手来源,不妨从鬼雾菌来源入手。不过能做出这种基因改写工程的团队,必定不是普通的组织,可能会棘手啊。”   岂止是棘手,堂堂安全局啊!   “那位发照片的朋友是谁?”   “匿名邮件,我也不知道是谁。”   “梁老师,您的发现对我们帮助很大,真是太感谢了!时间不早了,一起吃个晚饭?”   “哦哈哈,客气了,我吃过饭还有课呢。”   “那就不打扰了!”   离开上禹医科大,何谨洛心情复杂。近四个月过去了,那张照片还在不在邢川家里?还有没有必要再跑一趟,何谨洛思忖着,突然眼睛一亮: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第74章   “何队长?你打电话给我肯定有重要的事吧!”葛云辞接到电话,有些惊喜。   “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还没问过你,上次那个案子之后,还好吧?”何谨洛主要是有些担心安全局会找葛云辞的麻烦。   “调回市局了,没大事。”   “那就好。葛队长,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任凭差遣!”   “客气了,麻烦你去一趟邢川家,地址我等会儿发给你,如果已经有别人住就算了,如果还是旧屋子,进门之后打开视频通话,我告诉你找什么。”   “没问题!”   “开锁没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   “不能声张。”   “没问题!”   “嗯,小心点。”   何谨洛刚到家就接到了葛云辞的视频通话。   “这么快?”   “还是旧屋子,看看,要找什么?”   葛云辞举着手机在屋里扫视。   “左手边,书房……正对面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二排,蓝色封面的相册……翻……停,就这张,靠近聚焦。”何谨洛把照片截图,“相册带走,明天抽时间寄给我。”   “没问题,还有别的吗?”   “没有,辛苦了!”   “嘴上说不行,要请吃饭的!”   “一定!”   “对了,我现在不是什么队长啦,掉回市局也变成小跟班一个了,何队长叫我名字就行啦!”   “好,谢谢了,云辞,有机会请你吃饭!”   挂掉电话,何谨洛躺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没有隐人的参与,他们怎们可能弄到鬼雾菌?   这间公寓怎么这么空荡荡的?好安静!   何谨洛打开电视机,放着电视剧,把声音开得很大,到厨房煮面。   电视的声音突然变小,何谨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手里还没下锅的面一整包掉进了锅里。   “好久不见!”韦簌意歪着头,站在客厅正对厨房门,面带微笑。   何谨洛怔愣了两秒,回头看看锅里,突兀地问了一句:“吃面吗?”   “荣幸之至。”   “东西不在这儿。”何谨洛轻飘飘地说。   “我就不能是专程来见你吗?”韦簌意说完斜靠在餐桌正对厨房门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何谨洛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我一个人来的。”   “不是为了要东西,你来这儿做什么?难道比起恒煜,你更想见我?”何谨洛手捏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面。   韦簌意微微诧异:“看来恒煜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你了。我会去见他的,但今天先来找你。东西在哪儿?”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   “见你和拿到东西一样重要。”   “那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高纯度辅助调合剂,在特定的催化条件下,可以提高女性人类卵细胞活性,同时短暂抑制体.液免疫,抑制巨噬细胞和白细胞活性。这三类细胞是人类和隐人生殖隔离的主要障碍,激化和抑制配合得当,理论上可以实现隐人精子与人类女性卵细胞结合,也就是说,隐人和人类也可以繁殖后代。”   韦簌意未加思索,看上去他今天到这儿来直面何谨洛,就是已经做好了摊牌的打算。他一上来就抛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言论,让何谨洛震惊得全身僵硬,完全说不出话来。   锅里的水“噗”地冒出来,何谨洛才突然回过神,他赶紧加了半碗凉水,把火关小。   “或者是在另一个催化条件下,激化人类精子活性和抑制隐人本能保护机制,进度比第一类快一些,因为人类体.液进入隐人体内,隐人是否免疫很大程度上可以自己控制。”   让我缓缓,让我缓缓。何谨洛拼命按捺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韦簌意轻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着何谨洛:“匪夷所思是吗?你拿到的东西还在试验阶段,那已经是我们五十多年的研究成果了,所以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吗?”   何谨洛调整了一下呼吸,强作镇定搅动着锅里的面:“所以那些渔民和孩子,都被你带去做实验了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也不确切,我更喜欢自己看大的孩子。渔民是意外,他们发现了那些水系,我只能把他们带走。但是我们从未苛待过他们,因为调合剂不够成熟,曾经破坏了实验对象的免疫系统导致实验对象死亡,所以现在我们只做体外实验,这对实验对象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何谨洛舒了口气:“你一直说‘你们’?”   “对啊,我一个人可没法完成这样的创举。不过你可别问我还有谁,我不会说的。”   韦簌意语气和神情都很客气。   但独自面对一个有五级执行使实力的隐人,何谨洛基本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也只能客气。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实验应该是个非常积极的项目,为什么你们要做得这么……”   “你太看得起你们人类政府了,他们害怕这样的实验成功,害怕隐人活在阳光下,那会动摇人类的统治地位……而且,对于大多数人类来说,这种实验是违背伦常的。即便隐人和人类最终配种成功,后代所带来的后果完全未知,所以所以他们绝不允许这样的实验存在。”   “那N.E呢?你连N.E都不信任吗?”   “对,我不相信他们。但我不相信的不是隐人,是N.E的制度和行事规则。心机深沉的人类高层太多了,虽然实权看起来掌握在隐人手里,但立场基本是人类在左右。这项实验的路还很长,解决生殖隔离只是第一步,有幸成功培育出后代,还要面临一系列基因带来的问题,后代到底是优秀的新物种还是怪物,这些都无法预料。”韦簌意仰头长叹,“我们不能在第一步就节外生枝,给自己制造麻烦……”   “那你跟我说这些,我是不是应该万分荣幸?”   “你应该荣幸,但不是因为我愿意告诉你这些,而是因为恒煜选择了你。”   信息来得猛烈沉重,何谨洛强忍激动,扔了一把青菜进锅里,压住沸腾的水,就好像能压住自己狂乱的心跳一样。   韦簌意看着不禁觉得好笑。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好让我把东西还给你?”   “我今天来主要有三个目的,第一,见你,第二,取回调合剂,第三,阻止你继续调查古占勤。”   何谨洛眯起眼睛:“你知道得还挺多。”   韦簌意轻笑了一声:“梁教授收到的邮件就是我发的。”   何谨洛惊讶。   “本来回复梁教授的邮件只是出于热心,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鬼雾菌的结构式。但是恒煜离开后,我一直在派人监视你,当你去找梁教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出来阻止你了。”   “古占勤的实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实验初衷和我们相反,我们希望的是天下大同,他希望永远稳固人类的统治地位,实验结果你也亲自体会过了。”   “那个害死我同事的怪物吗……”   “对,受到刺激后发狂。葳蕤给邢川制造了一场小车祸,但他不知道那个实验品在车上,应激反应导致了那个实验品失控。”   何谨洛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贺赞玉的死竟是一场阴差阳错,竟不知道该怪谁了。   “那鬼雾菌?”   “最开始是古占勤从我这儿偷走的。”韦簌意靠在沙发上,微微仰起头,闭了一会儿眼睛,像是在回忆,“七年同学,同一位导师,他从我这儿偷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我的一项研究成果和鬼雾菌,因为涉及鬼雾菌,这项研究不能公开,我只能认了。”   “结果鬼雾菌和你的研究成果都被他用来做现在的实验了?”   “嗯,讽刺的是,他利用了我的东西和研究成果,还在业界内给出了‘鬼雾菌’这个命名,并且得到了承认……我的研究初衷是为了增强人类体质,说具体一点就是增强人类皮肤韧性。   “鬼雾菌这个东西……它能硬化并且增大软组织纤维,导致皮肤毛孔收缩甚至堵塞,对隐人来说是剧毒,皮肤的呼吸被限制,甚至失去控制力,隐人连人类都不如。但是对其他动物来说就不一样了,能强化软组织,副作用就是血压升高,但因为血管壁变厚,血液流通会受限,最终血液撑裂血管。它还略带一点致兴奋效果,让动物过度消耗热量,会短命。   “我还在尝试想办法中和,克服副作用,就被古占勤偷走了,他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强化了我的配方,甚至找人修改基因序列克服了血压升高的难题。”   “安全局要找技术人员还是很轻松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不少了。”韦簌意再次微笑,“不要再查他了,上次恒煜受伤你还记得吗?”   何谨洛神色一冷:“你是说生化弹?”   “对,古占勤派人做的,为了毁掉那些水系,为了打击我。”   “我还以为是你……”   “这……怎么可能?那些成长期的水系都是我们的培养对象,我怎么可能?”韦簌意苦笑一声,“这也不怪你,你并不知道我的实验,也不了解我。这个误会可真是闹大了,怪不得恒煜这么恨我。”   难怪生化弹的事情一句“流入境外”就打发了,后来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天你在不在向荣港?”   “我那时候甚至不在国内。后来得知那些水系孩子又去海岸的时候我很惊讶,也很气恼,隐人的孩子比起人类的孩子真的……很难管。我要是在向荣港,知道恒煜也在……”韦簌意打断了自己要说的话,沉默了两秒,“你很聪明,误解来源于信息不完整,你不知道恒煜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可能做出伤害他的事。我要是能弄到生化弹,只会第一个把古占勤的实验室毁了。”   这个人言语带着挑衅,张口闭口把恒煜捧在天上,真是让人不爽。   “你知道古占勤的实验室在哪儿?”   “算是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的,他的事和你们N.E.P没有关系,而且,我不会让恒煜陷入我无法控制的险境。”韦簌意略带挑衅地看着何谨洛。   又来了!   “那他知道你的实验吗?”   “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我们做的事跟他差不多,只是对象是隐人。”   何谨洛冷笑:“隐人还需要强化吗?”   “他要是会这么想就好了,他是个偏执狂。”   “那你呢?你不偏执的话为什么要杀金羽?不是为了图报复的爽快吗?还有林耀。” 第75章   “大多数隐人都无法容忍背叛和出卖,我还是特别极端的那种。不过我还得感谢他,我这人有个癖好,我想杀的人一定会亲自动手,正因为他出卖我,我亲自去杀他,我才得知恒煜在第二区N.E.P,所以我现在也不想杀他了。至于你们那个同事……他用通话的方式把我的谈话传出去,在我眼里跟背叛没什么区别。你如果觉得这算偏执,那我也不否认。”   何谨洛关掉火,把面挑到两个碗里,浇上自制的酱料,端到餐桌上,又回头抽了两双筷子,放到碗旁边。   韦簌意不客气地坐下开始吃面,两人陷入沉默。   韦簌意的动作看起来很优雅,但吃得很快,吃完整碗面,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擦干净嘴。   “谢谢你的面,味道不错。”他站起来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水再次开口,“我们和古占勤那帮人,明里暗里已经较劲三十多年了,他现在靠山稳,行事更加肆意妄为。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比我更加阴狠毒辣。   “你觉得偏执也好残忍也罢,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态。他为了实验进度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为了打击我这个对手也是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为了实验,除了志愿者,死在他手里的同系同学、他曾经的伙伴,我知道的都不少于十人。   “头上挂着安全局的牌子,实际上安全局的高层大部分都对他非常不齿,只是一把手支持他,大家敢怒不敢言。他私自动用生化弹杀了我的那些水系,还因此伤了恒煜……劫走这批孩子,算是我送给他的回礼。”   “福利院的案子是他做的?”   “那种高科技我们可拿不出来,他很早以前就有那种芯片和控制终端了,初衷是为了控制他的实验对象。怎么样,这个人是不是很脏?我们的实验取样对象都是领养的,我们出资找条件适合的人类夫妻合法办理领养手续,孩子实际上由我们抚养长大。   “我们对实验样本可是很挑剔的,隐人好办,因为隐人的生理机能都差不多,人类的挑选比较复杂,不仅身体要健康,还要长得好看、聪明,毕竟关系到后代。不是古占勤那种制造杀戮机器的低级实验,只要身体健康就行了。这次的八个孩子,能入得了我的眼的也就一个。剩下的,我会派人慢慢送出去。”   “你这么恨他,怎么不杀了他?”   “我也想啊!可是真的力不能及。”韦簌意无奈地歪歪头,“做不到,他像一只缩头乌龟,藏在我们都无法碰到的地方。”   “古占勤的实验并非与N.E.P无关,甚至有隐人参与,如果N.E上面知道出手干预的话……”   韦簌意打断了何谨洛的话:“有隐人参与?不可能,据我所知没有,而且隐人不可能容忍那种实验,除非……”他突然神情严肃,“我会去查,总之你先不要管了。”   除非?何谨洛没问,估计问了他也不会说。   何谨洛囫囵地扒完了最后两口面,开始收碗:“这些话,你大可以当着恒煜的面说,为什么要特意把他引开?”   “我想让他亲眼看看我们的实验,我对我们的实验无心无愧。而且,我想单独和你聊聊,他在的话,我可能不会这么镇定、说这么多话。他对人类太过溺爱,隐人和人类发生冲突,他大有可能会站在人类那边,更何况,现在还有你……两族发生冲突,你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吗?”   何谨洛手里动作微微一滞。   “这就是人类和我们的区别。所以,我真的很不想你活着。”韦簌意端着杯子小口喝水,十余支气流刀环住了何谨洛的脖子。   何谨洛胸口一紧,停下了洗碗的手,强压着惊惧。   整个屋子里只听得见肥皂剧里轻微的对话,以及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声。   韦簌意慢慢走到何谨洛身边,歪着头再次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强作镇定的表情。少倾,气流刀汇成一道柔软的和风,在何谨洛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后消散了。   何谨洛微微松了口气,大脑因为缺氧有些眩晕。   “我不会杀你,杀了你,恒煜也会杀了我。”   韦簌意说得没错,通生关系的隐人一方如果被害,另一方一定会报复,如果是配偶,十有八九还会同死。   “上次在树林里,我让狙击手开的那一枪让我后悔至今,恒煜看你的眼神让我非常……嫉妒,我对着你的替身开那枪你就能看出来我当时有多希望你死了。本以为杀了你就可以了结,没想到……幸好你没死……我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韦簌意的眼神先挑衅再无奈,“可惜,他不稀罕。所以我只能暂时把实验放在第一位了,实验没有完成,我还不想死,也不想被抓到。幸好,我时间充裕。”   又来了又来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次问了,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了。”   “你们在安全局的内线是谁?”   “这个,我肯定不会告诉你,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还有你那些已经被我们抓获的……同伙。他们都知道多少?”   “真正触及到核心的只有宛芙,而且她知道的也很有限,毕竟她跟着我的时间短。其他人,大多不过是拿钱办事罢了。”   韦簌意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往外走:“明天去把东西取回来吧,晚上我会派人来拿。”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把东西交给你?”   “你会的。”   “那些渔民在哪儿?”   “也在隋州。”   “先把他们送到第四区N.E,我确认他们去了再把东西交给你。他们都是有亲人有家庭的无辜人。”   “可以。”韦簌意走客气地笑了一下离开了。   何谨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水还在放着,继续洗碗。   韦簌意的话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一席话聊下来,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韦簌意成了伟光正的大好人了?   不,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一时兴起就杀人,杀了林耀,还差点杀了他!还不断地挑衅!他把一切都对自己摊牌,不过是为了彰显他有多伟大吧?   “你不知道恒煜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不可能做出伤害他的事。”   “我不会让恒煜陷入我无法控制的险境。”   “我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幸好,我时间充裕。”   何谨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对若裕自私完了,还想对恒煜自私。你受伤的时候他拼劲全力救你,可是他受伤了你能怎么办?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居然还一心想着让他和你共难同死,你被一个杀人凶手比下去了,真可耻!   何谨洛匆忙洗碗锅碗擦干净手,把手机摸出来,找到那张邢川的照片截图,果断地删除了,随后发了两条信息。   一条给丁海靖:不用查了。   一条给葛云辞:相册不用寄了,毁掉。   韦簌意很效率,第二天便派人把渔民送到第四区零部,吴越利收到通知,让那边安排了心理专家给渔民催眠修改记忆。何谨洛先是去了一趟刑侦队,让迟汐放手这件案子,交给N.E全权处理,然后在吴越利办公室,把前一晚韦簌意对他说的话挑选着说了。   “他杀了执法中的公职人员,无论做了什么都洗不掉这个罪啊。”吴越利感叹。   “吴处您也支持他做的事吗?那种实验?”   “也?N.E工作的人类,应该都是希望天下大同的吧?”   “呃……”何谨洛想了一会儿,“韦簌意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可能有他们的依据。”   “要为韦簌意开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当时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都翻供,承认那是意外。”   “这……不可能。”   “生化弹不是他所为,现在他明面上的罪行主要有四,第一是非法拘禁向荣港十五个渔民,第二是企图杀害证人的时候杀、伤执法人员,第三是窝藏非法身份隐人,第四是劫持孤儿。现在二、三是定死了,通缉令肯定是撤不了,一、四需要重新衡量,一切还是要抓到他了才好说……不过有你提供证词,他的几个从犯应该能重新量刑,这还得需要你跑一趟。”   “嗯,等队长回来吧,我一个人去说,可能分量不够……吴处,韦簌意的实验,还是先保密吧。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上面知道了,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轩然大波,得等待时机,或者,找到恰当的方式……那些渔民估计知道得也不多,我们就装作对实验一无所知,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吧。”   吴越利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对,这件事确实要从长计议。我还得亲自去一趟向荣港,其他的事情,你自己拿捏吧。”   向荣港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众人心里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于韦簌意的实验,何谨洛并没有向其他人透露,只是大概提了一下之前案子里的一些误会,比如生化弹袭击实际主谋等等。   玻璃管里的调合剂,一份在“漫山霞光”,一份,一直在祈曕的办公室里。   何谨洛从那盆含笑的土里扒出自封袋,拇指大的玻璃瓶好似有千斤重,他的手几乎在颤抖。他将玻璃瓶装进上衣内袋,想了想,又拿出来放了回去。他联系了夏风芜,径直去了庄园。   夏风芜并不知道调合剂的来源,既然送来的人要把它要回去,那就理所应当地交出来,反正那东西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何谨洛收好调合剂,再三嘱托夏风芜,转告梁赫益毁掉样本,就当没见过那件东西。   回市区的高速路上,何谨洛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难道是韦簌意的人?   他把车停在应急车道,打开车窗,意外地发现盯着他的车竟不止一辆,他被两辆车堵在中间。 第76章   “东西交出来吧,何队长!”   这声音他太熟了,那个讨厌的严齐文!坐在侧前方的商务车后排,轻蔑地看着他。   我放弃查你们,你们倒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何谨洛冷笑:“你们知道我的作风,开价。”   “佟部长不在,我来给你开个价——你的命。”   “严处惦记我的命很久了吧。”   看来从祈曕离开之后,就有无数双眼睛盯上自己了,连他到庄园来取东西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东西在我身上?”   “你昨晚见了那个隐人,聊了那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想必已经达成协议了吧?”   “是啊,我一向是个守信的人,所以……”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我得履行这个协议。”   话音刚落,越野车猛然全速后退,撞开了后面的车,何谨洛这才看清楚,后面开车的竟是穆雯怡!他没有时间多想,迅速换挡,油门踩到底,擦着侧前方商务车全速往前冲。   “追!三号准备拦截!”严齐文在对讲机里大喊。同时穆雯怡的车已经先他一步追了出去。   高速路上车不少,何谨洛不敢开得太快,油门却一点也不松劲,连超了十余辆车。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   “洛哥,严齐文要杀你!把东西交出来吧,这样我们才有理由放你走。”穆雯怡的声音。   “追得上再说吧!”何谨洛沉声回复。   “前面还有人拦截,你跑不掉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何谨洛打开了车载警报,全速前进。   “洛哥,不要再固执了!”穆雯怡急得声音都变了。   “你忘了小玉是怎么死的了吗?”何谨洛说完果断挂掉了电话。   穆雯怡听完这句话神情复杂,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减速。   从来只见警车追别人,还没见警车被人追的,高速上的车辆一边让行一边好奇。   果然,刚靠近最近的入口匝道,一辆老旧的越野车横穿出来,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   何谨洛猛地踩了一下刹车,那辆商务车擦着他的车头冲向中间隔离带,快撞上的时候右转弯漂移了几圈,车身在隔离带刮出刺耳的破碎声,车门和后视镜散落开来。飞来的零件砸碎了挡风玻璃,视线略微受到了干扰。何谨洛再次把油门踩到底,但刚刚这一刹车让严齐文的商务车拉近了距离,枪声在他耳边响起,子弹擦着车身飞过。   何谨洛放慢速度把车别进前面的车流,开着警报给他带来了便利,那些车让开他之后又迅速汇入车道,效率地挡住了后方追来两辆车,枪声也暂时停了。   电话再次响起,何谨洛没接。   穆雯怡一咬牙,加速见缝插针地往前挤,开到他侧面,把他往路边逼。   “把他撞下高速!”严齐文对着对讲机喊。   穆雯怡没有听严齐文,只是堪堪逼着何谨洛擦着路边护栏。   普通越野车的加速不如警用越野车,何谨洛看准左前方有空隙的时机猛踩油门冲了出去,甩开穆雯怡。左边车道前方一车之隔的商务车猛地急刹摆尾,两辆车撞在一起,同时翻滚着离开了高速路……   天旋地转之后,何谨洛只剩下一丝意识。   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找到了那个金属外壳包好的玻璃瓶,随即枪口对准了他。   “严处,东西拿到就行了吧,何必赶尽杀绝。”穆雯怡冷冷地说。   “不杀了他以后还要坏我们的事。”   “你杀了他,你信不信那个隐人就算冒着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危险,也会把你挫骨扬灰。”   严齐文短暂的犹豫了两秒,随即眼神狠戾:“管不了那么多,错过这次可能就没机会了。”   “老严,你是怎么进安全局的?裙带关系吗?”哂笑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雅姐。”穆雯怡转头喊了一声。   严齐文恶狠狠地看着何谨洛:“博士交代杀了这个人。”   “老严,你是吃博士家的粮食长大的吗?你到底是谁的人?我只知道老大的命令是东西拿到就好,尽量不要节外生枝。你搞这么大动静也就算了,你知道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吗?”   郎雅走到严齐文身侧,左手摊到他面前。严齐文对郎雅似乎十分忌惮,愤愤地放下了枪,把玻璃瓶拿出来交到了郎雅手里。   “你要是真想杀这个人,改天自己私下动手,别拉扯上我们。”郎雅揣好玻璃瓶,走到何谨洛身前,面无表情地探了一下他的脉搏。   “你应该庆幸他没死,否则,为了不成为丢人的陪葬品,我都有可能会动手杀了你。”郎雅讥讽地看了一眼严齐文,款款走回来时的那辆车上——穆雯怡开的那辆越野车。   接到消息的N.E.P犹如被炸了,一窝蜂地涌到医院。吴越利正准备去向荣港,也暂缓了行程赶到医院。邱兵和江舸帆急得只想要杀人,文知舟还算冷静,联系交管,查监控,找肇事者线索。   一夜过去,手术室对面的墙上已经被邱兵砸出了十几个坑,地上一片墙皮,墙面糊满乱七八糟的血迹,任谁都拉不住。   何新唯终究是收到了消息。警方到现场,看过身份证件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赵先航,赵先航听到“垂危”二字,没敢耽搁,通知了何新唯。何新唯马不停蹄地从第一区乘飞机赶过来,一脸阴沉。吴越利甚至不敢看他,几个人对他的到来十分好奇。   “这人是谁?”   “这还用问?一眼就能看出来啊,跟小洛一个模子刻的。”   “他爸爸?”   “吴处好像很怕他。”   “嘘!”   ……   何新唯当年也是N.E.P精英,如今年过六十岁,气势更胜,眼神一冷就仿佛狂风骤雨来临。他呼吸沉重,在极力压制情绪,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众人,沉声问吴越利:“祈曕呢?”   “去第四区执行任务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出门的,要等他醒了才能知道了。”吴越利叹着气,一方面忌惮何新唯,一方面是真的担心手术室里的人。   “邱兵?”何新唯看着眼前熟悉的暴躁的年轻人,试探地喊了一声。   邱兵被这一声喊回魂来,抬头看向声音来源:“何副长?”   何新唯看看邱兵血肉模糊的手背,再看看墙面,直皱眉:“还是那么急躁!”   上一次见面,还是前年,几个隐人的极端分子骚扰到第二区公干的人类外交属代表,也就是那一次,若裕死在他们面前。   吴越利知道这些渊源,站那儿尴尬又无话。   祈曕不在,叶澜和霍长月已经尝试过,血肉部分尚可修复,骨头爱莫能助,大脑更是无能为力。眼看二十四小时就要过去了,没有起色。   “医生能不能行?不行直接送庄园!”何新唯等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一点动静都没有。   “关键是他现在不能移动。骨头碎裂太严重了,稍微一动就可能伤及内脏。”吴越利小心地说道。   何新唯咬紧牙关捏紧拳头,几分钟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祈曕大大咧咧地坐在别墅沙发上,喝着精心调配的果饮,眼睛瞄着玩耍的孩子。   “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你真伟大’?”祈曕面无表情地说着,视线没有从院子里的孩子身上移开。   韦簌意轻笑了一声:“你夸我反而会让我觉得敷衍。去实验室看看吗?”   “算了吧,我怕一时冲动毁了你的劳动成果。再说了,那些东西我也看不懂。”   “实验看不懂没关系,你明白我在做什么就行了。”韦簌意专注地看着祈曕。   “我会尽力让零部撤销对你的通缉。”   韦簌意略带惊喜地瞪大眼睛。   “我只是说我尽力,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只要你别再犯事儿让N.E.P逮到,尤其是第二区的,对于你杀了林耀那件事,他们不会原谅你。”   韦簌意叹了口气:“杀了便杀了,不原谅便不原谅,通缉撤不撤我会在意吗?我只在意你的想法。只要不是对不起你的事,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道歉。”他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孩子,“来人类属地一百多年了,死在我手上的人类何止上百?可是比起人类自己呢?人类经历了什么样的屠戮和自相残杀才到今天,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这么讨厌人类,何必做那样的实验?”   “我不讨厌人类啊,我羡慕他们。尤其是,我心心念念了三百年的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了人类所有。”韦簌意转过头,心酸地看着祈曕。   茶几上,韦簌意的手机亮了,提示有短信。祈曕瞄了一眼,皱起眉头。   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何遇袭,货被古抢走。   “说的什么,是不是他出事了?”祈曕沉声问道。   “你不是……不识字吗?”韦簌意拿着手机诧异地看着祈曕。   “至少我认识他的名字。”   韦簌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我派人送你去机场。”   祈曕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关机了,两天没充电。上车之后先把手机充上电,焦虑地坐在后排一言不发。韦簌意坐在他旁边,斜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你离开之后,实验室会搬离第四区,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恒煜,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本来的样子?”   祈曕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现出原形态,韦簌意却突然眼眶红了,难以自制地双手攀上了祈曕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根轻嗅。   “执行使。”韦簌意苦笑,松开手坐正,“即使贴在你身上,我也完全无法感知到你。”   祈曕变回了人类形态,面无表情看着窗外:“你越来越像人类了。”   “我说了,我羡慕人类。羡慕就会模仿,模仿久了,有些东西就深入骨髓了。” 第77章   祈曕赶到上禹第一医院的时候,医生都被何新唯从手术室赶了出来,开门进手术室一看,何新唯站在一边,三个执行使在给何谨洛疗伤。   “何副长?他……怎么样了?”祈曕声音颤抖。   “你不妨自己看看。”   祈曕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何谨洛身上乱七八糟的仪器管子都被撤掉了,遍体鳞伤,看上去好像死了一样。   祈曕觉得他自己也要死了。   他伸出双手按到何谨洛胸口,随即一口浓紫色的鲜血从口中溢出,滴落到床单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五脏六腑没有一样整的,骨头没有一根好的,怎么会这样?   “祈曕!”蔚如惊呼。   何新唯皱起眉头看着他。   “你们在磨蹭什么?就等着让我来看他伤得有多重吗?”祈曕愤愤地大喊,饶是这三名执行使一个五级两个六级,也被他吼得怔愣了。   祈曕变回了原形态,调动极限能量级,先从心脏开始修复。   “祈曕你做什么?”蔚如大惊,看了一眼何新唯。   何新唯面色深沉,瞄了一眼何谨洛,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何新唯把吴越利喊到消防通道:“他们俩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他们在一起了。”反正他早晚会知道,不必绕弯子了。   “你说什么?”何新唯看着祈曕吐血和疗伤的状态猜到了几分,但吴越利亲口告知他真相的时候,他还是犹如挨了一记晴天霹雳,震惊到血压升高,差点没站稳。   吴越利赶紧扶住他。   何新唯掏出烟点着,顺势坐在台阶上,没再说话,表情阴沉得吓人。   臭小子,你这是不给自己也不给我活路啊!   何新唯面前很快堆了一地烟头。   那一年,骆卉卉一家惨遭横祸后,何新唯抽出了更多的时间亲自带儿子。一个休息日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被紧急电话催去开会。   那时候何新唯刚进外交属,只是一个普通秘书,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牵着儿子去开会。会场外除了三名执行使闲着,其他所有人都必须到会,三个执行使,两个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个……居然在龇牙咧嘴地玩掌机游戏!就他了。   “这位大人,可以帮我照看下孩子吗?”   “啊?”祈曕一脸诧异,端着游戏机有点不知所措,顷刻,他的飞机死了。   何新唯礼貌地笑着:“只要别让他乱跑,随便怎么困住他都行,保姆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不要不要,这个叔叔好凶哦!”何谨洛拽着何新唯的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脸抗拒。   “小孩,过来,叔叔带你玩游戏!”祈曕咧嘴笑着,把掌机拿到何谨洛眼前摇晃,何谨洛抿着嘴,就这么被说服了,怯生生地从何新唯身后钻出来。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何新唯客气地问。   “祈曕。”   ……   极限能量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祈曕不出意外地再次尝试往死里消耗,被蔚如及时阻止了。   “他死不了,你急什么?”蔚如把虚弱祈曕困在椅子里。   祈曕双手捂着脸,不知所措。   “留在这儿治疗,还是去庄园?”蔚如走出手术室,找到坐在消防通道里的何新唯。   “怎么样了?”   “命肯定是保住了。”   何新唯捻灭手里的烟:“哪儿快就在哪儿。”   “祈曕……执行使给他疗伤的话,自然是庄园保命效率高,但后期骨头的复健肯定要在医院。”   “那就先去庄园。”   蔚如回到手术室,右手抚到祈曕的肩膀上,协助他变成人类形态:“走吧,去你们区医疗属。”   何谨洛人躺在担架车上,被子下,周身被气流护住送上了加长商务车。   祈曕把何谨洛抱到客房卧室放下,看着工作人员忙碌。何新唯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祈曕沉着眼问他。   何新唯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儿子:“去楼下坐坐吧,反正这会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祈曕想了想,跟着何新唯坐到了楼下沙发,支开旁边的人。   “什么时候盯上我儿子的?”何新唯点了根烟,看起来十分冷静。   “盯上?”   “我是说,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祈曕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那么想要那个人类。二十几年前看见他,只是觉得他是一个眼睛很漂亮、全身散发着暖光的孩子。   但是现在,回想起这一年的经历,哪怕他们第一次正式在办公室见面,他都觉得心里满满的,想在回忆的场景里走过去抱着他。   何新唯叹了口气,只要不是从六岁开始那么丧心病狂就行了。   “我可以反对吗?”   “反对?”祈曕不解。   “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反对?他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先别激动……小洛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说是意外?”   “嗯,他一直以为是个意外。”   “什么意思?”   “其实不是意外,是灭门……”何新唯陷入了回忆。   祈曕满脸震惊。   何新唯抽完了一根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才再次开口:“当年我还是上禹N.E.P的副队长,在一个案子里认识了卉卉,就是小洛的母亲,谓源集团前董事长的幺女。我们俩几乎是一见钟情,很快就结婚了。但是我一直都不知道,在和我认识之前,她……跟一个隐人交往过。”   何新唯叹了口气,再次点了一根烟:“卉卉之前作为外部人员,根本不知道有隐人存在,更不知道跟隐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普通人类而言,上一任情人两年杳无音讯,又碰到了一个自己更喜欢的,重新开始是很自然的事,我当然也不会介意……但我要是知道对方是个隐人的话,绝对不会跟她在一起的……直到后来,小洛六岁那年,那个隐人换皮回来,发现卉卉孩子都那么大了,所以……”   “所以杀了他们全家?”   “嗯,就在新年家庭聚会的当晚。五十几口人,包括佣人,还有去探望的朋友,全部死于一场大火……那时候我已经转调外交属,过年期间正好在外面忙,回去以后什么都没了,庆幸的是,他留下了卉卉的儿子,他留下了小洛……”   “那个隐人呢?”   “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他破体自杀了……后来案子转到了N.E.P,查到他给卉卉发过的邮件,我才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吴处长,当年还是个零警,也参与了这个案子。”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祈曕低下头,眼神有些茫然。   “你的族人有多不会控制情绪、有多重视生命契约,你比我清楚。”   怪不得那天在百方兴,吴越利会说那样的话。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现在,小洛又……”何新唯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是吗?我无法跟你解释人类复杂的感情,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让你自己去体会和掂量。”   祈曕从这些话里理解到何新唯为什么想反对,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想法。   “好在他和卉卉不一样,他知道其中的利害。但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走上了卉卉的老路……”   “他不会的!”祈曕打断了何新唯的话,“他不会有这个机会!”   何新唯诧异了两秒:“也许吧,他会不会背叛你,其实根本上还是取决于你……”   祈曕瞬间明白了何新唯的意思:“他和卉卉不一样,不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利害,是因为他……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何新唯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你也别把这些事告诉他,这可能会让他一辈子活在恐惧中,尤其是对你的恐惧。”   祈曕怔愣地看着上楼的方向,半天没再出声。   治疗期间,除了大堆的仪器搬到了那个房间,祈曕每天一半的时间在医疗舱调息,一半的时间抱着何谨洛疗伤。   每天两次静脉滴注营养液,十几个小时的控制力辅助血肉恢复,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但是五天过去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检查结果是颅骨凹陷压迫了脑干生命中枢,这种情况只能慢慢恢复,因为隐人对骨头的恢复能力实在有限。   “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可是你为什要一个人行动?”   “你真狠心!”   “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你不想我吗?”   “我好累,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   “过年了,洛,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第一个新年,你不想和我一起过年吗?”   “外面下雪了,真好看。”   “我种的春梅开了,很香,我把它搬过来了,你能闻到吗?”   “邱兵和苏家小姐正式交往了,高兴吗?”   “我真的好累,洛,你快看看我,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我真的好累,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撑不住了。”   “我真的好累,我的身体已经开始痛了……”   ……   祈曕心力交瘁。   夏风芜第一个发现了异样:“祈曕大人,你要换皮了!”   “他还没醒……”   “祈曕大人,你这是长期过度消耗导致的换皮时间提前,你要是每天不这么耗,或许还能多撑几天……” 第78章   祈曕耷拉着眼皮摸出手机,拨通了韦簌意的电话。   “你知道袭击他的是什么人吗?”   “严齐文,他是个没脑子的莽夫。”韦簌意似乎对这个电话并不意外,回复得很平静。   “严处长?”   “对,他确实是安全局的一个处长。”   “我知道了。”   “恒煜!”韦簌意喊住祈曕阻止他挂断电话,“你别去,交给我。”   “我要杀了他。”   “你知道去哪儿找他吗?”   祈曕哑然。   “他……怎么样了?”韦簌意试探地问道。   “还没醒……我没时间了,我必须去杀了那个人。”   “恒煜!你听我说!交给我!跟你有关的事情,我让你失望过吗?”   “我不想欠你……”   “我跟他们已经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了,你不一样啊!”   祈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好。”   “你说你没时间了?什么意思?”   “我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裂纹了。”   “这么快?恒煜,好好照顾自己。”韦簌意挂断了电话。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过来一次,哪怕一分钟也好?”祈曕一脸忧愁地问夏风芜。   “大人啊,他如果能醒来,就不是只有一分钟了。”夏风芜苦笑,“刺激,血压升高冲击脑干,或许能让他醒过来。”   “怎么刺激?”   “我不知道,人类的意识反应太复杂了。”   “我直接用控制力给他加压不行吗?”   “不行,无意识状态下会弄死他的!”   邱兵、文知舟和江舸帆来庄园看望何谨洛,看到原形态的祈曕坐在床边。文知舟和江舸帆是第一次见祈曕的原形态,怔愣了半天,竟不知道就是祈曕。江舸帆盯着那张绝美忧郁的脸打量了半天,看见他手握着何谨洛的手才反应过来。   再也不说祈曕大人配不上小洛了!   祈曕让他们想办法刺激他,让他血压升高。三个人绞尽脑汁。   “小洛,你家房子着火了!”   “小洛,你银行卡里的钱被盗光了!”   “何谨洛,你车被偷了!”   “小洛,舸帆下星期结婚,他要你给他包十万块的红包!”   ……   “小洛,我今天在警局门口看见若裕了!”邱兵开始出狠招了,然而,还是没用。   “小洛!祈队长不要你了!”   何谨洛的眼皮微微闪动了一下,监护仪也异常地跳了一下。   “我看到祈队长跟一个美女一起逛街呢,你还睡呢,祈队长跟那个美女都搂到一起了!都亲上了!都往酒店走了!”   何谨洛突然张开嘴大口地吸气,心跳越来越快,血压在慢慢升高。   “小洛!快快,医生呢医生呢?”   祈曕赶紧走过去拉着他的手。   “祈曕大人,检查归检查,千万别乱动啊!”夏风芜冲进来喊着。   “好。”祈曕把何谨洛的手拉到自己唇边轻轻亲吻。   “你们继续啊!”夏风芜冲着三位狐朋狗友喊道。   “祈曕大人跟那个女人进房间了!”   “豪华套房!”   “声音真大啊,祈曕大人真厉害,隔音这么好都听见那个女人浪叫!”   “我靠,你能不能别这么骚包?”邱兵推了江舸帆一下。   江舸帆不理他,继续不着边际地喊着:“完了那个女人怀孕了!祈曕大人的孩子!”   邱兵捏着拳头正想照着江舸帆肩膀揍上去,何谨洛猛抽了一口气,胸口上挺,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醒了!”   “快安慰他,别让他血压继续升了,气缓下来就好了。”夏风芜盯着监护仪屏幕。   祈曕俯下身抱着他,凑在他耳朵边轻轻说话:“洛,是我,听见我说话了吗?”   何谨洛双眼慢慢开始聚焦。   “恒煜……”他轻轻呢喃。   “我在。”祈曕捧着他的脸,轻轻吻着,“我在……”   何谨洛突然清醒过来,伸出双手用力抱住祈曕,撕心裂肺地哭喊:“恒煜……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我死了,你就坐在我的墓碑前面,用刀片一刀一刀割开自己的皮肉慢慢地放血,我拼命叫你拼命叫你,你却听不见,满身都是血满地都是皮肉,血都流到了我的墓里面……”他不像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虚弱的伤员,更像一个歇斯底里喊叫的孩子,泣不成声,闻者伤心,“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会痛,我会痛的啊!”   文知舟伸手戳了戳邱兵和江舸帆,示意他们出去。夏风芜也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夏医师,他在喊谁的名字?”江舸帆皱眉问夏风芜,何谨洛口中喊的分明不是“祈曕”。   “他喊的就是祈曕大人,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夏风芜狡黠地一笑,何谨洛醒过来,她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   祈曕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在他耳边轻咬:“只是梦,只是梦而已,我在这儿,我好好的。”   “恒煜!恒煜!”何谨洛哽咽地喊着这个名字。   “嗯,是我,我在。”祈曕万分怜惜地轻轻吮着他的眼睛和嘴角,抿干他脸上的眼泪。   “恒煜,答应我,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他知道,隐人通生关系中的配偶有“殉情”行为,他们并不明白人类的“殉情”是什么意思,他们只是出于共享生命状态的本能做出殉情的行为……   “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我们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只能活这么久,你答应我,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答应我!”   “好。”祈曕用力收紧手臂,把他的脸扣向自己的颈窝。   何谨洛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一个月,醒来后很快哭光了力气,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祈曕却已经昏迷了。   “又是消耗过量吗?”何谨洛问夏风芜。   “不,这次是要换皮了,是休眠。”夏风芜无奈地看着何谨洛。   “换皮……不是要好几十年吗?队长十几年前才换过啊,怎么这么快?”   “换皮不光是看时间亲爱的,频繁耗空能量也会缩短周期。每个周期耗尽能量的次数其实是有上限的,只要达到那个上限就会进入下一次换皮。”   “哦……”何谨洛了然,“那不是意味着至少要去一年吗?”   “呃……”   “怎么?”   “没这么简单,换皮本身是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换完了呢,还需要三到五年的适应期。”   “这我知道,适应期……不能回来吗?”   “保险起见还是不回来比较好,适应期除了偶尔会疼痛难忍,控制力还不稳定,在人类属地很容易造成危险的。”   “那岂不是……他还会醒吗?我要见他。”   “短时间内不会了,他的皮肤已经出现皲裂,你不会想看到的,而且,他已经被送走了。”   夏风芜想起何谨洛刚刚醒过来的那一刻,看着他还没消肿的眼睛,以为他会失声大哭,已经准备好安慰了。   “好,我等他。”何谨洛平静地说。   夏风芜意外地愣了两秒,随即微笑:“现在呢,我们要把你转去医院,你全身的主要骨架基本都没好的,这段时间一直是祈曕大人在慢慢帮你恢复,但是别人不可能这样无止境地为你消耗,而且医院的复健技术会比控制力更好,所以……”   “嗯,我明白”   “放心吧,我们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的!”   严齐文从“破敌”号回到陆地,被一帮手下簇拥着到机场,准备乘飞机回到第一区,在头等舱候机室,临登机的时候蓦地发现有个身高近两米的年轻男子。   “先别动,我们最后上。”严齐文沉声照应手下。   他在候机室如坐针毡,一直懊恼地揉着太阳穴,不停地看手表,眼角有意无意地瞄着那个年轻男子。   登机时间到了,严齐文等年轻男子起身走后,低声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先走,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办。”   说完迅速离开候机室,也没去改签和退票,而是直接往大厅外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联系人来接他。   他站在人多的地方等着司机,心虚地环顾四周,大概是注意到周围没有个子特别高的人,镇定了许多。   半小时后司机终于到了,严齐文急匆匆地走到接他的黑车旁边,还谨慎地看了一眼司机,确认是熟面孔,坐进后排沉声对司机说:“回港口。”   机场高速上,左边一辆商务车缓缓并排进入视野,后排车窗摇下,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带着嘲讽的微笑。   是他!严齐文脸上露出惊恐。   “小杨,甩掉旁边那辆车。”严齐文一边对司机大喊,一边蹿到副驾驶,在储物箱摸索。   “车上没有生化子弹吗?”   “没有吧?没事备那玩意儿干嘛?”   严齐文瘫坐在副驾驶,浑身僵硬地看着左边的车,脸上沁出汗珠。   “怎么了严处?”   司机话音刚落,汽车就开始加速,左边商务车也加速紧紧挨着。前方同车道,一辆大型货车赫然出现在视线内。   “减速啊。”   “不行啊严处,刹车动不了了!”   “把旁边的车撞开!”   “不行!”司机惊惧地松开方向盘。   严齐文手忙脚乱地试图打开右边车门:锁死了!他绝望地转头看着左边车窗里那张脸,美丽、致命。   韦簌意魅惑缥缈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刺穿他的大脑:“喜欢车祸吗?便以车祸的方式去死吧。”   左车减速拉开距离,黑车以近二百码的速度撞上前方货车,瞬间成了一块铁饼。 第79章   新一批实习零警到任,何谨洛躺在医院,训练任务落到了文知舟肩上,主教官也成了霍长月。   吴越利愁了,去年蓝曦换皮,来了个祈曕,今年祈曕又去换皮了,申请的执行使不知道会派个什么样的来。   实习零警到的第一天,褚开惊喜了。   “咦,这不那谁吗?谁来着?”褚开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葛队长!”   “什么葛队长啊,我可不是队长了。”   “葛云辞!居然是你小子哈哈哈哈!居然真的来了!”   “人家比你年长!”文知舟拍了拍褚开的头。   葛云辞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看着眼熟,哪儿见过来着?”钟阳问。   “湛溪那天晚上还记得吗?就被野狗咬那天。”   “哦哦!想起来了,那个神气小巡警队长!不错啊,居然进来了。”   “都认识啊?”文知舟诧异。   “湛溪的案子认识的。”   “都是因为何队长鼓励我才考上的。何队长呢?”   “在医院躺着呢。”   “啊?我一来他就进医院了啊?”   “什么你一来啊,都躺了一个多月了,跟你没什么关系。走吧,下班带你去看他。”   何谨洛靠在病床上看书,夏风芜坐在床边给他剥橙子,一瓣一瓣喂进他嘴里。   “我可以见队长吗?视频也可以。”   “不行,信号没覆盖,而且隐人换皮的时候你不会想看见的。”   “为什么?”   “皮都掉完了只剩血肉的样子你想看吗?”   “这……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很痛吧?”   “你把皮剥了试试?”   何谨洛居然真的把手臂抬起来端详。   “我开玩笑的!”   “那换皮完了以后可以见吗?”   “不是说了没信号嘛!”   何谨洛悻悻地撇撇嘴:“那我可以去吗?”   “不行,人类去隐人属地就是找死。”   “嗯……是啊,可是我想他了……他一定很痛苦,他会想我吗?你们隐人和伴侣分开会想念对方吗?”   “谨洛,你这个问题算是难倒我了,因为我确实没见过隐人配偶还能分隔这么远、这么久的。听都没听过。”   “所以,他会想我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但也许会痛得想不起来。”夏宛芙耸耸肩。   何谨洛胸口闷痛。   “隐人不是换一次皮控制力就会有很大提升吗?那要是有条件一直频繁耗空,不是很快就变得特别强大了吗?”   “不行啊,会短命的!换皮次数也有上限,一般不会超过二十次,到了上限就要准备后事了!”   “这……”   “变强和长寿不可兼得!不过不管隐人怎么折腾,寿命都肯定比人类长。”夏风芜语气略带骄傲,蓦地发现这句话让何谨洛眼色暗了一瞬。   “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人类寿命短,但是隐人精彩充实。”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何谨洛勉强地笑了笑,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寿命问题吗?   眼角瞥见文知舟进来,转头招呼:“文哥,吃橙子,不过你得自己剥。”看到文知舟身后跟着的人随即微微一愣,“葛云辞?”   “呃……何队长。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   何谨洛昏迷了一个月后还没恢复血色,满脸憔悴,而全身打着夹板包的跟茧一样,只有一双手支棱在外面,看着非常糟糕。   “车祸。你怎么来了?坐吧,吃水果。”   “托您的福,我今年顺利考进N.E.P了。”   “哎呀,欢迎欢迎!感觉怎么样?”   “感觉啊,颠覆认知,感觉不错!”   “文哥,这是我小弟,人靠谱,好好照顾啊。”   “可不好好照顾着嘛,一训练完就带来看你了。”   “之前让你找的相册烧掉了吗?”何谨洛毫不避忌地问葛云辞。   “呃……其实我还藏着呢。”   “烧掉吧,我这身,就是那帮人整的,别管了,有人管了。”   葛云辞惊得张大了嘴。   “人家新来第一天,你有必要这么吓唬人吗?”文知舟瞪了一眼何谨洛。   “没事儿,云辞见过世面,正常言论。”何谨洛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用嘴接着夏风芜喂过去的橙子,“不过,该请的饭还是要请,就是得等我好了。”   “不急不急,您好好养伤。”葛云辞边笑边好奇地瞄着夏风芜。   “别您啊您的,来了N.E.P都是自家兄弟。私底下也别张口闭口队长的,跟他们一样,叫我洛哥就行了。”   “哦哦,洛哥,我记得之前去湛溪还有个姓穆的小美女呢怎么没见着?”   “哟,你惦记着呢?”   “我只是好奇!”葛云辞连忙否认。   “她本来就是临时工,到期就走了。”   “这样啊。”   “你要是惦记,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   “别别,我真的就只是好奇。”   “小弟来第一天就又吓又逗的,你是不是住院住得太寂寞了啊?”   何谨洛未置可否,转而问了一句:“新来的执行使有消息了吗?”   “我有小道消息。”从文知舟他们进门便一言不发的夏风芜淡淡地开口,“据说来一个六级的先顶上,直到祈曕大人回来为止。”   夏风芜说完转头看着文知舟客气地笑了笑。这一回头把葛云辞看愣了:我的天,这女人可真美!   “这……不应该啊!六级?怎么可能?”何谨洛惊讶。   “据说是祈曕大人安排的。”   “五级安排六级?”何谨洛回想起祈曕曾经说过他的能力可以考六级,但即便是平级也是没权力安排的啊。   “当然不是靠级别,是靠交情。”夏风芜挤挤眼睛。   何谨洛还在思忖,文知舟吸了口凉气。   “三队钟阳暂代副队长,看起来他要沾第一波光了。”   “不行,我要赶紧好起来。”何谨洛手臂撑着试图让自己上半身坐直,吃痛皱起眉头。   “想赶紧好起来就别乱动!”   “一个姿势坐久了累。”   “你就不会张嘴说吗?”   护士送来了晚餐——病人独一份的。   “我很想跟你们分享晚餐,但是呢,这一份只够我一个人吃。”   “我们才不吃病人餐呢。走了,食堂还没关门呢。”   “洛哥,你好好养着,我等着你出去请我吃饭呢!”   “慢走。”   “文队长,那个大美女是洛哥的什么人啊?”走进电梯,葛云辞终于问出来了。   夏风芜穿着长长的连衣裙坐在椅子上,虽然能看出来很高,但无法确认到底有多高。单从长相、以及她对何谨洛的态度来看,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们是一对!   “你别多想,她是庄园的医生,况且她是隐人。”   “哦哦!”葛云辞点点头,“什么?女隐人?哇!这……”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识!”   晚饭还没吃完,庄园换班的人来了,居然是文蕖。   何谨洛紧皱眉头:“怎么是你?放出来了?”   “是祈曕大人指定他来保护你的,前两天是手续还没办好,所以没来。”夏风芜解释,“你昏迷这段时间,祈曕大人已经把韦簌意的案子都处理好了。   “金羽脱离威胁已经回去了;非法身份的隐人遣返;叶葳蕤减刑到一年,宛芙两年;还有那个恢复中的水系,祈曕大人跟他聊了很长时间呢!文蕖本质上没有违法,教训了一顿就直接推荐到庄园啦!哦对了,还有那个福利院孤儿走失的案子,结案了。”   对零部来说,犯罪的隐人越少,罪行越轻,他们自然越高兴,所以判刑和无罪,他们更喜欢后者,祈曕也是深谙这一点,但估计也花了不少功夫。   他把自己记挂的所有问题都考虑到了!   居然还说他傻……   何谨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眼角瞄了一下文蕖,再次眉头紧皱。   “怎么了?”夏风芜问。   “我不喜欢他。”   “啊?为什么?怎么了?我长得丑吗?”文蕖满脸委屈。   “哈哈。”夏风芜忍不住笑出声,“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别出声,我不想知道你在。”夏风芜离开后,何谨洛没好气地对文蕖说。   “啊?那你会不会很无聊啊。”   何谨洛没说话,打开了电视,把声音开得很高。单人病房隔音一级棒,不怕吵到别人。   文蕖讪讪地坐在沙发上,跟着看电视,眼珠子有意无意地不停转向何谨洛。   “簌意大人!”文蕖突然叫出来。   何谨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韦簌意款款地从门口走进来。   “你进别人房间从来不敲门的吗?”何谨洛淡漠地盯着电视。   “我敲了,你电视声音太大没听见,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庄园做事真不靠谱,派个根本拦不住人的家伙来。”何谨洛把电视声音调低,“来做什么?看看我死没死?”   “你对我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成见?”   何谨洛没理他。   “严齐文已经死了。”   何谨洛诧异,随即了然。   “何警官,要逮捕我吗?”   “你是债多不愁了。可惜我现在动不了。”   “他早就该死了,他要是活到我这个岁数,杀的人一定比我多。你可能不知道,就在你去找梁教授的当晚,他死在家里了,煤气中毒。”   何谨洛胸口一阵闷痛,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云辞,相册烧了吗?”   “没呢没呢!怎么啦?”葛云辞这欣喜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说“幸好我还没烧,怎么样,有用了吧”。   “在哪里?”   “我寻思着你可能会有用,带过来了呢。”   “赶紧烧了,现在,立刻!”何谨洛把通话转换成视频,“现在,我看着你烧!”   “怎么了?这么可怕吗?”葛云辞跑到卫生间,从热水器背后摸出那本相册。   “云辞,你说实话,上次湛溪的事情结束以后,你到底有没有事?”   “被他们暗中监视了一个多月吧。”   “只是这样吗?”   “是啊。”   “那个血液样本呢?”   “扔了啊,你说都有尸体了,我留着也没用了。”   何谨洛松了口气:“听着,邢川这个名字,包括湛溪那个案子、相册的事,以后再也不要提了!”   “好。”葛云辞内心狐疑,还是没犹豫地答应了。毕竟连何谨洛都伤成那样躺在医院,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何谨洛一直看着葛云辞把整本相册连照片带外壳全部烧成灰从马桶里冲掉,才长舒一口气挂掉了电话。   何谨洛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玻璃瓶,竟是那个藏在含笑花盆土里的玻璃瓶,来医院的当天让邱兵帮他带过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感觉韦簌意还会来找他。   何谨洛把玻璃瓶抛给韦簌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尽力了。” 第80章   韦簌意一直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接住玻璃瓶对光看了一眼,掩不住满脸的惊喜:“你……”   “幸好我分了两份,被他们抢走一份。”   韦簌意抿着嘴由衷地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我会这么爽快地把东西给你,你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这句话让何谨洛感觉很不舒服。   韦簌意慢慢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之前我并不信任你,所以只能强取。”   “你明知道不是恒煜的对手,还有古占勤从中作梗,还敢来强取?”   “我不是恒煜的对手,可我并没打算跟他硬碰硬啊!我们的计划还是很完美的,最大的变数就是你。你在N.E.P身份不一般,命金贵得很,抓到你要挟他们交出调合剂是最和平的办法,结果被你摆了一道。不过我们还有后手。”韦簌意狡黠地笑了笑,“事实上,我们已经成功了,只可惜,东西是假的。”   何谨洛眯着眼睛:“不是被古占勤的人抢走了吗?”   “你知道古占勤身边有我的人啊!包括这次他们抢走的,最终还是回到我们手里了。”   “我差点死了!”何谨洛愤懑地大喊。   “所以我是专门来致歉和致谢的。”韦簌意瞄了一眼文蕖,“你出去守着。”   文蕖听话地走出病房关上门。   “你们什么关系?”何谨洛用下巴指指门外。   “我花钱请他办事。”   何谨洛审视地看着韦簌意。   “我是通过宛芙认识他的,但我跟他之期间确实只是雇主和被雇佣关系。”   “那你可真信任他,这么重要的话都不避讳。”   “你不用怀疑他对你的忠诚,即便你是个人类。”   何谨洛再次审视。   “我本来想拉拢他,但他只想成为恒煜的从者。”   何谨洛瞬间明白了。   通生关系在隐人的所有关系链中排第一位,通生关系中的隐人在其他隐人眼里地位是同等的,文蕖愿意成为祈曕的从者,自然会对何谨洛忠诚。   “你把他喊出去想干嘛?”   “你帮我们保住调合剂,作为报答……”韦簌意变回了原形态,“我勉为其难给你疗伤。”   “勉……勉为其难就不要勉强了,我现在就骨头还没好,你帮不上什么忙。”   这该死的杀人凶手长得真好看!   “你知道我的专业方向,在给人类疗伤这方面,我可以保证强过N.E那些执行使,包括恒煜。”   韦簌意两只手按在何谨洛胸口,轻车熟路地给他连接骨神经。   “好痛,你是要杀我!”   “骨神经能不痛吗?别动!”   何谨洛尴尬地龇了龇牙:“那天你跟我说的话太让我震惊了,一时没消化,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你做的大部分事情,应该有人在背后指点你,包括那天去抢调合剂。”   “当然!否则凭我一己之力如何与古占勤抗衡三十多年?我并不是团队的领导者,我也不适合,我的角色更偏向于……守护者,或者说清洁工?都可以。”   “哦,原来你也是个打下手的。”何谨洛哂笑。   “没这种说法,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分工不同,身份平等,随时可以退出。说到这个,在古占勤那儿做事,想退出只有两个选择,成为实验品,或者死。”   何谨洛闻言皱紧了眉头:“话说古占勤到底为什么要抢调合剂,照理说那东西对他没有任何用啊。他是想通过调合剂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韦簌意摇了摇头:“这是一方面。那个调合剂不光是对我们目前的实验来说必不可少,它是当前生物学界最顶尖的技术之一,价值非凡。”   “价值非凡是值多少?”   “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十分钟后,韦簌意收回双手,长长舒了口气,起身变成人类形态:“确实收效不大,不过聊胜于无。还有,你不必对我有这么大敌意,隐人的配偶是不存在情敌的……文蕖,进来吧。我走了,你保重!”   韦簌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何谨洛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隐人的配偶没有情敌,但,谁知道呢?韦簌意的性格虽不像祈曕和文蕖那么张扬,但他的言行处处透露着他还没放弃——从某种角度来看,他的行事作风甚至比祈曕和文蕖更接近人类。   何谨洛怔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眯眼打量着文蕖:“你怎么认识恒煜的?”   “哦,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还得从一百七十年前说起,那会儿我们北墓……”   “你就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何谨洛没好气地打断他。   文蕖撇撇嘴,快速简略地说:“当年恒煜大人带人保护了我们家园不被岩岭系掠夺所以我就认识他了!”   “哦,果然是这样。”何谨洛点点头。   “你知道啊?恒煜大人还给我们重建过树屋,可惜他不记得我了。”   “他不是不记得你,只是见过的人太多了对不上号。”何谨洛略带安慰地说。   “真的吗?”   “嗯。还有,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叫他本名。”何谨洛把电视声音关掉,合上被子睡觉了。   “哦……”文蕖一脸茫然地看着何谨洛轻声回复。   第二天,迟汐来了一趟,本来是为着福利院的案子结束得太草率,带着些怨气来的,看到何谨洛躺在床上那副糟糕的样子,什么气都没了。   “师兄啊,那个案子背后有些复杂,关系到某些我们两个部门都够不着的地方,总之那些孩子们都没事,结果就是最好的啦!”   “行吧,你们N.E.P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你别告诉我你伤得这么重,跟那个案子有关?”   “师兄你也太敏感了吧!没有的事,我这是意外。”   “快过年了出事,听着都糟心。”   “哎,过年期间出意外的人又不是我一个,车祸这种事,谁能预料呢。”   叶澜和长月几乎每个星期会去两次医院帮何谨洛复健。除了一些旧时的朋友和长辈,何新唯也去看过一次,明里暗里示意何谨洛选择了跟隐人在一起就一定要守得住寂寞。   何谨洛没有保证什么,只说顺其自然,何新唯揣着满满心事摇头叹气地离开。   还有一个意外的人物——蔚如。六级执行使,暂代祈曕的职务。   第一次见面时,何谨洛满脸埋在汤碗后面,抬着眼皮好奇地打量这个新来的队长。   “我和祈曕以前在第一区维和属是同事,也是朋友。”蔚如淡淡地说。   “六级执行使来N.E.P是不是太过纡尊降贵了?”何谨洛用汤碗掩盖着自己的半张脸,小心地瞄着蔚如。   “没这回事,祈曕拜托我,况且你父亲又是何副长。”蔚如无意外地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   何谨洛暗自感叹:果然恒煜那样颇具人性的执行使是稀有品种啊!   除了文蕖常驻医院二十四小时陪护之外,往医院跑得最勤快的就是葛云辞,几乎每天都去,风雨无阻。一方面对这个伤员照顾有加,一方面听何谨洛讲各种知识信息,还有过往案件经验,知识量猛涨,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明言把他当成自己的偶像了。   何谨洛在带小弟这方面也是从不吝啬,再加上人又大方——是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从他中枪“死过一次”之后,变得特别大方,躺在病床上闲得无聊三天两头网购零食,高档茶叶、咖啡从来没断过,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给办公室里捎带几份。   即使人没在局里,也没带新人,却很快俘获了新人的心,时不时地就跟着两位副队长去医院探望。   邱兵和文知舟看着都有些嫉妒了。   “越活越世故,以前还全靠实力,现在居然会用钱收买人心了。”邱兵佯装鄙夷地看着何谨洛。   “邱哥什么时候结婚?”何谨洛不以为意地歪头一笑。   “我出去抽根烟。”   只要一问邱兵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能成功转移话题或者把他糗开。   “我跟邱哥商量好了,一起结婚,不过,等祈队长回来后再说。”江舸帆朝何谨洛挤挤眼睛。   何谨洛先是眼睛一亮,随后暗了下去:“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兴许三五年也说不定。”   “我看没这么久。”江舸帆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根据我的观察和了解,他肯定等不了这么久的。”   “你什么时候比我还了解他了?”   “我靠,你这酸得不对劲啊!对隐人我哪方面没你了解?”江舸帆讥讽地看着何谨洛。   “那你怎么不在行动队?”   “我去了行动队,你到哪儿找我这么靠谱的信息技术支持?”   何谨洛鄙夷地翻了翻眼睛。   文知舟都看不下去了:“我去陪邱兵抽根烟。”   “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聚众抽烟的?”何谨洛冲着文知舟的背影大喊。   “来看你的来看你的!”几个实习警狗腿地回应。   何谨洛“噗”地笑出声。   “你们几个运气好,你们是不知道,何大少爷以前有多抠门!”江舸帆又开始给实习警讲何谨洛的“光荣历史”了。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看着他,江舸帆说得越多,他笑得越贼,说完了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晚上留下来陪我吃晚饭啊,汇宴楼外送!”   “你成心气我!”   “你吃不吃嘛?”何谨洛狡黠地眯着双眼。   “当然吃!”   吃人嘴软,美食一到江舸帆立马狗腿了,殷勤地给伤员挑鱼刺剔骨头,还时不时给喂到嘴里。当然殷勤的不是他一个,餐桌拼到床边,床上的小桌板上堆满现成的,何谨洛基本上只要动动嘴就行了。   “先说好了,我这不是白伺候的,以后邱兵打我你得帮我。”   “说得好像我吃的是你家粮食一样。”何谨洛哂笑,“再说了,你看我这样,出去以后能不能打得过你还另说呢。”   “瞎说什么呢,一两个月就练回来了。”   “你别老拿他当挡箭牌,我什么时候真打过你?”邱兵没好气地说。   “你们有没有发现,邱哥谈恋爱以后整个人都变正经了。”何谨洛戏谑地看着邱兵。   “可不是嘛!换以前,拳头刚刚就该拎起来了。”   “多吃少说!”   出院没多久,家里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访客——佟源。   “不愧是安全局二把手,这种时候还敢一个人来找我。”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给佟源倒了杯水。 第81章   “严齐文那件事……”   “诶,那可不关我的事哦!想必您也知道,我刚出院没几天呢。”   “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严齐文对你做的事我很遗憾,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与其说是他背着你做的,不如说是古占勤绕开你安排他做的。”   佟源愣了一下:“你果然都知道了。”   “你是来道歉的?”   “我希望你能阻止古占勤。”   何谨洛吃惊。   佟源轻笑一声:“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感觉,这件事或许可以交给你。你爱憎分明、有能力、够理性,而且……固执。”   “这称赞还真别致。既然如此,我当时要资料的时候你还藏着掖着?”   “严齐文名义上在外跟着我办事,实际上,他是我们部长的直属,而且他对古占勤和他的实验很狂热,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和古占勤面和心不和。况且即便那时候我确实欣赏你,却不能信任你。不过我有给过你暗示。”   何谨洛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聊天的情景:佟源的表情变化太过刻意和明显,这不应该是他这种资历的老特工应该有的表现,尤其当他听到自己说交出尸体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态度,以及……   “你拒绝跟我们配合抓韦簌意?”   佟源会心地一笑。   “你是韦簌意的人?”何谨洛诧异了两秒,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你不是。”   “我忠于安全局。”佟源镇定而严肃地说,“那些资料我也无法完全拿到,核心资料分别保存在几个人手里,我手中的这部分很有限。但如果你还想要的话……”   “不必了!”何谨洛果断打断了佟源的话,“古占勤的事,或者说你们安全局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何队长,你怕了?”   “我是怕了,我在床上躺了四个多月,到现在骨头还疼着呢。”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不管是不是,我已经给了你我不想再管的理由。”   “我还以为你出了这次事故以后会对他们更加恨之入骨。”   “没错,我是对他们恨之入骨,可是佟部长,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儿来的力量去跟他们抗衡?”   佟源无奈地笑了一声:“何队长,你也许并不信任我,这我能理解,不如我们还是老规矩——开价吧。”   “佟部长觉得我的命值多少钱?”   佟源愣了两秒钟,尴尬地笑笑:“不管你是出于逃避还是出于不信任,古占勤和你、和你们N.E.P的仇已经结下了,他这个人睚眦必报,你们终究是逃避不了的。”   “我不明白,我们并没有什么地方跟他有过节吧?我的下属死在他造出来的东西手里,从头到尾也只是他想来我身上抢走韦簌意的东西,严齐文要置我于死地,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他就死了,他跟我们还有什么仇?”   “何队长,你忘了那个被你们毁掉的杀人凶手了吗?”   何谨洛眼神一沉。   “那可是他辛苦了二十年几近成功的实验品。”佟源眼神意味深长。   果然,他们根本不担心他是否留了样品,因为那具尸体本身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何谨洛沉思了一会儿,轻吐了口气说:“你要是真的想阻止古占勤,凑齐所有核心资料再说吧,尤其是和隐人相关的那部分。”   “我明白了,谢谢。”佟源安静地离开了。   霞溪黑帮劫持人质,要求与政府谈判,特警狙击手的子弹被异常拦截,N.E.P接到案情。邱兵和文知舟都不在,何谨洛出院后第一次接到高烈度紧急任务。   “谨洛你就别去了,我把邱兵叫回来。”吴越利蹙眉劝阻。   “我已经好了!这都半年了,再不出行动我要发霉了!”   在何谨洛和蔚如的再三保证下,吴越利不得不同意,而且时间紧急,不能再耽误了。   直升机直接把人送到事发地外围,特警的包围圈很远,因为已经有人靠得太近而受伤了。   何谨洛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在外围用望远镜看着庄园里的情况:房子外围一共四个端着冲锋枪的人类,楼顶有两个人,各持一把步枪。热成像下,三楼最大的房间内三个人类一个隐人——隐人个子高,且体温比人类略低,全身温度均匀——其中一个人类是他们的老大;一楼有两个端着枪走来走去的人类,还有一个隐人,大厅中间密密麻麻一堆,想必就是人质了。   “外面那些人能狙掉吗?”何谨洛问身边的特警队长。   “他们离房子太近了,子弹会被拦截,那房子跟能吞子弹似的。倒是我们的人一靠近就会被楼顶的两个人点。幸好他们枪法不怎么样。”   “他们步枪射程大概是多少?”   “六百米左右。”   “给我们两把比这远的。罗迁,洋菱,你们两个拿枪!”这两人枪法三队最优。   “他们说再靠近就开始杀人质了。”   “放心吧,别让你们的人跟过来。”   “何队长,老大务必留活口!”   何谨洛随意地“嗯”了一声,带人靠近到卡在对方射程外的位置。   “队长,那两个隐人谁比较弱?”   “楼上的。”   “咦,这倒奇怪……罗迁、洋菱,在这儿盯着楼顶两个,听我的指令。队长掩护我们靠近,先放倒外面的四个守卫,送我、褚开、魏泽到三楼西面窗台,我们破窗的时候你先控制住一楼大厅的隐人,小叶和云辞用他们的枪一人一个搞定人类。队长,别在人质面前暴露控制力,要嘛等人质都出去了要嘛走楼梯上楼。钟哥、易隆疏散人质。”   “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蔚如轻飘飘地说。   “不行,队长,我相信你一个人可以搞定,但是三十几个普通人类在场,你一个人去一定会暴露。”   “不能丢烟雾弹吗?”葛云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跟褚开一样,长了一颗好动的猪脑子。有隐人在里面,你丢个烟雾弹进去给我看看?”   何谨洛没好气地蔑了他一眼。   “哦……”葛云辞讪讪地挠挠头。   “我现在可没这么多傻问题了!”褚开理直气壮地说。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蔚如看着何谨洛。   “什么样?”何谨洛不解   “祈曕在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指挥行动的吗?”   “具体指哪方面?”何谨洛视线在望远镜里面,没看蔚如。   “没什么,遵命。”   何谨洛有些哭笑不得:“队长,你要是指我反驳你的意见,现在是战斗行动,你有权不听我的安排。”   “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哥之前是怎么安排行动的?”   “我没你这么有气势,我都先征求队长的意见。”   “所以小洛混得比你好啊钟哥。”罗迁调笑。   钟阳不以为意。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蔚如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何谨洛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立即严肃下来:“准备行动!”   楼外四个守卫悄无声息地倒地,何谨洛、褚开和魏泽被气流抬上三楼窗台,贴墙站着,敲碎玻璃的一瞬间,大厅内侧楼梯口的隐人被困在原地。   何谨洛毫不犹豫地对着正前方开了一枪,生化子弹炸开,入眼一片模糊。隐人聚起盾罩掩护住了几个人。   “开枪!”   话音刚落,何谨洛连开几枪,远处罗迁、杨洋菱的狙击枪也同时响起,那个隐人有些吃不消连续几次生化子弹的压制,盾罩缩小了范围,两个手下废了。   当然,楼顶的两个端着步枪的没有下面隐人的保护也被击毙了。   何谨洛动作没有迟疑,收好枪跳进房间拿出匕首直接冲向那个隐人,盾罩散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咫尺间,老大慌忙地朝何谨洛开了一枪,打在防护服上,何谨洛动作微微一滞,右肩连同防护服被气流刀划破。   老大还准备开第二枪,魏泽已经跳进房间,一脚把地面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踢飞过去击落他的枪,跑过去敲晕了他。   褚开也跟着跳了进来,三个人和那个隐人缠斗在一起。褚开在打斗中拽下了隔着内室的帘子,余光瞄了一眼帘子后面,一阵反胃,打了个趔趄差点当场栽倒。   狡猾的老大装晕,开门准备逃跑,何谨洛转身追上去照着老大后腰狠狠踹了一脚。   楼下葛云辞和叶醒义捡起门口守卫的冲锋枪冲进大厅直奔两个人类。   对方第一反应是举枪扣扳机,子弹却炸了膛,两个人的右手都被炸碎了,捏着手腕怪叫。葛云辞和叶醒义两人面面相觑,再一看那个隐人,已经晕倒在角落了。   两人看向蔚如,蔚如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钟阳和魏易隆进来迅速领走了人质,蔚如看人质都着急忙慌往外涌根本不敢回头看,纵跃身上三楼。同时三楼走廊护栏“哗啦”一声断裂,一个人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是那个老大,被何谨洛一脚直接踹下楼。   “杀了他!”何谨洛站在破裂的护栏边大喊,神色狠厉,左手捂着右肩,指缝在渗血。   “杀了他!”   褚开从他身后捂着口鼻往楼下跑。   老大侧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颤抖。   葛云辞和叶醒义怔愣了一会儿,何谨洛伸手掏出自己的枪举起来对准那个垂死挣扎的老大。   没等他开枪,葛云辞迅速抬起刚刚门口守卫那儿捡的微冲,一脚把老大踢翻身躺着,对准胸口连开了几枪。   “这……不是说留活口吗?”叶醒义诧异地问道。   “你们自己上来看吧。”魏泽走到护栏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下走。   两人跑上三楼,葛云辞先摸出防护服口袋里的急救小包给何谨洛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何谨洛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双眼通红,满脸愤恨和悲痛。   三楼房间内,隐人已经被蔚如弄晕,生化子弹造成的破坏不算很严重,两个人类上半身一片模糊,基本上是没救了。   然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靠内侧的大床上,凌乱地陈列着七具赤裸的少女尸体!她们看起来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还没发育,有几个下体血糊了一片,每个人都浑身是伤,表情惊恐扭曲。   叶醒义只看了一眼便捂着嘴跑了出去,葛云辞看到之后,愤愤地走到护栏边,对着楼下老大的尸体打光了枪里的二十余发子弹,把枪砸在他身上。   等在外围的人们焦虑不安。   “他们才十个人,而且连重武器都没有,真的没问题吗?”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混乱的枪声响了没一会儿,两个人带着一群人质出现了。   “来了!”   “人质好像少了一些啊?”   “都在这儿了啊。”   “我女儿呢?”   “我女儿也不在!”   …… 第82章   行动本身不累,伤也只是皮外伤,却让整个队心情极度郁闷,极度疲倦。   第二天一早,何谨洛走进大办公室,吴越利已经在候着:“谨洛,霞溪警方打电话来,怪我们行动没留老大活口。怎么回事?”   “子弹不长眼,还能怎么回事?”   “霞溪警方怀疑我们在泄私愤。”   “呵,当时就该给他一枪把他彻底烧了,真是麻烦!他都已经死了,泄私愤就泄私愤吧。”   “唉,霞溪警方说那个老大手里掌握着很重要的制毒团伙线索,以及潜伏在警方的线人名单。这事儿往大了说,就是我们在杀人灭口。”   “分局也能对N.E.P的行动指手画脚了?”   “他们也是生气吧。”   “人是我杀的啊。”葛云辞怯生生地说。   “什么你杀的?你什么本事了?在隐人眼皮子底下杀他老板?”何谨洛厉声呵斥葛云辞。   葛云辞抿嘴低头不说话。   “他们气就让他们气呗,反正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何谨洛转头轻描淡写地对吴越利说。   吴越利叹了口气:“我还得去一趟,配合后续清扫和公关。谨洛……生日快乐。”吴越利拍了拍何谨洛的左肩——右肩衬衫袖子下还缠着绷带,鼓囊囊的。   吴越利离开后,众人诧异地看着何谨洛。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说“生日快乐”是不是有点尴尬?   何谨洛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三十整!这才突然想起来大早上手机提示的一大堆信息还没来得及看。   “舸帆,我现在脾气是不是特别差啊?”何谨洛坐在大会议桌上,翻看着信息。   “是的!”江舸帆未加思索果断回答,“根据我的了解和观察,你这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江舸帆你这个毒舌!”石小维在她的电脑前抬头大喊。   何谨洛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太寂寞了。”江舸帆挑挑眉,降低音量,走过来搭着的肩膀,“你需要本公子多陪你,或者邱小娘子也行……算了,邱小娘子有他的娘子了,已经把你忘了。可是本公子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   邱兵还没到,确切说是外出办案还没回来。   “邱哥还没回来吗?”   江舸帆撇撇嘴。   “打个电话给他。”   “不用打了,送人去庄园了。”乔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只是情绪有些异常。   “不顺利?”何谨洛试探地问。   “肖艺深……”乔赫沉声说了三个字。   办公室陷入死寂。   邱兵一天都没再来办公室,下班后江舸帆搭上何谨洛:“走吧,好歹整岁生日,哥哥我疼你,陪你喝两杯。”   结果文知舟、石小维和三队所有人都去了。   “褚开呢?”何谨洛才注意到一天都没见褚开。   “生病了,在家休息。”石小维说   “想来应该是看到那些……受刺激了。”何谨洛叹着气说。   “到底看到什么了?”江舸帆问。   “别提了。”   “好好好,不说,哎哟心疼我们大宝贝。”江舸帆抱着何谨洛拍拍他的背。   吃到一半何谨洛接到了邱兵的电话。   “小洛,我差点给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啊。出来喝酒!”   “我们正喝着呢邱哥。”   “喝酒不叫我?”   何谨洛把地址发给了邱兵,没多久邱兵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脸憔悴的样子,坐下就先给自己满了一杯。   “邱哥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休息要休息,你过生日,酒还是要喝。”   邱兵坐下后刚开始话也不多,只管吃喝,喝多了就开始不正常了,还一个劲给何谨洛灌酒。   然而时机不对,明面上的一顿生日餐吃得好像葬礼宴,众人心情都很低落,有家有孩子都中途先离开了。   “是不是以后,这一天就是肖艺深的忌日?”何谨洛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   “不是,小肖是昨天……”邱兵人醉醺醺的,倒也没糊涂。   “诶你看你,能不能……”   “肖艺深也是去年才来的……”何谨洛打断江舸帆的话。   “少说话多喝酒!”邱兵拽着何谨洛的手把酒杯塞到他手里按到他嘴边。   何谨洛一口喝干净了半杯红酒,放下酒杯:“在N.E.P,最危险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新人,因为能力不足经验不够。”就像贺赞玉。   “对,就是那个小肖!”邱兵附和。   “一种是能力特别强的,因为总是身先士卒。”   “你又在想若裕了你……”邱兵指着何谨洛的鼻子,“若裕的事情都过去了啊我告诉你,别提若裕了,以后你再提若裕,当心执行使大人揍你!”   “多吃菜少说话。”江舸帆夹起一大块牛腩塞到邱兵嘴里,“死邱兵喝多了又在说胡话。”   邱兵嚼了两下:“嗯,味道还行!”   “也不看看谁推荐的。”   邱兵生活升级了,苏以玲不放心他,派了人过来接。   “邱哥真幸福,有人疼了!”何谨洛明显喝多了,半倚在江舸帆身上。   江舸帆捏捏他的肩膀:“哎,你没人疼吗啊?去我家,让我老妈给你炖点汤。她还老念叨好久没见你了。”   “怎么能喝成这样去看她?再说我认床。”何谨洛嘟囔着。   “不知好歹,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自己都喝了不少,怎么送?”   “代驾!”   “我送吧,我没喝酒。”葛云辞站起身来。   “你居然没喝酒?”何谨洛愤愤地看着他。   葛云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吧,之前喝酒过敏过两次,我也很纳闷,时有时无的,所以干脆滴酒不沾了。”   “行吧那你送。”江舸帆干脆地说,他也有些晕乎乎的。   “不行不行!你得给我喝!怎么也得喝一杯!不仅要喝还要说,‘洛哥生日快乐’!”   葛云辞讪讪看着还剩下的除他以外的几个人。   “快点!”   “你喝多了小洛,人家过敏不能喝。”江舸帆拽了他一把。   “我不管,必须喝!我来给你倒酒,你敢不喝!”何谨洛强行坐直,拿着快见底的红酒瓶,就近顺了一个空杯子——他自己的,把瓶子里的酒都倒进了被子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江舸帆赶紧扶住他。   葛云辞坐在桌对面,赶紧起身大步走过来,接过杯子,轻轻叹了口气:“洛哥生日快乐。”随后把那一小口酒喝了个干净。   “不错,小伙子,有前途!”何谨洛傻笑着拍了拍葛云辞的肩膀,话音刚落就瘫坐下去了。   “知道他住那儿吗?”江舸帆问。   “知道,之前去接过他到医院复健。”   “行,那就交给你了,注意安全啊。”   何谨洛是真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了,才会没控制住量。   江舸帆从他身上摸出车钥匙丢给葛云辞,两个人搀着把他放到车后座,放下几乎就睡着了。   何谨洛毕竟结实,无意识的状态下死沉死沉的,再加上住处又是复式,卧室在二楼,把葛云辞折腾个够呛才搬到床上。   葛云辞到卫生间拧了条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   何谨洛满脸通红,呼吸沉重,眉头微蹙,睫毛随着眼睑偶尔颤抖,嘴唇微微地动着。葛云辞竟看得有些怔愣,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   何谨洛嘴唇突然张合,眉头紧皱,咽了一口唾沫。   “要喝水吗洛哥?”葛云辞醒过神来,赶紧跑出去,站在洗手间门口把毛巾往洗脸池一丢,跑下楼去倒水。   喝完了整整一杯水,何谨洛神色缓和了些。葛云辞放下杯子扶着他躺下,蓦地被一双手圈着脖子拽着趴下去。   “诶诶诶!”葛云辞猝不及防被拽倒下去。   “恒煜,恒煜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何谨洛喃喃地喊着。   “恒玉?衡玉?谁?女朋友?刚刚邱队长说的明明是若玉啊?”葛云辞还在怔愣中,何谨洛温热的嘴唇已经开始在他脖子里使劲蹭了。   “洛哥?洛哥?”葛云辞轻轻喊着,伸手推了推何谨洛的肩膀,却一时忘了他肩膀上还有伤。   何谨洛皱了皱眉头,似乎忘了那是自己身上本就有的伤,略带嗔怪地说:“痛!不是说了要轻点嘛。”说完扯开葛云辞的衬衫领,一口咬向葛云辞的肩膀——用上了他平时咬祈曕的力道。   可是葛云辞是人类啊,立马就见红了!   葛云辞疼得直发抖,正试图挣脱,何谨洛却翻过身来扯他的衬衫扣子:“队长,你今天怎这么害羞?”说完还肆意地轻笑了一声。   “等等!队长?蔚如大人?洛哥,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啊!”   “我来了,恒煜,你准备好了吗……”何谨洛眯着眼睛媚笑。   “怎么又恒玉了?刚刚不是还队长吗?”   葛云辞自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直到衬衫都被扯下来丢开了,葛云辞才回过神来:   这是把我当女朋友了吗?还是当成队长了啊?这是要上我吗?推开他吗?好像有点舍不得,平常阳光与冷酷两个极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撩人!   不行,明早他醒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解释?我冒充了你的女朋友?还是我冒充了队长?嘶——可是……他挣扎了很久,英勇就义一般狠狠咬了咬牙。 第83章   葛云辞说服了自己,鼓起勇气伸手去解何谨洛的裤腰带,何谨洛却突然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洛哥?洛哥?”葛云辞轻轻晃了晃何谨洛,只听得见沉重的呼吸声。   葛云辞轻轻把何谨洛翻过身放倒,松了口气,好像又有些失望。他使劲揉了揉脑袋,起身捡起他的衬衫,一边下楼一边草草披上,躺到柔软的沙发里一窝,燥热难耐,翻来覆去不知道翻了多久才睡着,平时疼惯了,完全没注意肩上的咬伤。   何谨洛一早醒来昏昏沉沉,嘴里还有点奇怪的铁锈味。他迷迷糊糊坐起身,瞥见了床头柜上的空水杯,隐约想起昨晚是葛云辞送他回家的——回家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呃……衬衫为什么在脚头?   何谨洛披上衬衫,踩着七弯八拐地步子走到卧室门口,看见窝在楼下沙发里的葛云辞。他晃了晃脑袋,转身回卧室衣帽间,拿了一条毯子下去。   毯子盖下来惊醒了葛云辞。   “嗯?洛哥你醒了啊?”   “谢谢你昨天晚上送我回来啊。”何谨洛倒了两杯水走到茶几边,葛云辞衬衫右肩上一团清晰的血印赫然出现在视线里。   何谨洛吃惊。   葛云辞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右肩被咬破了。   “我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何谨洛脸色一沉。   “没做什么啊。”葛云辞尴尬地笑笑。   何谨洛放下水杯,扒开葛云辞的衬衫领看了一眼——两排牙印。   “我到底做了什么?”   “做没做什么,不是能感觉出来吗?”葛云辞眼珠乱转,尴尬地挠挠头。   何谨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其实吧就是,你喝多了,大概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就抱着我啃了两口,就这样,没做别的,真的!”葛云辞心虚地点着头,肯定自己的说法。   噗,女朋友……   “只是这样吗?”   “是啊,要是真有什么,我会睡在这儿吗?”葛云辞讪讪地看着何谨洛,“你要是不信,你可以检查!”   “抱歉……”   “这也没什么,洛哥,平时训练伤都比这疼,关键是,你跟你女朋友,都玩得这么花的吗?”葛云辞一边说着一边往远处挪动拉开两人的距离。   何谨洛“噗”地笑出声:“我是真喝多了。”他走到储物柜找出医疗箱,准备给葛云辞消毒。   “你先洗个澡吧,我再给你处理。”   何谨洛回卧室想给葛云辞找件干净衣服,葛云辞比他高,他的衣服小,祈曕的又太大。他翻了半天找了一件他自己的大号广告衫拿下楼。   “将就穿吧,稍微大一点的就找到这一件。浴室柜子里有新牙刷和毛巾,随便拿。”   两人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各洗各的,几乎同时出来。好巧不巧的伤口都在右肩,面对面地就把药给上了纱布贴好,造型怪异得两人有些尴尬。   “洛哥,你女朋友,去哪儿了啊?”   “嗯?”何谨洛好像酒还没彻底醒,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昨天一直念着什么‘你终于回来了’啊之类的。”葛云辞怯生生地说。   何谨洛尴尬地笑笑:“我跟你解释不清楚这个,你以后会明白的。”   “哦。”葛云辞悻悻地耸耸肩,穿好衣服——还挺合身。   “衬衫我送去洗了给你带局里去……时间还来得及,到局里吃早餐。”何谨洛扣好衬衫扣子打了个哈欠。   “不用麻烦,我直接带走就行了。”   “血迹不好洗。算了,扔了,赔你件新的。”   “不用!”   “走吧,再磨蹭就晚了。”   还好,什么都没发生,好险!再也不能这么喝了!   下午格斗室训练,何谨洛和葛云辞都坐在长椅上休息。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就是喝多了不小心把你咬伤了吗?搞得好像我欠你五百万似的。”何谨洛音量不低,几个人转头看着他。   “不是,呃……”   “有什么话就直说!衬衫我已经在网上订了,明天就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葛云辞又转头,满眼暧昧地看了看蔚如。   “你喜欢队长?”何谨洛疑惑地问葛云辞。   葛云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蔚如闻言也是微不可察地抽了抽眼角。   “当然不是!要只是不小心把我咬伤倒好了。”葛云辞嘟囔着。   “你给我过来!”何谨洛一把抓起葛云辞的衣领——他那件广告衫的衣领,把人拽近模拟室,抵在墙角。   “你给我说清楚,昨晚我到底做了什么?”   当年发生在若裕身上的事情绝不能重演,虽然他确信自己并没有酒后乱性,但……   “该说的我都说了啊。”葛云辞浑身僵硬。   “该说的?”   葛云辞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倒是想有什么,可惜偏偏就是没有。”   “那你刚刚说什么‘只是咬伤倒好了’?还有,你那个眼神怎么回事?看队长的眼神也很奇怪。”   “洛哥,你是不是对队长有那种想法啊?”   “什么玩意儿?”   “你昨晚迷迷糊糊的还喊‘队长’什么什么的……”   何谨洛满脸错愕。   “是,你昨天确实不止是咬了我一口,你抱着我又亲又啃的,嘴里喊着什么‘恒玉’,但是又喊队长,我也搞不清楚你什么情况,还差点把我当队长给上了……”   何谨洛先是震惊,倒吸了口凉气,然后松开葛云辞笑得前仰后合。   葛云辞一脸茫然。   何谨洛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葛云辞:“你刚刚说什么?可惜?”   “啊?我没有!”葛云辞抬眼望着天花板,“啊!这个灯真亮啊!”   “想都不要想!”何谨洛在葛云辞左肩上狠狠拍了一下,“回去吧!”   何谨洛转身往外走,葛云辞急忙跟上去:“洛哥,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跟我生分了吧?我都没往心里去。”   “不会。”   “不是,说了半天你对队长到底有没有?”   “我喊的不是他。”   “难道是上任队长?那也不对啊!”   “你以后会知道的。”   两天后一早,何谨洛收到了来自警局的处分通知:暂停副队长职务三个月,扣除一年津贴。理由是为泄私愤杀死警方重要证人。   “这太不公平了!”褚开大喊。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外人看不出来,赵局已经明显在包庇他了。”江舸帆瞟了褚开一眼。   何谨洛拿着文件袋敲敲褚开的脑袋:“这两项处罚你觉得哪一条对我有影响?”   “呃……好像是哦。”褚开挠挠头。   “洛哥,终究是我动的手啊。”葛云辞怏怏地说。   “谁动的手重要吗?重要的是行动指挥要担责任!”邱兵背着手,故作领导姿态。   “你只是正好站在那个位置罢了。当时如果是我开枪,可能连你也会被伤到。”   “不是,前面几枪尚且好说,关键后面泄愤那一梭子……”   “人横竖是死了,什么原因不重要,他们只是找个人出气罢了。”   “洛哥,职务没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但是一年津贴……”葛云辞抿抿嘴。   “嘁,你替他担心呢。”江舸帆不屑地说道,“扣光你们整个队的工资他都能养活你们。”   “呃……”葛云辞惊讶地瞪大眼睛。   何谨洛白了江舸帆一眼,示意他闭嘴。   “你现在不是大彻大悟了吗?还介意这个?”江舸帆戏谑地说,“云记休闲衬衫,最便宜的也要两千多,整个部门一人一件,被你吐脏了衬衫的葛云辞一个人三件,谁的手笔?”   “咳咳!我看书去了!”何谨洛把处分通知收到储物柜,漫不经心地走出门。   “他富着呢,你们放心。”江舸帆看着何谨洛的背影翻了翻眼睛。   何谨洛下楼去了赵先航的办公室,他明白,这件事赵先航帮他挡了不少。   “谨洛,我也是顶着压力没办法啊。”赵先航一脸歉意。   “赵叔您这是什么话啊!”何谨洛整得不好意思了,“连我同事都看出来您包庇我了。”   “主要那个被你们打死的老大身上牵扯的的东西关系到整整六个区,我们这边缉毒队也就算了,五个大区总局联合起来向我施压……”   “想必他们应该有让您给我降职什么的吧?”   “嗯,好说歹说总算让他们同意暂停领队职务,只扣一年津贴。”   “您没把我父亲搬出来吧?”   “没有,搬出来不是让大家都难看,还让你父亲为难嘛。”   “那就行,这个处罚我心甘情愿接受。”   “谨洛,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人?”   “那是个禽兽啊赵叔,你是没在现场看到,我们部门小弟看了之后回家病了两天!”何谨洛添油加醋地把那天看到的场景给赵先航讲述了一番。   “那个人落到司法手里,可能将功折罪一番,到最后就算没逃过死刑,走走程序,再加上复杂漫长的审判过程,起码还能多活一两年,这一两年,说不定就被人劫出去了,最终逍遥法外,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孩子被害!我无法容忍!”   赵先航点点头:“我能理解你,但这……”   “我明白赵叔!我没权力决定他的生死,没有权力撇开法律处私刑,所以我心甘情愿接受处罚,别说这处罚不痛不痒,就算是给我降职降衔停职停薪,哪怕蹲大牢,我都接受。”   “唉,你啊,在N.E.P呆久了。”   “也许是吧。”   他无所谓,但不是因为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什么都不在乎。正是因为他有所牵挂,且只有那一个牵挂,才会对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   蹲几年大牢,正好等他回来也没什么不好…… 第84章   天气渐凉,转眼已入初冬。   第二区沿海城市东平,经济繁华超过区府上禹。城北的海景大平层住宅楼,一梯一户,建面近七百平,极尽奢华。   十二楼的住户被隐人的空气盾隔绝在客厅中间,三个隐人和一个年轻的人类女孩,以他们为人质,与警方谈判了近三天,僵持不下。   主谋是那个人类女孩宗妍,还是个大学生,父母在同一家工厂上班,工厂安全事故导致她父母在内的十余名工人死亡,宗妍几番起诉都以失败告终。   一年了,不仅负责人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工人没有得到赔偿,厂方还反咬一口说是工人违规操作,给工厂造成了巨大损失。   三个隐人其中一个是宗妍的恋人。   户主是工厂老板高盛开,一家老小被挟持,他本人却躲起来不见踪影。宗妍要求高盛开三天之内出来认罪伏法,否则让他全家陪葬。   三天就快到了,高盛开还没出现,警方也在全面搜捕。谈判还在继续,但希望渺茫,N.E.P开始准备武力解决了。   “这宗妍真固执。”褚开抱怨。   “一年上诉无门,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邱兵愤愤地说。   “舸帆说得没错,人类有时候真是作。”何谨洛一边穿戴装备一边发牢骚,“我不是说宗妍,我是说姓高的,还有那些包庇他的人。”   “等维和属到吧。”蔚如瞄着何谨洛淡淡地说了一句。   “时间就快到了啊,还等?”邱兵诧异。   “我们可能搞不定。”   “连你都搞不定?”何谨洛惊讶地看着蔚如。   “我最多牵制最强的那个,另外两个叶澜一个人不行。”   “呃……”邱兵挠头,“早知道把霍队长也叫来了。”   “长月来了也不一定能搞定。主要是那地方局限性太大,而且那么多人质。”   “呃……维和属多久能到?”何谨洛问。   “快的话半小时吧。”   “还有二十分钟,来不及了啊!怎么不早点通知维和属?”何谨洛蹙眉。   “我哪知道谈判会失败?”蔚如不以为意地瞥了眼那层楼。   何谨洛看了看时间:“先上楼,等到最后两分钟吧。”   住宅楼电梯刷卡停层,众人爬楼梯上去。   刚刚到十一楼上十二楼的拐角,就看见特警在台阶聚了一路,踏上台阶,谈判专家还在门口啰嗦。特警和谈判专家耳塞里收到命令,N.E.P的一到他们就撤了。   丁溪融,男,467岁,东平四相区,平民。   何谨洛看着探集器的提示,若有所思地说:“比你还年长十几岁呢队长。”   蔚如耸耸肩:“所以我才说等维和属到。”   “实力强的、或者说年龄稍微大点的隐人在人类属地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循规蹈矩的,大部分情况还是人类自己作啊!”邱兵感叹。   何谨洛好似自言自语地问:“现在人类和隐人凑一块儿竟然这么常见了吗?”   “不常见吧,只不过是你的职业让你常见。”蔚如淡淡地说,“我来人类属地快一百年了,至今也想不明白人类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那些同族,比如你……”   “呃……这可能是天生的吧。”何谨洛撇撇嘴。   身后不远的葛云辞以及他同期来的两个新人不明就里,一脸疑惑。   应该是里面的隐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门突然开了,宗妍站在门口,身后是丁溪融。   这女孩身高接近一米八,长得棱角分明,不能说多漂亮,却是气质出众,英姿飒爽。   “你们这么大阵仗,为什么不去杀了高盛开?”宗妍蔑着台阶下的众人。   “我们也想啊,可是找不到他啊!”邱兵无奈地说。   宗妍脸上闪过一丝意外,表情被何谨洛捕捉到。   “那些谈判专家肯定跟你说抓到高盛开一定依法处置,什么事情不要动私刑,要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什么什么的吧?”何谨洛在邱兵身侧缓缓开口。   宗妍眼皮快速闪了两下说:“你们又是什么人?”   “N.E.P,丁溪融知道。”何谨洛瞄了一眼丁溪融。   宗妍回头狐疑地看着丁溪融。   丁溪融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对付我的。”   宗妍眼光一闪,作势就要关上门。   “诶诶诶!要是来对付你的你还能站那儿说话吗?”   门关到一条缝隙停住了。   “我可以帮你杀高盛开。”何谨洛郑重地说。   “小洛……”邱兵欲言又止。   门内的人明显迟疑了,几秒种后宗妍再次打开门,看着何谨洛说:“你一个人进来。”   何谨洛轻轻点头表示同意,往前踏出两步。   “不行!”蔚如阻止他。   丁溪融看着蔚如,小声对宗妍说:“他可以一起。”   “你们两个进来。”宗妍说完手扶着门,侧身让开。   何谨洛和蔚如走进屋内,宗妍狠狠地关上了门。   高盛开一家老小连保姆在内六个人围坐在沙发上,被盾罩隔绝了所有声音,大人神色焦虑,两个孩子却在怡然自得地玩耍,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苛待。   何谨洛先是大摇大摆地在这所大房子里参观,一边参观一边念念有词:“啧啧啧,这些可恶的吃人肉喝人血的剥削阶级,自己住这么好地方,还舍不得给受害人一点人道主义帮助……嚯!这是最新一代的体感游戏套啊,我惦记了好久,还没攒够五分之一的钱呢!好想带走啊……哇!这是什么?这是梵托亚的真迹啊!诶,姑娘,不是我说,别的你可以不屑一顾,这幅画你得带走,这玩意儿保守估计五百万!而且这东西有市无价,运气好可能翻倍……我的天哪!最新限量版的发烧音响啊!这玩意儿据说就是一套所花的钱体积是他的五倍!”   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又转到阳台。   “三百度景观阳台啊!自热式游泳池,十平米造价就顶工薪阶层二十年工资啊!”   偌大的房子里,就听到何谨洛一个人一惊一乍的声音。   “姑娘,打个商量呗,让我在这儿住一晚,我也想体验一下有钱人的奢靡生活。”   宗妍眉角抽搐,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们全家都死了,这儿不是随你住?”   “你下得去手吗?”何谨洛打量了一会儿一家老小,转头问宗妍。   “我一句话而已。”宗妍沉着眼皮面无波澜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们以后,你们怎么办?”   “我让你进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跟谈判专家说的一样的话……和参观这套房子的。”   何谨洛尴尬地笑笑:“我向你保证杀了高盛开,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放了他们吧?”   “你杀了他我再放人。”   “我现在并不知道他在哪儿,还得去找。”   “我可以等,这儿环境不错,你刚刚也参观过了,房间也足够,有人质在,还不用担心挨饿,我倒巴不得能住上一辈子。”宗妍揶揄地冷笑一声。   何谨洛略作思索:“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等等!”宗妍冷笑一声,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点上了你的当。别人拖延时间都拖延一天两天的,你倒不含糊,直接想给我拖延一辈子。”   “呃……”何谨洛伸手指挠挠眼角。   “我真是大意了,一不小心竟让你把时间拖完了!动手!”宗妍大喊一声。   “等等!高盛开找到了!”何谨洛按着对讲耳麦,眼珠转了两圈:“正在往这边带。”   宗妍抬起下巴:“给我看视频!”   “拍个视频。”何谨洛对着耳麦说道。   五分钟后,宗妍不耐烦地催促:“拍个视频要这么久吗?”   何谨洛对着耳麦重复:“拍个视频要这么久吗?快点!”过了几秒又说道,“已经在传了……可能信号不好,我去窗户边看看。”   何谨洛举着手机往落地窗边走,蓦地耳麦里传来一句“维和属到了”。   丁溪融微微蹙眉:“妍妍,他在拖延时间!高盛开根本没找到!”他刚刚没听到耳塞里有声音,还以为是隔音效果实在太好,没想到是在耍他们。   “杀了他们!”宗妍厉声大喊。   破空声响起,围住沙发的盾罩撤开,吵闹声传入耳朵,一阵狂风连人带沙发往窗户边卷。   何谨洛站在去窗户的路上,被沙发撞到一路推向窗户,蔚如聚起气流去捞人,被丁溪融拦住,两人的气流撞在一起,楼板剧烈震动,玻璃震碎,客厅里几件摆设品应声落地,还加快了那一堆人的移动速度。   大门“嘭”地打开,叶澜冲进来。   “叶澜救人!”蔚如大喊。   沙发带着何谨洛撞开藕断丝连的落地窗玻璃,堪堪停留在地板边缘,被叶澜的气流拦住。   何谨洛双手攀着沙发靠背,身体挂在外面。   “哎哟我的老腰可要疼死我了幸好这沙发够软。”他悬在半空,龇牙咧嘴地抱怨着。   另外两个人隐人一左一右两波气流刀刺向叶澜,被新起的空气墙吞没。   维和属到了!   沙发里,高盛开的妻子正抓着何谨洛的手臂把他往上拉,无奈何谨洛对她一个普通女人来说实在有点重。沙发靠背又太厚,不好使力,何谨洛差点松脱,心脏一紧,下一秒被结结实实地圈进一个怀抱里。   “队长!”   祈曕搂着何谨洛飞身落在地板上。   “队长!队长!”何谨洛激动得声音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捧着祈曕的脸。这是他的队长,是他的祈曕队长,是他的恒煜,没有带信息素屏蔽器,探集器上清晰地显示着他的名字!   祈曕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说:“快离开这儿,我坚持不了多久。”   “嗯?”何谨洛扫了一眼周围,三个隐人已经被制服,零警也进来安抚人质了,他不是很明白祈曕的话。   “我是说,我坚持不了多久。”祈曕好像看懂他在疑惑什么。   何谨洛定睛一看,祈曕的瞳仁带着翠绿,皮肤隐隐泛紫。   “邱哥这里交给你了!”何谨洛拉着祈曕头也不回地跑了。   “靠!见色忘义的家伙!”邱兵愤愤地咬着牙。 第85章   何谨洛拽着祈曕下楼,下到一半祈曕停下抱住他,跳上楼道的通风窗,一跃而下。   “幸好这个位置没人。”何谨洛舒了口气,拉着祈曕往停车的方向跑。   祈曕坐进车里的一瞬间现出了原形态,何谨洛关上车门,迅速走到驾驶位门边。   “何警官,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特警队长的声音由远及近传过来。   何谨洛吓了一跳:“上面已经处理好没什么事儿了,我这边有个特殊的伤员必须马上送走。”说完上车关门启动那辆警用越野车一轰油门扬长而去。   何谨洛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看向车内后视镜,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队长?”   祈曕躺在后排座位上缩着身子颤抖。   “队长?”何谨洛把车靠边停下,侧过身往后看。   祈曕紧皱眉头,双手紧紧裹着自己:“不用管我,正常反应。”   何谨洛重新起步,打开了车载警报器,全速开回上禹。   “现在去哪儿?庄园?”   “嗯。”   一年都没到,想来应该没换完皮才对,就这么跑回来了?何谨洛胸口钝痛。   警车径直驶近“漫山霞光”,祈曕浑身颤抖,甚至在渗血,白衬衫被洇成了紫色,夏风芜用气流裹着他,一路抬进装满净水的医疗舱,衣服被甩在舱外。   “怎么会这样?”何谨洛急得话都说不稳了。   “唉!他今天晚上,哦应该是昨天晚上了,被人送到这儿,听说你在东平执行任务,就跟着维和属一起过去了,没人能劝住。”   “一年不到,他应还没完成换皮啊?”   “本来应该是换完了,只是还没完全长好,不使用控制力没什么,使用控制力就这样了。”   何谨洛沉默了半天才缓缓抬头:“我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们都帮不上。”夏风芜耸耸肩。   何谨洛站在医疗舱的窗口外,祈曕整个人没在水里,头发凌乱地漂着,遮住了大半个身体。   好像在做梦一样。何谨洛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至少三年见不到祈曕的准备,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夏风芜突然一歪头,把手掌贴在医疗舱外壁上:“他让你不要离开。”   “我不离开!他要在里面泡多久?”   “不知道,可能几个小时,可能几天。”   “那我……”   “他让你先去客房休息。”   何谨洛走出医疗区,正好看见维和属的执行使带着丁溪融那三个隐人到庄园,蔚如也在。   蔚如看到何谨洛,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队长,你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脊背发凉。”   “我也是队长,祈曕也是队长,你在喊谁呢?”蔚如略带玩味地说。   “蔚如大人,您要去看看祈曕大人吗?”夏风芜打着圆场。   “我先把人送去羁押室。”蔚如带着人走了。   去东平到现在两天没好好睡觉了,何谨洛洗完澡在房里裸奔,胡乱地把衣服往洗衣机里一丢,蒙上被子倒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久违的重量压醒,柔软微凉的嘴唇轻轻覆上他的眼睛。   何谨洛睁开眼睛揉了揉,祈曕美如画的五官近在咫尺,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他。   何谨洛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微微抬头吻上他的双唇。两人紧紧地缠在一起,把近一年来所有的思念都补在这个漫长的深吻中。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你。”   “提前回来也就算了,还动用控制力,你痛成那样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想你……”祈曕全身重量都压在何谨洛身上,好像要压住这个人不让他跑掉,头埋在他的颈窝,“我害怕……”   “嗯?害怕?”   “害怕我离开太久了你会和别人在一起……”   “这是什么傻话?”何谨洛鼻尖泛酸酸,紧紧地抱着祈曕。   “我现在不能用控制力……”祈曕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抚摸着何谨洛的腰背,右手往下游移,“可是我想你,我想要你……”   “嗯……我也想你。”特别想!何谨洛伸手解祈曕的衬衫扣子。   “我不能用控制力……”   “我知道啊,怎么了?”何谨洛心脏收紧,为什么一直强调这个?   “可能做不了很久,而且可能会伤到你。”   何谨洛有些哭笑不得,做不了多久有什么关系?至于伤到……   “试试?”   “嗯,要是受不住,你要及时叫住我。”   ……   祈曕不能用控制力,又不敢放开力道,隐忍地眯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眼睑的缝隙里,翠色的瞳仁似乎在发光。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好像在发光?”   “发光?”祈曕闻言睁开眼睛,虹膜上翠绿色的放射纹在从外向内流动,而且越来越亮!   “而且在动!”   “在动?”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何谨洛小心地问。   祈曕摇摇头:“你呢?”   “没有。”   “那就继续……”   ……   祈曕的虹膜一直在动,亮度停留在一个很明显但又不刺眼的程度。   “不会就一直这样了吧?”何谨洛盯着那双眼睛。   “我看看。”祈曕起身走向浴室。   何谨洛跟了过去。   祈曕盯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是一脸疑惑。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几秒种后,流动停止了,光也暗了下去。   “难道是因为那个?”   “再试试!”祈曕突然满脸兴奋。   ……   祈曕依然放不开,何谨洛自恃身强体健,一直鼓励他,因为过于疼痛,祈曕的肩膀被生生咬破了。   “怎么了?”祈曕心疼的捧着何谨洛的脸,他的嘴角还有一丝浓紫色的血迹。即便没有控制力也没有本能保护,能把隐人的皮肤咬破,那也需要相当大的力度。   何谨洛疼得说不出话来,闭着眼睛紧皱眉头,颤抖地喘着粗气。   “你怎么不叫住我?”祈曕用手指轻轻擦掉那些血迹。   何谨洛缓缓睁开眼睛:“你的眼睛又动了!”他语气惊讶,又因为疼痛声音颤抖。   “快别管我的眼睛了!你怎么不叫住我?”祈曕把头埋下去,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我没事。”何谨洛双手搂着祈曕,全身好像只有这双手臂还能活动自如。   “你都把我咬破了还说没事?我让风芜来看看。”祈曕起身准备穿衣服。   “别……我真的没事。”何谨洛强忍浑身剧痛伸手拽住祈曕,把风芜叫过来怎么说?这也太羞耻了!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过来。”   祈曕迟疑地看着他。   “我要睡一会儿,我要你抱着我。”   祈曕躺倒他旁边,把他搂到怀里紧紧贴着。   何谨洛打量了一下祈曕肩膀上被自己咬破的地方,轻轻笑了一声:“看起来被伤到的是你。”只是咬破一点皮,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你要是不难受,怎么可能咬破我?你……你咬破我自己牙不疼吗?”   何谨洛这才注意到牙关确实有点疼,只是被别的位置的疼痛完全掩盖了。   “还好。”他轻轻轻砸了咂嘴,“你的血有种……清蒸鱼汤的味道。”   祈曕无奈的笑了一声:“那味道是好还是不好啊?”   何谨洛认真回味了一下:“还行。”   “你应该叫住我。”   “这种事怎么能中途叫停呢。”何谨洛害羞地把脸埋在祈曕胸口,“恒煜……只要我的恒煜高兴就好。”   祈曕感动,又心疼:“伤到你我怎么会高兴?我可以轻一些。”   “我没事。”何谨洛抬起头看着祈曕的眼睛,“你的眼睛还在动……真好看。”   现在是白天,窗帘阻隔了大部分的光线,但房间里还算明亮。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把被子往上一扯,两人面对面被严严实实罩在被子里。周围一片黑暗,祈曕的瞳孔扩大,但一圈虹膜亮得更明显,放射纹向瞳孔流动,好像泛着荧光的流沙流进黑暗深渊。   何谨洛怔愣地盯着,感觉自己要陷进去了。   “怎么了?”祈曕小声问。   “你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祈曕慢慢眨了两下眼睛,又闭上几秒钟后睁开:“没有,我只感觉满眼都是你。”说完话凑上去吻他。   “等等,我要拍下来,回头问问风芜。”何谨洛掀开被子试图坐起来,刚一起身立马疼得瘫下来。   “我还是把风芜叫过来吧。”   “别!”何谨洛这次没叫住。   祈曕拿起房间的固定电话拨了零号键。   何谨洛挣扎着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比刚才更哭笑不得:“这都四十多分钟了,你居然说……”你居然说做不了多久!而且刚才明显是因为被咬破了,发现情况不对草草收场。   “嗯……”祈曕歪着脑袋想了想,走到床边坐下搂着他,“如果能用控制力的话,你想要多久都可以。”   “嗯?”   “隐人控制不了生理上的高潮,但能利用控制力让自己一直保持状态,你看,我不能用控制力,现在它就塌下去了。”祈曕表情甚至有点委屈。   “噗——”何谨洛笑出声,脸上发烫,这可是新知识,他还一直以为隐人真的精力无限。   “那,是用好还是不用好?对你们来说。”何谨洛手指搅着祈曕的长发,好奇地问。   “嗯……对我们来说用控制力是一种约束,需要分心,不用的话可以更专注更舒服,但是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你看,你都疼成这样了。”   “哦……没事啦,别担心。”   何谨洛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原来不管能不能用控制力,祈曕都不可能尽兴…… 第86章   夏风芜到的时候,祈曕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走进房间,看到眼前的场景眯着眼笑得极灿烂,手伸进被子里上下捏了捏何谨洛的四肢躯干,笑容变得意味不明:“还好,就是髋关节有些扭伤,按一按休息两天就好了,你们平时用的那个特制外伤药就很有效,一会儿我送点过来。”   何谨洛眉角抽搐,头埋在枕头里不想说话。   夏风芜站起来面对祈曕说:“大人,您现在不能用控制力,还是节制一点比较好哦。”   祈曕闷闷地“嗯”了一声:“你去拿药吧。”   “你亲自来啊,还有事情问你!”何谨洛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喊了一句。   夏风芜很快送来了外伤药,祈曕细致地给何谨洛按摩上药。   何谨洛把祈曕眼睛的变化对夏风芜描述了一下,用尽了他能想到的各种形容词和比喻,但她也不知道。   “我能想象你说的那种现象,但是我真的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可惜,我老师去年出意外去世了,不然他兴许知道。”   何谨洛闻言惭愧地把脸转向内侧。   “大人可以问问云倾大人啊,只希望不是生病了。”   夏风芜走了之后,何谨洛躺在床上感慨:“我大概是今年在庄园住得最久的外人了。”   “还会更久。”祈曕俯身亲吻他的头发。   “嗯?”何谨洛顺势抱住他。   祈曕趴到何谨洛身上:“我现在不能出去,大概再过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到了适应期我就可以出去了。”   “你可以跟我回家!”   “不行,新皮肤完全长满之前每天都要泡净水。”   “我把那个大浴缸装满水!饮用纯净水!管够!”   “那个水和我需要的净水不一样,医疗舱的都只能说凑合……你不想住在这儿吗?你不想天天跟我在一起吗?”祈曕突然微微皱眉,犹豫地看着何谨洛。   “怎么会?我当然想,只是这里离市区太远了……”   “那……那就……每个星期来看我好不好?”   何谨洛想了想,安抚一般亲了一下祈曕的额头,然后收紧双臂把他勒进怀里:“不,我每天都来,在你能出去之前,我就赖这儿了。”   “在庄园你的权限跟我是一样的,不算外人。”   “嗯,什么时候可以复职?”   “适应期用控制力可能会疼,复职的话……”   “那就等你彻底好了再说!”   “怎么了,是不是蔚如不好?”   “蔚如大人太无趣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之前蓝曦队长虽然也冷冷的,多少还有点人情味,偶尔自己做吃的东西带去办公室,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我让他去N.E.P就是为了保护你,现在我回来了,你不喜欢他,就换一个。”   “为什么他一个六级执行使会听你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也能考六级。所以我和他实际上也算平级,不过以前在维和属有些交情,所以托他去……他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那倒没有,我是被那个对我千依百顺的祈队长惯坏了。”何谨洛在祈曕侧脸蹭了几下。   “不如我让文蕖去考一个,他至少有二级,重要的是他会听你的。”   “好!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啊?”   “嗯……用你的思维来说,这并不违规啊。”   “也是。”   何谨洛把祈曕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里,下巴抵在他额头上闭上眼睛睡觉。   祈曕的眼睛又开始变化,只是何谨洛很快睡着了,没再看到。   早上天还没亮,何谨洛被饿醒,祈曕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有一张纸,上面连画带写示意他去了医疗舱。   何谨洛看着那张纸由衷地笑出声:他已经会写不少字了。   他打服务电话叫了点吃的,洗了个热水澡,一瘸一拐地走出浴室,看见夏风芜亲自给他送来了食物。   “怎么是你来?”   “顺便再给你上一次药,按摩一会儿。”夏风芜礼貌微笑。   “正好我有事儿问你,你知不知道逐形草?”   “逐形草?你想让祈曕大人用吗?不行的小洛!绝对不能用,那是违禁品!”   何谨洛皱眉,看夏风芜的反应,当初祈曕恐怕把逐形草的副作用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了。   “我听说可以减短适应期时间?”他试探地问夏风芜。   “话是没错,但那东西会伤本的,千万不能用!要是真这么好,那大家都去用了,还禁它做什么?”   “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怎么知道逐形草?”   “听说的。”何谨洛耸耸肩。   按摩完了起来活动活动,何谨洛总算能勉强挺直腰杆,小心翼翼地开车回了警局。   “何大少爷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瞧瞧这红光满面的!”   “你的队长大人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啊?”   霍长月踏进玻璃门,难得地面露惊讶:“咦?谨洛?我还以为祈曕大人回来了。”   “呃……”何谨洛突然意识到,祈曕不能用控制力,也控制不了他的印记。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他还不能出门。邱哥,宗妍那案子怎么样了?”   “哦你还记得案子啊?”邱兵满脸鄙夷地看着何谨洛,“宗妍放了啊,高家人不起诉,也没造成任何人身损伤。高盛开那个人渣,那种节骨眼上自己躲在外面。高盛开的案子局里已经派人去盯了,在他找到之前那三个隐人还得关着。”   何谨洛点点头:“舸帆,高盛开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高盛开的罪行,应该不会判死刑吧?”   邱兵惊愕地看着他:“你干嘛?你不会真想杀了他吧?”   何谨洛未置可否。   “你杀人杀上瘾了?之前还以为是祈队长不在你给憋的,现在人回来了你还这么嗜血?”邱兵搭着何谨洛的肩膀说。   “我没说要杀他啊,我就好奇……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没想杀他。法治社会,我还是个警察,哪有这么容易说杀人就杀人啊?”   邱兵瘪着嘴哼了一声。   “对了,舸帆,关注一下高盛开的资产处理,他家里那幅梵托亚的画我想买过来。”   “你什么时候对艺术感兴趣了?”   “我只是对那副画感兴趣。”   “不说这个,祈队长怎么回事,还没到时间吧怎么就回来了?”邱兵终于逮着机会抓住重点。   “是啊,所以现在连门都出不了。”   江舸帆鄙夷地看了邱兵一眼说:“这还用问吗?你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明显是祈曕大人对小洛思念难耐,所以提前跑回来了。”   “那隐人跟我们能一样吗?换皮很痛的啊,据说跟千刀万剐差不多,反正如果是我肯定忍不了。”   “是啊,都说隐人没有爱情,依我看,小洛,祈曕大人这绝对是真爱了。”   “呵,呵。”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两下嘴角。   “你也不多陪陪他。”   “白天他要泡水里,我下班过去。”   “哟哟哟!我真是羡慕嫉妒啊。”   吴越利走进办公室喊了一句:“那个什么,小洛啊,蔚如调走了,你们准备吧,上面调新的执行使下来。”   这么快?何谨洛一阵错愕。   “诶,六级执行使就这么走了?又来个几级的啊什么时候来啊?”   “不知道,我也要等通知。”   “六级执行使是嫌弃咱们吗?”   “我哪知道?”   “我估摸着是,整天冷冰冰的,嘶——”   “难不成又是急着回家换皮啊哈哈哈哈哈?”   “走了就走了呗本来就是临时顶替的。”何谨洛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   新来的三队队长——三级执行使文蕖,两天后的中午大大咧咧出现在大办公室。   这是熟面孔,整个部门都认识。   当初何谨洛住院的时候像装饰品一样坐在角落,冷不丁就冒出一句话的那个隐人。   “你居然有三级?”何谨洛难以置信地看着文蕖。   “哎哟何警官,不是,何队长,不,大人,我该怎么称呼您?”   何谨洛手捏眉头:“叫我小洛。”   “哎哟小洛你是不知道我为了考个三级差点把自己整死。我说二级够了我已经尽力了,恒……祈曕大人非让我加把劲说不考个三级太丢脸不配做他的从者我是往死里拼才拼出了个三级我那天测试完整个人都耗空了差点死在当场幸好……”   “你别说话了,去你办公室看资料学习吧。”何谨洛指了指祈曕的那间办公室,打断了文蕖。   “啊?”   “资料都在电脑桌面上。”   “哦。”文蕖挠挠头进了办公室。   “他真的是隐人吗?”江舸帆一脸震惊。   “我是啊!”刚踏进办公室的文蕖瞬间闪到江舸帆面前。“我叫文蕖!”   “这个我知道……文队长。”江舸帆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以后在办公室不要随便使用控制力!”何谨洛无奈地说。   “我还以为都是自己人没关系呢。”   “你去看了资料就知道了。”   “哦。”   “这个执行使也是文队长,二队文队长也叫文队长,以后怎么分?”   “叫文队长和文哥。”   “文蕖队长和文队长。”   ……   “你们叫我名字都行,或者可以叫我文哥哥。”文蕖已经走出办公室门了,又回来把头往办公室外一伸。   众人对文蕖的言行直呼大开眼界,更让人大开眼界的是,文蕖几乎对何谨洛言听计从,除了在九楼,到哪儿都寸步不离跟着,吃饭和训练都是,只要何谨洛不发话,他就像膏药一样跟着。文蕖住在庄园工作人员宿舍区,下班跟着走,上班跟着来。   几天后一早何谨洛和文蕖在楼下碰到迟汐。   迟汐满脸狐疑:“小洛,这个人……”   “哦,师兄,其实吧这个人,他一直都是我们的卧底。”何谨洛淡定地撒谎。 第87章   “作为一个卧底来说,他长得可真……高调。”迟汐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对了我这儿有个案子很诡异,暂时牵扯不到N.E.P,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有兴趣,有没有空来看看?”   “嗯。”   刑侦队会议室投影上播放着一款游戏的画面。   孙沁瑶看到文蕖一脸惊讶:“诶,这位帅哥不是……那什么吗?”   “人家是卧底。”迟汐没好气地看了那个花痴一眼。   “啊!真的吗?”   “说正事儿,别犯花痴了!”   迟汐请两人坐下:“年初金汇街兴世纪电玩城新上市了一款全身体感游戏。”迟汐用下巴指了指屏幕,“就是这个,《救世宝藏》,实景和体感结合游戏,技术上来说算是全国甚至全球第一家了。这是一款探险游戏,嗯……老实说,很不错。”   “师兄这是已经去体验过了啊。”   “我们全队都去过了,确实好玩。连吃东西噎着呛着都跟真的一样!”曲执兴奋地点点头。   迟汐瞥了曲执一眼:“从五月初开始,第二区正在默默地发生人口失踪事件,却一直没有人报案,直到九初,上禹有个新婚不久的妻子报案说她丈夫失踪。报警女子叫乐芸,他的丈夫早上正常出门上班,就再也没出现过。”   迟汐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何谨洛,正是那封丈夫写给妻子的邮件。   芸芸:   对不起,我做了自己无法原谅的事,只能忍痛离开你,不要来找我,或许哪天我想明白了会回去,但不要找我,我现在无法面对你。我给你汇了五十万,这些钱很干净,放心用。希望在我回去之前,或者在你忘记我之前,能让你过得好一些。   永远爱你,辉。   “这是宋辉失踪一天后乐芸收到的邮件,还有五十万汇款单。乐芸和宋辉结婚不到一个月,两人在一起五年,感情很好,今年才存够钱结婚,乐芸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宋辉会就这么离开,五十万来历不明她取都不敢取,索性报了警。”   “和这个游戏有关?”   “宋辉失踪之前玩过这款游戏,我们在排查过程中,又发现了另外十四个以这种方式失踪的人,他们都玩过这款游戏,包括宋辉失踪之后的一个。”   何谨洛抚着下巴看着投影屏幕,神情严肃。   “有的是和乐芸一样,收到电子邮件,有的是收到打印后邮寄的信件,有的是给妻子,有的是给父母,内容大致相似,但五十万,都是匿名汇款单。失踪人员的共同特点很明显,都是男性,年龄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收入偏低甚至经济拮据,个人或者家庭缺钱,这也是他们亲人没报警的原因。社会关系简单,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玩过这款游戏,而且,都是以第三部 剧情线一次通关的玩家。”   “第三部 剧情线?”   “这款游戏一共有五部,包括上禹和外地来的游客在内,目前为止玩家总量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人次,第三部 通关玩家数量是最少的,不足一百。失踪的人严格符合上述共同点。为了这个案子,我们全队都去玩过了,所有的女警员第三部剧情都能一次通关,男的,就只有我和小颖。”迟汐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副队长,“可惜我们俩都过了三十,不然我们应该能破案了。”迟汐耸耸肩。   “所以这第三部 剧情到底有什么猫腻?”   “五部剧情分别侧重需要玩家的观察力、想象力、体能、经济实力,以及第三部 ,毅力。我们请了十几名职业游戏玩家,以及几名心理学家和游戏设计师分析,得到的结果是这样的。   “职业玩家都不喜欢第三部 ,难度最大,趣味性最低;心里学家认为第三部的负面刺激能给与某类特定人群强烈的满足感,通关后的成就感远超其他四部;游戏设计师一致认为第三部从剧情、组织构架和内涵来讲,都不是其他四部能比的。   “而对于大部分玩家来说,内容有刀山火海、中毒、长时间溺水、酷刑,还有各种诱惑和精神虐待等等,玩第三部 就是考验、甚至可以说是找虐,只有毅力非常强大的人才能坚持下来。”   何谨洛打了个寒颤,看了孙沁瑶一眼:“所以你也完成第三条了?”   孙沁瑶骄傲地抬了抬头表示默认。   “女性意志力强于男性这是常识,没什么好得意的。”曲执挤眉弄眼地说。   “哼!”   “这款游戏是成人实名制,游戏开发商大眼科技是去年十月份注册的小公司,游戏卖给兴世纪以后就整个人间蒸发了。兴世纪的老板只管数钱数得乐乎,其他一概不知。到现在为止失踪者的去向毫无头绪。”   “游戏还在运营吗?”   “从我们得知人口失踪和游戏其中关联后,停了一个多月,老板一直跟我们叫苦,我们也实在找不到游戏的问题,只能恢复了。不过我们一直在盯着,每天早上会派人去收资料,到现在两周,还没有完全符合共同点的新玩家产生。”   “我倒挺好奇我能不能通关。”何谨洛捏着下巴。   “你?感兴趣倒是可以去试试,我觉得你行。”   “师兄过奖了。”何谨洛客气地笑笑,“可惜我也年过三十了,不过我们部门还有一大堆,晚上带大家去玩玩!”   “这个……没必要,我是个人名义找你讨论这个案子,没必要扯上你们部门。”   “我带着部门同事去娱乐娱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何谨洛拍拍迟汐的肩膀。   “嗯,希望你们的视角能发现一些不同的东西。”   “先上去啦,回见!”   何谨洛带着文蕖离开刑警队,孙沁瑶瞪着眼睛满脸惊讶:“何队长居然年过三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以为最多二十六七!”   “他来一次你感慨一次,叫你去考N.E.P你又不去。”   “有些东西远远看着美好,捏在手里就不一定是那么回事了!”   “说得好像你捏得到似的。”   孙沁瑶顺手拿起面前的文件朝说话的曲执拍过去……   何谨洛到了办公室又被一顿嘲讽。   “怎么来这么晚啊?昨晚累坏了吧?”   “我本来还在疑惑,没完成换皮的隐人能不能,那啥,看来是我多虑了。”   “江舸帆我忍你很久了!”何谨洛冲上去把江舸帆胳膊往背后一拧,对着腰上的软肉一顿掐。   “我错了我错了!”   “下次再这样可就不是这个位置了!”   “我错了大宝贝!”江舸帆疼得直不起腰,龇牙咧嘴地躲到他的办公桌后面去,“真下得了手啊你。”   “晚上下班请大家玩游戏。”   “什么游戏?”   “金汇街兴世纪,《救世宝藏》。”   “那个游戏我知道,很火哦!”   “我去玩过,很难的!”江舸帆捏着腰咧着嘴。   “你玩过?什么时候?通关了吗?哪一部剧情通关的?”何谨洛连连追问。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对这些东西一向完全没兴趣的啊。”江舸帆反问。   “你先说。”   “一、二、四号剧情都通关了,三号坚持不住,五号要砸钱,没那个实力。”   何谨洛点点头。   “晚上咱们全都去玩玩。”   “是不是跟什么案子有关?”文知舟问。   “没有,就是今天突然知道了那个游戏有意思,请大家放松放松。”   “那我就不去了,没什么兴趣。”文知舟轻飘飘地说。   “我也不去了,年龄大了不喜欢那些。”钟阳补充。   年龄稍微大点的和完全没兴趣都表示不去。倒是文蕖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也可以去的吗?”   “不行,那是体感游戏。”隐人不能玩体感游戏,本能保护机制会破坏游戏设备。这一点隐人在迁入之前就会学习到。   “啊?”文蕖失望地撇着嘴,随即眼珠一转,“我可以玩别的!”   “也行,你一起去。”   《救世宝藏》几乎占了在兴世纪电玩城顶楼一大半的面积。   五部剧情,第一部 “埋伏”,根据已有线索一步步往下推理,最终找到宝藏所在位置。 第二部 “诱惑”,需要完成NPC交代的任务,利用游戏里现有的资源想尽办法哄得NPC开心,得知宝藏线索。 第三部 “深潭”,是一条纯探险线,完成任务需要穿过五花八门的区域,体验各种折磨人的危险。 第四部 “勇者”,是和游戏里各种敌人、不同种族、机械、怪兽等拼杀、赛跑,最终夺得宝藏。 第五部 最简单,标题为“大亨”,情节有趣,用钱可以搞定一切,而且前面四条花钱只是锦上添花增加游戏趣味,最后这一条不花钱就无法通关。   “你们要是玩第五部 剧情线,额外的花费我不管的哦!”何谨洛咧着嘴交代来了的十几个人,“还有,每个人都必须至少玩一次‘深潭’,否则我不买单!”   “‘深潭’就是找虐嘛。”江舸帆悻悻地说。   “对,就是要虐虐你们!”   玩游戏需要登记身份证,并签订免责协议,中途随时可以自行停止,但因玩家自己坚持,造成的身心伤害由玩家自行负责。   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穿戴好所有装备,何谨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深潭”。   走进游戏区域小门,进了其中一个纯绿色房间,里面看似杂乱地堆了很多各种形状的木块。   房间正中是一个透明的大球体,工作人员指引何谨洛走进球体,把各种带插头的绳索与身上的装备链接好。   “准备好之后长按眼镜左侧的按钮三秒就可以开始了,我就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就按下头环正后方的按钮。”工作人员再次检查完装备后离开了。   何谨洛做了两次深呼吸,按下按钮,系在腰侧和后背的绳索缓缓将他拉离地面。   倒数十秒后,整个人腾空,房间内画面瞬间变化…… 第88章   经过短暂地让人晕眩的时空穿梭,回到实景,何谨洛躺在一座雪山半山腰,耳机里响起急促的声音:“十七号,十七号!你怎么样了?”   画面正下出现红色字幕:病毒肆虐,世界面临毁灭危机,你和同伴驾驶飞机去指定区域取血清,飞机途中失事,同伴身亡,现在,你必须独自前往目标区域,取得血清。   同时,画面右上方显示着地图,他的位置是绿光,目标地点闪着红光。   何谨洛突然想起来,根据剧情介绍,这五部剧情只有“深潭”和“勇者”目标位置是明确的,另外三条都需要自己找。   “太好了,你还活着,十六号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他死了吧?十七号,我们没有更多的飞机可以调配了,你必须步行去取回血清!十七号,取回血清,人类的未来就靠你了!”   耳机里的声音停止。   何谨洛看看周围,撞毁的飞机在他身后不远处,降落伞还缠在身上,大腿和后腰剧痛,应该是摔的。   画面左下方出现白字提示:到飞机上寻找可以使用的物资。   何谨洛走到飞机上翻找,找出了两瓶水,四袋压缩饼干,两把枪,四个弹匣,两把匕首,两个急救包——包括死去同伴的。   他把东西塞进背包,又把降落伞裹在身上,朝目标区域走。   刚走出没多远,飞机“轰”的一声爆炸,把他震飞十几米,堪堪挂在悬崖边上,大脑轰鸣,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一只手攀在悬崖边,另一只手还被散开的降落伞拽着。   红字提示:死亡会直接退出游戏!   他只能把降落伞扔掉,挣扎着爬上悬崖上的平台,戴着半截手套的双手血肉模糊,疼得真实。   画面左上角有个红色三角,滑下来,满屏红色,游戏会暂停,手指在画面中心区域停留三秒即可退出游戏。   但这才刚开始呢,这里退出也太差劲了!   他打开急救包,草草处理了一下双手,到飞机的位置找了找,同伴位置的降落伞被烧了一个角,他赶紧把伞包掏出来拍拍灭火,取出降落伞。还好,只烧了几个洞,叠两层叠往身上一裹,暖和多了。   身上有厚厚的降落伞裹着倒还好,双脚冻得失去知觉,走下雪山,半条命都快没了。   何谨洛摸了摸身上,没有任何火种。   白字提示:利用子弹点火。   何谨洛忍着双手剧痛,用匕首撬开子弹,取出里面的火药,覆上干草和干柴,开了一枪,点着!   脱下鞋袜仿佛用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双脚离开束缚的一瞬间,钻心疼痛从脚底直抵大脑,他躺倒在降落伞上大口喘着粗气。   还没缓多大会儿气,周围出现了一堆绿油油的光。   是狼!   他把枪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开枪。   好在上膛后画面会出现准心,还算比较人性。   群狼攻上来,被他轻松解决掉两只,因为同伴死了两个,狼群缓缓退去了,他自己后背被狠狠抓了两下。   急救包有消毒和止血喷剂,还好,自己够得着。   仔细感觉了一下,狼抓伤的不算什么,伤得最严重的是脚。   开飞机穿的皮靴是单层,跟没穿没什么两样,双脚血肉已经被冻得几近坏死。   靴子是穿不上去了,他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些东西喝了小半瓶水,眼前是丛林,想必不会缺水和食物。   他用匕首割下几块降落伞布,抽了几根伞绳,做了个临时的油布靴子,把皮靴搭上肩膀,继续前行。   森林除了有水有野味,还有还有毒蛇猛兽,会吃人的植物,会咬人的虫子,身上已经不知道被咬了多少疙瘩了,又痒又疼,有些被咬的位置甚至开始发麻,明显是带毒的虫。   急救包里有三支通用抗毒血清,他翻出来给自己打了一针。   降落伞布做的临时鞋子又软又薄,每走一步,地上的树枝和石块就磕得他双脚疼得直跳。   果然是刀山火海啊!   还没感叹完多久,前路被一条大河拦住。何谨洛正站在河边发愣,不知道怎么过去,突然身边草丛抖动。   他警惕地拔出枪环顾四周,猛地一个通体黝黑、状似人形的动物朝他扑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人类小孩,没有开枪。   结果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更多这样的动物陆陆续续出现把他扑倒在地,嘴里发出叽叽喳喳地声音,好像在说话。   他们看起来确实和人类小孩很相似,不同的是眼睛和耳朵都奇大,身形只有一岁左右孩子大小,却力量惊人。   画面左下方出现绿字提示:河精,生活在原始森林内河流边的智慧种族。   哦,想起来了,这款游戏设定确实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种族。   几个河精把他连拖带拽地带往大河上游,来到一个瀑布下的水潭。   一个河精开口:“人类,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无心闯入你们的地盘,只是我的飞机在附近出事了,我也在找路离开。”   “你胡说,我们怎么没看见附近有飞机?把他丢进水里,淹死他!”   还没等何谨洛开口,他就被抛进了水潭,几根长棍子轮流在上面戳他,防止他上浮。   训练过潜水,在这儿派上大用场了,他直接往下潜了……   大概设计师都没想到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下潜而不是挣扎着浮起来,所以溺水这一关,何谨洛没吃太多苦。   不过接下来也不好过:他下潜后顺着河流往下漂,越往下河床越浅,水流越急,他难以控制平衡,不断地撞在水底的石块上,又是疼痛又是呛水,还被急流带得乱翻。   离死真的不远了。何谨洛心里感叹。   好不容易在一个回流的地方抱住了一块巨石,他已经全身疼得不是自己的了。挣扎着爬上岸,吐出的水里还带着血。   他把降落伞布做的“鞋子”脱下来,倒干净里面的水,双脚已经开始感染溃烂,痛,还奇痒耐受。   急救包也没了,他不敢多做停留,匆匆穿上“鞋子”,先离开这片河域再说。这片河滩比起刚刚的森林更像刀山,他几乎是手脚并用才离开。   雪山、森林、沼泽、草地、戈壁,何谨洛打开地图,不禁佩服设计师,几百公里的路程,竟然把这么多不同纬度的自然区域都融合进来了。不过也正常,这款游戏所在的世界说不定都不是个球体。   沼泽和草地遇到的困难还算常规,幸而那些河精只是取走了他的鞋子和背包,衣物没少,贴身放的枪、弹匣、匕首都还在,毒蛇猛兽威胁都可以轻松解除,就是沼泽走得小心翼翼,颇耽误了些时间。   进入戈壁之前,何谨洛在草地发现一个小村庄,村庄里的居民是一群好客的物种:草垛人。他们个子不高,胖墩墩的,眼睛大而圆,浑身毛发浓密粗软,看起来非常可爱。   一家草垛人热情地招待了他,虽然语言不通,还留他吃饭休息,用土方法给他治疗双脚的溃烂。   草垛人自己不穿鞋,却把自家的一块羊皮拿出来,给何谨洛简单做了一双鞋子,他没有拒绝,因为接下来的行程是戈壁滩,没有鞋子是不行的。   他在村子里修养了几天,双脚差不多好了。   半夜,村庄被未知生物袭击,何谨洛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外面惨叫声和打斗声四起,一片混乱。   主人家悄悄把他藏进地窖,地窖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类,以及他们的一个孩子。   他坚持让主人躲进去,如果是草垛人的话,可以容得下他们一家三口。夫妻两个拒绝了,坚持让他带着孩子藏在里面。   地窖几乎没有隔音,外面哀嚎遍野,惨叫声和哭喊声像针一样扎进大脑,撕心裂肺,何谨洛最终没忍住,掀开地窖门冲了出去,抬起枪朝那些陌生的物种连连扣动扳机。   左下方绿字提示这是变异物种,凶残嗜血。   有准心的辅助,几乎弹无虚发,击倒对方十余人后,他们终于退了。   何谨洛喘着气定了定神,回头发现招待他的主人家夫妻二人都死了。热闹和平的村庄经过一番血洗,惨不忍睹。包括这个主人家孩子在内,很多被藏起来的孩子跑到外面,坐在亲人的尸体边痛哭,哭起来和人类孩子无疑,哭声响彻夜空,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这剧情,还是真的考验人的毅力啊!何谨洛差一点就忍不住要退出了。   天亮后,参加完草垛人的葬礼,补充了水、食物和装备,再次上路。   那些变异物种还会不会再来?自己走了之后,谁来保护他们?   哎,这只是游戏啊,我在想什么?   目标就在戈壁滩对面,最后一关了,加油吧!   戈壁滩的困难没有什么意外,无非就是白天燥热,夜晚寒冷,风吹日晒。   走了两天,前面出现一个小镇,进入小镇必然会有支线剧情,而到目标位置最近的路线必须穿过小镇,否则要绕道很远,水和食物明显不够——只能走小镇。   小镇很热闹,镇子中心有水源,所以来往很多人在这儿短暂停留。   “不是都要世界末日了吗?”何谨洛心里嘲讽地笑笑。   镇子里的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外来客,有些在看着他窃窃私语,有些眼中带着玩味,有些带着露骨的狩猎欲望。   何谨洛走进一家餐馆,看了看前台的菜单,掏出钱包——钱到现在还没花,还真不少呢。   他随便点了些吃的稍作休息,之后买了两大包烤饼、几个大大的水壶,装满水,又补充了一些急救必需品——还有子弹,没多作停留准备离开。   门口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他,满脸猥琐。   “小羊长得不错啊,白白嫩嫩的,不知道手感怎么样?”其中一个大喊说完就伸出手摸向他的脸。   何谨洛轻笑一声伸出右手准备打开对方的手——见鬼!体能被限制了!伸手好似打在铁棍上!   大汉玩味地笑了笑,粗糙地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脸,感觉真实恶心。   还有枪!何谨洛伸手掀开外套从后腰拔出枪指在对方眉心。   两个大汉惊恐地举起双手。   何谨洛用枪抵着对方慢慢走出餐馆,门口栓了几匹马,他手里有枪,大摇大摆地解开一匹马扬长而去。   马还没跑出镇子,一声枪响,连人带马摔翻在地。何谨洛被抛出去,头差点撞在一根电线杆上,他偏了一下头,肩膀和胸口结结实实地跟电线杆亲密接触,嘴里泛出一股铁锈味。   刚刚在餐馆拦截他的两个大汉再次出现,何谨洛被一拳打晕。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全身被扒得只剩一条内裤,唯一的光线来自头顶还没有头大的小窗户。   每天有食物和水从小窗户被扔进来,天黑了又亮,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累、饿,送来的食物根本不够果腹,仅能维持生命。   屋子里又潮又臭,睡也睡不好。   何谨洛也不着急:我倒要看看能在这儿关多久,不可能一点后续情节都没有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个大汉进来了,手里端了两大盘刑具,让人毛骨悚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两个大汉一个手拿粗针一个手捏钝刀,奸笑着向他走过来。   刺指甲缝、钝刀剐皮,何谨洛疼得浑身颤抖冒汗,几近昏厥,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想到祈曕。   隐人换皮应该就是这样的体验吧?   不对,这只是游戏,痛感会降低,隐人换皮的疼痛怎么是这种程度能比的?   何谨洛正在走神,却看见一个大汉举着一根底部比他手臂还粗的锥形铁棍,在手里不急不慢地拍着,笑得十分猥琐。   何谨洛瞬间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靠!这不能!这……难怪是成人游戏!何谨洛在心里啐了一口。   “嘿嘿,等等。”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大哥,为什么要用这个?你难道不想自己试试吗?其实我技术很好的。”何谨洛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恶心。   “是吗?”大汉斜眉歪眼地看着他,并没有停下动作。   “你试试就知道了。”   另一个大汉倒是似乎来了兴致,邪笑着解开裤腰。   “你别用那个给把人整坏了,咱先玩过了再说。”解开裤子的大汉往何谨洛的脸凑过来,又黑又脏的东西眼看就要杵上他的脸。   不行!不行!虚拟的也不行!   何谨洛伸手划开了红色小三角。   暂停的时候,所有体感消失,没有疼痛,没有饥饿和虚弱,没有恶心的味道,只有大脑有点眩晕,他抬起手却犹豫了,慢慢恢复了理智。   算了,都是假的,继续吧。   收回小三角,一切感觉重新涌入大脑,还没等大汉的手捏到他的下巴,何谨洛头往前一伸,结结实实一口咬上那根东西,下嘴不留情,愣是让他咬下来一截!   何谨洛强忍着恶心,吐掉东西还连吐了几大口口水,趁大汉嗷嗷怪叫着后退的时候倾身向前,右手捡起一把刀片,对着另一个大汉一通乱挥,左手捡起一根长针,然后往门外跑。   看起来这剧情设定,如果玩家不反抗,后面真的搞起来也是可能的。   出乎意料,这并不是一间地下室,而是平房中的一间内室,只是窗户开的高。   何谨洛冲到外间,看到了他的装备。   他冲过去扔掉刀片捡起枪,身后的大汉扑上来,结结实实地起码有二百斤,把他压得五脏六腑都混成一片了。   枪脱手,长针还在,被扑倒时左手垂在大腿旁边,正好方便他反手一针狠狠扎进大汉侧腰。   大汉吃痛怪叫,捂着后腰,何谨洛把他推开,往前爬了两步捡起枪连开五枪,大汉脑袋被打成一片浆糊。   看来果然受虐才是剧情目的,反抗并不难。   何谨洛穿戴好自己的衣物和装备,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刚刚受虐的伤口,还好,都是痛感强烈但不伤及要害的皮外伤,也都在自己能够到的位置,应该是设计好的。   他自己的水和食物早就没了,屋子里只有两个半瓶喝过的水,没有食物。只能再次去餐馆里补充了。   打开房门,外面正在发生枪战,开门的一瞬间一颗子弹便擦过他的耳朵飞进来,耳廓直接被削掉一小块。   这……   他关好门缩回屋子里,再次给自己的耳朵止血包扎。   只能从后窗出去了。   后窗外看起来看算和平,何谨洛纵身跳出去,看看地图再环顾四周,发现要离开镇子必须穿过枪战区域。看这情形估计还得挨枪子。   他快速往餐馆跑去,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子弹横飞,冲到餐馆倒没遇到什么困难。只是,餐馆的防御太强,才靠近十米,重机枪子弹就在他身前地面打了一条横线。   他掏出一叠钱,双手聚在头顶大喊:“我是来买东西的!”   这招很管用,餐馆门打开了,老板站在门口叼着烟说:“请进吧。”   “上一次见你还神采奕奕地,怎么半个月不见,变得这么糟糕?”老板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能跑到这儿,真是勇气可嘉啊。”   居然过了半个月了。   何谨洛客气地回以笑脸,买了两大壶水和两大包烤饼:“老板,我要去镇子北边,怎么才能避开这些开枪的?”   老板拿出地图给他指了一条稍微近点的路,然后笑着说:“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急着出去,开枪的是人,他们会动,这一秒在这儿,下一秒指不定在哪儿呢,你还不如等他们停火了再走。这种枪战,持续不了多久的。你有钱,留在这儿我可以庇护你。”老板扫了一眼他的四名重机枪手和至少二十名各式武装到位的保护者,“而且你看起来真的很糟糕,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以及……需要医生。”   何谨洛想了想说:“给我一间客房。”   “没问题!”   老板招呼了一个伙计领着何谨洛往楼梯走,靠近楼梯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特别的人赫然进入视线:他身形修长,长相极其俊美,美得和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格格不入,性别难辨,长发过腰,双眼异常狭长,瞳仁闪烁着隐约的翠色,白皙的皮肤隐隐带着紫色,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正专注地看着玩家——何谨洛。   这分明就是个隐人!甚至,分明就是以韦簌意为原型!   老板注意到了何谨洛的视线,看着何谨洛,玩味地笑着:“那是个异人,他会魔法,可以保护我的餐厅不被外面的坏人骚扰……他很美不是吗?如果你愿意付钱的话,他甚至可以给你提供特殊服务,试过的客人都……”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震惊,他没等老板说完,迅速滑下右上角的小三角,毫不犹豫地退出了游戏! 第89章   何谨洛大口喘着气,一切回到现实,所有不适的体感瞬间退去。他依然在那个透明的大球体内,被三根绳索悬空吊着。   他视线还没完全恢复,有些反胃,摸索着按下脑后的按钮。   工作人员进来把他搀扶到休息室,给他取下装备,另一位工作人员给他端来温水。   “洛哥!你真厉害,你居然坚持了三十多分钟!”褚开大叫。   “帅哥,再坚持几分钟你就能通关了,真可惜啊!”老板客气地说。   “老板,我现在进去可以接着刚才的剧情吗?”   “同一天内可以从任何已完成的阶段进入剧情。”   “再来一次!”   “您得先休息会儿。”   何谨洛点点头。   到底是谁设计了这款游戏?   不可能是韦簌意,韦簌意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这么作践?真是恶心!   韦簌意人类形态和原形态差别并不大,刑侦队的竟然都没看出来吗?他们都看过韦簌意拍的视频,竟然没发现?还是说,发现了,迟汐故意引他来玩游戏?   不对,还是有差别,游戏中也只是和原形态有八分相似,神态气质也差太多,而且人类和隐人,不知情的人很难联想到一起。   “洛哥你真行,我十分钟都没坚持到。”褚开讪讪地笑着。   “褚开比我强点,我第一次进去没五分钟就摔死了,第二次进去五分钟后就坚持不了了。”徐桑田摇摇头,“不过第四条我十分钟就通关了。”徐桑田得意地咧咧嘴。   “我二十分钟不到。”   “我好歹将近半小时!”   ……   那应该是后期的剧情了,没到三十分的肯定没看到。   紧接着出来的是邱兵,他先是十分钟不到通关了“勇者”,稍作休息后进入“深潭”,坚持了十几分钟。   接着是葛云辞,他第一个选择“深潭”,顺利通关。   葛云辞出来半天还满脸的难以置信:“洛哥,我……”   “先别说话!”何谨洛打断了葛云辞的话,看了看周围,示意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紧接着是杨洋菱,她先选了“勇者”,结果失败了,接着选了“深潭”,顺利通关,出来后反应和葛云辞差不多。   然后是李圆圆,“勇者”通关后,“深潭”通关。   “何队,你让我们来玩这个游戏,果然是有目的啊。”李圆圆缓着气说。   “嗯?什么什么?什么有目的?”褚开眨巴着他的圆眼睛疑惑地问。   “不急,一会儿我先去通关。”   “洛哥居然没通关吗?”杨洋菱诧异地问。   “我……刚刚一时无法接受。”   “哦——”   “啊你们不要打哑谜了什么玩意啊?”褚开着急地挠挠头。   最后出来的是江舸帆,第一、二、四部剧情,他已经通关过,没多大意思了,这是他今晚第二次从“深潭”出来,坚持了十五分钟。走出来浑身僵硬,魂不附体。   “你们先回去,还是还想继续玩?”何谨洛扫了一眼众人。   “我再玩一次!”褚开喊着。   “有还想玩的就继续。”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了。”江舸帆手软脚软地差点吐了,工作人员赶紧扶着他去卫生间。   “云辞洋菱圆圆你们三个等着,其他人随意。”   何谨洛说完先去前台把之前的账结了,然后再次买票充值进入游戏。   “那是个异人,他有魔法,可以保护我的餐厅不被外面的坏人骚扰……他很美不是吗?如果你愿意付钱的话,他甚至可以给你提供特殊服务,试过的客人都舍不得走了。”   “什么价?”何谨洛问老板。   “五千金元一小时。”老板眯着贪财的眼睛。   何谨洛找出钱包,数数钱,五百面值的只有三张,不够。   左下角提示:是否充值?   何谨洛选了“是”。   提示:十元国币兑换一千金元,输入您需要兑换的金额。   刚刚去结账,没有额外消费,说明他们三个人都没有买这个“特殊服务”。   何谨洛兑换了五千金元,再次打开钱包,多出了厚厚一叠。他数了十张,递给老板。老板朝那个“异人”递了个眼色,他起身领着何谨洛上楼进屋。   “老板需要什么服务?”“异人”请客人入房,在后面锁上房门。   声音和韦簌意还是有区别。应该是找人配音,却找不到韦簌意那样的音色。   “你叫什么名字?”   “落叶。”   还好不叫簌意,或者同音字。可“簌”本身就有风吹树叶的意思啊!这都被吹落了!   “为什么叫这么凄凉的名字?”   “落叶离开树,就像我离开家;落叶随风飘,就像我居无定所;落叶残败无生气,就像我已经找不到生存的意义;落叶最终会腐烂,就像我最终会归于尘埃。”   “你把自己说得这么惨……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说离开家?你家在哪里?”   “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好像就应该在这儿?是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只有一小时哦,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落叶说完伸手一推,把何谨洛推倒在床上,开始解他的扣子。   “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是要我的命就行。”   何谨洛从腰间摸出匕首:“虐待可以吗?”   “只要别伤到要害。”落叶眼神魅惑,耀眼无比。   何谨洛一刀轻轻划开落叶的手臂,浓紫色的血!   落叶舔了舔伤口,伤口随即严丝合缝,手臂恢复光滑。   “你喜欢的话,可以继续。”落叶轻佻地说。   “居然能瞬间恢复。”何谨洛佯装吃惊。   继续?还是拒绝?两个选择剧情会有什么区别?应该有玩过的人知道,自己没必要尝试吧。   外面突然很安静,枪声停止了。   “等等!”何谨洛推开落叶,“我不需要你服务,枪战已经停止了,我必须马上离开!”何谨洛赶紧下床系好腰带,拿着自己的东西跑了。   “钱不退的哦!”   “无所谓!”   何谨洛如蒙大赦一般逃下楼。   老板看到他,戏谑地说道:“这么快啊?”   “枪战停了吧?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走。”   “好吧!办完事他可不一定还在这儿哦!”   “无所谓!”   出门,顺利离开小镇,遇到沙尘暴,短暂地阻止了行程。出了戈壁滩,来到一个已经被病毒肆虐的城市,城市里到处都是丧尸。   好在他身上还有枪,更幸运的是地上随时都能捡到枪,都是已经死亡或者已经感染的人留下的。   虽然两天路程的小镇安然无恙,这里却被病毒肆虐,有些逻辑漏洞,不过,毕竟是游戏嘛。   跟丧尸纠缠了两天,最终还是不小心被咬了!   有完没完了!这没点毅力真的坚持不下去啊!   何谨洛内心哭笑不得。   左下角红字提示:被感染,睡着后再次醒来就会变异。   何谨洛意识越来越模糊,头脑昏沉,他掏出匕首,在自己手臂上扎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看到路边有被丢弃的瓶装水,他捡起来从自己头顶淋下来。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就这么一边把自己手臂上都扎满了洞,一边捡水瓶浇头走到了目的地——一个小型研究所。   他按响了门铃,视线模糊,再也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画面正下方提示:注射血清后成功形成抗体!恭喜通关!   画面消失,工作人员再次走进来把他搀扶出去。   “恭喜恭喜!”老板讨好地笑着。   何谨洛长舒了一口,去前台结了账。   他环顾四周,文蕖不知道玩到哪儿去了。他发了一条信息给文蕖,说在停车的地方等。   “我们走!”何谨洛招呼三个已经通关的人。   “有几个人又去重新玩第三关了。”   “呃……那我们明天早上再说,不早了,先回家吧,不着急!”何谨洛走到前台照应老板,“老板,等会儿我同事他们出来跟他们说我先走了,他们要玩继续玩,明天回单位拿票找我报销。”   “没问题!帅哥你可真大方,开一次两百,一晚上好几千下去了。”   “呃……”   何谨洛下到停车场,文蕖已经等在车旁边了。   回到庄园客房,别墅楼下大门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开着等他,他正纳闷祈曕是不是不在,摸出房卡刷开大门,祈曕正在一楼看肥皂剧,看到他回来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一通乱啃。   “看电视看入迷了没听见我回来吗?”   祈曕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我这样像不像一个乖乖在家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   何谨洛哑然失笑:“你肥皂剧看多了!”   “饿不饿?保温柜里面有蒸鸡蛋和蛋饼。”   “有点。”   祈曕利落地跑去厨房端来热腾腾的夜宵放在茶几上,把鸡蛋羹递到何谨洛手里,又拿叉子卷起一小块蛋饼,看他喝两口鸡蛋羹,就把蛋饼喂过去。   何谨洛把蛋饼咬进嘴里,一时好笑:“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电视里面那些男的不是都喜欢老婆这样吗?”   “你不要老学电视,这个问题我得好好跟你探讨一下。你是男的,不要总是……”   何谨洛自己掐断了话头——那个喜欢仗着武力“欺负人”的莽货执行使,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这样的小媳妇姿态,明明可爱得不得了,明明整个心尖儿都被暖化了,为什么要阻止他?   “嗯?不要怎么?”祈曕眨巴着眼睛。   “算了,没事,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何谨洛在随意舔了一下嘴唇上的油,凑近祈曕在他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不过我不喜欢电视里面那些,我就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那我本来就喜欢喂你吃,以前没发现,现在发现了。”祈曕眨着翠绿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以后你要是娶了老婆,我还能不能吃到你做的饭?   我发誓,能!   时隔一年多,那个只会张嘴喊“我饿了”的队长变成了他的……“老婆”?   何谨洛抿着嘴从鼻腔里笑出声,他觉得他早晚会溺死在那双眼睛里面。 第90章   “恒煜,在你的记忆中,有没有谁,嗯……特别喜欢韦簌意?”   “嗯?”祈曕没理解何谨洛的意思。   “就是……特别想要得到他想得要疯掉那样。”   “像我对你这样吗?”祈曕把头靠到何谨洛肩膀上。   何谨洛哭笑不得:“不是,就是……疯狂到变态的那种,而且求而不得,最终得不到就想毁掉。”何谨洛在脑子里搜索祈曕看过的肥皂剧里,试图找到类似人物,“就像你前段时间看那个剧里面的小西对女主角那样!”   那个小西,家里全是他从各种渠道收集的跟女主有关的东西,还定做了很多有女主照片的摆设和玩具,最后甚至想把自己和女主一起钉死在内部全是钉子的棺材里面。   祈曕恍然大悟一般坐直:“哦!”他仔细想了想,随后摇摇头,“没有。你怎么会问这个?”   “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款体感游戏,游戏里面有一个人物,外观原型看上去很像韦簌意,是个……”何谨洛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角色,“类似商品或者工具的人。”   祈曕皱了皱眉:“他知道了一定会杀了那些做游戏的。”   “他会不会杀那些玩游戏的?特别是在游戏里……羞辱过他的。”   祈曕沉思了一会儿:“具体做了什么?”   何谨洛抿了抿嘴:“像个……男ji那样。”   “会!”祈曕毫不犹豫地回答。   何谨洛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迟汐的电话。   “师兄,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你说。”   “联系相关部门立即停止运营那个游戏,不仅仅是兴世纪的体感游戏,所有可能存在跟这款游戏有关的网络和单机游戏都停止,已经卖出的全部收回。”   “倒还没发现别的相关游戏产品,怎么?果然发现问题了吗?”   “具体的明天到局里再细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更多人通关‘深潭’……等等!师兄,你通关了‘深潭’,餐馆里那个‘异人’的剧情你是怎么选择的?”   “我拒绝了,我可是有老婆的人!”迟汐义正辞严地说。   “师兄,那个‘异人’……你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才诱导我去玩那个游戏的吧?”   “哦——”迟汐突然提高音量,“小洛,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看到他我就觉得眼熟,但是一直想不起来,是不是跟你们去年福利院孩子失踪那个‘主谋’很像?是不是就是以他为原型的?他是不是跟这个案子有关?”   “不,师兄,我现在很确定他并不知道这款游戏的存在,失踪者也跟他无关,但如果再不停止游戏运营就不好说了。失踪的人那个剧情是怎么选的?”   “这就不知道了,电玩城对玩家的通关记录会一直保存,但游戏内容数据只保存一天。”   “你们队里其他通关的人呢?”   “都拒绝了,所有通关过‘深潭’的人经历的剧情我们都有详细问询记录,是这样的,‘异人’那个剧情,如果花钱买了服务,等到玩家的裤子脱下,他就会用玩家身上的匕首把玩家阉割,然后杀死,女性玩家会先毁容,然后杀死,游戏结束!在裤子脱完以前拒绝的,都成功过了这一关。”   何谨洛又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游戏设计者还是没让那个“异人”被侮辱。   “有没有没脱裤子但是……用其他羞辱方式的?”   “还真有一个,一样被杀了。”   “有没有成功反抗了然后得手的?”   “没有,没人打得过那个人,他力大无比,动作迅速,能躲子弹。我们推测游戏设定就是这样,只要是那个‘异人’真正被侵犯,玩家就一定会死。”   “其他四部剧情里面有没有出现过那个‘异人’?”   “其他几条线我们调查得没这么细致,不过目前没发现有,只有‘深潭’、而且只有那个节点出现。有些玩家曾多次去过那家餐馆,但只有准备上楼才会看见他。有些通关的玩家没上楼,甚至都没看见过他。”   “那这样,师兄,先暂停‘深潭’,越快越好,其他的我们明天再说。”   “最快也得明天早上了,他们又不像我们,有事随时起来加班。”   “师兄还在加班吗?”   “没有,案情胶着,无处使力。话说那个剧情你怎么选的?”   “我当然拒绝了!”   “你玩了几次通关的?”   “两次,第一次我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有点震惊,一时激动就自己退出了。”   “哦——那其实你可以一次通关的啊。早点休息吧。”   待何谨洛挂掉电话,祈曕把一小块蛋饼喂进他嘴里:“什么剧情?什么选择?”   何谨洛把餐馆的剧情大致讲了一遍。   “楼梯角落出现了一个角色,就是韦簌意为原型的一个角色,老板说花钱可以买他的特殊服务,后面的刚刚迟师兄在电话里说的你也听到了。枪战结束后,离开那个镇子倒没什么意外……”   “哇!这游戏也太……”祈曕五官拧成一堆,“不过你为什么就拒绝了呢?我觉得以你的性格应该很想探个究竟才对。”祈曕眨巴着眼睛。   “我……”何谨洛端着鸡蛋羹边吃边说,“嗯……其实第二次我买了,但是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弄明白那个人是不是以韦簌意为原型的。”   祈曕抿着嘴长长地“嗯”了一声。   “要真有什么,我就死了,不会成功通关。”   “嗯……”祈曕因为这样的回答感到愉悦,往何谨洛脖子里蹭,“你做得很对,簌意是绝对不能容忍这个游戏存在的,也不会容忍曾经试图侮辱他的人,哪怕只是游戏里的替代品。”   “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杀很多人?”   “也许吧……别的人我不知道,设计游戏的人他肯定不会放过。”   “所以这个游戏到底谁设计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祈曕摇摇头:“设计这个游戏的一定是人类,隐人是不可能有这种想法的,无法理解……”   “其实这个问题吧,也许韦簌意本人知道,但是不可能告诉他这个游戏的存在啊!我得想想用什么理由套他的话才行……你能联系到韦簌意吗?”   祈曕想了想,在沙发缝里摸出手机,拨出了他保存的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停机。   “想来他是怕被追踪,所以不定期换号吧。”何谨洛若有所思地说,“你说有没有可能……上次那些孩子失踪,是古占勤搞的鬼,结果被韦簌意截胡了,这次会不会又是古占勤?只是一个人五十万……代价不小哦。”   “你这么相信韦簌意的话?”   “你信吗?”   “我……”祈曕想了一会儿,看上去很肯定地说,“我信。”   “那我也信,因为我信他不会骗你,而你不会骗我。”   “嗯……先洗澡睡觉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   何谨洛匆匆收拾完餐具就去了浴室。   祈曕的皮肤还没完全长好,除了每天在医疗舱泡净水,“不干净”的水能不沾就尽量不能沾,所以这段时间何谨洛一直都是自己洗澡,倒也是好事,可以迅速洗完上床。   “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你说庄园到处都是隐人,我们在屋里说话他们会不会听到?”   “以这个房子之间的距离来说,一般听不到。门窗关好的话基本要在楼下才能听到……没人会来偷听我们说话的,这是客房的规矩,况且整个庄园除了云倾,没有人的感知范围能超过我。”   “不能使用控制力也是吗?”   “感知靠的不是控制力,是感官灵敏度。”   “我的恒煜居然这么厉害!”何谨洛骄傲地抱紧他。   “你再说,我喜欢听。”祈曕的眼睛又开始隐隐发光。   “说什么?你的眼睛又在动了!你有没有问过云倾大人是怎么回事?”   “问过了,他也不知道。别管我的眼睛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不是没事嘛。你说,说我是你的。”祈曕把何谨洛的脸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让他再看眼睛。   “我的恒煜最棒了,我的恒煜世上最好看,我的恒煜只属于我一个人……”   祈曕翻身堵住他的嘴,结结实实地把他压在身下……从祈曕刚回来那次把何谨洛弄伤之后,他们就没再做过,但是擦枪走火是很容易的事……   “你疼了就叫住我,我可以轻一点。”祈曕轻轻勾着何谨洛的腰。   “嗯。”   祈曕下意识地比上次收敛了不少,何谨洛并没有感觉过分疼痛,细水长流却又酣畅淋漓,一切都刚刚好。   一大早何谨洛带着文蕖先去了刑侦队会议室,会议室屏幕上依然播放着“深潭”的示例画面。   “怎么样师兄?游戏停了吗?”何谨洛见到迟汐迫不及待地问道。   “已经派人去督促老板了,工商和文化那边还要走程序。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要关停?我不是很明白,游戏运营着,如果产生了新的符合条件的玩家,对案情来说也是突破啊。还有,你如何这么肯定和那个通缉犯无关?”   “必须停,这关乎更多人的性命。”   迟汐不明所以地看着何谨洛。   “并不是和他无关,你也看到了,那个角色……我只是确定他肯定没参与这个游戏,他如果知道这个游戏存在,一定会……很危险。这就是我让你尽快关停游戏的原因。你想想,他这么一个自负的通缉犯,怎么可能容忍游戏里有那种侮辱性地角色。” 第91章   迟汐点点头:“这倒是很有道理。但你又怎么确认失踪的人与他无关?万一失踪的人就是被他弄走了呢?毕竟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样的剧情,而且游戏设计公司也人间蒸发了。”   “如果是被他弄走的,那他必定知道游戏内容,电玩城老板怎么会活得好好的?游戏怎么好好地继续运营?”   “哎,我糊涂了!”迟汐拍了一下额头。   何谨洛沉思了一会儿说:“师兄,把所有通关玩家的剧情笔录给我一份,还有示例视频,昨天我们部门还有几个人也通关了,我拿回去大家再研究研究。”   “哟,不错不错。”迟汐说着整理了一份问询记录的复印件,连同一个硬盘交给何谨洛。   “有什么新线索我再找你。”何谨洛示意文蕖接着资料,说完话就离开了。   “这个文蕖,和之前那个队长一点都不一样,之前那个队长在的时候,这种苦力都是何队长自己做的,现在这个文蕖,更像个跟班。”孙沁瑶看着何谨洛和文蕖离开的背影,感慨她的新发现。   何谨洛领着文蕖到九楼,一堆人早就在那儿等得急不可耐了,讨论得热火朝天,昨晚后来又去“深潭”奋斗的几个人最终还是没能通关,但又有三个人看到了那个“异人”。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门,激动地围过来。   “何大少爷终于来了!看你带这堆东西,我也就不嘲讽你了。”江舸帆瞄了一眼文蕖手上厚厚的材料。   何谨洛让文蕖把资料铺在会议桌上,缓缓地开口:“这些是《救世宝藏》‘深潭’剧情线通关玩家的问询记录,感兴趣地就看看,不感兴趣的就算了。”   “到底什么案子跟那个游戏有关?”   “一句话说就是,目前为止所有一次性通关‘深潭’并且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经济困难社会关系简单的男性玩家都失踪了。”   “没有吧……”葛云辞试探地举起手,“还有我。”   何谨洛面无波澜地瞥了葛云辞一眼:“你经济困难?”   葛云辞有点犹豫,欲言又止。   何谨洛眨了眨眼睛:“可能时间还没到。”   葛云辞撇撇嘴挠挠头。   “那游戏只是门票就要二百,什么人缺钱还去玩啊?况且还是个找虐的游戏。”邱兵不满地撇撇嘴。   “人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吧!说是找虐也没错,有些人生活压力太大却无力反抗,在游戏中却可以找到那种逆境中反击、重生的体验,横竖不管怎么虐,都是虚拟的,很多人用这种方式来解压,正常。   “能通关‘深潭’,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深潭’从开局第一个难关就明显有很强的针对性,而针对的对象,正好符合失踪玩家的共性。像舸帆这种生活顺风顺水的玩家,如果不是我提前要求,他肯定两分钟之内就退出了。”   江舸帆不以为意地挑挑眉,表示默认。   “况且有的人就是喜欢受虐啊,你无法否认人类的爱好千奇百怪。”   “你昨天怎么不说?说了我也去了。”文知舟略带埋怨地说了句。   “对啊,我们都该去看看的。”几个没去的附和道。   “文哥啊,这个失踪案目前还没有办法归零,只是游戏中出现了以隐人为原型的角色,而且我也是昨天去玩了才知道游戏里面有那个角色的。设计者心思巧妙,因为游戏中有很多奇异的种族,所以普通玩家并不会对那个角色产生特别的疑虑,这个案子连疑似案都算不上。从目前的线索来看,那个角色其实只是一个小插曲,只能证明游戏设计者认识隐人,跟人失踪还扯不上关系。”   “那我们今晚去。”文知舟淡淡地说。   “我也去,我非通关了不可!”江舸帆愤愤地说。   “游戏已经关停了。”何谨洛耸耸肩。   “掏证件让老板给我们开!”   “已经撤销运营资格和许可证号了。”何谨洛耸耸肩,看着桌上那一堆资料,“现在玩不玩那个游戏已经不重要了,近百个通关者的详细见闻在这里,够我们琢磨很久。”   何谨洛单独叫上葛云辞去了走廊。   “那个‘异人’的剧情你是怎么选的?”   “呃……我玩了一半我就发现了,这‘深潭’就是考验人的意志力,我看到那个‘异人’先是呆了好久,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老板一个劲怂恿我消费。后来我就想啊,毕竟我是零警,如果我只是普通人,看到他应该是什么反应?应该是觉得‘好美’,然后我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一条支线,是一个诱惑,所以我就拒绝了服务,自己上楼休息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还住警局公寓吧?听着,这段时间除了跟我们出去办案,不要单独离开警局。一旦有人找你让你出去,不管是谁,哪怕你父母来了,绝不要一个人出去,白天我在,叫我,下班后叶队长住警局,叫他,都不在,就去下面刑侦队找迟队长或者程队长,刑侦也不在,就推掉。总之,绝对不要一个人出去,明白吗?”   “洛哥,我真的会成为失踪人员吗?”   “以防万一。”   “明白!”   “走,下去跟刑侦队碰个面。”   下午葛云辞去训练,何谨洛找江舸帆详细查了一下葛云辞家的经济状况。   他知道葛云辞出生在普通家庭,父亲是保安,母亲以前是钟点工,从葛云辞进N.E.P后就休息了。看上去就是一个大众家庭,不过以他现在每月近两万的收入来说,绝对算不上困难。   葛云辞那么聪明的人,如何理解“经济困难”?   “他父亲是工作中受了伤后被安排在工厂做保安,母亲无收入……他原本有个小他十岁的妹妹,五年前病逝?从他的银行个人账户来看,他这几年每个月会把大部分工资转入这个账户,这个账户是一个贷款平台,他应该是在还款。到咱们这儿来了以后每个月还会转一万八过去。”   “还欠多少?”   “嘿嘿,我试试。”   江舸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地在键盘上敲了半天,终于破解了葛云辞在那个贷款平台的账户。   “连本带利还欠着六十四万多……不过这利息真高,比银行高将近一倍。”   “他怎么会欠这么多钱?”   “这不难猜,估计是因为她那个病逝的妹妹。怎么着,你要帮他?”   “等案子结束吧。”   下班后,何谨洛抱着笔记本把动画带回庄园客房,跟祈曕肩靠肩坐在沙发上看。   “深潭”示例动画很长,每个可供选择的剧情都示范了两次,第一次失败,重新进入游戏,重选后过关。   何谨洛直接快进到“异人”的剧情那段,第一次玩家购买了特殊服务,然后在床上被扒光、阉割并杀死。重新进入游戏,没购买服务,过关。   意图似乎很明显,抵抗了诱惑,过关,没禁住诱惑,失败。   祈曕看完后思考了半天:“我觉得,簌意肯定无法容忍这个角色设定,但应该不会对玩家怎么样。”   “那要不,把游戏继续上线,说不定还能有新的线索。”   “不,这只是我的想法,从我的角度来看,他并没有受到实际上的羞辱,反而报复了企图羞辱他的人,但谁知道簌意到底会怎么想呢?我实在无法想象设计者是出于什么心态设计了这样的角色……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对他求而不得的人?”   “直觉。我当时看到那张脸,第一反应就是设计者在羞辱韦簌意,居然把他设计成那样的角色。后来自己做了那个剧情,当时还不知道进一步就会被杀,我是提前跑掉了,所以震惊,是什么原因导致设计者会用这样的方式羞辱韦簌意,让他给玩家提供那样的服务?只能联想到求而不得了,因为……兴许设计者变态到自己一直重复那个剧情也不一定。”   何谨洛耸耸肩:“但后来我知道了后续剧情,就有点搞不清楚设计者真正的想法了,把他设计到一个不一定会被发现的支线剧情里,表面上是个可以提供特殊服务的角色,实际上付了钱如果进一步还会被杀?这既违背一般游戏的逻辑,也不符合我最初‘求而不得就毁掉’的设想。”   “你玩到哪一步了?”祈曕突兀地问了一句。   “我通关了啊!”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买了服务吗?没有了解到什么有用的多信息吗?”   “没有我就跟他聊了一会儿天,想搞清楚他的来历,没说几句话就被推到了,然后我就跑了。”   祈曕眯着眼看着他,嘟着嘴将信将疑。   这是在吃醋?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祈曕眉毛一挑下巴一抬:“拒绝。”   “我那是为查案,查案!”何谨洛翻身跨坐在祈曕腿上,抱着他的头,“那不过是个游戏,而且我是为了查案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刑侦实习的时候跟我师傅去查非法集会的事吗?案子和个人情绪是分开的。”   祈曕伸手搂着他,嘴唇蹭向他的脖子:“我知道,逗逗你。电视剧里面那些男的不都喜欢自己的老婆吃醋嘛。”   “让你少看点肥皂剧……”   “宝贝,电视剧可以帮助我深入了解人类。”   何谨洛“噗”的一声笑开:“你这称呼也是跟电视剧学的吧?”这还是祈曕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你不喜欢啊?”   “有点……肉麻,不过,好像还不错。”何谨洛眯着眼。   “宝贝……”   “我给你找点好的看看,呃……就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   “你找,你找什么我看什么。”   何谨洛翻了半天找了一部精彩的枪战片,看得祈曕不断吐槽,而他自己看睡着了…… 第92章   实验室内,古占勤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二十四期试剂不出意外两个月之内就能用了。”他心满意足地打量着手里的试管,“新来的实验品还要多久才能用?”   戚雯霏懒洋洋地靠在桌边:“这得问荀黎,合格指标他说了算。”   “哼,反正你们别拖我后退就行。”   “古叔,我们什么时候拖过你的后退啊?”戚雯霏嘲讽,“倒是你,数次固执己见拖延了项目进度。”   “我要是不固执己见,项目早垮了!”古占勤愤愤地说。   “是,您居功至伟,古叔,我只是想劝劝你这次别再那么急躁了,进度慢一点也比功败垂成强啊。”   “别在这儿含沙射影,上次是引导小组的问题。”古占勤愤愤地说。   “到底是引导小组的问题还是你太过急于求成,大家心里都有数。那批人表面是自愿的,实际上有几个人是真正发自内心自愿的?我们都劝你再测试一段时间,二十四期试剂最多再等一两年就出来了,非得着急……古叔,每次不管实验出了什么问题,你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难道你不是整个项目的老大吗?你再这么下去,再多家底也不够你糟蹋啊!”   “你以为我找不到别的赞助者吗?”   “是,你找得到别的赞助者,可是你找得到别的又能无条件赞助你、又掌握了这个项目基因技术一手资料的赞助者吗?”戚雯霏话里带着威胁,“博士,项目进行到现在,已经不是赞助不赞助的问题了,你看不明白吗?你、我、荀黎、立部长,我们四个站在一根柱子支撑的四方形四角,谁跳下去另外三个都得死!”   一个人适时地敲开实验室门:“古博士,戚博士,外面打电话来,说出现新的适选者,不过……是个警察。”   “警察?”   “放弃吗博士?”   “不,让郎雅去。韦簌意弄死了严齐文,外面连个可靠的人都没了,只能让郎雅去。”古占勤愤愤地说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去。”冷冰冰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惊动了警方,郎雅搞不定,我亲自去。”   “有这个必要吗小荀?”戚雯霏神情瞬间柔和,带着些担忧。   “我顺便还有些事情要办。”荀黎没有多做迟疑和停留,离开了。   “怎么?你舍不得?”古占勤蔑着戚雯霏。   “古叔,希望你的任性妄为不会给小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任性妄为?我一切都是为了实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   “是,我们两个是上床了,整艘船上就他看起来还能入眼,大家都是成年人,相互解决下生理需求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要是有比他更好的我也乐意试试,我怕人知道吗?”戚雯霏鄙夷地“嘁”了一声,翻了翻眼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实验室。   这两天N.E.P大部分人一有空就埋在那一堆资料里面,剧情都背下来了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洛哥,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线索啊,头都要裂了也没看出门道。”褚开抱怨。   “我都说了‘感兴趣地就看看’,又没人逼着你看。”   褚开讪讪地撇撇嘴。   “洛哥,家里打电话,我妈生病住院了。”葛云辞在走廊接完电话,走到何谨洛面前郑重地看着他。   “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何谨洛没犹豫地回复道。   “这……”   “你母亲生病,作为你的顶头上司我去看看很合情理吧?”虽然目前不知道是真的病了,还是某些不为人知的计谋。   何谨洛开车带着葛云辞去了湛溪——自然也带上了文蕖。   葛云辞的母亲确实是住院了,急性脑梗,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没多久。   客气地打完招呼之后,何谨洛让文蕖盯着葛云辞,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去找了主治医生,见面直接亮了证件,半带威胁地让医生说实话。   医生耐心地把检查报告、一系列影片摆在桌子上认真解释病情,说情况不算严重,十来天就可以出院。   何谨洛一边不懂装懂地“嗯”着,一边仔细观察医生的表情。   “警官,你是不相信我们的技术呢,还是觉得我在说谎?”医生不乐意地皱着眉问,“我们是公立医院,我在这儿二十年了,可不敢乱来的。”   “没事,我就是想知道详情,怕老人家报喜不报忧对儿子瞒着病情。这是我的电话,涉及到费用的问题你直接打我电话。”   何谨洛在医生地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下了自己的号码和姓氏,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张医生的名片,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   “你怎么去这么久?”文蕖一脸担忧地问。   “去找主治医生聊了一会儿。阿姨,您这病没大碍,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修养很快就会好的。”何谨洛坐到椅子上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橙子剥起来。   说起来他们来得匆忙,是空着手来的,橙子应该是之前来的人买的,或者是葛云辞的父亲买的。   病房里的人一开始都以为他是给病人剥橙子,笑得客气。   结果何谨洛剥完橙子自顾自塞进嘴里嚼起来,一边吃一遍口齿不清地说着:“怎么说,你是请假照顾几天还是回上禹?”   葛云辞试探地问:“我能一个人留下吗?”   “你要是留下来,文蕖跟着你。”   “那不行,那……”   “你回上禹的话,我给阿姨找护工,这儿的事你不用操心。”   “何队长,文队长,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跟云辞谈谈啊?”葛父谨慎客气地开口。   “嗯。”何谨洛小半个橙子塞进嘴里,轻飘飘一挥手招呼文蕖出去了。   葛父看他们两人坐在远处的椅子上,轻轻把门关上,试探地问葛云辞:“云辞,他们真的是你领导?”   “是啊,怎么了?”   “小云,你喜欢男人也没什么,那个何队长长得也确实不错,可是太没礼貌了。”葛母一脸焦虑。   何谨洛在走廊上听文蕖小声传话,还没咽下的橙子差点一口呛出来,连忙憋着咽下去,对着地面一顿低声咳嗽。   文蕖憋着笑,伸手抚着他的背顺气。   “妈!你别乱说,他真的只是我领导!”葛云辞满脸通红,他甚至不知道文蕖在外面能不能听见他们谈话,然后转告给何谨洛。   “小云,你要是工作忙就去忙你的,我这儿没事。我知道你们做警察的,都不容易,你看你回来一趟,你们领导还亲自跟着。”   “妈,人家那是来看望你!”葛云辞话一说出口发现好像哪儿不对劲,又补充道,“我们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还不是急着来看你,东西都没来得及买。那个橙子……他平时看到橙子路都走不动,刚刚已经很克制了。”   “他说你平时看到橙子路都走不动。”文蕖一本正经地传着话。   何谨洛又气又好笑,刚刚被呛到还没缓过来,憋着咳嗽。   “你看你,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就一个劲帮他说话,还理直气壮地说他就是领导。”葛母一脸无奈。   葛云辞呛了一口,脸上更烫了:“妈,何队长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哦。”   何谨洛有种想冲进病房解释一下的冲动,但一想不行啊,解释不就说明他在偷听吗?他没好气地交代文蕖:“别传话了。除非他父母提到让他辞职或者去别的地方。”   “他说你有女朋友?你哪儿来的女朋友?”文蕖皱起眉头。   “他可能以为恒煜是个女孩的名字,之前有一次我喝多了叫了这个名字。”   “哈?”文蕖一脸诧异。   “云辞,你妈这病问题不大,刚刚你队长也亲自去问了医生,假你也别请了,就回去忙吧啊,请几天假还得扣工资不是?没必要,要请假也是我请。”   葛云辞一时有些无措,换作平时他请假留下来照顾母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现在有案子在身上,又不能直接跟父母说。   一家三口又闲扯了一些家常,葛云辞才走出病房。   一开门发现何谨洛和文蕖坐得有点远,两人都在看手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他也不确定那个距离文蕖到底有没有听见他们说话,只能佯装无事。   “洛哥,那个……吃过晚饭再回去?”   “不请假了?”   “非常时期,算了。”   “非工作的情况下我不想开夜车。”何谨洛眼睛盯着手机没抬头。   “我开。”   “行吧。”   留下来吃个晚饭也好,彻底粉碎葛云辞母亲脑子里关于他的荒谬想法。   晚餐是葛云辞叫的外送,何谨洛演技十足。   首先,挑食,而且非常嫌弃地把“不小心”夹进碗里的不吃的东西扔进垃圾桶,也不管东西是不是贵。其次,吃饭的时候话多,不断地在对面一家三口面前说部门同事的长短,连文蕖都在憋笑。最后,吃完就起身吐槽东西不好吃,完全没有收拾的意思,皮笑肉不笑地道别,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还顺走了一个橙子……   葛云辞临走又被他父亲叫住:“云辞,你平时在这个何队长手底下做事没少受气吧?”   葛云辞简直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何队长明显是在演戏,虽然他不确定到底是为什么。   “爸,那什么,他人其实不错,对手底下的人不凶,也很正直……哎总之他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先走了啊,妈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儿及时打我电话!”   葛父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个劲地摇头叹气:“云辞这工作真不容易啊!” 第93章   走到停车场了葛云辞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洛哥,你们刚才……是不是下午在走廊外面我妈说的话你都知道了。”   “嗯。”   “洛哥,你这真没必要,我妈再怎么误会她也管不着我。”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何谨洛把车钥匙抛给葛云辞,坐上了后排。   “你这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吧?”   “对所有人都适用啊!”何谨洛调整了一下坐姿,剥着手里的顺来的橙子。   葛云辞被噎住,沉默了两秒:“这下好了,我爸妈都觉得我有个这样的队长,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噗!”何谨洛笑出声。   车开出了医院,何谨洛似乎想起什么,让葛云辞把车停在路边,照应文蕖留在车里。   他跑到离医院最近的水果店,让老板每天送点新鲜水果到葛云辞母亲的病房,顺便自己拎了几个橙子。   付完钱离开水果店,钱包还没揣进兜里就被一个“小贼”夺走了。   “嗯?”他愣了两秒,没追,朝小贼跑远的方向尴尬地笑笑,然后在围观人群好奇地眼神中慢悠悠地走向停车位置。   “帅哥,你钱包被抢了你怎么不追啊?”   “里面没什么钱,算了。”何谨洛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你钱包被抢了?我去给你弄回来。”文蕖坐在车里视线朝着反方向没看到,但是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别去!正好换个新钱包,走吧。”何谨洛掏出手机挂失银行卡。   “呃……就这么不要了吗?没有证件什么的吗?”   “身份证在工作证夹里面,钱包里也只有一张常用的银行卡,可以在手机上冻结,至于钱包里还剩一千多的现金,非常时期,算了。大庭广众之下敢来抢钱包的……呵呵,有点意思。”   何谨洛有个好习惯,重要的证件和银行卡都放在工作证夹里面,扒手摸到也不敢拿,钱包就是图个方便。   “你是说……”葛云辞诧异。   “不确定,万一是调虎离山呢?”他如果追出去,文蕖看到了一定会跟着他去,那葛云辞就会一个人留在车里。   “如果真的是调虎离山那就很可怕了,说明我们一到湛溪,不,可能警局外面就一直有人盯着你……看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得多带个人。”何谨洛话说完发现有点不得体,“我是说下次你再有事出来。”   “我明白洛哥。不过,你怎么弄得好像我会被绑架似的?”   “跟绑架没什么区别的样子……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上禹,看来这一路可能不太平。文蕖你坐前面,留心着点。”   文蕖下车坐到了副驾驶上。   抢了钱包的“小贼”跑了半天,只有两个围观的“好心人”追他,但是他身手十分敏捷,追的人追不上,路上反应过来的人拦他也被躲开或者推开了。   “小贼”跑到人少的地方喘着粗气,一脸纳闷,一辆商务车缓缓开到他身边,他坐上了副驾驶。   “他没追上来。”“小贼”一脸无奈地说着,把钱包交给了后排的人。   “无所谓,本来他会单独下车就是个意外。”后排的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打开钱包翻了一下,抽出那张银行卡递给旁边的人,“查查这张卡。”   旁边的人打开笔记本电脑敲了一阵:“是一张贷记卡,没有余额,额度十万,目前透支一万两千,而且是刚刚消费的……请护工的费用。”   “有意思……”   “舰长,情报说这人很吝啬,看起来不像啊。而且能有这么高额度的信用卡……”   “再仔细查一查。还有,我说过了,在外面不要叫我舰长。”   “是!老板!”   车还在半路上,葛云辞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   “云辞啊,你是不是给你妈请了一个护工啊,这得要不少钱吧?”   “我……爸你等等,我一会儿回给你。”葛云辞挂了电话,“洛哥,护工是你请的吧?”   “是,告诉你爸妈是你请的哦。”   “不行,那……”   “什么这那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情分心,这样你才能定心地呆在局里。毕竟你现在情况特殊。还有,你母亲看病需要钱的话你别跟我客气。”   “洛哥,你这样不是更增加我的心里负担吗?”   “我可不是白给你的!”何谨洛想了想,解释了一下,“不用有心理负担,部门里的兄弟不管是谁我都会这么做,权当养小弟了!这样以后才有底气使唤你们!”   葛云辞没再说话,回了个电话给他爸。   “诶,你下午是不是跟你爸妈说‘我看见橙子路都走不动了’?”何谨洛眯眼哂笑,手里剥着橙子,“哎算了,反正我在他们心里印象已经很坏了。”   “洛哥你别取笑我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行,我还是得跟我爸妈说实话,我从来不对他们说谎,况且你今天这么一表演,我妈肯定担心我在一个刻薄的领导手下过得不好,我得跟她解释一下。”   何谨洛想了想:“也行,这样我在你妈眼里就成了一个‘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耀武扬威的刻薄队长’了哈哈哈哈哈!”   “诶,不是……算了,说谎就说谎吧。”葛云辞无奈地叹气。   “还有,为了以后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纠正一下,我没有女朋友。”何谨洛懒洋洋地吃着橙子解释。   “那你那天……”   “你见过他了。”   “你是说你之前的队长?”   “可我记得他名字叫……”   “恒煜是他的本名。”   “那意思就是,其实你说的队长就是恒煜,而恒煜并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葛云辞脑子有点乱。   “也不是男朋友。”何谨洛想了想,“不能用这个词……你知道,他是隐人,所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可以去资料库里面看一下关于隐人之间的契约关系,或许就明白了。”   “我看过……”   “那你就应该明白……”   “我明白!现在明白了……可你是人类啊?”   “人类可以很轻易地站在隐人的立场上思考,反之隐人很难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是吧文蕖?”   文蕖歪着头不明所以,没说话。   “那若裕又是谁啊?”   “是亲人,三年前任务中牺牲了。”   “啊……对不起洛哥。”   “没事儿。哎不对,难道我那天喝多了还叫了若裕?”   “没,是邱队长说的。”   “哦。”   “洛哥,你这样……岂不是压力很大?”   “现在整个部门除了我,就只有你一个人类知道这个名字,压力大的应该是你。”   “连吴处都不知道吗?”   “对。”   “我不会被灭口吧?”   “不好说。让你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你就要乖乖听话,你要是敢背叛我,背叛N.E.P,就灭了你的口!”何谨洛佯装威胁。   “我就算不知道这些难道我就不听话吗?”   “嗯,这倒是。”   回上禹一路顺利。只是到庄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祈曕佯装不悦。   “怎么老是这么晚啊?”   “你又不是没在N.E.P呆过,有案子就这样啊。好歹你回来之后还没通宵过。”   “现在文蕖每天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我多。”祈曕搂着何谨洛的腰噘着嘴撒娇。   “你不会连文蕖的醋都吃吧?那他可真够冤的。”   “不,不是吃醋,是嫉妒。”   “那不就是吃醋?”   “一样吗?”   “差不多。不过,他天天跟我在一起时间再多也不敢碰我,你就不一样了。”何谨洛轻轻踮起脚圈着祈曕的脖子吻上去,眼神含情,“你想怎么碰都可以……”   几天后N.E.P接了一个疑似案,还没到现场葛云辞就接到电话,说他母亲突然病情恶化。   何谨洛把车停在路边,招呼褚开替他开车,自己坐到后面去,在证件夹里面找到那天抽来的医生的名片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幸好那天顺手摸了名片不是塞进钱包而是随意放在外套口袋里。   医生说葛母突然中风,已经急救过来了。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说没事吗?”   “这突发情况我们也不想啊!”   “什么原因导致的?”   “现在还不知道,饮食、刺激、睡眠不好、摔跤,都有可能,要结合临床表现和病人的经历……”   “行了行了,多少钱?”   “三万五……”   “病人账户发给我,我马上转过去,听着,是病人的账户!”问葛云辞要,他肯定扭捏半天,问医生要直接点。   何谨洛挂掉了电话,思索着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到底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安排。   “洛哥,这样不好吧?”   “这时候你跟我说这些?”何谨洛很快收到了医生发来的账户,户名是葛云辞母亲的名字,他迅速地在手机上安排了转账。   “云辞,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都是兄弟,别客气哈!”褚开在前面安慰。   杨洋菱在旁边点头附和。   何谨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设想:之前的失踪者都是在家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失踪,然后家人收到信件和汇款得到安抚。这次因为一来葛云辞身份特殊,二来案子已经惊动了警方,葛云辞单独出去也必定会在警方的监控之下,所以干脆换了套路!   也许葛母的病根本就是刻意安排,对方先给他施压,再用金钱利诱。   护工是医院线上自助平台指定的,如果护工有问题,那也只能是被利用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也太阴毒了!   “我太大意了!”何谨洛唐突地冒出一句。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洛哥?”   何谨洛没有回答。打开探集器的一瞬间有点心虚,想想距离上一次祈曕留印记已经过了四天了,还好,探集器很安静。 第94章   疑似入室抢劫杀人,两室一厅小房子,现场没动过,沙发周围到处都是血,所有房间一团乱七八糟,所有抽屉都被拉出来了,所有柜门都是打开的,衣橱里衣物胡乱地散落在衣橱四周。   “他生前有没有买寿险?”何谨洛翻着死者资料和全角度高清照片问所长。   “有,去年买的。”   “自杀的。”何谨洛沉声。   “啊?”   “你们从来没往自杀这上面想吧?”   “这倒是,但这?这现场也太惨了吧?而且没理由啊?他还有个女儿躺在医院里呢!”   “且不说死者这家境这么差,哪个入室抢劫的人会把衣橱里面的衣服全部翻出来、并且这么均匀地分布在衣橱周围?”   “难道是……自杀伪装成入室抢劫骗保?”   “联系市局刑侦和法医过来验一下就知道了,总之没我们什么事儿。你们通知刑侦队了吗?”   “呃……我是让人通知刑侦队的啊,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是你们。”所长一脸尴尬。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这可真是好计谋啊,先是母亲病重,又用一个妻子跟人跑了、自杀骗保给女儿治病的人施压,那么这人到底是自愿自杀,还是“被自杀”呢?关键这些事儿还不好直接对葛云辞说,说出来可能会更刺激他。但是以他的聪明估计他也想到了。   何谨洛愁得直皱眉,甚至有些后悔让他们去玩那个游戏。   回到警局,何谨洛到刑侦队找到迟汐,说明了自己的疑虑,迟汐先是表示自己并没有收到报案,随即联系了湛溪市局安排人去看着葛云辞的父母,重新安排可靠的护工。   “先不说他们到底插进了哪个环节,导致原本应该报给刑侦队的案子直接报到了你们那儿。之前的失踪从来不会利用家人,家人都是在失踪后才知道的。如果你的猜测成立的话,对方这次的招确实阴狠啊,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利用谁做什么事情来刺激小葛。”   何谨洛想了想:“又或者,直接找到他进入正题?”   迟汐摇摇头:“没这么快,根据之前的案例分析,应该不是强行绑架,而是攻心。那些人都是在通关游戏十天以后才开始失踪的,毕竟是‘深潭’啊,要攻破这些人的心理防线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不过一个星期,没这么快。而且对方知道小葛背后有人盯着,必然不会轻易露面,最大可能是一步步让小葛自己崩溃,等他们出现的时候,小葛已经陷得谁都拔不出来了。”   “那怎么行?”何谨洛略带愠怒。   “我建议你直接跟小葛谈谈,让他别有心理负担,然后把戏演下去。”   “我就怕直接说有点伤人自尊,而且,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帮他了。”   “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瞻前顾后的人啊?”   何谨洛未置可否,略作思索后换了一个话头:“师兄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和之前福利院的案子有那么一些诡异的……相似?”   “你要说相似的话。”迟汐深吸了一口烟,“可能我接触的失踪案比较多,在我看来很多失踪案都有重合点。以前还有过诱骗青少年做人质跟政府谈判的恶黑势力,有癖好特殊花钱买少男少女回家狂欢的巨贾。   “这都不算什么,我经历过的印象最深的是十年前的一起集体失踪案,也是游戏挑人,不过不是线下体感游戏,是论坛线上解谜,那个论坛小众,我们之前听都没听说过。每解开一步都有各种奖品奖金,一步步诱人深入,最后十二个通关的人去参加领奖活动,结果一去不回。”   迟汐在烟灰缸按灭了烟:“落入邪教组织手里,被剥皮抽骨生祭了。”   何谨洛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要说相似,只要不是强行绑架类的集体失踪案,多多少少都会有重合点。”   “看来是我少见多怪了。”何谨洛抿了抿嘴。   “你们部门见识跟我们不一样,没有可比性。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思维放开一点不要受限制,也不要完全被经验左右。”   “受教了师兄!”   “你跟我客气什么!说到底这个案子还没转你们N.E.P,还是我们负责,你不用压力这么大,我们压力更大,三个月了进度感人,失踪人员甚至生死未卜。你要实在开不了口让小葛来找我,我跟他没避讳。”   “我先试试吧……”   何谨洛还在纠结如何开口,对方已经按捺不住了。   疑似案,嫌疑人为了六十万债务杀了债权人。   疑似案,单亲家庭重病的母亲为了不拖累儿子到大街上撞车求死。   疑似案,儿子为了给父亲治病铤而走险,贩毒二十斤,被发现了还杀了缉毒警潜逃。   ……   “怎么这种案子也往N.E.P报?N.E.P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吗?社区所的所长怎么坐到那个位置的?懂不懂规矩了?”何谨洛在社区派出所大厅破口大骂。   “何队长,所长是新上任的,刚从东平的社区所调上来。”副所长讪讪地解释。   所长在接电话,都不敢正眼看这边。   何谨洛冷笑了几声,带着众人开车回市局。   为了一个葛云辞,他们还真够兴师动众的啊!先是用外地的大案子支走一队二队,再不断用疑似案刺激他。甚至社区所长都能随意调任?   再一看葛云辞,这几天一直情绪低落很少说话,想来也应该猜到了背后的阴谋。   回到警局何谨洛再次去了迟汐的办公室,把今天的案子说了一下。   “师兄,对方的阵仗不小啊,为了一个云辞弄出这么多人命?”   迟汐摇了摇头:“不,他们只是利用那些案子刺激小葛,实际上不管有没有小葛,那些事情都是会发生的。”   何谨洛诧异:“怎么说?”   “之前你找我谈到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一直在留意,近期市内刑事案件发生概率并没有变化,前面牵扯到家庭和金钱的案子都是发生之后,‘有人’在背后暗示社区派出所直接上报你们N.E.P,我想应该也包含今天这一起。”   何谨洛皱眉。   “你跟小葛谈过了吗?”   “还没……”   “还会有后续的,你最好早点开口。”   何谨洛走出迟汐的办公室,一楼大厅正在喧闹,闹的不是别人,正是葛云辞和文蕖。   葛云辞双眼通红,看起来情绪有些失控。   “小洛你可算出来了,他想溜!”   “洛哥,我爸妈出事了,我必须马上回去。”葛云辞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走。”何谨洛没犹豫地走向停车场,一边走一边对着文蕖训,“你好好说不行啊什么叫想溜啊?他是自家兄弟又不犯人!”   文蕖无辜地撇了撇嘴。   上了车又对着葛云辞训:“你也是,打个电话给我啊我就在一楼!再不行直接敲门去叫我也行啊!你着急有什么用?”   沉默了几分钟,何谨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说话重了点。”   “不,洛哥,是我一时冲动了。”   “到底什么事?你说你爸妈?”   “早上我爸出门上班后,楼上燃气爆炸,四周的屋子都毁了,我爸着急赶回家结果……骑车回去路上撞倒了一个小女孩,脑震荡加小腿骨折……我妈听说了之后……”葛云辞双手捂着脸,再也没控制住哭了出来。   “阿姨现在怎么样?”   “还在急救。”   何谨洛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你先别着急。”他把车停在路边,换了文蕖开车,坐到后排开始打电话。   “余叔……不要开玩笑了,帮我联系国内最好的神经科和心血管内科专家到湛溪……不能到也要能开视频……最好两小时内……湛溪湛溪!我爸去湛溪干嘛?再说他有事轮得到我给你打电话吗?对不起余叔,我心急了……朋友家里的事。”   “卫局长……没时间跟你嘘寒问暖!东桥社区燃气爆炸你知道吗?这件事可能不是意外,两小时后我到湛溪第一医院……还有,葛云辞你还记得吗?他父亲出事了……”何谨洛大概交代完事情,挂了电话。   “洛哥,这些事情,都是他们在背后搞鬼吧?他们想刺激我,让我崩溃,让我为了钱失去立场原则……”葛云辞低着头脸埋在掌心,看不到表情。   何谨洛愣了一下,想了这么多天如何对他开口,结果他自己说出来了。   “他们不就是想要我这个人吗?直接来找我就是了,何必这样折磨我家人?”   糟了!   何谨洛伸手揽着葛云辞的肩膀轻拍:“你听着,所有钱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我都替你解决!你明知道他们是为了刺激你,就更不应该顺他们的意!阿姨会没事的,你家,你爸,都会没事的,明白吗?”   三人到医院时,葛母还在急救室。   葛云辞坐在急救室门口一言不发,何谨洛让文蕖盯着他,自己忙上忙下,也没空搭理早就候在那儿的卫海建。   先是去前台结了该结的账,又找到科室负责人询问情况。   科室负责人说主治医生到现在没出来过,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知道病人突然血压升高是非常危险的,到现在血压都没降下来。细问之下发现主治医生在医院还只能算二流,医院最好的医生在外地。   幸好余小悠没多久亲自把上禹最好的神经外科专家带到了,还联系到了第一区的两位世界级心血管权威专家连上了视频。   科室负责人都看得一头冷汗。 第95章   忙完了这头,何谨洛终于得空和卫海建说话了。   “这……这是余大律师吗?”卫海建试探地问。   “在下余小悠。”余小悠客气地点点头。   “这种小案子也劳烦余大律师……”   “哦,我不是为了案子来的,我主要是带医生过来。”余小悠看着急救室门漫不经心地说。   “卫局长,那个燃气爆炸怎么说?你派人去了吗?”   “部件老化,燃气公司说去督促过几次了他们都没换,结果今天就出事儿了。怎么看都是意外啊何队长。”   “有人员伤亡吗?”   “那家户主老太太死了,隔壁有个被墙砸到了轻伤,连出事那户在内五户人家房子破坏严重暂时无法居住。”   到底是意外?还是利用意外?还是将可能的意外变成真正的意外?   “还有,葛云辞的父亲……”   “哦哦,人在东桥交警队,我打过招呼了,没为难他。被撞的小姑娘也不严重,轻微脑震荡,膝关节脱位,在对面住院部呢。”   “去看看。”   住院部病房外,被撞小女孩家人也干脆,就是要钱。   “治疗费用三万都不到,你开口就要三十万?”余小悠的助手看着病历和检查报告冷冷地说。   “精神损失不要的吗?我们的误工费不要的吗?还有万一以后有后遗症呢?”小姑娘的妈妈理直气壮地说。   余小悠气笑了:“诶我说……”   “算了余叔。”何谨洛打断了余小悠的话。   “哎我说你,有钱做善事也比被讹了强吧?有我在你怕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谨洛低着头。   余小悠龇牙咧嘴地说:“女士,要不这样,我们可以走公诉程序,最后法院判我们赔多少我们一分不差赔多少。”   大姐的眼神明显闪躲了几下。   余小悠掏出支票本刷刷写了几笔递过去:“六万,拿去,不要咱们就走程序。”   大姐怏怏地看着余小悠手里的支票:“我要现金。”   “嘶——”余小悠皱了皱眉,吩咐助手去取现金。   “余叔,麻烦你了。”   “叫悠哥哥!”   何谨洛眉角抽搐。   余小悠咧咧嘴:“别废话,我收钱的!”   “我说的是请医生的事,这个小姑娘的事我可没拜托你。”何谨洛眼睛看着别处。   “唉,都怪我,我把你教坏了,跟我一样锱铢必较。”余小悠叹着气掏出根烟叼着。   “这儿是医院。”何谨洛提醒他。   “我……我叼着,不点。请医生我可是刷的脸,怎么算?”   “你自己算,坑我别让我知道就行了。对了,既然你来了,我就借你的助手用一下,不是,雇你的助手用一下,让他去帮忙给老人家找个住处,医院附近的。”   余小悠戏谑地笑了两声:“呵呵,想雇我的助手?口气不小敢雇我的助手!借你使唤一天可以……还雇我的助手,这二十多年我都快活成你的助手了。”   “还是算了。”   “不要你给钱!”   “我想了想,还是接到上禹比较稳妥。”   “诶你……”余小悠愣了愣,随即摇着头轻笑了两声,脸上带着些长辈对孩子的慈爱。   卫海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从上次湛溪市局大门口何谨洛持刀威胁安全局的人开始,他就已经对这个人彻底刮目相看了,今天再次让他刷新认知。   “卫局长,这边私了了,交警那边可以放人了吧。”何谨洛半天才发现好像遗忘了什么人。   “啊?对对,我这就通知他们。”卫海建忙不迭地摸出手机。   何谨洛也懒得过问燃气爆炸和撞到小姑娘背后的细节了,交给卫海建去应付。   到这个节骨眼上,葛云辞的心理防线已然濒临崩溃,估计还没等顺藤摸瓜摸到对方,对方就会找上来了。   “走,陪哥哥下去抽根烟。”余小悠搭着何谨洛的肩膀。   “老不正经……”   “没大没小的!”余小悠顺手狠狠按了一把何谨洛后脑勺,“自从你去了什么N什么P,咱爷俩是越来越疏远了,除了逢年过节过生日发个短信,也不说请我吃个饭什么的。年前你出了这么大事,还是我过年没收到信息主动联系你才知道。”   “那会儿我不是昏迷了嘛。”   “那你醒了呢?也没说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还是我主动去看你!现在好不容易你主动找我一趟,还是为了别人的事儿。”   “你不是忙嘛,没大事儿哪敢劳烦你啊。即便这次,你也不用亲自来的。”   “嚯,你以为,那个姓姚的医生这么好请啊?我都说了,我刷脸的!”余小悠点着了烟,“我要是不亲自送,他绝对给你摆谱!”   何谨洛装模作样深鞠了个躬:“多谢余大律师。”   “行了行了!这什么朋友你这么紧张?刚刚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张口要三十万你居然想答应?这是你干的事儿?”   “还不是案子的事儿搞的。”   “你说你想当警察,什么部门不好去,非要去一个我管不了的部门!”   “我不烦你你不是更乐得清闲嘛。”   “你烦我我才能名正言顺坑你的钱啊!”   何谨洛眉角抽搐。   “你打电话给我说朋友,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一看是个男的。”   “部门的同事,也是朋友。”   “若裕那样的朋友?”   “那他跟若裕肯定不一样啊。”何谨洛哭笑不得,“你们这些人……若裕就是我哥我哥我哥!在我心里若裕跟你在一个分类列表下,你要是再瞎猜我跟若裕的关系,那顺便也把您老自己猜进去。”   余小悠把烟叼在嘴里,两手捏着何谨洛的脸晃来晃去打量了一会儿:“我还没注意……这么多年每次看到你,你的形象总是自动被那个穿着毛毛熊连体开裆裤流着口水的傻样替代,都没注意你现在长这么高大帅气了啊!我觉得我可以!”余小悠郑重地点点头。   何谨洛再次哭笑不得,打开余小悠的手揉着脸:“老不正经!”   “力气也大了哎!”余小悠抖了抖烟灰,“那这个朋友呢,他是哪一类?”   “朋友就是朋友那一类啊还能是哪一类?余叔你别瞎猜了,我心里有人了,这次这么着急,是因为确实跟案子有关,而且是大区范围内的大案,已经拖了很久了……”   “你等等!”余小悠捕捉到了重点,眯起眼睛,“有人了?什么时候见家长啊?”   “下次再说,时候没到。”   “嘁,还卖关子。还在追?有难处找我啊!你悠哥哥我红粉丛中游刃有余,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搞定!”   “这就是你二十年离婚六次的理由?”   “诶你……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余叔你说,这么一个人,他毅力其实还是很超群的,只是被人捏到了软肋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濒临崩溃,这时候怎么劝他比较合适?”   “你是说这个人吗?”余小悠下巴指了指楼上,“转移他的注意力啊。你不是说他毅力超群吗?先让他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等他母亲病情好转,不就什么都过去了。”   何谨洛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除了他母亲的病,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上心,让他能坚持原则和本心。”余小悠提示。   余小悠的助手取了钱回来,连协议都打印好了,三人一起上了楼。   付了钱何谨洛在协议上签字,余小悠的助手还拍了视频。   回到急救室门口,主治医生已经出来了。事实上他是出来休息,已经持续专注六个小时了,精神有点吃不消。   “病人问题不大,只是以后要严防低血压,一旦低血压可能就……”主治医生喝着水,“姚老师在,肯定没问题了!”   何谨洛把葛云辞单独招呼到消防通道里谈话。   “你也听到医生的话了……坐下说。”   何谨洛把葛云辞拽到台阶上坐下:“云辞,我是你的上司,但好歹你也喊我声哥,我也不止把你当个下属,毫无保留地跟你说了那些秘密,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对我敞开心扉,不要在意那些客观的东西……   “我的档案里,我母亲是普通会计、病逝,其实不是,我母亲生前是第二区首富家族企业董事长的嫡女,因为一场意外全家都没了,几十口人,就活下了我一个。   “我爸对商业一窍不通,对钱也没什么兴趣,就和代理律师们一起把所有他有权处理的、也就是应该是他和我顺位继承的资产都拍卖或者转让了,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彻底告别过去。所有拍卖和转让所得我爸一分都没留,全给了我,由几个会计事务所、律师事务所和基金会共同管理,余小悠就是其中一个。   “舸帆说我能养活你们整个队,其实他都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少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些管理人眼里我可能富裕得让人嫉妒,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我也曾经因为喝多了差点把你给上了,唉不说这个……二十几年我没过问过那些钱,就好像它们不存在一样。所以,我们有什么区别?论能力论长相论智商你哪点比我差?你个子还比我高呢!”   何谨洛用力拍了拍葛云辞的肩膀:“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于我而言,我宁愿拿所有的钱换回我母亲一家,如果钱可以买到亲人……”他笑着叹了口气,“所以,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你到底有多少钱?”文蕖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五官都惊得变形了。 第96章   “诶我说你,听就听你跑来插什么话啊?”何谨洛皱着眉头看着文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着葛云辞,“你看,连文蕖都是才知道这事,整个部门我就跟你一人说了。不要有心里负担,就算照顾你父母一辈子,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儿。你应该想的是‘这该死的有钱人真是可恶,我要多坑他点钱,反正他也不在乎’。然后好好的、活蹦乱跳的留在N.E.P,能坑我多少是多少!”   葛云辞低着头一言不发。   “换位思考一下,云辞。”何谨洛站起来,透过消防通道门上的玻璃窗看着走廊,“你现在担心的是什么问题?钱?你母亲的病?我都给你解决了!那么我呢?我担心的问题,你也要帮我解决啊!第一次正式接触你我就觉得你做事很可靠,心思细,又正直无畏,我甚至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我刚做警察时候的样子,所以当时就鼓励你加入N.E.P。你也不负所望……”   何谨洛走下两级台阶,站到葛云辞面前按着他的肩膀:“现在有十五个跟你差不多的人行踪未明生死未卜,尽管那并不是我们的案子,但最后一线希望就在你身上,我相信你能保持你的理智和细心,还有你一次通关‘深潭’的那份毅力。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没有了,你只要安心顺着他们演戏就行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葛云辞低着头缓缓开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你还会这样帮我吗?”   “当然!我们是兄弟啊!”   “洛哥,谢谢你!”葛云辞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何谨洛。   “你爸来了。”何谨洛站直身子,视线移向走廊。   葛云辞也站了起来,转身向门。   “叔叔的事儿也解决了,不用担心,一会儿我给阿姨转套间,这两天让叔叔也暂时住医院,等阿姨稍微好转一点,我安排人把他们接到上禹。”   “不,洛哥。”   “嗯?你家里已经没法住了啊。”   “你不是说,顺着他们演戏吗?如果把我爸妈接到上禹,这戏还怎么演?”   何谨洛微微诧异后笑出了声:“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三位权威专家的会诊治疗下,折腾到了大半夜,葛母的病情终于得到缓解,脱离危险。   余小悠已经在隔壁房间病床上躺着睡过一觉了,迷迷糊糊被叫醒,几人拾掇着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   何谨洛给祈曕的信息刚发出去就接到了视频电话——确认文蕖在他身边。   文蕖在电话里得知祈曕不知道何谨洛的个人资产,夸张地吹嘘了半天。   祈曕不以为意:“有什么用呢?”   文蕖先是对自家大人惊叹地恭维了一番,然后趁何谨洛去洗澡,添油加醋地大概讲述了一下这几天的案情以及何谨洛用钱解决的问题,振振有词地说“钱很有用”。   “哦。”祈曕依然不咸不淡,甚至挂掉了电话……   文蕖悻悻地撇着嘴,正好被何谨洛看见。   “怎么了?”   “恒煜大人都不知道你这么有钱,还一点也不在乎。”   “有什么用呢?”何谨洛问了跟祈曕一样的话,“至少对我和他来说这并不重要。”   文蕖陷入沉思……   恢复了状态的葛云辞,建议何谨洛表面上不要再干涉他父母的事,脱离监控就不必了,但在金钱方面一直无限制的支撑可能会拖延对方出现的时间,甚至让他们放弃。   何谨洛考虑再三,只是暂时放弃了先帮葛云辞填平债务的想法,医院该安排的还是安排了。   很多天过去,对方居然没了动静。疑似案也没有,葛母的身体也在慢慢见好。   葛母出院后,葛云辞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洛哥,我一个中学同学,带着我爸妈来上禹了,在华海酒店……”   “同学?难道是他们有什么新套路?”   何谨洛带着葛云辞去了刑侦队。   “我还以他们放弃了……”迟汐若有所思地说。   “或许他们并不忌惮警方,又或许改变了套路,又或许确实放弃了,是我们多虑了?”   “以防万一吧,不排除他们会用暴力方式,包括以小葛的父母做要挟。我们还是先过去布控,你们晚饭时间再过去。小葛,尽量把你父母约到人多的地方,不要去房间。”   两个小时后,葛云辞打车去了酒店,何谨洛带着文蕖开车绕了一圈后也去了酒店。   葛云辞把他父母和中学同学约在楼下餐厅吃饭。   跟父母见面,或许是葛云辞不想暴露太多隐私,婉拒了戴对讲机耳麦,何谨洛和迟汐都没有强求。   何谨洛远远找了个能看见他们的座位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让文蕖给自己传话。   “那个男的叫大正,在外面做生意赚了大钱……他父母让他辞职,跟大正去做生意……大正说保证一年还清债务……哎,干扰太多了,不能完全听清楚。”   “云辞自己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劝他父母多吃菜……他说吃完这顿饭他们单独谈。”   饭吃到一半,一个身高肩宽的人突然挡在两桌之间,那个人挡住了何谨洛的视线,挪位子又太刻意,他只能埋头专心吃饭。   此人正是荀黎。   不到一分钟何谨洛发现了异样:那个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打量的意味明显,不过无法确定他眼神里的意图。是那伙人中的一个吗?还是只是对他本人感兴趣?他对面坐的是一位女士,他却毫不顾忌地把视线越过来。   何谨洛举起杯子佯装喝水挡住下半边脸,小声吩咐文蕖:“听一听你背后二十米左右刚刚做下来的一对男女说什么。”   “女的说这里环境不错,在推荐菜品……男的说很久没来上禹了,变化很大,这附近……”   “行了,无关紧要的就不用说了。”   何谨洛轻轻拨动对讲机耳麦:“迟师兄,我和云辞那桌直线方向隔两桌刚刚坐下来一男一女,什么人?”   一分钟后迟汐的声音传来:“男的军方资料,查不到,女的中学老师。”   “军方?”   “应该和案子没关系,只是碰巧,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那个人的举止气质确实很……特别,让你有些疑虑也很正常。”   敏感个鬼啊那个人绝对有问题,如果他和案子没关系……何谨洛内心打了个寒颤。这个人的眼神,太刻意太露骨。军方的人?这么变态?对!就是变态,何谨洛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并且很确信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我去下洗手间。”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鬼!   “我和你一起。”文蕖放下餐具。   “你盯着他们。”   何谨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那个人会跟上来。但是他慢悠悠地磨蹭了很久从洗手间出去,也没见对方跟上来。   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不应该节外生枝才对。   拐出过道远远瞄了一眼,发现那个人不在座位上,他下意识地往餐厅大门方向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转向来洗手间的方向。   “你在找我吗?”干净魅惑的声音带着热气轻飘飘吹到他的耳朵里。   何谨洛蓦地转身,微微一愣:这个人细看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出头,穿着一套休闲西装,比他高半个头,极瘦,皮肤白的有些不健康,长相秀气,但眼神透着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符的邪性——此人城府极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另外,他戴的是一副平光镜。   更重要的是,站得这么近,他居然没发现!   “你认识我?”何谨洛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问。   “不认识。诶?我以为是你对我感兴趣。”荀黎佯装失望。   “哈?”   “刚刚你不是一直在看我吗?”   何谨洛眼皮闪了两下,随即客气地微笑:“那你误会了,只是你碰巧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间罢了。”   “那你是在看他?”荀黎看向葛云辞,“我比他也不差啊。”   何谨洛嗤笑一声:“是不差,不过抱歉,男人和女人我都能接受,不男不女的我真没兴趣。”何谨洛转身准备回座位。   荀黎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只是轻飘飘地在他身后问了一句:“我们站在这儿说话他能听见吗?”   何谨洛眉头微蹙,迅速伸手到耳后佯装拨头发将耳麦静音:“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荀黎轻笑:“你当然懂了,你要是不懂,就不会急着关掉耳麦了,何、警、官。”他凑到何谨洛耳朵边,一字一顿、声音极轻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何谨洛先是惊讶,随即释然:“你如果不是为了我正在查的案子来的,就恕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往座位走。   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戴着耳麦,基本能确定跟这件案子有关了,既然特意找上他,必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找个地方说话吧,最好在他听不见的地方。”   “你干脆让我自缚双手双脚听凭处置算了。”   “那我倒是乐意之至。”   “爱说不说。”何谨洛傲慢地丢下一句,径直回了座位。   荀黎并没有着急,也坐回了座位,似乎并不吃欲擒故纵这一套,眼神反而比刚刚更多出了挑衅和挑逗,甚至款款把酒杯举起来隔空敬酒。   何谨洛重新打开了耳麦:“师兄,那个人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只是我无法确认他是不是参与者。”   “小洛。”迟汐的语气有些无奈,“刚刚上面下了通知,让我们不要管这个案子了。”   “什么?”何谨洛惊讶,同时注意到荀黎带着胜利的玩味的眼神。   “就在你关掉对讲机的时候,我们收到了通知,是总部直接下达的,让我们不要再管这件事……我们得收队了,小葛的话……”   “我知道怎么处理,那你们先回去吧。”何谨洛冷静地看着荀黎。   所以他把酒杯举起来隔空敬酒是他们赢了的意思吗?你挑衅,你继续挑衅。   何谨洛微微哂笑,取下耳麦放进外套口袋,摸出手机,大模大样地对着荀黎拍起了照片,荀黎居然毫不避忌,甚至对着镜头眨眼调笑。   这个人,不是军方的吗?不是身份很神秘吗?这么轻佻?何谨洛觉得自己遇上对手了。 第97章   葛云辞那一桌吃完了,看起来他打算把父母送回房间。   何谨洛起身跟了上去。   迟汐他们收到上面通知不再干涉,加上对面那个身份神秘的军方人士,那些失踪者多半和军方的什么事情有关,他可以不管,但他好奇,更重要的是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好不容易稳住葛云辞,不可能让他因为别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这么走了。   何谨洛正欲叫往电梯里走的葛云辞,却被那个让人不舒服的家伙挡住,他赶紧吩咐文蕖跟上葛云辞。   “你无权干涉他的选择吧?”荀黎略带玩味地看着他,他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摘掉了,不戴眼镜看起来更显年轻,也更轻浮。   “你也无权干涉我。”何谨洛面无波澜地回复。   “不如你听完我说的话再决定?”   “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我只是不想让他沦为被你们摆布的工具。”   “哦?看来你确实很喜欢他。”   “是,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何谨洛按下了电梯,“你再跟上来,我可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   “诶,您这是在威胁良民吗何警官?我住在上面,合法登记。”荀黎亮出一张房卡,竟是二十一楼——和葛云辞的父母同一楼层。   何谨洛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觉得我想的是哪样啊?”荀黎眼神轻佻,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他更加肆无忌惮,“你要是舍不得他,可以跟他一起去,我非常乐意……”   “我不缺钱。”   “你不缺钱,可是你不好奇吗?”荀黎挪了两步逼近何谨洛,留在一个相当暧昧的距离,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伸手迅速在电梯按钮上抹了一把,把所有楼层都按亮了。   “我怎么觉得,比起我的好奇心,你想告知我内情的欲望更强烈一些?”何谨洛戏谑地看着他。   “那……何警官愿意给个机会,满足我的欲望吗?”荀黎眯着眼睛,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抬起右手伸向何谨洛的下巴。   何谨洛微微偏头躲开,才发现电梯楼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这个人全部按亮了。   好利落的动作!何谨洛暗暗吃惊。   躲开荀黎那只爪子后,何谨洛迅速摸向腰间的枪,枪出套还没一半就被荀黎连手带枪按回去。他手掌一翻顺势扣向荀黎手腕,不料自己的手腕也被扣住,而且对方的力气明显比自己大,扣得也比自己准——正好在内关穴附近。   他手腕吃痛,手指也瞬间发麻松了力道,换左手屈起指关节击向荀黎右手大臂内侧。   荀黎右手先一步按上何谨洛的右肩,左右手同时反方向使力,把他转身半圈。   何谨洛右手被别在身后,整个身体被死死压在电梯壁上,左手被压在自己胸口和电梯内壁之间。   这个人不仅动作比他快,力气还比他大得多!   “我还在发愁如何才能把那个隐人从你身边引开,没想到你的过分自信帮了我一把。怎么样何警官,现在还觉得我不男不女吗?”荀黎鼻尖在何谨洛耳朵上不着痕迹地蹭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介意那句话。”这家伙真的是变态!   “我其实并不介意被人口头占便宜,不过对于你,我倒是很乐意用实际行动证明一下自己。”荀黎的左手从何谨洛的腰侧往下滑。   “即便你按下了电梯每一层,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剩下的时间恐怕最多一分钟,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很快?”   荀黎鼻腔里轻笑了两声:“何警官,你果然是……让人着迷!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冷静。”   “你说这么多废话不过是为了试探我,所以我不如配合一下。”   “配合?刚刚拍了我多少照片?让我看看你有多配合我,嗯?”荀黎故意放重呼吸,左手在何谨洛身上摸索着找手机,与其说找手机,不如说是充满情色意味的抚摸。   “不如你放开我,我找给你看。”何谨洛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只盼着电梯赶紧到二十一楼。   “这就受不了了吗?跟我走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两次才通关‘深潭’。”   “第一次是你故意放弃的吧?”   “你不会不知道我已经年过三十了吧?”   “你和他们当然不一样。”   “您可真抬举我。”   “岂止是抬举你……怎么样?跟我走吗?”   “你先透露点内情的话兴许会勾起我的兴趣。”   “这么多事情都不足以勾起你的兴趣吗?”   “他母亲的病是你在背后搞鬼吗?”   “是哦,我会魔法你信不信?我对着你吹一口气,你就会浑身乏力,心悸而死。”说完对着何谨洛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何谨洛再次鸡皮疙瘩冒了一身——真的是浑身打冷战使不上力。   “叮——”电梯终于到了二十一楼,葛云辞和文蕖站在门口看着电梯里的画面目瞪口呆。   荀黎迅速伸出舌尖,挑衅一般地在何谨洛的耳朵上刮了一下,文蕖闪进电梯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举到半空。荀黎涨红了脸,却没有挣扎反抗,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心里一阵恶寒,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放开他吧。”   “他居然对你做那种事!”文蕖脸朝何谨洛,眼角蔑着荀黎。   “没事,放开他。”   文蕖松手,荀黎跌落到地面弯腰捏着脖子咳嗽。   “去我房间说话?”荀黎很快缓过气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地开口,“你们三个可以一起。”   何谨洛先一步走出了电梯。   “我叫荀黎。”荀黎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真名,“我的身份你们应该也查过了。”   “所以你不会告诉我们你的真实身份对吗?”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荀黎,不客气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想知道?跟我走啊,所有的真相你都会知道。”他眯眼一笑,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然后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何谨洛,这是所有志愿者签署的协议,半年特训,五年执行任务,协议期间除了任务补贴,死亡还有一百万赔偿。”   荀黎床边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根烟,好像知道其他三人都不抽烟。   何谨洛翻看着协议,白纸黑字红手印,甲方竟是军部技术总部。   “有这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让警方忙这么久?”何谨洛满脸疑惑地翻着那些协议。   “底下的人不会办事,我也是才知道,所以亲自来了。”荀黎不以为意地对着天花板吞云吐雾。   “我有点不相信他们全是自愿签了这份协议。符合你们条件的十五个人,全部?”何谨洛看着协议上简洁含糊的内容,“他们可都是一次通关‘深潭’的人,这么巧一个不剩的都能为区区五十万折腰?”   “时机不成熟我们是不会出手的,而且,区区五十万?何警官,你从小到大没缺过钱吧?是不是自愿,你可以问他。”荀黎看着葛云辞。   何谨洛把协议递给葛云辞。   “本来呢,五十万对他来说确实少了点,我打算翻倍,包括抚恤金。”   “设计游戏的人和你一样‘自信’。”何谨洛刻意带着嘲讽强调“自信”二字。   “如果没有你,你猜我会不会成功?”荀黎斜眼打量着葛云辞的表情。   何谨洛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葛云辞十有八九已然妥协了。   “没想到N.E.P一个三级警务官,资料保密级别都这么高。”   “最好的保密方式是没有秘密。N.E.P成员的资料并不保密,只是除了基本身份信息以外没有别的电子资料。”何谨洛不以为意地笑笑。   N.E.P的电子档案很少,包括案件资料,基本都是实体资料,信息时代,实体资料比较安全。   荀黎挑了挑眉:“长见识了。”   “我的钱包呢?”   荀黎一脸莫名:“什么钱包?”   何谨洛无奈地嗤笑一声:“算了,无所谓。”   葛云辞面无表情地翻着协议。   “你们下这么大成本要这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任务?协议里的话太没有说服力了吧?”何谨洛审视着荀黎。   “我说过,想知道真相就跟我走。”荀黎微微弯腰,朝何谨洛喷了一口浓烟。何谨洛嫌恶地摆摆手往后缩。荀黎只是玩味地笑了笑。   “我跟你走。”半晌没说话的葛云辞突然开口。   何谨洛吃惊地看着他。   荀黎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睛:“不过你不一样哦。他走,可以知道所有真相;你走,所有报酬翻倍,但你只会知道与自己相关的一部分。”   葛云辞沉默了两秒:“我跟你走!”   “我不允许!”何谨洛站起身来。   “洛哥……”   “他是个成年人,难道连这点选择权都没有吗?”荀黎正脸面对何谨洛,斜眼略带戏谑地瞄了一眼葛云辞。   “你给他多少钱我都可以比你多给一倍!”   “你为了他,这么舍得下本?”荀黎戏谑地笑着。   “那么你们又愿意为了他下多少本?”何谨洛头微微一偏回以戏谑。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较劲的话……”荀黎耸耸肩,“我只能放弃了。”   “洛哥,我们……出去谈谈吧?”葛云辞试探地问。   “不用说了,你对他们而言价值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去了回不来你让你父母守着你的卖命钱活后半辈子?要跟他走……”何谨洛冲着葛云辞粲然一笑,“除非你能打赢我。”   何谨洛转头看向荀黎,轻飘飘地说:“至于你,你们什么任务,我现在一点都不关心了。告辞!”说完冷笑一声,推着葛云辞往外走。   “何警官,我提醒你一句,你们能在第二区阻止‘深潭’,但它还会在别的区出现。”   何谨洛心脏一紧,停住了脚步。   有了那些协议,这个导致人口失踪的游戏似乎在公众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名正言顺地变成军方招募项目了,只是韦簌意知道的话…… 第98章   “以你的身份级别,不会不知道游戏内容违背了和平条例吧?”何谨洛侧身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荀黎。   “哦?哪里违背了?”   “里面那个‘异人’分明就是……”   “是什么?里面除了人类,所有的种族都是设计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结果,跟和平条例有什么关系?”荀黎佯装疑惑地皱着眉头。   何谨洛蔑了荀黎一眼:“到底是谁设计了那个游戏?”   “我说过,跟我走。”   “呵,兴许……可以换个方式,比如把你留下?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几次通关‘深潭’?”何谨洛转过身正面对着荀黎,话中带着威胁意味。   “我没玩过那个游戏,不过……”荀黎完全不惧威胁,两根手指在燃着的烟头一捏,灭了那支烟,轻轻弹进烟灰缸,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们,‘深潭’是以我的经历为蓝本设计的。”   何谨洛默默吸了口凉气:这个人,难怪这么变态!   看来威胁对他确实毫无意义。   “那你去执行那个任务岂不是很合适?”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参与那个任务呢?”荀黎反问。   “那你还不赶紧去忙任务?”何谨洛说完转身把葛云辞推出门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黎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狡黠地回味着舌尖上的触感。   到了停车场,葛云辞依然想挣扎一下:“洛哥,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何谨洛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这个人好歹是军方的,他不会对你父母怎么样,让他们玩两天回去吧。我还是那一点,不许你单独离开警局,不,在确定他放弃之前,不许你再离开警局,希望你别逼我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还有你的债务的事情。我明天就给你解决。”   “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你有债务,其他的,你说不说随你。”   “是以前为了给我妹妹治病……”葛云辞坐上车后低声说。   何谨洛叹了一口气:“猜到了……我说过,钱的事情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之前是不知道你有债务……也是我疏忽了。”   葛云辞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其实也不光是因为钱,兴许我去了能想办法摸清楚内情。”   “摸什么内情?军方的事情轮得到你过问吗?再说荀黎这个人……就连邱兵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你更别提了。”   这个人不仅精神上是个变态,身手也变态!   “难怪连你也……”葛云辞紧皱眉头。   “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总之对方什么样你我心里都有底。”   “我懂……”   把葛云辞送回警局后,何谨洛还是不放心,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给叶澜,让他看好葛云辞。   何谨洛半开玩笑地警告:“你要是敢自己跑出去,我就把你抓回来绑起来,再让文蕖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那你要不放心,你就留下来看着我好了,或者你把我带回家也行。”葛云辞挠挠头。   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呵,滚吧!”   “是,队长!”   何谨洛看着葛云辞溜向公寓楼,叹了口气:“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许告诉恒煜!”   “那不行……恒煜大人要是问我我肯定会说的!”毕竟那个才是正主。   “我自己跟他说,他不问你你就别说。”   “哦。”   何谨洛一走进别墅大门就被发现了异样。   “有人碰你了?”祈曕眯着眼睛问他。   “打架算不算啊?”何谨洛一时心虚——这都能感觉出来吗?   “你没事吧?”   “好着呢!我先洗澡,洗完再来抱你。”   何谨洛忙不迭地“溜”进浴室,花洒淋下来的一瞬间,想起荀黎的轻佻言行,心里再次恶寒。   “深潭”是以他的经历为蓝本设计的?回想一下游戏中的那些虐人的情节,如果这话不假,那么他有这么好的身手,以及那种变态的举止,似乎就都说得通了。   何谨洛打开浴室门就被祈曕抓住双手压在墙上。   “有人碰你?”祈曕的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意。   何谨洛叹了口气:“文蕖告诉你了?”   “是不是?”   “只是发生了争执,我打不过他被他压制了而已……”   “为什么要支开文蕖?为了那个葛云辞?难道他比你自己还重要吗?”祈曕的脸因为愤怒紫色变深,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这么变态?我怎么知道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怎么知道他会绕过葛云辞直接挑衅我?   “你……你弄疼我了……”何谨洛怔愣了半天,却是突兀地冒出这句话。   祈曕放开他,自顾自坐回沙发,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   何谨洛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他的肩膀,试探地问:“恒煜,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不是好好的吗?”   “有人碰你,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祈曕低着头看着茶几上他刚刚剥好的橙子。   何谨洛心脏一阵抽痛,鼻子泛酸。   他没有安全感,他不能出门,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   何谨洛双手微微颤抖,搂着祈曕的脖子,用下巴掀开他的衣领,一边轻咬着他的肩膀一边喃喃地说着:“恒煜,我就在这里,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去,我的一切……”哪怕是我的命,“然后,把你的一切都给我,包括你的信任……”   你患得患失,那我便予取予求吧!   ……   “好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祈曕伸手抱住他,鼻子钻进他的睡袍领子里,用力地嗅。   “恒煜,我只有你一个……”   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都在忌惮着“背叛”两个字,也许是害怕祈曕因为荀黎或者葛云辞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何谨洛此刻只想捆住、稳住两人的心绪。他把头搁在祈曕的肩膀上,双手摸索着慌乱地解着祈曕的衣服。   祈曕却只是紧紧抱着他,嗅着他。   他好似哀求一般:“恒煜,我要你!”   ……   “你这是怎么了?”祈曕声音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之前你总是说,让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思维简单点,为什么……你换个皮回来,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何谨洛下巴挂在祈曕肩膀上,因为疼痛大口喘气,“我不许你这样……”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祈曕抱着他上楼,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   何谨洛跪坐起来,从床头柜抽屉拿出那支润肤乳塞到祈曕手里,把他的双手拉向自己背后,让他更顺手一些,抱着他,略带命令地说:“你来!”   祈曕怔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不知道所措,他换皮回来之后,都是何谨洛自己动手,他还没有试过。   “像我平时那样。”何谨洛咬着他的耳朵。   祈曕小心翼翼地在手里挤了一堆……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如果你都没自信、不信任我,那我不是应该比你更害怕吗?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我从来没有怕过。因为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何谨洛鼻腔里发出隐忍的喘息,“我绝对、绝对不会背叛你!”   “即便你真的背叛我,我又怎么舍得伤害你?所以我才更加害怕,害怕最后独自承担……”   “不会的,恒煜……绝对不会!”   他和卉卉不一样,不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其中的厉害,是因为他相信,他像他一样想要和依赖。   “洛,我爱你……”祈曕轻轻吮着何谨洛的耳垂。   “你说什么?”何谨洛惊讶地睁大眼睛。   祈曕抬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虹膜上的放射纹正在流动,非常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而且比之前亮了许多,以至于平时还夹杂着黑色的虹膜这一刻因为亮光几乎完全变成了翠绿色,像透着光的纯净的翡翠圆环。   “我爱你。”祈曕再次清晰地说出这三个字。   “又是跟电视里面学的吗?”   “不,不是……我爱你!”祈曕热切地吻下来……   “恒煜,你真的明白吗?”何谨洛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说……从这次回来之后我就想说,但是我怕自己理解错误,所以一直不敢说。”   何谨洛哭了,他想哭,因为历尽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某个问题的答案突然出现在眼前,有兴奋,有释然,有满足,还有一些无措。   他似乎有些明白祈曕的眼睛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变化了。   ……   何谨洛到中午才醒过来,浑身酸痛,躺在床上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来恢复四肢的活动力。祈曕已经去了医疗舱,他脑子里不断回想祈曕认真地对他说“我爱你”。   他以前总觉得那些恋爱中的男男女女总把这三个字挂在嘴上实属虚伪和幼稚,但这三个字从祈曕嘴里说出来,那种分量甚至堪比整个世界,幸福的满足感好像要从胸口溢出来,他像一个刚刚陷入热恋的青春期男孩,脸埋在枕头里傻傻地笑出了声。   枕头里还有祈曕的气味,隐人其实没有任何人类可以闻到的体味,但他就是觉得祈曕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也许只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但每次贴近祈曕他都觉得那种味道真实存在,让他深深沦陷。   何谨洛一个人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起床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好自己,路上打了个电话让代理会计转六十五万给葛云辞。   到了警局,直接带着“深潭”示例动画去吴越利办公室,挑主要信息跟吴越利汇报了一下,并且把有关‘异人’的片段放给吴越利看,让吴越利联系零部,交给双方高层去协商停止‘深潭’,或者把‘异人’的剧情删除,或者把角色换掉。   “这事儿应该不难,只是,这角色到底是谁设计的?这很危险啊。”   “我也不知道,当事人我是接触过了,军部的事儿我也不敢多问。目前还没有别的区上线的消息,最好在修改之前能阻止上线。”   “这事儿找你爸不是最效率嘛。”   “您找,就说我也可能是对方疑似目标,他就会抓紧办了。”何谨洛心虚地坏笑着,迅速退出吴越利办公室。   “跟自己父亲还这么生分!” 第99章   高层的沟通应该起了作用,好几天过去了并没听说哪里再上市《救世宝藏》,就连上禹兴世纪那家,也彻底下架了。并且何谨洛接到了吴越利转达的确切消息:游戏正在整改,“异人”会换成一个新的角色。   经过昨天的“交流”,想必他们应该放弃了葛云辞,只是荀黎这个人的存在始终让何谨洛如鲠在喉,总觉得事情没完,搞得他只要他踏出警局大门就一直让文蕖寸步不离跟着,除了在警局和在庄园,到哪儿都疑神疑鬼的。   何谨洛深深感慨自己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忌惮一个人——包括隐人和人类。   其实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他只是不知道荀黎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荀黎已经回到了“破敌”号。   “荀大舰长,你今天兴致不高啊,是不是出去久了留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呢?”戚雯霏半个身子裹在被子里调笑。   “可能是累了吧。这不回来第一个就见你了吗?我去找博士。”荀黎草草穿好衣服走出戚雯霏的房间,在甲板上连抽了两根烟才慢吞吞地走下实验室。   古占勤一脸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是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吗?还是空手而归。”   “那个人是N.E.P的,不符合条件。”   “不符合还是你搞不定?”   “不是你急着叫我回来的吗?”荀黎佯装诧异。   古占勤尴尬地瘪了瘪嘴:“断训太久会拖延进度,没必要为了一个人耽误整个项目进度。”   荀黎耸耸肩未置可否。   古占勤正色道:“其他区怎么样了?”   “游戏两个月之内肯定是上不了了。”   “为什么?”   “为什么?博士,你知道那个角色给我们惹了多大麻烦吗?触犯和平条例,被上面知道了,现在勒令整改。我在军部差点连戏都做不下去……”   “这难道不是你安排的那些招募的人办事不利,留下尾巴惊动了警方?”   “是是是!”荀黎鼻腔里轻轻嗤笑一声,摇摇头走出了实验室。   “破敌”号再次起锚。   早在正式接触荀黎的第二天何谨洛就拜托丁海靖查了这个人,近十天才有了消息。   “小洛,荀黎这个人,完全查不到他的资料,保密级别太高,不过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看我发给你的照片。”   何谨洛戴上耳机,在手机里打开邮件,一张老旧的照片让他皱起眉头。   “这是?”何谨洛第一反应是照片上的人就是荀黎,只是更年轻,更壮实,皮肤更黑。   “这个人叫荀林,曾经是海陆特战队精英。3117年在卡安纳的冲突中牺牲了,也没查到他有婚配和后代。”   何谨洛仔细看了看照片,和荀黎相似度有六七分,结合背景联想到父子关系比较合理。   “兴许……资料只是为了保护他后人的安全。如果是父子关系,从年龄上来讲,好像也说得过去。”何谨洛猜测。   毕竟在N.E.P乃至整个N.E系统,他与何新唯的父子关系在资料上也没有任何体现的。   “也许吧,我只能查到这么多。”   “卡安纳冲突……”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卡安纳,中洲联盟毗邻南夏西南的小国,与南夏争夺稀有金属矿产持续了近十年的冲突。详细的情况何谨洛没了解过,只知道最后一次战役是“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次小规模战役”,正好是3117年。   卡安纳用平民做炮灰,甚至不辞辛苦绕远路抓了南夏边境的平民当人肉盾,南夏派精锐尖兵深入敌后,结果落入陷阱,无人生还。最后是南夏大规模热武器毁了近半个矿区才结束了这场持久战。   荀林,是在那一次战役中牺牲的吗?海陆特战队精英?是深入敌后那一批吗?   联想起“深潭”的情节,有没有可能,其实荀林就是荀黎?是当年行动的幸存者,为了保护他所以改名换姓。理论上来说驻颜剂让一个六十多岁的看起来三十出头也不是不可能——但好像相似度又远没到是同一人的程度。   算了,这个人还是不要去管了,说不定到时候被荀黎知道自己在找人查他,还得恶心他一下。   过年了,去年过年是在昏迷中度过,今年就不想那些扫兴的事情了。   鉴于隐人对什么节日啊新年啊生日的都没情结,再加上祈曕不能出去,新年也随便对付了,倒是祈曕为了个仪式感,动手做了一桌吃的。   何谨洛也习惯了,以前祈曕是懒,自己不想做,其实他做得很好。祈曕回来以后,天亮去泡医疗舱,天黑回别墅,而警局到庄园路程远,何谨洛下班过去经常能吃到他亲手做的晚餐,好像已经过上“老夫老妻”的生活了。   年后没两天,何谨洛还在值班,祈曕接到了韦簌意的电话。   “他以为我还在换皮期间,也是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打通,没想到我已经回来了,他就问问我情况怎么样,顺便告诉我他们的实验有新进展。”晚上何谨洛一回去,祈曕就交代了。   “那他可真惦记你。”何谨洛坐到沙发上挤眉弄眼地剥着橙子。   “现在是你在吃醋。”祈曕走到何谨洛身边躺下,把头钻进他两条手臂中间。   “是是是,我在吃醋,你小心橙子汁溅到眼睛里。有什么新进展?”   “我听不懂,不过他说你豁出命保护下来的东西起了很大的作用,他说很感谢你。”   “你有没有跟他说游戏的事?”   “我问了,我把那个角色大概跟他说了一下,他说他也不知道谁会设计那样的角色。”   “你直接告诉他那个角色了?”何谨洛诧异。   “嗯,他答应我不会找玩家的麻烦。”   “哦……”何谨洛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问,“但是他怎么会不知道谁会设计那样的角色呢?”   “他说可能的人有很多。”祈曕撇撇嘴。   何谨洛惊讶:“哟,那他要嘛是得罪的人多了,要嘛是魅力太大了!”   “兴许他只是不想说。”   “是啊,毕竟……”背后有军方支撑,他不希望你牵扯进他无法控制的危险。   “毕竟什么?”   “毕竟他的秘密又不是一个两个。对了!他好像还是通缉犯诶。”   “通缉令还在,只是没人再去抓捕他了,除非他自首……我把他的事情告诉了上面几个比较靠得住的人,有他们发话,维和属就消极对待了。”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嗯……就是想谢谢你。”   “你看你,换个皮回来都变傻了。”   “那我是不是你的傻瓜?”祈曕笑着抱紧何谨洛的腰,脸贴到他肚子上蹭。   “你这又是电视里学的?”   “嗯。”   “傻瓜!”   高盛开被通缉了两个多月终于落网了,结案后在东平拍卖他的非法资产,其中就有那幅梵托亚的画。   梵托亚是二十六、七世纪中洲苏尼安地区的著名画家,画风以怪异的想象生物为主,但整体是偏于写实,有很多让人匪夷所思却又有些合乎情理的元素。唯独那副名为《历史与未来》的死前最后一幅作品与众不同,也是他仅存于世的抽象画,法院公布的起拍价是三百万。   江舸帆把信息告诉何谨洛之后,一脸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就对那副画很感兴趣啊?”   “我总觉得那幅画很像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很精彩的故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记不起来是什么情节了,我觉得或许多看看那幅画就能想起来了。”   “几百万就为了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嘘,小声点!不只是故事,那幅画很有收藏价值的。”   何谨洛约了袁缤纷——他的代理会计之一,打算一起去拍卖会,结果临时出了案子,袁缤纷和助手去了。拍卖会结束袁缤纷空手而回,何谨洛到事务所找她,一脸诧异。   “六百万被人拍走了。”袁缤纷说。   “嘶——那你怎么不加?”   “你说超过五百万就不要了啊,我本来想着给你加个一二十万也没事儿,结果对方五百万直接加到六百万……”袁缤纷一脸无奈,“当时打你电话又打不通,估计你在办案子……不过我给你要了买家的名片,对方也是个女的,还挺漂亮的!”   何谨洛接过袁缤纷递来的名片,没理会她的感慨,看著名片自言自语:“郭小柔……开画室的这么有钱?”   他当即就联系了郭小柔,正巧对方也是上禹的,电话里言明可以转让,但价格肯定要高于她拍到的价格,约了两天后见面细谈。   何谨洛在“穿差一点好压价”还是“穿好一点胜在气势”上纠结了两天,终于还是选择了低调地羊毛衫旧风衣休闲裤,开着他的破旧越野车带着文蕖就去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以“普通小警员”身份去谈判,说辞都编好了,就说母亲生前最喜欢那幅画,攒了一辈子的钱多方寻而不得,母亲去世后钱换成了房子,听说这幅画拍卖后赶紧卖了房子买画,结果钱不够,代理会计竞价失败,只能拿出全部积蓄来找郭小姐谈……   何谨洛盘算了一路,一会儿见了这位据袁缤纷说不到三十岁的画师小姐该怎么还价,住这么好的地方她会让步多少?她是单身吗?有没有可能要牺牲色相?如果需要的话就让文蕖上!   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室经理,住的地方还不是一般的豪华——拥有超大私家花园,不,是私家园林的别墅区,上禹城南著名的枫竹园。   车进了园林停在门廊外,郭小柔亲自在门口迎接,五官和善,气质温婉,看起来非常好说话。   大门一开,一股热气迎面而来,何谨洛舒了口气,解开外套摘下围巾,心情愉悦——如果不是看到那个大模大样坐在客厅壁炉边沙发里喝茶的荀黎的话。 第100章   何谨洛一瞬间脸都绿了,眉眼挤在一起低头默默咒骂,恨不得立马转身离开,一路的盘算都白搭了!   文蕖也下意识地一脸戒备。   荀黎该不会也是来买画的吧?   还没等何谨洛纠结完,郭小柔客气地介绍:“这是我老板,荀黎。”   “你意思是?”   “事实上画只是我代老板拍的。”郭小柔优雅地笑笑。   “一年没见,何警官好像混得不怎么样啊。”荀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何谨洛的一身又旧又廉价的着装。   “什么一年没见?不前两个月才见……”何谨洛小声嘀咕。   荀黎却听到了,半开玩笑地说道:“去年到今年,可不就是一年没见吗?”   何谨洛尴尬地冷笑一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请坐吧。”   何谨洛心一横,借坡下驴坐下来,顺手把围巾往沙发上一搭。   横竖今天无论如何不会让文蕖离开自己半步!   郭小柔给两位客人倒了热茶。   “没想到何警官也会对这幅画感兴趣。”荀黎戏谑地说。   “我更没想到是你拍下了这幅画!”要是知道拍下那幅画的是这个人,他根本就不会来!   见何谨洛看了一眼茶别开视线,荀黎打趣地问:“何警官不至于担心茶里有毒吧?”   “我只是不喜欢太烫的茶。话说你买下这幅画,该不会是……为了对付我吧?”何谨洛皱起眉头。   荀黎连忙摇头:“我是在小柔接到你电话之后才知道你也想要这幅画的。我拍下来本来是打算给家父做礼物的,不过你也想要的话……。”   何谨洛满脸狐疑。   荀黎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客气地解释:“养父。”   “既然是你养父喜欢,那我就不夺老人家所好了,告辞。”   “他已经有不少梵托亚托亚的画了,我可以换别的送他,就看你愿意出什么价。”还没等何谨洛站起来,荀黎笑着开口。   “那别废话了,你开个价吧。”   “能请得起铭和的高级会计师做代理人,会计较区区几十万百来万吗?不如你先说你能给多少,或许我能侥幸赚得更多。”   按何谨洛平时的作风,他会开玩笑地说一块钱,然后让对方先开价,他再慢慢压,但现在……   他完全不想跟这个人开玩笑。   荀黎见何谨洛不开口,看起来真的在思考开什么价,玩味地扫了一眼他上下的着装:笑出声:“你穿成这样,是为了方便还价吗?”   何谨洛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我是刚办完案子过来的,没来得及换衣服。”这个理由看起来比较有说服力,“还是你开价吧。”说完抬起头来直视荀黎,那意思明显在说“不管你开出什么价,反正这画我要定了”。   荀黎似乎听到了什么趣闻一般,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别着急。”他站起来歪了歪头,“请跟我来。”   何谨洛迟疑。   荀黎笑着看了看文蕖:“有他在你怕什么?”   何谨洛和文蕖起身,跟着荀黎到了餐厅,长长的餐桌上赫然铺着两幅画——两幅一模一样的《历史与未来》。   “这两幅画其中一幅是真迹,一幅是纳米3D打印完全复刻。如果你能猜出哪一副是真迹,我可以把它送给你。”荀黎意味深长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气笑了:“梵托亚在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吧?他知道自己的画在百万倍的电子显微镜下是什么样子吗?”   没有百万倍的电子显微镜,这两幅都可以是真迹。   “你还是开个价吧,你给我哪一幅都行,完全复刻的成本也不低。”   “何警官,你这人还真是……”荀黎笑出声,“毫无情趣的有趣啊!猜一猜哪幅画是真迹,这个过程本身不是很有意思吗?”   “如果对面站的人不是你,或许我会乐意玩这个游戏。”   “看起来你真的很怕我。”   “随便你怎么理解,总之就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何谨洛毫不掩饰自己对荀黎的反感,“这画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你要是不愿意开价,我也不奉陪了。”   “六百万零一块!你自己挑。”荀黎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说:“赚一块钱买糖吗?”   荀黎笑得暧昧:“如果糖可以哄得你高兴的话。”   绝不能跟这个人开玩笑!   何谨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沉下气,左看右看看了近一分钟。虽说是作者本人都无法辨认,但他终究是不想抬一幅赝品回去,他心虚了:“有提示吗?”   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   荀黎得意地笑了:“你不是不乐意跟我玩游戏吗?”他故意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小声地说,“上次在电梯我一开始抓了你哪只手?”   “你!”   “提示。”荀黎耸耸肩。   何谨洛走向右边那幅:“它。”   “确定了?”   “右手,确定!”   “看来我成功地给何警官留下了深刻印象。”荀黎笑了笑,抬起左边的那幅画,两大步走到壁炉前往里面一扔。   长宽超过一米五、装裱精致的画框就这么被他像扔泡沫板一样轻飘飘地抛出去。   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油彩覆盖的画面中间瞬间晕开几个焦黑的大圆斑。   “即便是赝品,纳米3D复刻成本也是百万为单位吧?”何谨洛惊诧地看着荀黎。   “好了,现在只剩一幅了,不管它是真迹还是复刻,它都是真迹。”荀黎拍拍手。   “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哪一幅是真迹,因为昨天复刻之后重新装裱的时候弄混乱了。”   这人的变态还真是全方位啊!   何谨洛咬牙切齿捏着拳头:“你耍我啊?”   “那你还要不要?”荀黎不以为意。   “账户!”何谨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荀黎看着郭小柔歪头示意,郭小柔掏出手机发了账户信息给何谨洛,户名依然是郭小柔。   “另外,我还要一样东西。”荀黎玩味地看着何谨洛。   “你说。”何谨洛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任何无下限的答案。   “你今天戴过来的围巾。”荀黎瞄了一眼何谨洛坐到沙发上时顺手搭在靠背上的围巾。   “不行!”何谨洛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荀黎挑了挑眉,迅速抬起桌上剩下的那幅画走到壁炉边,作势就要扔进去。   “你疯了!”何谨洛赶紧追上去拽住画框。   荀黎眯着眼睛,不说话。   何谨洛意识到自己失态,愣了两秒,冷笑着松了手:“呵,我还不信你真敢烧。”   话音刚落,荀黎毫不犹豫地把画扔进壁炉!   “文蕖!”何谨洛大喊了一声,几乎是扑上去用身体把画撞开。   这时候顾不了暴露不暴露了。   文蕖也及时出手,用空气盾掩了一下火焰。画框一角有一些焦黑,画本身完好无损。   不过何谨洛可不轻松,右手手背被画框边缘划了一道口子,几大滴血滴在地上。   “你这个疯子!”何谨洛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捏着手腕,甚至都不记得上次气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不,好像就没这么气过!   文蕖赶紧抓着何谨洛的手给他止血。   “皮外伤,不用。”何谨洛抽回手。   “只是止血。”文蕖说。   荀黎眼睛微微闪了两下,表情终于有了一些严肃:“小柔,去拿医药箱。”   郭小柔给何谨洛处理伤口,荀黎站在旁边轻飘飘地说:“怠慢了客人,真是抱歉。”   何谨洛冷笑一声,低头单手摆弄着手机,没有说话。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打个折,三百万吧。”荀黎挑了挑眉。   “已经转过去了,铭和会计事务所的对公账户,可以即时到账。”何谨洛看了一眼郭小柔。   郭小柔把手机递到荀黎面前——还真是六百万零一块。   “何警官真是爽快,就不担心付了钱拿不到画吗?”   “铭和有二十四小时内自主追回汇款的权限。再说,我还会让你这个疯子再丢第二次吗?”何谨洛嫌恶地看了一眼荀黎,“文蕖,拿上画,走。”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你按原价转,这伤不是白受了吗?”荀黎点了根烟。   “无所谓,已经比我预计的少了很多。”   而且,他更加确定,荀黎此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围巾留下。”荀黎戏谑地看着正欲拿起围巾的何谨洛。   “你要怎么阻止我带走它呢?”何谨洛面无表情,淡定地拿起了围巾。   荀比他还要淡定,不慌不忙地瞄了一眼天花板一角正对客厅和壁炉的监控摄像头。   何谨洛瞬间明白了:刚才文蕖用了控制力……   算了,一条旧围巾,管他拿去干嘛,总之以后再也不要见了!   何谨洛愤愤地扔下围巾,带着文蕖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板,他要是不阻止,那画不是就真的烧了吗?”   “钱是个好东西,复刻成本也要近三百万,我没那么奢侈……他一定会阻止。”   荀黎漫不经心地走到那条围巾前面,捡起来用手指搓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说:“居然用这样的东西,钱包也是,衣服也是。”他用力吸了一大口烟,悠悠地吐着烟雾,把烟头和围巾一前一后扔进了壁炉……   何谨洛带着文蕖把画送回梧桐园的住处,端着手琢磨半天,这样留着伤被祈曕看到了估计他又要难受。折腾很久,路又远时间也不早了,最终决定不去庄园,打个电话报平安就行了。   吸取之前的教训,何谨洛特意叮嘱文蕖:“不许告诉恒煜我受伤了!”   “他问我我肯定要说的。”文蕖理直气壮地嘟着嘴。   “他要是知道你在我旁边我还受伤了你猜他会怎么样?”何谨洛哂笑。   文蕖顿时一脸哀怨:“那他明天还是会知道的啊。”   “我明天自然会告诉他是我不小心弄伤的,但如果你今天敢跟他打小报告,我就说你没保护好我!”   文蕖抿着嘴不说话了。   何谨洛坏笑着走进浴室。   “不小心”被画框划到的一点皮外伤,祈曕看到当即就要用控制力给辅助愈合,何谨洛早做好了准备,给他看了一眼就迅速抽回手跑开,嘴里威胁:“你敢用控制力,我伤好之前就不来庄园、不见你了!”   祈曕只能憋着心疼作罢。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我喜欢荀黎!我喜欢荀黎!我喜欢荀黎!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嗨吗555555~~~~~~~~~~_(:з”∠)_】 第101章   《救世宝藏》再次上架比预期的快了些,并且是全国十几个大区首府同一天上架。   错开前几天高峰期和休息日,何谨洛再次带着N.E.P几个感兴趣的人去玩了几趟。   整改后其他几部剧情都没有变化,“深潭”里那个“异人”换成了另一种形象:依然是极其漂亮、性别难分,但五官明显换了,头发雪白,瞳仁深棕色,皮肤白皙透着粉,还长了一对狐狸耳朵,关于他的剧情设定也没换。   何谨洛连续去玩了几天,把“深潭”剧情走向换着不同选择地玩了个遍,有意在“深潭”给自己不断增加难度。有些情节虽然在那堆记录里都看到过了,不过亲自体验起来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雪山悬崖上爬上去后没有回到飞机上找同伴的伞包,结果是路上差点冻死不说,冻伤行动不便还引发了后续一系列恶性连锁反应,很快就失败了。   再比如被河精抓到扔进水里后没选择潜水逃跑,而是强忍着被一次又一次按进水里呛水,折磨了很久,然后被河精扒光了绑起来烤了吃掉。第一次真的被吃掉了,游戏结束。   第二次被扒衣服以前他挣扎着掏出枪打死了一个河精,然后被河精群起而攻之,死亡,游戏结束。   第三次,在与河精对话之后摸出口袋里的食物去哄他们,结果受到厚待,所有物品得以保全,急救包里面的抗生素致使他在后面的行程中少受了很多苦。   再比如戈壁滩的小镇他选择绕行,结果脱水死了。第二次尽自己的力带了足够多的水,结果遇到沙尘暴,水都被刮没了,腿还摔断了,最后还是脱水而死。第三次绑紧了水袋,结果腿被摔断的设定是必然,他还是没能走出戈壁滩。   这让他确定了要通关必须经过小镇——所有通关记录都是经过了小镇的。   尽管是游戏,小镇里他不想落到那两个大汉手里,餐馆第一次遇到就直接掏枪把他两个崩了,结果自己也被店里的保镖崩了,死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在我的地盘杀人,活腻了”。   第二次,他把两个大汉逼到了餐馆外一定距离,一枪一个解决了,结果还是被抓了——被另一伙人抓了。   落在这伙人手里还不如落在两个大汉手里。他们人多,五六个人,刑具也比那两个大汉的丰富得多。五花八门的刑具尚且能忍,最后一个人手里晃着棍子朝他屁股捅过来的一瞬间他结束了游戏——这不能忍!   第二次,他试图在被捅之前反抗,结果失败了,还招来了更严酷的惩罚,棍子当然也免不了——他依然在被棍子捅到之前结束了游戏。   回想起之前看过的其他玩家的记录,印象中有一个经历了这一关,被捅了之后还被轮,然后被扔在大街上,还是死了——虚脱而死。   他实在是好奇选了这条线的人在扛过那些折磨之后还会经历什么,虚脱而死之前有没有什么转折的机会?最后能不能通关?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亲自去尝试,哪怕明知是游戏。   更让他好奇的是,荀黎曾经说游戏剧情是以他的经历为蓝本?那么荀黎那个“变态”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啊?简直难以想象!   何谨洛琢磨了两天,找葛云辞商量那段他不敢尝试的剧情。葛云辞果断拒绝了。   “不行!洛哥,你对我终究是恩重如山,但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我的命都行,这个,坚决不行!”   “只是游戏!”   “只是游戏那你自己怎么不去试试?”   何谨洛语塞。   “你看,你自己都接受不了!”   何谨洛抓心挠肝的,想找江舸帆,江舸帆一半剧情都抗不过去,褚开也是,邱兵也还没走到戈壁滩。   文知舟去玩过一次,一次通关,但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去第二次了,而且对自己选择的剧情只字不提。   总不能找两个女孩子吧?   何谨洛甚至打起了迟汐的主意,迟汐也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何谨洛憋着一口气,把五部剧情线都通了个遍。   老板高兴坏了,天天来不说,毕竟游戏上线到现在,能真正在“大亨”砸钱砸到通关的没几个。   连续几天沉迷于剧情,何谨洛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文蕖这几天在干嘛?   自己天天在“深潭”里面奋斗,把文蕖给忘了!   何谨洛从《救世宝藏》区出来,没照往常打电话让文蕖来找他,而是突发奇想地去找文蕖。   老远就看见文蕖被几个女孩子围着,手里捧着大概是姑娘请他喝的奶茶,有说有笑。   这个和当初的祈曕一样离谱的隐人,人类形态高大帅气,关键是跳舞机的关卡已经被他玩到上限了!每天都有一堆男男女女围着他尖叫、搭讪、要号码。   而且他来者不拒的做派跟当初的祈曕简直一模一样——祈曕出门在外也从来不拒绝搭讪和要号码的人,当然好在祈曕的人类外观本身就生人勿近,搭讪的人极少。   几天没管,文蕖在兴世纪的跳舞机玩上瘾了不说,还招了一堆桃花!   听起来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警察,而是说了自己原来的职业——兽医,所以几个女孩兴奋地跟他聊着宠物。   “诶,小洛,你好了吗?”文蕖看到何谨洛走过来,抬手招呼,转脸对身边的小姑娘说,“那是我老板。”   “啊?你老板啊?好帅哦,结婚了没啊?”   没等文蕖回答,何谨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已婚。”   “啊?好可惜哦!”   “可惜什么?我老板的老婆,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一点都不可惜!”   “真的假的哦?”   何谨洛眉角抽搐:还知道说“老板的老婆”,而不是说“老板娘”。   “走了!”他朝文蕖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电玩城。   怪不得这两天文蕖老是动不动就抱着手机发信息,还时不时傻笑。   “文蕖,你是不是遇到特别喜欢的人类女孩了?”   “啊?我觉得她们都挺有趣的,还有人约我出去玩出去吃饭呢。”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忙。”   “你以前也这样吗?我是说来N.E.P以前。”   “哪样?”   “随便接受女孩子的搭讪,手机里面随意跟她们聊天。”   文蕖想了想:“是这样吧。”   何谨洛叹了口气,仔细想想隐人的个人生活作风不会像人类那样乱,如果不是真的想要一个人,文蕖不会乱来,只是可能会因此让一些女孩子失望了。   可怕的是万一文蕖“不小心”真的看上哪个人类女孩,而对方偏偏是个爱玩的……   “你觉得你会喜欢一个人类女孩吗?我是说,你会想要一个人类女孩吗?”   文蕖想了想:“嗯……我不知道。”   “在你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不要给外面那些普通的人类女孩希望。”   “啊?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别让她们误以为你想要她们。”   文蕖一脸惊讶:“会这样吗?”   “会。”   文蕖委屈地撇着嘴。   第二天一早新闻有些扎眼:《救世宝藏》开发商“大眼科技”大张旗鼓地上了市,除了各大电玩城上架《救世宝藏》,还线上出售体感套装,并且线上出售的体感套装包含了很多电玩城体验不到的内容。一查“大眼科技”法人代表——可不就清清楚楚显示着“郭小柔”三个字嘛!   何谨洛利用职务之便多方打听,无不对这家公司讳莫如深,什么都问不出来。   正好,彻底不用管这事儿了,也不用去电玩城了。   文蕖拿着手机跟电玩城搭讪认识的女孩聊天,冒里冒失问了一句:“小洛,有个女孩问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去电玩城。”   “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你想去你就自己去!”   祈曕在庄园住了三个多月,终于进入了适应期。何谨洛给他定做了两件带帽子的大风衣,下班后去庄园收拾行李准备把人带回梧桐园。   “其实我觉得还是不要回家的好,我怕一不小心碰坏哪儿,或者伤到你。”   “那我们不见面,你就没机会伤到我了。”何谨洛故作戏谑。   “那不行!”   祈曕连推带抱地把何谨洛推上车,然后坐上副驾驶,像一个黏人的小孩子一样抱着他的手臂:“一天不见都不行,你要是去外面出任务不能回家我就跟你一起去。我现在可以变人类外观了,还可以保护你。”   何谨洛微笑着回了一个字:“好!”   结果回去当天晚上就被勒晕过去:两人都太久没尝试有控制力辅助的那种畅快,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往床上滚,祈曕太投入一时失了准头,气流勒到何谨洛的脖子上还不知道,回过神来发现何谨洛半天没出声,抬眼一看脸都紫了。   祈曕吓得整个人都瘫了,控制力也不敢用,连拍带喊把人弄醒,然后郁闷地缩到楼下沙发里去了。   何谨洛缓过神来只觉得好笑,披上睡衣走到楼下往祈曕身上一靠。   “我差点被你勒死,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   “你越不生气,我就越气自己。”   “这又不是你的错。”何谨洛把祈曕缩在一堆的手臂和腿拨开,躺到他身上,“你现在可以调息了,我要睡觉……”他伸手圈住祈曕的腰。   祈曕伸手把他抱起来抬高一点,侧脸枕在他额头上开始调息。   那种久违的全身泡在流动的温泉里却又呼吸顺畅的体验,此刻比性更让他满足。   “晚安,我的恒煜。”何谨洛轻声说着,把头深深埋进祈曕怀里。 第102章   回家后何谨洛有时间研究那幅画了。   长一米八宽一米五的油画,墨蓝的底色,长一米八宽一米五的油画,墨蓝的底色,九个银白色的同心椭圆平铺满整个画面,在这之上是三种不同深度的黄、五种不同深度的紫,以及白色、浅蓝、浅粉、浅绿、浅棕、浅深棕为主的各种图形和线条,圆的方的尖的乱七八糟摆放。   看起来真的没什么美感。   何谨洛总觉得里面某些形状和线条在记忆中的故事里出现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故事内容。他把画铺在书房地上,换着各种角度去看,用多个倍数的放大镜看,甚至用了凹透镜、棱镜反射,在软件上各种调整色阶调曝光度,还大量翻阅了梵托亚的其他作品,都没找出什么门道来。   祈曕每次看他忙活这幅画,又好奇又有些不悦。   “你也这么认真的研究研究我呀。”   “你等着,我马上就来研究你!你比这幅画简单多了,起码你还会开口说话,它什么都不会。”   “你又在弄那幅画了,它比我好看吗?”   “它当然不能跟你比!”   “以后每天研究画的时间不准超过一小时!”   “不研究了不研究了。”   “你又去看那幅画了,我要烧了它!”   “不看了不看了!”   何谨洛自然知道祈曕是跟他闹着玩的,每次他认真和祈曕讨论的时候,祈曕也很认真的听或者帮他猜测。   “这幅画可能就是作者脑子里的想象,你不是说这个梵托亚喜欢画想象的东西吗?底色像夜空,或许代表宇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他想出来的。你看,这些像不像天线和飞行器?”   “嗯……这幅画的名字叫‘历史与未来’,却看不出任何跟历史与未来有关的信息。如果他画这幅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这些东西,对于他那个时代来说确实挺‘未来’的。”   没过多久,祈曕就穿着他的定制大风衣,以睥睨天下的姿态出现在大办公室门口,引起一片哗然。   美其名曰“来看看大家”,其实就是想看看何谨洛现在的工作状况,还是搞突然袭击。   “你怎么来了?”何谨洛正坐在江舸帆的办公桌上闲聊,看到祈曕一脸惊讶。   “打车来的。”   “祈队长!”   “祈曕大人!”   “快坐!上茶上茶!”   “你别弄那个茶叶,祈队长喜欢果茶!”   “还要加两大勺蜂蜜!”   “祈队长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应该问祈队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祈曕潇洒地脱下风衣一丢,文蕖赶紧狗腿地接住。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出来,失控了怎么办?”何谨洛走到祈曕旁边皱着眉提醒。   “在家无聊!”祈曕就这么毫不顾忌地一把揽过何谨洛的腰在他的眼角亲了一下,“我感觉今天状态不错。”   何谨洛完全没反应过来,根本来不及拒绝。   办公室警捂脸的捂脸,转头的转头,纷纷感慨眼睛瞎了。   祈曕大马金刀地坐到休息区沙发上,褚开忙不迭地递上泡好的果茶。   “队长……这是你最喜欢的。”褚开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看着祈曕。   祈曕伸手搓了搓褚开的大脑袋,接过果茶,咧着嘴说:“嘿嘿,臭小子,想我了吧。”   褚开连连点头。   “祈曕大人是来查岗的吧?”江舸帆戏谑地说。   “你过来!”祈曕冲着江舸帆的方向喊了一句。   江舸帆心里“咯噔”一下,腿上没敢怠慢,连忙小跑过去,路上还差点被椅子绊倒。   “祈,祈曕大人。”江舸帆战战兢兢。   祈曕抬起一只手,江舸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没缩得动,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发现他后背被气流拦了一下。   祈曕抓着江舸帆的手腕笑着说:“诶,听说你和邱兵准备等我回来就结婚,什么时候啊?对了邱兵呢?”   “邱……邱队长他……他和叶队长出去办案去了。”   “文知舟和长月好像也不在。”祈曕四下望了望。   “带着新人训练呢!”   “哦哦!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不紧张!我……我看到您回来了我激动!”江舸帆手腕吃痛,哀怨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假意没看见:“诶刚刚说到哪儿了?中午汪林跑腿啊!队长你吃吗?”   祈曕笑着松开江舸帆的手:“我要粉蒸大排!要四份!”   “队长什么时候回来啊?”褚开眼巴巴的看着祈曕。   “回来给你们喂狗粮啊?”江舸帆蔑了一眼褚开,逃也似的溜掉。   “诶别走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等邱哥回来商量!”江舸帆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句。   “祈曕大人!”霍长月走进办公室略带兴奋地叫了一声,“刚刚在外面我还以为是小洛……呃,我的意思是,感觉不太一样,我还正奇怪呢。”   何谨洛脸上一阵羞臊,事实上从搬回家那天他差点被勒死,他们有一段时间没做了。而祈曕现在因为控制力不稳定,也不方便用屏蔽器。   祈曕起身走出休息区,礼节性地跟霍长月拥抱了一下。   午饭的时候,大家深刻体会到了江舸帆那句“喂狗粮”有多么真实。   还没吃完,吴越利走进了办公室,一眼瞅见了高调又惹人注目的祈曕。   “祈队长?回来了?”   “还回不了,只是来看看。”   “哦,先不说这个,东平的案子有点麻烦,你们谁去一趟。”   “只能我去啊,文哥要带人训练。”何谨洛利落地扒了几口饭,收拾好餐盒。   “你……”吴越利欲言又止,看了看祈曕。   “我也去。”祈曕说道。   “你回家!”何谨洛略带命令口吻。   “即便在N.E.P我还在休假期间,好歹我还是执行使。”   “你现在状态不稳定。”   “我不随便动手就行了。”祈曕不以为意地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   何谨洛想了想,看着吴越利问:“吴处,行吗?”   “这个,我恐怕决定不了。”吴越利耸耸肩,“他想去就去吧,别耽误时间了……三队全员出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谨洛穿着外套和吴越利往电梯走。   “邱兵被抓了。”   “哈?”   “具体路上你打电话给乔赫让他说。”   两辆七座N.E.P警用越野车快速驶出警局,何谨洛打开车载对讲,拨通了乔赫的电话。   事情起因是田家和齐家两个十岁的孩子打闹,田家小孩把齐家小孩推进河里淹死了,齐家财大气粗,家里的独苗没了,不要赔偿,非要田家小孩偿命,还派人去绑田家孩子。   “结果,田家那边有个隐人,是田家的朋友,为了保护孩子,两次把齐家派的人弄伤。齐家没办法,干脆把田家小孩的妈给绑了。   邱队让叶队看着那个隐人,自己跑去救人,结果自己让人给绑了!田家人态度很明确,宁愿要儿子,老婆无所谓,邱队的死活他们就更不会管了。”乔赫无奈地陈述经过。   “那……那叶队长怎么不去救人?”何谨洛问乔赫。   “问题就出在这儿,邱队被抓了之后他们就换地方了,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在哪儿呢!说二十四小时之内不交出小孩和那个‘保镖’,母亲和警察一起陪葬!”   “还有多久?”   “十小时。”   “东平警方怎么说?”   “找着呢!本来抓了隐人之后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可邱队偏偏要去救人,还偏偏被抓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齐家人也太死心眼了,十岁孩子都这么不依不饶。”   “可不是嘛!还阴险,居然连邱老大都中招了!”   “跟田家商量,我们到了之后让叶队长、文蕖和那个隐人一起带着孩子去换人。”   “之前商量过,那个隐人不太愿意,田家更不愿意。”   “怎么都这么死心眼?那个隐人实力怎么样?”   “反正不是叶队长的对手。”   “一会儿我们到了再说,如果两个执行使在他们都不愿意,就只能叶队长跟文蕖强行带那个隐人和小孩去换人!”   “啊?”   “啊什么?十小时后给邱哥收尸吗?有两个执行使在你还怕伤了孩子不成?”   “哦哦。”   田家的态度很坚决:没得商量,绝不拿孩子冒险!   好说歹说,连那个叫晨曦的隐人都动摇了,田家就是咬死不放。眼看离最后期限只剩半小时,何谨洛正琢磨着要怎么用强,突然收到了祈曕的信息:孩子在车上。   这……   “叶队长,带上晨曦我们走。”   何谨洛三步并两步地跑上车,田家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弄到他们车上了,祈曕正坐在中间一排座位带着他玩手机游戏呢!   “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你是要不合规矩还是要给邱兵收尸?”   “你……你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窗户。”祈曕瞄了一眼别墅二楼的一扇窗户。   何谨洛捏了捏眉头,刚想着找东平警方跟齐家人联系,田家的人就在别墅里大喊“少爷不见了”,一家人乱成一窝蜂。   何谨洛打开车载对讲机:“乔赫和钟哥留下安抚田家人,现在可以让警方的人进来了。其他人上车出发,先去齐家。”   “光一个‘保镖’那边肯定不会放人的。”   “孩子已经弄到了,走吧。”何谨洛语气中带着些无奈。   祈曕把田家孩子交给葛云辞和杨洋菱,下车走到副驾驶。   “谨洛,是不是祈曕大人回来了?”叶澜试探地问。   “嗯。”   “啊!祈队长回来了?”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先走!”何谨洛吩咐了一句,把对讲机公共频道关了。   “队长,你离开这么久,人气不减当年啊。”   “你嫉妒啊?”祈曕瞄了一眼褚开。   “我怎么可能嫉妒您啊?我是您忠实的狗腿子!”   到齐家之后,他们的态度也很明确:不相信警方,交出孩子才放人。   “我们可以先把保镖交出来,亲眼见到人质之后才交孩子。”何谨洛示意叶澜把晨曦推出来。   “杀了他!这个人太危险了,我们可不敢让他活着留在身边。”齐家家主发话。   何谨洛也干脆:“杀了他以后,先让我们亲眼看见人质。视频和照片都不行。”   “可以。”   何谨洛拔出特警队借的枪,站在晨曦背后小声说了一句:“你可别让子弹弹回来啊。”然后一枪崩在晨曦后脑勺上。   晨曦顺势倒下去。   “人质不在这儿。”   “没关系,带我们去见人质。”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去。”   “你不是开玩笑吧?你们这么多人,叫我一个人去,中途把孩子抢走了我找谁去?” 第103章   齐家家主和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   “他让人在人质身上装炸弹。”叶澜小声传话。   “这么阴险!”   齐家家主再次发话:“随便你们,人质身上绑了炸弹,你们要是敢耍花样,结果还是人质死!我还会抓新的人质,直到你们交出那个小孽畜!”   “一会儿先把孩子交出去换回人质再救孩子还是直接救人质?”文蕖坐在另一辆车上,在对讲机公共频道里面问话,也不知道问谁。   “不能把孩子给他们,到了他们手里直接给一枪怎么办?”何谨洛回复。   “直接救人不是就暴露了吗?”   何谨洛想了一会儿:“人质身上有炸弹,身边应该不会有他们的人,叶队长和文蕖直接去救人,只要保证他们安全,特警队就在后面,剩下的让他们处理。我尽量不停车,直接带着孩子走。”   “你忘了他说的话了吗?他会抓新的人质,直到交出孩子。”钟阳小声提醒。   “那是东平警方的事了,我们只要就出邱哥,顺带救出孩子的母亲就行了……人质和孩子都安全之后,特警队的自然会抓了他们……钟哥,这种仇杀我们无能为力,除非齐家人想开了,否则就算住在监狱里,他们也会想办法报仇。”   钟阳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哥,你到N.E.P的时间是我的两倍还多,这都看不开吗?”   三辆警车和齐家四辆车相互交叉着驶向郊区,N.E.P的人看起来挺淡定,倒是齐家的人,枪口就没放下过。   特警队的车盯着定位保持在视线之外。   邱兵和孩子母亲被抓到郊外一个养猪场里面——和一群猪关在一起。   “这难怪找不到啊……真是苦了邱哥了。”何谨洛开着车缓缓驶过养猪场的步道,直摇头叹气。   前方被齐家的人拦住,十几把枪对着这辆装着田家孩子的越野车。   “人已经看到了,孩子交出来吧。”窗户边一个人喊话。   何谨洛尴尬地笑了笑,冲着对讲机喊了一声“救人”,脚下猛踩油门,顺便升起了窗户。仗着警车防弹性能好又耐撞,直接撞开前面的车冲了出去。   叶澜和文蕖在后面两辆车上,迅速下车闪进猪圈……   魏泽的车跟在何谨洛后面,撞开前面的车冲过去,乔赫的车则是往后退。   “这这这……小洛,这炸弹我不会拆啊!”文蕖在对讲机里面焦虑地说,“有点复杂。”   “那就裹着炸弹让它炸了!”何谨洛一边猛打方向盘拐出养猪场一边没好气地回复。   “可是……”   “你救的孩子母亲?先把她打晕啊!”   “哦哦!”   “笨死了!”   齐家家主在远处看见变故以后果断按下了遥控——爆炸自然没有发生。   他气得大喊:“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那个小孽畜!”   出了养猪场之后,何谨洛往来的路上开,齐家的车——加上本就在养猪场的两辆,六辆车紧追在后面。   枪声响起,魏泽车上的几个人借着车门的掩护朝齐家的车开枪,打翻了一辆。但是他们带的普通子弹不多,很快就耗完了。   魏泽干脆把车一横挡在本就不宽的乡村公路中间。齐家的人没多在他们车上浪费子弹,撞开这辆车后径直朝孩子所在的那辆车追过去。   密集的子弹打在越野车上,田家孩子在身后不停尖叫,葛云辞和杨洋菱软硬兼施也没能把他哄住。   祈曕干脆把他圈在盾罩里面,还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顺便挡子弹。”   坐在最后排的褚开准备打开窗户朝后面放枪,被何谨洛阻止了:“不用管,特警队不远了,这辆车应该能撑到特警队碰头。”   话音刚落后胎中了一枪,幸好速度不快,越野车原地转了半圈转出了这条乡村公路,特警队也正好赶到了射程内。   齐家人杀红了眼一般,对特警队的到来视而不见,五辆车围上来只管对着车窗户开枪,防弹玻璃很快碎裂,几颗子弹打进车里——还好,车里还有祈曕。   齐家的人很快被特警队制服,何谨洛长长舒了口气,对着对讲机问:“邱哥他们怎么样?”   “除了很臭,别的没什么。”文蕖捏着鼻子说。   “乔赫去接邱哥,孩子的母亲交给特警队。唉……我这辆车算是废了。”   何谨洛正准备下车查看,田家孩子的尖叫声突然传进耳朵里,盾罩没了,祈曕缩在座椅上发抖,脸埋在手臂里,长发已经散落下来。   “队长!”何谨洛大吃一惊,赶紧侧身抱住他,把风衣帽子翻上去,然后按下车载对讲机,“魏泽,快把车开过来!”   杨洋菱把那个不安分的孩子交给了特警队,想问什么又没敢开口。   几个人下了车,褚开跑到副驾驶窗户边一脸担忧:“怎么了?队长中枪了吗?”话问出来又发现有点不对劲。   “有人中枪吗?”特警队的人问。   “没有没有,没事。”褚开转身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一分钟后魏泽的车终于到了,满身枪眼看起来也很糟糕,不过好歹没报废。   “能走吗?”何谨洛小声地问祈曕。   祈曕轻轻“嗯”了一声。   何谨洛打开副驾驶门:“褚开,扶你队长去那辆车。”   褚开没敢怠慢,拽着祈曕的手臂换车。在车灯和闪烁的警灯光线“不小心”瞄了一眼祈曕的脸,差点惊叫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祈曕的原形态。   何谨洛下车跟了上来,把祈曕塞进中间一排。   “队长怎么了?”魏泽小声问他。   “没事,适应期正常反应。那辆车和车上的东西等邱哥来处理。”何谨洛再次按下车载对讲机喊文蕖。   邱兵在养猪场的自来水管下面冲洗,一边洗一边骂,把齐家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文蕖看得正乐呵,叶澜和边上几个特警也在憋笑。   听到对讲机里面何谨洛喊,文蕖大笑着说:“小洛你真该来看看哈哈哈哈邱兵的样子太滑稽了哈哈哈……”   “你家大人出事了,你还有心情笑!”   文蕖听完僵住了,赶紧大步往养猪场外面冲。   叶澜也没犹豫,跟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啊啊啊啊啊?”文蕖一脸惊慌地冲到车边。   叶澜松了一口气:“正常反应,没事。只是……祈曕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还在适应期啊。”   何谨洛抿着嘴没有回答叶澜的问题:“他进入适应期后应该是第一次这样,会持续多久?”   “这个,我不知道……是自己疼起来的还是用了控制力?”   “用了控制力。”   “那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只是用控制力之后的刺激反应。”   何谨洛点点头:“文蕖,我们先回去,褚开,你来开车……算了,云辞,你来开车,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叶队长,这里就交给你和邱哥了。”   “嗯,放心吧。”   祈曕靠在椅背和车门的夹角,整个身子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何谨洛不知所措,他想抱他,又有些担心,只能向文蕖讨教:“他这样,我能碰他吗?”   “最好别!很痛的!”文蕖毫不迟疑地回答。   “叶队长刚刚问是不是因为用了控制力才疼的,有区别吗?”   “如果是自发性的疼痛,持续时间会长一点,使用控制力疼痛,持续时间短一点……但是比自发性的疼痛要痛得多!”   何谨洛沉沉地叹了口气,搓着自己的太阳穴:“叫你回家你偏要来。”   “我没来的话,刚刚你不就死了吗……”祈曕的声音在颤抖。   何谨洛一脚踹在前面驾驶座椅上,把葛云辞吓了个激灵。   “你不在我自然会有你不在的安排!”何谨洛话里带着怒意,吼完就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恒煜,我……”   他很想伸手去抱祈曕,但是一想到那样会让他更疼痛,他就心如刀绞,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对不起,我甚至仗着有你在,就把那个孩子带在自己身边。”   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换皮适应期的隐人到底会发生什么,他要是知道会这样……   就应该把孩子交给特警队!   特警队没有执行使的盾罩,有防爆盾和防弹衣!本来除了救邱兵,别的事就不需要他们管!   祈曕微微抬了一下头,下巴搁在膝盖上,皱着眉半眯着眼睛看着何谨洛,风衣帽子从头顶滑落。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何谨洛的右手,似乎是因为疼痛,捏得很紧。   何谨洛手指生疼,却没有抽回,任他捏着。   “我没事,真的。”   “我能做点什么?”我能做点什么可以减轻你的疼痛?   “让我看着你就好了。”   “嗯。”   被叫来当司机的葛云辞被塞了满嘴狗粮,抬眼从车内后视镜看到祈曕的脸,胸口一路翻腾到目的地,方向盘上都是汗水。   何谨洛从庄园接回祈曕之后,文蕖就一直住在警局公寓之前祈曕的房间,送完人,文蕖正好和葛云辞一起回警局。葛云辞还沉浸在震惊中,目光有点呆滞。   “看到恒煜大人的原形态了吧?”文蕖得意地问葛云辞。   “啊?啊。”葛云辞不明所以。   “我告诉你,你可别对恒煜大人有什么非分之想!恒煜大人只要小洛一个人!”   “哈?”葛云辞哭笑不得,“不敢不敢。”他怎么可能对一个隐人有非分之想,让他有非分之想的从来都只是……   到家之后祈曕一直缩在沙发里,何谨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沮丧地坐在旁边看着。那种无助又生气的感觉,大概就像祈曕发现自己差点勒死他的时候一样。 第104章   两个多小时后祈曕才缓过来,何谨洛在他旁边睡着了,挨得很近,但是不敢碰到他。   祈曕轻轻把他抱回床上。   “唔……你怎么样了?”   “没事,都是正常反应。”祈曕地趴在他身上,声音还有些疲惫。   “不许再出去了!”他命令道。   何谨洛因为这件事后怕,祈曕却不以为意:“真的没事。”   “那你疼起来的时候别像个鹌鹑一样缩着啊!”   祈曕被吼得一脸委屈。   “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疼起来别抖啊!手都快被你捏断了……”   祈曕赶紧抓起他的左手一边检查一边揉。   “这只!你看看你,疼得左右都不分了。”何谨洛把右手抬起来,指关节上几道明显的瘀痕。   “我……我给你擦药。”   “已经擦过了。”   祈曕轻轻握着那只手,头埋在何谨洛颈窝,满肚子心疼和委屈。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又不敢碰你,什么都做不了……”何谨洛也是满肚子心疼和委屈。   “可是就算我不跟着你出去,也是会疼的啊。适应期要好几年呢,宝贝,你想让我憋死在家里吗?你答应过我可以让我跟你一起出任务的。”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现在反悔了!”   “换皮的时候疼起来比这严重多了。比起我每时每刻都想看到你,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之前在庄园祈曕就经常半夜悄悄爬起来走掉,风芜告诉他是因为疼痛不想让他看见,他也一直没戳破。   何谨洛突然回过神:他是因为想我才提前回来的啊!   白天还在办公室傲视群雄的执行使大人,这会儿像个小孩子一样埋在自己身上撒娇。   何谨洛彻底妥协了:“那……那好,前提是你自己要把握好自己的状态,还有,绝对不可以在外面用控制力了!”   “嗯!”   祈曕翻过身搂着何谨洛调息。他上来的时候没开灯,房间里很暗,虹膜上翠色的光透过双眼的缝隙清晰地映在何谨洛的脸上,好像他自己都有些明白他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了。   第二天,何谨洛下班回家走出电梯正好碰到一个看起来有几分面熟的人——一个隐人。他不认识对方,对方却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何警官。”他微微低了一下头。   “你是?”   “我是‘漫山霞光’医疗区的医师,来给祈曕大人送点东西。”   “哦!有印象,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   何谨洛也没多想什么,进屋之后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刚刚电梯碰到一个庄园来的医师,说给你送东西,送什么?”   祈曕却眼珠乱转抿着嘴没说话。   “是什么药吗?”何谨洛先想到的是能缓解疼痛的药,可是仔细一想不对,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药能缓解隐人的疼痛,真有,祈曕也不至于承受这么久的痛苦。   “是什么?”何谨洛表情突然严肃下来。   祈曕转身从厨房的储物柜顶上取下来一个金属盒,何谨洛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玻璃瓶,透明液体里泡着一棵草——看上去像是小两号的蒿草。   “这是什么?”何谨洛先是好奇,随即眯眼审视祈曕,“逐形草?”   祈曕瘪着嘴不敢直视他,算是默认。   何谨洛一把从祈曕手里夺过盒子,走到水池边,取出那棵草,准备扯碎了冲掉。   “谨洛!”祈曕转身阻止——这是他第一次直呼这个大名。   何谨洛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还有心疼。   祈曕抓着他的双手,紧咬下唇摇了摇头,神情里带着委屈和哀求,求他不要毁掉那棵草。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叹出来,放下那棵草,反手抓着祈曕,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为什么想用这个。恒煜,这没有必要。别说我就在你身边,我们每天都能见面,就算你没回来,我也会一直等你。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至少三年见不到你的准备,你提前回来,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可是……”   他把祈曕的两只手拉向自己后背,再松手搂上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我心疼你,不要做这些得不偿失的事情。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你能不能出去、能不能用控制力,你平安无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轻轻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伸手拿起那颗逐形草,“不要再想逐形草了,毁掉它,好不好?”   祈曕抿着嘴不说话。   “你要让我生气吗?”   “不,别生气,你……你处理就是了。我是怕这样,时间一久,你会嫌我烦,嫌我没用。”祈曕闭上眼睛。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何谨洛无比疼惜地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抚,“恒煜,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无可取代,我只要你好好的,知道吗?”   祈曕收紧手臂,轻轻“嗯”了一声。   适应期的疼痛发作没有规律,有时候连续两天,有时候十来天都不会疼。有时候何谨洛不在家,有时候半夜睡着睡着突然发现调息没了,祈曕侧躺在一边缩成一团。   祈曕疼一次,何谨洛心疼一次,看不到还好,晚上在家只能眼睁睁看着。   有时候祈曕会忍不住抓着何谨洛的手,抓一会儿又放了,怕捏伤他。祈曕感觉状态好的时候他们也会做爱,不过他尽量不用控制力,而且非常小心克制,也不留印记。   担心祈曕在家无聊,何谨洛教会了他网购,想玩什么吃什么都可以自己买。看他识字程度也差不多了,还带他考了个驾驶证。   祈曕几乎把电视里那些哄人开心的招数学了个遍。他喜欢的绿植把客厅弄得像个小森林,鲜花基本上隔天换一次。厨艺越来越精进,天天变着方的做好吃的等着何谨洛回家。带了几次美食去N.E.P办公室,大伙着实被惊到了。   “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吃到祈曕大人亲手做的东西!”   “省得你们何队长成天跟我唠叨蓝曦队长当年厨艺多好多会分享。”   “呃……我好像很久没提过蓝曦队长了吧……”何谨洛眉角抽搐。   “咦,吃醋的队长真有爱!”杨洋菱大口咬着手里的蛋奶卷。   “苏家小妹妹也会做美食来讨好我们。”褚开嬉皮笑脸地说。   “你说什么?”祈曕眯着眼斜蔑着褚开。   “啊,我说这蛋糕真好吃,啊!能吃到队长亲手做的蛋糕我死而无憾了!”   “好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杨洋菱一脸嫌弃地瞄了褚开一眼。   除此之外,祈曕还做了一大堆折纸、剪纸,各种画了漫画肖像的挂件摆件。墙上也被他捣鼓了很多相框,挂着他打印出来的照片和他画的肖像。还有祈曕到N.E.P第一天上理论课时画的那张漫画肖像,夹在小相框里挂在一棵含笑的树枝上。   不知道挂了多少天,何谨洛心血来潮欣赏他这些“杰作”的时候惊喜地发现了那张画。   “哇,你居然还留着这张画!”何谨洛取下那张画,眯眼笑着,“这好像是你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画的吧?哼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嗯……你猜!”   他不用猜,他无比确认他的恒煜已经理解“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意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点都不重要。   一个多月后一大早,三个副队长就被吴越利喊到了办公室。   “昨天我去零部开会。有人匿名向总部寄了一个硬盘,里面有一些视频和照片,包括三十年前失踪的两名学习期隐人和一名学者,以及一名身份不明的隐人,被困在……一艘名为‘破敌’的巡洋舰内,其中还有一些利用隐人做实验的模糊供述。”   “军方抓了隐人?”何谨洛惊讶。   吴越利摇摇头:“这艘巡洋舰因为配置落后,3134年就退出军方战略舰队,公开指派给了安全局,用于训练或者远洋境外任务,军方拥有归属权,双方共有使用权。”   佟源出手了!   “‘破敌’号指派给安全局之后,作为预备役,除了偶尔就近配合外海任务,军方就基本没有再过问,收到硬盘后,零部高层的态度一开始还是一贯的保守,硬盘里对人类参与者姓名提及很少,但其中特别提到了一条,N.E.P警务官因为掌握了部分实验线索被古占勤安排手下严齐文杀人灭口。所以外交属和总警署、国防署、总军部、外交部这几个安全局共同的上级交涉,最后达成统一意见,由总军部全面配合N.E.P和维和属搜查‘破敌’号。”   “是我爸……”   “你先听我说完。‘破敌’号常年游弋在外海,停靠东平东原港补给,所以搜查的主要任务落在我们第二区N.E.P和维和属。”   “太好了!”何谨洛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听我说完!”吴越利把何谨洛按在椅子上,“如果搜查不出什么问题,N.E.P和维和属必须负责抓到硬盘始作俑者,以及参与视频录制的隐人,给军方和安全局一个交代。”   “这……有期限吗?”文知舟小心地问。   “一个补给周期。”   “一个补给周期?”   “就是这一次回港满补给后出海至下一次回港补给,据说是五十到六十天。下一次靠港是4月7号,还有五天,硬盘,你们好好看看吧。”   “我们都去吗?”   “都去,这事儿牵扯大,我们得严肃对待。” 第105章   硬盘里没有被抓的四个隐人的身份信息,但是有被囚禁的视频。四个全身赤裸的原形态隐人被关在电磁笼里面,形容憔悴,身上甚至有伤痕和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通过面部识别对比,其中一个身份为学者的石蓓禾,正是韦簌意的同学,也是古占勤的同学。   硬盘里对实验内容的描述非常有限,而且都是苍白的文字,只是说利用了隐人的基因来改造人类,包括对隐人进行活体采样的虐待。   安全局一把手立勉之对实验给与正面支持,实验领导者正是古占勤,主要负责改造强化人体,一个姓戚的女博士负责资金支持和基因工程,一个军方高层负责资金支持和实验对象训练。   何谨洛把自己知道的信息捡重要的跟邱兵和文知舟说了一下,试探着给佟源打了个电话——关机。   他本来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祈曕,脑子却里一遍遍重复着韦簌意那句挑衅意味明显的话:我不会让恒煜陷入我无法控制的险境。那种“情敌做得比自己好”的感觉把他讽刺挖苦得体无完肤。   一想到这个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决定瞒着。   然而祈曕不知道哪儿得到了消息:“听说维和属联合N.E.P有什么大行动?”   “啊?”   “就第二区,派了两个小队执行使,蔚如也去,外加N.E.P全员。什么大行动?”   何谨洛只能把事情都交代了。   “我也去。”   “不行!”   “两个执行使小队你怕什么?”   “总之这次不行!对方太危险了!”   “这样好不好,你带我去,我不上船,我就在车里远远看着。”   “那不是等于把你一个人丢下,更不行!”   “那你就让我跟着……你不同意,我就跟着维和属去。”   “你有这个权力吗?”   “我说有就有。”   何谨洛咬咬牙:“好,我带你去,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许离开维和属身边,不许用控制力。”   “遇到危险都不能用吗?”   “性命攸关可以。”   “好!”   五天内何谨洛多次尝试联系佟源,都是关机。这说明佟源的处境一定不妙,也让他确定硬盘就是佟源提供的。   即便是军方淘汰下来的巡洋舰,“破敌”号也让从来不关心这些的零警们叹为观止。   东原港是军民两用的特大港口,“破敌”号从船体本身体积来说已排得上前列,加上本身是军舰,如果不是因为它已经从战略舰队退役,也不会停在这个港口,对陌生的外来者来说,受瞩目的程度远超民用区那些超大货轮和豪华游轮。   N.E.P实习警和两个内勤人员之外的人都去了,连吴越利都亲自到场了。全员一身黑色作战服全副武装,英武潇洒,背后是普通警察标志,肩上也是普通警察警衔肩章,不同的是内衬的防护服和配发的武器装备。   这种讲究排场的正式行动极其少见。   吴越利对祈曕的参与很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   踏上甲板的一瞬间何谨洛就浑身冒鸡皮疙瘩,咬牙切齿地嘀咕:“怎么又是他?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葛云辞也像见了瘟神一样。   文蕖第一时间给祈曕传了讯息:这就是那个欺负小洛的人。   祈曕瞬间戒备。   荀黎在甲板上领头迎接他们,一反常态地平静,甚至严肃,肩上赫然顶着少将的衔。而且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穿一身雪白的海军制服确实英俊非凡,全身充满阳刚的魅力,完全没有了那种邪魅和阴柔,好像换了一个人。   他先跟军方来的两位督查军官行礼,然后礼节性地跟吴越利握手:“我是舰长,荀黎。”   “第二区N.E.P处长吴越利。”吴越利客气地回话,“没想到荀舰长这么年轻?”   “外表罢了。”荀黎极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伸手一一和N.E.P三位副队长握手。   相对于荀黎的从容,何谨洛明显有些局促,伸手就像碰到高压电源,碰一下赶紧松开。   荀黎却面无波澜,而且他看起来很了解隐人不喜欢和人类有肢体接触,并没有和执行使握手,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各位请随意,船上的禁制都已经暂时解除了,不过别乱碰设备。人类去燃料仓和反应堆的话请穿上防护服。武器库你们也可以进,但必须有两名以上船员陪同,只能看,不能碰,可以用任何不带强能量干扰的透视仪器扫描,但只能扫描不能记录。船上到处都有对讲机,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呼叫舰桥。”   何谨洛捏着眉头,脑袋都要炸了。   想必硬盘里提到的“负责资金支持和目标训练”的军方高层就是荀黎,那么十五位看似被有偿招募的“深潭”通关玩家其实……   何谨洛再次想扇自己一耳光:怎么就从来没联想到?   邱兵从舰桥顶层往下,何谨洛从舰身底层往上,文知舟从主甲板往下,分头开始查。   一队在上面状态尚且好一点,下面的人就受苦了。   船身结构复杂,头尾到中间分了两层、三层、五层,大大小小的舱室和房间近四千,有些还长得非常相似,看着指示图都走得晕头转向,再加上此时海面风不小,N.E.P众人闷得头顶冒汗,有几个还没呆上半小时就赶紧冲到甲板上去狂吐了。   上面两层尚且有窗户,通风要好得多,一层空旷的停机库就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查起来很快。   三队的从底部开始,除了又热又燥的机舱,还有又闷气味又刺鼻的武器设备库、燃料仓和反应堆附近,人都要窒息了。   维和属的执行使换着位置轮番探查,甚至从外侧下水去检查。   荀黎坐在舰桥监控室里视线扫着几面监控显示器,悠闲地喝茶。吴越利坐在他旁边,端着杯子眉头紧皱。   一切让人惊讶却又似乎并不在意料之外:“破敌”号上非常干净,没有任何隐人的线索,没有古占勤,没有什么姓戚的女博士,没有什么实验,连跟实验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除了船上的军人、特工和其他工作人员,有的只是十二名“深潭”的通关者,声称有三名已经去执行任务了,他们还没完成训练,所以留在船上。   三队耗时最久,闷了近六个小时,有几个一出来就往码头上跑。   一队和二队已经在甲板上发了一个多小时的牢骚,维和属的执行使表情淡漠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祈曕在和蔚如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一脸不悦,蔚如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何谨洛半个身子悬在船舷外,酝酿了半天没吐出来,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傍晚的海风一吹直哆嗦。   文蕖站在他旁边伸手拍着他的背顺气,顺便不着痕迹地给他吸干了身上的汗水。   反胃还不是最让人郁闷的,他心里直骂娘,感觉自己真的掉进了一个深潭。好不容易上面干预给了这么好的机会,却什么都查不到!   五天时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可能不止五天,可能在硬盘寄出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他们在外海,清理到哪儿去了?转移到别的船上?他甚至怀疑这艘巡洋舰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检查。   又或者,佟源根本弄错了地方?   何谨洛缓过劲来,径直走进舰桥指挥室:“我要求查看航海日志。”   荀黎示意大副:“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说完半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除了武器。”   看完航海日志和卫星航线图,何谨洛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们有备而来,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   “你们在港口停靠几天?”   “几天?补满就走啊。”大副回答。   “补满要多久?”   “还有十个小时左右吧。”   “能不能多停留两天?”何谨洛试探地问,像在问吴越利,又像在问荀黎。   “如果有上面的指令的话,可以开进近海停留两天,但不能停在港口,毕竟这是巡洋舰,很占地方。”大副回答。   何谨洛转身看了看陪同前来督查的军官——一个海军大校。   大校谨慎地瞄了一眼静静坐在一边的荀黎:“没有安排巡洋和护航任务的时候,舰长自己就能决定在近海停留多少天的吧?”   明显这个问题还是要衔最高的荀黎说了算。   荀黎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补给完后到(1218,3620)区域抛锚。”   荀黎这么爽快就同意在近海停留,更让何谨洛觉得这一趟会白跑。   “破敌”号收到要检查的通知后就直接回港口,中途没有停留,他们总不可能把所有东西连同那些人丢在外海吧?   何谨洛盯着电脑显示器上的航线图愣神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   还有一种转移可能!   他拿出手机打开船讯网,对比“破敌”号的航海路线。   眼前的卫星定位路线图会显示航线上遇到的所有军方船只,但不会显示民用船只,而面对公众的船讯网可以查到每艘民用船一年内的航线,卫星自动上传,任何人都无法删除。   两艘民用货船在十天内先后和“破敌”号并行了五个小时以上——只是这两艘船目前都在外海有正当运输任务。   何谨洛把吴越利喊出舰桥,走到船舷边跟邱兵和文知舟碰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吴越利想了一会儿,吩咐邱兵和文知舟分别带自己的队和三名维和属执行使,联系海事局,去查那两条民用货船。   “别事先通知,直接追过去查!”何谨洛补充说。   “明白,必须啊!”   “吴处,会不会那个硬盘……会不会是举报的人搞错了地方?”甚至可能举报者并是佟源?但如果不是佟源,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他们白跑一趟然后在军方面前丢脸吗?   “不管怎么样,该查的查了再说。时间还充裕,如果是真的,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祈曕突然走过来,神秘地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小声说:“刚刚我接到了簌意的电话,他很着急,让我找个地方回电话给他。”   “去车里!吴处,失陪一会儿。”何谨洛打了声招呼,领着文蕖,跟着祈曕下船回到了车上。 第106章   韦簌意几乎一秒接通了电话:“恒煜,你还在船上吗?”   “下来了。”   “别再去了!”   “为什么?古占勤他们到底在哪儿?”   “他们就在船上,你别再上去了!”   “整条船维和属都搜遍了,没有找到他们啊。”何谨洛疑惑地问。   “何警官?你也在?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别再让恒煜上船了!”   “船上到底有什么让你怕成这样?”祈曕沉声问。   “总之你们听我的!我今天晚上去上禹,在家等我!”   韦簌意挂断了电话。   “他说在家等他?”祈曕一脸茫然。   “文蕖,送恒煜回家!”何谨洛命令道。   “簌意跟你说过什么?”祈曕问。   “他让我不要再管古占勤的事。”   “当初穆雯怡被抓到的时候也叫我不要再查,但她和簌意忌惮的东西好像不一样……你跟我一起回家?”   “两个维和属小队,还有军方下的命令要求配合,至少搜查行动应该没有危险……”何谨洛想了想,“你先在车里等我,我去跟他们说一声,然后我们一起回去见簌意。”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韦簌意,祈曕不一定能考虑到,而且,他内心始终有些抵触祈曕和韦簌意单独见面。   “好!”   何谨洛走到码头的时候,蔚如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我接到情报说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船上……”何谨洛郑重地看着蔚如。   “这艘船每一寸我们都搜遍了,连反应炉都探过了,甚至下水摸船底……有人能完全隐形不成?”   这艘巡洋舰固然很大,但维和属两个小队有四个六级执行使,按理说什么密室夹层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感知范围。   何谨洛思索了一会儿,干脆走进舰桥开诚布公地问荀黎:“他们到底在哪儿?”   “怎么换人了?”荀黎轻轻挑了挑眉,看了一眼何谨洛身后的蔚如。   “我们只是想找到那些受害的隐人,你们任务也好,甚至买卖人口也好,跟我们无关,如果这里面没你的事,就不要袒护他们,搞得双方不好收场。”   “上面通知你们会来检查,让我全面配合,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要检查什么,你这么说,我真的很为难啊。”荀黎无奈地说。   何谨洛叹了口气:就不该来问这个人。   “我要和你们招募的那些‘深潭’通关玩家单独谈谈。”何谨洛沉着眼睛打量着荀黎的表情。   荀黎依然面无波澜:“可以。”   小型会议室里面,何谨洛连续问了五个“志愿者”,他们到了船上之后一直在无休止的训练,具体训练内容尚且绝口不提,更别说任务了。   已经去了的也暂时没人回来,不过他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错,他们用的是“牺牲”两个字。   何谨洛走到甲板上,荀黎双手插在裤兜,直挺挺地站在上舰桥的楼梯边:“你想查的怎么都不可能在他们的知情范围内。”   “你这话是承认我们想查的事情确实存在?”   荀黎淡定地扫了一眼甲板上的一群执行使:“猜测,毕竟你们是N.E.P,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隐人的存在。”   何谨洛轻哼了一声——如果没有韦簌意的电话,他或许会相信硬盘里提到的地点是错误的。但现在……   “我们接到的举报材料绝不是空穴来风,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你藏得了一时,你能藏多久?”   “没关系,你们慢慢查。顺便……我对你说过的话依然有效。”荀黎表情从容,语气略显轻佻,却也没失了身穿一身制服该有的度。   何谨洛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   荀黎鼻腔里冒出了今天第一声轻笑,抬眼看见吴越利等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态度急转:“各位忙了半天了,吃晚饭吧!我们靠港的时候都要会餐,大厨手艺很棒!”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正好午饭都还没解决呢。”吴越利倒是干脆。   在船上呆得越久越有机会发现线索,淡然不能客气。   何谨洛皱了皱眉,荀黎说的“依然有效”指什么,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他把吴越利拉到一边轻声说:“吴处,我得回去一趟,我……或许有办法得到更多的线索。”   “行,你去。”吴越利没有多问,这件事情何谨洛知道得比他多。   吴越利带着维和属剩下的六名执行使和三队其他人,以及军方派来督查的军官留在了船上。   回到家时,韦簌意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恒煜!”看见他们回来,韦簌意难掩激动。   何谨洛客气地给他倒了杯水。   “说正事吧。”祈曕态度不是很好。   韦簌意并不介意,只是面带欣喜地打开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我先给你们看样东西。”   屏幕上是正在播放的视频,是一个活着的、已经看得出轮廓的胚胎!   祈曕眯起眼睛,明显没有看懂。   何谨洛怔愣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时不敢相信:“这是……”   “快三个月了。”韦簌意微笑着说,“如果丢失那管调合剂,这个结果起码要多等十年。”   “它不在母体内。而且,它是红色的。”何谨洛不禁动容。   “嗯,是人类卵细胞胚胎,目前我们没有办法保证人类母体能承受这样的胚胎,它对营养的需求量太吓人了,只能放在试管里。”   “能活吗?”   “不知道,但是能到这一步,已经是惊喜了。”   “那管调合剂……如果我没从叶葳蕤那儿拿走它,最后还是在你手里不是吗?”   “那管调合剂在叶葳蕤手里更不安全。给你看这个,一来是为了感谢你,二来,它……终究需要一些可以信任外人来见证。恒煜也许不能理解这些,我想让你看到,让你看到事实的冲击力度远远大于电话里三言两语吧。”韦簌意看着电脑屏幕,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骄傲。   “但这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韦簌意表情严肃下来:“何警官,你忘了我再三告诫你不要再去查古占勤了吗?”   “不是我要查,这次是上面派的任务。”   “N.E高层介入了?”   “算是吧,你记得石蓓禾吗?”   “当然记得!蓓禾,还有他的两个学生……”   “有人递了一份资料给N.E,揭露‘破敌’号抓了四个隐人,其中有一个就是石蓓禾,所以才有这一次零部出面的艘船行动。”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蓓禾他们早就死了……”   何谨洛和祈曕同时吃惊。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我们的人十几年前渗透到古占勤身边,那个时候蓓禾他们就已经死了很久了……”   难道整个N.E都被骗了?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对,可能佟源并不清楚内情。   韦簌意沉默了几秒接着开口:“所以我才说古占勤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蓓禾也是他的同学……上次你说有隐人参与实验,我叫人查了,没有,古占勤现在改造基因用的就是蓓禾他们留下的……”韦簌意悲愤的地低下头,“那个禽兽,我只恨没能力杀了他!”   “没有能力?那艘船上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武器,但我最怕的是古占勤那个疯子会不计后果伤害恒煜!尤其是恒煜现在还在适应期!”   “他为什么非要伤害恒煜?那么多执行使在船上……”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微微抬起下巴审视韦簌意,“是古占勤设计了游戏里面那个异人的角色对吗?”   韦簌意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祈曕:“你猜到了。”   何谨洛沉下眼皮:“我很早就想过,只是一直不愿相信……所以你和古占勤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外交属和N.E已经正式干预,如果你想对付他,希望你不要隐瞒。”   “这都是五十几年的事了……他考到我导师手下做研究生,当时我是在读博士,他很多课程都是我带着他完成的。他很聪明,那时候,还是个很有上进心很正直的人。他顺利考上导师的博士生之后,无意中发现了隐人的存在,就开始变了,他变得……   “他嫉妒隐人的强大,这让他发疯,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萌生了强化人类的想法。说起来可笑,他不知道我就是隐人,还疯狂追求我,我越拒绝,他越不肯放弃。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触电,又被玻璃片弄破手指,他看到了我的血。   “在他眼里隐人从来就跟他手里的小白鼠小青蛙没什么区别,所以当他知道一个样样都比他优秀、还让他努力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是隐人的时候,他就彻底疯了。我之前太过信任他,把我的很多实验项目和研究课题都跟他分享,导致他毕业之后从我这里偷走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我跟他说过很多次的、关于鬼雾菌的中和研究,还有我带过来的鬼雾菌。   “我不知道他后来辗转都去了哪里,但是他一直在给我发邮件告诉我他的实验进度,他偏执地想要把人类变强大,妄图使人类无需武器、自身就能和隐人抗衡。”   “其实只是他在你面前很自卑罢了。”何谨洛突兀地插了一句。   韦簌意愣了一下:“我导师也是这么说的,我理解不了。‘破敌’号就是古占勤的堡垒,他不会轻易出来,只要恒煜不上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听说你们第二区N.E.P去查那条船,想着你应该会去,但我没想到恒煜真的跟着去了……我当时……”   “你害怕他伤害恒煜?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恒煜?”   “因为他见过……他见过恒煜,确切地说,是他跟踪我,看见我去找恒煜。这都是我大意了。”   “你到恒煜家里去辅导他学习那段时间?”   “对。那时候他的能力不足以对恒煜做什么,后来他去了安全局,多次干扰我们的实验,还威胁我,我不得不……离开恒煜。”韦簌意哀怨地看着祈曕。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何谨洛脑子里又蹦出“情敌做得比我好”的想法,内心五味杂陈。   祈曕仿佛出于心虚一般,适时地往他嘴里塞了两瓣橙子。   何谨洛状似无意地用牙齿狠狠刮了一下祈曕的手指,斜眼看着祈曕,好像在说“你在堵我的嘴吗”。   祈曕手里准备好下一瓣橙子,何谨洛大口咽下嘴里的,摆摆手拒绝。   韦簌意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眼皮闪动了两下,端起茶几上的水呷了两口,视线停在电脑屏幕上。 第107章   “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他的团队、包括安全局和军方,就这么纵容他?”何谨洛继续问韦簌意。   “整个项目最核心的两项技术,掌握在古占勤和一个叫戚雯霏的女人手里。古占勤是整个项目的领导者,项目大方向捏在他手里。戚雯霏主要是负责基因工程。这个女人没有感情,满脑子都是研究,利用隐人基因改造人类、克服高血压就是她的手笔。   “她和古占勤一样,把实验进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她只管她自己的技术,以及掏钱,不管别的事。安全局一把手立勉之有强化人类的野心,所以全力支持古占勤,资源、人力,清扫障碍,这些基本都是立勉之在出力。至于军方……军方不太会管这些小事。”   “可那个荀黎,他不是军方的人吗?‘破敌’号的归属权始终还是军方啊。”   “荀黎是舰长,‘破敌’号的实际管理者,他是属于军方的人,也在利用身份对项目作掩护。我们猜测军方肯定知道有这么一个强化人类的实验,但可能并不完全清楚古占勤的所作所为,只要不影响大局,只要荀黎和‘破敌’号表面上干干净净,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奇怪。”   “那份举报资料里面说荀黎也是出资者,并且负责训练?”   “嗯,戚雯霏的钱来自她的家族,她母亲出身西岭一个联合王国贵族。但荀黎……没人知道荀黎的钱是哪儿来的,他在项目上出的钱虽然远没有戚雯霏多,但很难想象一个军方身份的人能拿得出那些钱。   “至于训练,因为要对抗那种高强度的改造,需要很强的身体素质,以及毅力,荀黎就是负责训练实验对象的。荀黎……”韦簌意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整个项目四个核心人物,最让人难以捉摸的就是荀黎,其他三个人每个人的行为指向都很明确,只有他……好像完全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瞒着军方支持这个项目,没有人知道。   “‘破敌’号是被军方淘汰出现役的巡洋舰,但是除了战力之外,船上后来添加的一些尖端科技恐怕连军方都想不到,那些东西,都是出自荀黎的手,而且整个项目中只有他有权限获得军方那些可怕的武器。”   “包括之前袭击我们警车的生化火箭弹吗?”   “对。”韦簌意搭着眼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荀黎这个人比古占勤更可怕,甚至连古占勤都要对他畏惧三分。但好在他并不仇视隐人,跟我们也没什么瓜葛,不过那次是古占勤背着他干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在哪儿?你说就在船上?四个六级执行使,整艘船每一寸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任何踪迹。”   韦簌意摇摇头:“你觉得人类的感应科技和隐人的感知能力比哪个比较厉害?”   “当然是人类的……”何谨洛不假思索地回答,话没说完皱起了眉头。   韦簌意自嘲地笑笑:“这么多年,军方例行检查从来没查出过什么蛛丝马迹,何况区区几个六级执行使?他们早就为一切可能出现的检查做好了准备。这就是荀黎可怕的地方……我们的人其中有一个正和古占勤他们在一起,失去信号之前最后的信息就是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联系了。”   何谨洛后背不寒而栗,跟荀黎面对面交手两次,除了身手和最高保密级别的身份,知道这人城府不一般,竟没想到如此深藏不漏。   “最后的信息,是什么时候?”   “有一星期了。”   “那足够他们转移实验室了。”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们就在船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被检查和被隐藏,他们就在船上,从没被发现过!”   “怎么会这样?”何谨洛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第一次听到韦簌意说他们的实验。   “整个船上除了荀黎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隐藏实验室的。”   何谨洛沉思了一会儿:“现在我们没有退路了,这次如果查不出结果,我们对N.E高层和军方都不好交代,提交举报材料的那个人更危险……”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阴谋?”   “古占勤会为了对付你或者恒煜这么大动干戈吗?冒着暴露实验的危险?把事情闹大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吧?”   韦簌意默然低下头。   “除了找出实验室,哪怕只是可信的实验痕迹,没有别的办法。”   “我不管谁交了那份材料,也不管你们如何查,总之,我决不允许恒煜再插手这件事。”   “你不允许有什么用?”祈曕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眼睛盯着他的手机玩游戏。   “何警官……谨洛……”韦簌意改了称呼,眼神里带着恳求,“他只听你的,你看着办吧。我言尽于此,如果你不阻止他,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他现在还在适应期,我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何谨洛盯着祈曕玩游戏的手没说话。   韦簌意略带颤抖地长叹了一口气,合上电脑准备离开。   “对了,有个问题你或许知道。”何谨洛把祈曕的眼睛变化仔细描述了一遍。   “我不知道。”韦簌意一脸诧异地看着祈曕的眼睛,“或许我们团队里有人会知道,我找到答案后自会联系你们。”   韦簌意离开后,何谨洛看着大门直摇头:“我发现我对他越来越讨厌不起来了。”   “或许除了杀了林耀,他并没有什么值得你讨厌的地方。”   “有!”何谨洛佯装愤怒,“他是情敌!”   祈曕笑出声,伸手把他揽到怀里,抓起茶几上刚刚没吃完的半个橙子掰了两瓣塞进他嘴里:“你没有情敌。”   “明天我调用局里的电磁射线和热感应仪器再去一趟,你留在家里,不许去了。”   “又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这次就算你生气我也不会再让你去了,韦簌意都可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我也会!你看,当初你说你不会让我打你骂你不理你,如果你这次不听话,我就不理你!”   “那个荀黎……文蕖说之前就是他欺负你。”   “算不上欺负,哎,我不是说了吗,发生冲突我打不过他。但他毕竟只是个人类,有了之前的教训,我不会再单独面对他的,放心吧。”   “我今天看他的言谈举止还算正常,不然我非得教训他!”   “然后又疼得缩成一只鹌鹑吗?”   “又不是每次都会疼。”   “不管怎么样,这次机会难得,如果可以揪出古占勤,一来对得起死去的石蓓禾他们,还有小玉。二来,兴许就解除了韦簌意他们最大的外部威胁,还有对你的威胁。”何谨洛额头顶在祈曕额头上蹭了蹭,“乖乖在家等我。每次都是你保护我,我也要保护你一次。”   “嗯。”祈曕笑着把他抱起来压到沙发里,细细亲吻……   何谨洛一大早和文蕖从警局拉了一堆仪器赶往东原港,“破敌”号已经补给完毕,悬停在近海,他们乘坐海警的小艇再次登船。   让人绝望的是,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用精密仪器把船体每一寸都扫描遍了,依然一无所获!   何谨洛甚至硬着头皮再次联系的了韦簌意,韦簌意非常确定那几个人就在船上。   他近乎抓狂,找到吴越利:“吴处,昨晚你们在船上吗?没有什么发现吗?”   吴越利摇摇头:“谨洛,你哪儿来的消息说他们一定在船上?真的可信吗?”   何谨洛愣住了:韦簌意就没可能撒谎吗?   “我想想,我想想……”   他捏着眉心,重新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突然想到什么,带着文蕖走下船,尝试着拨打了一个号码——穆雯怡的号码。   停机。   他还有穆呈明的电话!   穆呈明给了他一个穆雯怡现在使用的号码。   几乎一拨通就被接听了。   “洛哥?”   “是我。”   “洛哥,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   “我知道上次你伤得不轻。”   “都过去了……你在哪儿?”   “我在十九区执行任务。”   “古占勤的任务?”   “不是,我不归他管,我是立部长直属……洛哥,你还在查那个实验?”   “我现在就在‘破敌’号上。”   穆雯怡震惊地沉默了好几秒。   何谨洛接着开口:“零部已经知道实验关系到隐人,所以派人来查。”   “你们……逮捕了古占勤吗?所以才找我……”   “我们什么都没查到。”   “可我对实验真的一无所知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儿什么都没找到,包括古占勤和他的人,以及整个实验相关的东西。”   “怎么会?实验室就在‘破敌’号上啊。”   “看来你确实不知道。你去过他的实验室吗?会不会信息有误?”   “我没上过‘破敌’号,可是立部长的直属几乎都知道,这在我们小组不是什么秘密啊。”   “你知不知道佟源在哪儿?”   “他失踪了。”   “什么时候?”   “十多天了吧……”   何谨洛捏着眉头:“知不知道除了‘破敌’号,他们还有可能去哪儿?”   “不知道,洛哥,我知道的信息真的很少。我所有的命令都是立部长直接给我下达,甚至古占勤这个名字我都是在上次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的,所有人都都称他古博士……上次他打电话让立部长派严齐文去找你,我正好在旁边,我就是因为担心严齐文会杀了你才申请跟着去的!事后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他叫古占勤。”   “那……谢谢。”   “不,洛哥,该说谢谢的是我……洛哥,是队长……杀了严齐文吧?”   “这是你猜的还是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   何谨洛松了一口气:“不是。先这样吧,我离开太久不好。你要是有什么线索,如果不违规的话……”   “我明白。洛哥,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为了小玉。”   何谨洛挂掉了电话,面色凝重,立即把这个讯息告知了吴越利。   吴越利想了想说:“等邱兵和小文回来吧。如果他们那边没有线索,我们就跟着这条船走一遍它上一个周期的航线,时间充裕,岛礁也好,有海上基地也好,包括船上的那些人,总会有蛛丝马迹。”   “吴处,如果我们查不到有隐人被他们囚禁,只是能查到他们实验里有用到隐人的组织样本,有没有权力阻止他们实验?”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已经把那四个隐人杀了,弃尸公海,我们根本无从找到。”   “那就不好办了……可没必要啊,如果隐人都被杀了弃尸,他们还隐藏实验室做什么?直接正大光明地摆在我们面前就行了啊。”   对啊!四个隐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隐藏实验室?难道还有别的隐人,连韦簌意的人都不知道? 第108章   三天后邱兵和文知舟先后传来消息,已经追上那两艘民用货船,很干净,都说只是碰巧在一个航线上并行了几个小时,根据他们的运载合同和航海日志来看,所说属实。   吴越利让何谨洛带着三队和维和属,跟“破敌”号沿上一个周期的航行路线跑一圈,正好两天后可以在路上接到邱兵,两个队一起跟随。   “吴处,一个周期时间可不短,两队都走了,局里人手会不够的吧?”   “也对,那你带三队跟着就行了。”   “不是,我意思是……”   何谨洛其实是自己不想去,他不是怕有危险,毕竟还有包括文蕖在内七个执行使跟着,他只是不想跟荀黎这个人打交道。   而且一想到祈曕还在适应期,不能随意出门,一个人在家疼的时候缩成一团……何谨洛心疼得要碎掉。   可是他总不能跟吴越利说“舰长是个变态”或者“家里有个黏人又需要关爱的小媳妇所以不能离开这么久”所以拒绝这个任务吧?   况且,他对这个实验了解得最多,他不去谁去。   “好的,我去!”   只不过,祈曕在电话里听到他说要出去很久,整个人不淡定了。   “你不准去!你回来,跟吴越利说,你不去!”   “我知道得最多,我不去谁去?”   “辞职,别干了,回来!”   “换皮一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两个月。”   “你等我,我一起去!”   “别闹,你好好在家等我,无聊可以去警局找他们玩。”   “不行,我会疯掉的!”   “听话,乖乖等我回家!”   准备一天后,“破敌”号正式起锚,上一个周期航行时间五十一天,什么时候查到线索,就能提前结束返航,查不到,五十一天后回来,找到佟源,给军方和安全局“交代”。   “破敌”号是燃油和核能混合动力载机巡洋舰,三十年前堪比小型航母。主甲板长二百七十米,宽四十二米,被战略淘汰后改造过的三层舰桥也有近二十米高。容纳四架直升机的停机坪上停着一架运输直升机。   三百五十个住舱,常驻的工作人员、随行海军加安全局在训特工不到二百人,每个人都可以安排一个独立住舱,荀黎客气地把N.E.P所有人和维和属执行使安排在了一层最好的房间内。有窗户,空间也不小。一层有二十个带独立卫生间的房间,可以把来客都安排上。鉴于葛云辞曾经险些被“招募”,何谨洛让他住在自己隔壁。   他们在船上做什么都没有人干预,当然他们自己也不会去做一些不知道后果的事情,不会乱碰船上的设备。   文蕖几乎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跟着何谨洛;荀黎也从来不主动去招惹他们,偶尔说话也是非常客气地问船上生活是否习惯,有没有什么不适,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之类的;何谨洛有什么疑问也不会找荀黎,而是直接去舰桥找大副。   维和属的执行使很少说话,蔚如带着一个执行使每天会抽点时间在船上随意找地方闲逛,其他执行使则分别守在三三两两的零警身边。   零警们天天换着不同的船员去接近、套话,船上所有人都被套过了,谈话内容一梳理,有一件事非常确定:船上确实存在实验室!   至于去哪儿了,没人知道。   眼看周期已经过去一半,就要开始返航,一路上也没看见什么岛礁,人造基地。众人适应了船上颠簸的生活节奏后,都快把这趟行程当成度假了,偶尔放下救生艇下水去游两圈抓抓鱼什么的。   何谨洛没有心思玩,只希望能早点查到线索,结束这趟别扭的行程。好在船上信号也不差,他还能每天跟祈曕通个电话相互报平安。   整个“破敌”号的内部构造已经被他摸熟了,每间舱室他都去过,包括荀黎的房间。   如果这趟行程白跑,回去只能把佟源推出来,抓到后让他去解释该解释的东西。但明知道这个实验以及古占勤其人如此可恶,却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实在是不甘心!   返航的第一天晚上狂风暴雨大作,舰桥在广播里通知大家做好准备——做好晕船准备。何谨洛在自己的房间里朝窗户外面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叫文蕖带他到甲板上。不为别的,他就是想亲自体验一下这种陆地上看不到的狂风暴雨。   文蕖双手搀着他,脚底腾空稳稳地跑到船舷边。   何谨洛双手紧抓着护栏,拒绝了文蕖的搀扶和空气罩,脚几乎不沾地在船舷上摇晃,让人看起来心惊胆战的,要不是有个隐人在旁边,他的行为跟自杀没差别。   浪头打下来还着实有点痛,感觉比过山车刺激多了。   “这雷要是劈下来你能挡住吗?”他大声问文蕖。   “能,但是消耗很大!”   “那你就祈祷雷别劈到这儿吧!”   除了并不密集的雷声,船上“哐啷啷”的巨响在风雨里显得有些突兀。何谨洛转头一看,是绑在停机坪上的直升机。   固定得很稳,但这样的狂风巨浪下多少有些颤颤巍巍,尤其是螺旋桨,被狂风刮得乱晃,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而且看风向,掉下来不出意外应该会切上舰桥。   何谨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让文蕖把他带到一层机库。他全身还在不断淌水,在机库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回自己的房间洗澡睡觉。第二天很早就去舰桥找大副聊天。   “你们的航线,一般是根据什么决定的?”   “任务。有时候会有巡航或者护航任务,或者救援,运输任务,我们是载机舰。”大副指了指窗外的直升机,“没有任务就在公海停着。”   “上一次有任务吗?”   “对,救援。完了就直接返航了。”   “用到直升机了吗?”   “没用我们的直升机,救援直升机在我们舰上加了点油。”   “那你们的直升机经常用吗?”   “用得少。”   “大概多久用一次?”   “不好说,很随机,不过一年也用不到几次,而且大部分是港口接人运货什么的。”   “你们停机坪加机库应该能容纳七架直升机啊,怎么就只有一架?”   大副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客气地回答:“我们任务少,毕竟是退役战舰。”   何谨洛又随意跟大副闲聊了几句,漫不经心地边看边逛,逛进餐厅吃了早餐,然后叫上钟阳和魏泽去了停机库。   “以你们对载机战舰的了解,或者说以你们的常识来看,这个机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谨洛问他们。   两人四下打量了一会儿。钟阳说:“太空了?”   何谨洛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地板:“他们只有一架直升机,而且用的频率不高,这个机库却是很久都没使用过的样子,就连昨晚那么恶劣的天气,都没把直升机转移进来。修理的设备被挤在角落,空出这一整片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整条船上所有的舱室,如果只有一个地方能作为实验室,那一定是这儿,够宽敞!我们假设实验室是他们转移走了,那么这个作为实验室的地方,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何谨洛沉着眼睛咧了咧嘴角,冷笑了一声,“弱碱,弱酸,发光氨,漂白剂,电磁反应……咱们一样一样地试!”   何谨洛说完这句话之后,舰桥监控室的人脸色一沉,在对讲机里轻声对荀黎说了一句:“舰长,他可能发现了。”   一小时后,机库被喷满了白醋,没有任何发现,何谨洛让工作人员打开机库顶门,阳光照进机库,空气中升腾着不明的雾气和颗粒。   第二天,通了一夜风的机库被喷满了苏打水,依然一无所获。   第三天,是稀释后的漂白剂,依然一无所获。   第四天……没有第四天了。第四天,所有的执行使和零警都陷入了昏睡……   韦簌意带着两个隐人从西礁乘坐游艇返回北沙岛,准备返航的“风神”号近在眼前,他的视线却蓦地被远处的战舰吸引。   “破敌”号!   他当然认得那船,船体庞大,被改造过的舰桥相比战舰该有的样子显得又矮又简洁。他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看见它。他想起何谨洛应该在“破敌”号上,还有好几个执行使,拨出了记忆中的何谨洛的电话——关机。   他有些纳闷,让驾驶员把游艇开近一点,发现船上一片死寂,除了发动机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正准备发信息联系船上的线人,古占勤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船舷边,他想都没想就跃上船舷,排成古占勤身形的气流刀同时扎向古占勤,却被一面电磁墙吞没。   “你终于敢上来了。”古占勤阴恻恻地笑着,“坐下来喝两杯啊?”   “你钻出你的乌龟壳堂而皇之站在我面前,我当然不跟你客气!”韦簌意站在船舷护栏上,一股水流从船舷攀上甲板,密密麻麻地水刺从水流里飞出来射向古占勤。   电磁墙能消除气流控制体,却忌水。   枪声响起,来自前方两支枪连射出十余枚生化子弹,韦簌意不得不停止控制水刺,聚起盾罩挡住子弹。   杀古占勤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杀不了古占勤,韦簌意也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他闪身消失,再次出现时悬浮在舰桥指挥室前方,差点掀开甲板的强气流翻滚着卷上舰桥。   刚拨开第一层金属外皮,韦簌意突然瞪大双眼放下气流。   “谨洛!”   舰桥第一层的玻璃窗内,陷入昏睡的何谨洛,躺在一张椅子里,古占勤的一个手下站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支枪。   韦簌意撞破指挥室窗户玻璃,几束气流瞬间贯穿了那个玩着枪的人。但下一刻,他感觉全身毛孔被堵塞,无法使用控制力,甚至慢慢现出了原形态,跪坐到地面。   “谨洛……”韦簌意咬着牙喊着何谨洛,挣扎着试图抓住他,却使不上力气。   古占勤出现在门口。   “苏·都格丽……”韦簌意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词。 第109章   “恭喜你答对啦!天敌都生长在同一个地方,你们的天敌,鬼雾菌,唉,我真喜欢这个名字!怎么样?我不仅培育出来了,还把它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人类总是依赖于用强大的武器对付你们,那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手段真是愚蠢至极。这个才是天道啊!”   韦簌意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活着落在了古占勤手里,而理由居然是为了救何谨洛……   “严齐文是你杀的吧?”古占勤一脸阴狠。   韦簌意冷笑着没有回答。   “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了他冒险。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你的那个同族。”   “你这种人,永远不会理解……”韦簌意开始虚弱。   “我败给你的同族我无话可说,可是他对你根本不屑一顾。真是讽刺啊簌意,你那么在乎他,对他那么好,如今你身陷囹圄,他会不会管你呢?你也想知道吧?我们来赌一赌?”   古占勤说完这句话,韦簌意彻底昏了过去。   何谨洛昏昏沉沉地在他的房间里醒过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   “醒了?”荀黎慵懒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到他耳朵里。   何谨洛条件反射一般往后一缩:“你对我做了什么?文蕖呢?”头又重又闷。   “普通麻醉剂而已。”荀黎靠在门边点着一根烟,白衬衫休闲裤替代了一身制服,他又回到了那种邪魅阴柔的状态。   “别在我房间里抽烟!”   荀黎没有理他,深吸了一口,吐出浓烟。   “文蕖!”何谨洛大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拿出手机,没信号!   “别找了,所有人都晕了。”   “你说什么?”   “我说,所有人都昏迷了。”   “怎么可能?怎么能做到?”   “古占勤的杰作。”   “他一直在船上对不对,他到底在哪儿?”   荀黎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透过面前的烟雾打量他。   “你之前说你对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是指我跟你走,就告诉我所有真相吧?我现在都跟到这儿了,可以知道了吗?”   “你并不是跟着我到这儿的。”   “不一样吗?横竖我落在你手里了。”   “别装傻,你知道我的意思。”   “其他人呢?我是说我同事。”   “你放心,他们都很安全。古占勤不会让他们死的。”   “要拿他们做实验吗?”何谨洛惊恐地瞪大眼睛。   荀黎沉默。   何谨洛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呵,N.E.P警察身体素质都很优秀,省了你们不少事吧?”   “我们不要非自愿的人。”   “那你们到底……”   “我还是那句话。”   何谨洛认命一般闭上眼:“我留下,放了他们,所有人,包括人类和隐人。”   荀黎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你同意了?”   “我还有个条件。”何谨洛睁开眼睛。   “说。”   “如果我变成……变成那种吃人嗜血的怪物,杀了我。”   荀黎笑出声,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对着何谨洛的脸吐了一口烟:“你在说什么?”   “你不就是想让我成为你们的实验品吗?我同意。”   “宝贝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荀黎笑得肩膀乱颤,“我以为你很聪明,我的意思是……”   荀黎没说完话,而是直接用行动。他两根手指掐灭了手里的烟,轻轻一弹把烟头弹出窗户,双手捏着何谨洛的肩膀把他按在墙壁上,照着他的嘴亲下去。   何谨洛肩膀吃痛,力气又没荀黎大,荀黎碰到他的瞬间他就一口狠狠咬上荀黎的嘴唇。荀黎没有退,反而伸出右手捏着他的牙关不让他合拢嘴,舌头顺势探入。   何谨洛愣了半拍,曲起腿膝关节顶向荀黎的小腹,荀黎松开他往后退到他正好踢不到的位置。   “怎么?又不同意了?”   “你不如杀了我。”何谨洛嘴角带血。   按理说假意答应这种事演起来对何谨洛来说没难度,但荀黎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他完全有可能一眼就看穿。   荀黎微微眯着眼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才发现被咬破了,挑了挑眉,玩味地笑了:“为了那些隐人,为了你那些同事,都不行吗?”   何谨洛眼皮沉下去,半晌才冷冷开口:“你们这是彻底向N.E宣战了吗?”   荀黎彻底笑开了,起身重新点了一支烟:“看把你吓得。他们都没事,弄晕你们不过为了阻止你们找到实验室,靠港之前他们都会醒过来,查不到线索,一切就都过去了。毕竟你们是走官方程序上船的,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弄醒你不过是我想避开那些碍手碍脚的人……逗你玩玩罢了。”   “你!”何谨洛愤怒地捏起拳头,随即松手冷笑,“实验室的线索差点就被我找到了对吗?”   荀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除了你,所有昏迷的人醒来后这几天的记忆都会被篡改,他们昏迷之后发生的事他们也都不会知道。如果你还要尝试带着他们去找实验室的话,结果就是再一次集体昏迷,篡改记忆,耽误返航时间。”   “你们到底怎么做到的?”   两个六级执行使,两个五级,两个四级,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摆布了?   “我还是那句话。”荀黎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服,“想好了在对讲机里呼叫我,随叫随到!”   荀黎出去锁上门,何谨洛走下床试探着开了一下:果然被锁住了。   戚雯霏站在走廊尽头,手指夹着烟,笑看着荀黎走过来。   “你好像很喜欢他?”   “对。”荀黎不掩饰也不迟疑。   “我来猜猜是哪种喜欢。想让他变成完美的实验品?想睡他?还是,动心了?”   荀黎一把揽过戚雯霏的腰,两人贴在一起。   “你猜猜我现在是对你动心了,还是想睡你?”   “还用猜吗?”戚雯霏媚笑着伸手摸下去,“一个多月,憋坏了吧?别的不敢说,我技术肯定比他好。”   “光说没用。”   两人边啃边摸钻进了身后一间住舱。   何谨洛被关了三天,除了三餐每天准点有人送到,门始终锁着。   第四天早上天不亮,他试探地拉了一下门:开了!   他小心翼翼地边走边观察,走到甲板上都畅通无阻,他在甲板上看见了郎雅——她正在晨跑。他确定自己不认识那个女子,但好像在哪儿见过的想法无比强烈。   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女人是在他昏迷期间上船的。   “她叫郎雅。”荀黎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似乎带着些晨起还没完全清醒的睡意,“你们见过。”   “我没见过她。”何谨洛没有回头,盯着海平面冒出的一丝红光。   “在翼河从你身上偷走假试剂的人就是她。”   “呵,那难怪了,那时候我中枪昏迷了。”   “上禹车祸后阻止严齐文杀你的也是她。”   “那会儿我也正好重伤昏迷。”何谨洛眼神微微闪烁,“你是想让我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吗?”   “那倒不必,她也是有原因的。”   “你可别告诉我她爱上我了。”   荀黎笑出声:“她讨厌严齐文……她是古博士手下最得力的打手。”   “狗腿子争宠?”何谨洛揶揄地笑笑,“多能打?比你还能打?”   “我不是古博士的手下。”   “对,你们只是狼狈为奸的关系。”   妩媚的笑声在荀黎身边响起:“小荀,看起来你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   何谨洛微微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人个子只到荀黎的肩膀,她双手搭在荀黎肩上,头斜靠着自己的手,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戚雯霏?”   “哟!居然连我都知道!”   何谨洛回头继续看着日出:“可惜,我也只是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比小荀大方多了。”   “实验室和古占勤在哪儿?”   “在船上。”   “具体一点。”   “无所不在。”   “古占勤不是人吗?”   “当然是。”   何谨洛叹了口气:“你们是想拉我入伙,还是想在我身上试药?”   戚雯霏乐了,听不出是不是开玩笑:“你凭什么入伙?”   “那就是想试药?”   “那小荀会舍不得的。”   “那就离我远点!”   何谨洛说完,大步走向船舷方向。他鬼使神差地中途拦下了郎雅,全力一拳击向她的耳后,郎雅抬手拦住他的拳头,轻轻咧了咧嘴。   两人都没留手,也没打太久,不过至太阳完全升起的一分钟时间,不相上下,何谨洛手里的“刀”割断了郎雅的颈动脉,郎雅手里的“针”扎进了何谨洛的心脏。   “我输了。”郎雅微微一笑。   “不是平手吗?”   “你有胸口有防护,我的脖子却没有。”   何谨洛愣了一瞬,随即带着诚意笑了。   “哇哦!小荀,你眼光真不错!他和你比怎么样?”   “别打他的主意。”荀黎语气严肃。   “玩笑都不能开了吗?”   “玩笑可以开,我只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唉,我失宠了。”戚雯霏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即微笑着朝走过来的何谨洛鼓掌。   “你有没有兴趣过两招?”何谨洛朝戚雯霏挑了挑下巴。   “哦不,我是淑女,不打架。”戚雯霏歪头眯眼,“你可以跟小荀过几招。”   “我可以去餐厅吗?”何谨洛面无表情地看着舱门。   “当然可以!”   吃完早餐之后,何谨洛逛了一个上午,发现自己几乎和昏迷之前一样自由,只是他进不了机库,下不了三层以下。   他大大方方地走进监控室,监控室的船员客气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监控显示器上面没有机库的画面,也看不到他熟悉的人影。他转身走出监控室,在门口跟荀黎碰了个正着。   “跟我来吧。”荀黎摆了一下头,示意他跟上。 第110章   荀黎领着何谨洛到一层的一间舱室,之前查过,这里是荀黎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桌上两个显示器,一个四格画面,其中两格是执行使和那些零警所在的舱室,另外两格,有人正在一个小房间对个人单独进行催眠!   何谨洛大脑一闷,双手撑在桌面上。   “修改记忆而已,别紧张,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回去以后再催眠恢复记忆,你做的事一样瞒不住。”   荀黎摇了摇头,不以为意:“这个修改记忆对大脑颞叶进行了物理干预,普通的催眠治疗是恢复不了的。”   何谨洛愤愤地垂下头:想必又是什么军方的秘密科技。   另一个显示器上面十六格画面,是实验室的监控。   这分明就是机库!   四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各种仪器和瓶瓶罐罐前面忙碌着,一个个狭窄的隔间贴着一面墙壁,其中三个隔间铁网门关着,里面是人类——或者说应该是实验对象。   每个人在显示器上都有一格单独的窗口,两个面无表情,几乎是呆滞地坐在隔间里面,一个正在茫然地四下打望,双手莫名地在面前挥着。   “这是其中三个‘深潭’的通关者吧?”   “对。”荀黎面无表情地吐着烟雾。   一个显示器上面挤了十六格画面,确实很小,何谨洛一个个扫过去,发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看上去正在跟隔间里的谁聊着什么。这个隔间没有铁网门,里面的人似乎坐在地上,被白大褂挡住了。   “想看什么自己点开。”   “你给我看这些,有条件的吧?”   “有条件的话我会事先告诉你。”荀黎对着何谨洛吐了一口烟,“宝贝儿,别把我想得这么功利。”   “能不能换个称呼?”   “习惯了,别介意。”   好吧,如果他对任何人都可以这么喊,那倒无所谓了。   何谨洛叹了口气,点开那格让他疑惑的画面。   “这是古占勤?”古占勤偶尔转头,侧脸对着监控。   “对。”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驻颜剂。”   何谨洛瞄了荀黎一眼,好像在鄙视“你们都用那种东西”。   “我和他不一样。”   何谨洛没说话,视线停留在监控画面。   古占勤没说几句话,挑着眉走开了。   “簌意?簌意怎么会在这儿?这儿不是公海吗?我不过昏迷了一天被你软禁三天……”   “北沙,不出意外的话,韦簌意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一趟。‘偶遇’过几次,但他从来不会上船,这次……看起来他是为了救你才中了古占勤的圈套。”   “救我?”何谨洛大喊出来,几乎同时转身往办公室外冲。   “你干什么去?”荀黎伸手撑在门框拦住他。   “我要去救他!”   “你怎么救?”   何谨洛愣在原地。   他们可以让船上所有执行使和零警不知不觉昏迷,还能抓到韦簌意,他凭什么去救?原形态的韦簌意,瘫在地上,看上去非常虚弱。   古占勤身边不是有韦簌意的人吗?难道暴露了?这种事总不可能直接问荀黎!   “古占勤对他做了什么?”   “第二排最后一格。”荀黎放下手,示意他看监控。   何谨洛重新走到电脑前,退出当前画面,点开荀黎说的那一格画面:这是一个摆了两排培养架的长方形暖房,培养架上面密密麻麻的生物正是鬼雾菌!   “他居然培养出来了!他就是用这个对付船上那些隐人的对吗?”   荀黎没有回答。   “你居然说他们不会受到伤害,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对隐人来说是剧毒!”   “他有解药。”荀黎轻描淡写地说。   “解药?”   荀黎走到电脑旁边,把监控退回到二十分钟前,打开声音。   画面依然是那个画面,古占勤手里捏着一小瓶淡褐色的液体,说话语气掩不住兴奋:“之前材料有限,所以只能粗制滥造,效果不理想。现在我自己有能力培植鬼雾菌啦,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这个,纯度比以前的高得多,喷一点在空气中,只要你们碰到了就会中毒,而且经过我的中和,对你们是剧毒,对人类没影响。我的作品不错吧?这东西能让人类从此不用再惧怕你们这些妖怪!我说过,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现出原形颤抖地跪在我脚下!”   “你怕我们都怕到丧心病狂了。”   “不,不是我怕,我是要让那些害怕的人类不再怕。”   “你这么做,是公开和N.E为敌了吗?”   “不不,只要到时间他们找不到线索抓不到我,一切还会回到之前的样子。这个东西嘛……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流出去。”   “你就是用这个对付船上那些执行使的吗?他们都中了你的毒,你还指望他们找不到线索?”   “我有解药!我,还有实验,包括这个东西,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弄晕他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你这个疯子!”   “我听你说这句话耳朵都听出老茧了,能换点新词吗?”   韦簌意没再说话。   “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古占勤一脸得意,说完话之后搀着韦簌意离开了所有监控画面。   “他要带他去哪儿?”   “古占勤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你知道古占勤跟簌意的关系吗?”   “知道。”   何谨洛简直难以想象古占勤这种仇恨隐人、曾经对隐人活体取样虐待、却对韦簌意求而不得的疯子,会对毫无反抗力的韦簌意做出什么事情。   他不会杀了韦簌意,只会折磨他!   “救他……”何谨洛这两个字说得完全没底气,但他似乎别无选择,“我救不了他,但你可以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救他?”   何谨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把显示器退到十六宫格画面,时间回到现在,他睁大眼睛:“不对!他们不在船上!现在外面风不小,这里面……”   荀黎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你等会儿。”   不到一分钟,荀黎出现在监控内,实验室内除了古占勤以外的人都转头恭敬地跟他打招呼。他随意转了转,随手拿起一些瓶瓶罐罐打量,还走到两排鬼雾菌前面,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何谨洛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荀黎很快再次出现在办公室,轻描淡写地说:“磁悬浮水平装置而已,小工程。”   “这么大的实验室你说……”   算了,这么大的实验室能毫无痕迹地藏起来,保持水平又有什么难度。   “你单独让我看这些,却把我们一起上船的其他所有人都洗脑,然后堂而皇之的把一切隐藏起来,让我的记忆变成一场梦……是在训练我的毅力吗?”   荀黎微微动容,没有回答。   何谨洛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点都没说错,你和古占勤果然是狼狈为奸,你们都是疯子。”   “我说了,我和他不一样。”   “是不一样,真小人和伪君子,当然不一样!”何谨洛愤愤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房间。   荀黎让何谨洛看实验监控,让他了解了很多实验内幕。甚至除了没见过不在船上的立勉之,没和古占勤、韦簌意碰过面,所有核心人物何谨洛认识了。   但荀黎对如何隐藏实验室始终绝口不提。   大多数情况下,荀黎都是一副静水流深的模样,只有亲信在身边,或者单独跟何谨洛呆在一起的时候会举止轻佻,笑得邪魅。但除了偶尔动动手,喜欢把烟往何谨洛脸上喷吐,也没有做过什么其他过分的举动,说话经常不着边际,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他甚至在何谨洛生日当天让厨房做了个蛋糕,在何谨洛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亲手端到他面前,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韦簌意说的没错,荀黎这个人,让人猜不透,行为指向完全不明。何谨洛这么长时间仔细观察他人格分裂一般的两幅做派,却完全摸不准他脑子里到底藏了什么。   二十八天以后其他人完成记忆修改,把之前几十天船上的生活重编植入——他们已经因为“完全查不出问题”放弃了对“破敌”号的搜查。   “破敌”号没有停过,中途也没有接近过别的船只,但机库中的实验室说没就没了,包括韦簌意,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一向不相信超自然现象的何谨洛,甚至开始怀疑荀黎会魔法。   而荀黎在众人陆续醒过来以后,制服上身,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军官气派。   要怎么样,才能在船靠港之前找到实验室、救出韦簌意……   祈曕从船上执行使和零警昏迷那天开始,连续三天没有联系上何谨洛,已经快要急疯了。更让他恐惧的是,维和属的六名执行使也全部失联!   吴越利也对此一无所知,整个N.E.P何尝不是要急疯了。   外交属联系总军部交涉,总军部表示他们也和两名督查军官失联,并且和“破敌”号失联,正在搜寻。   安全局部长立勉之听闻居然是大吃一惊,而且也联系不上“破敌”号。   五天后,作为“破敌”号还能被找到的实际使用者,立勉之被暂时停职。   多方询问和查找没有结果,军方和海警同时从三个方向派出船只,往“破敌”号最后失踪的方向搜索。   邱兵带着N.E.P一队、维和属六级执行使荞苡带着一个小队,搭乘海警的DP1022巡逻舰参与搜索——祈曕也跟上了船。   “破敌”号这个周期的航线按计划是重复上一次,但是整条航线上都没找到它。   迷茫中,祈曕突然想起韦簌意,打了他的电话,却一直没信号。   按原定计划6月1日就应该靠港,已经5月30日,茫茫大海上却完全找不到“破敌”号的踪迹。 第111章   5月30日半夜,一个个电话终于响起来了,内容总结出来就是:“破敌”号由于导航故障,不小心驶入了未知区域,现在才恢复信号,所有人员一切正常,正在返航前往东原港,预计五天后到达。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祈曕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催促着海警去和“破敌”号碰头。   1022舰长本是不愿意的,邱兵向吴越利申请,吴越利再向赵先航申请,舰长终于接到了命令:和“破敌”号碰头。   祈曕拨通了何谨洛的电话,告知他1022正在和他们汇合。   何谨洛自然是激动,不过担心被监听,他没有多说什么。   两天后,两船终于汇合。对比“破敌”号,1022巡逻舰体积看起来相当娇小。众人乘小艇手脚并用攀着软梯上了“破敌”号,久违地聚在一起。   何谨洛站在甲板上,看到祈曕的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又高兴又心疼又担忧,仿佛心脏沉到脚底,鼻子泛酸,咬着下唇僵硬地站着不知所措。   祈曕大步走上前,礼节性地拥抱了他一下。   “我没事,你赶紧离开这儿。”   “我们一起。”   “航程还没结束,我不能走,你就呆在海警的船上,别再上来了。”   “那你先跟我下去待一会儿再上来。”   何谨洛粲然一笑:“好。”   祈曕把何谨洛就近带进了一间不知道是谁的住舱,舱门一关上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拥在一起,抵死缠绵,似乎要把近两个月欠下的吻全部补回来。   “那几天联系不到你,我都要疯掉了。”   何谨洛没说话,以吻封缄,深吻到几近窒息。   “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这么久,再也不会了,我受不了。洛,不要再离开我。”祈曕把何谨洛紧紧按在怀里。   如果把他按进身体里不会弄死他,他一定会这么做。   “嗯。”何谨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抱着祈曕。   他想留在这儿,非常想,他一刻也不愿意跟他的恒煜分开,但他得救韦簌意。   还有古占勤做出来的那个鬼雾菌提纯物,如果流入社会,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有两个小队的维和属执行使和两个队的N.E.P零警,还有一艘聊胜于无的海警巡逻舰,他也知道了古占勤用什么方法对付那些执行使,他必须想办法找出实验室,救出韦簌意,并且毁掉那些东西。   他们只有三天时间……   何谨洛把邱兵和几个零警主力,以及维和属小队长都喊到1022的小会议室。   “有一个身份很重要的隐人被古占勤囚禁在船上,我很确定他就在船上,包括实验室。但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何谨洛脑子里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鬼雾菌的事情说出来。   “塞墙里了?”邱兵问。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甲板、外层装甲和部分重要舱室的内壁厚度足够藏得下,甚至机舱的一些大型机械里面都有可能,但问题就是,任何方式都找不到,电磁波检测、红外热成像、超声波探测、执行使感知都找不到,他好像不存在一样,我们总不至于把船拆了吧?”   “把可能藏人的地方切开,没有再补上就是了。”邱兵不耐烦地说。   “如果我们再尝试找实验室,还会再次被集体弄晕修改记忆。”   “你在说什么梦话?”邱兵五官挤在一堆。   “你们知道‘破敌’号为什么会失联这么久吗?所有人都昏迷了,然后被修改了记忆,因为我们之前差点找到了实验室的线索!”   “这不可能吧?”蔚如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疑虑。   “除了我,所有人的记忆都被修改了,也正因如此我才知道他们抓了……一个隐人。”   “你……是你被修改记忆了吧?”钟阳凑到何谨洛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钟阳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八名零警、七名执行使被催眠,还是他一个人被催眠?   那些记忆处处透露着几乎不可能的事,神出鬼没的实验室,被抓的韦簌意,满满两个培养架的鬼雾菌——虽然都只是在监控画面里。   那其他人呢?每个人的名字和样貌、声音,还有荀黎那些言行,甚至他把烟喷吐在自己脸上那种感觉……这些都太真实了啊!谁能做到如此真实的记忆修改?那个会“魔法”的荀黎?   何谨洛陷入绝望的恐惧,全身冒着冷汗。   文蕖撇嘴摇头:“那不可能的,在船上那段时间我一直寸步不离在小洛身边,他要是被催眠我肯定知道。”   祈曕伸手从后面抱住何谨洛:“别着急,慢慢想。”   “我想洛哥说的话也许是真的。”葛云辞沉声开口,“从我们返航第二天开始我就感觉精神状态很差,记忆也开始有些恍惚,我一直以为是在船上呆久了出现的正常精神问题,到两天前,又好像突然清醒了一些,我一直没放在心上,总觉得下船后回家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那是因为你们的记忆从返航第二天后开始都被修改了!两天前,你们才正式醒过来!”何谨洛难掩激动。   “这……”   “钟哥你呢?魏泽?”   “我只觉得精神状态很差。”魏泽说。   “我也是,还累。”钟阳说。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问题陷入疑惑和沉思,这个问题除非找N.E的心理专家,否则没人能解决,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小会议室沉默了半个多小时。   “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何谨洛突然抬头打破了沉默,看着祈曕,“你能联系到簌意吗?”   虽然他极不情愿让祈曕知道被抓的是韦簌意,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证明被修改记忆的到底是谁。   “他……之前也一直没信号,现在……”祈曕掏出手机拨出了韦簌意的电话,“还是没信号。”   “能联系到他身边的人吗?”何谨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给过我他助手的电话,但我……我不记得。”   “联系零部,宛芙还在服刑,她应该知道怎么联系簌意身边的人。”   祈曕一个电话直接打到N.E总部。   宛芙在十四区服刑了一年多,虚弱不堪,控制力已经回到刚成年的状态。但她还是坚持“不会出卖簌意大人”。   “给你个机会联系簌意,你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我们只需要确认这一点。”何谨洛干脆地说。   辗转几个电话之后,宛芙终于通过N.E再次回电:“你们为什么要让我联系簌意大人,你们是不是知道他被古占勤抓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何谨洛反而慢慢镇定了下来:被修改记忆的不是他,一切都是真的!韦簌意落到了古占勤那个疯子手里,所有人都被骗了。   “你要是想救他,就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何谨洛按捺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沉声对电话那头的晚芙说。   “簌意大人从西礁返回北沙的时候被古占勤抓了!救他!他落在古占勤手里,只会比被关在这个牢笼里更加生不如死!”   “我去救他!”祈曕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何谨洛一把拽住他。   祈曕微微皱眉认真地看着何谨洛:“我得救他。”   “我知道,我也想救他!”   何谨洛深深叹了口气,接着对着电话说:“宛芙,你还知道什么?”   “古占勤是个疯子,仇视隐人……落在他手里的族人都没有好下场,他害死了好几个自己的隐人同学,他一直都想抓到簌意大人……”   “关于‘破敌’号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   “古占勤身边有你们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得知簌意大人被抓的消息之后就失去联系了,可能已经暴露了……”   “我们会想办法救他的。”何谨洛挂断了电话,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了。   “拆船!再强大的武器和设备都是需要动能的,我们上船,大型重武器和生化武器他们必然不会轻易使用,对付我们无非就是强电磁,如果整艘船彻底失去动能,对我们就没有威胁!”蔚如轻描淡写地说。   “不,船上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武器……”何谨洛把心一横,“是毒!”   “毒?”   “蔚如大人,你们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完全没有。”   “古占勤用鬼雾菌提纯后研究出来的,专门对付隐人的毒,飘在空气里,碰到一点就会让皮肤失去呼吸力迅速昏迷,对人类无害。”   在场所有的执行使,不管平时面对什么大风大浪都能波澜不惊,此时脸上都无不露出凝重,甚至恐惧。   “鬼雾菌?”蔚如一脸疑问。   “苏·都格丽。”祈曕沉声说。   “那不是你们北兀才有的东西吗?”   祈曕沉默。   “古占勤居然能弄出那种东西?”邱兵瞪大双眼,“他就是利用那个毒迷晕了所有执行使再把他们催眠?”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别说可能藏在这条船上,就是整个军事基地都可以拆。”祈曕的语气不容反对。   “你怎么拆?那是艘巡洋舰,本身防御力就非常强大,别说破坏动能几乎不可能,船上光手持武器就足以耗完这两个小队,再加上那个毒……”   “我可以试试。”祈曕若有所思地说。   何谨洛不解地看着祈曕。   “叫支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也不能把战场引向港口。现在船上一切正常没有毒吧?那艘船的结构我们都很熟了,我负责主发动机、燃料仓和反应堆,叶澜和荞苡掩护我。蔚如带其他人找到可能被隐藏起来的备用电源。出其不意毁了所有动能和武器,然后拆船,簌意要救,那个毒也必须毁掉。如果我们不幸都中毒,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和这艘1022了。”祈曕坚定地看着何谨洛。   “你说什么呢?你还在适应期!”何谨洛略带愠怒地瞪着祈曕。   “大不了就是疼个一两天,这没什么。”   “这不光是疼的事啊,万一你控制不好……换个人去啊。”   “这里只有我去最有把握。”祈曕沉着眼皮没看他。   “什么意思?” 第112章   蔚如挑了挑眉:“没错,这里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因为只有他会控电。”   何谨洛惊讶,他都没发现祈曕居然这么强——控制力巅峰是生电,控电仅次于此。可是不行,绝不能让祈曕去冒险!这是他此时最坚决的想法。   “你要拿你和所有执行使安危去拼吗?”何谨洛郑重地看着祈曕。   蔚如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那种毒决不能流入社会,如果拼一拼能阻止,值得。”   “先等等,别这么冲动!”这个简单粗暴的计划看上去可行,只要找到船上有鬼雾菌,毁了整艘船对军方都能解释。   但荀黎,可能会成为最大的变数,这个人实在太让人难以捉摸,除了完全隐藏,他手里必然捏着一些保护那艘船和实验室的底牌。   “还有两天才靠近近海,我们还有时间,在孤注一掷之前,有些问题必须解决,最好能想到更周全的办法……”   “还有什么要解决?”蔚如打断何谨洛的话,“那艘船里里外外都被我们摸遍了,就差没扒皮拆骨。”   “那艘船上我们所知道都只是表象,实验室肯定是藏在船上,但是人不一定,如果轻易毁了船,可能会让簌意陷入危险,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居然在意簌意的死活?”   “蔚如大人你如果不在意,怎么会这么着急?”   蔚如未置可否,反而转了话锋:“我相信你说的那种毒的存在,因为除了它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我们七个执行使可以这么不动声色的全部昏迷了。可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没事呢?”   “他们有解药。”   “那为什么我们都被修改了记忆,只有你没有?而且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古占勤告诉你的吗?”蔚如眯着眼睛追问。   “咦对哦,为什么你没事?”邱兵瞪大眼睛补了一刀。   “你看见簌意被抓,却没想办法救他,任凭他就这么消失?”蔚如盯着何谨洛再次逼问。   祈曕挡住蔚如的视线,蔑着他沉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蔚如轻轻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何谨洛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荀黎给他制造的“深潭”真正目的何在,他因为担心韦簌意和担心鬼雾菌的毒流入社会,完全忽略了:   他会被怀疑,如果他和执行使以及N.E.P的羁绊不够,很容易会被孤立,甚至被视为背叛者。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威慑!   之前是他自己犯傻,居然认为荀黎唯独让他清醒并告知这么多内幕,只是出于想拉他入伙、想把他变为实验对象的目的而训练他,现在他完全明白了。   荀黎,或者说“破敌”号需要他们有一个人完全清醒,亲眼见证他们的危险性,这个人既不容易被洗脑,又能在维和属和N.E.P都说得上话,性格谨慎不冲动,会想尽办法阻止自己的人涉险、阻止双方正面冲突。   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   “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根本无从说起,“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更想知道,我只是提前醒了,还看到了监控……很多事情我现在也解释不清楚,我也很混乱……”   “你的意思是你也昏迷了?”祈曕轻轻捏着何谨洛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   何谨洛点点头:“蔚如大人,即便你不相信我,还有两天才会靠近近海,两天之后再行动也不迟吧?”   “你别在意他说的,你一个人怎么救?”祈曕瞄了一眼蔚如。   “我管不了你,我只希望你没有信错人。”蔚如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转身往门口走,脚下却被两股气流定住。   一屋子的执行使都局促起来。   蔚如面色凝重,语气有些紧张:“祈曕,我怀疑过你吗?我违背过你吗?我害过你吗?”   “他就是我。”   “你不在那段时间,我也算尽力了吧?”   “那天我要是没去,他就掉下去摔死了。”   “你还记着这个……叶澜可以证明,我当时根本抽不开身。”蔚如语气有些慌张。   祈曕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不会再有下次。”   蔚如脚底的气流消失,转身看着祈曕:“陆地出现之前的最后半小时,如果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算你不去,我也会带人去拆船。”   “蔚如大人……这是怎么了?”人群散去,何谨洛疑惑地问祈曕。   “嗯……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岩岭入侵我们领地的事情吗?”祈曕站在何谨洛身后,两手圈着他的腰把他搂在怀里,下巴搁在他头顶上。   何谨洛点点头:“嗯。”   “当年就是蔚如,差点杀了簌意,他可能心存内疚吧。”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哦!怪不得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忌惮你。”   祈曕点点头,略有些得意:“他怕我,是因为他一直是我的手下败将。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吧。”   “你这么厉害,你都不早点告诉我!你能控电我都不知道!”   “觉得没有必要……都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控电嘛,是这次换皮之后才会的。”   “等这次行动结束回家,多跟我讲讲你以前在森林的故事。”   “嗯。”   “我得回‘破敌’号了,有些事情必须赶紧理清楚。”   没等何谨洛踏出脚步,祈曕掰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半圈面向自己,狠狠地吻向他,何谨洛搂着祈曕的腰激烈回应,漫长的缠绵……   “孤注一掷是最后的办法,在此之前,好好呆在这儿,等我的消息。”   祈曕点点头,目送何谨洛和文蕖乘上小艇。   走到船舷的时候,何谨洛余光瞟见不远处甲板上两个人在聊天,其中一个戴着医疗队的袖章,有意无意的看向他们的方向,眼神很奇怪,让他有些别扭。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何谨洛回到“破敌”号上就独自带着文蕖在机库转悠,轻轻拍打或敲击舱壁。   昏迷之前他正准备第二天用漂白剂喷洒机库,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实验室是被整个转移了,现在看来漂白剂和发光氨应该都没用。   唯一的解释是人乘坐小艇走了,实验室所有设备和仪器都被折叠收进厚厚的装甲层,而那些装甲层藏有干扰探测的装置,如果是这样的,断掉船上所有电源就一定能探出来。   除非荀黎发明了能同时隔绝所探测仪器和隐人感知的物理材料!这样的话,只要切开机库周围的装甲层就能发现。但……   如何解决再次被集体催眠的问题?即便现在多了N.E.P一队和一个小队的执行使,荀黎都可能有办法做到。   海警的1022相对“破敌”号来说跟玩具一样。他不敢赌。   荀黎说过如果他还要尝试带着他们去找实验室的话,就再次集体昏迷,那他一个人去机库找线索总没事吧?   “你还没放弃吗?”荀黎突然出现在门口。   “可以把顶门打开吗?”何谨洛面无表情。   集体催眠发生之后,何谨洛算是发现了,荀黎尽管一身板正的制服穿着,当着其他人的面正派严肃,一旦他们单独在一个空间,文蕖直接被他当成透明人,他原形毕露。   更让何谨洛忌惮的是,荀黎对执行使听觉范围把握得相当有分寸,能力绝不在他之下。舱室大小、是否关上门、隔音效果和环境音干扰对执行使的听觉范围的影响,都会被他计算在内。   这么精细的计算,没有系统培训加上至少三四年的实践经验是绝对做不到的。   荀黎在门边的对讲机对控制室下令打开了机库大门。   “快到近海了,你现在来不及集体修改记忆了吧?”   “出现在港口指挥中心视线内之前,转个弯就可以再次失踪。”   “旁边的海警巡逻舰怎么办?”   “一起失踪。”   “船上的储备够吗?”   “这不是问题。”   “那到了近海之后呢?”   “到近海之后你们时间也不够了。”   “不够什么?不够切开这些装甲?”何谨洛在内壁拍了两下。   荀黎嗤笑了一声:“如果你想切开这些内壁和甲板检查,现在就可以,我可以派人拿设备帮你。”   何谨洛皱起眉头。   “你不会是怀疑实验室藏在这些甲板里面吧?这……”荀黎先是佯装惊讶,随即笑着点点头,“好像也能理解。没关系,我现在就叫人上来切,切哪儿随便你指。”   何谨洛眯起眼睛:荀黎是不是在诈我?   “那就有劳了。”他假意笑了一下。   荀黎无奈地摇摇头,在对讲机里叫来了几个船员。几分钟后,一台中型火焰切割机被拖了进来。   “何警官要检查舱壁和甲板内部,你们配合一下,他让你们切哪儿就切哪儿,别切到电线就行。”荀黎交代完就离开了。   真的是指哪儿切哪儿,左右舱壁和地板三个长长的贯通豁口切下去后,何谨洛不甘心,招呼着几个船员换了几处比较厚的舱壁又切了接个大口子。   眼看一天就这么这样过去了,熬了一夜的船员开始面露不耐烦,却也一直沉默地配合。   何谨洛失望地放弃了——没有夹层,不用切更多了,这种任由他切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魔法?难道荀黎真的会魔法?   何谨洛想起荀黎在电梯里轻佻地说“我会魔法你信不信”,难道是真的吗?   他站在船舷上,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魔法论坛,并且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主题帖:如果有人用魔法把一栋房子藏起来了,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它现形?   帖子发出去,何谨洛自嘲地笑了:我一定是疯了。 第113章   晴天夜晚海面上的星空格外清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远处的1022巡逻舰像一片白色羽毛在水面随波荡漾,他的恒煜正在那艘船上,如果他也正好站在甲板上,或者在窗户边,一定能看到他。   何谨洛回房间匆匆洗过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道真的要让所有执行使上船以命相拼吗?尤其祈曕还在适应期,一旦控制力不稳定,甚至中毒……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绝不能让祈曕涉险。韦簌意那么坚决地阻止祈曕上船的态度,一直冲击着他的大脑,然而连韦簌意那么小心都被抓了。   何谨洛不敢想象,如果中毒被困在电磁笼里的是祈曕……那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他把心一横,悄悄走出房间,独自敲开荀黎的房间门,开门见山地问:“你能不能救韦簌意?”   “不确定。”荀黎刚刚起床,正在刷牙,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长裤。   “这三个字不符合你的作风吧。”何谨洛满脑子纳闷:这个人瘦骨嶙峋,浑身没什么肉,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古占勤在这件事情上很偏执,我不确定多大的筹码才能让他放韦簌意。”   “偷偷放掉也不行吗?”   “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跟他就玩完了。”   “能不能毁掉鬼雾菌和所有相关的东西。”   “鬼雾菌是实验必需品。”荀黎咕噜噜漱完口才说出这句让人失望的话。   “那,阻止它们流出这条船呢?”   “这个容易。”   “我答应你。”何谨洛狠狠咬了下牙关,闭着眼睛低下头。   “答应什么?”荀黎手里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洗脸。   “我可以留下来,但你必须阻止鬼雾菌和相关的东西流出这条船,并且帮我救出簌意……不会连累到你。”   荀黎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洗完脸走出卫生间,站在何谨洛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同时把脸凑过去。   何谨洛却伸手扣住荀黎的脖子:“我要先看到你的保证。”   荀黎笑着松开他的下巴,偏头甩开他的手:“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只是在尝试找一个能把损失最小化的方式。”何谨洛倒也没意外,耸耸肩,“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有人依然会为了阻止那种东西回到陆地而孤注一掷,如果你觉得我没资格谈条件……”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牺牲自己一个人来阻止古占勤那个毒流向社会,也不愿意看到那些隐人为此而冒险?”   “如果可以的话。”   “但我不愿意。”荀黎利落地扣着他的衬衫扣子,“你顾虑太多,我不放心。我希望你是因为自己想留而留,不管是出于好奇心还是别的理由,而不是这种妥协和‘牺牲’。他们想孤注一掷,让他们来好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   “你不用套我的话,即便把这条船毁了,我也不在乎。”   “不在乎?实验室不是在船上吗?”   “好奇?”荀黎玩味地眯着眼睛。   何谨洛嗤笑了一声:“真的很难理解,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卖力地保护古占勤和他的实验。”   “好奇?”和上一句一模一样。   “如果我在靠港之前凭自己的能力找出实验室,你会杀了我吗?”   “你找不到的。”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你找不到。”   “你……真的会魔法吗?”   荀黎挑了挑眉:“对!”   何谨洛也挑了挑眉:“我不相信。”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荀黎的房间。   走到餐厅,蔚如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把文蕖单独留在餐厅?”   “去跟古占勤商量怎么把你们一网打尽。”何谨洛也面无表情地回复。   “你还有十八个小时。”蔚如传声到何谨洛耳朵里。   何谨洛突然想起来蔚如给的时限,他等不到靠港前,陆地出现前半小时蔚如就会开始行动。   他喊上文蕖再次走到停机库,修理工正在修补切出来的豁口。   “能把顶门打开吗?”何谨洛大喊。   几秒种后顶门缓缓地划开。   他就这么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着那些船员忙碌。   修补过程看起来也是那么正常,耳朵里只有大型焊枪刺耳的叫嚣。   何谨洛掏出手机,再次鬼使神差地点开他昨天发的主题帖,居然有不少人回帖:   用火、用水、用电、用荧光剂的都有,当然也有人说用电磁射线、强磁场、强静电场、红外、紫外和超声波这类他们已经试过的方式,甚至有人说用粒子波、量子波这种还在设想中的东西……   机库修复完,船员陆续收拾好离开,何谨洛端起灭火器在机库内一阵乱喷。   什么都没发生。   他跑到甲板上,把冲洗甲板的高压水枪打开对着机库顶门就往下冲。   什么都没发生。   他冲下去再次跑到机库门口,打开电箱用力揪出一把电线,电箱冒着白烟和火花,周围的灯也灭了。他没管,使劲把电线拽到足够的长度,站在门口高一级的台阶上把带高压电的线头扔进水里。   什么都没发生。   他把电线随意塞回电箱,把随身携带的枪换上生化子弹,远远打出去。弹匣里的子弹尽数打在布了电线的位置,腐蚀物对舱壁和甲板的的腐蚀很有限,但电线遭到了严重破坏。   除此以外依然什么都没发生。   “警官,你这样会破坏我们的电力系统啊。”一个船员小心地走到机库门口外提醒。   “不好意思,失手了。”何谨洛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   文蕖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三队的几个人也围在了顶门周围,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找什么。   “洛哥,你确定这样有用吗?”褚开在头顶大喊。   “不知道。”   何谨洛收好枪,跑到厨房要了四瓶烧菜的白酒再次回到机库,一眼看去周围全是金属,他把酒倒进机库地面,站在门口点燃厨房借来的火柴,在火柴快燃尽的时候,终于脱手扔了下去。   “轰——”   金属地面红蓝相间的火焰蔓延开,看起来倒是十分漂亮。直到地面的酒精烧完,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些不知名的颗粒烧着的味道,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洛哥,你别把船给烧了!”褚开再次大喊。   何谨洛沉默。   结束了吗?该放弃了吗?   离蔚如的行动期限只剩不到一小时,何谨洛突然想到什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拿出手机打了邱兵的电话——邱兵在1022上。   “邱哥,问一下他们有没有静电发生器和电磁波干扰器!”   “我问问!”   半分钟后,邱兵回电:“静电发生器没有,有电磁波干扰器和低压静电枪。”   “拿来,都拿来,拿到停机库来!”   二十分钟后,一台沉重的电磁波干扰器和两把静电枪被送到机库。机库的布线都被何谨洛破坏了,又废了好一会儿功夫从老远的舱室接入了高压电源。静电枪打在地面水里,什么都没发生,电磁波干扰器打开,什么都没发生。   “小洛,你没事吧?”邱兵一脸茫然,“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邱哥,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魔法吗?”   “魔法?你不是在告诉我实验室被古占勤他们用魔法变没了吧?”邱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何谨洛摇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蔚如已经和祈曕商量着准备攻船了。   “邱哥,低压静电枪不会伤人吧?”   “有点痛,伤不到。”   “文蕖,把这里面的水全部弄出去!”何谨洛大喊。   “哦。”文蕖不明就里,但听话照做。   地板上的水聚成一股股的绳子升上半空,从顶门飘了出去。   何谨洛抬头朝顶门大喊:“褚开,把他们洗甲板的水枪雾调到最细,对着这里面喷。”   “哦哦!”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邱兵不明就里。   “不知道……”   “我也上去,看看你到底要玩个什么!”邱兵跑去了甲板。   舰桥监控室里。   “荀舰长,真的不阻止他吗?”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工试探地问荀黎。   荀黎意眯着眼睛没说话。   “还是找机会把他们都灭口?”   荀黎面无表情地伸手掐住那个人的脖子把他双脚举离地板:“是不是你们立部长平时对你们太骄纵了?我最后说一次,再敢替我出主意,那就是你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间到了,你不来吗?”蔚如站在船舷给祈曕传讯。   祈曕给何谨洛打电话,提示没信号,想到刚刚他找邱兵拖了一台电磁波干扰器过去,可能是正开着信号被干扰了。   越是这样他越是放心不下,想过去看看。   但何谨洛发了信息,再三叮嘱他等消息。   “你再不行动,他可能会有危险,这个荀舰长对他可是别有用心……呵,说不定他已经被舰长收买了。”他听到了何谨洛与荀黎的对话,只是他听得不真切,大概只把不该听的听进去了。   “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激怒我。”   “激怒你的不是我,是这些事实。”   “文蕖一直守着他。”   “他昨天早上支开文蕖自己去找那个舰长,聊了很长时间。”   “做好你自己的事!”祈曕沉着眼睛,“叶澜、荞苡,我们走!”   三艘小艇下水,看似悠闲地缓缓驶向“破敌”号,一行人利落地登上甲板。   祈曕看到褚开站在机库顶门旁边“玩水”,邱兵和三队的人都围在旁边,赶紧跑过去,一脸诧异地往下看。   何谨洛站在机库中间,眼睛平视前方,没有发现祈曕的到来。水枪喷下的水雾溅在他身上,很快打湿了头发和衣服,他举起静电枪对着水雾按下了开关。   实验室!   带着静电的水雾所及之处,闪烁着实验室的影像,看上去和全息投影无异!   “那是什么?小洛?”邱兵在他头顶大喊。   所有人都看到了。   何谨洛在水雾里怔愣地站定,早晨的阳光照进机库,两道彩虹在水雾上罩着他。他手指紧紧按着静电枪,带着静电的水珠打在身上有点痛,有点麻。   他苦笑出声:“是魔法,是荀黎的魔法……荀黎,你看到了吗?我找到实验室了!” 第114章   曾经在监控中的那个熟悉的实验室从密密麻麻的模糊的点开始变清晰,几秒钟,完整的实验室出现在他眼前。   古占勤、戚雯霏、郎雅、另外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隔间里的三个“实验对象”,还有韦簌意,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几个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褚开手里的水枪还在往下喷,水雾悉数喷在突然出现的金属板上。   何谨洛怔愣地伸手摸了摸前面的玻璃隔断、身边的工作台、上面的纸笔……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就是你的魔法吗,荀黎?”他小声地问,像在自言自语。   “魔法?”实验室里的戚雯霏第一个出声。   “谨洛?”韦簌意第二个出声。   “文蕖!救簌意!”何谨洛突然回过神来大喊。   文蕖站在外面,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金属门,听到里面的喊声一脚把门踹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还在纠结应该往哪边走,头顶的金属板已经被邱兵的几颗生化子弹灼穿了一个大洞,水和混着液态金属的腐蚀液体从上面飘下来。   文蕖赶紧聚起盾罩把自己和何谨洛护住,古占勤往桌子底下钻,戚雯霏躲进了隔间,郎雅和两个离门口近的白大褂迅速溜了出去,另外两个白大褂赶紧躲到墙边。   几块隔断玻璃应声而碎,祈曕眨眼间已经出现在隔间前面。   “恒煜?”韦簌意惊恐地跑到隔间门口,“你来做什么?快离开这儿!”   何谨洛也是一脸惊讶。   祈曕伸出手抓向韦簌意,却蓦地僵住了——隔间门口是一面看不见的电磁墙,他能承受住,韦簌意不一定行。   “开关在哪里?”   “别管什么开关了,赶紧离开!求你,快走!”韦簌意在里面惊慌失措。   “我先带你走!”祈曕没有迟疑,从电磁墙里硬生生把韦簌意拽出来。   韦簌意瞬间昏迷,祈曕搀着他纵身一跃跳上甲板。   实验室的几个人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居然不怕电磁墙!”古占勤战战兢兢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哪里是不怕,只是能硬抗过去罢了。   被腐蚀出来的那个大洞已经被看不见的电磁墙覆盖,祈曕穿过去的一瞬间就现出了原形态,适应期的剧痛也开始发作。他把韦簌意放在旁边,跪坐在甲板上。   “叶队长,带恒煜走!”何谨洛大喊一声拔出腰间的枪,刚刚忙傻了,打完一梭子生化弹没换弹夹!   伸手摸向腰间的弹夹,却被戚雯霏先一枪打掉了他手里的枪。   “文蕖!”何谨洛大喊着回头看了一眼文蕖,发现文蕖已经现出原形态软绵绵地坐在地上。   “小洛,我恐怕不能再保护你了……”文蕖苦笑着靠在一面玻璃上。   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瞪着眼睛朝着头顶大喊:“快,通知所有的执行使离开船舱!三队所有人都去,马上!”   几名零警迅速离开。   邱兵循着枪声方向望过去,却发现戚雯霏在他的视线盲区,他把枪对准古占勤。   何谨洛没有迟疑,摸弹夹的手顺势握上匕首,径直朝离他最近的古占勤跑过去。   “郎雅!郎雅你在哪儿?”古占勤慌乱地求救。   然而何谨洛速度极快,戚雯霏开枪的速度没跟上来,他眨眼间冲到了古占勤身侧,匕首已经换到右手,抵着古占勤的喉咙,拽着他退向最近的一面墙。   邱兵嘴里骂了一句娘——古占勤他也打不着了。   控制台还在正常运作,机库顶门缓缓开始合上。   “谨洛!”祈曕在上面大喊着试图跳下来,被叶澜一把拦住。   “救他……”祈曕强忍剧痛伸手抓着叶澜。但是他也知道身边的叶澜和荞苡都抵抗不了那面电磁墙……   “唉,好久没开枪了,枪法有点退步了。”戚雯霏失望地摇摇头,把打光了子弹的枪随手扔在旁边的桌子上。   “解药!”何谨洛阴沉沉地在古占勤耳边说。   “什么解药?”   “别装傻。”何谨洛手上用力,古占勤脖子上沁出一道血痕,吃痛皱眉。   “小霏。”古占勤示意戚雯霏。   戚雯霏耸耸肩,走到一个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件东西——却是一把枪。何谨洛毫不迟疑地甩出手里的匕首。   顶门轰然合拢,严丝合缝,上面的人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何谨洛把匕首抛向戚雯霏。   匕首擦着戚雯霏的手背击掉了那把枪,古占勤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何谨洛顺手抄起身边操作台上的玻璃瓶砸碎,薄薄的玻璃片毫不留情地擦破古占勤的脖子,也扎破了何谨洛的手掌。   “解药!别耍花样!”何谨洛狠狠地说。   “我不知道解药在哪儿。”戚雯霏疼得五官缩成一团,眼泪都流出来了。   “告诉她解药在哪儿。”何谨洛压着玻璃片的手微微用力。   “第二个保险柜。”古占勤声音都变了。   戚雯霏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我不知道密码。”   古占勤连说了两次错误密码,何谨洛掀开他的衣领在肩膀上划了一道,这一下斜着片下去,硬生生挂掉一块皮,够疼,但不伤人。   古占勤发出惨叫,满脸汗水。   “从现在开始,错一次划一次!”   “我的天啊,何警官,你比我还要残忍。”戚雯霏惊惧地瞪大眼睛。   何谨洛只是冷哼了一声,玻璃片再次压向古占勤颈动脉。   “234987!第二排,棕色标签!”   祈曕强忍着皮肤的疼痛从邱兵手上夺过他的枪。   “叶澜,带簌意去1022。”   “可是你……”   “还有荞苡在这儿。”   叶澜叹了口气,正欲架着韦簌意离开,舰桥一支炮口已经转向他们,荞苡迅速聚起盾罩,几乎与此同时,一枚3-0生化弹向他们飞过来。   叶澜面露惊恐,在荞苡的盾罩内又加了一层极限能量级盾罩。   “船毁了你们就没有实验室了哦。”荀黎悠闲用对讲机朝控制室喊话。   “这个人比我们想象的厉害得多,不下点本对付不了他。”寇均恶狠狠地回应。   高热、强磁、强腐蚀的液体快速渗透了第一层盾罩,滴在第二层盾罩上。顺着盾罩表面流下的液体灼穿甲板,厚厚的铁饼砸向机库,包裹实验室的金属板看起来很薄很脆,根本承受不住那块铁饼,被砸裂了。   荞苡裹着几个人滚到一边,他们得以脱身,邱兵正好压在文蕖身上。   实验室本身是磁悬浮水平装置,相对这艘船可以保持水平,但这一块大铁饼结结实实砸在实验室地板上,引起强烈晃动。   “恒煜!”何谨洛惊讶地喊了一声,重重打了个趔趄,玻璃在古占勤脖子里长长地划了一道。   古占勤也趁机挣脱出去,大声惨叫,捂着脖子跑向门外,边跑边喊:“小均!小均!郎雅!”   刚刚躲在墙边的其中一个白大褂也趁乱跟着古占勤跑了出去。   何谨洛没再管古占勤,而是几大步跑向前捡起了戚雯霏掉在地上的那把枪,用枪指着她。   “叶队长,恒煜怎么样了?”何谨洛一边用枪指着戚雯霏,一边找着自己的枪。   “我没事。”祈曕抢在前面回答,“叶澜,带簌意和文蕖走!”   “你们都走!”何谨洛大喊。   何谨洛找到了自己的枪,别到腰间,走到戚雯霏面前。   戚雯霏举起双手撇着嘴无奈地示意他看地上:刚刚剧烈晃动,戚雯霏摔了一跤,手里的盒子脱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摔了个粉碎!   “只有这些吗?”何谨洛皱着眉头。   “好像是这样。”戚雯霏斜眼看了看保险柜,示意何谨洛看里面——空的。   “这个怎么用?还能用吗?”   “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我看你是疼得还不够!”何谨洛随手捡起旁边桌子上一片碎玻璃。   “诶诶诶!解药和毒药的用法是一样的只要沾上皮肤就可以了但是这个盒子里面有毒药也有解药全部碎在一堆了!”戚雯霏无奈地眨眨眼睛。   何谨洛怒吼:“有没有效果?”   “不知道。”戚雯霏回答干脆简洁。   何谨洛一枪托敲晕了戚雯霏,转身看着掉下来的几个人:“你们赶紧离开这儿!”   “一起走!”祈曕忍痛咬着牙。   何谨洛平复了一下情绪,镇定地说:“那些洒在地上的毒,虽然混着解药,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荞苡大人,叶队长,带着他们走。邱哥,我们还有件事情必须要做。”何谨洛转头看向两扇磨砂玻璃门内,如果记忆没错,里面就是鬼雾菌的培养架。   “其他人呢?”邱兵突然反应过来,打开对讲机耳麦呼叫,“信号被干扰了。”   “是不是那台电磁波干扰器?”   邱兵朝门口跑了几步停下来:“不是。”   何谨洛顺着邱兵的视线看过去,那台电磁波干扰器已经被突然出现的金属墙切碎了……   “邱队?”是钟阳的声音,信号非常差,断断续续,意思差不多就是船上到处都是电磁墙,所有人都被困住了。蔚如说带人往机舱去破坏动能,现在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了。   祈曕一咬牙,说话的气息都有些紊乱:“叶澜,带簌意和文蕖走!荞苡,跟我去机舱!”   “恒煜!”何谨洛跑过去抓着祈曕的手。   祈曕回头伸手在他眼角摩挲了一下:“保护好自己!”说完起身跳上那块铁饼中间,略一使力,被腐蚀了的第二层甲板也洞穿了一个大窟窿,两块铁饼一起掉下去。   荞苡跟着跳了下去。   叶澜没再迟疑,一边一个架着文蕖和韦簌意从那个被腐蚀出的窟窿跃了出去。   何谨洛把戚雯霏那把枪别在腰后,拿出自己的枪,换上生化子弹,带着邱兵走向靠内侧的两道玻璃门。   门一打开,一把枪从保温帘伸出来顶着何谨洛的额头把他顶了出来——这是铁饼砸下来之后趁机溜进去的一个白大褂。   “把枪放下。”   何谨洛果断地把手里的枪抛远。   邱兵想做点什么,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枪被祈曕拿走了。   “你们想毁了这儿?”那个人阴狠狠问。   “我们就想进去看看。”何谨洛耸耸肩。   “你们千辛万苦跟船这么久,又花了那么多心思把这里翻出来,不就是为了它们吗?”   “它们?”何谨洛借机头往右一偏,抬起左手击落白大褂的枪,右手接住往后一抛。   邱兵把枪稳稳接在手里,转身对着门口正好进来的几个人连开几枪,枪法不准,却逼退了他们。   何谨洛卸掉了白大褂的肩膀,右手抽出后腰的枪,再一枪托砸晕了这个白大褂,上前一步撤掉保温帘,眼前赫然就是那两排鬼雾菌,一股呛人的劣质酒酸味——或者说酒糟味扑面而来。   他抬起枪还没来得及开枪,身后密集的枪声突然再次响起,子弹险险擦过身边,邱兵推着他闪身躲进这间暖房。好在磨砂玻璃也是防弹的,不过已经出现几个裂纹。   “我的枪里面是特质子弹,你们再开枪,我就毁了这些东西!”何谨洛朝外面大喊。   像是害怕伤到这些鬼雾菌,枪声停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响起,停在外面。   戚雯霏不知道刚刚是装晕还是真晕,正好现在醒过来,踉踉跄跄地捏着受伤的手从人群后面跑出了实验室。   祈曕借助手里邱兵的枪,用生化子弹一层一层往下穿,很快落到了低层。   “掩护我。”   “你真的行吗?可别逞强!”荞苡满脸焦虑。   “不行也得行!” 第115章   祈曕站在机舱主发动机旁边,双手按在发动机上,通过电流走向,感知连通了发动机、燃料仓和反应堆三个中心位置,往外发散到他能探及的最远距离,然后一鼓作气把所有的电往自己身上吸,机舱里充斥着厚重的嗡鸣声和剧烈“噼啪”声。   祈曕的长发被电带得乱飞,皮肤似乎都在颤动。他突然痛苦地闭上眼睛,紧咬牙关,身上的皮肤出现皲裂,浓紫色的血洇满衬衫。   “怎么会这样?”荞苡惊恐地大喊。   “我中毒了……”   祈曕话音刚落,一口鲜血涌出来,同时瞬间释放所有电能——主发动机瘫痪、反应堆被彻底切断、燃料仓爆炸,荞苡顺手毁掉了机舱几个备用发动机的接口。   整个船体内不断响起爆鸣声,船身一阵颤动,几秒种后颤动停止,主甲板往下陷入黑暗,周围一片死寂静,只听得见海浪冲刷船体的声音。   发动机停了!   船上所有的电磁墙都解除了,对讲机的通信也恢复了正常。   但不幸的是,古占勤洒在通风管道的毒已经遍布了整条船,执行使们在船体呆得太久,无一幸免。   好在十几个零警没事,戴着夜视仪在船里找到了几个执行使,有几个算几个往船舱外面带。中途遇到阻挠,也不难解决。零警们枪法不准但动作快,在狭窄的船舱内,枪的局限性太大,倒不如近战格斗有优势。   但是,上甲板的四个门都被锁了,枪根本打不开那些厚重的装甲水密门,蔚如忍痛拼尽最后的力气打开了一道门,却被门口猛烈的火力逼退,重新关上门。   他们不得不呼叫1022来救援。   祈曕在救韦簌意的时候没注意到那层看不见的电磁墙,被麻痹的一瞬间就已经中毒了。   荞苡状态好一点,一直在通风的位置,直到下机舱才沾上了一些。他带着奄奄一息的祈曕沿着来路跃上去,刚跳到第二层就看见五六个人端着枪对着那间暖房,跟何谨洛和邱兵对峙着。   持枪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全部被卷上半空,重重摔落,枪都碎了。   但这一下也让荞苡不堪重负,没搀住祈曕,自己也跪倒在地现出原形态。   “恒煜!”   何谨洛捡回刚才被扔掉的那把装着生化子弹的枪交到邱兵手上,郑重地说:“邱哥,交给你了!”   有头顶的大窟窿,阳光照进实验室,整体光线还算良好。   何谨洛冲到祈曕面前:“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祈曕浑身都被血洇成了紫色,虚弱的脸上还布满细细的血丝。   何谨洛看在眼里心疼得差点哭出来,慌张地抱着祈曕,一身黑色的作战服看不出来染了血,但他双手沾满了血,混着他之前被玻璃割破时流的血,有红色有紫色,混在一起鲜艳得刺眼。   “你受伤了。”祈曕抬起手。   何谨洛把他的手握住:“没有,我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恒煜,你是不是中毒了?”   “你骗我,你受伤了,我能闻到。”   “我没事,玻璃划破的,不要紧。你是不是中毒了?我去找解药!”   邱兵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枪一到手站在门口对着那些营养钵就是一顿乱轰。   子弹打完又换上了自己的备用弹夹,干脆利落,整个暖房不到十秒变成一片焦黑的泡沫。   邱兵把玻璃门重重关上,把那些恶心刺激的味道隔绝在里面。   何谨洛在刚刚被打碎的那一盒液体旁边看了一会儿,撕了一张桌上的纸沾了一点,然后在实验室慌乱地翻找着相同容器和颜色的液体,一边找一边嘴里念着“冷静”两个字。   古占勤疯狂的尖叫声突然出现在门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捂着被包扎好的脖子,五官都扭曲了。   枪声扫进来,何谨洛就在蹲在操作台边躲开。   邱兵脸上和双臂被流弹刮到不知道多少下,耳朵被生生扯下一块,带走了对讲机耳麦。他不得不再次缩进暖房,掀起衣服包住口鼻,强忍刺激的气味,眼泪被熏出来流到伤口上,疼得钻心。   “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吗?我还没结婚呢……”邱兵喘着粗气靠在玻璃门和墙壁夹角,好在他身上还有备用的普通子弹,多少算个保障。   何谨洛眼角余光瞟见刚刚被自己匆忙放在一个工作台上的枪。他慢慢摸索着爬过去,刚冒出一点头就被子弹逼退。   “杀了他们,杀了那两个!”古占勤指着躺在圆形窟窿旁边的祈曕和荞苡,声音已经因为气急变得扭曲怪异。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从大门鱼贯而入,密集的子弹泼向地上毫无反抗力的两个原形态隐人。   失去保护力的皮肤轻易被子弹穿透,浓紫色的血从身下往外蔓延开。   “不!”何谨洛紧咬嘴唇摇着头在心里无声大喊,撕心裂肺。   两声发自喉咙的沙哑的长啸在近处响起。   何谨洛回头一看,是关在其中一个隔间的、手在身前乱抓的那个实验品。他紧咬牙关,把心一横冲了出去,伸手按在门边的开关上。   子弹没对他客气,上身有防护服,右腿却中了两枪,他侧身钻进了旁边的隔间内。   这个角度,门口附近持枪的人看不到他,但是祈曕看得真切,鲜血从他小腿流淌到地上。   “洛……”祈曕微微张嘴,喉咙里喊着他的名字,把手缓缓往他的方向移。   “这样他们死不了,换子弹!”古占勤看到祈曕还在动。   助手利落地换上了生化子弹,古占勤一把夺过枪,抬手一枪打在荞苡的胸口。   何谨洛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因为伤口痛,或者因为心痛,眼泪开始成线往下淌。   恒煜,如果下一颗子弹落在你身上,我就站出去。   下一颗子弹没有落在祈曕身上,而是落在了扑向古占勤的实验品身上。   这个实验品走出隔间后没有回头,径直扑向了第一眼出现在视线内的、活动着的古占勤。   他只穿了一条短裤,生化子弹落在他身上,在身体表面化开很小的一块,冒着浓烟,也没有减缓他的动作。   古占勤急忙往后退着又开了一枪,接着密集的子弹统统朝他身上打过去,仅仅是让他稍稍后退,子弹打在他身上陷进去后被弹出来,中弹的位置有浅浅的血点,看起来只是破了皮。   几秒种后,他顶着弹雨慢慢往前移动,鲜血开始从他身上一丝丝往下淌,但没再减缓他的动作,开枪的人群甚至被他慢慢逼退出门。   祈曕躺在血泊里,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何谨洛,只有微小的一条缝隙,但虹膜上翠色的光格外明亮,好像能把何谨洛的心脏洞穿。   何谨洛双手紧紧地攥着,手心生疼,却没有被掐破,自从上次贺赞玉死他把自己的手心掐破之后,祈曕一直要求他剪干净指甲,随时都会检查。   被玻璃割破的伤口再次裂开,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   那个实验品离人群还有一米左右,寇均手上拎着一桶速冻喷雾朝他喷过去,几秒钟的功夫他被冻在了原地。   “快搬进去!”   两个人把枪背在背后迅速把冻住的实验品搬进隔间,几乎关上铁栅栏的一瞬间就解冻了。   “把他带过来。”古占勤厉声喊着两个手下,眼睛看着何谨洛所在的隔间。   何谨洛右腿受伤,被拖到古占勤面前,身后留下一道血迹,他坐在地上斜靠着一张操作台,脸上的已经分不出是汗水还是眼泪,湿成一片。   “博士,1022巡逻舰正在靠近。”   “把那些警察抓到船舷上当人质!”   “他们躲在船舱里不出来,我们抓不到他们,底下的人好像都被他们解决了。”   “你们不会放迷烟吗?先给1022用静默弹,防止他们攻击和呼叫救援!”   “船上动能已经没了。”   “静默弹不能用肩扛火箭筒吗?”   “是!”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绝望的?这些年在自己手底下殉职的人不算多,今天恐怕一下就是整个队,还连带了那么多执行使。   这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古占勤把手里的枪扔到何谨洛面前:“杀了他!”   何谨洛想都没想捡起枪对准古占勤。   “你要是还想外面那些人活着,就乖乖听话!”   何谨洛闻言瞳孔瞬间放大,举枪的手垂了下去,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仿佛整个世界都死寂了。   “船上还有几个人?”古占勤对着身后的人问。   “人类十六个,隐人十个。”   “逃了几个?”   “少了两个他们的人,救走了韦簌意。”   “那应该是在1022上了,1022还有百十来个海警吧?”   “是。”   “把所有重武器都对准他们!”古占勤估计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区区一艘巡逻舰,一枚静默弹足以让它彻底瘫痪,毫无反抗之力!”   1022号上,指挥室广播突然高喊了一声“导弹”。   “导弹”被成功拦截,碎片落到船上——它并不是导弹。碎片扎进船体,船上所有动能瞬间失效。   “这是什么东西?”   “闻所未闻!”   “何警官,你听到了吧?啧啧啧……”古占勤摇摇头,“他一上船就冒着中毒的危险救走了韦簌意,太可惜了。这么强大的隐人我还还是第一次见,太可惜了,为了救他的老相好,中了毒,太可惜了,不然你们怎么会这么惨?”古占勤连说了几个“太可惜了”。   何谨洛冷笑了一声:“你在放什么狗屁?”   古占勤佯装吃惊:“嗯?你不知道吗?哦!也对,那时候你好像还没出生呢!”   何谨洛低着头斜眼蔑着古占勤,全身颤抖。   “你还没出生,可是我知道,我看见了,你不会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的。韦簌意每天都会去他家呆到很晚,每天,他家!你去过他家吗?没去过吧?第一区最气派的云上秋庄园知道吗?比你们第二区的‘漫山霞光’气派十倍都不止,他都没带你去过吧?他们两个在每天在那儿做了什么你都不知道吧?”   何谨洛转头看着祈曕,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他拖着受伤的腿爬了几步,坐在能看见那双眼睛的位置。   祈曕轻轻睁开眼睛,翠色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张了张嘴,好像在喊那个印入骨髓的名字。   何谨洛微微一笑,用祈曕能听到的最低的声音柔声说了一句:“我不信他。”   “真是痴心。真是可惜,那么年轻,长得那么英俊,居然看上一个隐人。他们都没有感情的你知不知道啊?他们只不过是外表长得魅惑人心,其实他们还是野兽,根本就没完全开化!”   “小洛!小洛你怎么样了?”对讲机耳麦里传来钟阳的声音,“我们找到工具准备切开窗户跳船了,你那边什么情况?我们联系不到邱队。”   何谨洛没法回话,突然笑了,笑得嘲弄,他双眼闪动了两下:“古博士,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像你这种低情商、卑劣又愚蠢的人,能有那么多荣誉和成就,都是偷的吧?就像你偷走韦簌意的研究成果那样?”何谨洛问完又轻笑了两声。   古占勤微微皱眉。   “那么蠢的话你说出来不觉得丢人吗?你其实嫉妒我嫉妒得要发疯吧?同样是隐人,我喜欢的这个人把我当他心中的至宝,而你呢?你迷恋一个隐人,他却把你当成恶心的变态,同行的败类,社会的人渣。   “古占勤,你的年龄比我大一辈还要多,你被人爱过吗?活成这样你才是最可悲最难受的那个吧?难受得只能靠破坏别人的幸福来获得一丝快慰。你费尽心机算计来算计去算计了半辈子,你得到了什么?   “你仰慕的人一心只想杀死你;你引以为傲的实验被众人唾弃引以为耻,现在变成一堆烧焦的泡沫;对你最忠诚的人却因为你的算计死无全尸;跟你合作的人没有一个真正看得起你;你最得力的手下却是别人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古占勤满脸愤怒:“你……你在说什么?什么眼线?”   “古占勤,你真的好可怜,被瞒了二十年都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   “戳中你的痛处了吧?看看你身边的人,全是普通战术服,都是哪里来的亡命徒?船上一百多个军人呢?怎么没人出来帮你,因为你在荀黎眼里就是个工具!和这条船一样,都是他的工具!”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多杀一个人!”古占勤本来越听越恼怒,却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说的都对,我就是个疯子变态,现在你口中的疯子变态给你个机会,杀了他,我放了你们所有人,或者你带着他走,其他所有人给我的宝贝陪葬!要你杀了你喜欢的人,怎么样,你是跟我一样变态,牺牲所有人成全你的自私,还是杀了他做一个伟大又无畏的拯救者?   何谨洛闻言笑了,笑得狰狞:“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古占勤笑得更狰狞:“你现在还有立场谈条件吗?”   祈曕双眼灼灼地看着何谨洛,两颗泪珠从眼角滑下。   他在哭!他换皮还没结束就忍着剐刑一般的疼痛回来见那个想念的人,无数次痛到说不出话来都从来没流过一滴眼泪。   隐人是不会哭的,他们只有在对眼睛造成强烈生理刺激时才会流眼泪。他现在在哭,那该是怎样深入骨髓、无法忍受的痛?   何谨洛怔愣的看着祈曕,陷入了前所未有绝望。   他曾经怀疑自己最迷恋的是祈曕的脸,然而此时此刻,这张脸狼狈不堪,毫无美感。皮肤上布满浓紫色的血丝、溅满浓紫色的血液,头发又乱又脏,混着血水扭曲地贴在脸上和脖子上。这张邋遢的脸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不想再看到他受伤。   更不想看到他死!   他拖着中枪的右腿爬过去,把祈曕抱起来搂在怀里,无比认真地看着他:“恒煜,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你答应过我的事,你一定能做到对吗?”   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死了,古占勤未必会放过你,但如果有奇迹的话,好好活着!   祈曕似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瞪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你也答应过我……”   “恒煜,我终究是要死在你前面的……早几年晚几年罢了,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爱你!”他低下头无比怜惜地在他的双唇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永别前的告白,眼泪滴在他脸上。   祈曕紧咬嘴唇,努力试图摇头,试图抓住何谨洛的手。   何谨洛轻轻放下祈曕,转头讥讽地着看了古占勤一眼,轻笑一声,随即闭上双眼,和世界隔绝,双手握枪,把枪口对准自己的下颚…… 第116章   “小洛!”邱兵忍痛举起枪正在纠结自己蹩脚的枪法要不要赌一把,门口方向的枪声先响起来。   何谨洛手里的枪被打落出去,直接掉进了那个深深的圆洞里。   他睁开眼睛愣了一下,劫后余生一般弯下腰把祈曕紧紧抱在怀里。   “不好意思,我看不下去了。”轻飘飘的女声在古占勤身后响起,郎雅的枪口顶着古占勤的头,猛地拽住他转身面朝人群背对何谨洛。   “郎雅?你?”   “我就是他说的那个眼线,我只要解药。”   “呵,怪不得,两次交到我手里的调合剂都是假的……解药已经被小霏不小心洒掉了。”   “我可不是那个傻警察。”   “你不是警察?你是谁的人?”   “你不配知道。解药在哪儿?”   “已经没有解药了,都在那个盒子里,不过我会做。”   “博士,我跟你了十几年了,你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何必呢?”   “为什么你只对解药感兴趣?你到底是谁的人?韦簌意的人?”   “我说了,你不配知道!”郎雅没拿枪的手指扣进古占勤的脊椎,疼得他差点没站稳。   “我拿,我拿,钥匙在我口袋里,我拿钥匙。”   古占勤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真的是一串钥匙。他把钥匙拿在手里,手指猛按了一下钥匙上的一个小挂件,郎雅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飞,翻滚着跌向那个圆形大窟窿。   何谨洛左腿用力一蹬一把抓住了她。   “放手,这个高度摔不死我。”郎雅小声说。   “会受伤的吧?”何谨洛没松手。   郎雅咬着牙没说话,手里用力试图挣脱。   “杀了他们,统统杀了!”古占勤尖叫着跑回人群。   枪声再次响起,古占勤站在人堆后面。   大大小小的枪都冲着何谨洛的方向,他穿了防护服,压在祈曕上半身挡住子弹,手臂中弹最终还是松开了郎雅,双腿已经不知道中了多少子弹,飞溅的鲜红血肉和黑色长裤的碎片在半空飘舞……   他就这么趴在祈曕身上,护着他的头和胸口,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古占勤摆手示意停止射击,自己举着手里的枪往前走了两步,瞄准叠在一起不知死活的两具身体准备开枪。   “够了。”冷冷的声音在人群背后响起来。雪白制服的海军迅速围进来。   “荀黎?你为什么不阻止?”   “我不是在阻止吗?”荀黎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毁掉温室?”   “你这次玩过火了。”   “我过火?那就要毁掉温室吗?毁掉温室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帮你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好处?”   荀黎的制服外套左胸隐约有鲜血渗出,他瞄了一眼不知死活的何谨洛,冷冷地问道:“二十四号的密码是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藏了一支!”   “我再问一遍,二十四号的密码是什么?”荀黎的语气透着寒意。   “实验室都毁了,你要它还有什么意义?”   “小霏还在。”   “要重建实验室吗?”古占勤两眼放光。   “对,二十四号密码是什么?”   “既然要重建实验室,二十四号在我手里也是一样……”   “我已经问了三遍了,你知道我的原则,同一个问题问三遍是什么结果。”荀黎心脏位置的血色越来越明显,在雪白制服上格外扎眼。   “你……你胸口怎么了?你启动了自毁程序?为什么?”   “阻止鬼雾菌和相关的一切离开这条船。二十四号,和你,都会永远和这条船在一起。”荀黎擦身经过古占勤,走到何谨洛身边把他抱起来。   古占勤瞪大眼睛,恼怒而慌乱把枪举起来指向荀黎:“荀黎,没有我你做不到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荀黎抱着何谨洛走到门口,鲜血滴下来铺了一路。   祈曕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闭上,同样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邱警官,你还能走吗?”荀黎斜眼瞄了一下温室方向。   邱兵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门框冒出半个身子。   “救人吧。”荀黎歪头指了指身后。   “你要带他去哪儿?”邱兵咬牙切齿地问。   “救他。”荀黎依然面无表情,“九分钟,十公里,N.E.P的人和郎雅都送上小艇,交给1022,剩下的,留在船上。”   “那三个怎么办。”身边的人看着隔间的方向。   “留在船上。”荀黎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黎你什么意思?荀黎!荀黎你给我站住!没有我你绝对做不到的!”古占勤大喊着追上去,被两支枪阻拦。   他气急败坏地企图朝着荀黎开枪,刚抬手就被面前的人打掉手里的枪,折断了手腕,惨叫声响彻实验室,地上的大窟窿传出连绵的回声……   直升机螺旋桨在轰鸣,戚雯霏坐在客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荀黎。   荀黎抱着何谨洛,头也不回地登上了直升机。   直升机缓缓升起,船上看不到的陆地出现在视野里。直升机背对陆地飞出去,“破敌”号越来越小,小得只剩一个火柴盒那么大,1022在远处恍若半根火柴棍。   十余艘小艇离开后没多久,“破敌号”突然无声地点着了,耀眼的白光自中心瞬间膨胀成巨大光团,将整个破敌号罩入其中,之后又迅速缩小。   安静,连风声都没有的那种安静,没有热量,没有冲击波。   光团退去,“破敌”号也不见了,海水随着光团的缩小涌向光团中心,光淡下去后,原本“破敌”号所在的位置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   碧空万里艳阳高照,旋涡中心的黑暗却好像要把一切吞没。远处的1022和十余艘小艇被海水拉扯向旋涡,人群陷入恐慌。   好在半分钟不到,旋涡急速缩小,几乎在旋涡消失的同时,海面升腾起巨大水柱,好像刚刚流进旋涡的海水被瞬间倾泻出来,震耳的“轰隆”声终于响起,巨浪把1022和那些小艇冲向远处。   一切不过一分钟,沸腾的海面重归平静,没有旋涡,也没有“破敌”号。   1022和小艇悬停在“破敌”号之前的位置附近,船上的人惊魂未定,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如果不是因为人多,他们可能会以为自己做了场梦。   所有人都被带回1022巡逻舰,韦簌意被郎雅叫人接走。   1022号动力被破坏,好在他们在海警系统即时定位,失联后附近的船只会过来救援。人类都还好,除了邱兵失血过多,腐蚀物挥发的气体略微灼伤了呼吸道,其他人基本都是轻伤。   隐人就麻烦了,叶澜的状况稍微好一点,调息几天自己就能排除,其他人的毒都无法自行清理。荞苡心脏中弹,再加上毒素入侵,彻底死亡。而祈曕的毒已经深入血液和骨髓,在他身体里扎根……   带回“漫山霞光”之后,所有其他隐人的毒都可以通过仪器辅助透析出来,只有祈曕的毒无能为力:他还在换皮后的适应期,中了毒后又持续使用极限能量级,导致皮肤再次皲裂,之后身上中了几十枪,血都快流干了,身体的保护机制陷入休眠。   现在的他,跟一个最普通的人类无疑,还是个身中剧毒、严重失血、濒临死亡的极其脆弱的人类,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   皮肤全面皲裂导致他直接进入新一轮换皮,几天内皮肤全部脱落。而保护机制的沉睡导致毒素和他自体的细胞共存,吸收他的能量,在他体内复制繁衍。   他的血彻底换过一次,但肝脏已经变成一个造毒机器,新造出来的血液都带着毒。   三个月后,中毒的隐人陆陆续续恢复健康,祈曕的身体依然是那个状态。世界各地的人类专家医生和隐人医师一直在为了他的毒忙碌,尝试多种速效解药,但毒素和他自体细胞共存,速效解药打进身体反而成了新的毒药。   人类医生在对祈曕全面体检过程中有了新的让人震惊的发现:   “他的神经递质分泌系统似乎发生了变异,而且他现在……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求生意志。”   “什么意思?”云倾一脸疑惑。   风芜把手按在医疗舱上摇摇头:“我觉得我也许能明白,我感觉祈曕大人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但是他完全不回应我。”   “你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什么变异?什么失去求生意志?”云倾对“失去求生意志”这句话完全无法理解。   “他的所有神经递质分泌都远远超出正常同类,情绪和情感反应几乎接近人类,如果那些神经递质对你们族人造成的影响和人类一样,那么他现在的情绪就是……不想活了。”人类医生耸耸肩。   “你说什么?隐人不想活?你在开玩笑。”云倾满脸不可思议。   “我只是陈述我看到,至于他是不是真的不想活,我也不不知道啊。”医生尴尬地撇撇嘴。   云倾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风芜大声说:“你告诉他何队长还活着!”   风芜再次把手按在医疗舱上:“他知道了!他要见他!”   “你就说何队长受伤很重,现在不能动……风芜你怎么了?”   风芜在哭,她把手从医疗舱收回来:“因为祈曕大人在哭。”她委屈地擦了一把眼泪。   “现在呢?他有了求生意志,你们有办法吗?”云倾问医生。   医生摇摇头:“我只是说他的神经递质反应他没有求生意志,但没说他有求生意志就有用啊。他的肝脏都成造毒机器了,如果是个人类,他早就死了……”   “那你不是说了一堆废话吗”云倾捏捏眉头,“换肝行不行?”   “理论上来说不是不行,但是你们换内脏的条件是新的内脏必须能承受主体的能量上限,除非永远不用控制力。恕我直言,你们有多少人极限能量级和存储上限已经超过他、并且愿意把肝脏给他?”医生眨巴着眼睛。   在场所有隐人面面相觑。   “还有一点就是,我们无法确定即便是换了肝脏,新的肝脏会不会被体内的毒素污染。他连骨髓里面都是毒素啊……”   “如果人类的医术不管用的话,只能用我们自己的办法了。两个选择,第一放任不管,他已经无法吸收能量,估计再最多再活几个月,剩下的能量耗完就死了。”风芜看着医疗舱憋屈地抿着嘴。   “你这等于没说。”云倾低声呵了一句。   “另一个办法就是强制换皮换血。”   “但是?”云倾眯着眼睛。   “外力强制换皮的情况下,新的皮肤恢复起来会非常缓慢,新皮肤恢复后让他自己利用控制力析出残留在身体血肉中的毒素,但皮肤会再一次堵塞……也就是说,还需要再次换皮,可能还不止一次,直到毒素清除干净为止。在此期间他都无法使用额外的控制力。   “运气好的话可能再换两三次皮就可以清除,慢的话……可能他余生会在不断地换皮过成中渡过,直到达到上限死亡……”   “还有一个办法。”深沉悠长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身穿青色丝绸衬衫,气质优雅的隐人款款走进这间医疗室。   “蒲燔长老。”云倾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来人正是南夏隐人最高议会三大长老之一蒲燔,他看着医疗舱,沉声开口:“我是他的父亲。”   在场的人类和隐人闻言无不惊讶。   云倾谨慎地点点头:“您说还有一个办法?”   “以命换命。”   “谁肯换?谁能换?”   以命换命只有比被换者实力更强的隐人主动行为才能实现,两人躺在净水里,主动者通过水流抽取对方机体组织到自己身上重组、同时将自身组织输送到对方身上重组,彻底交换生命状态。隐人到了祈曕这种层次,别说很难找出比他强的,就算有,个个生命金贵,谁会愿意?   “我。”蒲燔镇定地说。   “这怎么行?”云倾惊诧。“我们不能少了您!”   “我只最多剩三次换皮周期了,他还早。不仅因为他是我儿子……他阻止了一场我们族人的灾难,算是我对他的报答吧……”   “可是……”   “放心吧,就算换了命,短时间内我也死不了,就算要死,我也会先选好我的接任者,那些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来这儿之前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   蒲燔把祈曕带回了第一区N.E总部:“云上秋”庄园。   祈曕知道以命换命的后果,非常抗拒,但他除了意识半清醒,什么都做不了…… 第117章   3077年5月,第一区某大学校园内。   “恒煜!”   恒煜正皱着眉头回想,这熟悉的信息素到底来自于谁,身后响起了韦簌意清脆的叫声。   他慢慢回头:“簌意?”   韦簌意几乎恨不得用控制力让自己闪到对方身边,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恒煜——好像分别多年的老友那样。   “恒煜!”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个拥抱里面包含了多少情意和思念。   几秒种后,韦簌意松开恒煜喋喋不休:“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都不像你了,刚刚远远看到你,只当是……幸好……幸好走近了一点。”   “你怎么会在这儿?”恒煜一脸茫然。   “我导师过来开讲座,我跟着过来当助手。”   “簌意,这是?”裴忆辛缓缓走过来。   “老师,这是我……老乡!”韦簌意笑着介绍。   裴忆辛立刻就明白这所为的“老乡”是什么意思了:“那挺巧啊。给你们点时间聊聊?”   韦簌意想了想:“不用……恒煜,快把电话给我,改天有时间再找你聊。”   恒煜没有拒绝。   “我先走了,改天联系!老师我们走吧。”   裴忆辛礼节性地冲恒煜笑了笑,跟韦簌意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祈曕,那是你老乡啊?真帅!”旁边的同学调笑着。   “我觉得用‘漂亮’比较合适。”   “他叫你什么?你的小名儿吗?”   “嗯。”   恒煜在重聚的震惊和茫然里呆了好一会儿,记忆才像潮水一般涌出来。   他没想太多,按部就班过日子,韦簌意很快联系上他,不过,不管韦簌意约他出去做什么,他都不咸不淡地拒绝了,理由是成绩太差,要多看书学习。   几个月后,裴忆辛带着韦簌意到“云上秋”居住区拜访蒲燔。   韦簌意在客厅又发现了熟悉的信息素:是恒煜!   “蒲燔长老,恒煜在您这儿?”   “嗯?我儿子,在楼上呢。你们认识?”   “我们是朋友!之前在北墓的战友!”   “这么巧?我来这儿比较早,这件事我还是后来才听说的,没想到……他在书房,你去找他吧!”   韦簌意刚一踏进门,二十多支不同款式的笔铺成他的身体形状迎面刺过来。他闪身躲开,右肩还是被两支笔射中,一支划破衣服,一支径直穿透他的肩膀,浓紫色的血洇开掌心大小的一片。   韦簌意微微皱眉。   “我以为是我老头。”恒煜坐在书桌后面,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跟你父亲都开这种玩笑吗……”韦簌意咬了咬嘴唇。   “他喜欢测试我的控制力。”   “你难道认不出我的信息素吗?”   “认出的时候已经收不回来了。”恒煜耸耸肩,嘴角尴尬地翘翘,“对不起咯。不过,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跟我导师来拜访蒲燔长老。我在楼下都能感知到你,为什么……为什么我走到门口你才知道是我?”   “你看看你,你再看看我。”   韦簌意是人类形态,出于本能地抑制信息素,恒煜是原形态,不顾忌任何生理活动。   但他不知道,恒煜就是故意的。   “好吧。”韦簌意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抿了一下嘴唇,“没想到蒲燔长老竟然是你父亲。”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我家。你们来拜访我父亲做什么?他又不懂生物。”   “我导师的古生物学课题遇到一些问题需要证实,蒲燔长老见多识广,兴许可以解答。”   “哦。”   “恒煜,你本来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变……你在学习上,有什么过不去的,我可以帮你。”   “我对生物学不感兴趣。”   “社会学和语言学是学习期必修课,起码这两项我还是可以帮你。”   恒煜轻轻“嗯”了一声,却未置可否。   “恒煜,你不用这么疏远我吧?撇开别的不说,我们认识三百年了,曾经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这份情谊难道连朋友都及不上吗?”   恒煜低着头看书,没说话,完全看不出他有没有在听。   “簌意,簌意!”裴忆辛在楼下大神喊着。   “哎!”韦簌意朝楼下应了一声,“我先走了。”他咬咬牙转身。   “等等!”恒煜站起来走向门外,“你在这儿等会儿。”   韦簌意不解地看着恒煜离开。几秒钟后,恒煜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伸手递过来一件白衬衫,跟韦簌意身上穿的一样大众。   “换上吧。”他说。   韦簌意愣了一下,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衬衫。肩上被穿透的位置赫然一个紫红色的洞,只是已经停止渗血。   恒煜看了一眼别开视线。   韦簌意接过他手里的衬衫,利落地换上。   恒煜把韦簌意换下的那件衬衫拿在手里抖了抖:“没东西吧?”   韦簌意愣愣地摇摇头。   “呼”地一声,绿色夹着些红色的火光一闪,衬衫化成灰烬,被一股气流带进了书桌边的垃圾桶里。   恒煜把头抬起来看着门口,神情复杂。他不讨厌韦簌意,可他很抗拒韦簌意黏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韦簌意这么执着,明明已经拒绝了,他还一直不肯放弃。他叹了口气,坐回书桌后把视线埋进书里,这人类文字才应该是他最头疼的事。   韦簌意一路魂不守舍,鼻子里全是恒煜的味道——来自他身上的那件衬衫。只要看不见他、只要身边没有关于他的信息,就不会想他。可是现在身上这件衬衫上的味道遮掩不住,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你怎么了?这一路都魂不守舍的。”分别时,裴忆辛问他。   “刚刚在蒲燔长老家遇到朋友了,就是上次去科大遇到那个。”   “那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刚刚聊天闹了些矛盾,没事,过几天就好了。”韦簌意笑笑,不自然的裹紧了大衣。   “你也会怕冷吗?”裴忆辛笑笑。   “呃……可能是模仿习惯了吧。”韦簌意尴尬地笑笑。   没有裴忆辛在耳边唠叨,衬衫带来的刺激更强烈了。韦簌意匆匆跑回家,关上门的一瞬间迅速脱下那件衬衫扔得老远。还是闻得到!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伸手丢过去一簇火,却在衬衫被点着的瞬间后悔了,冰冷的空气墙罩上去灭掉了火焰。   韦簌意经常跟着裴忆辛去各个国家学习交流、搞项目,不在第一区,回去之后总会去云上秋拜访蒲燔和恒煜,带上他从世界各地买的特产,他和恒煜也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来往了很多年,至少,蒲燔很喜欢他。   顺利拿到博士学位后,韦簌意在第一区成立了自己的小组和项目定居下来,他再次去了云上秋。   “蒲燔长老,您怎么会想到把恒煜接到人类属地来?他好像不是很喜欢……”   “跟人类呆久了,就有些……想念亲情吧。”   “您不是担心恒煜的学业吗?我刚刚完成了博士论文,接下来我的时间会比较充裕,可以来帮他。”   “那真是……求之不得啊!我最头疼的就是他在家用控制力肆无忌惮,而且他在家从不用人类形态……”蒲燔捏着自己的眉头,“之前请过一个人类家教,被他误伤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幸好那个老师本来就知根知底,才不算他暴露身份,你愿意来太好了,同族像你这样学业有成,学历高的本来就少,轻易又不好开口让他们来单独辅导一个学习期的……太好了!太好了……”   韦簌意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恒煜的“家教”,每天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就到云上秋辅导恒煜的学习。   恒煜自然是不乐意,但蒲燔会监视他。而且,只要他一提学不好就回北兀,蒲燔就会跟他发火。   越是这样被逼迫,他就越学不好,越学不好,蒲燔就越会对他施压。韦簌意打不过恒煜,经常被弄伤,蒲燔看见就会维护韦簌意,狠狠教训恒煜,有时候是口头上,有时候会动手。面对蒲燔,恒煜连还手的份都没有……   “都是你!没事提什么辅导?我需要你教?”又被教训了一顿,恒煜站在书桌边,一手摸着手臂上还在愈合的伤口,恶狠狠地瞪着进门的韦簌意。   “事实上你确实需要……有能力教你、知道你的身份、又能容忍你的脾气的人教你。”韦簌意把随手拎的包挂在门口落地架上。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我愿意这样做啊,我不需要你同意我,我只希望我们能回到以前那样,以前我们之前没有这些隔阂的时候……你现在把我当高压电一样,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连递东西都是用你的控制体。”   “碰你?”恒煜走到韦簌意身边,伸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样?”   韦簌意“噗”地笑出声:“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跟那时候比一点都没变。”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恒煜没成年,仗着自己天赋好,天不怕地不怕很嚣张,总喜欢搞恶作剧。   韦簌意说“你再碰我试试”,恒煜伸出手指戳他:“我碰你了,怎么样?”   “我不记得了。”恒煜翻着眼睛,走到茶几边拿起一个苹果,边啃边往书桌走。   “恒煜,关于你的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它们刻在我脑子里……”   “把你脑子切开我看看?”恒煜打断了韦簌意的话,茶几上的水果刀飘到韦簌意的眉角。   韦簌意叹了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不是说过去那些事情让你刻骨铭心吗?我刮开你的骨头剖出你的心看看?”话音刚落,韦簌意的衣服被撕碎,水果刀扎进他胸口,他吃痛皱紧眉头。   韦簌意知道自己横竖不是恒煜的对手,早就完全放弃了反抗。他也知道恒煜不会真的伤到他,所以现在别说反抗了,连闪躲和挡都免了。   “你又撕碎我一件衣服,蒲燔长老发现了又要惩罚你。”   “无所谓!”恒煜嘴里嚼着苹果,说得漫不经心。   “我带了衣服……恒煜,自从上次我知道蒲燔长老因为你弄坏我的衣服惩罚你之后,我每次来都带了衣服。”   恒煜微微动容,背对着韦簌意走回书桌,水果刀被抽出来,“哐啷”一声落向茶几。   “恒煜……你想赶我走,武力是没用的,除非你杀了我。不如你好好完成学业,我自然就没理由每天都来烦你了。”韦簌意走到门口落地架,翻出自己包里准备好的衬衫上。   恒煜听闻这句话愣在了原地。   此后恒煜没有再对韦簌意使用过武力,每次他去都客客气气的,学习也很卖力。十七年后顺利完成学业,拿到合法公民身份,韦簌意终于没有理由每天都去云上秋。   很多天以后韦簌意再去拜访,恒煜突然发现其实他对韦簌意的抵触早就没那么强了,他慢慢开始把韦簌意当成朋友相处。恒煜心血来潮考进了维和属,住进了云上秋维和属的宿舍,他们见面越来越少,直到韦簌意好像突然消失了。   “恒煜,你曾经对我以命相救,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在心里已经和你缔结了生命契约。如果有机会,我也会以命相救,但是我不希望有那一天,我不希望你受伤。”   “如果有那一天,我也会承认我们的契约。”   这是韦簌意“消失”之前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3154年11月底,云上秋庄园。   随着毒素流入身体,蒲燔渐渐开始意识模糊,但换命过程还没结束,韦簌意终于有机会兑现了他的承诺:为了辅助完成换血换髓耗尽能量,以命相救。   还好,一切顺利。   蒲燔躺在医疗舱里沉睡,他全身的皮肤都脱落了,即将换皮,成为那个赌运气的隐人。   恒煜在云上秋别墅里醒过来,韦簌意坐在旁边,惊喜地看着他睁开眼睛。   “恒煜!”   “簌意?”   “是我!”   “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好!”   【作者有话说:自嗨作者的感言:从这一章的结尾开始,作者经常写着写着自己就哭了,不是因为虐,真……哎……心疼,心疼洛哥,心疼恒煜,心疼荀黎,心疼他们的纠结,连后来炽热流火的重聚和又酸又甜的车都心疼,上半部结尾满眼飘血都没这么心疼,o(╥﹏╥)o~~~~~~   明明这tm都是我自己写的啊!!!!!】 第118章   直升机把何谨洛带到一艘战列舰上,已经心脏死亡,人类的医学和隐人都无法挽救了。   荀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长长的小盒子,利落地扯开何谨洛的衣服,打开盒子拿出针管,一针扎进他的心脏。   “伤痊愈之前别让他醒过来。”推完针管里的液体,荀黎对着旁边的医生交代。   戚雯霏亦步亦趋地跟在荀黎身后走出医务室,小声问他:“他伤成那样,即便二十四号立即起效,那起码得一两年才能痊愈吧?不是让他错过最佳的抵抗训练时机了吗?”   “他不需要。”   “小荀,你这样可能会害了他……”   “我已经把他害了。”   “小荀,这是仅存的一支二十四号了吧?”   “是。”荀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字。   “你给他用了,你自己怎么办?”   “无所谓。”   “等他醒过来,我们俩是不是就彻底玩儿完了?”   “你朝他开枪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玩儿完了。”荀黎捏着戚雯霏的下巴,开口冷得像冰窖,“我留着你,是因为你能帮他,不要报什么侥幸心理,如果你帮不了他,就直接去陪古占勤。”   “我想我还是先帮你吧……”戚雯霏看着荀黎的胸口。   荀黎全身都是血,大部分是何谨洛的,但是他胸口那片血迹实实在在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你何必这样?杀了古占勤不是一样吗?”戚雯霏给荀黎处理着胸口上的伤——一个几乎能看见心脏跳动的窟窿。   “这样最彻底。”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这颗心脏在跳,我会怀疑你根本就没有心。”   “死在你手里的‘实验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有心?”   “至少我对你有。”   荀黎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没得选罢了。”   “你不过是想让我死心罢了。”   荀黎阴沉着脸没再说话。   二十四号试剂开始生效,何谨洛的生命体征慢慢恢复正常,所有的伤口也都在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愈合,生命体征稳定后被送到了某私立医院。   一年后,外表已经看不出任何伤痕,骨骼还在血肉下默默地愈合。   “他适应得很好,高血压反应也完全能用药物控制住……”例行检查完,戚雯霏走到病房外间向荀黎汇报,“我是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可以走了。”荀黎面无表情。   “走?”   “离开这儿。”   戚雯霏怔愣地眨了一下眼睛:“你不杀我吗?”   “你想留下也可以。”   戚雯霏面露惊喜。   “但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带上你。”   戚雯霏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   “二十年了,小荀,这次是永别吗?”   “不是。”荀黎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向头顶,“以后可能还会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用得到?真是高兴不起来啊!”戚雯霏鼻尖泛酸,声音有些哽咽。   荀黎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戚雯霏,脸上露出一丝柔和,手指夹着烟走上前轻轻搂着她,口鼻里带着烟雾亲吻下去。   信手拈来的技术,舌尖流程一般地探入、翻搅、退出。   “不要把我想得这么绝情,我只是还有很多该做的事没做完,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荀黎柔声说着松开手,随意地弹了一下烟灰。   “只要你给句话,我可以等。”   “你在船上呆得太久了,一直专注于一件事情。出去看看,还有很多更精彩的东西,世界变得很快。”   戚雯霏表情带着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荀黎把烟叼进嘴里,伸手帮她抹了一下眼泪,然后把烟重新夹在手指间,转身往门外走。   “你们要去哪儿?”戚雯霏疑惑地看着荀黎。   “外海。”荀黎吸完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随手弹进旁边的垃圾桶。   “荀黎!”戚雯霏上前一步抱住他,“最后一晚,陪我最后一晚好吗?”   荀黎转过身圈着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以后还会见面的。”   说完松开她,走出门,恢复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对门口守着的人说:“拍个视频发给吴越利,告诉他人已经没事了,两年之内不会再联系。”   壁炉边,六十岁的杨远和坐在沙发里,喝着主人家精心烹制的热茶。主人家四岁的孩子在客厅里骑着他的小脚踏车。   “爷爷,那后来呢?后来神真的惩罚人类了吗?”孩子边骑着车边问。   “是啊,神降下了铺天盖地的洪水,整个星球没有一块可以站立的地方。”   “那除了诺亚和他船上的生物,其他的都死了吗?”   “是啊!”杨远和叹了一口气。   “这不对啊,爷爷,您不是说,神是仁慈的吗?”   “神如果不仁慈的话,他就不会留下诺亚一家,以及世界上所有物种的种子了。”   “嗯……爷爷,您说得好复杂,我不是很懂。爷爷,诺亚的船什么样子的,一定很大很大吧?不然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多的生物呢?”   杨远和翻开手里的书:“看,这就是诺亚的那艘船。”   “嗯……看起来好小哦,真的能装得下诺亚一家人和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吗?我家这么大,家里就四五个人,一个人睡那么大的房间,我妈妈还每天说我碍手碍脚的。”孩子说着停下来,用手比划了一下。   “小洛,你又在乱说话了,乱说话当心长不高哦!”   孩子淘气地冲着说话的母亲做了个鬼脸,骑着他的小脚踏车溜了。   杨远和由衷地笑了。   美丽端庄的母亲端了一盘蒸好的雪梨过来放在茶几上,随手用水果叉叉了一块递给杨远和:“杨老师,小洛太调皮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怎么会呢?我喜欢这孩子,好奇心强,敢于质疑,放他到外面,遇到骗子都不知道谁骗谁哦!”杨远和满脸都是真诚的笑意。   “他那叫调皮蛮横!小洛,你小心点,说了只能在屋里骑脚踏车……小洛!小洛!”   ……   “小洛,小洛!你终于醒啦!”   何谨洛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一个慈祥老人的脸首先映入眼帘。   “你是谁?我在哪儿?”   “我是杨远和,你小时候我经常去你家给你讲故事呢!”   “嗯……我不记得,小时候,好像是有个爷爷经常给我讲故事,是您吗?我……我为什么动不了?这是哪儿?”   “你在医院,你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好好休养。”   “受伤……”   乱七八糟的记忆像抢道的车一样争先恐后地往他脑子里钻,一辆别进来还没摆正另一辆又开始加塞。   “头好痛……”何谨洛下意识地想伸手揉头,感觉自己明明举起了手,眼前却没有手。   “我的手呢?我的手哪儿去了?”   “在这儿呢!”杨远和抬起他的手臂举到他面前,“你昏迷太久了,浑身都麻木了,感觉不到很正常。适应几天就没事了!好好休息,啊。”   何谨洛闭上眼睛再次沉睡。   杨远和站起来走出房间关好门。裴忆辛和荀黎站在门外。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别把他教坏了,除了该做的训练,别做多余的事!”裴忆辛郑重地对荀黎说。   “怕我教坏他,就换个人来啊,您知道我这个人……”荀黎眼珠漫不经心地转着。   “只有你最合适训练他!唉——造成这样的局面,还是因为我对小古太纵容了。事情都发生了,接下来你好好把控吧,别往坏的一面发展。”   “是。但是,他管杨教授叫爷爷,那管您应该也叫爷爷?那我怎么办?”   “叫你叔叔啊怎么办?”   “您好好看看我,我哪点像一个三十岁男人的叔叔?”   “随便你,总之别把他带坏了!我们得走了。”   “是,父亲,我送你们到码头。”   “你看好他,现在他身边一秒都不能离开人!”   “是,那你们走好。”   枪声在何谨洛耳边响起,他穿了防护服,所以死死地护住身下的人,自己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枪,可是怎么不痛呢?   “恒煜!”他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距离他上一次醒来已经过去了五天。   头疼!谁在旁边玩枪战游戏?   “醒了?”荀黎眼睛盯着游戏机屏幕漫不经心地打招呼。   何谨洛像见了怪物一样从床上弹跳起来,拳头直冲荀黎的门面。   荀黎左手捏着游戏机,右手接住他的拳头反手往他身后一别,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踢到床上。   床够软,摔上去一点都不痛。   何谨洛借床的弹力爬起来,再次挥着拳头朝荀黎打过去。   荀黎眼睛看着游戏机,轻松地躲着他的拳头。   何谨洛全身沉重,动作迟钝,在荀黎面前跟玩闹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你看看你看看,我差点死了。”荀黎盯着他的游戏人物。   “‘差点’两个字就不需要了!”何谨洛全身燥热,他想看见这个人飙血!   扫了一眼周围,没有任何能使用的武器,连座椅都是毛茸茸圆滚滚的独立沙发。   拳打脚踢都没能碰到荀黎,他瞥见床头柜,冲过去拖出抽屉——正好,抽屉是空的,他举起抽屉朝荀黎砸过去。   “居然把它给忽略了。”荀黎微微皱眉,像在自言自语。   他把手里的游戏机丢在沙发上,闪躲着那个抽屉,并尝试把抽屉收缴了。   抽屉砸在荀黎的手臂上裂开,何谨洛就着手里断裂后毛躁的木块径直往荀黎门面刺。   “别打脸诶!”荀黎挡开他的手,顺势抓着他的手腕一拧,再次把人甩到床上,还没等他爬起来,一条腿屈膝压在他后背,伸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小管针剂往他脖子里扎进去……   “吁——”荀黎长长舒了口气。   何谨洛喘着粗气,慢慢恢复了镇定,趴在床上缓了好一阵,有气无力地开口:“我还在船上吗?其他人在哪儿?”   “船上有这么大的房间和这么舒服的床就好了。还好你没失忆,好兆头!”   “我在哪儿?恒煜呢?恒煜!恒煜!”何谨洛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掀开落地窗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适应光线后,茫茫大海映入眼帘。   “还在船上吗?”   “你可以出去看看。”荀黎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谨洛看了一眼房门,赤着脚跑出去。   这是二楼,楼下大厅看起来是个常规的客厅,只是陈设非常简单。   下楼走出大门,何谨洛茫然:这是一座不大的孤岛,惟一的房子建在最高处、海上的悬崖边,出门后蜿蜿蜒蜒的一条石子路一眼能看到头,两边是嶙峋的礁石,长满茂密的蕨类植物。   “这里是北沙群岛,那边就是北沙主岛。”荀黎眼神指着远处的一座大岛。   “我怎么会在这儿?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世界。” 第119章   何谨洛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个老爷爷吗?”   “他只是来看你的,已经离开了,他不住这儿。”   海风清凉,何谨洛迅速梳理着记忆:“我明明记得我已经……”   “你已经死了,是我救了你。”   “死了?”何谨洛诧异地活动着筋骨,低头检查自己的双手双腿——完好无损,任何疤痕都没有,“破敌”号上的经历好像一场梦。   他踩着石子路,慢慢走到小岛边的沙滩上。   荀黎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荀黎,你到底是谁?”   “我是荀黎,已经消失的‘破敌’号的舰长。”荀黎走到何谨洛旁边。   何谨洛眼睛看着远方摇摇头:“我现在已经完全落在你手里了,你还是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说吗?”   荀黎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我就是荀林。”   何谨洛抬头看着荀黎,惊讶,但也没特别意外——这个深藏不漏的怪物终于在他面前掀开了神秘面纱的第一层。   “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了这个名字。”荀黎说。   “你的手还真是又多又长,到处都是。”   荀黎对此未置可否:“当年我们十五人分三个小组深入卡安纳,十人被杀,我所在的小组五人被捕,最后四人获救,回去之后基本上都废了,当时我父亲正在起步一个强化军队的实验项目,所以拿我们四个人死马当活马医,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强化身体机能、自愈能力提升、皮肤绝缘、不惧一定范围的温差等等,生理形态不会再发生变化。”   “难怪……难怪我在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何谨洛僵硬地蹲下来,随手抓了一块贝壳在沙滩上画着。   “卡安纳冲突时期我是海陆的行动中队长,上校衔,改造成功之后恢复军籍,改了身份和名字,关于我的资料成为军方最高机密之一,两年之后直升少将,接手了‘破敌’号。后来安全局获得了‘破敌’号的使用权,本来我应该被调走,但我父亲让我留在了‘破敌’号上,帮助古占勤。”   “帮助古占勤的实验?”   “对。其实也就是我父亲那个实验。”   “所以这实验终究还是军方的?”   “早期是,后来试剂进化了九代,牺牲了两百多个精英战士志愿者,成本太高,军方彻底放弃了。古占勤没有放弃,还脱离了军方,联合了立勉之,在安全局的支持和庇护下继续进行。”   “立勉之呢?实验室毁了,他怎么样了?还有那个举报的人?”   “他把一切推得干干净,说自己对实验具体内容一无所知。但还是被停职了,他的问题很多,不光是这个项目的关系。佟源接替了安全局部长。”   “是佟源把材料寄给N.E.P的吗?”   荀黎摇摇头:“表面上不是,但大家心里都有数。立勉之和古占勤一样,都对隐人有消极的执念。当然,我父亲之前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极端,甚至越来越极端……”   “这么说,你是唯一活下来的实验品?”   “在你之前是。”   “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何谨洛瞬间情绪崩塌,欲哭无泪:“我终究还是落在你手里了。”   “怎么?你宁愿死吗?”   何谨洛愣了一下——他当然不想死!   “恒煜呢?”他突然抬起头两眼放光。   “你拼命保护的那个隐人?”   “对。”   “他要是知道你宁愿死,估计会很失望吧。”   “他还活着吗?”   “当然。你们的人,只死了一个执行使,其他人都没事,破敌’号也已经彻底消失了……”   “消失?”   “鬼雾菌也好,古占勤也好,实验也好,都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唯一真实存在的痕迹就是你体内的二十四号试剂。”   “二十四号?”   “这项实验的第二十四代试剂。”   “那你呢?”   “差得很多。”   “我的意思是,你说唯一痕迹就是我体内的二十四号试剂,那么你呢?据我说知,是古占勤窃取了别人的实验结果和鬼雾菌在做那个实验。”   “我用的是第一代,没有古占勤的参与,也不含鬼雾菌成分。古占勤是很多年后才加入的,正因为他带来的数据和鬼雾菌相关的东西,让实验效果提升了很大一个层次,而且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分,所以我父亲才慢慢把项目转交给他。”   “你说的父亲,是你养父?”   “对,实验的奠基者,项目发起人之一。”荀黎吸了口烟,略带忧虑地眯起眼睛,“你腿不疼吗?”   “有点。”   “那就好。”   “什么意思?”   “说明你有痛觉。”   何谨洛不解地抬头看着荀黎。   “你双腿连肉带骨都被子弹打碎了,十五个月应该还没完全恢复,痛是应该的。”   “但是……我不是没碎过骨头,疼痛不应该只是这样的程度。”   “说明你痛感减弱了,是二十四号的不良反应。你想保持这样,还是恢复正常?”   “当然是恢复正常!谁愿意做个怪物?”   荀黎愣了一瞬,随即微笑:“屋子里有《救世宝藏》的体感套装,‘深潭’的真实度调到百分之百,刺激一段时间再说。”   “再说……不一定能恢复对吗?”   “对。”荀黎的回答没有迟疑。   “等等!十五个月?你是说我昏睡了十五个月?”   荀黎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何谨洛光着脚蹲在海滩上,涌上大脑的记忆却像是昨天的——竟已经过去十五个月了。   手里抓着那颗贝壳,目光呆滞自己也不知道在画什么。   “我要见恒煜。”   “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在完全适应二十四号之前,你随时会失控,变成你见过的那种怪物。只有我能帮你。”   “恒煜可以控制住我。”   “他可以在你失控的时候制住你,但他不能让你不再失控。而且,你希望你周围的人看见你那副样子吗?”   何谨洛眼皮闪了两下:“那,至少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这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补给二十天来一次,但也不会让你打电话,这个地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不希望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可以听你的,但至少让我跟大家报个平安。”   “来这儿之前我已经替你报过平安了。”   “我到底要在这儿呆多久?”   “不知道,这得看你自己。”   “你用了多久?”   “十三年。”   “我不可能等这么久!”   “你当然不用这么久,我是第一代,你是二十四代,这之间跨越了几十年……放心宝贝儿,我比你更希望早点结束。”荀黎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因为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也会越难控制自己,毕竟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   何谨洛往侧面躲了躲:“那为什么非得让你来训练我?换个人不就行了?”   “知道这个实验所有内幕又有能力训练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别以为我的日子有多轻松,‘破敌’号毁了,于我而言是严重失职,好歹因为身家宝贵,又阻止了一场隐人的灾难,功过参半。现在我也是被监禁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军方的监控下?”   “别激动,这座岛上没有任何监控设备,被监控的只是出入这座岛的人。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不适合真正意义上的监禁,所以这里,就是我的监狱。而且我现在还是重伤修养状态,而你,只是照顾我的人。”   “反过来了……”   “你被注射了二十四号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军方也不会知道,被他们发现,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荀黎伸出手指挑起何谨洛的下巴,“所以,你现在只能乖乖听话。”   何谨洛嫌恶地拨开荀黎的手:“你因为那个药物才停留在以前的年龄吗?算起来你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   “六十五。”   荀黎轻描淡写地回答,手里捏着烟靠近何谨洛的脖子在他后颈抖了一下烟灰。   “嘶——你干什么?”   荀黎弯腰吹掉何谨洛脖子里的烟灰轻拍了两下,掐灭掉手里的烟:“嗯,很好,反应正常。”   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醒来这么久,不饿吗?你已经十五个月没吃东西了。”   “有点。”   “那就好。回去吧。”   “不良反应还包括不知道饿吗?”   “对。”   何谨洛双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站到一半跌坐下去。荀黎赶紧伸手架住他,露出一丝何谨洛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紧张。   “怎么回事?”   “脚……脚麻了。”何谨洛龇牙咧嘴看着他。   荀黎松了口气:“你在这儿蹲了三个多小时没换姿势,不麻就怪了。”说完顺势把何谨洛扛起来。   何谨洛腿被碰到一阵异痒:“麻麻麻!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你让我缓缓!”一边大叫着一边伸手推荀黎的背,完全推不动。   “感觉越灵敏说明药物对你的副作用越小。”   “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你现在应该尽量多的感受外物对你的刺激。”   荀黎没理睬,径直把何谨洛抗进大厅,扔在沙发上:“你刚醒过来,各项身体机能都大不如以前,需要恢复和训练,最好的方式就是乖乖听话。”   “那我现在不是任你宰割吗?”   “你以前也是任我宰割啊。”荀黎戏谑地笑笑。   “呵呵,呵呵。”   何谨洛一时有些尴尬——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又打不过荀黎,那……   可是,荀黎救了他,醒过来到现在,荀黎也从来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是他自己太敏感了吧。   “想吃什么?补给前天才来过,食物充足。”   “这儿能做饭?不是,你还会做饭?”   荀黎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   “我自己动手。”何谨洛从沙发里爬起来。   “现在不行。”荀黎果断阻止了他。   荀黎没多解释,何谨洛也没多问。   “那你随便弄点什么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靠楼梯方向有两排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故事类书籍,还有往期的报刊和时事杂志。   何谨洛翻了翻报纸——外面的世界一片平静。   他随手抽了一本名叫《游历的神》的小说集。   第一篇讲的是一个国王年迈无子,请祭司们举行仪式请求神明赐子。一个正义的神被国王感动,自己投胎到王后腹中,以国王孩子的身份降生,降生后的王子肉体凡胎没有神力,但保有神的记忆,非常聪明,数次在暗涌翻滚的权力游戏中化险为夷……   一篇还没看完,荀黎端过来两碗蔬菜焖饭,放在起居室的小餐桌上:“十几个月来第一次进食,做得比较清淡,别嫌弃。”   闻起来好像还不错,何谨洛确实饿了,并没说什么,捏着勺子随意拌了几下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顿时眉眼皱成一堆,“噗——”地一大口饭吐回碗里。 第120章   “我以为你的厨艺就算不怎么样,应该也勉强能吃吧?这又咸又酸又苦的怎么吃?”   随手端起旁边的胡萝卜汁又是一大口,紧闭着嘴一脸苦相硬生生咽了下去:“你放了多少糖!”   荀黎却是手里拌着饭戏谑地看着他:“看来味觉也正常。”说完伸手把两人的碗对调了一下,“吃这个吧。”又把两人的杯子对调了。   何谨洛冷着脸瞪着荀黎,不敢再下口。荀黎却满不在乎地避开他吐出来那口饭舀了一大勺吃起来。   “喂,你……”   “虽然我没有味觉,但是对配料分量的把握还是很有分寸的。”   “没有味觉?”   荀黎没说话,端起何谨洛喝了一口的那杯胡萝卜汁喝了一大口。   何谨洛怔愣地看了荀黎几秒:“也是因为那个……吗?”   “嗯。赶紧吃吧,焖饭要趁热。”   何谨洛回过神来,试探着舀了小半勺饭塞进嘴里:味道居然不错!   荀黎吃得很少,只吃了小半碗便放下勺子,端着胡萝卜汁靠在椅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囫囵地扒完饭,主动收碗。   “这些垃圾怎么处理?”   “倒进那个黑色的废物箱入口,机器会做去污染处理,残渣压缩打包,等下次补给船过来带走。”   “这座房子这么大,所有的家务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做吗?”何谨洛边洗碗边问。   “确切地说是你做,这样能锻炼你的耐心。”   何谨洛沉沉叹了口气。   “地方虽然大,只有两个人,整体来说很干净。”荀黎走到他旁边,点着一支烟,“只要你不失控。”   “失控会怎么样?”   “血洗孤岛。”荀黎一口烟雾喷在何谨洛脸上。   何谨洛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呛人的烟味,还是因为荀黎的话:“你不是说你没味觉吗?每天抽那么多烟?”   荀黎看着手里的烟:“我已经忘了烟是什么味道了,但是它仍然能对我的大脑造成一些刺激。没有味觉,没有嗅觉,不会痛,不会痒,不会生病,不会饿,吃东西很难吸收,只能靠营养针生存。甚至无法玩体感游戏……尼古丁、酒精、阿片受体激动剂这类直接刺激大脑的东西,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活人。”说完这些话,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吐了口烟,“还有性。”   何谨洛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悄无声息地咬了咬下嘴唇内壁,调整了一下呼吸:“你还碰那种东西?”   “偶尔。”   “这也能偶尔?”   “戒断反应对我基本没影响。”荀黎掐灭了手中的烟。   “所以你帮助古占勤,不仅仅是因为你父亲的要求吧?”   “对,我确实希望他能让我变回正常人,起码恢复那些消失的感觉。”   “你把最后一支试剂给我用了……”   “对。”   何谨洛鼻腔重重地呼了口气,心情复杂:“你不是说我当时已经死了吗?”   “心脏死亡,跟我当年一样,死马当活马医。”   何谨洛微微动容:“为什么……为什么救我?”   “我乐意。”   何谨洛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休息半小时,沿着海岛慢跑。今天第一天,五圈就行了。”   “五圈?就行了?五圈有多远?”   “一圈不到两公里。”   “我……”   “虽然你现在体能不如以前,但好歹曾经是N.E.P的精英,十公里都跑不了吗?”   何谨洛往门口跑了几步,突然停下,“你让我跑步,给我一双鞋不过分吧?”   “赤脚。”荀黎不假思索地地回答。   “你……好!”何谨洛咬咬牙跑了出去。   荀黎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再重新点燃一根烟,跟着走出大门。   没穿鞋在海滩上跑步,沙粒在脚指缝里穿梭,倒还有些舒服,但是沙粒里面埋着一些鱼骨和贝类、海星,甚至有石头,磕到脚底板很难受。   何谨洛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他意识到自己的痛觉减弱了,他不是没赤脚在海滩走过,踩到***的痛觉绝不止这么一点。他几次觉得脚底板被划破了,但抬起来一看,完好无损。   小岛有完整的一圈沙滩,跑到房子所在的悬崖下才发现,半个建筑被悬在空中,他醒过来的房间是伸展出来的,正下方就是海岸线,现在是落潮时间段,沙滩露出来,建筑离水面高度目测超过三十米。   如果不是因为种种沉重又无奈的理由来这儿,这座小岛倒是个绝佳的度假之地。   一圈跑完,荀黎站在起点位置大喊:“你最好别偷懒,尽量跑大圈,因为越靠内石块越多,越靠外沙越细,跑起来更舒服。”   咬着牙跑完五圈,何谨洛直接往地上一趟,喘着粗气:“以前跑五十公里也不会这样。”   “不是说了吗,你才醒,体能不如以前。”荀黎坐到他旁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和脉搏,“除了累,还有没有别的感觉?”   “腿疼。”   “还有吗?”   “热,感觉要烧起来一样。”   “去水里泡泡。”   “那不是要感冒吗?”何谨洛吃惊的喊出来。   “你不会感冒。去吧。”   “等会儿,你让我缓缓。”何谨洛喘着粗气。   荀黎起身把他抱起来走向海边。   “我说了等我缓缓!”何谨洛挣扎。   “你需要马上降温!”荀黎不容置喙地远远把他抛进海里。   “喂!你……”话音没落,咸腥的海水钻进喉咙和鼻腔。   何谨洛眼前一黑,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整个脑袋嗡鸣。他伸出手乱抓,什么也抓不到。   落日后温润的海水让他突然想起祈曕在他身边深度调息的时候那种触感,他停止了一切动作,只想在深度调息时气流的包围中睡着……   荀黎眉头一皱,跑进水里把人捞起来,有条不紊地施救。   何谨洛呛水时间不长,没多久就咳着水醒过来。   “喂,你不会游泳吗?”   何谨洛没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星空,喃喃地喊出两个字:“恒煜。”   “想见他你就好好活着。”   回到屋子里洗过澡,荀黎把何谨洛带到二楼密布仪器的医疗室例行体检。   “这个针,我只能感觉到被尖锐的东西碰到,完全不疼。”针尖刺破指尖取血,何谨洛一点反应都没有。   荀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把沾了血的载玻片放在电子显微镜下。   “这是……我的?”何谨洛震惊地看着显微镜显示屏,上面是他的血液结构,却比正常的血多了些什么。   “很明显是你的,而且很明显你的白细胞已经接受了二十四号。只要它们和平共处,你的血细胞没被二十四号吞噬,你就是健康的。”   “这个,我认识。”何谨洛突然面无表情地伸手指了指显微镜显示屏上那个他熟悉的结构,“鬼雾菌的毒素……”   荀黎的眼皮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迅速切换画面打开一个视频,转了话头:“看看这个。”   “看不懂。”   “左边是你的基因序列,右边是正常人的。”   “看不懂!”何谨洛还是那句话。   荀黎轻笑了一声:“你比正常人类多出了一对染色体,而且有两对染色体发生了变异。变异的两对是趋向隐人的身体变化,比如强化机体组织韧性和加速自愈,还让你拥有类似隐人的皮肤保护机制,正常情况下普通子弹都无法穿透你的皮肤,但是在你自主意愿并且神经完全放松的情况下,一块刀片就可以划破,当然咯,需要很大力度。”   听了这些话何谨洛才注意到,他醒过来适应了身体状况之后,除了对外界事物的感知灵敏度大大提升,现在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每一个部位的状况、每一根筋每一丝肌肉的活动状态。静下心来,甚至能感觉到神经突触和神经元之间微妙的互动,他可以自主地让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完全放松或者处于戒备状态。   太神奇了!   何谨洛没在这种奇妙的体验中沉浸多久,荀黎很快再次开口。   “多出的这一对是戚雯霏的杰作,让你克服包括鬼雾菌在内的毒素带来的副作用。”   “那……那我还是人吗?”   “从纯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已经不是了。”   确实是这样,简直多此一问。何谨洛垂下头。   “不用这么紧张,只要你不生孩子,这样的改变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谨洛别扭地撇了撇嘴,虽然他确实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就不能有孩子了吗?”   荀黎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还想要孩子吗?”   何谨洛脸憋得通红:“我自己的事情我好奇一下不过分吧?”   荀黎戏谑地笑笑:“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生育能力,但即使有,生下来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怪物。所以你最好别有这个念头。”   “那你呢?”   荀黎听到这个问题,眼神暧昧地看着他。   何谨洛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的意思是,你还是人吗?不是,你的基因序列呢?”   “我比你更像人类一点,我只是有一对染色体变异。”   “这么说起来我比你更像怪物。”   “你去照照镜子,有鼻子有眼英俊潇洒帅气逼人,哪里像怪物?”   何谨洛抿了抿嘴:“那你的意思是,从你的养父开始这个实验就已经在利用隐人的基因了?”   “对。”荀黎注意到何谨洛神色的一些异样,“你别多想,这个实验起步的时候,团队里有隐人,采样是他提供的。古占勤做的那种事,我父亲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古占勤?”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变态,但就丧心病狂这一点,我还真不如古占勤。”   何谨洛呼吸开始急促,面露愠色。   荀黎眼皮微微闪了两下:“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正式接触古占勤,是实验室搬上‘破敌’号之后,除了实验设备和材料,他身边只有两个人类助手和戚雯霏,没有隐人,那些事情也是我后来才听说的。”   “那些事情?哪些事情?”   “硬盘里的那些……”   “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帮他?”这句话何谨洛几乎是喊出来的。 第121章   荀黎突然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明明已经把参与实验的理由都告诉他了……   何谨洛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硬盘里被囚禁的四个隐人的画面:全身赤裸的原形态隐人被关在电磁笼里面,形容憔悴,满身伤痕和血迹。   在古占勤眼里,隐人从来就跟他手里的小白鼠小青蛙没什么区别!   何谨洛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放大,荀黎大惊,迅速把他拽出这个房间锁好门。   “你冷静点宝贝儿,古占勤已经死了,实验室也毁了……”荀黎双手箍紧紧着何谨洛的肩膀。   何谨洛浑身都在发抖,额头上沁出汗珠,蓦地张嘴咬向荀黎的肩膀。荀黎赶紧伸手挡开他。   他失控了。   他胡乱地在荀黎身上抓,荀黎的衣服被他抓破,还见了血。   两人在走廊上纠缠半天,荀黎试图绞住何谨洛的双手,都被他挣脱,还一不小心被他别着手按在墙上,一口咬掉了肩上的一块肉。   荀黎忍无可忍,一脚踹到他胸口上,把人踹翻过护栏跌下一楼。   荀黎赶紧跑下楼,人已经昏迷了,后背着地,满口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嘴角还挂了一丝从他身上咬下来的肉……   他把肉抠出来,把人抱回医疗室,检查生命体征。   正准备注射降压药,何谨洛突然“醒”过来,作势又要发狂。   荀黎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死死压在床板上,刚刚被咬掉一块肉的位置旁边又挨了一口。   他一条腿抬上床,屈膝压住何谨洛的双腿,摸索着用束缚带从手到腰到脚把人扣住,忙得满身大汗,终于把人彻底困住了,一针降压药、一针镇定剂先后打进耳后。   忙完这些,荀黎肩上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他随意喷了点止血剂,走到门口抽了根烟。   何谨洛在卧室里安静地醒过来,睁眼觉得旁边有人,想都没想大喊一声“恒煜”,转头把身边被子里的头扒出来——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是荀黎的。   “你怎么在我床上?”何谨洛惊慌地跳下床。   荀黎没动,闭着眼睛:“我倒是不介意你把我当成那个隐人,不过现在,别吵,我要睡觉。”   “你自己没床吗,为什么要在这儿睡?”   “这里只有这一张床。”   “那你为什么不睡沙发?”何谨洛问出这句话后觉得有些不妥,“算了,我去睡沙发。”   “站住!”荀黎睁开眼睛,把被子掀开了一点,露出半个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何谨洛,“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何谨洛有些生气,但立刻就理解了荀黎的意思:“那我睡这儿。”他指了指床边那个单人沙发。   “你要是觉得睡那儿舒服,随你。”荀黎瞄了一眼,闭上眼睛,“不过别尝试跑出去,我睡眠很浅,你光着脚走一步我都会知道。”   何谨洛心里骂骂咧咧地走到床边,抱起他的被子,这才突然注意到:荀黎虽然人睡在旁边,却是单独用一床被子,而且裹得非常严实。   他愣了一会儿,问出一个突兀的问题:“你会冷吗?”   “冷热感觉都不明显。”   “那你裹这么严实干嘛?”其实何谨洛纯粹是出于好奇。   荀黎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脸色疲倦但神情带着玩味:“怎么,这么快就想跟我赤裸相对了吗?”   何谨洛没好气地窝进单人沙发,盖好被子。   沙发太小,怎么坐都不舒服,他动来动去完全无法入睡。   “你太吵了。”荀黎不耐烦地低声吼了一句,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我睡在这儿,是因为怕你睡着做噩梦会失控。裹这么严实,是因为怕我睡着的时候你突然失控把我咬伤。”   “咬……咬伤?”   “所以睡在你旁边,应该担心的人是我。还是说……”荀黎掀开被子趴在床上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嘴角邪魅地上扬,“你在心虚?”   “我……心虚什么?”何谨洛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荀黎的意思,眼皮闪了两下,随即把心一横,抱着被子躺回床上。   “你应该庆幸,我在你这个阶段,睡觉都是被绑着睡的。”   “那你绑着我啊!”何谨洛不假思索地说。   荀黎微微愣了一下,笑开了。   “真的,你绑着我!”何谨洛无比认真地看着荀黎。   荀黎没理他,翻身躺下来闭上眼睛:“躺好了不要乱动,你自己折腾了两天没意识,我差点被你整累死。”   “什么……什么意思?”   荀黎干脆掀开被子坐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扒开:“自己看!”   何谨洛转头一看,惊得坐起来:荀黎全身数十道抓伤,还有肩上,缺了一大块肉,血肉模糊,甚至比当初的邢川还要严重。翻过来的被子上还隐隐有些血迹。   “我……发生了什么?”何谨洛面色惊恐,瞳孔放大,伸手捂着自己的脸,“我……我变成吃人的怪物了吗?怎么会这样?我是不是变成杀死小玉的那种怪物了?”   贺赞玉死的时候,他对那个凶手和背后制造这一切的人深恶痛绝,现在自己却变成了那种怪物。   荀黎担心他再次失控,把他的手拨开,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床上,用被子把他裹好,手圈在他脖子上箍着被子躺在他旁边。   “别激动宝贝儿,这都是前期的正常反应,你只要控制好情绪,保持冷静,你不是一向都很冷静的吗?想想你的亲人,想想你的恒煜,他还在等你回去,你不会变成怪物的,别怕……”   荀黎是太累了,又失血过多,就这么趴在旁边睡着了。何谨洛慢慢恢复平静,没有再动,静静地躺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轻手轻脚地试图从被子里钻出来。   “干什么?”荀黎头埋在枕头里,手臂用力压了他一下。   “我找药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别动,这里没有治伤的药。那些药对我们两个都没用。”   “可是这衣服上被子上全是血……”   “反正都是你洗。”   “你!”   “你别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别再吵我。”   何谨洛好像连失控前的记忆都没了,脑子里空荡荡的,就这么躺着一直没动,手脚都麻得失去知觉了,荀黎才慢慢醒过来。   “你醒啦?我可以动了吗?”   荀黎眯着眼看着他,有些好笑:“你真就这么一直躺着不动啊?”   “现在能动了吗?”   荀黎翻过身平躺着“嗯”了一声。   何谨洛如蒙大赦地掀开被子下床,龇牙咧嘴地活动四肢。   荀黎看了一眼高高挂在墙头的钟:“三天没跑步了,”   “我还三天没吃饭了呢!”   “自己去弄吃的。”   “你不是说不许离开你的视线范围吗?”   “现在我能看着你了。”   荀黎掀开被子走下床,打开嵌在墙里的壁橱,取出一盒针剂拿了一支。什么措施也不做,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扎进手臂静脉。   “那是什么?”   “吗啡。”荀黎轻飘飘地说。   “你不是说……”何谨洛震惊。   荀黎鼻腔里笑出声:“逗你玩的,营养针。”说完彻底打开壁橱门,里面堆叠了好几盒这样的针剂。   “你昏迷的时候全靠这个东西维持生命。当然,我也靠它维持生命。”   何谨洛没好气瞥了荀黎一眼,走出房门。拐到走廊发现到处都是血迹,还有撕碎的衣服,惊呆在原地。   荀黎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悄悄走到他背后:“这些,还有床单、被子、医疗室的血迹,还有这些。”荀黎把手里沾满血迹的衣物拿到他面前晃晃,“还有卫生间里面你自己的衣服,都是你的工作。”   “我的衣服?”何谨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全身衣服都是干净的。   “你把我糟蹋成那样,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你觉得正常吗?”   “你……”何谨洛又一次露出了看怪物的眼神。   “我什么我?你昏迷这一年多一直都是我在帮你洗澡换衣服,检查检查有没有少什么零部件?”荀黎说着,漫不经心地走进卫生间,随手把衣服往篮子里一扔,开始洗漱。   “我……”何谨洛略带尴尬地咬了咬下嘴唇,“我吃过饭就来打扫。”   何谨洛洗漱完,忙活着午餐——这个时间点来看确实是午餐,几乎是没经思索地也准备了荀黎的那一份。   荀黎站在厨房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上次你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动手?”   “第一顿,为了测试你的味觉,以后我就不会再动手了。”   米饭、炖肉、蔬菜羹端上桌,荀黎看着撇嘴摇头:“可惜我无法品尝你的手艺。”   何谨洛有些尴尬地愣了一下:“幸好你没有味觉,我厨艺很差。”   “可是看起来不错。”   “看起来而已。”   话说得再无奈,荀黎还是吃了不少。   “你真的没有味觉吗?我怀疑你在骗我。”   “你厨艺真的很差吗?我怀疑你在骗我。”荀黎靠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你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快速眨两下眼睛,不多不少。”   “你好像从来不会心虚。”   “我为什么要心虚?”   “呵,对,你有什么好心虚的。”   打扫卫生的事做起来其实不累,就是无聊又烦躁,尤其一想到那些难洗的血迹都是因为自己失控造成的,何谨洛心里极其别扭,这次失控才过去,他已经再担心下次失控该怎么办了。   “这个……能不能扔了?”他已经很卖力很卖力地洗了,纯棉衬衫、床单和被套上的血迹还是无法洗干净,“还有,为什么你连内裤都要扔给我洗?”   “不愿意洗你都可以扔了,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些东西数量有限,下一次补给还有半个月,我交出补给清单,要下下次补给才能送到,你考虑清楚。”   何谨洛没再说话,而是清洗了一下双手,跑进房间衣橱里面清点“存货”。   荀黎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这么怕洗衣服吗?”   “从小到大没洗过这么多东西。”   “没事,你可以扔了,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再失控就行。” 第122章   “存货”够不够,何谨洛一点数都没有,不过他还是咬了咬牙,把洗不干净的东西都扔了。   没有晾衣服的地方,何谨洛在大门外门廊下扣了一根绳子,晾好衣服拍拍手,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点东西?”荀黎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绳子上晾的东西:两条长裤、何谨洛自己穿的内裤。   “都扔了。”何谨洛轻描淡写地伸伸懒腰,“你强迫我洗干净那些东西是不对的,我越洗越烦躁,扔掉之后我觉得轻松多了。”   荀黎抚着额头摇摇头。   “我去跑步了!”何谨洛露出了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微笑。一身淡蓝色的运动服,融合在傍晚的金色霞光中。   这一次跑完步,何谨洛自觉地坐到海水里面,天已经黑了,星空很清晰。远处北沙岛上的双灯塔非常显眼,但那个旋转的灯光照不到这座岛上。隐隐约约能看见城市上空雾气中映出的霓虹,还有城市探照灯偶尔打上天空的光柱。   风不大,海面的浪轻轻带着泥沙冲刷在身上其实很不舒服,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保持脖子以上在水面,身体随着海浪轻轻摆动,怔愣地看着那片灯光。   荀黎站在很远的地方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何谨洛的背影,烟头上的火烧到手指,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续上第二支。   第六支烟燃尽,何谨洛终于从水里站起来,慢慢往回走。   “你哭了?”荀黎略带诧异地问。   何谨洛面对房子,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   “风吹的吧。”他抿抿嘴唇走回屋子。   荀黎皱着眉捏了捏眉心,几十年没有痛觉,此时竟然感觉到一些头疼。   洗完澡,荀黎把何谨洛带进一间四面贴了软垫的纯绿色小房间——游戏室。   “这版《救世宝藏》和市面上的不一样,除了各种体感可以调到百分之百真实,还有一些外面没有情节。只是画面可能会比市面上的差一些东西,为了省事儿很多道具没装到位。”   荀黎利落地帮何谨洛装备好,站在一边看着。   进入“深潭”,痛觉弱了,但是冷的感觉果然比之前在电玩城的时候强烈得多,也多了一些隐藏的支线。   比如按照他看过的记录,飞机爆炸后如果从悬崖掉下去就会直接死亡,但是他第一次被炸飞,因为手上力度不够,直接掉下悬崖,却没有死亡,而是摔断了腿,还落在了一个不能上不能下的位置,最后冻死在悬崖上。   “要怎么样才能过这一关?体感真实度调到百分之百,飞机爆炸被冲击掉到悬崖边,惯性加自身体重,一只手是无论如何也抓不稳的啊。”何谨洛失败数次之后疑惑地问荀黎。   “不知道,我没玩过这个游戏,只是看过设计脚本。”   何谨洛失望地抿抿嘴。   荀黎想了想说:“你跟我来。”   何谨洛摘下装备跟在荀黎身后。   走到走廊尽头,荀黎打开了那扇门。猛烈地海风灌了进来,这扇门的位置和卧室的落地窗在一个面上,外面就是大海,护栏只到大腿位置。   “过来。”荀黎摆头示意何谨洛走到护栏边。   何谨洛刚靠近护栏,荀黎二话不说把他掀了下去。   “诶!”何谨洛本能地抓了一把护栏,没抓稳,脱手掉了下去。   荀黎紧跟着跳了下去。   何谨洛背朝下砸在水面上,一口鲜血在水里晕染开,他惊恐地睁大眼睛。   荀黎冲进水里抓住他,迅速把他捞起来,抱回医疗室又是一顿急救。   “你不如杀了我!”何谨洛醒过来,怒火中烧。   荀黎不以为意地斜眼看着他:“那种程度伤不了你。”   “我都要痛死了!”何谨洛大喊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了一下,“我的痛觉恢复了吗?”说完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像没什么差别。”   “没这么快,意外的刺激意外的效果罢了。”   何谨洛再次失望,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躯干:“不痛了。”   “现在不痛不是因为你痛感弱,是因为伤已经好了。”荀黎若有所思地说,“比意料中快了很多……痛的话,下次就抓稳了。”   “还来啊?”何谨洛皱着眉抱着双臂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   荀黎佯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连那种程度都保护不好自己,恐怕连最普通的特种兵都不如吧?”   “你能吗?你以前不是特种兵吗?”   “你可以试试。”   听闻荀黎的话,何谨洛知道不用试了,他一定做得到。   “诶,你之前说‘深潭’的剧情是以你的经历为蓝本?都是以前发生的事情吗?”   “对。”   “游戏里那些你都经历过吗?你居然都扛过来了?”   “正常思维可能会觉得游戏剧情是对现实的升华,实际上我的经历比游戏还要残酷得多。”荀黎点着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只烟,深吸了一口,“跨境任务飞机在雪山失事,我是靠吃着战友的肉活下来的;沼泽中毒失明,靠听风和闻味识别方向,爬出来的时候手脚烂得见骨,救我的村民整个村子被土匪屠杀,我只能躺在地窖无能为力;被敌人抓到腹地,注射各种药物,连续一个月你根本都无法想象的地虐待和羞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游戏里的,呵,即使我能玩体感游戏,它对我来说也只是儿戏。”   何谨洛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他也没再问那些细节,毕竟这些事情,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即便荀黎不会表现出来。   再次进入“深潭”,何谨洛依然在那个悬崖边掉下去摔断腿、冻死。他退出游戏,忧虑地自言自语:“这里既然设定了不死,那应该有别的出路才对啊。”   “跳下去啊。”荀黎提醒他。   “掉下去的时候腿就摔断了。”   “只是摔断腿而已。”   “对啊,只是摔断腿而已!”   何谨洛眼前一亮,重新进入了游戏:掉下去,摔断了腿,再跳下去。被树枝缓冲了几下,情况没有预想的那么糟糕。只是和之前正常下山的路线相比,这条路线在森林里要长了很多,他提前进入了蛇虫鼠蚁侵略的阶段,没有抗毒血清,很快中毒陷入窒息,而且是真实地窒息。   躺在地上很长时间没动,荀黎才注意到。赶紧取掉装备把人抱进医疗室,一针强心针下去,何谨洛大口喘着气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荀黎掐着他的人中给他顺气。   “中毒了。”   “还是等你体能恢复正常以后再玩那个游戏吧。”   “那每天不是得很无聊吗?”   荀黎面无表情,未置可否。   事实上也不算很无聊,可以玩的单机游戏很多,还有装满了电视剧电影的硬盘。而且除了一日三餐和例行锻炼,每天看一会儿书,屋子里的书很快被看完,荀黎会让补给船下次送新的书过来。   荀黎会陪他下棋,荀黎几乎精通所有棋牌,何谨洛从来没赢过,倒是很长一段时间充满斗志。   何谨洛总是每天天黑前去跑步,跑到天黑之后习惯性地泡进海水,风平浪静的时候就坐在浅水里,风大的时候就在水里游一会儿。   他总是面对着北沙岛,看着那些灯光入迷,有时候踩着水看呆了,被浪卷到很远才察觉。有一次甚至消失在荀黎的视线里,荀黎慌乱地游出去找他,发现他还在呆呆地看着北沙岛上的灯,脚上不知疲倦地踏着水。   荀黎气急败坏地把他一头按进水里。   “干什么你?”何谨洛呛了一口水回过神来。   “我说过什么?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看看你游到哪儿了?”   何谨洛尴尬地嘟了嘟嘴:“没注意。对不起咯。”   两人游回岸边,都累得够呛。   “正常人这个距离该死在外面了吧。”何谨洛试探地问。   “你知道就好!”荀黎有些生气。   “诶,我好像第一次见你生气。”何谨洛倒是有些惊讶。   “为什么总要天黑了才来跑步?”   “因为只有天黑才能看见那些城市里的灯光啊。白天什么都没有,它也像一座安静的孤岛。”   荀黎微微动容:“很想回去吗?”   何谨洛点点头。   “呆在这儿就这么让你厌恶吗?”   “你不想离开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何谨洛睁大眼睛看着北沙岛上的灯,荀黎眯着眼睛看着他。   3156年1月1日,新年凌晨的焰火和无人机表演,何谨洛坐在海滩上哭成个泪人。   荀黎坐在他身边,最终没控制住自己,紧紧地搂着他,把脸埋进他的头发里……   两天后补给船到达,荀黎破天荒地带何谨洛乘坐补给船去了一趟北沙主岛。   逛街、自助烧烤、赛车、滑翔伞、4D电影……借着新年的热闹气氛,疯狂地玩了一天。第二天那条船把他们送回小岛又离开了。   “原来这里坐小艇去主岛半小时都不要。”何谨洛意犹未尽地看着远去的船,“为什么你这么久才带我去?你到底是不是被监禁了?我看你好像很容易就说服了他们带我们离开这儿,而且我们好像也并没有被跟踪。”   “我的监禁期已经过了,但是重伤疗养期还没过。”   “什么重伤要疗养这么久?他们居然会信?你不是改造人吗?”   “只是找一个留在这儿的借口,他们不信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何谨洛悻悻地撇撇嘴,把他在北沙岛买的一大堆东西拎回房子。   接下来很长时间,大部分情况下失控都是在做噩梦的时候,睡觉时他会自觉地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半夜荀黎发现不对就会第一时间把他压住,用床边备好的绳子连人带被子把他捆好,趁他张开嘴要咬自己的时候把护齿套迅速塞进他嘴里,倒也不是很费事,镇定剂都不需要。   第二次在有意识的状态下失控,是玩“深潭”的时候被群狼咬伤,看到自己血肉模糊。体感套装被毁了,荀黎也没出意外地再次被他重伤。   但这一次他恢复得很快,镇定剂打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看着荀黎浑身的上下自己的“杰作”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怎么样?还想离开这儿吗?”荀黎戏谑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叼着烟。   “你杀了我吧。”何谨洛怔愣地说。   “你在说什么?”   “杀了我。” 第123章   荀黎沉沉叹了口气:“你醒过来已经半年了,除了半夜做噩梦经常失控,这不过是半年内第二次有意识的状态下失控,这就想放弃了?当年我挣扎了十三年,也从来没想过放弃。”   “到底还要多久,到底还要多久……”何谨洛坐在医疗室的床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手臂里。   “你越有耐心,越容易撑过去……你不要你的恒煜了吗?”   “恒煜……”何谨洛茫然地抬起头,“你是不是在骗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见我,他如果还活着……”   当年忍着换皮适应期的剧痛都一定要回到他身边的那个恒煜,近两年见不到他会怎么样?   还是说,恒煜其实已经死了,即使从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也可能以为他死了所以做出“殉情”的行为!   何谨洛没再说话,好不容易回到他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连续一个多月的沉默和明显的悲观厌世,不愿意吃饭,也不跑步,也不想去看那些灯光。   夜里噩梦频发,失控次数增加,两个人都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直到一次补给船到来,带来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里面有过一个光盘,荀黎把何谨洛从床上拽到电视前面。   这是一个剪辑过的视频——邱兵的婚礼,江舸帆在视频里专门给何谨洛留了一段话:“小洛,邱兵这家伙,背信弃义看见没?他结婚了,他背着你结婚了!他把人家苏家小姐的肚子搞大了,没办法,奉子成婚。”   何谨洛终于“噗嗤”一声笑开了。   “小洛,哥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哥等你回来才结婚,你不回来,哥就不结婚了,你听好了啊!你不回来我就不结婚了,我说到做到!”   文件袋里还有三张照片,是祈曕,确切地说,是换了身份的恒煜。   其中一张照片背后有吴越利的笔书:恒煜调任第十区部长,拍摄于3156年1月11日。   七十到八十年的避疑周期,隐人可以选择将人类形态外观变老,用原来的身份继续生活,也可以换居住地、换外观以新的身份生活,他选择了换身份和外观。   三张照片看起来都是偷拍,离得很远,但何谨洛一眼就认出来了:恒煜的外观和原形态相差无几。   “他真的还活着!”   “你总觉得我满嘴谎言,什么都在骗你。”荀黎不以为意地点燃一支烟。   何谨洛笑着笑着就哭了:“荀黎,谢谢你。”   荀黎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正准备把烟往嘴里送,何谨洛一把抱住他。   “谢谢你!”   明明只是因为开心和感激而发的礼节性拥抱,荀黎却有些不知所措,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几秒钟后何谨洛松开他,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现在还想死吗?”   “不想!”何谨洛利落地抹了两把眼泪,“我去做饭!”   荀黎长长舒了口气。   训练再次回到正轨,失控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荀黎开始训练他射击和格斗。   射击的靶子从远处摆放的石头,到漂在浪头里的橙子皮;格斗训练最佳场所自然就是海滩。   何谨洛的体能已经恢复正常,并且因为二十四号试剂的强化迅速提升,原本躺了十多个月瘦得皮包骨头,也慢慢开始恢复昔日的体型。   他能在被荀黎踹出走廊尽头的护栏后抓住护栏轻松翻回来,也能漫不经心地直接跳进海里,即使是低潮时超过四十米的水面,他也能轻松入水,游一圈再回来,顺着房子下方的悬崖爬上来,从护栏翻回室内。   每天跑步的距离已经增加到十圈,依然是傍晚跑到天黑,不过不需要再泡海水降温了,跑完坐在沙滩上看北沙岛的灯。   两个月没再失控过一次,各种生理状况也都趋向正常。   三十三岁生日,何谨洛自己都忘记了,荀黎破天荒地给他做了个蛋糕。   “今天是你重生醒来之后第一个生日,不知道好不好吃,条件有限,凑合一下吧。”   “你呢?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身份登记的是1月1,但其实不是,我自己都忘记了,就当是1月1吧。”   “那岂不是已经过了?我都没做点什么。”   “不,你已经做了。”   “啊?”何谨洛一脸茫然。   “我觉得应该把你重生后醒来的那天定为生日,9月10日,好记。”   “呃……诶,味道不错!”   “你喜欢就好。”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可惜的。”   “可惜?”   “各方面都很出色,却成为一个实验的牺牲品。”   “但如果没有成为那个牺牲品,我早就死了啊。就像你一样,我问你,如果当时你能选择,你会选直接死掉,还是拼着成为怪物的危险放手一搏?”   何谨洛戳着蛋糕沉思了一会儿。   “作为一个军人,不能怕死,但能活着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是警察,一样的道理。”   何谨洛沉默着未置可否。   “不好吃吗?”荀黎盯着何谨洛手里的动作。   “不是,没有……我不知道,这种如果没有意义,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假设有什么用呢?”   “对啊,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再去纠结的必要了,只要想想现在,想想将来,想想好的事情就行了。”荀黎意味深长地吐着烟。   何谨洛大口吃着蛋糕,试探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我已经两个月没失控了。”   “什么时候能离开我心里有数。”   “你当初是多久没再失控才算结束的?”   “一年。”   “这么久?”   “你就这么讨厌呆在这儿吗?”   “我……我想家。”何谨洛低下头。   荀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想知道我是怎么隐藏实验室的吗?”   “我已经承认你会魔法了。”   “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魔法?”   “不信。但我还是……我不得不承认你会魔法。”   “真哲学。你跟我来。”   荀黎领着他进医疗室,从壁橱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箱。   何谨洛从来不会乱动屋子里的东西,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皮箱,里面是一个边长不足三十厘米的四四方方的金属盒,还有一个小拇指一半大小的金属管。   荀黎把金属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盒盖,里面是空的。   “所谓魔法,不过是不能被科学解释的现象找个词来伪装。”荀黎说完,拿起那个金属管,不知道做了什么***作,金属盒凭空消失了!   何谨洛惊讶地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摸到。   “这……”   金属盒再次出现,还是那个金属盒。   “知道量子态吗?”   何谨洛茫然地微微皱眉:“听说过一些,什么能量形态微观世界的,但不是很懂,你的意思是?”   “盒子的金属外层里有力场装置,开启后整个盒子和内部会变成一个量子世界,外面就无法看见了。”荀黎歪了歪头。   何谨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表面上他们都消失了,实际上它们只是换了一种不确定的形式,唯一能观察到它们的通道就是这个。”荀黎聚起手里的金属管,“这个东西,是连接宏观世界和那个量子世界的一面透镜,但不是用眼睛看,是用触发装置看。同样的盒子,把实验室包围在量子力场中,所以对于外面的人而言,它可以等于不存在,直到有人通过这个通道观察到它,他才会存在。”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种技术……不是还处在设想的阶段吗?你居然已经做出来了?”   “不是我做出来的,我只是照着图纸把材料和零件摆放在它们对应的位置。”   “图纸?”   “对,‘破敌’号上其它所有升级的新技术都是我设计的,只有这套装置和自毁装置不是我力所能及。有些材料甚至都不知道来自哪里、如何制造出来的,它们只是……碰巧到了我手里。”   “碰巧?”   荀黎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是我父亲交给我的。”   “你父亲……到底是什么人?是我醒过来那天来看我的那个爷爷吗?”   “不是,那个是我父亲的学生,也是朋友。”   何谨洛点点头:“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在接连听说韦簌意的实验真相、古占勤的实验真相、荀黎的身份秘密,以及他自己注射二十四号试剂之后,何谨洛似乎已经习惯了接收这种匪夷所思的信息,淡定了许多。   但他不得不承认,荀黎现在告诉他的事情匪夷所思的程度超出了以往所有,甚至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破敌’号上最大的秘密不是实验室,而是量子力场装置和自毁装置。隐形电磁网、静默弹这些东西,在它们面前都是小儿科。所以,实验室被毁之后,我必须选择毁掉‘破敌’号,如果不毁掉,这些必将落入军方或者安全局手里,军方可能还好,如果是安全局……”   何谨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船上有两套量子力场装置,一套是实验室,一套是‘破敌’号本身,不过只有船体,不包括舰桥。一旦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我明白!”何谨洛打断了荀黎的话,低下头深呼吸,“你的选择是对的……”   他沉默了两秒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么说来,当时船上所有人的命其实都捏在你手里?只需你一念之间,所有人都会顷刻消失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荀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金属管,“但一切只是从宏观世界消失,和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和死亡不一样,观察通道毁坏,或者我碰巧也在船上,船和上面的人就永远回不来了。”   “会怎么样?没有死,在船上会怎么样?”   “理论上量子世界是纯能量世界,但没有人知道量子世界里究竟是什么样,因为在被同一个观察者观察到而回到宏观世界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到他们进入力场时的那一刻,量子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存在。我猜测可能是在那个世界处于绝对静止状态,又或者遵循着能量守恒以纯能量状态非生非死地存在。” 第124章   荀黎说完,随手抽了桌子上的两张纸用打火机点燃,扔进盒子,把盖子盖上,盒子消失。   好几分钟后,金属盒出现,荀黎迅速打开盒盖拿出那两张纸:还在燃烧着,和扔进去的时候相差无几。   何谨洛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把手伸进盒子里,盒子消失了会怎么样?”何谨洛说着把手伸进盒子。   “会断掉。”   何谨洛赶紧缩回手。   荀黎窃笑:“就像被看不见的利刃切断一样。理论上你不动就不会断,但你不可能不动,你的血液在流动,你的细胞在不断新陈代谢,所以只有死物可以同时身在两个世界,活物是不行的。”   “古占勤他们就不好奇吗?”   “好奇又怎么样?而只要我不说,他们永远不会得知真相。聪明如你也不过是最终相信我会魔法。”   “照你说的,他们重新回来的那一刻,我莫名其妙站在实验室,他们不会奇怪吗?”   “我能让整个实验室在所有人面前突然消失,让你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实验室又算什么?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实验室,只要你不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   “戚雯霏和郎雅还活着。”   “荀黎,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我啊,我的一切不是都向你坦白了吗?”   “无法解释的技术无法解释的现象,这不是魔法是什么……”   荀黎轻笑一声未置可否:“这个秘密、这些科技的存在,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是量子力场装置最后的材料了。”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那个金属盒。   “那你说的自毁装置又是什么?”   “是一种武器,一种……依然是连我都无法解释清楚的武器。能将整个‘破敌’号和上面所有的东西粉碎成原始的分子。它表面看起来只是一台电子座钟。”   “不会一直在你办公室里吧?”何谨洛难掩惊讶。   “对,就是那个。这种武器和量子力场装置是一套互补科技,武器是毁灭,而量子力场装置,算是另一种方式的保护吧。”   “也是你父亲给你的?”   荀黎点头承认。   “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居然有这种……根本就不应该是现在存在的技术?”   “裴忆辛。”   “裴教授?他不是搞生物学的吗?”   “我父亲懂的东西远比你我想象的多,以后你有机会跟他接触之后就明白了。”   “我会被灭口吗?”   荀黎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他把金属管放手里颠了两下,“这个原本也是‘破敌’号的自毁程序触发器的一部分,植在我的心脏内,心跳停止超过十分钟就会启动自毁程序,整个实验室和力场装置,也就是‘破敌’号本身,都会彻底消失。”   “这是什么愚蠢的触发设定?”   “为了保护那艘船的秘密,为了那两项技术不落在别人手里。如果我不慎死亡,‘破敌’号的秘密就会永远消失。”   “那你……”   “我把触发器强行取出来了,效果是一样的。”   “不是……你这……就算没痛觉,心脏会受伤的吧?”   “你在心疼我吗?”荀黎一脸玩味地凑到何谨洛面前看着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这么大的东西扎进心脏里面你要试试吗?”   “难怪之前……你胸口上那么大的坑,居然是……”   “所以我之前才说‘重伤疗养’。”   “就非得是扎进心脏吗?就算是感应心跳,贴着胸口不就行了吗?”   荀黎摇摇头:“船的自毁程序触发是靠感应心跳,控制力场装置芯片通过一根人造神经纤维导线直接连接我大脑内部,观察通道是通过我的神经传导来控制的。”   “你的意思是……”何谨洛震惊地伸手捂住嘴。   “芯片和导线在我被改造的时候就埋下了,切开皮肉,从心脏攀着脊柱连进大脑……”荀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何谨洛脊背上比划,“初衷是控制一些武器,远程控制无人机之类的,但一直没能实现。”   “荀黎……”   何谨洛张口咬住自己的手指,原本在他心里的那个冷漠无情又让人摸不透的变态、怪物,一层层解开神秘面纱,不,一层层剥开伪装在外面的皮,露出血淋淋的斑驳的心脏,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可怜。   “你又何必把整艘船都毁了,拆掉装置不就行了吗?”   “你心疼船都不心疼我……”荀黎佯装失望地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何必用这种方式、何必用这么残酷的方式启动自毁?”   “你搞错了,船不是我毁的,是你……那个隐人毁的。”   “他只是毁掉了船上的动能。”   “船是他们毁掉的,对他们来说是功非过,最多赔偿部分‘破敌’号的损失。”荀黎戏谑地看着何谨洛,“我最多是个失察的过错,但如果是我毁掉的,那我可能会被枪毙,或者至少也是终身监禁。”   何谨洛语塞。   “本来我可以让装置和实验室就此消失,但船上的所有动能被毁,不仅装置和通道都被破坏了,而且再次‘失联’。和之前的失联不一样的是,附近军方的船半小时内就能赶到。   “力场装置遍布船体,加上有你们N.E.P的干扰,在清除装置之前军方的人一定会先赶到接管那条船,我只能选择毁船。”荀黎点燃一支烟,“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那两项技术绝对不能陷入我无法掌控的境地……如果你早一点放弃寻找,或许他们,还有你、我,那艘船,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毒的存在放任不管。”   “其实……在返程后没多久,父亲得知古占勤做的提纯毒素,已经命令我阻止那种东西流出‘破敌’号,等到你们下船,一切都可以像没发生过。”荀黎仰头吐着浓烟。   “你如何保证能阻止?毁掉才是最彻底的方法,况且你还指望古占勤可以让你恢复正常。”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依然不相信我能做到吗?”   何谨洛再次语塞,低下头咬着嘴唇。   “你是怎么想到用电磁干扰器加静电的?”   “我没想到,我只是尽自己所能在到期限之前用尽可行的办法……能发现,也只是巧合罢了。电磁干扰加静电能让实验室显形?”   “不会,我不想让实验室被你看见,你永远都不可能看见它。除非你剖开我的心脏取出触发器打开通道。你找不到实验室,但电磁加静电会干扰力场和观察通道,导致一些无法预计的后果,比如……让你同时身处宏观世界和量子力场,活生生把你扯碎……可能。”荀黎歪了歪头耸耸肩,斜眼看着何谨洛,“所以我只能先让实验室显形,暂时关闭通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没阻止你吗?我劝过你几次让你放弃?连哄骗带威胁地让你放弃,你放弃了吗?直到船快要进入近海的那一刻你都没放弃,宁愿牺牲你自己都要找到实验室,我能怎么办?对你交代所有的秘密?还是再次把你们集体弄晕再失联一段时间给你们修改记忆?还是在你面前把心脏里的触发器挖出来给你看?那个时候我不可能把真相告诉你。”   荀黎出现了何谨洛记忆中的第一次情绪激动,虽然只是一点点。   “如果你当时没站在实验室里,我可以保证那个毒绝对不会离开‘破敌’号,‘破敌’号会完好无恙,实验也会继续进行下去!但你,你偏要站在那儿,我能怎么办?让你和实验室一起消失吗?”   何谨洛慢慢低下头垂着眼睑:“如果能阻止灾难,让我消失又如何。”   “你在说什么?”荀黎一把揪住何谨洛的衣领。   “都是因为我……”何谨洛眼圈发红,“是我毁了一切,是我毁了你的希望……最后还害了自己,害了大家,害了恒煜……”   荀黎赶紧松开他的衣领,掐灭手里的烟,两手捏住他的肩膀:“不,不是,是因为我,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早就应该把古占勤和整个实验都毁掉。”   “本来可以什么事都没有,毒也不会流出那条船,就是因为我,最后什么都毁了……”   “不是的宝贝儿,冷静一点,不是因为你。”荀黎双手从何谨洛的肩膀滑向手臂,做好随时制住他的准备。   何谨洛突然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荀黎:“毒还是流出‘破敌’号了,我自己不就是毒吗?我的血液里流着密密麻麻的鬼雾菌毒素!我不就是鬼雾菌吗?荀黎,我的血,对隐人来说就是毒对不对?”   “没关系的宝贝儿,毒性不强,现在的你想要流血可不容易,况且谁没事碰你的血啊?”醒来这么久,终究还是难以避免地提到这一点了。   何谨洛满脸恐惧,他害怕自己,害怕伤害到恒煜,他简直恨极了自己!   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这辈子都不再流血,他切菜不小心切破手,恒煜就会像一个人类一样立刻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   不!   何谨洛一口咬在荀黎肩膀上,连衣服带皮肉撕扯下来一大块。   荀黎紧紧抓着他的手把他扛起来放在床板上。何谨洛这次失控意外地没有发狂,只是面无表情,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着那块肉,眼角流出血泪。   荀黎有些慌神了,血泪,这还是第一次。   他迅速把何谨洛扣在床上,仪器往他身上贴,镇定剂,降压药,习惯性地各种手段招呼上去。   何谨洛却在咽下嘴里的那块肉之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血泪依然在流,唾液混着嘴里残留的血从嘴角淌下来,血压迅速下降,心率也在下降,几乎没有呼吸,瞳孔放大到极致。   两支强心针下去没有好转,荀黎彻底慌了,捏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喂!你醒醒!何谨洛!你给我清醒过来!”连晃带拍脸,何谨洛没有反应,“何谨洛,你醒醒!你不要你的恒煜了吗?他在等你回去!” 第125章   似乎是听到了恒煜这个名字,何谨洛浑身开始抽搐,心率和血压急速上升,几秒之内趋近失控发狂时的状态,荀黎松了一口气。   何谨洛却趁此挣脱开左手,抓着荀黎的右手小臂一口扯下一大块肉。荀黎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束缚带已经从床板上脱落了,他右手按着何谨洛,左手伸出去拿止血剂,止血剂的位置有点远,大意失了力道,何谨洛挣脱。   荀黎一咬牙略微起身顺利拿到止血剂,回头一看何谨洛五根手指已经戳进了自己的脖子!   “喂!”   荀黎赶紧把他的手拔出来,死死按在床板上,没顾上自己手臂上汩汩往外冒的血,先把止血剂往何谨洛脖子上猛喷。   何谨洛抽搐挣扎,血从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   荀黎放下止血剂,把他的头抬起来,防止他被自己的血呛到。镇定剂就在旁边不远处,跨出去一步就能拿到,荀黎却不敢再松手。   又折腾了将近一天,何谨洛慢慢安静下来,荀黎坐在地上,把他的手压在手臂下,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   何谨洛再次醒过来,睁开眼偏头,入眼到处都是血,一片暗红。   “荀黎?”何谨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荀黎手上下意识地加重力道,猛地抬起头来:“醒了?”   “荀黎,对不起。”何谨洛声音沙哑。   荀黎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惨白,面无表情地解开何谨洛身上的束缚带。   “我脖子好疼,是不是你气得想掐死我?”   荀黎哭笑不得,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走进浴室。镜子里面两人都是浅色运动衫,全身都是血,何谨洛脖子上赫然五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荀黎抓起他的左手举到他面前:“看看你手指尖的血,指甲缝里的肉,再比比你脖子上的洞,看看是谁掐的。”   “这次是自残吗?那这些血都是我自己的吧?”何谨洛心虚地闪了两下眼皮。   荀黎抬起手臂给他看被咬掉一大块肉的地方:“这一年多你吃掉我多少肉了?没有五斤也有四斤半了,本来肉就少。”   “对不起。”   “别光说对不起,最好做点实际的。”   “你缺什么?只要能买到,我都给你。”   “你是不是特别有钱?所以自以为世界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荀黎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衣服。   何谨洛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你紧张什么?我洗澡。”荀黎轻佻地看着何谨洛,“你是站在那儿看呢,还是过来一起洗?”   “我一会儿再来。”   何谨洛逃也似的跑出浴室,到医疗室默默地擦洗血迹,几次忍着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清醒过来仔细想想,他不能怪荀黎,荀黎不可能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一个外人,只能怪他自己太固执。   韦簌意和穆雯怡都先后劝他不要再插手,他就是不听。最后害了这么多人,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恒煜差点死掉,荞苡已经死了,荀黎受重伤损失惨重,而他自己也变成了怪物,还变成了……想到这些,他又开始血压升高,浑身发热,抱着膝盖缩在墙边。   他以后该如何面对恒煜……   荀黎洗完澡,只穿了一条运动短裤,嘴里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走进医疗室,朝伤口上喷止血剂,边喷边假意抱怨:“好不容易之前被你啃掉的肉都快长好了,又挨一口。”转头一看何谨洛情绪好像不太对。   “不会这么快吧?”荀黎放下止血剂走过去蹲在何谨洛面前,翻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又捏了捏脉搏。   确认状态正常,深吸了一口烟,把烟雾吐在何谨洛脸上:“别自责宝贝儿,这事儿罪魁祸首就是古占勤那个疯老头子,好在他已经灰飞烟灭了,一切都过去了。”   何谨洛抬起头,鬼使神差地从荀黎手里夺过烟,猛地吸了一口,轻轻咳了一下:“也就这样啊,除了有些焦味有些呛人,没别的感觉。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抽烟?”   “你多吸两口,吸到肺里面去。”荀黎玩味地看着他,“放心,烟对你完全没有伤害。”   何谨洛尝试性地深吸了一大口,烟雾混合着空气一起被他卷进肺里,他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什么玩意儿?”他没好气地把烟按到地上,直接用母指碾灭,“嘶——”   “你这是做什么?”荀黎赶紧抓起他的手连吹带揉。   “你平时不都这么灭烟的吗?”何谨洛皱着眉头。   “我没有痛觉,你也没有了吗?”   “哦……我给忘了。”   “去洗澡。”   “我擦完再洗,不然一会儿又一身汗。”何谨洛起身继续清理血迹,“这次失控,是不是意味着之前两个月的平静都白费了?”   “对。”   “你就不该刺激我。”   “我现在不刺激你,难道等你回去以后让别人刺激你吗?你自己应该习惯面对刺激,就像你以前那样。”荀黎又点了一支烟,“二十四号会让你血压更容易升高,情绪更容易陷入极端,你只要能回到之前的状态,基本上就不会再失控了。”   “之前的状态……我几乎都快忘了。”   “你第一次面对我的时候,你最后一次面对古占勤的时候。”   “第一次面对你……”   “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变态、疯子、衣冠禽兽,哦对了,还有娘娘腔。”   何谨洛尴尬地咧了一下嘴:“那都是误会,谁叫你……”   “我什么?我现在也是个变态疯子,还是个怪物,但我拒绝承认我是娘娘腔。”   “我那是故意拿话激你,并不是真的有那个意思……”何谨洛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   荀黎笑出声。   “对了,那幅画……真的只是你想送给你父亲的吗?真不是为了对付我?”   “不是送给我父亲,也不是为了对付你,画是我父亲让我拍下来的。”   “那你就这么转让给我了?”   “你拿走的那幅是全复刻。”   “你……六百万你卖一幅假的给我!”   “你不是说没有百万倍电子显微镜,复刻也是真迹吗?复刻成本也要三百万,我让你选一副,选中就送给你,你自己不要。”   “两幅都是全复刻?”   “对。不管你选哪一副,我都会送给你。”   “三百万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烧了?”   “不都在你这儿捞回来了吗?”荀黎戏谑地笑着。   “荀黎!”何谨洛龇牙咧嘴瞪着他。   “喂喂,别激动,我还给你就是了。”   何谨洛下巴一扬:“你说的。”   “我确实是后来才知道要买画的人是你,如果是别人,我见都不会见。那两幅全复刻,都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你为什么会对那副画感兴趣?你不像那种热爱艺术的人啊。”   “那副画里有一些我小时候的记忆,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先买回去放着。那幅画倒是越看越有意思,‘历史与未来’,五百多年前他就好像真的寓言了未来,是个先驱者……”何谨洛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荀黎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打住了。   “宝贝儿,你真是斤斤计较,你用的一支二十四号价值无可估量,更别说昏迷之后到现在,两年多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对了,还有我身上被你吃掉的肉。”荀黎把手臂抬起来在何谨洛眼前晃悠,“居然跟我计较一幅画。”   何谨洛沉下眼皮:“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给我用?”   荀黎神情微滞:“不要再去纠结二十四号怎么会打在你身上,不管是我脑子烧坏了也好,一时冲动也好,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作假设,这是你自己说的。既然已经用了,我们都只能选择接受,控制事态往好的方面发展。”   何谨洛沉默了几秒:“总之一码归一码,多出的买画钱你还给我,其他的,大不了你写个账单,我一分不少的还给你,甚至‘破敌’号我都可以赔给你!”   “你居然这么有钱?”荀黎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何谨洛。   何谨洛盯着自己正在辛苦劳动的双手没回答。   “‘破敌’号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堆铁,量子力场装置才是无价之宝。还有,我失去的宝贵时间和我的肉,你确定你赔得起吗?”   何谨洛抿着嘴不说话。   “一开始提到你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你都要吐很久,你现在习惯了?”   “想通了。”   “味道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还会吃吗?”   “那现在尝尝?”荀黎把手臂凑到何谨洛嘴边。   “变态!”   “来嘛!不疼。”   “离我远点!”   “荀黎,我真羡慕你?”何谨洛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黯淡下去。   “哈?”   “同样是死后重生,你身上没毒,我却浑身是毒……”   荀黎沉默了几秒后轻轻推了一下何谨洛的脑袋:“不用担心,现在除了你自己,能让你流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小心流血,自己处理干净就行了。毒性也并不强,古占勤提纯后的毒尚且不会致命,你血液里面这一点点比例,最多是让他们无法使用控制力,而且只接触皮肤基本无效……只有血液有毒,不会影响你跟隐人上床……再说了,你也想失去嗅觉味觉痛觉吗?”   “如果可以,我宁愿交换。”   “说什么傻话!”荀黎一巴掌拍在何谨洛脑袋上。   3157年的1月1,何谨洛也给荀黎做了个蛋糕。白色奶油打底,上面堆了一堆水果,下方用草莓酱写了“荀黎生日快乐”几个字。   “你也吃不出来好坏,所以我尽量把样子做得好看一点,味道就忽略不计了。”   “你先吃一口我就知道味道好不好了。”荀黎叉起一大块蛋糕递到何谨洛嘴边。   “哦。”   这块蛋糕太大,何谨洛一口咬下了一半,舔着唇边的奶油,满意地点点头:“嗯,切一块给我吧。”   荀黎一口咬掉叉子上的蛋糕,又在盘子里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心意我领了,蛋糕都是你的。”   “这样不好吧……”   “你给我做的,就是属于我的,我把它送给你,没什么不好的。”   何谨洛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吃完了剩下的蛋糕。   “过两天补给船过来,要去北沙玩玩吗?”   “好啊好啊!”   两人又趁着过年的氛围在北沙市区疯玩了一天。   “深潭”的所有剧情都已经过了一遍,再加上荀黎时常出其不意地“施虐”,何谨洛的痛觉基本恢复了正常,体能也远远超过了荀黎。   格斗训练何谨洛已经不输荀黎,这一天连赢三次之后又被压制,荀黎抓着何谨洛的手腕在脖子前面交叉拉到脑后扣紧。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电梯里的耻辱,报复一般闭上眼睛,抬腿高高踢起一堆沙子。荀黎眼里进沙,松开何谨洛捂着眼睛,何谨洛转身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把他踢到在地。   荀黎躺在地上紧皱眉头捂着眼睛:没有痛觉,但是眼睛里的异物感还是让他非常不适。   何谨洛顿时心虚,格斗训练第一天就说了禁止用沙。他有些心虚地蹲下来查看,手刚碰到荀黎的手背就被荀黎一掌打开。   “别碰我!”荀黎的声音带着强忍的怒意。   “喂……生气啦?对不起咯。”何谨洛讪讪地看了他几秒,见他还捂着眼睛,又伸出手去,“我看看。”   荀黎把手从脸上,一把抓住何谨洛的手腕,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何谨洛猝不及防。   荀黎就像一头饿极了的野兽,凶猛地吻下来,在何谨洛还没来得及合上嘴的时候就把舌头探了进去,疯狂舔舐。一边不顾一切地吻着,一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瘦骨嶙峋的细长手指直奔主题……   何谨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欲伸手推开荀黎,荀黎却自己停了下来,翻身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伸手挡住脸,无奈地笑了几下,冷冷地说了四个字:“离我远点。”   “荀黎,对不起。”   离我远点。   一向都是何谨洛对他说这四个,今天居然轮到他说了。他眼角在流泪,不知道是因为沙粒进入眼中刺激的,还是陷入莫名的伤感。他知道,他们该离开了。 第126章   沉睡十五个月,孤岛十八个月,何谨洛归心似箭,先一步上了游艇。   荀黎在屋子里徘徊了很久,最后只带上了那只黑色皮箱和剩下的营养针,把所有带酒精和油的液体、以及发电机里剩下的所有汽油洒了一屋子,离开大门将整座房子付之一炬。   何谨洛从游艇上跳下码头朝他跑过来:“荀黎你做什么?为什么要烧掉它?”   “你还想回来吗?”   “那也不用烧掉它啊!”   “你会怀念它吗?”   何谨洛沉默了。这里对他而言是监牢,是炼狱,怀念?怎么可能?   “走吧。”荀黎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   荀黎的心腹手下彭昭开车到港口接他们。   何谨洛上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借彭昭的手机打电话给恒煜,饶是他记性再好,这么长时间没用过电话,也没回忆过那些号码,大多数都淡忘了,只记得一个号码——拨出去,停机。   “荀黎,带我去上禹警局!”他心里有些不安。   “今天先安顿下来,明天带你去。”荀黎的语气不容反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没再出声。   何谨洛咬了咬嘴唇,也没再说话——荀黎的反应加深了他的不安,但他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跟荀黎作对。   他现在并不怕荀黎,他怕的是如果不听荀黎的安排,他可能会在自己不经意的情况下失控。   商务车把他们带进当年买画时枫竹园的别墅。   郭小柔一脸热情地招待他们——与其说招待,不如说伺候。   “为什么要来这儿?”何谨洛一脸茫然,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住进这里。   “这儿不好吗?”荀黎反问。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回家吗?”   “你还在还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荀黎脱下外套交给郭小柔,招呼何谨洛跟他上楼:“跟我来。”   三楼只有一个独立卫浴的大房间。   “这儿是我们的房间。”荀黎放下手里的箱子。   “我们?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要睡在一起吗?”   荀黎打开箱子整理里面的东西:“按我的意思,你现在根本还不能回来。”   “那你为什么……我先回家看看总可以吧?”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兴许恒煜在家里等他!   “你不累吗?再说天都黑了。”   何谨洛期待地摇摇头:“不累。天黑了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在城市,不在孤岛了。”   要见恒煜,怎么可能累?   “可是我累啊。”   “那……我自己回去?”   “说了不行,明早去。”说完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你不是累要休息吗?”   “这就离不开我了?”荀黎停下脚步,歪头看着他。   “不是,我意思是……没事了,那我先洗澡休息了。那什么……我现在不用自己动手洗衣服了吧?”   荀黎玩味地笑了一下:“有洗衣机,我们甚至可以请个钟点工,只要保证别在他面前失控就行了。”   何谨洛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实在睡不着,荀黎说这是他们的卧室,他说他累了,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荀黎不在的话,我就自己悄悄回去。   何谨洛这么想着,赤着脚悄悄跑下楼。   在二楼到一楼的阁楼上就看见让他错愕的一幕:开放式厨房灶台边,荀黎站在郭小柔身后,旁若无人地卖力运动,满屋子春风。   荀黎的脸正好朝着阁楼,看到了何谨洛下楼,瞟了他一眼视而不见,继续动作。   郭小柔趴在灶台上,被荀黎捂着嘴叫不出声。   何谨洛一时不知所措,愣了几秒钟逃也似的跑回三楼,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蒙。脑海里在翻腾:真是见鬼了!荀黎虽然嘴上经常没遮拦,但两人与世隔绝天天睡在一张床上将近三年一直相安无事,离开前几天荀黎做出那种举动,他居然会以为荀黎看上他了?他明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啊!   自己还别扭了好几天,真丢人!   没多久荀黎回到三楼,洗完澡一身水汽地躺到床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压着何谨洛睡觉。   何谨洛全身僵硬一动不动装睡。   “别装了,哪有睡着了还这么绷着身子的?”荀黎哂笑。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我,我要睡觉,当然要回卧室。”   “你不是?我以为……你不是说你累了吗?”何谨洛尴尬得语无伦次。   “什么你啊我的?以为什么?是累了,睡觉,明早带你回家。”   “不是……哦。”何谨洛掖着被子,内心嘲笑自己——荀黎都不尴尬,他在尴尬什么劲?   但是两人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起床都还在。   荀黎一大早开车带着何谨洛直奔梧桐园,一路上车里只有广播的声音,何谨洛扭头看了一路的窗外风景,脖子都酸了。   三年,上禹还是那个上禹,变化不大。   公寓大门的密码锁干干净净,打开门进去家里也干干净净——但似乎太干净了。   他随意转了一圈,正准备离开去警局,大门进来一个物业人员。   “业主家人回来了吗?”大门没关,物业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嗯。”   “哇,钟点工还要不要啊?每星期来两次的。”   “退了。”   “诶好。”   他突然想起来,梧桐园物业每星期都会挨家挨户检查住家情况,之前一直有人住、但超过一个月没人就会联系业主,业主联系不到就会联系紧急联系人。   这套房子紧急联系人是余小悠,想必是余小悠让物业安排了钟点工。   屋子里的绿植都是鲜活的,看起来是物业换过,打理的风格跟恒煜的手笔完全不一样。   三年,恒煜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吗?   “三年这儿都没人住吗?”何谨洛问物业。   “是啊,家里打理得还行吧?”   “嗯,有劳了。”   上禹警局,是何谨洛开的车,有些手生,再加上尴尬还没消除,开得很别扭。警局门卫还认识何谨洛,商务车直接开进警局。   荀黎提前联系了吴越利,吴越利话不多,直接把他们带上了九楼。   何谨洛再次踏进那扇玻璃门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千,大脑缺氧,差点没站稳。   三年,物是人非,处长还是那个处长,石小维和江舸帆依然坐在他挑选的小班台办公,行动队很多生面孔,魏泽代理三队副队长,蓝曦回归三队接任队长。   没有恒煜。   办公室自然是沸腾了,只是荀黎的出现让他们有些尴尬。   “荀舰长怎么会跟你在一起?”邱兵小声问。   “是他救了我啊。”   “这倒是,我一直以为他和古占勤是一伙的!”   荀黎微微一笑,没穿制服失了很多威严,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看上去还算礼数周到、平易近人:“我现在已经不是舰长了。”   “哦,荀……少将?先生?”   “都行。”   众人表面客气,也没对荀黎做太多讨论,反正荀黎在他们眼里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葛云辞,多次欲言又止。   但何谨洛、以及邱兵知道,最后确实是荀黎救了所有人,带走了不知死活的何谨洛。   寒暄过后,何谨洛和荀黎走进吴越利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吴处,他去哪儿了?”   “谨洛,这件事情有些复杂,当时他差点死了……”   “他还在第十区吗?不回来了?吴处,可以联系他让他回来吗?”   敲门声响起,是叶澜。   “谨洛,不用联系他了,你直接去找他吧,他没法回来。”   “叶澜……”吴越利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吴处,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叶澜面无表情地说。   “吴处,给我批新的工作证,我现在不能复职,但我需要工作证,去见他。”   “谨洛,你还是别去了,回来,一切重新开始吧。”吴越利低着头。   “我不明白。”何谨洛摇着头往门口退,“我不明白!”   荀黎神情严肃地看着何谨洛,做好随时带走他的准备。   “荀黎!走!”他一边说一边冲出办公室。   荀黎没说话,跟吴越利点点头道别,进了电梯才问何谨洛要做什么。   “我的身份证在哪儿?”   “在我钱包里。”   “我要去第十区,现在。”   “太远了,你不能去。”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就算跑,也要跑到第十区。”   最快一班飞机到曲舫市,傍晚时分赶到了第十区零部——“天涯春风”庄园大门口。   他们租的车不出意外地被拦下了,进不去。何谨洛已经认出了这个大门口,正是那几张照片的拍摄点。   他在门口慌乱地对门卫大声喊:“让恒煜出来见我,我是何谨洛,让恒煜出来见我!”   荀黎拽住他的胳膊:“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冷静……打电话给吴处!”何谨洛这才意识到记不住自己父亲的电话是一件多麻烦的事。   何谨洛很快从吴越利那儿要到了何新唯的电话打过去:“爸,我在‘天涯春风’门口……我回来了,我就在门口,你告诉他们,你让‘天涯春风’的部长出来见我,让他出来见我!”   “小洛你冷静点!”何新唯在电话那头呵斥了一句,随即无奈沉声叹气,“忘掉他吧,你们在一起本来就是个错误。”   “你说什么,爸,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让他出来见我,让他出来见我!”   “离开吧小洛,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我不懂,什么叫不记得我了?”   “他上次中毒加重伤,跟蒲燔长老换命,已经失去以前的记忆了。” 第127章   手机从何谨洛手中滑落,荀黎迅速伸手接住。   “听说你想见我?”熟悉的声音在何谨洛身后响起。   何谨洛怔愣地转身:是恒煜,五官和原形态差别不大,但声音不会错,说话也还是那个腔调,即使是个全然陌生的外表,何谨洛也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恒煜……”何谨洛下意识地跑过去。   恒煜双臂交叠在胸前,好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没动,还没等何谨洛跑到跟前,便带着好奇开口:“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以前认识我吗?”   何谨洛停下脚步,皱了一下眉,脑内轰鸣,外界静默,胸腔内气血翻涌。   下一刻,心脏好像从中间被炸开一般,撕得粉碎,鲜血从口中喷出来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把头偏向一边,眼前一黑径直倒向地面。   搀住他的,是荀黎。   恒煜微微皱眉问荀黎:“他没事吧?你们认识我吗?”   “没事,你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   “哦,我看他都吐血了,赶紧送医院比较好。”   “你知道你失忆了吗?”荀黎眯着眼睛。   “我确实是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打扰了。”   恒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荀黎把何谨洛搀回车里,嘴里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又打住了,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离开。   何谨洛还在半路就直接失控发狂,先是把自己的胸口抓得血肉模糊,接着扑上前咬向荀黎的脖子。荀黎往旁边闪开,一手撑着他的额头,一手掌着方向盘,好不容易把车开进树林,右肩上又被啃下一大块肉。   荀黎锁好车门翻到后排手脚并用地把何谨洛面朝下按在座位上。空间小,控制起来容易了许多。荀黎把何谨洛双手别在后背,直接坐在他手上死死压着,先从上衣内袋摸出随时准备好的镇定剂给他扎进去,又给彭昭打了个电话通知他来接应。   何谨洛趴在下面喉咙里发出哀鸣,听得荀黎心烦意乱。   几分钟后他才停止挣扎,荀黎坐在座椅上,把他抬起来躺在自己腿上。   何谨洛身上一件羊毛衫加一件外套两层都被抓破了。也还好是两层衣服,而且他现在的皮肉韧性已经相当强了,胸口的伤不深。   荀黎肩上被拽掉一块肉,倒有些久违的无奈。   彭昭的接应还没到,何谨洛就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呆滞,眼里布满血丝。   “回岛上去吗?”荀黎问他。   “回去做什么?”   “你状态不好。”   “要状态好做什么?”   “何谨洛……”荀黎靠在椅背上沉声叹气,声音有些颤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拿你怎么办?”   “杀了我。”不带任何情绪,简洁干脆的三个字。   “我不该这么早带你回来。”   “杀了我。”   “没了他你就不能活了吗?没认识他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彭昭的车到了。荀黎只拿了一瓶止血剂和干净衣服,关上窗户让彭昭等着。   荀黎小心地扒开何谨洛的衣服,先给他止血:“跟我回岛上吧。你要是不喜欢那儿,我们重新找一个岛,有网络,有自己的船,不用等二十天一次的补给,想买什么随时开着船去,你想看海岛城市的灯光,也可以马上开着船去。你要是不想洗衣服,买一台洗衣机就是了,或者脏了就扔掉,我们有船,随时可以去买。”   何谨洛伸出沾满血的双手捂着脸哭了。   “我不甘心,我以为……我以为这些年他没找我,只是因为我与世隔绝他不知道我在哪儿。荀黎,我不甘心……我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那就去改变它!”荀黎伸手紧紧抓着何谨洛的手腕,认真的看着他,“你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重新开始!”   “可是我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的血……”   “只要你想见他,还怕难吗?你不想回海岛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看着你,除了我,没有人会看见你失控的样子,你还是以前的你。你忘了N.E.P的那些关心你的朋友了吗?你忘了余小悠了吗?还有你父亲。就因为那个隐人忘记了你,你就要抛弃一切吗?还有我何谨洛,你吃了我这么多肉喝了我这么多血,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何谨洛醒着,却像昏迷的时候那样,任凭荀黎折腾,止血、换衣服。   荀黎把何谨洛抱下车,换到彭昭开过来的那辆车上。   “把车烧了,不要留血迹。”   “是。”   专机带着三人回到上禹,何谨洛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好几天,经常被噩梦惊醒抽搐,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疯狂,还是要费很大劲才能按住——又回到了那种睡不了安稳觉的日子。   荀黎像平常一样把他裹在被子里,自己也不裹被子了,一只手臂一条腿压在他身上。   虽然换了个地方,两人现在的状态跟在岛上何谨洛第二次失控之后差不多。荀黎偶尔离开,也不会超过十分钟,除了拿营养针、偶尔把何谨洛抱到窗户边椅子里晒太阳、洗澡换衣服,剩余时间基本上都趴在床上,不睡觉的时候也一手一脚压着他,一手拿平板或者书。   十几天之后一早,荀黎离开房间,几分钟后走进房间的是吴越利。何谨洛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   吴越利好说歹说把他拖下楼:江舸帆、邱兵、抱着孩子的苏以玲、牵着茵茵的石小维,还有N.E.P其他熟悉的脸,还有余小悠,都聚在一楼客厅里看着他。   何谨洛胸口狠狠一震,坐在台阶上捂着脸,两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热闹的聚会之后,他终于恢复了生气。   “荀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让你去了。”   何谨洛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你我之间说这些有意义吗?”   “但是我想说啊,你就没有说过什么明明没有意义就是想说的话吗?”   荀黎笑了一声没说话。   “荀黎,我还能回N.E.P吗?”何谨洛认真的看着荀黎。   “等你完全适应了……当然可以。”   何谨洛变化明显,别墅私家园林区域里的石子路全场接近一公里,他每天赤着脚跑二十圈,格斗也没停止过,地下室有各种辅助器材,和健身房的差别很大,还有激光模拟射击。不管是训练还是学习,甚至包括家务,他看起来都充满干劲。   但做什么事情都经常走神,笑容勉强,甚至学会了抽烟。   他隔几天就会让荀黎带他去梧桐园,耐心地打扫卫生,把那些时间长的旧衣服都扔掉,但留着恒煜的所有东西,凭着记忆把屋子里的绿植种类一样一样换成以前的,绿植上面的挂的东西也尽量还原。   有时候打扫完了顺手点支烟站在窗户边,随意吸两口,像荀黎那样掐灭烟头放进垃圾袋里带走。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面无表情。   荀黎在书房里看到了那幅全复刻的画,想问什么又打住了。   一个多月后,早上醒来好一会儿了都不见荀黎,何谨洛想起到这里的第一天厨房里的场景,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半天,鬼使神差地光着脚打开房门悄悄下楼。   二楼书房里传来谈话声。   何谨洛听力今非昔比,书房隔音很好,但房间里的谈话很清晰。   一位声音陌生的老人说话:“小荀,你为了他已经耽误了快三年了,现我们需要你……”   “这件事并不是没人可以替代。”   “但你是最合适的。”   “当初您让我训练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你当初不是不愿意训练他吗?”   “是啊,当初我不愿意,是您硬要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现在到中途又硬要我退出?”   “你已经完成这个任务了。”   “没有,事实上我是提前带他回来的,因为再不回来他可能会患上新的精神疾病,而且他回来第一天就失控了。”   “只是失控而已,何副长比你更有能力控制他。”   “只是失控?他为什么失控您不知道吗?他被注射二十四号本来就不是出于自愿,现在潜意识里又极度厌世,随时都可能一爪子把自己掐死。您是想任他死呢,还是要像当初对我那样二十四小时把他绑起来困在笼子里?何副长,您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被那样对待吗?”   何新唯居然也在!   “我会安排隐人看着他,不会把他绑起来。”   荀黎接着说:“隐人可以看住他控制他,可以帮他走出现在的困境吗?治标不治本,他失控的频率只会越来越高。他现在离不开我……我已经出来太久了,先上去看看。”   荀黎走到门口顿了一下:“或者,我们不如让他自己选择。”   书房门打开,荀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何谨洛,何谨洛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   四个人围坐在茶几边:裴忆辛、杨远和、何新唯,还有个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老人,虽穿着便装,坐姿和神态与另外三个人差别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军官。   “爸……”   何新唯愣了一下站起身:“小洛,跟我走。”   “去哪儿?”   “回家。”   “哪里是家?”   何新唯表情一滞。   “爸,你三天两头满世界飞,连个固定住所都没有,你告诉我哪里是家?还是你要把我带回另一间陌生的房子里,找人把我看牢了随时准备把我绑起来?”   何新唯一脸震惊。   荀黎关上门,面对房门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情,转身面对众人,默默点燃一支烟靠在墙边。   “我不要你找别人看着我,除非那个人是恒煜……之前我以为恒煜就是我的家,可是现在,我只想赶紧复职,N.E.P就是我的家。”何谨洛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至于在哪里,我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尽快恢复正常。”   “小洛,你还记得我吗?”一直安静的杨远和站起来走到何谨洛面前。   “爷爷?”何谨洛口中几乎是下意识喊出这两个字,而事实上他第一反应是醒过来第一天看到的老人。   “你还记得我啊?我是卉卉的老师,我可以帮助你。”   “妈妈的老师?怎么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你跟我走,我慢慢会告诉你。”   何谨洛满脸狐疑地摇摇头:“妈妈居然跟这件事情有关?”   “卉卉跟这件事无关。”   “那您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带他来的。”裴忆辛缓缓开口。   何谨洛这才注意到坐在独立沙发上的裴忆辛,上次见到他还只是远远一瞥。这次近距离看:一百二十岁的裴忆辛,外观上和年龄相符,但精神矍铄,满眼容光,淡淡的威严混合着慈祥由内而发。   何谨洛内心甚至有些震颤。 第128章   “裴教授。”   “你认识我?”   “警局见过一面。”   “哦!我是去过上禹警局。”   “您就是荀黎口中的父亲吧?”   “对。”   这就对了,古占勤是裴忆辛的学生,裴忆辛改造了荀黎,又让荀黎帮古占勤继续实验。   “簌意他们背后领导者也是您吧?”这个问题从出现在大脑到说出口没有绕任何弯。   “不算是,和小古的实验一样,我是发起者,但交给他们之后,我就退出了。”裴忆辛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一切来得突然又意外,但又好似冥冥之中就已经被安排好。   “你母亲确实跟这件事没关系,你想听故事的话,远和会抽时间告诉你,但现在,我需要小荀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不得不把你转移。”   “任务?又是保护什么实验?转移?我想问一下,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实验品还是流动资产?”   裴忆辛眼神微闪,没有回答。   “小洛,不许这么跟裴教授说话。”何新唯轻声呵斥。   “我对你们的故事没兴趣,你们没有权力决定我该去哪儿,你也不行!”何谨洛狠狠地盯着何新唯,眼里的血丝开始蔓延。   “小洛,你要做什么我从来没过问过你,但是这次……”   “从来不过问,那你这次也别过问!”何谨洛看着何新唯,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狰狞,“你能帮我吗?你能让恒煜回到我身边吗?你只会让我离开他,忘记他。你觉得就像你忘记妈妈一样简单对吗?”   “你觉得我忘记卉卉了吗?”   “没忘记吗?那你身边那个女人是谁?她从头到尾可没有一点跟妈妈相似的地方。”   “小洛,几十年了,你还要这么逼我吗?我毕竟是你亲生父亲!”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儿子了,就算做亲子鉴定,我也不是你儿子,爸、爸。”何谨洛冷笑着一字一顿地咬出最后两个字。   荀黎眼睛一沉,掐灭手里的烟两步走上前来捏住他的肩膀:“没有人能决定你去哪儿,他们只是来看望你的。对长辈礼貌一点,先去洗漱,然后跟你爸一起吃个早餐。”   荀黎一边说一边迅速把何谨洛往门口推:“你还没睡醒,先洗个脸,乖……”推出书房后,又连拖带抱地把人弄回三楼。   “荀黎,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何谨洛像蚕蛹一样裹在被子里,脸露在外面,浑身颤抖,面无表情,瞳孔张得很大,眼泪成线地往下淌。   “你才醒过来两年,被二十四号影响很正常,慢慢就好了,我当初可是用了整整十三年,你比我强多了。”   “训练我也是你的任务对吗?在岛上什么都没有,与世隔绝,你也在坐牢,除了训练我,帮我适应二十四号的药效,你什么都做不了。”   “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给你用二十四号、训练你,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们都没有关系,我刚刚说那些只是因为我不想去那个任务。”   “给我打一针吧。”何谨洛已经半年没用过镇定剂了。   “什么?”   “我不想让他们……不想让我爸看见我那个样子。”   “不会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不好,我现在感觉好像头要炸掉了,浑身就像在烧一样。”   “嗯。”   一针镇定剂扎进耳后脖子里,何谨洛瞳孔慢慢恢复正常,浑身肌肉也放松下去。   “荀黎,十三年,你都怎么熬过来的?”   “不记得了,清醒的时间很少,也不记得失控的时候发生的事,所以自己倒没觉得有那么久。”荀黎把被子散开搭在何谨洛身上,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   “何副长,他说那些话都不是他的本意,您别放在心上。”   “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他那些想法,只是他懂事,没说出来而已。我甚至觉得我应该感谢那些药物,让他说出了心里话。”   荀黎略加思索,轻声吐了口气:“我已经给他打了镇定剂,您可以去看看他。”   何新唯推门走进房间。   “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   “就算你是故意的,我又怎么会怪你?”何新唯坐在床边伸手摸着何谨洛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我现在体温比正常人高……爸,我不是怪物,我还是你的儿子。”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我的儿子。别说什么亲子什么鉴定的傻话,你是我和卉卉的孩子,我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你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   “爸,我不甘心。”   “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当时也差不多了,是蒲燔长老用他们的方式救了他,结果就是两人都只能保留双方共同的记忆。”   “蒲燔长老?”   “蒲燔长老是他的父亲,这点我也很意外。”   “就没有办法恢复吗?”   “这是他们独有的生物特性,相当于两人共同记忆之外的一切记忆都不存在了。人类的医学现在也无法解释。忘记他吧,你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   “爸,这么多年你忘记妈妈了吗?”   何新唯没有回答。   “忘不了吧?”   “我和卉卉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至少有你,而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对吗?即便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他舍命救我,我舍命护他,却只像一场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只是我自己的梦。”   “你就当是一场梦吧。”   “可是不是梦啊!梧桐园里还有他的痕迹,真真实实的存在。”   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坐起来,抓着何新唯的手:“爸,你帮我!把他调回上禹N.E.P,不行就‘漫山霞光’,一年,不,半年就可以!你能帮我!”   “你想怎么样?让他恢复记忆?”   何谨洛激动地点点头。   “你以为我们不想恢复他们的记忆吗?所有能试的方法我们都试过了,用他们的话来说,那些记忆就是不存在了。不存在的东西,你如何恢复?”   “不,你们没有用过所有的方法,这三年我都不在,你凭什么说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   “即便有这种可能,我也帮不了你,他现在和蒲燔长老是明确的通生关系,身份特殊,我一个人干预不了他的调任。”   “那就把我调去第十区,等我复职以后!”   何新唯略带气愤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当初是没有反对的余地,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会再同意了。我不指望你能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但我坚决反对你跟隐人在一起!”   何谨洛失望地松开何新唯的手:“为什么?即便你眼睁睁看着我生不如死?”   何新唯长叹了一口气把心一横,终于对何谨洛说出了当年骆卉卉一家如何惨遭灭门的事。   何谨洛听完之后陷入沉思,他在场,只是他记忆很模糊,除了满眼的大火,除了热,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能是镇定剂的效果还在,他情绪波动不大。   “当初他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说不会让你有背叛他的机会,结果是他先忘记了你。这是好事。”   “什么意思?他也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跟他说过。”   “什么时候?”   “你出车祸昏迷的时候。”   何谨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当初恒煜换皮期还没结束就急着回来找他!怪不得他回来之后一直患得患失!他总说他只是害怕,他心里该是多么的不安和忧虑!   想到这里何谨洛心痛得无以复加,这份感情太过沉重,在他心里扎根太深、成长得过于庞大,已经无法移除了。   “如果你依然坚持想要让他恢复记忆回到你身边……”   “我坚持!”何谨洛打断了何新唯的话,冷冷地说,“那些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失去记忆又不是他的错。我不是妈妈,他也不是别的隐人……爸,你今天如果不告诉我这些,我恐怕还不会这么坚定。”   “你只是不甘心,那是你的占有欲在作祟!”   “占有欲?爸,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占有欲会让一个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宁愿自己死也要保护对方?”   何新唯神情动作微微一滞。   “我不知道关于我的事荀黎告诉了你多少,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我爱恒煜,即便真的是有占有欲作祟,那也是因为我爱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活着,我坚持不到现在……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   何新唯闭上眼睛沉沉叹了口气:“在此之前,你先养好身体,能复职再说吧。”   何谨洛意外地看着何新唯。   “我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荀黎这个人……”何新唯欲言又止,“算了,你们也独处三年了。”   “荀黎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人城府太深……不过横竖他救了你,还帮了你,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等等,爸,那个爷爷,就是妈妈的老师是怎么回事?他和裴教授是什么关系?妈妈又和裴教授有什么关系?”   “杨教授是裴教授的学生,卉卉跟裴教授没关系,碰巧罢了。”   书房里,裴忆辛沉着脸。   “父亲,他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吧?”荀黎吸了口烟,仰着头吐出烟雾。   “他的选择很清楚,你呢?”   “等他完全恢复吧,父亲,等他完全适应二十四号以后,您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现在……他离不开我……”   裴忆辛意味深长地看着荀黎:“你确定等他恢复以后你还能离开他吗?”   荀黎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思索了几秒:“至少他能离开我了。” 第129章   镇定剂效果消失后,何谨洛披着睡衣,赤着脚走下楼。   荀黎在客厅处理一大堆的快递包裹。   “他们都走了吗?”   “嗯。”   何谨洛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客厅,盯着那一大堆的包裹——看起来大部分是衣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你要去执行你父亲说的任务吗?”   荀黎直起身子眯着眼看着他:“你希望我去吗?”   “如果你不得不去的话,我会想别的办法。”   “你希望我去吗?”荀黎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何谨洛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需要你帮我尽快适应二十四号,换了别人我怕会耽误时间。”   荀黎转身拿起茶几上的新手机走到楼梯边递给何谨洛:“这是你的,号码还是原来的号码。”   何谨洛接过手机,抬头看了一眼荀黎,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转身走到厨房弄吃的。   “我哪儿也不去。”荀黎靠坐在餐桌上点燃一支烟,悠然地看着他。   “那就好,我还在琢磨着是什么任务,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何谨洛手里利落的打着鸡蛋,轻描淡写地说。   “离不开我了吗?”   “你知道是为什么……”何谨洛眼睛盯着手上,“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不需要说服,我不想去没人可以强迫我。”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任务吗?”   “接管‘朔州’舰队。”荀黎没有迟疑。   “舰队?那不是保护实验了吧?”   “不是,只是单纯的军方职务。”   “看起来肯定不是几天几个月的事情了。”   “嗯。”   荀黎视线跟着何谨洛转了两圈,走到橱柜边,吸了口烟,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着他:“看来找你父亲来是明智的选择,你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   “想明白了。”   “恢复斗志是好事,但不能着急,着急也会适得其反。”   何谨洛手里搅着鸡蛋:“我不着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包括上床吗?”荀黎把烟吐到何谨洛脸上。   何谨洛闻言波澜不惊,只是嘴上哂笑:“我们不是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吗?”   “看起来你确实恢复了,冷静睿智的何警官。”   “你一个直男,成天开这种玩笑不觉得恶心吗?”何谨洛眉角微微抽搐。   荀黎神情一滞,随即“噗嗤”地笑开了,甚至笑得有些夸张,一边笑一边掐灭手里的烟,继续去整理那一堆包裹,甚至一边整理还在一边憋笑。   何谨洛没好气地蔑了他一眼:“你不去任务,买这么多衣服和那些……日用品和户外用品做什么?”   “我们不可能整天窝在家里穿着睡衣不出门吧?跟世界已经脱轨三年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何谨洛错愕地看着他。   “你的旧衣服差不多都扔光了,回来之后里里外外就几套运动服,出门都勾搭不到漂亮姑娘。”   “嘁。”何谨洛没再理他,专注手里的食物。   晚上荀黎在书房不知道忙什么,何谨洛躺在床上弄手机,把云端备份的通讯录导入,然后戴着耳机一边轮流给几个老朋友打电话寒暄叙旧,一边安装设置必要软件,花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把该弄的软件都捣鼓完。   荀黎还没回房间,何谨洛好奇又谨慎地下楼去窥探。   书房门没关,荀黎在电脑前利落地敲着,偶尔拿着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你在忙什么,这么久?”何谨洛小心地把头伸进书房。   “还原量子力场装置材料的数据,如果能还原,或许就可以自己做出来了。”荀黎抬眼看了看他,“怎么了宝贝儿,我不在睡不着了吗?”   “不是,我琢磨着你现在放心我一个呆这么长时间了吗?”何谨洛靠在门框撇撇嘴。   荀黎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都这么久了啊。”   他关了电脑,烧掉写满了各种符号的几张纸,纸灰扔进垃圾桶。   “为什么要烧掉?”   “防止落在别人手里啊。谁都不能透露懂吗?”   “透露了会被灭口吗?”   “你不会被灭口,我现在打不过你了,但是我可能会成为各国特工追杀的目标。你要是不心疼我,那我也没办法。”   何谨洛眉角抽搐轻轻“呵”了一声:“那直接把一切毁得干干净净不就好了?”   “试想一下如果是你,你舍得毁掉吗?”   何谨洛摇摇头:“我不知道。”突然警惕地看着荀黎,“你还原出来要干什么?你想做出来干什么?”   “我只是对这个技术感兴趣。”荀黎把何谨洛的脖子一捞,拽着他走回三楼,“而且,‘破敌’号毁在我手上,两套装置就这么没了,我可是被我父亲狠狠训了一顿,他至今还耿耿于怀呢。”   何谨洛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睛。   “你放心吧,我想我有生之年是造不出来了。那个盒子是仅存的一套,我死了就把它带进坟里。”   “你把他交给我,你死了我把它跟你埋在一起。”   “哟,也不知道是谁,不久前还嚷着叫我杀了他,现在就诅咒我早死了。”   “失控了说的话不算。”   “真正失控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   “我现在不想死了,看在你兢兢业业的份上,我好好活着,给你养老送终。”   荀黎轻笑两声,把何谨洛按进床里:“睡觉!”随即自己扑上去一手一脚压着他闭上了眼睛。   “喂,被子!”   “不用了,你不热吗?”   “你不担心我半夜做噩梦失控了吗?”   “你现在状态不一样了,没这么容易失控。”   “你手别乱碰。”   荀黎的手指轻轻捏着何谨洛的耳朵:“你怕什么,我是直男!”一边说一边眯着一只眼睛瞄着他,“你心虚啊?哦,我差点忘了,你不是直男。”   “我是!我只是碰巧……睡觉睡觉!”   荀黎把脸埋进枕头笑了一会儿。   “荀黎……我们还会死吗?我是说自然死亡。”   “理论上来说只是减缓衰老,所以会死。至于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量子力场装置,是不是能让人长生不死?你今天看着我走进去,一百年后你看着我出来,你老了,我还是今天的样子。”   “理论上是这样,但你并没有比我多活一百年,那一百年的时间是不存在的。”   “但是眨眼之间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对。”   “那我呆在量子世界里岂不是就能看见几千年后的未来了!”   “首先你得保证几千年后通道还在,观察者也还在。”荀黎鼻腔里笑了一声,“睡觉吧,没有人会知道真相还愿意被关在那里面的,未知因素太多了。”   何谨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荀黎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些,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彭昭在客厅跟荀黎小声讨论,何谨洛下楼听到一些。   “你要卖掉那个岛?”何谨洛皱着眉大步走到茶几边,拿起上面的文件。北沙二十七号,所有人名字是彭昭。   荀黎诧异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你缺钱吗?”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不缺钱就别卖。”   “你还想回去吗?”   “跟这个也没有关系。”   荀黎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我缺钱。”   “那你怎么不把这儿也卖掉?应该比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岛值钱吧?”   荀黎略加思索:“嗯,好想法。但是卖掉了你住哪儿比较好呢?梧桐园那种地方肯定是不行的,私密性太差,会扰民。”   何谨洛冷笑了一声,然后把文件放回茶几,随手拿起上面的烟抽出一根点着,深吸了一口,重重地扔下烟和打火机:“你想卖就卖吧,这里也是。”说着转身走向厨房,“我再买回来就行了。”   荀黎看着彭昭抬了抬下巴:“收了吧。”   彭昭尴尬低眨了眨眼睛,默默收好茶几上的文件离开了。   “你还想回那个岛吗?”   “不想。”何谨洛未加思索地回答。   “那卖掉又有什么关系?”   “就像……没什么,我就是想留着它。”何谨洛掐灭了手里的烟,开始做早餐。   “那就留下。”   何谨洛好几次欲言又止。   荀黎站在一边叼着烟,玩味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宝贝儿,我们之间还有秘密吗?”   “一会儿去一趟铭和。”   “嗯?”   “办个账户共享,我不知道我在铭和有多少钱,但应该不会让你再说出‘缺钱’两个字。”   荀黎再次笑开了,就像之前何谨洛戏谑地说他“直男”的时候一样。   “我不缺钱,或者说我不需要钱,且不说我还拿着军衔津贴,所有的开销都是我父亲背后支出,包括那座岛和这栋房子,实际上都是他的资产。那座岛,以后也用不上了,卖掉不是很正常吗?”   “荀黎!”何谨洛咬牙切齿地挥着手里煎蛋的铲子,“我弄死你!”   “喂喂喂,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荀黎跳着躲开。   “逗我很好玩吗?”   “这叫情趣宝贝儿。”   “我情你大爷!”何谨洛爆了一句粗口,随手扔了两把叉子出去。   荀黎侧身接住叉子,笑着放回原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怪不得你能跟一个隐人在一起,隐人都毫无情趣,不过你们在一起不会无聊吗?”   何谨洛刚聚起餐刀的手停下了。   是的,他是个完全没有情趣的人,隐人也没有情趣。   但恒煜不是,他可能根本不明白情趣两个字的意思,但他总是想方设法模仿电视里各种各样哄人的方式让他高兴,家里所有的装饰品和手工的小玩意都是他亲手做的,他折的纸,他画的画,他做的灯饰,满墙的相框……   何谨洛闭上眼睛,关住自己要往外溢出的眼泪。   “我错了宝贝儿,不逗你了,别激动……你揍我。你不是想尽快复职吗?这样控制不好情绪可不行。”荀黎慌乱地把半截烟扔在餐桌上的烟灰缸,做出随时锁住他的准备。   何谨洛摇摇头:“我没有激动,我只是……”   “你只是想他了对吗?”   何谨洛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做早餐。   “要不……去看看他?如果你觉得你能控制好的话。”   “我觉得能有用吗?见面之后会怎么样完全无法预料。还是算了。”   “你有没有给自己一个期限?如果你想尽一切办法还是不能让他恢复记忆……”   “那我就让他重新爱上我。”   “万一还是失败了呢?你身体里的毒又怎么办?”   何谨洛沉默了好一会儿:“荀黎,你尽管刺激我,从我醒过来到现在,我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过。毒……我会小心的。我也不想去考虑什么如果,也不想给自己期限,哪怕用一辈子去尝试。”   “万一他有别人了呢?”   “万一他有别人了……”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重复了一遍。   “据我所知隐人情感特别,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如果他有了别人,你还打算赔上一辈子去尝试吗?”   何谨洛垂着眼皮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这个说法真的成立,那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否则即使他有了别人,我也会把他抢回来!”   荀黎重新点燃一支烟,意味不明地笑了。 第130章   很多天以后别墅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戚雯霏。   但戚雯霏看见何谨洛意外的程度远远超过何谨洛看见她。   他们只是打了招呼,没有交流。何谨洛给荀黎和戚雯霏留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早早就回房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两耳不闻窗外事,塞着耳机抓着手机看电影——但还是偶尔能听到戚雯霏的尖叫。   戚雯霏和郭小柔待遇果然是不一样。   从何新唯来过之后,郭小柔隔三差五会过来一趟,一般是来送东西,有时候会做一顿丰盛的午餐或者晚餐,看上去身份更像个私人助理。   荀黎和郭小柔办事一般都在一楼,厨房、客厅、卫生间,或者有时候在地下室,但郭小柔几乎不出声。   何谨洛第一次看见郭小柔被捂着嘴就知道了,她应该一直都被捂着嘴,所以他听不见声音。但他知道,因为荀黎每次办完事都会第一时间回三楼洗澡。而且郭小柔从来不会留下来过夜,再晚都会离开。   戚雯霏的待遇就要好很多,不仅留下来在二楼客房过夜,还没被捂嘴……   何谨洛躺在床上想到这些,不自觉地尴尬地抽抽嘴角,塞好耳机把声音开到很大,捂在被子里,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荀黎不知道“忙”到几点回了三楼,洗过澡一身水汽躺到床上,轻轻取下何谨洛的耳机:“睡觉不要戴耳机,还开这么大声,就算不会伤到耳朵,早上起来也不舒服吧?”   何谨洛把被子一蒙:“你们太吵了。”   “下次我叫她声音小点。”   “下次?”何谨洛紧皱眉头。   “嗯,她应该会在这儿呆十来天。”   何谨洛无奈地吐了一口气:“要不我先回梧桐园吧,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了。”   “不行。”   何谨洛心理默默发牢骚,突然意识到什么:“诶,你在这儿干嘛?”   “睡觉啊。”荀黎漫不经心地说完,一如往常地一手一脚压上去。   何谨洛好像触电一样弹开:“不是,你……我应该没事……你下去吧。”   荀黎把他拽回身边:“以防万一,别闹了赶紧睡吧,累了。”   “累怪谁啊?好像是我造成的一样……”   更让何谨洛觉得离谱的是,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早,下楼一看郭小柔已经来了,正在准备早餐!   “这么早就醒了?早餐还要一会儿。”郭小柔客气地笑着。   何谨洛在留下看戏和回避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后者:“诶?那什么,我先跑步。”   “你不是一向都傍晚……才跑步的吗?”郭小柔话没说完,何谨洛已经跑远了。   郭小柔的车停在门廊下面,何谨洛暗暗对自己说等郭小柔走了再回来,结果出去一跑就是两个多小时。   “你想跑死在外面吗?你不饿吗?”荀黎站在门外抄着双臂,看到他沿着石子路跑到近处朝着他大喊。   饿是真的饿,可是……算了,填饱肚子关书房看书去。   刚坐下来,戚雯霏就把桌上调好的麦片牛奶亲手递过去:“谨洛,我们又不是外人,你这么拘谨干嘛?”   何谨洛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怎么没说我们不是外人?”   戚雯霏被呛得一脸尴尬:“你这么记仇啊,那都是误会。”   “我这人睚眦必报。”何谨洛端起杯子喝牛奶,一对眼睛在杯口上方认真地看着戚雯霏。   “那……”戚雯霏皱起眉有点无措。   何谨洛继续开口:“所以当时我就给了你两下,算是扯平了。”   “我就说嘛,那些都是误会。”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无冤无仇,各走各的,我在休假,但依然是警察,你别来惹我,我也不会继续追究你。”何谨洛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   荀黎坐在客厅看手机,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没等到十天,戚雯霏来的第六天,天快黑的时候裴忆辛带着杨远和来了,何谨洛跑步正好跑到房子附近,看到他们的车进了园林。   “裴教授,杨教授。”他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在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上——是个隐人。   他礼貌地朝何谨洛笑了笑:“何警官,好久不见。”   “记性不错,可我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   “宁写玉。”   “哦哦,是你啊!”   “你怎么也不穿双鞋子?”杨远和微微蹙眉看着何谨洛的脚。   “啊?没事,石子路正好按摩脚底。”   何谨洛带着三人走进屋内。   “荀黎呢?”   “呃……”不出意外荀黎可能在客房和戚雯霏办事,因为只有这个时间何谨洛在外面,听不见。   果不其然很快传来了戚雯霏的声音。   “谁在楼上?”裴忆辛沉声问。   “戚雯霏。”   “我留她在这儿先暂住几天,就是这么暂住的?”   “啊?”   “去把荀黎叫下来。”   “这不太好吧?”   裴忆辛怒其不争一般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喝茶,你们喝茶。”何谨洛尴尬地倒了三杯茶。   十几分钟过去,戚雯霏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下来,很明显荀黎嚣张得连门都没关好。   “去把他喊下来。”裴忆辛再次沉声说。   何谨洛跑到二楼的楼梯口,嘟了嘟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句:“裴教授!杨教授!你们来啦?”   客房内果然安静了。   几分钟后荀黎衣衫不整叼着烟慢吞吞地走下楼。   “何警官,你回避一下。”裴忆辛客气地看了一眼何谨洛。   “哦。”   何谨洛如蒙大赦一般跑出门——继续跑步,事实上他也不是很想呆在这儿,裴忆辛身上隐隐有种让他忌惮的气息,跟最初接触荀黎的时候诡异的相似。   裴忆辛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第二天早上,戚雯霏也离开了。   两天后何新唯要去第十区公干,经过上禹来看了一趟,说可以以随行工作人员的身份“顺便”带何谨洛去“天涯春风”。   何谨洛纠结半天,还得“请示”荀黎:“我能去吗?”   “看你自己……你真的想见他,就去,我陪着你。”   只是远远的看着恒煜跟何新唯客气打招呼,何谨洛就已经血压升高,大脑开始缺氧。   “我们走吧,荀黎……我觉得我控制不了。”何谨洛没跟进大厅,两人站在门廊外很远的空地上。   “谨洛?”   何谨洛闻声微微抬头:“簌意?”   韦簌意就这么在N.E办公地,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了。   “荀黎?”韦簌意看到荀黎,顿时一脸警觉,“谨洛,你是来找恒煜的吗?”   何谨洛面无表情:“不是,我跟着我爸来的。”   “你爸?”   “何新唯。”   韦簌意吃惊不小:“何副秘书长是你爸!”   “你怎么会在这儿?通缉令撤了?”   “撤了。”   “不仅通缉令撤了,你们的实验也搬上台面了吧?”   韦簌意闻言迅速聚起盾罩把两人罩在中间:“嘘——没有,实验还不能曝光,很多人都不知道,只是恒煜在私下维护我们。”   荀黎站在外面微微皱起眉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之前你给我们看的那个,应该都会走路了吧?”   韦簌意摇摇头:“没成活。不过我们后来又试了,很奇怪,一开始本来恒煜是出于好玩,但是他的成活率很高,至今为止还有两个,都已经六个月了。”   何谨洛心脏猛地一颤。   韦簌意继续说道:“都是体外实验!恒煜的分泌系统发生了一些变异,很多免疫反应都没了,我们也还在找原因。蒲燔长老跟他以命换命之后也是!但是现在毒转到了蒲燔长老身上,他已经进入休眠。恒煜还可以!他现在很健康,而且正值壮年期,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身上找到变异原因,这对整个实验来说……”   何谨洛什么也听不下去了,恒煜的孩子,恒煜的孩子,恒煜的孩子!   他脑中嗡鸣,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荀黎下意识地试图伸手去拉他,却忘了韦簌意的盾罩依然挡在面前。   “韦簌意!”荀黎阴狠地瞪瞪着他。   韦簌意仿佛反应迟钝一般,任由何谨洛倒在地上才收回了盾罩。   “何谨洛!”荀黎把人搀起来。   何谨洛没昏迷,只是一时没站稳。   “荀黎,我们走。”他目光呆滞,有些气虚。   “走什么走?”荀黎话音未落,右手迅速从身后抽出一把枪,毫不迟疑地朝韦簌意开了一枪。   子弹在韦簌意的空气墙上炸开,十余根肉眼不可见的细针穿透空气墙刺入韦簌意前胸。韦簌意看起来像是突然静止了,没有变回原形态,也不能动,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一枪是警告也是威慑,还是在赌。   荀黎在何谨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枪塞到了他手里。   有人在庄园使用热武器,几个安保人员迅速围了过来严阵以待,有持枪的人类,还有两个执行使。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儿开枪?簌意大人?您没事吧?”   韦簌意却无法开口。   一名保安人员试图上前夺何谨洛手里的枪,何谨洛把枪抬起来指向他,冷冰冰地冒出一句:“你敢动我试试!”   保安人员闻言愣住不敢上前。   韦簌意被静止了将近十秒才重新动起来,明明感觉到有细针扎进身体,此时却完全感知不到它们的踪迹。   “发生什么事?怎么有人在庄园里开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你?你不是……那天在外面说要见我那个人吗?”恒煜一脸惊讶。   那个人?他居然变成“那个人”了!   何新唯眉头紧皱:“小洛,你在做什么?”   “何副长,这是您带来的人吗?”   “是我儿子,他最近精神状态不好,所以我走到哪儿都把他带着。”   恒煜点了点头,视线在何谨洛、荀黎和韦簌意之间扫了个来回:“既然是何副长的爱子,又没伤到人,误会一场。都散了吧,何副长,我们继续。”   韦簌意脸上的惊恐还没散去,欲言又止。   “恒煜!”何谨洛大喊了一声。   恒煜微微转头看着他,疑惑、好奇,还有些若即若离的温柔。   何谨洛把心一横,果断地朝自己胸口开了一枪。   搀住他的,依然是荀黎。   恒煜皱着眉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新唯第一时间跑上前,急得手都在发抖。   “没事何副长,空包弹,恶作剧而已。”荀黎在何谨洛胸口拍了两下。衣服略微有些烧焦,还没完全破损。   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松了口气。   “他情绪不稳,我先带他回去。”荀黎说着意味不明地瞄了恒煜一眼,把何谨洛抱起来转身离开。   何新唯焦虑地跟到停车场。   何谨洛被荀黎塞进车后座,目光呆滞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何新唯叹了口气:“现在该死心了吧。”   何谨洛依然一动不动。   荀黎也没说话,自顾自地点了根烟。   “拜托你了,荀少将。”何新唯郑重地看着荀黎。   荀黎客气地笑着点点头,坐上车关好门,把何谨洛的头揽到自己肩膀上:“还有信心吗?”   “我还是完全好了再来吧。”   “还是没放弃啊!你这样都没失控,很让我意外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出去玩吗?”   “出去玩?”   “去一些陌生的地方,不是孤岛那种,散散心,清空过去那些污浊的记忆。”   “可以吗?”   “嗯,找人少的地方。”   何谨洛茫然地点点头。   两人很快离开上禹,半个月内一路转悠到北极圈附近西岭联盟境内,住在一家民宿里。   第一天晚上荀黎就撩了一个美女去单独开了个房间,快天亮了才裹着一身寒气回到他们的房间,外套随意一扒钻进被子。   “嘶——你好冷。”何谨洛抱着自己缩成一堆,“你不用回来啊,我没事。”   “别说话了,睡觉。”荀黎利落地裹好被子。   “你没洗澡!冷就算了一身酒气!”   “先睡觉,累……”荀黎转身习惯性地抬起一手一脚压着何谨洛。   “荀黎你这变态,你累怪谁?你自己饥渴没憋住难道怪我吗?”何谨洛手脚并用地把荀黎抵到一边,被子拉起来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   荀黎差点被踹下床,仰面躺在床上笑了,笑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喂,你没事吧?”何谨洛皱眉看了他一会儿翻过身,“睡觉睡觉!”   “何谨洛,你知道以前的实验对象都是怎么过的吗?关在只够躺平的小小的隔间里面,就像你在船上看到的那种,不,比那个还要惨,他们会被拔光所有指甲和牙齿,失控了就是速冻粉剂和高压电枪招呼。别说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他们连碰我一下都别想。凭什么你就有这样的待遇?因为你姓何?因为你是实验最后留下的宝贵的实验品?我当初也是唯一活下来的最宝贵的实验品,你知道我是什么待遇吗?铁笼子铁链高压电枪。你凭什么?你想过吗?”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就是变态疯子魔鬼?我意识清醒跟你独处了三年多,在岛上与世隔绝同吃同睡那么久都没碰你,你却认为我会饥渴憋不住?”荀黎开始笑得酸楚。   “你……你不是直的吗?”   “是,我也一直觉得我是,我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会让我畏惧的事情,可我偏偏中了你的邪。你心里装着别人,你可以忍,我凭什么?”   “荀黎你喝多了。”   “是啊,我喝得挺多的。”荀黎翻身隔着被子把何谨洛压在身下,脸几乎贴着他的,“从‘破敌’号毁掉的那天开始,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你是不是觉得我大概是为了跟那个女人调情啊?   “何谨洛,你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还不到时候我就带你离开那座岛,因为再不回来可能失控的就是我自己……我不想那样,因为你心里只有那个隐人,我要是越界,结果可能就是我连碰到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对我来说性和烟没什么区别,想要的时候随时点一根就是了。可是你,你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来解决欲望的东西……”   一支大剂量的镇定剂悄无声息地扎进何谨洛耳后,他震惊地瞪大双眼。   “快四十年了,从我重新醒过来开始,没有味觉和痛觉,你给我做了生日蛋糕,我觉得我又尝到了甜味,你一次次求死又一次次为了你爱的那个隐人坚持,让我感觉到心痛,这些比什么都真实……够了。”   “荀黎,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儿?”何谨洛已经动弹不得。   一支营养针再次扎进何谨洛耳后:“记住,外力攻击唯一的弱点是翳风穴附近,就是我现在扎的这个位置……好好保护自己。这支能让你坚持两天,两天后镇定剂药效也过了,如果我还没回来,你自己回家。”   “荀黎你站住,你回来,你要去做什么?”何谨洛有气无力的声音被关在屋内,荀黎裹上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荀黎,你回来……   何谨洛开始惊慌,血压升高,但这支镇定剂的浓度是实打实的,他还没来得及失控就陷入了沉睡。 第131章 (荀黎视角)   荀黎走下楼在餐厅要了一壶热茶,坐在靠近大门的餐桌边静静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不过,抽进去的少,白白烧掉的多。   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七人出现在民宿。   “是荀先生吗?”领头的人看起来非常壮实,说着蹩脚的南夏国语。   “我是。”荀黎用西岭联盟官方通用语言回答他。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太棒了!我是查尔斯,加利蒙特N.E.P的行动队长。”   加利蒙特,正是他们所在的城市,属于西岭联盟北极圈内小国家切赫尔。   荀黎从把早已准备好的小平板递给查尔斯:“我在那个女人身上找装了追踪器,这个可以查看她的位置。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查尔斯也递给荀黎一件东西——一副对讲机耳麦。   外面天气晴好,阳光明媚,但遍地冰雪,冷得刺骨。   一行人穿戴好装备,驾着四辆摩托雪橇驶向北极圈深处。   隐人执行使坐在查尔斯背后,双手环着他的腰把定位监视器端在他面前。荀黎坐在名叫格罗利的零警后座。   “希望这次不会让我们再白跑一趟了,这些人真的是让我们束手无策很久了,他们就像招人烦的狐狸一样,常常在你家后院偷吃鱼,还会留下骚臭味,但你就是抓不到它们。如果这次真的能端掉他们的武器加工厂,一定对他们打击不小,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们又气又无奈的窘态了。”   查尔斯一路上话很多,而且语速非常快,有时候荀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   “荀先生,你好像不是很喜欢说话。”   “冷。”   “哦,确实,对于温带地区过来的你们来说,这儿就是冰窖,不过说真的,你穿得太少了。我们快到了,看起来不到一公里。”   一行人停下来朝定位所在的方向遥望。   “我只看到一群巨大的岩石块。”查尔斯举着望远镜。   “他们的屋子就在岩石群里。”开口的是那个长得高、穿得少、几乎没怎么防护的成员——他们小队的隐人执行使芬尼。   “芬尼,你先过去确认是不是那群人。”查尔斯吩咐道。   芬尼脚底腾空,悄无声息地靠近,距离五百米左右的位置就被发现了——对方掩埋了感应报警装置。   他们扑了个空。   说是武器加工厂,其实只是一个作坊,两间不大的石砌屋子,混合在周围一堆巨大的岩石中间,加上积雪深厚,没走到一定距离内根本看不出来那儿有两间石屋。   如果不是他们有定位装置,很难找到。   芬尼清除了他们路径上的陷阱,一行人走进屋子搜索。   看起来对方走得很仓促,屋里炭盆还燃着,相对室外很暖和。地上、桌上乱七八糟地堆了很多零件和瓶瓶罐罐,从那些装置和材料来看,他们制造的武器明显都是专门针对隐人的:强电磁类和生化腐蚀类。   “这群狡猾的狐狸!”查尔斯大骂了一句,吩咐两个人留下清理现场,剩下的和荀黎一起循着对方逃跑的痕迹追赶。   对方有一辆雪地越野车,所以行径路线受到限制,但他们显然对地形非常熟悉,似乎为了躲避追逐有意选择了非常难走的路线跟他们绕圈子,还会处理干净车辙。如果没有追踪器,他们恐怕早就跟丢了。   天色越来越暗,双方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这样不行!等他们支援赶到我们就难办了,而且时间越长他们发现追踪器的可能性越大。”查尔斯在对讲机里大喊,“我们跟着定位走直线,只能祈祷他们别那么快发现追踪器。芬尼,有障碍的地方就靠你了!”   “没问题!”芬尼回答。   接着他们看着追踪器位置直线前行。好在这个区域地势大致平坦,即使是深夜,雪地明晃晃的,可见度良好,又有隐人的超远夜视能力,直线前行难度并不大。   沿途有小土坡或者沟壑的地方,就借助芬尼的控制力抬举雪橇摩托,尽量直行通过,实在没法通过的地方再稍微绕远,所以速度比对方快了不少,没多久双方的距离就拉近了——这样的结果是芬尼消耗非常大。   天快亮了,定位显示对方近在咫尺,可是……   “他们在下面!”芬尼大喊了一句,他听到了对方摩托雪橇的声音。   从监视器上看,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米,但前方有一个非常陡峭的悬崖,对方就在悬崖下。   他们停在悬崖边,准备直接下去。   “这里太高,人我能接住,摩托我没有把握。”芬尼十分无奈。   眼看距离又在拉远,查尔斯大喊了一句:“芬尼,先拦住他们!我们弃车找位置下去。”   芬尼闻言没有迟疑,跃下悬崖,很快闪身站在对方前面。   三辆摩托雪橇前扑后继地撞在芬尼的空气墙上,砸了个粉碎,雪橇上的人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   越野车速度慢跟在后面,及时刹住了。刚停稳,车上几支枪就朝芬尼招呼出去。   芬尼这一路搬运,再加上刚才拦截摩托雪橇,消耗太大,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能一边聚起空气墙阻挡来自越野车上的子弹,一边找掩体。   “那是个隐人,别浪费子弹!”领头的从越野车副驾驶上下来大喊着,给自己的枪里换上生化子弹。   枪声停止,越野车上下来的五个人纷纷准备好武器朝芬尼所在的位置围过去。   积雪太厚,比起隐人借助气流凌空行走,他们行动非常迟缓。   查尔斯招呼众人换好普通子弹,试图找下跳的位置。但积雪过膝,他们不知道悬崖边的积雪下是什么状况,格罗利刚靠近悬崖就连人带雪带石块掉了下去,荀黎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把抓住他。   “格罗利!”查尔斯低喊了一声,张开双臂示意大家停止前行。   荀黎动作迅速,拽住格罗利的一瞬间手上猛一发力,把格罗利甩了上来。   “哦天哪,荀,你力气真大!”格罗利惊魂未定,躺在雪里感叹。   荀黎往里滚了几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   岩石掉下去惊动了下面的人,但他们只是回头看了看,发现只是一大块岩石掉下来,悬崖上方也很安静,便没再过问,继续围向芬尼。   荀黎看着岩石掉下去的位置沉思了几秒,往旁边挪开了几步距离慢慢走过去,看准了下面平坦的地方裹着一大堆雪直接跳了下去。   “荀!”查尔斯眼睁睁看着荀黎跳下去,一脸惊恐。   积雪足够厚,荀黎落地可以悄无声息,用左手和左边肩背缓冲重力,第一时间滚到掉下去的岩石后面。   他倚在岩石上轻声在对讲机内回复:“我没事……悬崖边的岩石是悬空的,芬尼处境不太好,他们拿枪朝芬尼围过去了,你们可以到我跳的那个位置射击,但你们别跳。”   荀黎没有痛觉,但听到自己身上几根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躯干,左手腕骨、左腿胫骨都断了,左边肋骨断了三根,左臂还脱臼了。   他靠在岩石边把自己的左臂归位,拔出身后的枪。   从摩托雪橇上摔倒的人里爬起来两个,一个端着冲锋枪警戒四周,一个正肩扛着火箭筒准备朝芬尼所在的位置发射,荀黎远远一枪打中了他的脑袋,扛着火箭筒的人应声倒地,对方也因此发现有枪从背后袭击,迅速就近找掩护。   天还没完全亮,又有悬崖这个天然回音壁,警戒的人也没发现枪响位置到底在哪儿。   “该死,他们怎么追得这么快?”其中有人咒骂了一声。   几名零警很快从上往下开始射击,双方陷入枪战对峙。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个人已经跳到下面来了。   枪声密集,荀黎找准时机,借助枪声的掩护,在完全掩埋人体的积雪里悄无声息匍匐前行,往他的目标方位移动……   枪战形式对零警很不利:越野车天窗上有一挺重机枪,压制着悬崖上方;扛火箭筒的换了一个人,背靠岩石躲避悬崖上方随时可能打过来的子弹,顺便抵消后坐力,一枚火箭弹飞出,在芬尼躲藏的岩石上爆炸。   “该死!你这是在浪费我们的弹药,那是个隐人!”领头人骂了一句。   “我在打那块石头!”   “石头打碎了他不会换吗?”   扛火箭筒的人愣了一下。   不过火箭弹也不是完全没用,石头没碎,上面的雪被震干净了。没有积雪的石块看起来很小,堪堪挡住坐在地上的芬尼。   领头人眼睛迷着思索了一会儿,枪瞄准那个方向,生化子弹打过去,贴着石头顶端表面爆炸,腐蚀物溅开,芬尼被迫使聚起盾罩——盾罩会使他消耗更大。   “托本,你还觉得我是在浪费弹药吗?”抗火箭筒的人看明白了领头人的意图,略带嘲讽地说着,重新装弹完毕,转身朝向悬崖。   托本轻蔑地“嗤”了一声。   火箭弹再次发射,这次的目标是悬崖上的零警。   芬尼收起盾罩闪身到悬崖边,控制一股气流飞向火箭弹。   托本没放过这个机会,连续三颗生化子弹向芬尼射过去。   芬尼为了控制气流拦截火箭弹,咬了咬牙没聚盾罩,只是往旁边躲闪,不幸中了一枪,摔倒在雪地里,瞬间变回了原形态。   托本手上没停,对着摔在地上的芬尼打完了枪里的子弹。   而芬尼那道气流似乎力道不够,没能拦下火箭弹,只是压低了它的弹道。   幸好悬崖上的零警反应迅速,看到火箭弹飞上去,第一时间往后滚,火箭弹在岩壁上炸开,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向四面八方,下面一群人抱着头缩在岩石边,有人被岩石砸中,发出惨叫。   “你有病吗?这样会害死我们的!”托本再次朝着扛火箭筒的人大骂了一句,一边骂一边换弹匣。   “托本,那个隐人中枪了。”扛火箭筒的人不以为意地说,“事实证明我的每一发都是有意义的!”   “露妮亚,去看看那个隐人死了没有,你离他最近!”   名叫露妮亚的女人,正是前一晚荀黎勾搭的那个女人。她手里端着一把微冲,警觉地靠近芬尼。   “好像还活着。”露妮亚不敢靠得太近,似乎看到芬尼还在动。   “露妮亚,用那个!电磁弹!”扛火箭筒的人喊着。   “电磁弹做出来还没试验过,你确定有效吗?”露妮亚小心翼翼地问。   “正好拿他试了!”托本说着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出他们说的电磁弹。   枪声在他左耳边响起,几乎把他震聋,扛火箭筒的人脑袋中枪倒地,托本举着子弹盒的手顿在半空。   荀黎突然出现在托本身后,左手举着刚刚毙了一个人的枪指着他的头,右手越过他的肩膀把子弹盒夺过来揣进自己的口袋,并缴了他手里的枪别到后腰。   “什么人?”除了机枪手,几个人迅速调转枪头指向托本——他们看不到荀黎。   没人看到荀黎是从哪儿过来的,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芬尼的方向。   托本挨着越野车巨大的轮胎,脸朝着芬尼的方向,荀黎借着轮胎和托本魁梧的身材掩护,背朝悬崖,对方根本无从下手。   机枪手看到这幅场景走了一下神,被悬崖上的查尔斯两枪毙命。   “终于干掉那个该死的机枪手了。”查尔斯愤愤地自言自语,话音刚落两支冲锋枪对着他的方向扫过来。   荀黎的枪口用力顶歪托本的脑袋,对着他的右耳轻声说:“让他们住手。”   “你们住手!快住手!”托本大喊。   枪声停止,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听见荀黎冰冷的声音:“把你们在南夏偷的东西交出来,其他的事情我就不会再干涉。”   “你是谁?你不是N.E.P!”   露妮亚听出了荀黎的声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却不敢说——这不正是前一晚在民宿跟自己一夜春宵的南夏人吗?   荀黎把托本的右胳膊卸掉,托本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东西交出来。”   “看来那个东西对你们来说确实很重要。”   “我不想说第三遍。”   “不在我身上。”   荀黎左手利落地用刀片划开托本后背厚厚的衣物,把手从缝隙里伸进去,三根手指掐入他的后背,硬生生拔断了一根肋骨……   托本的惨叫划破夜空。   “托本?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是谁,你对他做了什么?”同伴举着枪质问——也只能质问。   “下一次是两根肋骨。”荀黎的声音比这片冰原还要冷,沾着血的冰冷手指在托本后背比划,“交出来,我饶你一命,或者我把你的肋骨拆完之后自己找。”   托本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把尚且完好的左手伸进衣服。   “不要耍花样。”   托本不敢耍花样,不过一眨眼功夫,这人便划破厚厚的衣服,能硬生生用手指把活人肋骨拔断,绝不是常人。   他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金属包裹的玻璃管,举到肩膀上:“这该不会是你的吧?”   荀黎只是冷笑了一声没说话,接过玻璃管,塞进衣服内袋。   “不,这不是你的。你不是西岭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荀黎依然没说话,拽着托本的衣服慢慢往后退。   蓦地侧方一声枪响,从摩托雪橇上甩飞出去的一个人醒了,趴在雪堆里一枪打中了荀黎的大腿,荀黎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正准备对着那个人开枪,悬崖上,查尔斯两枪解决了他。   不出意外的,查尔斯又给自己招过去一串子弹。   荀黎手指嵌进托本的后背,捏着他的另一根肋骨:“再多放一枪,我就多拆一根。”   托本的惨叫撕心裂肺:“啊——别开抢了,你们这帮蠢货,别再开枪了!”   荀黎掐着托本的肋骨往悬崖上掉下来的那块岩石退,一路血迹,有荀黎的,有托本的。   “啊——你这个魔鬼,你杀了我吧!”托本疼得大喊,声音都扭曲了。   “满足你。”   枪声响起,托本被荀黎一枪爆头。   “托本!见鬼!那个人杀了托本!干掉他!”几个人的枪同时朝荀黎扫过来。   荀黎不仅非常不讲信用地杀了托本,还用他的尸体做掩护退到了岩石背后。   “托本死了,干掉他们!”   “干掉那个杀了托本的人,那只是个人类!用火箭弹!”   又一个人扛起火箭筒,应声转向荀黎所在的石块。荀黎迅速把托本的尸体拖到自己身上趴进雪堆里。   还好这个火箭弹偏得有点远,只是溅起一堆雪和泥土砸到荀黎身上。   荀黎抬起头,在雪和土堆里瞄准正在装火箭弹的人,看似漫不经心,打出去一枪爆头。   “见鬼,他的枪法太厉害了!我们快撤!”   对方十一个人,还剩四个能动的活人,相互掩护着坐上越野车,把死掉的机枪手尸体丢了出来。   荀黎从后腰拿出托本的枪,一枪打在越野车右后轮胎。托本的枪里是生化子弹,越野车立马废了。   “该死!”   四个人下车,带走了车上的机枪,步行逃跑。机枪往荀黎的方向扫了几下,托本的尸体被打得一阵抽搐,荀黎手臂几乎被流弹刮了几道口子。   悬崖上的子弹打向端着机枪的人,没打中,但也阻止了他继续扫射荀黎。   对方跑远后,荀黎抖干净身上的杂物,背靠岩石坐在托本的尸体上,先给自己右边大腿中枪的位置喷了止血剂,活动了一下双腿,发现自己左腿胫骨可能已经戳破血肉,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伸手一摸裤腿全是血。   他面无表情地用刀片割开裤腿,果然,胫骨已经翘出来了。   荀黎喷完止血剂,拿出那盒电磁弹,拆开一枚子弹看了看,轻蔑地笑了一声,重新装好,把子弹盒放在了一边,然后给自己打了一剂营养针,悠哉悠哉地靠在石头上点燃一支烟。   好安静啊!   “荀!你怎么样了?”查尔斯他们终于用绳子攀了下来,跑到荀黎面前。   “我没事,他们跑了。”荀黎把地上的子弹盒递给查尔斯,“这是他们新研制的子弹,对付隐人的。”   “两族和平感谢你,荀。”查尔斯接过子弹盒,随即跑向芬尼。   “芬尼!谢天谢地,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了。天哪,他的肺部中弹了,希望他能挺住。”查尔斯从口袋里摸出中和剂在芬尼身上被腐蚀的部位猛喷。   “你们赶紧追吧,那个女人认出我了,估计很快会发现追踪器。我没法跟你们走了,我的腿断了。”   “荀,那你好好保重,我已经呼叫了救援!”   “嗯。”   查尔斯带着剩下的三个人循着足迹追出去。   荀黎终究是又累又失血过多睡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风越来越大,太阳开始隐藏,紧接着狂风暴雪弥漫了冰原,救援直升机刚出门就被逼回去了…… 第132章   何谨洛在民宿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打荀黎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拖着有些浮肿麻木的身体,向民宿老板打听荀黎的去向。   老板地方口音太浓,他的西岭口语也勉强,两人交流了半天他才理解清楚,荀黎跟着一群人,分别乘四辆摩托雪橇去了北边。   他准备租一辆雪地越野车出去,老板却告知他现在外面是暴风雪天气,不宜出门。有钱就好办事,何谨洛直接买下了一辆雪地越野车,不顾老板的好意劝阻一头扎进了风雪。   尽管是夏季,北极圈内依然偶尔狂风暴雪,能见度低,此时正赶上那个“偶尔”。   何谨洛一路打听着四辆摩托雪橇前行的踪迹驶向北方,路上一直在尝试打荀黎的电话,不是没信号就是无人接听。   半路遇到一些冒着风雪前行的摩托雪橇,何谨洛略加思索,果断找了一户民居,把越野车换成了摩托——越野车在这种地方速度实在太慢了!   荀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他去寻找的线索,找了一天一夜,越来越往北,越开越远,越找越茫然,几乎要迷失在这片冰原。   他一直在尝试拨打荀黎的电话,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通了!   荀黎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转换成实时定位。   顶着风,摩托雪橇速度极慢,半个小时候后不知道是荀黎的手机没电了还是没信号了,定位突然消失。   何谨洛凭着记忆往前开,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定位附近。   他停下车大喊着荀黎的名字,声音淹没在暴风雪中。蓦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刺鼻的气味,是腐蚀物,跟N.E.P的生化子弹相似,但不一样!   他循着气味的方向找,先是找到了已经被新的积雪覆盖的受伤的隐人。   还活着!   荀黎和隐人发生冲突了吗?   何谨洛把他从雪里刨出来,放到附近岩石边背风的方向,然后踩着过膝的雪边喊边找荀黎。一路踩到了好几具尸体,每次心惊肉跳地翻出来,发现不是荀黎,又松一口气放下。   放眼望去除了眼前的尸体,四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听得见狂风的呼啸,根本没有荀黎的踪迹。   还有多少尸体?荀黎在里面吗?   何谨洛开始心慌意乱,雪地严寒,他却浑身冒汗,心跳加速。   他再次拨打荀黎的电话:关机!   “荀黎!荀黎!”何谨洛几乎要开始发狂。   突然瞥见悬崖上隐隐约约飘着一根绳子——悬崖背风,黑色岩壁上几乎没有雪,白色的绳子风中飞舞。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往那根绳子走过去,想着是不是应该爬上去找,眼角余光瞥见躺在岩石背后的人,正是荀黎!   半个多小时前醒过来钻出积雪接了电话,现在没有完全被积雪盖住,只是不知死活。   “荀黎!”何谨洛几乎是扑过去把荀黎从雪里刨出来。   荀黎心跳呼吸都没有了,手伸进脖子里面,尚有一丝余温!一定还有救!半个多小时前还接通了电话!   “荀黎!荀黎你醒醒,是我!”何谨洛血液好像被煮沸了一样,浑身发烫,血压又在升高,瞳孔开始放大,不知道是失控前的茫然还是强压情绪造成晕眩,似乎视线都不清晰了。   他取下护目镜,把荀黎抱起来,脱下那件已经被冻硬的外套,解开自己的外套裹住荀黎,紧紧抱着他。   “荀黎,你还没看着我完全摆脱二十四号的控制,你不会死的。你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了这么久,最后我还是变成了怪物,你甘心吗?我要是在这儿失控了,第一个就把你的肉啃光,你甘心吗?我跟你说我知道,我从来不问,你也从来没说,但我就是知道。”   荀黎冰块一样的身体似乎确实让何谨洛冷静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荀黎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上半身竟然还有点热。   何谨洛帽子上、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下巴搁在他头顶上。   荀黎疲惫又虚弱的脸上带着笑意:“没想到也有你抱着我抢救的一天啊。”   “我以为你死了。”何谨洛声音平静却带着哽咽。   “我死了你怎么办?”   何谨洛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你知道吗?”   如果荀黎这个时候死了,他可能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永远迷失在这片冰天雪地里。   不,这无关环境,如果荀黎死了,他会变成怪物,跟当初害死贺赞玉的那只一样,眼神空洞茫然地盯着黑夜里落单的活人,扑上去撕扯对方的血肉,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吃着他们的肉和内脏……   “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死掉了?”何谨洛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很低。   “是啊,宝贝儿,这次是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对,你也救了你自己。”荀黎意味深长地笑着。   “荀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丢下我一个人?这也是在训练我吗?”   “我都差点死了,你还说这些。”荀黎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总算恢复一些知觉,“是不是终于发现离不开我了?”   “你说那些话,就好像遗言一样……”   “我没这么容易死,只是要做好赴死的准备。如果真的回不来,至少有些话应该让你知道。”   何谨洛摇了摇头:“荀黎,你说的那些话,你问的那些为什么,我都知道。我不是你的实验品,不是你的任务,更不是你的资产。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假设的意义,不管你当时出于什么原因给我用了二十四号,之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全,或者说为了救赎。   “你因为这个实验活下来,事实上你依然是实验的牺牲品,留住了命,失去了太多。你想治好自己,却意外把留给自己的最后的药用在我身上,所以你只能在我身上成就自己。一个完好的我,就是一个完好的你;我失败了,也就是你失败了;我变成怪物,你也会变成怪物。   “荀黎,不仅仅是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   荀黎轻笑了一声,伸手捧着何谨洛的脸把他的头固定住,吻了上去。   这一次何谨洛没有抗拒,他抱着荀黎,带着些认命后的坚定,还有找到方向后的心安与释然;荀黎也没有纠缠太久,浅尝辄止。   他们是什么关系?曾经见面就眼红的仇人?医患?朋友?不是亲人,不是爱人,他们只是两个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人类,因为同一个实验,一个已经是怪物,一个随时可能变成怪物,因为经历过所以能感同身受,因为失去过所以会惺惺相惜罢了。   不带任何情欲地亲吻,于何谨洛而言,就像抱着自己的影子相互慰藉。于荀黎而言,就是这个冰天雪地里,乃至整个世界上唯一的温度。   “宝贝儿,那辆越野车是好的,只是车胎坏了,你可以去把里面的暖气打开。”   “那你等我一会儿。”   何谨洛脱下外套给荀黎裹上,转身跑进越野车,清理掉里面的积雪,可能是冻了太久,点燃发动机就花了好长时间。   终于有暖气了!   何谨洛关好天窗,回头把荀黎背上越野车后座,自己冷得直发抖。   “快过来,看把你冷得,虽然不会感冒,冻着也不舒服吧。”荀黎把何谨洛搂进怀里。   何谨洛也不客气,紧紧抱着荀黎。   两人几乎每天晚上抱在一起睡觉,却从来没感觉这么温暖踏实过。   “你穿得太少了,你不怕冷,但是会冻伤的吧?”   “冻不坏,这儿的温度还不至于。”   “你都冻成冰块了还说不至于!”   “那是因为失血过多。”   “荀黎,再有下次,你再敢什么都不说丢下我一个人,我会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你舍得吗?”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何谨洛泄愤一般手里用了点力,却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急忙松开,在荀黎背上摸索,“怎么回事?这点力肋骨就断了?”   “摔断的,不是你勒断的。”荀黎无奈地笑笑。   “那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还会那样抱着我吗?”   “荀黎!什么时候了还不能严肃点!”   何谨洛眉头紧皱,上下检查了一下荀黎,腕骨和肋骨尚且不可见,染血的裤腿冻成冰还没完全融化,被割开的缝隙下,戳破小腿皮肉的断裂胫骨触目惊心。   “你……怎么弄成这样?这还能好吗?”   “能,只是需要些时间了,正好延长休假。”   “这……看着都疼。”何谨洛一边说着一边戳破越野车座椅皮套,撕下一大块,尝试着把那根骨头归位。   “幸好我没有痛觉。”   “这不是幸好,你要是有痛觉,也不会弄成这样。”何谨洛深呼吸了几口气还是放弃了,“算了,我还是不瞎弄,弄错位置反而碍事,这得去医院。”   荀黎顺手从何谨洛的外套摸出他的手机,联系了裴忆辛安排人来接应。   “别担心宝贝儿,会好的。”   “什么任务能说吗?”荀黎在电话里提到了任务完成。   “抢东西……我的外套呢?”   “在外面。”   何谨洛跑下越野车,捡回荀黎的外套、那件被冻得稍微用力就能掰下一块的外套。   荀黎从内袋摸出那支包着金属外壳的玻璃管。   “这是什么?”   “血,你的。”可能是因为虚弱,荀黎的声音意外地温柔。 第133章   “我的?”   “他们从父亲那儿偷走的。”   “他们?”   “一个叫‘开拓者’的民间组织。大概是二十年前出现的,最近几年开始慢慢活跃。他们的宗旨只有一个,‘隐人必须死’。”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利用我的血液里的毒素?”何谨洛眉头紧皱。   荀黎摇了摇头:“不不不,他们只是以为可以通过这份血样找到强化人类的方法。”   短暂地错愕之后,何谨洛略带愤怒:“那你还敢把我一个人留在民宿?”   “他们并不知道是你的血啊。这个组织虽然极端,但有个原则,绝不会主动与人类为敌,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你是安全的。”   “‘隐人必须死’……一个民间组织敢有这么大口气。”   “如果有古占勤研制出来的那种毒,也不是不可能。”   何谨洛沉沉叹了口气:“幸好,幸好古占勤和那些鬼雾菌都不在了。”   “他们曾经试图拉拢过古占勤,后来因为古占勤害死太多人类,被他们除名了。”   “还挺讲原则……如果当初古占勤是在这个组织的庇护下进行实验,可能早就天下大乱了,古占勤的丧心病狂居然阴差阳错地拯救了世界……这件事情应该有当地N.E.P配合啊,为什么你要亲自来?”   荀黎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管:“我是为了这个。”随即用下巴指了指窗外,“当地N.E.P派人了,外面的尸体就是战果。”   “我看到一个中生化子弹的隐人,是N.E.P的?”   “对。”   何谨洛震惊:“我……我去把他救上来!”   他放开荀黎,钻进风雪中,把受伤的隐人抱上车,放在前排:“还有没有,下面还有没有他们的伤员?”   “没有了,现在伤得最重的是我。”荀黎语气略带不满,在何谨洛的那件外套里摸出了烟点着。   何谨洛坐回后座,出去一趟又冷得发抖,抱着荀黎两个人都心情平静。   “我们在这儿等会儿,风雪小了再走。”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他们没有救援过来吗?”   “可能被暴风雪耽误了吧。”   “这个‘开拓者’,居然有这么厉害?”何谨洛看着前排昏迷的隐人。   “现在的‘开拓者’还算低调,表面上充其量和一个给人洗脑的民间邪教差不多,没有造成实际上破坏,也没有什么违法的事情被抓到,所以明面上无法对他们下手,当地N.E.P能出的力很有限。就这一次他们派出一小队,还是父亲托人百般游说他们才同意的,理由是确信他们有武器加工厂,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这个。”   荀黎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管:“很庆幸,我们找到了那个武器作坊,而且找到了他们制造的对付隐人的武器。这次碰到的应该是组织核心,他们从建制到管理,还有武器装备都有了一定的基础。那个隐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人类,也不会中弹。宝贝儿,你还需要做一件事。”他眯着眼睛把烟叼在嘴里。   “嗯?”   “把这个毁了。”荀黎把玻璃管放到何谨洛手里,从后腰摸出托本的枪,“这里面是生化子弹。”   “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拿回来的……”何谨洛一脸不解。   “我留着它干嘛?”荀黎好笑地看着何谨洛,“去,趁他们还没到。”   是啊,大活人就在旁边,留着一小瓶血液样本干嘛?   何谨洛接过枪,下车走到远处,在雪地里刨了一个坑把玻璃管丢进去,远远站开,对着玻璃管开了一枪。   他正准备打开车门,远远看见几十颗灯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怎么了?”荀黎打开窗户。   何谨洛抬头用眼神示意远处。   荀黎警惕地拔出自己的枪。   灯光越来越近,三辆越野车缓缓驶过来,十几颗灯来自他们的远光灯和车顶探照灯。   “警用车,应该是救援来了。”荀黎说着收起了枪。   何谨洛冷得牙齿直打架,利落地打开驾驶室门,打开车顶探照灯示意他们的位置,然后迅速关上门坐回后排,贴到荀黎身上。   荀黎搂着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打头的一辆车停在他们旁边,车上跳下来两个人,一个人举着枪,另一个,是隐人。   “是加利蒙特N.E.P吗?”何谨洛打开窗户。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反问。   荀黎听到何谨洛有点蹩脚的西岭口语忍不住笑出声,打开车窗对着外面喊:“我是荀黎。”   “哦!天哪!荀先生,看起来我们来晚了!我是加利蒙特N.E.P的赛西,我们一直在尝试联系,你的电话打不通。”赛西收起枪,满脸激动。   “我手机没电了,你们来得正好,芬尼在前面。”   “芬尼!”   “他伤得很重,无法自己走。”   N.E.P那个隐人执行使打开门把芬尼抱走了。   “这位是?”赛西一脸疑惑地看着何谨洛。   “我……”   “他是我的同伴,来接应我的。”荀黎抢先回答。   “荀先生,你还好吧?听说你也受了重伤。”   “嗯,我恐怕要拜托你们带我回去了。这辆车是他们的,被我自己毁掉了。”   “干得好荀先生,听查尔斯说你干掉了他们的小头目。”   “小事,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查尔斯队长怎么样了?”   “他找到了他们的一个基地,正在外围监视。我们准备等暴风雪停了派人过去。”   荀黎点点头皱着眉:“他没事就好,我身上断了好几根骨头,疼得动不了,需要马上接受治疗。”   何谨洛眼角抽搐,伸手挡住一脸的尴尬。   还没到医院,半路上荀黎就被裴忆辛安排的人接走了。   荀黎被送到了加利蒙特边界的一家私人疗养院,腕骨和肋骨都是小事,胫骨保守估计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如果是普通人,这条腿铁定是废了。”何谨洛撇着嘴看着荀黎被打好石膏的左腿。他的手腕和肋骨都没作处理,只要不做大动作,等它们自行恢复就行了。   “如果是你,一个月都不需要。”   何谨洛努着嘴瞄了荀黎一眼:“你一路带我走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任务吗?”   “算是吧。”   “我还以为你真这么好心带我出来散心。”何谨洛翻了翻眼睛。   荀黎笑开了:“宝贝儿,你这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我本来就打算带你出来散心的啊,之前你看到的那一大堆包裹,就是我计划带你出来玩准备的。如果那不是你的血液样本,这件事我也不会管。因为这个任务,我的签证办起来也更快,不然我们可能还要再拖几个月才能出来。”   何谨洛撇了撇嘴:“那现在呢?你伤成这样,哪儿也去不了。”   “别着急嘛,休息个把月之后,我们可以在这附近转转,天晴了晚上会有极光,附近还有冰雕场,我不方便剧烈运动,你可以滑滑雪什么的……”   “荀黎,你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带着我不行吗?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吗?我在的话,你不至于伤这么重。”   “我不确定应激反应现在还会不会让你失控,不能冒这个险。而且万一行动失败了你落入他们手里,后果很难预料,一旦让他们知道……”   荀黎稍稍坐直身子,烟夹在手指尖,双手搭着何谨洛的肩膀,神情难得的严肃:“你听着,这次血样被盗是个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解这个项目内情并且现在还活着的人不超过十个,而真正知道打进你身体里的二十四号究竟是什么的只有四个,你、我、戚雯霏、我父亲,只要你自己不同意,没有人可以留下你的血液样本,我父亲也不可以。明白吗?”   何谨洛怔愣地点点头。   荀黎轻轻舒了口气,靠回床头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再出意外,戚雯霏我也不会留。”   “荀黎你……”何谨洛先是吃惊,随即了然叹气,“那天那个女人,也是那个组织里面的吗?”   “对,我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然后联系当地N.E.P一起行动,等他们的时候顺便回来……”   “对不起,我那样说你。”何谨洛打断了荀黎的话,“如果我知道你是为了任务……”   “如果你知道是为了任务,那针镇定剂就不一定打得进去了。”   何谨洛内心五味杂陈。   荀黎手里捏着充好电的手机,歪着身子凑过去:“我真高兴,宝贝儿,你居然这么担心我。这么多电话,找不到我都快疯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在考虑对我献身啊?”   “想都别想!”何谨洛曲起手肘把荀黎击倒。   荀黎躺在床上笑出声:“如果没有那个隐人,你会不会同意?”   何谨洛沉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你并不爱我荀黎,你心里清楚,至少不是那种情爱。我相信只要我同意,你会毫不犹豫地越界,但你对我并没有***,你只是……我只是你的精神寄托。”   荀黎未置可否,只是暧昧地笑着:“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呢?”   何谨洛沉思了半晌,荀黎到底是什么?曾经对他像对瘟神一样避之不及,现在呢?   他发现自己对荀黎的依赖比想象中深得多,当他意识到他可能会失去荀黎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惊恐和绝望。   他躺回被子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睡觉睡觉!几天没睡困死我了!”   荀黎放下手机笑着翻过身,照旧把右手右腿搭到何谨洛身上,不一样的是,这次整个身子都贴上去,与其说是一手一脚压住,不如说像个树袋熊一样整个把他抱住了。   何谨洛条件反射一般抬腿就要踢过去。   “别动,刚刚固定好的夹板,别弄歪了,我对你又没有***,你怕什么?”荀黎固执地抱着何谨洛,满意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你!”何谨洛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134章   加利蒙特停留期间,查尔斯来过好几次,一来是探望荀黎,二来是了解“开拓者”组织的问题。   切赫尔两个市的N.E.P力量一举捣毁了“开拓者”组织在切赫尔的老巢,不过最关键的两个核心人物还是逃跑了。   查尔斯来了三次以后,双方隔阂渐渐消失,何谨洛坦白了自己也是零警身份,查尔斯非常惊喜,他们甚至交上了朋友。   从查尔斯口中得知,“开拓者”在南夏的信息几乎一片空白,但在对民间组织管理较为松散的国家,他们在N.E已经不是秘密了。甚至因为“开拓者”,在一些自由度相对较高的国家,连隐人的存在都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开拓者”这些年一直在持续频繁地活动,但大多数是小打小闹,连犯罪都算不上。加入组织的门槛很高,必须有实证证明和隐人有仇,而且不能有危害过人类的前科,甚至对学历和身份都有要求。而组织内的成员行为原则性很强,目前最多就是一些针对隐人、甚至是针对外观形态“疑似隐人”的人类恶作剧,所以一直无从下手处理。   经过这次行动,那些武器和制作设备交上去后,N.E和外交属都会正式对“开拓者”重视起来,开始加大力度防范。   何谨洛对此非常震惊。   一个月后荀黎可以下地了,他们正式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途,先是考虑到荀黎的腿还没恢复,去了一些纯粹的观景景点,荀黎的腿恢复之后,他们开始去无人之地探险,甚至去了荀黎曾经受困的雪山和雨林,当年那些差点把他折磨致死的困境,如今对两人来说都是游刃有余。   半年后,赶在新年前一天回到上禹,新年一过,荀黎直接宣布何谨洛可以复职了。   “我要去第十区。”何谨洛丝毫没有迟疑。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你觉得我可以去了,我就找我爸。”   “可以。”   “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去吗?”   “你还记得你上次彻底失控是什么时候吗?”   “刚回来的那天,见到恒煜……去年3月14号。”   “3月15号之前你不再失控,就可以摆脱我了。”   “摆脱……”何谨洛低头沉思。   “3月15号前,我就跟你一起去,3月15号之后,你就自己去。”   “那……2月1号吧。”何谨洛夺过荀黎手里的烟猛吸了两口,掐灭,“正好和新一期实习生一起。”   荀黎愣了一下:“其实以你父亲的关系,你可以不用去N.E.P,直接去‘天涯春风’不是更好?”   何谨洛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去N.E.P。天天看到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搞不好又要失控。”   “你现在还不能参加危险行动,即便3月15号以后,也不能马上参加危险度高的行动,循序渐进。”   “我明白……你会去哪儿?3月15号以后。”   “‘朔州’舰队。”这是荀黎半年前就该接的任务。   “嗯。”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何谨洛在上禹复职,荀黎租了一套离警局最近的一梯一户的住房。   三年半的分别,熟面孔殉职的殉职,调离的调离,上禹N.E.P一半的人不认识了。长月考了三级执行使,蓝曦回来也升了四级。何谨洛回去并没有接手副队长职务,由魏泽继续代理。   第一天接风宴后,荀黎开着低调豪车等在饭店楼下,他斜倚着车门,看到众人出来掐灭手里的烟随手弹进旁边的垃圾桶,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洛哥,他……”葛云辞看到荀黎一脸忧虑——那个人当年在电梯里的轻佻举止至今让他耿耿于怀。   “荀黎这个人我始终觉得……不可信。”   何谨洛叹了口气:“他不像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完客气地跟大家道别,径直上了车。   “洛哥这次回来完全变了个人了。”   “废话,死了一次回来。”   “他又不是第一次‘死而复生’。”   “他真的好帅哦!”“新面孔”的小师妹甚至犯起了花痴。   “帅也没你的份儿!”   “祈曕队长变成恒煜大人,彻底把他忘了,不变才有鬼了。”   “谁都不许在他面前提这四个字我警告你们。”邱兵愤愤地捏着拳头。   何谨洛花了很长时间和江舸帆一起搜集关于“开拓者”组织的信息。   “开拓者?你也知道开拓者?我了解过一些,国外民间小打小闹的组织,没放在心上。也是最近两三年才出现的。国内对民间组织和网络信息管理非常严格,还没发现有‘开拓者’的活动。你养伤跟失踪了似的,消息倒不闭塞嘛。”   “我也是回来之后才听说的。”   他自然不会说,环球旅行途中,荀黎为了从“开拓者”手中抢回他的血液样本差点死了……   江舸帆翻墙仔细一查,发现“开拓者”在很多国家已经暗暗火爆。   从一些论坛里的言论来看,虽然他们处处宣扬“隐人必须死”的口号,但其实该组织的支持者中很多人甚至都不明白隐人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否存在自己都没见过。只是偶尔看到网络上别人发的图,单纯被洗了脑,已经在观念里建立起“隐人”这群假想敌,偏执地认为隐人低智商低情商,甚至野蛮未开化,会给人类带来灾难甚至毁灭。   不过无论他们在网络上的言论有多偏执,很少落实到行动中,有也只是刮车、泼漆这类低级恶作剧。甚至还有个子高的人类成为受害者,行为人也会因此受到群体共同谴责。   江舸帆从来没详细了解过这些,一翻搜索查询之后对这个组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都要翻墙穿着马甲去逛那些论坛,逛了几天后大发感慨:   “唉,如果不是我从小就接触隐人,我估计我都会被洗脑,太厉害了这些人。什么隐人特异功能失控害死几百人,半月小孩都没能幸免;还有这个,把人类女性强奸致死,还图文并茂的,图上只有受害者没有隐人;妖媚女性隐人引发两个帮派情杀火并,死伤逾千;隐人特异功能隔空取物,挥一挥手就能带走你保险柜里所有的钱财……寿命极长食量极大对社会没有贡献浪费资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国外那些N.E管理也太混乱了吧。”   一番高调的感慨让“开拓者”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办公室的热门话题和重点关注对象。何谨洛也专门找吴越利谈了话,建议他向上反映,及早防患于未然。   重回N.E.P后的前几天何谨洛几乎没去训练,他不敢太过暴露自己的体能,只偷偷找叶澜在格斗室试了一下。   即便这些年从来没跟隐人交过手,他的各方面格斗能力还是把自己都震惊到了:叶澜的速度和控制体在他眼里似乎都变慢了,一级1.5能量级有效攻击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谨洛!你明明是受伤去疗养了,没想到回来居然变得这么厉害?”叶澜吃惊不小。   “嗯……主要是有高人指点。”何谨洛心虚地笑着,“叶队长,恒煜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们之间还算通生关系吗?”   “这个……该怎么解释呢?按理说生命契约应该是双方共同承认才能成立。”   “所以不算了吗?我在他面前朝自己开枪,他完全不为所动。以后我受伤他也不会再救我了吧?”   叶澜叹了口气:“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因为正常情况下只有通生关系之间才会以命换命,留下双方共同的记忆,通生关系依然存在,恒煜大人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记忆没有,但生命契约……隐人之间的生命契约是需要双方承认,但你们之间本来就不太一样啊。你别难过,他不是只记忘记了你一个人,我们所有人他都忘记了。换过命之后,我和他之间的从属关系都消失了。”   “你们之间的从属关系?什么时候的事?”   “嗯……在我第一次认出恒煜大人的时候。”   “这么久了,我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   叶澜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想法,但这种失忆和大脑受伤的失忆不一样,他的大脑是健康完整的,那些记忆对他来说就是……相当于从未发生过。”   “你们不是一生只认定一个人吗?有没有可能其实我还在他的潜意识里?”   “倒不是没这种可能,毕竟没有先例,什么都说不准。”   何谨洛仿佛突然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光:“我不会放弃的!”   “谨洛,你何必这么……执着?”   “执着……也许吧。叶队长,如果是你们,如果你们所爱的人,如果你的伴侣因为某个原因把你忘了,你会怎么样?”   叶澜陷入了沉默。   这在隐人的世界里似乎是个完全无法理解的问题。   “我不会放弃的。”何谨洛再次沉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疑虑,何谨洛没有继续让叶澜增加能量级,他直接回家问荀黎:“你知道隐人执行使吗?”   荀黎淡定地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执行使等级的评定标准和实力差别吗?”   “知道啊。”荀黎叼着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活,摆出一副“本人无所不知”的姿态。   “那你知道一级极限能量级是什么概念吗?还有每个等级的执行使具体能量级?”   “知道。”   “你为什么对隐人、对执行使这么了解?”   “学的啊,我接触隐人知识的年份可比你在N.E.P的时间长。”   “但是有些东西,不是看看资料就能清楚的吧?比隐人控制力能量级判断,还有你对隐人听觉感知范围的判断……”   “这个嘛,确实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这个是军方的机密,不能告诉你。”   “嘁。”   荀黎轻笑了两声:“军方会挑人专门针对这方面进行培训。军队不招隐人,这是全球联合公约的隐形规定,隐人也不会参与人类之间的冲突,但训练还是必须要有的,就像人类一直在不断地研制新武器,目的不是为了对付谁,而是预防和威慑。怎么了?是不是发现跟执行使打架很轻松?”   何谨洛怔愣地点点头。   “我最好的记录是险胜接近二级的执行使,你现在比我强得多,如果有机会训练……不过我不是很建议你训练这个,差不多就行了,毕竟纯武力太强了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且你不管你有多能打,隐人要跑你还是追不上,他顶个空气墙不跟你打,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和隐人交手,最可靠的还是武器。” 第135章   “最可靠的还是自己吧?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武器给我用的。”   “说的也对,你自己看吧。”   “对了,你上次对韦簌意用的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能量化的麻醉针,可以无限制地穿透隐人的盾和皮肤,你没见过,因为是我做的,独家产品。”   “这么厉害!荀黎……”何谨洛神情复杂,“是不是有鬼雾菌的成分?”   “没有,鬼雾菌是毒,不会自行消除,这个只是麻痹,跟执行使用的那种麻醉颗粒成分差不多,时间一过就没效果了,区别只在于它无视任何阻挡和干扰。那个子弹……材料有限做工繁琐,一共只有十颗,我怀疑他是在故意挑衅你,所以必须给他点教训。”   故意挑衅?这倒像是韦簌意做的事。   “你看我对你多好,这么贵重的东西,就为了给你出口气。”   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荀黎一眼。   “也得是出其不意才行,如果他选择躲而不是挡,我也没辙。”荀黎说得轻描淡写。   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知道,正常说话的情况下我读唇语准确率高于百分之九十五。”   如果韦簌意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不出意外的话,那两个胚胎都应该出生了,如果健康成长,他们就是恒煜的孩子……想到这个何谨洛胸口忍不住气血翻涌,大脑又开始缺氧。   荀黎赶紧掐灭手里的烟,走上前把他手里的厨刀取下远远扔在一边,双手箍着他的肩膀:“喂,你别胡思乱想,马上就要去第十区了,如果仅仅是提到、想起来你就受不了,亲眼见到的时候你要怎么办?”见何谨洛还在发愣,荀黎把何谨洛双手别到后背抱着他,“韦簌意也好实验也好,他们都不会成为你找回恒煜的障碍明白吗?”   何谨洛鼻尖泛酸:“是啊,光是想想我就受不了,见到的时候会怎么样……”他突然陷入沉思。   “离开之前我带你去看看。”荀黎松开他。   何谨洛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荀黎。   “我会向父亲提这件事,你放心,父亲会向着你的,只要他出面,韦簌意什么都不敢瞒你。”   何谨洛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恢复正常情绪。   “荀黎,你对韦簌意知道多少?”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我是说,你和裴教授的关系,还有被改造的事。”   “他能知道的,和你‘死亡’以前差不多。韦簌意和古占勤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两个实验互不干涉,韦簌意和古占勤之间的恩怨只要不影响大局父亲也不干涉。韦簌意他们那个实验的内容我也是那天从他跟你的谈话中大概猜到的。”   “荀黎,你知道吗?在我跟‘破敌’号出海之前,韦簌意跟我说过,你这个人比古占勤还可怕,但好在你不仇视隐人,所以对他来说真正的敌人只是古占勤。”何谨洛沉沉叹了口气,“以后他可能真的要怕你了。”   “那你觉得呢?”   何谨洛想了想:“你不是不仇视,你只是冷漠,而对我来说,你是第一个真正让我忌惮的人。在我‘死亡’以前……我曾经差点因为对你避之不及拒绝跟船的任务。现在想想,如果当初不是我跟船的话……”   “不是说好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假设的意义吗?”荀黎没好气地朝何谨洛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如果不是你跟船,韦簌意可能不会被古占勤抓,他不被古占勤抓,父亲就不会知道古占勤研制出了那种毒。所以很多事情,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蝴蝶在这儿扇了一下翅膀,世界的另一端可能就会又一场风暴,一念之间也会导致意想不到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裴教授没有命令你阻止鬼雾菌的毒流出‘破敌’号,你是不是会眼睁睁看着古占勤为所欲为。”   “你又来了……”   “回答我!”   荀黎微微愣了一下:“我不会主动干涉他。”   何谨洛无奈地笑了:“果然……荀黎,哪怕有成千上万个人要死在你面前,你明明可以阻止,但因为跟你没关系,你就不会动一下吧?”   “不一定。”   “看心情是吗?”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窗外。   一切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恒煜为了救韦簌意中毒,他为了保护恒煜“死了”,如果当时能在恒煜身边,能在恒煜和蒲燔的共同记忆里……这一切其实根本都不用发生,只要他不站在那个机库里……   “喂,你的煎蛋饼糊了!”荀黎喊了一声。   何谨洛闻言眼睛眨了两下回过神,赶紧把煎蛋饼夹起来。   “你别把我想得这么丧尽天良,起码我没有为了安抚你就撒谎说我会阻止。我说的不一定,意思是看结果,如果救了成千上万的人会导致世界末日,那我肯定是不会动的。”   何谨洛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滞:“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你说的有因必有果。”   “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别去想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是我太冷漠了,你说得对,我就是冷漠,我是混蛋,你揍我一顿好了,你现在那么厉害……”   何谨洛无奈地笑笑:“荀黎,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挺像的。”   荀黎重新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其实我们是一类人,这也是我当初看中你的原因之一。”   何谨洛诧异地看了一眼荀黎:“开什么玩笑?”   “我指的是我们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想拉你入伙。”   “想把我变成实验品吧?”   “别说得这么直白嘛,我肯定会征得你的同意才会那样做的。”   “就跟其他的‘志愿者’一样呗。”   “当然不一样,他们是迫于某些压力,而我希望你是出于欲望……”   “你终于承认他们是被迫了。”   “至少‘逼迫’他们的不是我。”   何谨洛轻蔑地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审视着荀黎:“说起志愿者……古占勤曾经试图‘绑架’福利院的孤儿,这件事……”   荀黎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   “我知道,芯片是我给他的。”   “呵,果然。”   “我知道他要用那个芯片去找人,但不知道是孩子。我要事先知道是孩子,我也不会同意。意志坚定的成年人尚且一直失败,更何况是孩子。”   “所以你不会同意,是因为你觉得肯定会失败,而不是……”   “何谨洛!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我也不承认我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要站在道德高点上指责我,毕竟事情并没有发生,假设没有意义,指责也没有意义……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以我的立场,首先考虑的就是成功率。如果你有我的经历,你可能会变成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比我还要冷漠。你自己想一想……不说别的,你用玻璃片威胁古占勤的做派,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何谨洛愣了一下,低下头仔细地思考着荀黎的话。   荀黎,历尽磨难后“被死亡”,成了一个残缺的实验品,无亲无故,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爱护他,所有熟识的人都只是把他当成工具……   他自己呢?虽然失去母亲,从小不缺真正关心他的长辈、朋友,在遇到恒煜之前,他何尝不是一台得过且过的人形机器?   抛开身份立场,他自己也从来不是什么仁慈的人,除了恒煜,他对谁真正心软过?最多不过是人与人之间将心比心。   而荀黎,连可以比的心都没有……   “荀黎,我……”   “从你把立勉之手底下那个小姑娘打成那样开始我就发现了。”   何谨洛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诧。   “别这么看着我,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真正开始留意你是你在湛溪被抢了钱包没追。我和古占勤不一样,他为了实验进度可以不计代价和后果,我挑人很严格。就拿‘深潭’来说,它考验的不仅是意志力,还有思维模式,并不是所有一次通关并且为钱所困的人我都要了。   “你把‘深潭’玩了个透彻,想必也发现了,在你个人自主的思维模式下,你第一反应的选择是唯一的,并且那个唯一的选择最后一定能通关。你第一次玩‘深潭’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那个形似隐人的意外因素,那是古占勤加的。没有那个意外,你一定是一次通关,而且你的测评结果远远高出其他所有人。”   荀黎深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看着何谨洛:“为什么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失败了,只有我活了下来?这就是‘深潭’的设计初衷——为了寻找最合适的实验体。在‘深潭’的环境下,你的思维模式跟我的重合度接近百分之百,其他人,百分八十五已经算高的了,比如你那个同事。看到测评结果的那一刻……四十年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们是一类人了吧?”   何谨洛这下彻底呆住了,半晌自嘲地笑出来:“呵,难怪你一直这么执着地要拉我入伙。”   “你不同意,我也不会乱来,在我加入之后,所有的实验对象都是自愿的,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即便我的出发点是成功率。”   “最后二十四号还是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用在我身上了。”   “你要是有能力同意,你求着我给你用我还不一定愿意,那可是最后一支。”   “所以为什么给我用了呢?”   “你就当我脑子烧坏了。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不是个东西,你很快就能摆脱我了。”   “不……我对你的看法早就变了,相反我很感激你。我并不是你的实验品,是你救我了,不止是救了我的命。”   荀黎坏笑了一下:“怎么不是实验?二十四号本身就是实验,到现在为止,结果我也还算满意,你的成长比我预期的好得多,我的计划是五年。看看你现在!”   “是是是,你的实验多成功啊!”   “宝贝儿,你跟你们部门的执行使打架感觉怎么样啊?他们应该都超过二级了吧?”荀黎不想再聊那些过去的沉重的话题。   “嗯,用一级1.5倍我感觉应付起来完全没难度。”   “你现在的水平三级应该都能应付,当然前提是有合适的武器。你要实在好奇,找个可信的执行使试试就知道了。”   “我有没有可能打得过韦簌意?”   荀黎摇摇头:“韦簌意应该超过五级了,打是打不过的,想都别想。”   何谨洛还想说什么,荀黎没等他开口补充道:“不过现在他也很难杀得了你。而且,如果你手里有合适的武器的话,他只有逃命的份。比如我做的那种子弹,再配合你们N.E.P的生化子弹,韦簌意那样的,如果他不躲,必死无疑……”   何谨洛震惊。   “我对韦簌意知道得不多,你要是想知道,下次见到杨教授你可以问他。”   “爷爷?”   “哎,你为什么非得叫他爷爷?这辈分不对……”   “荀叔叔。”荀黎话没说完,何谨洛已经一脸正经地喊出口。   荀黎微微皱眉愣了一下,何谨洛“噗嗤”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   荀黎还想说什么,憋了回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荀叔叔,吃饭了。”   荀黎波澜不惊:“你高兴,随便你怎么叫。”突然认真起来,“你复职以后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嗯,N.E.P就是我的家。”   “上禹的N.E.P,还是所有的N.E.P?” 第136章   一句话像利刃扎进何谨洛的心脏,他手里拿着卷了蔬菜的蛋饼停在半空。   “因为有人,所以才叫家。”荀黎一把拽过何谨洛的手把他手里的蛋饼咬下一大口。   “嗯。”何谨洛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把蛋饼塞进嘴里。   “我呢?何谨洛,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你为什么就非得追究个答案呢?”   “你不也一直追究我为什么要给你用二十四号吗?”   何谨洛语塞。   “你看,我们是一类人。”荀黎戏谑地笑笑,“所以呢?到底算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总比什么变态疯子强多了。”   1月28日,何谨洛收拾行李到第十区上任,一群人到机场送他。   “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好不容易回来,为了美色抛弃这帮兄弟了就。”邱兵鼻尖泛酸。   “你还有脸说,说好一起结婚的,你孩子都会走路了!”江舸帆蔑了邱兵一眼。   “但我没抛弃你们哪!”   “我也没有,我只是暂时离开。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何谨洛微微一笑。   “他现在的级别也回不了N.E.P了。”江舸帆不冷不热地冒出来一句。   “不回N.E.P,可以回‘漫山霞光’……飞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别一个两个搞得跟永别似的。”   “当然不是,小洛,你回来,三队还是你的!”魏泽已经正式升任三队副队长了。   “说什么傻话!”   “再过两年我该退了,二队是你的。”文知舟说。   “你们不回来我不结婚,听到了吗!”江舸帆有些哽咽。   “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了,这会儿只是暂时去个外地,怎么还要哭了?”何谨洛佯装嘲笑。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以为你死了,在医院告诉他你的情况,他哭得跟什么似的,这辈子都没见他这么哭过。后来听吴处说收到了你还活着的消息,他又哭了。哭得比知道你死了还厉害,我寻思着他到底是想你死还是想你活呢?”   “嘁,你个见色忘义的的家伙懂个屁!”   江舸帆跟何谨洛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和邱兵那种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不一样,但终究是二十多年的好友。   何谨洛笑得粲然,与众人拥抱道别,正式前往曲舫。   荀黎安排的住处在曲舫警局和“天涯春风”路径上——梁庭洲一套高级复式公寓。   “你在曲舫也有房子?”何谨洛整理着行李,一脸诧异,“看上去还是样板房。”   “上个月让彭昭办的。不是我的房子,这套房子,加我们来时的那辆车,都是你的,铭和共享账户买的。”   何谨洛吸了一口气:“上次支出两千万你跟我说是买上禹那辆车?”   “那辆车是我父亲的资产。宝贝儿,不取这笔钱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富有,难怪你说连‘破敌’号都能赔偿。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取光了跑路啊?”荀黎叼着烟靠在楼梯扶手边,看着何谨洛忙活。   “且不说你很难在我和缤纷姐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转走账户里面所有的钱,光申请预约就需要提前半个月,就算你转走了,铭和有二十四小时内自主追回的权限,再退一万步讲,你真的把钱都转走了我们也追不回来了,如果你觉得那些钱能让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那我也无所谓啊。”何谨洛耸耸肩。   荀黎鼻腔里轻笑了几声:“那不够!你说你这么富有,当初装什么穷?一身破烂,钱包还是几十块钱的地摊货。”   “呵呵呵荀黎,我的钱包果然是你派人抢走的。”   荀黎佯装讪讪地看着他:“居然被你发现了。”   何谨洛夺过荀黎手里的烟吸了两口:“不是装穷,我只是懒得买,一般都是网购。而且你看,钱包不值钱,里面也不放钱,被抢了就随它去了。”   “什么时候我不想动了,你得养我。”   “我说了啊,我给你养老送终。”何谨洛把烟还给荀黎,继续忙活,“共享账户里的钱,你随便用”   荀黎眯着眼睛试探地看着何谨洛:“看起来那还不是你的全部身家。”   何谨洛歪头一笑,表示默认。   “宝贝儿,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还能带给我惊喜。藏得够深啊,完全查不到你有这么多资产。”   “那些都是我母亲家族的遗产,从来没有在我的名下出现过,你到哪儿去查?”   “就这么放心地交给外人?”   “目前来说,他们有一部分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比如余小悠,有一部分身价远远超过帮我管理的资产,比如铭和,再说还有我爸在上面压着,所以没什么不放心的。”   “余小悠?”   “嗯,他和我母亲是故交,也算看着我长大的。话说你不是知道我跟余小悠的关系吗?当初因为我同事那件事你就查过了吧?”   “凭余小悠的身份,你能让他卖人情,必定关系匪浅,我当然要查,但我并不知道你还有钱在他那儿。余小悠明面上的身家将近百亿,有多少是你的?”   何谨洛极其礼貌地眯眼笑了笑:“不告诉你。”   “你这口口声声一部分一部分的?你到底还有多少钱?”   “铭和的算是比较多了。”   “一半?”   “五分之一吧。”   “嘶——怪不得你说全部被我取走都无所谓。我真是捡了个宝啊,我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犯罪怎么办?”荀黎凑到何谨洛身后圈着他的腰。   “滚。”何谨洛挡开荀黎,随即戏谑地笑了,“我能控制住你。”   荀黎无奈叹气:“唉,我真后悔,当初在你还打不过我时候没对你为所欲为。现在打不过你了,只能眼看着你为所欲为了。”   “别怕荀叔叔,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何谨洛眯着眼睛抿得意地笑。   “破敌”号事件后,所有参与行动的零警都升了衔,何新唯拐着弯干预了一手,曲舫空出了一队副队长职位,由何谨洛接任,成为曲舫N.E.P警衔仅次于处长邰丰的唯一一位四级警务官。   为了方便行事方便,尤其是方便出入“天涯春风”,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到任之前整个部门和“天涯春风”就已经知道:空降来的N.E.P一队副队长是外交署中洲联盟副秘书长的儿子。   何谨洛高调就职,千万豪车“魅影”、名表、定制休闲装,十足社会精英派头。   邰丰事先联系好了亲自到警局门口迎接他,看到这副架势有点不敢相信,再看看他正在签收快递,一脸诧异。   “何队长?”只看过照片的邰丰试探地问。   “邰处长吗?叫我名字就行了。”何谨洛笑得灿烂又不失礼貌,“麻烦叫两个人出来帮个忙,我一个人恐怕不行。”   “这是?”邰丰盯着盒子大大的嵌着“云”字的云朵。   “给大家的见面礼。”   二队队长方游和三队队长霍力冰被被喊出来“帮忙”。   曲舫的N.E.P和上禹不一样,办公室位置不在主楼,是单独的一栋三层楼,一楼是公共办公室和会议室,二楼是处长办公室、三位执行使办公室和库房,三楼是封闭良好的格斗室,模拟场入口就在一楼。   何谨洛笑得和蔼可亲,靓得有些晃眼睛,见面礼也是分量十足:每人一件云记衬衫,男同事配领带和领带夹,女同事配红宝石胸针,尺寸都是事先打听好了预订的。   一队的队长叫闻絮,三级执行使,客气又匆忙地打了个照面就上楼了。   且不说何谨洛上面还有个副秘书长的老爸,即便是他本身四级警务官的头衔,级别也应该是在闻絮之上,闻絮却似乎一点都“不给面子”。   何谨洛不禁感慨这个楼层把零警和执行使的距离拉得好远。   邰丰本来准备晚饭办个接风宴,何谨洛客气地拒绝了:“明天实习生就到了吧?等实习生到了一起吧。”   这个回答让他在众人心中的好感度大大提升。   整个部门加执行使和实习警三十二人,接风宴何谨洛也自然地掏钱买单了。到岗五天之内,办公室的小电器、陈旧办公用具已经彻底焕然一新;添加了新的咖啡机、榨汁机,钻石山奶茶和咖啡、茶叶都备齐了;顶级名烟星熹,最便宜的一盒也上百,办公室里不会少于五盒,到处放,随便大家拿。   当然,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不管在哪里,N.E.P大部分人都一向心气高,对金钱物质并不在意,真正让众人心服口服的是实力。   一级1.2能量级有效攻击,模拟场八档速度完成任务,放哪儿都是绝无仅有的。   几次出警之后,丰富的知识储备和超群的侦查能力更是让人心悦诚服,背景光环已经被忽略,跟曲舫N.E.P众人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但何谨洛知道,他志不在此,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一个月来三次带着隐人去庄园羁押室,三次都见到了恒煜,只是远远的用余光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情绪波动表现出来。   他在等机会,等能正式见到恒煜的机会。   他不知道的是,恒煜也在远远地看着他!   三月初,何谨洛和荀黎去了韦簌意的实验室,让何谨洛意外的是,实验的领导者居然就是杨远和,杨远和带着司机亲自去梁庭洲接两人。   实验室在曲舫市郊,埋在一个天然淡水湖——绿苇湖底,杨远和说这个实验室之前本来是军方的生化武器实验基地,后来废弃了。“破敌”号事件之后,裴忆辛出面买下来改建成了现在的实验室,何谨洛也是到这时才知道,这个实验项目有个好听的名字——“绿橄榄”计划。   “之前我们的实验室基本上是流动状态,满世界跑,一是防古占勤,一是防止暴露。”   “防古占勤?难道连裴教授都管不了古占勤吗?”何谨洛惊讶。   “古占勤在生物学上的天分确实难得,老师后来很少过问他,只要他不做得太过分。而且古占勤脱离老师以后,老师基本上也管不住他了,只是让小荀看着,作为最后的底牌。我们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暴露,近几年也是因为‘开拓者’越来越活跃,国内相对而言安全一些,再加上有恒煜的保护……小洛,有件事情我想对你来说应该是好消息。” 第137章   何谨洛正低着头差点又开始胡思乱想,杨远和的“好消息”三个字让他回过神来,他期待地看着杨远和。   “你知道恒煜发生变化的事情吗?”   何谨洛点点头:“上次簌意说他的分泌系统发生了变异。”   “确切说是神经递质分泌系统发生了变异。”   “怎么说?”   “隐人的思维情绪比人类简单,也容走向极端,是因为多类神经递质分泌的局限和他们自身对此调节能力差,但恒煜不一样,他的神经递质分泌系统几乎和人类差不多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何谨洛摇摇头。   “意味着事物发展的好坏会对他的情感产生比其他隐人更大的影响,促使他用理智分析问题、用逻辑推理事态、分析自己的情感缘由,产生趋利避害的心理;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是真正控制,不是表面上的伪装;会因为情绪和情感的复杂化和对愉悦心情的追求产生本不该属于隐人的欲望,以及追本溯源的人类好奇心思维。”   “什么意思?”何谨洛一时没能理解。   “意思就是,他知道自己失忆,就一定会想要找回那些记忆,哪怕不能恢复记忆,他也会想要知道那些他忘记的人和事到底是什么。”   何谨洛感觉自己听到了他醒来之后的最让他高兴的消息,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们猜测这应该也是他的成功率高最的主要原因。”   “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一个没成功,还有一个……你看了就知道了。”   何谨洛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开口:“杨教授,他上一次换过皮之后就有些不寻常的变化,他的眼镜会发光,而且虹膜上的放射纹看起来会从外向内流动,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簌意回来问过我们,我们都没听说过这种现象。他当时没说是谁,没想到居然就是恒煜……不过这些年我们都没见过啊。”   “原形态才会。”   “原形态我见得少,没看到过你说的那种现象。不知道簌意有没有见过。”   不知道簌意有没有见过……他也想知道簌意有没有见过。   何谨洛内心五味杂陈,又好奇又期待又害怕,路上还不怎么强烈,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全身都开始冒冷汗、颤抖,甚至电梯门打开后他站在门口迟迟挪不开步子。   “走吧,总要面对的。”荀黎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扶出电梯。   看到杨远和亲自带着何谨洛和荀黎到实验室,韦簌意吃惊不小。   实验的前因后果和真相何谨洛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他来的目的只是看看恒煜的孩子。   不足七个月大、还是早产的婴儿,躺在隔离室玻璃营养舱里,外观与人类无异,皮肤粉嫩白皙,是个漂亮的女孩。   她睡着了,胸腹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小嘴还偶尔咂两下。   何谨洛看得出了神,仿佛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女婴,漂浮在一片透明的水晶世界里。   “她叫竹芋,是恒煜起的名字。”韦簌意走过来看着那个婴儿轻声告诉何谨洛。   何谨洛被拉回现实,面无表情的回复:“他确实很喜欢竹芋,家里各种类型的竹芋养了好几盆。”   但他最喜欢的是含笑。   荀黎点着烟,跟杨远和在隔离室外面聊天,眼睛一直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   “她的外观更接近人类,但现在生命状态和隐人幼年期一样脆弱,还不能确认能不能使用控制力,眼睛是翠绿色的,五官更像恒煜。”   “她的母亲是谁?”   “郎雅。”   何谨洛皱眉疑惑。   “郎雅是为数不多的身体足够强健的女性人类,其他的都没能成功,各种条件凑在一起才满足了她的出生吧。”   “恒煜怎么会愿意?”   “他就是因为好玩,因为……好奇,顺便支持一下我们的实验。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他这么做,但是没人拗得过他。恒煜现在好奇心特别的强,自从他出事之后到现在,他性格更像人类,甚至像人类的孩子,很倔,很任性。”   其实这倒确实像恒煜会做的事,就算是以前的恒煜,如果没有何谨洛的话,很大可能也会这么做。   他的性格并没有变。   “他几乎做什么事都是凭自己高兴,虽然也能分清大是大非,但很多小事情……他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只有我偶尔还能劝得住他。”   何谨洛听到这句话面无波澜:“蒲燔长老和他的共同记忆中关于你的记忆是最多的吧?”   “嗯。”   “所以他跟你比较熟,很正常。”   “谨洛,你来曲舫,是为了恒煜吗?”   “不然呢?”何谨洛微微一笑。   他想问韦簌意这几年有没有看见过恒煜的眼睛发光,话到嘴边打住了,不仅因为他不信任此时的韦簌意,而且他知道恒煜的眼睛会为什么会发光,不敢问。   他害怕从韦簌意口中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你怎么会和荀黎在一起?”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我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也想知道。”何谨洛从口袋里摸出烟,想起什么,又塞回了口袋。   “你以前不抽烟。”韦簌意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抽,你没见过罢了。”   “你和荀黎……为什么是杨老师带你们过来。”   “杨教授和我算是旧识,至于荀黎,你可以问问杨教授。”何谨洛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隔离室。   他在嫉妒,嫉妒郎雅,嫉妒那个孩子,更嫉妒韦簌意,他说“只有我偶尔还能劝得住他”。   以前恒煜明明只听他一个人的……   何谨洛走出隔离间就点了一支烟,招呼荀黎走人。   荀黎一眼看出他在强装镇定,客气地跟杨远和打了个招呼就跟着离开了。   回到地面上的一瞬间,何谨洛便几近崩溃,双手蒙着脸,烟把前额的头发烧着了都没发现。   荀黎赶紧上前把他双手掰开查看,还好,看上去只是正常的情绪激动,眼睛和瞳孔状态正常。   荀黎舒了一口气,把他手里的烟拿过来掐灭:“宝贝儿,别忘了杨教授说的话。”   “嗯,我没事,我现在……挺高兴的。”何谨洛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都开始对我撒谎了。你看看你,头发都烧掉了一大撮,不帅了哦。”   “啊?影响大吗?”何谨洛抬起头来看着荀黎,捋着被烧焦的那一撮头发。   “没事,没影响,怎么都帅!”   “我真的挺高兴的荀黎,恒煜他……一点都没变。”何谨洛低下头看着远处的湖面。   “韦簌意又挑衅你了吧?”   “无所谓,这就是他的性格。”   “性格?隐人还有这么特别的性格?”   “有啊,你不认识恒煜,他就是世界上最有性格的隐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也不光是他们,你受过的训练可能比我多,但你接触的隐人肯定没我多。”   “那必定的,怎么说你也是N.E系统的,回家吗?”   “嗯。”   荀黎还没走,临市就出现了跟“开拓者”有关的极端案件: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可能受开拓者影响,看到同单元一个长得又高又帅的男子,连续十几天用各种方法骚扰对方,试图把他“逼出原形”。   灭火器、防狼电棍等没效果,最后直接上了硫酸……泼硫酸没伤到他,当场就挨了留学生几扫把,无奈报警。   民警不敢把留学生怎么样,毕竟没真正伤到人,但楼道监控明明白白显示了硫酸被无形的墙挡下的画面,案子报上了N.E.P。   几个零警赶到时,留学生还在审讯室骂骂咧咧大喊“妖怪”,“魔鬼”。   受害者的确是隐人无疑。   何谨洛进审讯室里问了一句:“你那些都是在‘开拓者’论坛上看的吧?”   留学生惊讶。   何谨洛冷笑了两声,没说多余的话,走出审讯室站在外面对着派出所民警大喊:“神经病的案子叫我们来做什么?你们这些社区派出所一天天的就看我们N.E.P闲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的事儿都往N.E.P报?上个月是被狗咬了,前几天是半夜梦游虐野猫,今天又是神经病打人,还有完没完了?神经病就往精神病院送啊,还浪费时间!收队!”   “警官,小区监控里显示那个人没说谎啊。”派出所民警怯生生地说。   “什么监控?”何谨洛诧异地问。   看完监控,何谨洛郑重地拍拍民警的:“这儿有块玻璃。”   “没有啊……”民警一脸茫然。   “哎呀你什么眼神儿啊这不是嘛,这儿,这儿。”何谨洛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显示屏。   民警把头凑近显示器,何谨洛一口浓烟吐在显示器前面,民警被尴尬地熏开。   “我们都说有玻璃,就你一个人说没玻璃,你说是真的没玻璃,还是你眼神有问题?”   “诶,我发现了,是有玻璃!”   一队几个零警站在旁边目瞪口呆。   忙活一天一夜,社区派出所被施压,监控彻底删除,受害隐人被警告,留学生带到医院,邰丰和庄园安排心理医生去催眠……   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回到曲舫天已经亮了。   何谨洛回家开门便撞见了满屋子春光——荀黎跟一个陌生女人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正玩得火热,荀黎好歹穿了件衬衣,女人一丝.不挂。   女人看到何谨洛好歹愣了一下,荀黎视若无睹。   何谨洛心里冷笑着别开视线,嘴角抽搐,满脸写着“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自顾自地径直上了楼。   “我们去客房。”荀黎喘着粗气,抬起那个女人的双腿抱进楼下客房。   何谨洛默默咒骂着回房间洗澡睡觉。睡了几个小时起来下楼倒水喝,荀黎跟那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客厅调情。   “黎哥,他比你还帅一点哦。”   “他技术肯定没我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女人站起来往饮水机方向走。   “滚。”何谨洛看都没看她一眼,沉声说了一个字,端着水杯头也不回地上楼。   不知道睡了多久,荀黎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地钻进被窝:“宝贝儿,你好凶哦。”   “荀叔叔,你恶心到我了。”何谨洛没好气地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抢。   荀黎笑了几声:“你不让我睡,还不准我睡别人啊?”   “荀叔叔,你真的恶心到我了。”   荀黎靠在床头点燃一支烟:“昨天晚上你加班,我寂寞难耐,出去约的。”   “荀叔叔,这是我的房子,你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回来好吗?改天你走了她们找上门来我怎么应付?”   “我说了我是临时住这儿的。”   “你怎么不带去酒店?”   “我身份不便。”   “你……荀黎,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我还以为你早就对我刮目相看了。”   何谨洛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开拓者’的影响恐怕已经渗透到国内了。”   “怎么说?昨晚的案子跟‘开拓者’有关?”   “是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这只是第十区我们发现了的一起,全国那么多区,那么多城市,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   荀黎沉默了半晌。   何谨洛掀开被子转头看着他:“荀黎,你是不是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与你无关?”   “原则上来说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是啊,就像当初古占勤做的毒一样……如果真的走到军方都出来干涉的那一步,可能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我只是说原则上,这几年你打破了我多少原则?”荀黎隔着被子推了何谨洛两下,“宝贝儿,你不能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想想就算了还非要陷进去。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离开你?”   何谨洛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了?”荀黎凑过头去,就差把下巴搁在何谨洛肩膀上了。   “我在想如果我一次次地努力,恒煜却一次次地对我视若无睹,我该怎么办。你不在的时候,如果我一次次地受挫,能不能每次都冷静下来……”   “舍不得我?”荀黎对着何谨洛脸上吐出一口浓烟。   “荀黎,你不爱我,我的心里也只有恒煜,我们也只是习惯和依赖,所以我不能一直把你拴在身边,那样做太自私。”   “为什么你总说我不爱你?怎么样才叫爱?”   何谨洛没好气地蔑着荀黎:“你看看你自己,回来多久你搞了多少个女人了?哪有人明明爱着一个人还跟别人……”   一句话没说完被荀黎按在身下,用一个强势的激吻堵了回去。   何谨洛一开始并没有抗拒,但是荀黎一发不可收拾。   ……   何谨洛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躺在床上半天才回过神来:“荀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大喊着伸手往荀黎的脖子掐过去。   荀黎赶紧举起身边的枕头挡在面前:“诶诶诶,还能正常说话,说明你还没失控嘛。”   何谨洛愣了一下,双手停在半空:“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何谨洛把荀黎手里的枕头夺过来又照着他的头砸上去,往被子里一缩不说话了。   “别生气咯宝贝儿,吃亏的是我,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大不了我牺牲一下让你上。”   “滚。”   “是不是吃醋了你说?是不是?吃醋就说嘛,你只要说一句吃醋了,我以后就不碰那些女人,哪怕离开之后,我都说到做到。”   “你再不闭嘴我就杀了你。”   荀黎戏谑地笑着躺下来:“第一次不失控,以后就都不会失控了——理论上是这样。”   “那你怎么不早点……”   “早点?原来你这么想啊……”   “荀黎!”何谨洛转头大喊了一声,随即没好气地缩回被子,“我的意思是,你到现在才来说这些做这些,万一我失控了,那之前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荀黎歪着身子斜倚在何谨洛身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想啊,这一关总是要过的,可是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啊。昨晚你不在,我跟那个女人奋战了一整晚,精疲力尽,不然肯定就不是这样的方式了。”   “滚。”何谨洛动了动肩膀,把荀黎往下抖。   “逗你玩的。”荀黎重新躺好,“主要是我觉得现在你能接受了。换做是以前,就算你不失控,可能也会真的跟我翻脸,甚至当时就一个冲动把我掐死怎么办?”   “你可以明说啊,我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再说了,我可以自己来。”何谨洛声音压到极低。   荀黎憋笑:“不行,出其不意才有效果。”   “睡觉睡觉,我们都没睡好。”荀黎掐灭手里的烟,手脚攀到何谨洛身上。   “我是有案子通宵,你呢?荀叔叔?”   “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何谨洛一手肘往荀黎胸口捅过去。   荀黎没躲:“你别一言不合就动手宝贝儿,我不会疼,心脏被你敲碎了都不知道,你现在力气可是大得惊人。”   “闭嘴!睡觉!” 第138章   休息了一天回去上班,何谨洛找邰丰详谈“开拓者”的问题,邰丰果然一无所知。   不仅他一无所知,聚集整个部门开会,三十余人没一个听说过。   这其实也在意料之内,一来国内对这方面确实管理极其严格,二来第十区相对第二区来说,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生活节奏也要慢很多。   信息员卢羽飞当场翻墙搜索相关信息,众人骇然。   何谨洛联系了吴越利,问他是否向上面反应过来。吴越利的回答是上面知道,只不过国内管得严,而且这种事无法主动出击,只能静观其变。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他和卢羽飞花了两天时间,整理了一下全国各地最近五年内的小案件。这类形似恶作剧的案件从来不被重视,受害者都是隐人,但并没有真正“受害”,而且很少有暴露身份的,所以一般当场就当小民事纠纷解决了,没往上反应。   这一整理,他们震惊地发现近一年案发概率已经比五年前高出了两倍多,有一半行为人都是在“开拓者”活跃的国家留过学或者呆了较长时间回来的。   何谨洛把整理出来的资料,连同他之前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和查尔斯给的消息,以及荀黎跟“开拓者”交手的一些情况,挑了些能说的重点一并交给邰丰,并且打包用邮件发给吴越利。   这之后邰丰去第一区总部连开了三天会,回到曲舫又马不停蹄地带着六名队长去“天涯春风”开会。   何谨洛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地见到他心心念念的恒煜。   他根本就无心会议,恒煜和邰丰在上面说什么他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进去。   横竖最初的一份系统资料是他提供的,他也不需要听什么,内容无非就是零警怎么和社区民警、网警配合遏止“开拓者”的渗透防患于未然,执行使和零部如何管理好大区内居住的隐人应付恶作剧,不暴露为第一原则。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手里握着笔却什么都没写,满脑子都是如何对恒煜开口、之后又会怎么样。   如果恒煜毫不客气地拒绝他,或者根本不屑理他怎么办?   或者恒煜只是对他很客气,就像对别人一样客气怎么办?   甚至,他有没有可能已经和韦簌意在一起了?   想到这些,何谨洛血压升高,甚至开始冒冷汗。   “谨洛?谨洛!”邰丰略带尴尬地喊着何谨洛,看起来应该是正式会议结束了正在闲聊,“你见过的吧?他们用的武器?”   何谨洛回过神来:“啊?不是,我没见过他们的武器,我只是见过被他们重伤的隐人,是一种和N.E.P使用的类似的生化子弹。”   “即便是生化子弹,对付一般隐人还行,重伤执行使很难吧?”庄园的秘书之一蕴馨疑惑地看着何谨洛。   “据说是为了保护人类才中枪的。”何谨洛眼睛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神色茫然。   “你干嘛跟审问一样,资料上不都说写得清清楚楚的吗?”恒煜没好气地瞄了蕴馨一眼。   “闲聊,闲聊而已。”蕴馨讪讪地笑着。   何谨洛低着头微微动容:他是在维护我吗?   他面无表情抬起头看着恒煜和邰丰的方向:“会开完了吗?”边说边合上一个字都没写的笔记本。   “完了。”邰丰客气地回答。   何谨洛起身离开会议室,连礼节性地道别都没有——他不是不懂礼貌,他是真的忘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出门迎头碰见文蕖。   “小洛?”文蕖一脸惊喜。   何谨洛跟恒煜之间也许不再是通生关系,但他们之间除了恒煜,也不是完全无感情。   文蕖的出现让他意外,但也让他淡定了许多。   “你还挺忠心,跟到这儿来了。”   文蕖抑制不住激动给了何谨洛一个满满的拥抱:“小洛,你真的还活着?他们说何副长的儿子来过,我还不敢相信!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现在在曲舫任职。呃……你?”何谨洛诧异,文蕖好像热情过头了,他竟有点不知所措。   文蕖抬起头却看见恒煜斜眼瞄着他,松开何谨洛恭敬地喊了一声“恒煜大人”。   “你们认识?”恒煜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我们是朋友。”没等文蕖开口,何谨洛先一步回答了。   “那我们认识吗?”   何谨洛因为拼命压抑呼吸的起伏,大脑有些缺氧。   “认识。”他强作镇定地说。   远远看见邰丰已经带着方游和霍力冰上了车——他想逃,不逃的话,他可能会失控。   “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何谨洛礼节性地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开。   恒煜诧异地“喂”了一声,似乎想留,又犹豫了。   “小洛,你怎么不和大人多说会儿话?”文蕖在后面喊他。   何谨洛略微放慢脚步:“我还没做好准备。”   “准备?”   做好接受结果的准备,不管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以及为这个结果可能面对的失控。   文蕖无奈地抿着嘴看着他的背影。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何谨洛略微皱眉问文蕖。   “朋友啊。”文蕖怯生生地回答   “我跟他什么关系?”   “生命契约。”   “你说一个人类跟我有通生关系?”   文蕖认真地点点头:“嗯!”   恒煜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何谨洛魂不守舍地回到家,荀黎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手机。   “要走了吗?”何谨洛一时有些失神。   “明天十五号了。”   “这么快……”   “我还以为你跟我在起每天都像煎熬呢。”   “以前是……你这就要走吗?”何谨洛诧异。   “嗯。我本来打算悄悄地走,突然想起来你说过,我再不告而别你会杀了我。”荀黎半开玩笑地站起来。   “呃……那,吃过饭走吧。”   “好啊。”   何谨洛满脑子乱七八糟,他今天见到了恒煜,还跟恒煜说话了,恒煜还在会议桌上维护他……他本来很高兴,可是荀黎要走了。   真快啊!   荀黎也是反常地安静。   一直到晚餐上桌,何谨洛才再次开口:“明明知道你没有味觉不吸收,还每次都给你做一份,感觉白忙活。”   “你又不是专门给我忙活的,说到底是你自己要吃,顺便给我两口。”   “还要多洗一个人的碗!”   “我不介意跟你用一个碗啊。”荀黎调笑。   “都要走了还说这些……”   “宝贝儿,是不是舍不得我?”   何谨洛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说:“就算是养只猫养只狗,这么多年了突然要分开也会舍不得吧。”   荀黎笑的肩膀直颤。   “几点的飞机?”   “专机。”   “那不急。”   荀黎照例很快吃完,抽着烟看着何谨洛:“你吃这么慢是在拖延时间吗?”   何谨洛没好气地瞪了荀黎一眼,干脆把没吃完的都倒掉,草草洗干净锅碗。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你这也太刻意了吧?”荀黎憋笑。   “废话真多,走。”何谨洛说着抢过荀黎手里的烟抽了两口。   “别抢我抽的烟!”荀黎把烟抢回来,神情有些严肃。   “我都抢了你多少次烟了,怎么这会儿就犯你的禁忌了?”   “你每次抽我抽的烟我都觉得你是在勾引我,最后一晚了,我怕我会受不住诱惑。”   何谨洛叹了口气:“荀黎,不要说什么最后一晚,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口中说出这样的字眼,我们不是永别,难道你打算跟我永别吗?”   荀黎吐着烟没说话。   何谨洛皱眉盯着他:“你真的打算跟我永别吗?”   荀黎掐灭手里的烟,伸手摸摸何谨洛的脑袋:“怎么会呢?我会抽空回来看看你的状态,我自己来不了我也会让彭昭来。我还等着你折腾得筋疲力尽也无法挽回那个隐人我好回来取而代之呢。”   何谨洛皱眉瞪着荀黎,薅开他的手。   荀黎平静地思索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把何谨洛揽进怀里:“你只要说一句希望我留下,我就不走了,陪你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不行荀黎,那样对你很不公平,我对你只是习惯和依赖,这不是好事。”   “所以你其实舍不得我对吧?只是不得不舍。”荀黎双手箍得很用力,声音甚至有点哽咽,“何谨洛,我都要走了,还是不肯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我来说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我们之间、形容你。”   荀黎叹了口气,把他抱得更紧:“这是我这辈子唯一问过超过三次的问题,‘跟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个答案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何谨洛伸手回抱荀黎:“只要你不跟我永别,我想到了就立马告诉你。”   “好。”   荀黎把何谨洛勒在怀里抱了很久才松开,回身拿起自己的外套:“不用送我,彭昭在下面等我。”   “荀黎!”何谨洛抬脚假意踹过去。   他有些无措,他发现他舍不得荀黎,是真的舍不得。但……不得不舍,一点没错。   “何谨洛,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都对,你于我而言……但我就是想……想更靠近你,想在你身上得到更多,想住进你的心里。”荀黎回过头,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这真的不算爱吗?”   何谨洛怔愣地看着荀黎没说话。   荀黎只是淡淡地一笑,走到门边拎起行李箱打开门:“如果你真的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挽回他,只要你想我,我随时都可以回到你身边。”   何谨洛看着大门愣了很久,心里空落落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放弃恒煜,就这么跟荀黎在一起算了…… 第139章   荀黎走了几天后,何谨洛拆洗被褥的时候看到床角缝隙里卡着一个金属盒,打开一看里面排着六枚子弹。荀黎给他看过,是上次在庄园用在韦簌意身上的那种子弹。   盒子里有张字条:   以防万一,希望用不着,但也千万别浪费。   何谨洛捏着盒子愣了半天,差点哭出来。   他焦虑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比自己预料中的想荀黎,想得比恒煜还要多。在偶尔情绪急躁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荀黎——想到他,就会觉得平静。   四年前如果有人说他某天会这么想荀黎,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有病,现在有病的是他自己。再加上每次去庄园看到恒煜他都会出现失控前症状,他更不愿意想恒煜。   每次带人去庄园就是停车场到羁押室走最短路线,视线停留在前方脚下,就算难免碰到恒煜,他也会刻意回避。在旁人眼里,他看起来真的很怕恒煜。   这也让恒煜觉得很郁闷。   曲舫市区一起连环盗窃案报到N.E.P,何谨洛带着闻絮到刑侦队了解案情,到曲舫快三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正式跟市局刑侦队的打交道,刑侦一队队长杭培在会议室接待。   “失窃物是名贵珠宝,从二月初开始到现在,一共发生了二十六起,失主有商家有个人,总价值超过五亿。我们推测偷盗者不是出于经济利益盗取珠宝,一是因为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被失窃宝被转卖,二是在琳琅满目的珠宝堆里,每次就丢一件,价值范围五万到六千万,品种不定,都是‘独一无二’的定制,收藏的可能性比较大。   “被盗现场找不到任何可循的线索,监控无一例外被毁,有些甚至是密室。在我们通知曲舫市所有珠宝商把符合条件的定制珠宝都集中库存加强安防之后,依然有失窃发生。更让我们头疼的是,之前只是珠宝商和设计师工作室被盗,这之后发生了两起私人所有被盗。   “目前除了珠宝商,散落在外属于个人以及独立设计师的还有近三百件这样的珠宝。不仅已被盗的无迹可寻,下一个目标我们也完全没头绪……这个月初凤犀珠宝在市中心总店展出一条价值近亿的粉钻项链,我们派了相当大的警力过去,结果三天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条项链至今也好好地在凤犀的库房里。   “就在前天,一个企业家定制的一对用于订婚的蔷薇辉手镯在运送的路上不翼而飞,价值不到十万……我们甚至连对方是个人还是团伙都不知道。”杭培叼着烟一脸愁容。   何谨洛手里翻着那叠失窃珠宝的资料,四个字——眼花缭乱。不过,这些被盗的珠宝都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他越看神情越复杂:“杭队,凤犀那条粉钻项链的图有吗?”   “凤犀官网上有。”   何谨洛拿出手机,搜到了那条粉钻项链的高清照片,仔细看了看,又反复翻看手里那些失窃珠宝的照片。   这么一对比,确实不一样,粉钻项链固然很美,高雅大气,而被盗的那些珠宝给人感觉有点说不清楚的舒适。   闻絮也在手机上翻看了那条粉钻项链,看了一会儿高声喊出来:“这些失窃的珠宝有共同点!”   众人全都惊讶地转过头看着闻絮。   “所有失窃珠宝都有这样的线条。”闻絮说着随手拿了旁边的一支笔,依次在每张纸上勾出他说的线条。   众人凑过来看着他画。   “失窃珠宝大部分都是金属镶嵌,金属部分刻有这样的线条,没有镶嵌的纯宝石也刻有这样的线条,比如那对蔷薇辉手镯。”闻絮边画边说。   这些线条大致类似一个“S”,一个中心,两头是两个反方向圆弧,但都是一大一小。有的圆弧很短,有的几近封口,有的还有螺旋趋势。   “这些线条,看起来并不一样啊。”杭培皱着眉,有些哭笑不得,“图片我们都详细对比过了,这些……看起来实在是……”   “两头可能不一样,但是都有一个中心点,带一大一小的反向圆弧,那条粉钻项链就没有。”   刑侦队在座的几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对!就是它!闻絮一提示之后,何谨洛也惊讶了。   那种奇特的美感,就是来自这些线条,粉钻项链上的确没有这样的线条。   “或许跟思维模式有关,特定人群才能看得出来。”闻絮客气地解释道。   何谨洛客气地笑了笑:“杭队,刑侦队的太过严谨,而且可能看这些图片看得太久了。我看了没几遍,越看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妨把这些图多给一些不同类的人群看看,比如艺术工作者,或者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们或许也能发现。”   刑侦队众人面面相觑。   “杭队,这些被盗的珠宝设计师有了解过吗?”   “嗯,二十六件珠宝有十一件出自曲舫最大的珠宝商‘凤犀’,就是展出粉钻项链那家,是他们自己的设计师,其余的分属不同的设计师,国内国外都有,甚至有学生和业余爱好者的获奖作品,所有设计师的资料都在这儿。”杭培指了指另一叠厚厚的资料。   “杭队,我先把资料带回去给部门同事看看,你这边也找几个直观思维强一点的、或者找些孩子看看,如果这个共同点可以被证实成立,我们的目标范围就可以缩小很多。”   杭培点点头,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行!”   何谨洛带了几份打印资料回N.E.P,招呼众人到会议室研究,在没有事先提示的情况下,没意外地,所有零警都没找出共同点。   另外两个执行使藤雨和蒙兮翻看不出两遍就发现了闻絮说的“共同点”。   在明确指出共同点后,大部分的人依然无法理解那个“共同点”到底“同”在哪儿。   “所以,你们看到这个线条,有什么感觉?”方游试探地问三位执行使。   “嗯……说不上来,但是这个线条,让我感觉很……感觉很好。”藤雨思考了很久,但似乎找不出合适的词。   “这个线条确实有种吸引力,具体说不上来。”蒙兮回答。   “我看到这些图,首先吸引我的是宝石,其次就是这些线条。”闻絮补充道。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个珠宝连环失窃案归零了?”方游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洛哥,洛哥?”   “嗯?嗯。”何谨洛正看着那些图片走神,听到方游的喊叫回过神来,“我们先等等杭队长的消息吧,看看他问了特定人群之后的结果。羽飞,查下有没有今年年后至三月初新迁入曲舫的。”   “你算不算啊?嘿嘿。”卢羽飞看着何谨洛坏笑。   “你知道得太多了,当心被我灭口。”何谨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卢羽飞当即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迁入的没有,不过二月底有一个从第三区过来的,叫艾云扬,三百六十七岁,人类身份二十九岁……珠宝设计师?他在曲舫上的大学来着,毕业后一直在曲舫工作,去年下半年才去的第三区。”   “难不成跟他有关?”   “他现在在哪儿?”   “等等,别激动,不是他,他只呆了一周就离开了,有航班记录和酒店记录。”卢羽飞说。   何谨洛想了想,问卢羽飞:“能不能找到他的作品。”   “有。”卢羽飞把艾云扬设计的珠宝放到投影。   “这些作品全都有那种线条!”闻絮惊讶地说。   “艾云扬作为珠宝设计师名不见经传,但是这些作品,跟那些大牌的设计比一点都不逊色嘛。”卢羽飞看着电脑屏幕认真地点着头。   “符合隐人审美。”   “不光符合隐人审美,我也觉得好看啊。”   “羽飞,联系第三区N.E.P,详查艾云扬那两周来曲舫的目的和行程,见了谁做了什么。目前归不归零还不好说,等刑侦的消息吧。”何谨洛突然想到什么,“三位队长再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失窃珠宝里面找出什么规律,比如失窃时间和地点,或者某种排列方式。羽飞,你也看看。嗯……散会吧散会吧,想到什么再说。”   何谨洛自己并没有走,坐在会议室面无表情地继续翻阅那堆资料。   第二天一早,杭培打电话把何谨洛和闻絮喊到了刑侦队,神色掩不住的激动。   “何队长,还真是!昨天下午我们把珠宝图片单独打印出来拿给几十个幼儿园的小孩子看了,让他们找相同点,还真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些孩子对那些线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何谨洛问杭培。   杭培笑开了:“都问了,有的说是像虫子,有的说像什么花,像什么立交桥,像面包,像小鸟,像小鱼游水,最离谱的还有说像小女孩在滑冰……简直无法想象!”   “所以说,思维模式不一样,确实难以理解,兴许那个盗窃珠宝的人就是看到那个线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才会执着于此。”   “哎!早知道就早点找你们了!”   “那事不宜迟,杭队,把所有符合基本条件的珠宝的照片都找出来,电子档就行,我们来筛选!”   “现成的!”   案发之后,曲舫所有符合条件的珠宝刑侦队都收集在案了。这样的珠宝,一来制造商一定会有详细资料备份,二来买家必定是需要实名登记的,所以收集起来并不难。   八百多件,杭培打包了一个邮件发给何谨洛。三个执行使在大办公室公共电脑前筛选。   下午卢羽飞得到了第三区关于艾云扬的问询笔录传真。   “艾云扬是来见他的女朋友的,好巧,他女朋友李燕依,正是凤犀那件价值近亿的粉钻项链的设计师!那是年前一个国际珠宝设计大赛的获奖作品。他们是曲舫大学设计系同学,艾云扬正好在作品展出那段时间过来,期间两个人一直在一起。”韩竞说着把第三区传真过来的问询笔录交到何谨洛手里。   “李燕依?”何谨洛昨晚回家翻看了大量曲舫珠宝设计师的作品,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说实话,这个女孩毕竟年轻,她的其他作品……她和艾云扬是男女朋友的话,倒是说得通了,她的作品有一部分明显是艾云扬的风格。除此以外大部分的作品实在很一般,那条项链倒是奇迹了。看起来珠宝失窃案跟艾云扬应该没关系,不过……”   “不过?”闻絮歪头看着他。   “唉,没什么。”有点奇怪,但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第140章   经过将近一天的筛选,八百多件珠宝里面选出来八十一件。   “谨洛,昨天你问的问题,关于这其中的规律,我仔细看了资料,再结合今天筛选这些图,我直觉他的接下的目标应该是浅绿色宝石。”闻絮一边说一边翻着资料。   “怎么说?”   “凑颜色。这些被盗的珠宝目前来说有相同宝石种类但没有重复的颜色,都放在一起的话,我觉得加进浅绿色会更好看。”   “同感。我拼了一下之前被盗珠宝,其实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动机,就是在凑颜色,让这堆珠宝的颜色看起来更舒服一些。如果真的是隐人作案的话,我也赞成他下一次目标是浅绿色宝石。”藤雨用软件把失窃珠宝的颜色都拼在了一块调色板上,招呼何谨洛过去看。   何谨洛看着那个调色板,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让他“熟”。   他把选出来的图打包发给杭培,随后去了杭培的办公室。   “八十一,还是很多啊。”杭培看着何谨洛发给他的筛选出来的图片。   “但是地方少了啊。”何谨洛捏着下巴,“这八十一件,其中有六件是属于已出售给个人的,剩下的分别属于四家珠宝商和两个独立设计师。在珠宝失窃案发生后,那些珠宝商不是都把那些独一无二的作品都集中锁进库房了吗,也就是说,实际上目标范围只有十二个。”   杭培猛一拍手:“小张,马上联系这四家珠宝商,让他们把这些都集中到一个地方。”   何谨洛并没有把闻絮和藤雨说的“浅绿色”这个直觉判断告诉杭培,毕竟直觉不是百分之百。   八十一件珠宝,三位执行使凭直觉挑出了最有可能成为目标珠宝的四件:一对属于私人的翡翠耳坠、一套尚在出售的碧玺五件套、两枚属于独立设计师夏栩文的祖母绿戒指。   这么看起来实际上目标只有三个。   何谨洛刚走到门口,一名刑警匆匆而来,朝何谨洛点了点头,大声喊着杭培:“杭队,设计师夏栩文工作室两枚戒指被盗了,就在昨晚,总价值十五万左右。”   何谨洛顿在门口:“是不是祖母绿的戒指?”   “是!您怎么知道?”刑警一脸惊讶。”   何谨洛转身看着杭培:“杭队长,这件案子我们正式接手,该集中的珠宝还是照旧,我先回部门开个会,以防万一,我们安排人一起护送。”   杭培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先去通知商家,等你消息。”   何谨洛回到办公室,先和方游商议,抽了一队和二队共八个人去刑侦队,听杭培的安排护送珠宝,随后把三位执行使都聚到藤雨办公桌前。   “藤队长,浅绿色的昨晚已经被盗了,接下来应该是什么?”   “这么快?”藤雨微微诧异,在他的调色板上看了一会儿。   “我觉得应该是深黄色。”闻絮眯着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之前的黄色蓝宝石和碧玺都偏浅,还差个深黄色。”   “嗯。”蒙兮点点头表示赞同。   藤雨动了动鼠标,在调色板上加上了深黄色:“那应该还有四件,两枚帝王黄玉戒指、一枚深黄色绿柱石戒指和一枚琥珀吊坠。”   “绿柱石应该可以排除了,祖母绿就属于绿柱石。”何谨洛看着电脑屏幕,手指抵着下巴,“如果确定不会重复品种的话,就剩下两件……”   藤雨说:“不重复品种只是已经被盗的,个人而言我更喜欢那枚深黄色绿柱石戒指,比其他两件漂亮,如果是我我可能会选它。”   “如果是我我就选琥珀,三件里面最贵,二十多万呢。”闻絮若有所思。   藤雨摇摇头:“琥珀不好,贵,还容易碎!”   三人同时看向蒙兮。   蒙兮眨了眨眼睛:“我的话……绿柱石。”   何谨洛在手机上翻看着这三件珠宝的资料:“琥珀吊坠和其中一枚帝王黄玉戒指一直贴身戴在物主身上,下手的可能性不大,深黄色绿柱石,又是夏栩文的……”   “夏栩文设计得最多的就是戒指。”   “还有一枚帝王黄玉戒指是百萃珠宝在售商品……我们下去,安排行动。”   运送珠宝的过程一切顺利,接下来进入了两班倒的蹲守阶段。   闻絮带两人负责夏栩文的工作室,藤雨带两人负责百萃珠宝。   另外两个,可能性不大,所以没安排执行使,蒙兮待命。剩下的非主要目标都交给刑侦队。   夏栩文的工作室在一个商业步行街综合楼,何谨洛晚上带着韩竞去换班,在工作室门口跟一个衣着时髦、气冲冲离开的女子擦肩而过。   “那个女孩有点眼熟。”何谨洛在脑子里回想那张熟面孔。   “李燕依。”跟他一起守夜班的韩竞小声提醒。   “对哦,她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负责白班装成工作室助手的零警还在。   “小盛,什么情况?”何谨洛进去问盛凯。   “不知道,在办公室隔间吵,说是私事,叫我们别管。”盛凯耸耸肩,看着闻絮。   闻絮眨了眨眼睛,转述了一下吵架内容:“夏栩文应该是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个女孩的事情,口口声声说已经补偿了,说好两不相欠,女孩说夏栩文自私贪心,这回遭报应了。夏栩文反说女孩比他更贪心,报应迟早也会到她身上什么的……”   何谨洛眯着眼睛,为这些莫名其妙的谈话摸不着头脑,当即打了个电话给方游,让二队女队员薛琴带人去找李燕依——李燕依和夏栩文的关系关系不一般,对这次珠宝失窃的事情可能知道些什么,而且她和艾云扬的关系,也有些奇怪。   挂完电话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杭培,让他详查夏栩文和李燕依的资料。   夏栩文从办公室出来,略带憔悴的脸色掩不住他绝佳的长相和气质,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斯斯文文,很难联想他刚刚和别人争吵咒骂是什么样的画面。   “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都是过去一些旧账。这两位?”夏栩文转头看着何谨洛和韩竞。   “我们是来换班的。”何谨洛客气地回答。   夏栩文了然地点点头:“各位警官都没吃晚饭吧?不嫌弃的话我们到楼下吃顿便饭吧?”   “我们吃过了来的,你们去吧。”何谨洛说完自顾自地在展柜前打量起来。   “这个夏栩文……刑侦的人说他并不愿意报警,还是顾客报的警,但是他对我们的态度似乎并不抗拒。”何谨洛看着几个人离开后若有所思地对韩竞说。   “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韩竞皮笑肉不笑地回复。   工作室朝东的落地窗视野很好,天还没黑,能清晰看到步行街外的公路——公路上出了车祸,交警的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现场。   何谨洛站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没在意。   因为失窃案,夏栩文和李燕依的资料在刑侦队已经备案了,何谨洛很快收到了邮件,他瞄了一眼接待区,有烟灰缸,走过去坐下来点了一支烟翻看邮件。   闻絮和夏栩文吃过晚饭回到工作室,夏栩文煮了咖啡,亲自给每个人调好。   “谢谢。夏老师住在工作室吗?”何谨洛把手机揣回口袋,看似漫不经心地闲聊。   “有时候赶作品会,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所以也住这儿。”   何谨洛端着咖啡走到一排展品前面:“这些作品的灵感都来自一个特别的人吧?”   这是一排黄色系宝石的系列作品,叫“梦回”。琥珀居多,包括那枚目标中的黄色绿柱石戒指,它的颜色在这一堆宝石中最深。   这些作品都是镶嵌类,金属部分花纹无一不带那种线条。   何谨洛注意到了,夏栩文其他系列作品也能看到那种线条——虽然他是个人类。   “嗯……您怎么知道?”   “猜的。”何谨洛眯眼一笑,“咖啡不错,哪儿买的?”   “啊?我朋友从南洋带回来的。”   “你说的是那个……要采翡翠料所以经常去南洋的朋友吗?”   “您连这个都知道?”夏栩文微微诧异。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嗯,因为,我也认识他……”   电话响了,是方游打的。   “不好意思。”何谨洛转身背对众人低头面对展柜接通电话。   “洛哥,李燕依出车祸了,就在刚才,东大街,现在还在急救室。”   “我知道了,让薛琴带人守着,保持联系。”何谨洛挂完电话,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散步一般走向接待区。   “林凌?”何谨洛看着夏栩文试探地问。   这是夏栩文的原料供货商之一,是个隐人。   四级警务官已经有访问大区隐人资料库的权限了,所以他到曲舫的前几天就把第十区合法登记的一千余隐人名单过了几遍,不说全部记住,但看见了肯定会有印象。   他在夏栩文的资料里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查了一下林凌,没想到猜对了。   夏栩文有些诧异,但没否认。   “我认识,不过不熟,夏老师不妨把他约过来我们聊聊,熟悉一下,下次我也可以找他帮忙带咖啡。”   “改天吧,他最近不在曲舫。”   “哦……那可真遗憾。冒昧问一下,你跟李燕依?我只是好奇,毕竟她最近挺火的。”   夏栩文想了想叹了口气:“之前我在凤犀珠宝就职的时候带过她大半年,主要是因为一个大型我把机会给了另一名学徒,她一直耿耿于怀吧,觉得我拿了别人的好处。事实上我是看作品说话,她的作品确实差强人意。”   “另一名学徒?是谁?”   “他叫许庆初,凤犀还有他的很多遗作。”   “遗作?”   “嗯,年前病逝了,脑癌,挺可惜的。”   “哦,不好意思,看起来你很欣赏他。”   “嗯。”   “李燕依现在算是出头了,凤犀那个叫什么‘今生今世’的粉钻项链,据说有人开价到一亿。”   夏栩文轻笑了一声,神情有些复杂。   “可惜了。”何谨洛盯着夏栩文,“那不是她自己的作品。”   夏栩文惊讶地看着何谨洛:“您怎么知道?” 第141章   “她的作品我看过,很奇怪。可能是因为年轻,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有些还是在模仿你,不过跟你的比差远了。唯独那条项链,跟她其它的作品比,完全不在一个水准。”   何谨洛呷了一口咖啡,玩味地看着夏栩文:“她当过你的学徒,那条项链的宣传文案里面有提到她‘曾经师从于知名设计师夏栩文’,她的作品里有你的影子也是再正常不过,没人会怀疑——”他故意拖长了最后一个字的音,欲言又止。   夏栩文沉思了几秒,叹了口气:“事实上那是庆初的作品。”   何谨洛、闻絮和韩竞都诧异了。   “也可以说是我和他共同完成的。庆初因为病重不能参加比赛,又对当年那个比赛抢了燕依的机会有些放不下,就让我把作品让给燕依了。”   “难怪……”何谨洛点点头,“她今天来找你是为什么?看上去你们闹得挺不愉快的。”   “这个,警官,和案件有关吗?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我可以拒绝回答吧。”   “当然可以,不过,李燕依在离开这儿之后就出了车祸,现在躺在急救室生死不明。珠宝失窃案,很可能升级为故意杀人案。”何谨洛绕到夏栩文身后,在他耳朵边一字一顿强调“故意杀人”四个字。   “车……车祸?和珠宝失窃……跟故意杀人有什么关系?警官,你把我搞糊涂了,而且,我这一天身边都有警察,难道还能跟我有关不成?”   “别激动,我没说跟你有关,但是现在李燕依可能是被谋杀,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希望你不要隐瞒。”何谨洛说完走到沙发边坐下,抽出一支烟。韩竞不抽烟,他把烟盒递到夏栩文面前,夏栩文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何谨洛诧异地看了看烟灰缸。   “给顾客准备的。”夏栩文客气地笑了笑。   何谨洛点着了烟吸了一口:“说说吧,她今天为什么来?”   “她今天来,是为了……”夏栩文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事实上这两年她一直在勒索我,因为……因为我准备开工作室的时候为了凑展会,从别人的手里买了几个作品,但警官,这并不违法,我是正当途径购买的。只是这种事如果传出去,会影响我的名誉,所以……”   “她知道你的东西被偷了所以来趁火打劫?”   “算是吧。”   “你之前被盗的作品,是你买的?”   “不是!买的作品展会后没多久都低价售出了,现在所有展出和在售作品都是我亲手设计的。”   “那她是拿什么勒索你?”   夏栩文想了想:“支付凭证,我离开凤犀之前她从我这儿偷的……我一时大意。”   这么听起来,他们争吵的内容似乎能解释得通,但好像有些又不至于争吵得那么严重。   “警官,我今天一天都在工作室,你们的人也没离开过,她来得突然,虽然我们确实发生了争执,但车祸……我只能说我很遗憾,跟我是真的没关系。”   何谨洛未置可否:“你买的作品是谁的?”   “小设计师,没什么名气。”   “艾云扬?”   夏栩文一脸震惊。   “李燕依能勒索你,不是因为偷了你的支付凭证,是因为你看中了艾云扬的作品,而你是通过李燕依才认识艾云扬的。”何谨洛直接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夏栩文愣了愣:“是……没错,但,这并不违法吧?”   “当然不违法。李燕依和艾云扬,据我所知是大学同学,他们关系怎么样?”   “燕依这个女孩,真的很贪心,一方面威胁我,一方面用艾云扬的作品帮自己成名,艾云扬又很单纯,之前完全被燕依牵着鼻子走,好的作品都往她那儿塞了。”   “你说之前?”   “对。”夏栩文低头沉思了几秒,“艾云扬认识了庆初之后,就变了。庆初……我想说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最特别、最善良的人,他很容易感染别人,包括艾云扬,如果不是庆初,他还陷在李燕依的掌控中。”   “看起来你也深受许庆初感染。”何谨洛面无表情吸了口烟,当即打了个电话给邰丰,“邰处,麻烦您联系一下第三区,立即扣押艾云扬……”   “警官,这是?”夏栩文抬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何谨洛,“难道您觉得燕依的车祸跟艾云扬有关?”   “不仅仅是车祸,还包括珠宝失窃。”   “洛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艾云扬他只在曲舫呆了一星期啊。”韩竞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管他呆了多久,他在第三区N.E.P面前说谎了,凭这一点扣押他就理由充分。他说李燕依是他女朋友。”何谨洛审视着夏栩文。   夏栩文轻轻“嗤”了一声:“我是不信的,别说艾云扬是个异族,他……”他好像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不该说的,突然打住了。   何谨洛不以为意:“嗯?他什么?”   闻絮适时地假意咳嗽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提醒夏栩文不用避讳。   “他对燕依,说不上恨,但肯定反感。当初燕依对庆初下过不少绊子,妨碍庆初升职和评级,毁了庆初参赛的设计稿,甚至……总之燕依真的……不怕说这话,她出车祸,我都觉得是报应。”夏栩文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两秒后再次睁开,“当初如果不是燕依气的,庆初也不会这么早发病。”   “哇,这样的姑娘,艾云扬怎么会说她是他女朋友,瞎了吗不是?”韩竞愤愤地咬着牙。   “即便这样,你们还愿意把那个作品让给她?”何谨洛没理会韩竞的抱怨。   “庆初说当年那个比赛抢了燕依的机会,是他这辈子唯一觉得亏欠别人的……所以算是他的遗愿吧,我只能同意。”   何谨洛面无表情地深吸了最后一口烟,习惯性地用两根手指掐灭了烟头,手伸到烟灰缸上方的时候顿了一下,扔掉烟头端起咖啡。   咖啡有点凉了,他一口喝完了剩下的,然后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翻看。   闻絮和韩竞倒是见怪不怪了,夏栩文满脸吃惊,视线跟着那两根手指移动了好一会儿。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晚班的两位警官贵姓。”夏栩文小心地扫视着何谨洛和韩竞。   “我叫韩竞,这个是我们何队长。”   “刑侦队……好像没有姓何的队长。”   “我们不是刑侦队,我们是N.E.P,专门负责你口中说的‘异族’的案子。”何谨洛轻飘飘地解释道。   夏栩文恍然大悟一般。   “我们知道的可能比你所预料的多,所以别企图隐瞒什么。”   夏栩文眼光微不可察地闪了两下。   没过多久,邰丰的电话打了过来:“谨洛,艾云扬已经不在第三区了,两个小时前他乘飞机去了第十区,现在差不多该到曲舫了。”   何谨洛闻言眯着眼睛透过玻璃窗看着在工作间忙碌的夏栩文:“那邰处,就顺便麻烦您联系第十区维和属了,到机场拦截艾云扬。”   “行。”   何谨洛挂完电话,当即联系了蒙兮,让他到医院跟薛琴汇合,如果艾云扬出现,立即扣下。   “洛哥,有没有可能夏栩文在说谎?艾云扬知道李燕依出了车祸,所以急忙赶过来看望。”韩竞试探地问。   何谨洛摇摇头:“他肯定有所隐瞒,但应该没有说谎。之前我就觉得奇怪,现在突然想起来,如果李燕依真的是艾云扬的女朋友……”何谨洛轻笑了一声,“隐人是绝对无法接受异地恋的。”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啊?这个我倒是不太了解。”   “对,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跟自己的伴侣分开在两个地方的,还这么远。”闻絮补充了一句。   “洛哥,你觉得艾云扬跟珠宝失窃案有关?还是跟李燕依的车祸有关?”   “珠宝失窃和李燕依绝对脱不了关系,但车祸……还得交警那边结果出来才知道。夏栩文肯定隐瞒了什么,不然就是他被人隐瞒了什么。”   “怎么这么复杂?”韩竞挠挠头。   半小时后邰丰打来电话,说维和属在机场拦截了艾云扬,已经带回了庄园。   一夜无事,何谨洛交完班让韩竞回家休息,自己则带着盛凯直接去了“天涯春风”,他要亲自审问——或者说询问艾云扬。   艾云扬到人类属地时间不长,但毕竟三百多岁,比起年轻的学习期隐人沉稳了许多,被关在电磁笼里面倒是一点都不慌乱。   何谨洛没绕弯子,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李燕依昨晚不治身亡了”。   盛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差点没憋住咳。   艾云扬紧皱眉头,有点难以置信,但情绪反应并不激烈。   “看来她并不是你的女朋友,说吧,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否则我也不会着急来看她。”   何谨洛嗤笑了一声:“表面的女朋友?”   艾云扬眼珠心虚地往旁边瞥了一下。   “都到了这个地方了,还想撒谎吗?”   “她名气比我大,我把作品给她,赚了钱大家分。这不违法吧,为什么抓我?”   何谨洛没回答,哂笑着问:“凤犀那条粉钻项链跟你没关系,你也想去分一杯羹?”   “怎么跟我没关系,要不是我她怎么可能拿到那个作品?”艾云扬语气略显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何谨洛眯着眼睛看着他:“哦?” 第142章   艾云扬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许庆初他那会儿已经不行了,我真想帮他,但我也是有心无力,算不上骗他吧,只是……善意的谎言。”   看来这背后居然还有故事!   何谨洛干脆点了支烟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艾云扬:“算不算骗,你自己说了不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燕依临死前交代的话可信度比较高。”   “她说是我骗的?这个女人,死了还要拖我下水!”艾云扬愤愤地说。   “你要是没做什么,她又如何拖得了你?”   “毕业之前我跟李燕依协议好了,我出作品她负责业务,不可否认她的业务能力确实强,加上小有姿色……那会儿她在凤犀实习,跟许庆初住在一套员工宿舍里,我经常去找她,时间一长干脆就以男女朋友身份对外,后来大家也熟识了,关系说不上多好,但说是朋友也不为过吧。   “‘今生今世’是许庆初最后一件作品,他自己也说希望在死之前能看到它从效果图变成实物,但是他当时躺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了。李燕依说把‘今生今世’给她拿去参加年底的比赛,她有把握拿去参赛、获奖,这样才能最快速度出实物,成就他的心愿。   “他一开始并不太愿意,李燕依怂恿我承诺用控制力帮他撑到成品出来,让他亲眼看到,他才肯答应的。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他病得太严重了,没撑到成品出来……   “警官,我承认,这事我确实对不起许庆初。如果他还活着,这件作品所有的荣誉都是他的。反正李燕依也死了,现在所有的荣誉都可以还给他。如果这算骗,那我认罪。”   “但那条项链并不是许庆初独立完成的。”   “啊?不是他独立完成的?那应该是夏老师没错了,反正夏老师经常帮他。夏老师对许庆初几乎百依百顺,更何况那会儿许庆初都病成那样了,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呗。李燕依那个女人,心黑,作品拿了奖之后她一直拖拖拉拉,我都觉得许庆初是被她气死的!”艾云扬有些咬牙切齿。   “那条项链展出期间你来曲舫是因为想分钱?”   艾云扬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是啊……呆了几天那条项链很多人感兴趣,但一直没卖掉,我也不着急了,想着等它涨价,结果……”   “听到李燕依出车祸第一时间赶来,是怕她死了自己的作品版权没着落吧?”   艾云扬沉了口气,神色略带愧疚:“对。警官,‘今生今世’的事我确实愧对许庆初,但迄今为止我没有任何收益,我也没做过其他违法的事。”   “你没有,那李燕依呢?”   “她?她背着我做的事情可多了,我才懒得过问。”   “她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有人要害她?呵,报应。”   “你和她好歹是表面男女朋友,这么幸灾乐祸不太好吧?”   “大不了就是损失一些作品版权,我早就想摆脱她了。”   “早就想摆脱?那为什么还一直跟她合作?”   艾云出无奈地撇撇嘴:“她有名气,有人脉,能赚到钱啊。”   “有名气有人脉,还有人要害死她。”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天花板,“谁会害她?”   “不知道,她得罪的人多了。不过如果非得让我说一个人,那就是夏老师。”   何谨洛眯眼看着艾云扬。   “夏老师对许庆初的感情不一般,许庆初在世的时候被李燕依整得很惨,李燕依嫉妒心非常重,只要许庆初哪里比她好,她就要想办法使坏。李燕依在夏老师面前也是成天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耀武扬威的,夏老师报复很有可能……不过也不好说,夏老师要报复,也不该是等到现在。”   “李燕依知道夏栩文买过你的作品,所以在她面前有恃无恐。”   “你说什么?警官,你在开玩笑吧?夏栩文这么大个设计师,买我的作品?”   何谨洛略带诧异:“夏栩文的展览会你没去过吗?”   “当然去过啊,每次我都去!”   “确定没漏过?”   艾云扬想了想:“他离开凤犀前有些没去,正式开工作室之后每次展会我都去的。”   “离开凤犀之后,开工作室之前呢?”   “这期间只有一次展会吧,没去,当时是因为什么来着?哦对了,那天因为李燕依生病了让我替她值班。我也不是一次两次替她值班,无所谓了。”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李燕依背着你把你的作品卖给夏栩文了……估计捞了不少钱,你都不知道。”   夏栩文通过李燕依认识艾云扬,看到艾云扬的作品,他们之间不熟,那必定要通过李燕依牵线。   艾云扬稀里糊涂只管收钱,并不关心李燕依把他的作品卖给谁,夏栩文也不可能拉得下脸主动提及买了后辈的作品。展会时把艾云扬牵制住,展会后匆匆卖掉灰色作品。   这女人“业务能力”确实强啊!   “真的是报应!”艾云扬再次愤愤地说。   故事听完了,发现珠宝失窃案好像真的和艾云扬没什么关系。   “你这事儿吧,不大,也关不了几天。或许等你出来,李燕依也该醒了。”   “李燕依没死?”   “目前还没有。”   何谨洛长长叹了口气,出羁押室的楼梯口掐灭了手里的烟弹进垃圾桶,想了想还是回头问了一句:“关于曲舫的珠宝失窃案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珠宝失窃案?”艾云扬一脸茫然。   “你认识林凌吗?”   “林凌?好像听李燕依提过……不认识。”   “没事了。好好呆着吧。”   何谨洛带着盛凯一前一后走出大楼。   “洛哥,白忙活了啊。”   何谨洛摇摇头:“不算白忙活。”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支,突然想起来盛凯也是抽烟的,随手把烟盒举到肩膀上递给侧后方的盛凯。   一只手把整个烟盒夺了过去,何谨洛转头,另一只手又从另外一侧把他嘴里的烟取下来。   “吸烟有害健康。”熟悉的身影绕到他身侧。   “诶?这不是恒煜大人吗?”韩竞先惊讶地喊出来。   “恒煜……”何谨洛瞬间心跳加速,血液上涌。   这段时间忙着想荀黎,忙着案子,怎么感觉都快把恒煜遗忘了?   他努力平复着情绪,伸手把那支燃着的烟抢回来:“世界上抽烟的人那么多,您管得过来吗?”   “谁站在我面前我管谁!”   恒煜只是微微一笑,竟让何谨洛感觉大脑缺氧。   “恒煜大人,是您站到我身后来的,不是我站在您面前。”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吗?”恒煜撇着嘴,竟略显委屈。   恒煜,恒煜……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不是,我……”何谨洛眼前有些发黑,脚底也有些站不稳,“对不起,忙着案子一天一夜没睡,早上又赶过来审讯,有点累……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停车场走,匆匆掐灭手里的烟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都忘了还有大半盒烟在恒煜手里。   “喂,你……”恒煜看着他的手指方向愣了一会儿。   何谨洛呼吸都在颤抖。   盛凯不明就里:“洛哥,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何谨洛勉强地笑了笑。   “哦,车上有牛奶。我先送你回家,案子的事儿你休息好了再说。”   “先不回家,我们去个地方。”   何谨洛让盛凯开车到了许庆初的墓地,礼节性地带了一束鲜花。   “为什么要来这儿?”   “好奇吧。”何谨洛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应该来看看。你看他的墓碑。”   “宝石的色彩可以填满整个调色板,如果有空缺,说明你们没找到。”盛凯轻轻念着碑文,“后面还刻了一个笑脸,这人挺有意思。这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的。”   照片上的许庆初,长发齐肩,眉清目秀,笑得略腼腆。   “不光是碑文,你看边框花纹。”   盛凯头歪来歪去盯着看了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黑金沙材质墓碑,边框雕刻的纹饰是凌乱的线条组合,循坏排列,每一组的中间都有一个那种一个中心两个反方向大小圆弧的线条。   何谨洛伸手在墓碑上描了两下。   “哦!这个!”盛凯恍然大悟。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纹饰要嘛是夏栩文的设计,要嘛是出自某个隐人的手。”何谨洛拿出手机仔细拍了一个视频。   “墓很干净,照片上甚至没什么灰尘,应该经常有人来,或者至少一两天之内有人来过,但是没有任何祭奠用品。”墓前除了何谨洛带来的一束花,空空如也。   “回去别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   盛凯点点头:“嗯。”   何谨洛围着墓转了两圈,没再多说什么,让盛凯送他回家休息。   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多,何谨洛匆匆吃了碗面,想起他自己的车还停在步行街,只能打车过去。   夏栩文在工作室准备了丰盛的茶点,为头一晚上没给他们准备夜宵感到抱歉。   何谨洛倒也不客气,点心照吃茶照喝。   天还没黑接到了薛琴的电话,说李燕依车祸肇事者自首了,醉驾,撞了人自己当时不知道。   “饭点才开始就有人醉驾了……”何谨洛手指捏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   “查过了,那个人是午饭喝的酒,休息了几个小时以为没事就开车回家,结果就出事了。跟他同席的人我们都问过了,情况属实,目前看来应该纯属意外。”   “我知道了,等她醒吧。”何谨洛面无表情挂掉了电话。   “燕依她……”夏栩文小心地问。   “你知道什么人可能害她吗?”   夏栩文低下头思索了几秒又摇摇头。   “我换个问法,什么人会为了许庆初报复李燕依?”   夏栩文诧异地抬起头来:“跟庆初有关?”   何谨洛没有回答,转了话头:“夏老师,你上一次去看许庆初是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明天带我去看看。”   “啊?过年之后我就再没去过了。您怎么会想去看他……”   “好奇。他在你、在艾云扬口中都是个……很特别的人。”何谨洛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支烟。   夏栩文欲言又止。   “如果你不想触景生情的话,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去也行。”   “没关系,我可以带您过去。” 第143章   “对了,艾云扬说他根本不知道李燕依把他的作品卖给你。当初你出的价应该不低吧?看来李燕依背着你们吞了不少。”何谨洛神情略带戏谑。   夏栩文一脸惊讶:“我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她一直在中间牵线,这件事过去得很快,大家都说好是一锤子买卖,以后都当没发生过,所以……”说完自嘲地笑了。   “看起来这个女孩子人品真的不怎么样,希望她出事的人兴许不少。比如林凌。”何谨洛嘴里叼着烟,面无表情地盯着夏栩文。   夏栩文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眼神:“跟林凌……没关系吧?”   “林凌跟许庆初关系应该不错吧?”   “他是供货商,跟很多设计师关系都不错。”   何谨洛点点头。   夏栩文去工作间后,何谨洛把手机掏出来,翻出那个许庆初墓碑的视频。   “洛哥,这……”韩竞跟见了鬼一样看着他。   “队长,看看这个花纹,有什么感觉?”何谨洛把手机递到闻絮眼前。   闻絮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难受。”   何谨洛紧皱眉头:“啊?”   “好看是好看,但不太舒服。”   “我怎么没觉得啊?我就觉得乱。”韩竞疑惑地挠着头。   “这应该是隐人刻的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人类的审美很奇怪,说不定有人喜欢也不一定。   “那你喜欢吗队长?”   “不喜欢,看着有点憋得慌。”   “呃……我给藤雨和蒙兮队长看看。”   藤雨和蒙兮看了视频,反应跟闻絮差不多。   “洛哥,这什么玩意儿啊,看着像个墓碑。”   “嘘——这是许庆初的墓碑。”   韩竞再次像见了鬼一样:“洛哥,你真是撒谎从来不带脸红的啊!”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天刚亮何谨洛就接到了杭培的电话。   “何队长,昨晚新天地酒店婚宴上一名女客的耳饰被盗了,戴在耳朵上的,现场灯火表演光线暗的时候眨眼就没了。”   何谨洛先是惊讶,随即略加思索:“是不是浅绿色翡翠大小平安扣耳坠?”   “对!你怎么知道?”   “辛苦了杭队,刑侦队的兄弟们可以收工了。”   “这……好吧。”   “怎么回事谨洛?浅绿色不是已经……”闻絮微微皱眉看着何谨洛。   “浅绿色戒指,根本没被盗。”何谨洛意味深长地看着夏栩文工作间内的那扇门,那里面是夏栩文休息的卧室。   吃过早餐,何谨洛依然没回家,而是直接让夏栩文带他去许庆初的墓地。   昨天他放在墓前的那束花已经不见了。   “墓挺干净的,看上去经常有人来。”何谨洛眼角面对墓碑,眼角瞥着夏栩文,“但是什么祭奠用品都没有,好奇怪。”   夏栩文沉默。   “谁会经常来看他?我以为你跟他的关系非常好,你反而几个月没来了。”   夏栩文摇摇头:“不知道,他生前人缘很好。我不来,主要还是因为看着……”   “不好意思,为难你了。”何谨洛拍了拍夏栩文的肩膀。   “宝石的色彩可以填满整个调色板,如果有空缺,说明你们没找到。”何谨洛面无表情的念出这句碑文,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夏栩文的表情,“看来他很喜欢宝石,他生前应该有不少收藏吧。”   “嗯,有一些。”   “据我所知他是孤儿?”   夏栩文点点头:“他是姑姑带大的,不过他姑姑也很早就去世了。”   “怎么死的?我是说他姑姑。”   “好像是工作意外,他不太愿意提。”   “那他应该没别的亲人了,他生前的收藏怎么处理的?”   “一部分转赠给朋友,一部分捐给慈善机构了。”   “转赠给朋友?你却没有。”   夏栩文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不想睹物思人?”   夏栩文没有回答,看似默认。   “这个边框纹饰很特别,是你设计的吗?”   “不是。”   “纹饰和碑文的雕刻深度不一样,纹饰要深得多,看起来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而且这种纹饰……”   电话响起,是三队杜馨萝打来的电话。   “何队,李燕依醒了。”杜馨萝替薛琴的班,白天看着李燕依。   “看好她,我一会儿过去。”何谨洛面无表情挂了电话,“李燕依醒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您要去的话,我送您去医院,我就不去了,我不想看到她。”   “看了许庆初之后就更不想看到她了吧?你说如果不是因为李燕依,许庆初可能不会这么早发病,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当着他的面,能说了吗?”   “何警官,您让我带您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套更多的话吧?”   “套话?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你带回警局审讯室?”何谨洛干脆点了支烟,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夏栩文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庆初比燕依更有天分这不假,但我确实对他……有些偏心,所以才会招来燕依更多的嫉妒。但是,哪个老师不偏爱成绩好的学生呢?   “他是直接以学徒工的身份被凤犀社招入职的,才十七岁……当时是我在凤犀的第三年,他年轻我也年轻,主管可能觉得我们两个都是老实人吧,就把他丢给我了。他没上过大学,只学了两年就基本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后来燕依来了,高学历有背景,而那时候我已经是凤犀的首席设计师,所以主管也把燕依丢给了我。燕依去凤犀的第三个月,有一个大型比赛,我看她的几个作品不错,就答应她推荐她去参加比赛,庆初告诉我那些作品根本不是她的。   “我细问了才知道,那些都是艾云扬的作品,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拿出来的很多看起来不错的作品其实都是艾云扬的,她自己的其实很一般。所以我把参赛的机会给了庆初,可能因此埋下了她嫉妒的种子。   “我那时候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口头教育了她几句,她看起来也虚心接受,我就当事情都过去了。后来我准备离开凤犀开自己的工作室,需要有个展的履历,我手里现成的作品有限,又想尽快独立,所以只能去收别人的作品。艾云扬的作品正好让我感觉……有种奇妙的共鸣,所以我就找到燕依……   “我离开凤犀之后庆初经常来看望我,找我指导他的作品,有时候我出于热心和偏爱,会帮他做大幅度修改和调整,但是他总能很巧妙地在这个基础上把作品改成自己的风格,又或多或少有一些我的痕迹。燕依也会经常来‘看望’我,但她是来勒索和威胁的。”   夏栩文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她不仅会要钱,还要人际关系,因为庆初从入行就一直跟着我,他的交际圈跟我差不多,所以我介绍给燕依的人脉,基本上也都认识庆初。从此以后,庆初在我们的圈子里就成了……靠师傅生存、没断奶的孩子……   “燕依家里有工商系统背景,在凤犀几乎平步青云,相对的,庆初的发展处处受阻。我劝他辞职到我这儿来,他不愿意,他说他的名声都已经那样了,如果辞了职,那就真的成了‘没断奶的孩子’了。我劝他换一家单位,他也一直在犹豫,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凤犀是曲舫最大的珠宝商,只有在那儿,他才能在最后的时间完成一些他想完成的事……”   说到这里,夏栩文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带着哽咽,沉默了一会儿。   “去年下半年,他亲自动手完成的最后一件成品,一枚琥珀吊坠,准备送人的,被燕依打碎了,他气得进了医院,一病不起。当然,燕依又道歉又给了赔偿,可是那些有什么意义?”   “琥珀吊坠?”   “是……”   “那个人知道吗?我是说,他要送的那个人。”   夏栩文摇了摇头:“庆初叫我不要说。”   “但你后来还是忍不住说了吧?”   夏栩文诧异地抬起头:“是,我把那个摔碎的吊坠按照庆初设计的思路和轮廓重新拼凑镶嵌了放在展柜里,他说他很喜欢,我就给他了,没忍住告诉他……”   “什么时候的事?”   “年后没多久。”   “有时间约他出来聊聊吧,我很想认识他。”何谨洛意味深长地看着夏栩文。   夏栩文一脸惊讶。   “你除了告诉他吊坠是许庆初准备送给他的……”   “我没说是燕依摔的!”夏栩文似乎猜到了何谨洛想要问什么,急忙脱口而出,“燕依的车祸跟他没关系!”   何谨洛轻笑了一声:“别激动,我信。走吧,先去医院看看李燕依,好歹师生一场。”他拍了拍手,搭上夏栩文的肩膀,微微用力迫使他跟着自己走。   “何警官……我……”   “你就当送我,你不用看见她,我跟她聊一会儿,你等着就行。”何谨洛语气不容反对。   他个子比夏栩文高一截,本就气势十足,没下多大力气,也足以让夏栩文这种看起来斯文柔弱的人完全无反抗之力。   夏栩文沉沉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好吧。”   病房走廊,杜馨萝、冯承和李燕依的母亲似乎在争执。   “何队,你来得正好!”杜馨萝大步跑到何谨洛旁边小声说着,“这是李燕依的妈妈,她不许我们去问话。”   “你们怎么说的?”   “我说有人要害她女儿,她不信。”   何谨洛哭笑不得地瞥了杜馨萝一眼,走到病房门口对李燕依的母亲出示了证件,表明自己想要跟李燕依聊聊。 第144章   李母极不乐意:“警官你们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老说有人要害我女儿?我女儿平时循规蹈矩又孝顺谁要害她啊?人都抓到了呀就是意外,该赔的都赔了,我女儿也没什么大问题。再说了,她亲舅舅我亲哥,警局副局长,谁敢害她?诶,那不是夏老师吗?我女儿什么样的人他知道!”   “啊不是……姐,您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不是因为车祸的事情来的,最近不是市里名贵珠宝频频被盗嘛,李小姐她身为知名珠宝设计师,她的作品也有被牵连在内的可能,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何谨洛又是“姐”又是刻意强调“知名”二字,听得李母心花怒放。   “哦哦这样啊,那你们进你们进,该问的问,早点抓到那个贼哦。”   “会的!还麻烦您先回避一下,涉及案情有些信息需要保密。”   “我女儿跟我没有秘密的。”   “案情需要保密的地方她如果向您透露的话是违法的哦。”何谨洛客气地眯眼一笑。   “那好吧。”李母不情愿地退出房间。   杜馨萝和冯承的表情都像见了鬼一样,跟着何谨洛走进病房。   好在李燕依家底丰厚,住的是套间,何谨洛示意夏栩文和冯承在外面等着,自己带着杜馨萝走进里间。   李燕依看起来确实伤得不重,就头上缠了绷带,何谨洛翻了一下床头检查报告,只是轻微脑震荡和腰腿软组织挫伤。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怀疑珠宝失窃案和许庆初有关,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许庆初?人都死了,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偷东西不成?”   “他死了你很高兴吧?”   “什么意思?警官,你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虽然他生前跟我是有些不愉快,但我还不至于这么恶毒。”   何谨洛未置可否:“你母亲不相信有人想害你,你自己觉得呢?”   李燕依的眼珠心虚地转了两圈:“不知道。有人嫉妒我也是正常的。”   “艾云扬已经被捕了。”   李燕依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开什么玩笑?艾云扬他……”   “他是隐人,我们是N.E.P,直接点说,隐人犯事儿归我们管。”   李燕依吃了一惊。   “所以,到底谁想害你?艾云扬会不会?”   “艾云扬虽然是……虽然很厉害,但是思想简单得很,他眼里只有钱,格局还小,不会有这种心思。”   “夏栩文?”   “不可能!”李燕依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夏老师虽然不喜欢我,但我了解他,他不会做这种事。”   “但你出车祸之前你们发生过争执。”   李燕依突然眯着眼睛身体坐直:“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离开夏老师工作室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你,原来是你!”   何谨洛笑了笑:“你们吵架的时候,你说夏栩文自私贪心?”   李燕依靠回床头,眨了几下眼睛:“那是气话,他偏心许庆初,我看不惯。”   “看来你真的很不喜欢许庆初。”   “他就是个虚伪的小人!”李燕依一脸不屑。   “哦?”何谨洛面露好奇,“目前为止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挺不错,难不成只有你认清他的本质了?”   “呵,我刚到凤犀的时候,因为公司要求实习期必须住员工宿舍,跟他住在一套公寓里几个月,谁能有我了解他?表面上斯斯文文,作得跟女人似的,夏老师对他这么偏心,还不是他勾引的!成天跟夏老师暧昧不清,恶心!这也就算了,艾云扬……艾云扬的跟我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跟他好歹对外还是男女朋友呢,他居然勾引艾云扬,我简直无话可说!”李燕依嫌恶地冷笑着。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弄错?光我撞见的都不下三次!艾云扬到宿舍找我,正好我不在,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反正我一回去就看见许庆初跟艾云扬勾勾搭搭的。还说什么,‘云扬哥,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吧,燕依姐会不高兴的’,我……嘶——”李燕依说到这儿一脸嫌恶地吸了口气。   何谨洛尴尬地笑了笑。   “呵,勾引夏老师,又勾引艾云扬,后来是夏老师的好友,那个原料商林总,说是出国了几年回来,介绍给他认识,没见几次面呢又勾引林总。林总有钱,人又帅,多勾搭几次,自己做东西的原材料都不用掏钱了,直接管林总要!有时候还撒娇,还当着我的面呢!咦,那些姿态真是,我一个女人都甘拜下风!   “有一次请林总到公寓做饭给他吃,大概没想到我突然回去了吧,说什么觉得夏老师对他有那种意思,他觉得很困扰,他没有亲人,只把夏老师当亲哥哥一样什么什么的哎哟天哪你都不知道有多恶心!更恶心的是,为了评职称,勾引邓主管,一边勾引邓主管,一边出去跟林总同居。   “那我肯定看不下去啊,我告诉邓主管他和林总同居的事,邓主管表面没说什么,肯定生气啊,评职称就没给他过,结果他跑去夏老师那儿告我的状,说我见不得他好,能把人气死!夏老师也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什么都信他的!”李燕依愤懑地看着窗外。   “凤犀那条‘今生今世’的项链是怎么回事?艾云扬已经交代了,我想听听你的。”   李燕依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那条项链确实是他的作品,他那会儿躺床上动不了了,他说自己撑不了太久,想看到那条项链尽快出实物,他也很固执,非要粉钻,碧玺和粉晶都不干,色彩和光泽无法替代。但是粉钻哪有这么好找?除非有宝石大户支持。   “正好年底有个比赛,我外公是主办方兼评委之一,他求我想办法帮他参加比赛。说实话凭那条项链的品质,参加比赛绝对能拿大奖,但他着急,他想在临死前看到实物,最近的比赛只有那一场。那我跟他关系那么差,我肯定不愿意啊,我就说除非挂上我的名字。   “他开始不愿意,但他身体越来越差,眼看参赛时限就要过了,我就和艾云扬商量,帮他延续时间,看到实物,条件就是作品挂我的名字。他最后答应了……”   “你知不知道那条项链是他和夏栩文共同完成的?”   “还有这事儿?没听说过。”   何谨洛听到这儿莫名地想抽烟,强行忍住了:“林总不就是宝石大户吗?没支持他?”   “林总那会儿不在,出国了。而且林总不做钻石,翡翠和琥珀居多。   “据说许庆初是因为你打碎了他最后的作品气得一病不起?”   “这个我确实有错,当时那个琥珀吊坠吧,已经差不多完工了,他找同事估价,不可否认那个吊坠确实很漂亮,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嘲笑了他两句,他就生气了,我们发生争执,就不小心……我根本不知道他有病在身,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说他了。”   “你说了什么?”   李燕依心虚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地板:“那块琥珀的原材料是他管林总要的,我当时就说……材料来得不正当呗。”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猜也猜得到李燕依说了些什么样的话。   “警官,他人死了,我说他这些可能不太礼貌,但都是事实,如果有人因为他要来报复我,那我可真是冤死了!”   “没事,你的车祸是意外,我只是来查珠宝失窃案的。”   “这些和珠宝失窃有关?”李燕依疑惑。   何谨洛没回答:“凤犀被盗的那些所谓的你的作品,实际上都是艾云扬设计的吧?”   “你怎么知道?”   “你好好休息吧,后续有什么问题我还回来找你。”何谨洛说完起身离开。   “诶,警官,聊了半天你叫什么啊?留个联系方式呗?”   “有事你联系杜馨萝。”   何谨洛走到外间,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栩文。   夏栩文坐在椅子里,双手捂着脸。   “走吧,去工作室。”何谨洛说完走出病房。   保险起见,回工作室何谨洛亲自开车。   “怎么样夏老师,现在可以约他出来聊聊了吧?”   夏栩文眼眶通红,看起来是哭过。   “何警官,你什么都知道了吧,所以故意带我来……”   “也不是,连蒙带猜的不作数,还是要见了他才知道。我‘一不小心’比你痴长了两岁,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哥不过分吧?”   夏栩文低着头没说话。   “我理解你的想法,一直在避免提到他,但你能瞒多久呢?你不了解隐人,更不了解N.E.P,约他出来心平气和地聊聊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否则……”红绿灯路口,何谨洛掐灭手里的烟,准确无误地弹进远处的垃圾桶,“暴力的方式可能会伤害到很多无辜的人。”   夏栩文脸色惊讶加惨白,额头上沁出汗珠。   “琥珀……应该是所有宝石中最脆弱的……”何谨洛似自言自语,轻轻开口。   “确切地说,所有宝石中只有琥珀很脆弱。”   “那个吊坠的图有吗?”   “有。”   “看看。”   夏栩文在手机里翻出了图片。   何谨洛瞄了两眼,略作思索后打了电话给藤雨:“藤队长,如果那些收藏的宝石里面已经有深黄色的了,而且第一个就是深黄色,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我得想想,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何谨洛挂掉了电话,目视前方问夏栩文:“你觉得呢,夏老师?”   夏栩文想了想说:“深紫色……”   “我不如直接问你,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深紫色?”   “直觉。”   “琥珀……你见过他的眼睛吗?”   夏栩文点点头:“嗯,像琥珀。”   到了工作室,何谨洛第一件事情就是问闻絮:“队长,收藏宝石里面第一件就是深黄色,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啊?”闻絮在手机里翻了一会儿被盗珠宝的图片,想了想,“深紫色。”   “选吧!”   正准备选下一个目标,藤雨的电话打了过来:“谨洛,深紫色,目标有五个,我发到你邮箱了。”   五件深紫色目标珠宝:紫龙晶吊坠和紫色碧玺手链,分别为两个私人所有,凤犀在售的苏纪石手镯,百萃在售的紫龙晶项链,夏栩文所有的紫锂辉石戒指。   “你约了吗?他会来吗?”何谨洛拿着手机抬眼问夏栩文。   “他说过几天才有空……”   何谨洛低头看着手机,琢磨着如何分守目标。   杜馨萝再次打来电话:“何队,李燕依的家人要把她接到私人医院。”电话那头听起来很吵。   “哪家私人医院?”   “城南的竹扉。”   何谨洛眼珠转了两圈:“让他们转,想办法拖延,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   何谨洛挂完电话看向夏栩文:“告诉他吊坠是李燕依摔的,许庆初也是被李燕依气病倒的,李燕依正要转去城南的竹扉私人医院。”   夏栩文使劲摇头:“他不会做伤人的事,即使知道……”   “你照做就行了。”   夏栩文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信息。   何谨洛站在他旁边看着。   编了又删,删了再编好几次,何谨洛干脆把夏栩文的手机夺过来自己编:   燕依的家人正要把她转去城南竹扉私人医院,看起来情况应该不严重,当年她对庆初做了那样的事。   想想觉得不对,又删了,干脆咬咬牙:庆初的琥珀吊坠是被李燕依摔坏的,庆初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被气得一病不起,李燕依这次车祸没事,她家人要把她转去城南的竹扉私人医院了。   发送成功。   看到联系人备注是“林总”,何谨洛微微动容。 第145章   夏栩文皱着眉,表情非常痛苦。   何谨洛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看着夏栩文。   信息回复很快,就一个问号。   何谨洛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再次编了一条信息:   刚刚的信息是警察发的,我被他们监视了。   回复依然很快:你在哪儿?   何谨洛把手机交给盛凯,招呼闻絮:“队长,我们走。”   “啊?”闻絮茫然。   盛凯接过手机也茫然。   “回局里,部署行动。盛凯、孟鑫你们两个留下,别让他接触通讯设备。”   “是。”   何谨洛转过头起身,目光正对那一排“梦回”系列作品。   “等等!”哪里不对劲,“夏老师,那些,是你独立设计的吗?”   “现在展厅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独立设计的,只是做工有助手。”   何谨洛走近那一排作品,扫视了一圈展厅,然后拿出手机一张张翻看被盗珠宝的高清照片,以及许庆初的作品。   “他怎么可能为了替许庆初报仇不顾一切地去杀李燕依?我真蠢!”何谨洛一巴掌排在自己脑袋上。   “怎么了谨洛,现在到底要怎么办?”闻絮一脸茫然地看着何谨洛。   “队长,马上联系维和属,至少派一个小队过来。”   “来这儿?”   “是!”   闻絮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夏栩文更是一脸疑惑。   何谨洛在即时通群组群发信息,深紫色目标珠宝另外四个点每个点安排了两个人,只需要在目标被盗后第一时间通知,其余所有人,包括藤雨和蒙兮,全部到许庆初的墓地附近守着。   曲舫N.E.P倾巢出动了。   “手机。”何谨洛把手伸到盛凯面前。   盛凯把夏栩文的手机递给他。   何谨洛又把手机递给夏栩文:“解锁。”   夏栩文照做。   何谨洛接过手机再次编了一条信息:不是真的,那些警察想骗你去杀燕依,你别去!   回复还是很快:你在哪儿?   去信:我在工作室,他们在外面监视我。   何谨洛随手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夏老师,你猜他会去找李燕依,还是来找你?”   “何警官,我真的不明白……”   “隐人和人类不一样,在情感方面,他们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们只会遵从自己所见所闻,你不说不做,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夏栩文还是疑惑。   “你心里有他,你要告诉他。”何谨洛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套“梦回”,“那个,只会让他觉得漂亮,让他更欣赏你,并不能让他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夏栩文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帮你赌一次,如果他去找李燕依,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如果他来找你,希望你能对他明说。”何谨洛说着点了一支烟。   一支烟还没抽完,探集器震动提示:林凌,男,475岁,曲舫白午区,平民。   林凌出现在工作室门口,面色冷若冰霜。   夏栩文坐在接待区侧脸对着大门,一眼看见了林凌,略带激动地站起身:“林总!”   闻絮站在落地窗边眯眼看着林凌,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何谨洛背对大门坐在接待区,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地抬头吐了一口烟:“夏老师,请他过来坐吧。”   林凌缓缓走到接到区:“要抓我的话,这点人可能不行。”   “怎么,你不自首吗?”   闻絮、盛凯和孟鑫同时震惊。   “你明明知道这里可能布下天罗地网等你,你还是来了,不是来自首?”何谨洛轻笑了一声,“当然不是来自首,你只是来确定夏栩文是否安全。”   “何警官……”   何谨洛打断了夏栩文要说的话:“他为了替你伪造不在场的证明把自己的作品藏起来,你还想看他为你继续牺牲?”   林凌微微动容。   “4月16日,你人不在曲舫,但是夏老师这里丢了一对浅绿色耳坠,表面看起来珠宝失窃就与你无关了。但是夏老师没说,你也不知道,所以你还是去偷了浅绿色珠宝。”   夏栩文重重跌坐在沙发里。   “林凌,曲舫市珠宝原石商人,低调富豪,岩岭系,年龄四百七十五岁,人类身份年龄三十七岁,迁入人类属地一百二十四年。”何谨洛掐灭手里的烟,缓缓站起来,“3152年12月离开人类属地换皮,3157年3月回来,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心里有了别人,那个‘别人’温柔善良,又病入膏肓。林凌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帮他实现临终的愿望,凑齐一套调色板的宝石。   “‘宝石的色彩可以填满整个调色板,如果有空缺,说明你们没找到。’夏老师,这句话是你对许庆初说的吧,正是因为这句话……”何谨洛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凌,“他才会想要凑齐一套调色板的宝石。你的工作间里挂的调色板是三十六色,所以他想凑的也是三十六色。   “他的审美跟你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他选中的,你一定会喜欢。你以为他是为了许庆初收集,其实不是,他是在替你圆许庆初的梦。那个琥珀吊坠就是起点,他喜欢那个琥珀吊坠,跟许庆初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喜欢,因为是你镶嵌的,上面有他喜欢的线条。”   夏栩文似乎渐渐开始明白何谨洛话里的意思,呼吸有些急促,紧皱眉头看着林凌。   林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慢慢走向那一排“梦回”,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两个,都被许庆初骗了……许庆初已经死了,所以他真实的想法我们都无从知道,但他……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出身不好,有能力有才华长得也好看,却在人生道路上处处受阻,更重要的是,他患有先天性脑癌。家族遗传的,他的父亲,养大他的姑姑,都是死于这个病。”   他回头看了夏栩文一眼:“他的姑姑并不是死于工作意外。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遗传疾病……种种原因导致他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其实很聪明,夏老师,他比你还要了解林凌。他看出林凌喜欢的人是你,所以利用这一点从林凌身上得到利益,这种利用甚至到他死了都还坚固地存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谓的许庆初和林凌同居过,不过是他利用林凌的控制力延缓自己的病情。我说得对吗,林总?”   林凌双手插在口袋里,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他一面对林凌说夏老师对他感情暧昧,一面对夏老师说自己喜欢林凌,而夏老师只是单纯地以为他们在一起了。”何谨洛又歪着头看向夏栩文,“所以两个人都伟大地成全了对方……其实夏老师才是那个只把许庆初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的人,至于许庆初是不是真的把你当哥哥,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何谨洛在那一排“梦回”前面缓缓踱步:“你们真傻,不,隐人都傻,这一套‘梦回’……‘梦回’有多美,他对你就有多少思念。”他死死盯着那些闪烁的珠宝,仿佛自言自语,眼睛有些泛酸。   “自首吧林凌,自首,交出所有珠宝,最多两年,不,可能一年。比起换皮的四年,这点时间算什么?”   比起我和他失去的四年,这一年算什么?   “在许庆初的墓里对吗?”   林凌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何谨洛拨通了方游的电话:“失窃的珠宝在许庆初的墓里。”   “洛哥!你怎么知道?”盛凯听了半天故事,猛地回过神来,“天哪,我们还去过那儿!”   “墓碑纹饰应该是林凌后来加刻的,它代表的是永远的离别。我头一天带了一束鲜花过去,第二天鲜花不见了。没有人会拿走尚且新鲜的祭奠用的鲜花,只是隐人喜欢墓前干干净净罢了。”   维和属执行使小队鱼贯而入,第一时间围住了林凌。   “他已经自首了!”何谨洛冲到林凌身边大喊。   “自首?那走吧!”   林凌闭着眼睛没有做任何反抗。沉默两秒钟后睁开眼睛看着夏栩文,神情复杂,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林凌!”夏栩文从沙发里站起来大喊。   林凌停下脚步。   “我等你!”夏栩文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闪烁。   林凌回头微微一笑:“好。”   何谨洛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夏栩文伸出双手:“走吧。”   “走哪儿去?”何谨洛眨眨眼睛看着他。   “我作伪证,包庇罪犯,你们不把我带走吗?”   何谨洛走到夏栩文面前把他的手拍下去:“N.E.P对人类从轻从宽,没造成实际伤害的行为一般不做处理……你好自为之吧。”   几个人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回警局,盛凯和孟鑫都好奇得抓耳挠腮。   “洛哥,真利落,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闻絮抿了抿嘴。   “他的浅绿色戒指‘被盗’,刑侦说问询的时候他表现有些紧张,而不是生气或者因为丢了东西难过之类的,之后又有一对浅绿色耳坠被盗,我联想起明明他的作品非常符合盗窃者的目标范围,但之前从未丢失过,按那个盗窃者的做法不可能连续盗两件浅绿色,所以我就怀疑他的戒指根本没丢,而且他和盗窃者的关系非同一般。再加上那套‘梦回’……”   何谨洛沉沉叹了口气,“岩岭系,琥珀色,只要联想到是林凌,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一开始我以为林凌是为了许庆初,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我错了。我发信息提醒林凌去报复李燕依,林凌的信息回复得很快,他关心的不是李燕依的问题,而是先问夏栩文在哪儿,我才知道……   “许庆初固然有他的人格魅力,但是他和隐人根本就没有共鸣。相比夏栩文,许庆初的作品完全不带吸引隐人的审美,即便是夏栩文调整过的,也会被他修改掉。林凌的动机,其实来自夏栩文。”   “不是,我还是没明白,你怎么就能确定林凌会来找夏栩文?”盛凯依然一头雾水。   “因为……直觉。”何谨洛从口袋里摸出烟叼了一支在嘴里,揣回烟盒举着打火机准备点着。   “咦,那不是恒煜大人吗?”闻絮轻声说了一句。   斜对面车位,林凌跟维和属的三名执行使上了一辆商务车,恒煜站在另一辆商务车旁边,双手抄在胸前,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和周围一身正装的执行使站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他正眯着眼睛看着何谨洛。   林凌上的那辆车缓缓开走,恒煜则缓缓朝他们走过来。   何谨洛双手停在半空中: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恒煜大人。”闻絮恭敬地点了点头。   何谨洛动作定格,打火机上的火焰还在微微闪动,他视线跟着恒煜的脚步,嘴里叼着烟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他不喜欢我抽烟……何谨洛心里想着,走神之间手指被打火机烫到:“嘶!”他松开打火机,伸手捏着耳朵。   “林凌如果要跑的话,一个小队的人可能拦不住,所以我亲自来了,不过,似乎没用得上我。”恒煜礼节性地笑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何谨洛的手指和耳朵上。   “我们何队长厉害,兵不血刃!”盛凯咧嘴得意地笑着。   “嗯。你们先走,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三人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恒煜大人太言重了,怎么可能一个小队都搞不定?”何谨洛强装笑脸把眼睛瞥向别处。   恒煜轻轻“嗯”了一声:“是搞得定,只是我想来见你。”   何谨洛闻言愣住。   恒煜伸手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捏在手里烧了个干净,然后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拿出来?”   “什么?”   “烟。”   “你要抽?”   “我要烧掉它。”   “你烧掉我不会再买吗?”   “再买我再烧,见一次烧一次。”   何谨洛呼吸都有些颤抖了:“见一次烧一次……”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过去,“拿去吧,反正我们见少离多。”   “你说什么?”恒煜接过烟盒在手里颠了一下,照例烧得灰都不剩。   “恒煜大人说有话要跟我说,就是收我的烟吗?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整理案件资料了。”何谨洛转身想逃。   恒煜侧身跨出一步挡在他面前:“见少离多?你父亲之前说你在第二区,你为什么会来曲舫?是不是因为我?”   是啊!费尽心思到了曲舫,你不记得我,我连话都不敢和你多说……何谨洛胸口一阵钝痛,只是微微皱眉看着恒煜。   “你很怕我?”恒煜疑惑。   怕……我是怕过你,在很久以前……我现在也怕,怕你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不怕我为什么每次见到我心跳得这么急?”   “我……”   “为什不敢和我说话?”   “我……对不起,我没有怕你,我只是……”   “不要怕我,这样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恒煜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但语气极其柔和,双手微微抬起来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又停下了。   何谨洛感觉胸口受到了某种重击一般:以前他也是这么说的,让他不要怕他,那会让他觉得和人类疏离、没有安全感。   他两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恒煜停在某个位置的双手顺势抬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搀着他。   “你怎么了?”   “我……”   不说不做,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何谨洛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是千言万语堆积在脑子里,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挑哪一句。   他只是用力咬着自己下嘴唇内侧,纠结、又心疼地看着恒煜,极力克制试图溢出胸口的怨气。   好像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从口中挤出一句并不流畅的话:“可能……是累了,这两天忙案子,没休息好,我……先走了……告辞。”   说完咬了咬牙,用力甩开恒煜的手,头也不回地逃了。   上车后顺了好一会儿气才平静下来,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手臂上被恒煜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对不起恒煜,我还没准备好,我怕我会失控,我怕我失控后会伤害到你……   后视镜里,恒煜的手还停在半空,茫然地看着他的方向。 第146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珠宝案之后,何谨洛突然觉得知道隐人存在的人类越来越多了,不管是市局其他部门还是社区派出所上报的疑似案,最后几乎都归了零类。   8月21日,凌晨,夜深人静,汽车南站附近的旅馆发生恶性危害公共安全爆炸案。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嫌疑人因为债务在一家汽车旅馆五楼的房门堵着债务人,言语中提到来自邻市鹤峰,他手里拿着自制的炸药,威胁房间里的债务人。   结果大概没谈妥,嫌疑人在门外引爆了炸药,爆炸本身不强烈,主要是爆炸引起的火灾导致隔壁和楼下十几名客人受伤,而嫌疑人和房间里所谓的债务人都跑了。   这是一栋老旧的五层筒子楼,一栋楼里挤了十来家小旅馆,各种设施和条件、包括消防条件都很差,但人口流动量不小。   一大早何谨洛领着人到了现场,社区派出所副所长大概描述了一下案件经过。   “嫌疑人身份有吗?”何谨洛问。   “没有,楼里没有监控,嫌疑人戴着帽子,外面的交通监控没拍到他的脸。目击者描述是个年轻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很瘦,楼道里暗,其他也没什么特征了。”   “这类有明确指向的案子怎么往我们这儿报?”   “因为……目击者称,嫌疑人嘴里口口声声喊着什么‘你们这些异族人’之类的话,而且,爆炸后房间里的‘债务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副所长谨慎地咽了一下口水,“我们问过旅馆的老板,他们不登记身份,但是那个‘债务人’身高估计有两米……我们的人还在找附近监控。”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这个副所长看起来有五六十岁了,想必对零类案件也应该心里有数。   五楼爆炸现场看起来损坏严重,本就老旧的房子整面墙连带对面的墙全塌了,楼板也穿了一个大洞,爆炸中心周围至少十个房间被波及,幸好是顶楼,否则破坏性可能更大。   房间里已经烧成一片焦黑,经过大半天的燃烧、消防、通风,就算留了信息素也早散光了。   何谨洛没在现场停留,直接去找了旅馆的老板。他把鹤峰的八十二个隐人登记外观都调出来,让老板一个个认。   在人类密集活动的公开场所是禁止使用未登记外观的,那么从外观指认或许行得通。办法虽然笨,但确实有效,老板指认了一个叫陶桦的隐人。   “陶桦?”何谨洛在手机上查看这陶桦的详细资料,自言自语一般,“一个普通的墙画师,生活工作各方面都挺正常的,怎么会牵扯到这种差点出人命的债务?”   活动轨迹显示陶桦确实昨天下午购买了鹤峰到曲舫的汽车票,到了曲舫。再一拨陶桦登记的手机号码——停机。   陶桦挂靠的工作单位是一家装修公司,声称他平时经常接私活,公司不怎么管他,到曲舫想必是接了私活,其他一概不知。   装修公司给了陶桦的另一个号码,打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   陶桦还没有离开曲舫的记录,应该还在曲舫。何谨洛接了案子,带人回市局,联合刑侦、交通部门全城搜索陶桦和鹤峰来的嫌疑人。   债务的原委交给鹤峰警方,他们的重要任务是找到陶桦。   一天没有什么进展,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人还没坐下,何谨洛就接到了杭培的电话:汽车南站旁边的人工河里发现一具男尸,经过对附近交通监控和目击者描述分析,以及死者的着装和身份信息来看,正是旅馆爆炸案的嫌疑人!   何谨洛连忙带人赶到现场,杭培是凌晨天没亮就到了,何谨洛递上烟一番寒暄。   “哎我最喜欢跟你合作了,跟你合作有好烟抽。”   “杭队说笑了。”何谨洛尴尬地笑笑,“回去送你们两条,刑侦的兄弟比我们辛苦。”   “我可不跟你客气。”杭培点着了烟,“初步判断人是淹死的,脸上有些疑似指甲刮伤,身上有些外伤,都不是很严重,疑似打斗过。因为泡过水,死亡时间还不能确定,但看这个浸泡的状态,不会超过十二小时,今天凌晨环卫工发现的。”   杭培递给何谨洛一个自封袋,里面是死者的身份证等私人物品,没有手机和钱包。   “赵颂军,鹤峰市属建筑公司的爆破工人。”   “爆破工人?难怪能弄出威力这么大的炸药。但这应该是昨天下午的事,大白天淹死在人流密集区的河里,说不通啊。”   “嗯,你要不再看看尸体,没什么线索的话就让法医带回去再细查。”   何谨洛点点头走到尸体边,有法医在这儿,他没多作查看,直接让法医把尸体带走了。   “难道是陶桦?”盛凯小声问。   何谨洛摇摇头:“陶桦已经暴露了,如果是他,毁尸灭迹不是更好?虽然我们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逃,但这样的方式,未免狡猾得过分了……”他转身再次走到杭培身边,“杭队,这个赵颂军……”   杭培好像知道何谨洛想说什么,没等他问出来就接话了:“我联系过鹤峰了,赵颂军别的没什么,几个月前涉及一个大型团伙诈骗案,是受害者,他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一个母亲,因为这个案子气到病逝。想必他所说的债务,可能跟这个有关。”   何谨洛无不恭维地说道:“哎我也最喜欢跟你合作了,什么都能想在前面。”   正准备安排人分头去查附近监控,杭培接到了交通部门的电话。   “发现疑似债务人陶桦?好好好!”   杭培挂掉电话刚想开口,何谨洛的电话响了,邰丰打来的。   “谨洛,汽车旅馆的案子,那个陶桦到零部寻求庇护了,你去庄园看看。”   “哦哦。”   何谨洛挂了电话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眨巴着眼睛看着杭培:“杭队,我们找到陶桦了。”   “这么快。”   何谨洛愣愣地点了一下头:“盛凯跟我去一趟庄园,陶桦去了庄园。剩下人的去查周围的监控。”   “啊?”其他人跟他一样莫名。   陶桦坐在庄园主楼的接待室,一脸谨慎地看着何谨洛和盛凯。   何谨洛叼着烟,手撑着下巴坐在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坐着,何谨洛一支烟烧完了,陶桦也没说一个字,何谨洛抬眼看看旁边秘书蕴馨。   “他说不信任N.E.P。”蕴馨耸耸肩。   “那不是浪费时间吗?”何谨洛起身把椅子往桌子底下一塞,“我们先走了,忙着呢,赵颂军死的不明不白还等着查呢。”   “颂军死了?”陶桦终于开口了。   何谨洛嘴角微微一咧:“是啊,我们还在猜是不是你杀的呢。”   “不是我!”陶桦一口否认,“他是我朋友……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朋友?他却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偏执成这样……他是被人杀了吗?”   “对,他想杀你,你不是选择自己处理,而是到这儿来寻求庇护,所以我相信你。但是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儿,只有N.E.P才能解决人类对隐人的问题。希望你也能相信我。”何谨洛重新抽出一支烟,“说吧,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样的债务?”   陶桦想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不是债务,没有债务……我和颂军是邻居,本来关系一直很好,去年九、应该是十月初的样子,我在楼下碰到两个卖假药的,跟我说他们的药能治很多病,还能延缓衰老,对老年人非常好。我家里没有老年人,就带他们去见了阿姨,颂军不在家,阿姨眼睛不太好,那些卖假药的说他们的药还能恢复视力,我和阿姨当时就信了。”   何谨洛听到这儿就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陶桦口中的“假药”,应该是“吃不死人”的保健品。   “阿姨当时就把她的卡拿出来,里面十几万全让那两个人转了。之后那两个人又来了几次,阿姨瞒着颂军把他的存款都取光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阿姨吃了几个月的药,身体一点变化都没有。今年新年前颂军查账户,终于发现存款没了,一问才知道。   “颂军打电话给那两个卖假药的,电话都打不通了,就把错误都推到我身上,因为人是我带上楼的……他让我还钱……我把我自己的十万存款都给他了,可是哪儿够啊?那些卖假药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后来看到新闻才知道,那些人就是骗子,做的都是假药!阿姨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走了。   “小区里面一打听,还有十几家都被骗过,颂军就挑头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让我赔钱。我答应他,好好工作,慢慢赔偿。他不知道听了谁的谣言,说我还有很多存款,然后一直逼着我给钱,甚至到处公开我的身份,虽然很多人都不信……后来我搬家了,他还一直穷追不舍,不仅让我赔钱,现在甚至要我赔阿姨的命!我是接了私活来曲舫的,他不知道怎么也跟过来了,还带了炸药……我没办法,只能找到这儿寻求庇护。”   “旅馆爆炸你受伤了吗?”   陶桦摇摇头:“没有。”   “你怎么会在他面前暴露身份的?”   “那还是两年前了,登丰节阿姨请我去他家吃饭,阿姨不小心碰翻了煮沸的汤锅,我帮了一下。”   何谨洛点点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赵颂军这个人,也有些怜悯陶桦。   “你手机怎么停机了?”   “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换号码了,还没来得及更新登记。”陶桦抿着嘴低下头。   何谨洛听完陶桦的故事脑子里一团疑惑。   盛凯却兴奋地觉得破案了:“洛哥,我们只要通缉那些做假药的骗子就行了吧?”   何谨洛摇摇头,眼睛盯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嘴里叼着烟没点着,牙齿在烟头上咬出牙印。 第147章   “做这些东西骗钱的从来只听过谋财没听过害命,何况责任已经推倒陶桦身上了,他们何必紧追不舍地挑拨,甚至杀了赵颂军?他们也没有理由杀赵颂军。而且,那些人早就在通缉名单上了,如何堂而皇之地从鹤峰到曲舫来杀人……当然,也不能排除赵颂军的死是意外。”   刚说完,何谨洛电话响了,是杭培打来的。   “何队长,赵颂军的解剖结果显示他确实是溺亡,不过,他胸腹腔里的积水成分是自来水,不是人工河里那种脏水,而且死亡时间应该在二十小时左右。”   何谨洛把嘴里的烟拿出来说:“这么说他应该是在旅馆爆炸不久后就死了,然后被抛尸到河里的?”   “理论上是的,但他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只有十小时左右,应该是先在自来水里溺死,十小时后,也就是昨天下午才被抛尸进河里,下午抛尸困难,我们推测很有可能是先泡在水里,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抛尸到河里,还需要详查……”   “嗯,辛苦了杭队。看来不是意外了。”何谨洛挂掉了电话,抬眼看着陶桦,“真的不是你干的?伪装成人类所为?说起来,这种时间,只有你杀他的动机最大啊!爆炸发生在昨天凌晨,你今天早上才到这儿,这期间你去哪儿了?”   陶桦一脸惊恐地看着何谨洛:“我……我昨天去工作了啊,那家户主可以证明,对了,那个小区应该有监控!我一直到今天早上天亮才离开,就直接过来了。”   “别紧张,问个题外话,你画墙画收入怎么样?比如你现在曲舫接的这单活,画多久?多少钱?”   “这个,不固定,看面积,看难度,看客户要求,曲舫这个差不多二十平米的墙面,协议签的十天,总价是五万,材料和食宿都包含在里面,算下来利润四万五差不多。”   “那你收入应该不低啊,怎么才十万存款?”何谨洛把烟重新叼回嘴里。   “我……”陶桦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蕴馨,蕴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从学习期第二期就开始画墙画赚钱,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三十年了,房子是按揭首付二十万,才买了四年。”何谨洛咬着烟眯着眼睛上下扫视陶桦,“你穿得也不怎么样,出门第一晚住五十块钱一晚的汽车旅馆,第二晚在业主家。   “我查了你以前的活动轨迹,到外地干活的次数一年少说十次,来回车程记录都有,没出过大区,但想必外地利润低的活你也不会接吧?酒店记录很少,应该大部分都是住在业主家,没装修好的也住,看起来生活非常节俭,怎么算都觉得你这十万存款少得有点过分了。”   陶桦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我就随便问问,对于赵颂军你没有义务,十万也尽了道义,多的你不拿也无可厚非。”何谨洛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我……”   “不管怎么样,你说曾经你和赵颂军关系不错,他的死和你横竖脱不了关系,如果你想知道谁杀了赵颂军,就有什么说什么,我们才更容易找到线索抓到人。”   陶桦皱眉看看何谨洛,又抬头看看站在旁边的蕴馨,半晌都没再开口。   何谨洛点燃那支被咬出牙印的烟,等了一会儿之后礼节性地笑了笑,起身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衬衣:“想到什么联系我们,或者你要是不信任我们,告诉蕴馨大人也行。哦对了,既然你人都在这儿了,把信息更新一下吧,包括电话和住址。你要是还继续回去工作的话,我们可以派人保护你,也谈不上保护,但起码如果真有人类要害你,我们比庄园管用多了。”   何谨洛客气地跟蕴馨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出接待室。   “洛哥,我觉得这个陶桦在隐瞒什么。”走出这条过道,盛凯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小声说道。   “连你都看出来了。赵颂军对他的仇恨升级得太快了,以他的收入,说他只有十万存款,甚至宁愿卖房子,我是不信的。而且,谁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赵颂军引爆了炸弹之后杀了他?重要的是动机,如果是因为陶桦,那为什么等到现在,非得追到曲舫来动手?一会儿你跟孟鑫去一趟鹤峰……”何谨洛嘴里叼着烟,脑子里想着案子,拐过走廊一头撞在恒煜身上。   “哎呀,我的衣服被你烧坏了。”恒煜瞪着眼睛佯装不悦。   烟掉在地上,何谨洛愣了不到两秒,捂着嘴“嘶”了一声。   “你没事吧?”恒煜的语气立马软了下来,抬起手想做什么又有些迟疑的样子,“你看,抽烟坏处多,把自己烫到了吧?”   “恒煜大人会不知道走廊拐角有人?”何谨洛松开手,脸上分明一点事都没有。   “生气啦?我就是想换个方式告诉你抽烟不好。”恒煜撇了撇嘴。   何谨洛叹了口气,从左边裤子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拿去。”   恒煜愣了一秒,把烟接过去。   “案情紧急,先告辞了。”何谨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了大门又从右边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没拆的烟。   “洛哥!你……”盛凯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咧着嘴,抽出一支烟,还没点着就连烟带打火机被头顶冒出来的手收走了。   “你居然戏弄我!”恒煜略带愠怒地看着他。   “恒煜大人不也戏弄我吗?”   “你!”   恒煜没继续说话,只是挑了挑眉,径直把手伸进何谨洛的裤子口袋摸出那包烟。   何谨洛顿时就两腿发软有点站不住了,全身像火烧一样,强压着激动情绪紧咬下嘴唇。   “还有没有?”恒煜眯着眼睛看着他。   “没……没有了。我可以走了吗?”   “嗯。”   上车后,盛凯终于憋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呃……洛哥,你跟恒煜大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总要收你的烟?”   “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他不确定,恒煜看到他抽烟就会把他的烟收走,是因为关心还是因为介意?   或许,恒煜对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或许,即便他不在恒煜的记忆里,恒煜依然莫名地对他另眼相看?   恒煜,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问,但是一看到恒煜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哪里还有勇气问?   车里还有烟,何谨洛先把车开出庄园,点了支烟慢慢平复情绪,然后打电话把在车站附近排查监控的孟鑫喊回了警局,让闻絮陪同盛凯和孟鑫去鹤峰。   交代的事情越说越多,感觉两个人不够用,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只通知了杜垚等几个一队的人,一旦陶桦离开庄园,就和藤雨一起全天候轮流监视,还让卢羽飞监控他的通讯。   鹤峰挨着曲舫西边,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四人分两路,盛凯和孟鑫去陶桦的工作单位,何谨洛和闻絮直接去了鹤峰市局刑侦队。   一问才知道那个保健品团伙二十一人已经在两个月前就悉数落网了!   “当年受害者里面赵颂军确实是最惨的,钱损失得多还是小事,老妈直接被气病逝了。”一中队队长庞歌成一边说一遍直摇头,“早上收到总局的消息说赵颂军死了,还是他杀,我们都一阵诧异。他的死和这个保健品诈骗有关吗?”   “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这边有什么线索?”   “这个赵颂军啊,脾气不算好,人也……”庞歌成继续摇头,“唉,对他老妈总归还是孝顺,孝顺的人怎么都坏不到哪儿去。”   “庞队长你这话里有话啊。”   “怎么说呢,他人不算良善,当年知道钱被骗了,其他受害者损失得比他少他就讽刺,损失得比他多他就幸灾乐祸,团伙落网之后,能收回来的赃款毕竟有限,所有受害者都只能拿到百分之八十的补偿,受害者里面他闹得最凶,来了好几趟,还袭警。传达室的大叔都被他打掉牙了,唉,总之一言难尽。收到他被杀的消息,我把他的资料都翻出来了。”   庞歌成拿出一个档案袋,“当年他家被骗的总金额是六十七万,算是比较多的,但他是高级爆破工,在市属建筑公司,一个月不算业绩保底都有三万,收入不错的,他老妈每个月还有大几千退休工资,老爸当年是车祸走的,还有两百多万赔偿款和保险金呢,那房子一百多万全款买的,六十七万对他家来说不算伤筋动骨,但是他就激动啊,哭着喊着那是给他老妈的养老钱。”   “呃……真孝顺假孝顺还不一定呢。”何谨洛尴尬地扣了扣鼻梁。   “这倒是。我收到的消息说他是为了报复才去曲舫追杀仇人的,会不会是被反杀了?”   何谨洛摇摇头:“不好说。保健品诈骗案的资料能看看吗?”   “我带你去档案室。”   “走。”   何谨洛和闻絮一起跟着庞歌成去了档案室。   “关于赵颂军的个人资料和这个案件的资料,都没有提到一个叫陶桦的人啊。”何谨洛翻着资料问庞歌成。   “陶桦?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不是个人类吧?”   何谨洛倒没意外,也没避讳:“嗯。” 第148章   “唉,其实我们心里多少都有点数,只是没人会刻意提罢了。陶桦是赵颂军的邻居,赵颂军多次提到过他,说都是他把骗子领回家的,后面发现其实只是赵颂军迁怒于他,并不是重要信息,而且他身份特殊,所以入档的时候没记录。难道跟陶桦有关?”   何谨洛摇摇头,手指抚着下巴:“关联多多少少是有,赵颂军去曲舫就是为了报复这个陶桦,他还因此自制了一包炸药把旅馆给炸了,伤了十几个人,这之后就死于非命,但目前的线索来看不是陶桦杀的,至少不是他动的手……赵颂军被骗之后把情绪转移到陶桦身上这点倒是和陶桦说的一致。”   “炸旅馆的事我听说了,这小子……我之前就一直觉得他有严重暴力倾向,果然危害社会了!但我倒不知道是因为陶桦。”   从警局离开后,何谨洛和闻絮走访了赵颂军所在那个小区的其余九家受害者:他们有一半的人都在赵颂军的怂恿下把情绪转移到陶桦身上,最重要的是,他们全都知道陶桦不是人类!   这个结果让人吃惊但也不意外,意外的是陶桦邻居过于明显的言行。   九家受害者所在的楼栋离得比较远,所以没什么特别表现。但何谨洛和闻絮走进陶桦所住那栋楼的大门就发现了:这会儿正在下班回家的时间,电梯人很多,那些居民看闻絮的眼神很复杂,明显不是那种看到个子特别高长得又帅气的人的反应,而是带着些好奇、甚至紧张。   这栋住宅楼是一梯六户型的,陶桦住在1206,电梯出来过道左边尽头右转就是,赵颂军家在过道对面的1202。   电梯到十二楼,还走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的年轻男女。   “等等,你们都是十二楼的住户吗?”何谨洛喊住了那两个人。   “是啊。”两人点点头。   “你们……呃……这里的人,为什么都用那种,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何谨洛指了指闻絮。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男子想了想,先开了口:“你们是陶桦的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   男子又犹豫了几秒:“他看起来有点……跟陶桦相似的感觉,陶桦有两个朋友也是这样的。”   何谨洛从口袋里掏出了证件递到男子面前:“我们是上禹来的警察,他跟陶桦没有关系,但是我们要调查的事情跟陶桦有关系,可以进屋说话吗?”   男子盯着证件看了几秒,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闻絮。   “队长,给他看证件。”何谨洛示意闻絮。   男子看了闻絮的证件,还是有些迟疑。   “打电话给你们社区民警,让民警联系鹤峰市局确认也行。”何谨洛倒也不着急。   男子转头看看他的妻子,她的妻子搀着她的手臂小声说:“还是问问吧。”   男子打电话问社区民警,报了警号和名字求证,又等了几分钟民警回了电话确定,并且表示马上过来,他才客气地把人请回家里。   巧的是,他们就住1205,陶桦的隔壁。   “请问贵姓?”   “免贵姓高。”正是1205户主高问。   “高先生刚刚说陶桦还有两个跟他相似的朋友?”何谨洛用下巴指了一下闻絮。   “对,就跟这位警官一样,长得很高,但肩不宽,皮肤白,气质和常人很不一样。”   何谨洛想了想,掏出手机,翻开鹤峰隐人的相册放到茶几上:“看看在不在这里面。”他耐心地一张张划过照片,在每张照片上停留三秒以上。   “这个。”照片划到闵藿的时候,高问略带激动地抬手指了一下。   “继续。”   相册翻完,高问摇了摇头:“可以让我老婆看看。”   “嗯。”何谨洛点头。   “老婆!”高问的妻子在厨房做晚饭。她的指认结果和高问一样。   “这个照片里有的我也只见过两三次,另一个就见过一次,下班回家正好碰到,他的长相……除了个子高,五官辨识度都很低,感觉差不多,所以我也不能确定在不在里面。”   何谨洛收起手机,翻着闵藿的资料点点头:“嗯,你去忙吧。”又抬头看了看高问,“除了这两个,陶桦还有其他朋友吗?”   “没见过其他的。”高问几乎未加思索,“他那种性格……”   何谨洛大概也明白高问后面半句话的意思,没有追问:“他们和赵颂军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   “陶桦和他的朋友们。”   高问回答:“陶桦跟赵颂军家倒是关系本来一直不错,方阿姨,就是赵颂军的妈妈,一直都很喜欢陶桦,方阿姨走了之后他们就闹僵了。那些骗子是被陶桦领回家的,赵颂军因为这事儿记恨陶桦。至于他的朋友……我就不知道了。警官,陶桦……犯什么事儿了吗?”   “犯事儿?为什么是犯事儿?”   “毕竟他……”   “他不是人类?你是听赵颂军说的还是自己见过?”   高问尴尬地咧咧嘴:“我……”   敲门声响起,高问去开了门,是社区民警管兴。   “呃……哪位是何队长?”管兴进门谨慎地看着两个陌生面孔。   “我是。”何谨洛回答。   “哦哦,何队长你好,我是社区的管兴。”管兴朝沙发走过去,“你们是为了赵颂军的案子来的吧,刑侦队的上午还来过……”   “我们是为了赵颂军和陶桦的事情来的。”何谨洛打断了管兴的话,“陶桦有两个身形跟他相似的朋友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没见过。”   “赵颂军和陶桦在诈骗案发之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的冲突?”何谨洛转头看向高问。   “有!为他们俩的事儿那段时间可把我们这些左邻右舍折腾得够呛!赵颂军本身脾气很差,说真的,如果不是方阿姨人好……哎,不过赵颂军虽然脾气不好,这些年跟我们也算过得去。就是那件事情之后,赵颂军从医院回来就先是把陶桦堵在电梯口打了一顿,还是大晚上的,陶桦下班回来。其实我们当时也挺怀疑的,感觉赵颂军下手特别狠,陶桦也没还手,挨了好几下,但是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们当时……就有点相信赵颂军说的话。这事儿管警官知道。”   “嗯,那次还是我带人调解的,赵颂军劲儿挺大,我们四五个人都差点拉不住他,陶桦没还手也没受伤,说真的……陶桦不是人类这件事,这一片几乎都在传。”管兴耸耸肩。   “后来呢?”何谨洛示意高问继续说。   “后来陶桦答应赵颂军会给他补偿,先是把自己的存款都拿出来了,十万多点吧,赵颂军嫌少,他被骗了八十万呢。有时候大半夜喝了酒就敲陶桦的门,最严重的一次汽油浇他家门口点火,我们都吓坏了,烟都窜我家来了,我打开门跟我老婆跑出去,正好看见陶桦在灭火……”   高问小心地瞄了一眼闻絮,“他的方式很特别,他就站那儿摆了两下手,然后就像面前有什么冷气之类的扑到地上一样,那些火就灭了。所以我们才会相信,陶桦……不是个一般人。这事儿1204的江阿姨也看见了……   “不过说实话,我们对陶桦没什么,他虽然外表不苟言笑,但是对我们邻居,尤其是老人挺照顾的,有时候帮忙搬搬东西啊,打扫卫生啊,扔垃圾之类的,所以方阿姨和隔壁江阿姨都挺喜欢他。不过自从方阿姨走之后,他也很少跟邻居来往了,见了面都在回避的感觉。”   “陶桦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有两个多月了,他搬走前那段时间我们、还有管警官都挺痛苦的,经常半夜被赵颂军吵醒。说真的陶桦脾气是真好,他明明那么厉害。他走了没几天警方就通知那个诈骗案结案,骗子都落网了,江阿姨还挺希望他回来的……后来陶桦答应卖房子赔偿赵颂军了,他还不依不饶,说要陶桦偿命什么的。有一次大概又是喝多了,说什么‘我本来也想放过你,但你这种人必须死,留着会祸害人。’之类的话。”   何谨洛和闻絮听到这儿都不由地皱起眉头。   高问继续说道:“警官,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该不会赵颂军真把陶桦给杀了吧?”   何谨洛摇摇头:“死的是赵颂军,但不是陶桦杀的。”   高问震惊。   “有可能是陶桦的那两位朋友。”何谨洛继续开口。   “他们……真的不是人吗?”   “嗯……可以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或者像你说的,不是一般人。”   “我觉得很有可能。”高问的妻子手里拿着铲子走到厨房门口,“赵颂军有一天喝多了不是说什么‘你们这些什么什么人,必须死’之类的吗?兴许陶桦的朋友先下手为强了。”她看起来比高问镇定很多。   “对对,他是这么说的。”高问直点头。   “据说赵颂军只有他母亲一个亲人?他平常还跟别的人有来往吗?”   “没有,要说陶桦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平时不温不火,但也算客客气气,平时跟我们遇到还打个招呼。赵颂军就难相处了,到哪儿都埋着头自己走自己的,以前经常出差,有时候甚至个把月不回家,方阿姨都是陶桦照顾得多。别的亲人是没有,朋友……”高问耸了耸肩,“更没见过了。”   何谨洛略作思索,没再多说什么:“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借个纸笔,我留个电话,你们要是想起什么觉得有用的信息,随时联系我。”   出了1205的门,何谨洛立即点了一支烟,顺手把烟盒递向管兴。   高问家没发现烟灰缸,也没有烟味,想必夫妻二人都不抽烟,他也没点,这会儿出来有点迫不及待。   管兴忙不迭地接了一支烟。   “管警官挺忙的,还亲自跑过来一趟。”   “我来一趟他们也放心我也放心。”   “也是,大家都认识你,对我们却小心翼翼的。管警官既然来了,顺便带我们去拜访一下江阿姨吧?” 第149章   管兴点点头,走到1204敲了敲门。   开门的正是江阿姨。   何谨洛看了一眼便迅速灭了手里的烟塞进烟盒:江阿姨一把年纪,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还亲自来开门,看上去是独居。   “小管啊?吃晚饭了吗,来来,进来吃饭,我刚做好。”   管兴转头看了看何谨洛和闻絮,何谨洛点点头。   “这两位是?”江阿姨把三人请进门。   没等管兴开口,何谨洛先回话:“江阿姨,我们是市局来的警察,不打扰您吃饭,问几句话就走。”   他没有提任何关于案子的事情,只是闲聊一般随意问了问陶桦和赵颂军的为人和人际关系。江阿姨对陶桦倒是赞不绝口,提起赵颂军,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了赵颂军的母亲人很好。   三人出了1204,何谨洛一阵头疼,再次点着了烟,顺便又递了一支给管兴——尴尬管兴进门之后把烟头丢进抽水马桶冲掉了……   “陶桦的房子卖出去了吗?”何谨洛问管兴。   “还没有吧。”   “我们去看看。”   “我找物业开门。”管兴摸出手机。   “不用。队长。”何谨洛示意闻絮直接开门,侧身挡住管兴的视线,“这个小区最近有没有在国外呆了一段时间回来的?尤其是西岭北方国家回来的。”   “这个我得去所里查查户籍档案,社区每年国内外来来回回的还是不少。”   “行,一会儿电话联系,你就不用过来了。”   管兴点点头离开。   电梯下楼后,何谨洛打了个电话给藤雨,要知道陶桦的另一个隐人朋友是谁,让藤雨问问他本人就行了。   陶桦的房子不大,是单元内最小的户型,只有七十平左右,因为要出售,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剩几件比较大的家具,看起来空荡荡的。   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两人出来转头去了赵颂军家。   赵颂军家里看起来就非常混乱了,他的房子是单元内户型最大的,一百五十多平四室两厅。   刑侦队的应该已经来过,但这种混乱不是刑侦队搜查过的状况,是典型的粗糙单身汉居住环境,可能是母亲去世后他自己不爱收拾。   屋子里关于赵颂军母亲的痕迹很少,只有一间看起来比较整洁的房间里桌子上放了两个相框,房间里只有家具,床上是空的,衣柜、抽屉都是空的,看起来是曾经赵母的房间。   主卧应该是赵颂军自己住的,没有他的照片,衣物凌乱地丢得到处都是。本来就乱,所以何谨洛翻起来也没什么顾忌了,整个房间上了锁的储物空间只有书桌柜子里的小抽屉,闻絮用控制力打开锁,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个笔记本。   何谨洛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内容类似备忘录,日期是从今年3月27号开始的,正是赵颂军母亲去世五天后。   记录最多的就是陶桦的行程,看起来他后来连班都不怎么去上了,最大的“乐趣”就是跟踪陶桦,而且为了防止被发现,分时间分路段跟踪。   里面还提到了另外两个“异族人”,赵颂军不知道名字,用一号和二号代替。一号明显是闵藿,因为记录了闵藿地址,陶桦搬家后住在闵藿那儿,他成功跟踪陶桦到了闵藿家附近。   二号只提到在闵藿家的楼下看见,没有多余的信息。   除了两个隐人,还提到了一个叫余豪平的人,这个余豪平在隐人的常识和如何对付隐人方面教了赵颂军不少,都被他记录下来了。而且看得出,赵颂军对陶桦、甚至对隐人的仇恨升级,都是因为这个余豪平。   根据余豪平的“指导”,赵颂军拟定了一些看似可靠的谋杀计划,包括高压电、强腐蚀物、烈性炸药等等,计划列了十几个,大部分被排除了,有些正在准备中。   “真可怕。”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感慨了一句。   “开拓者?”闻絮站在何谨洛侧后方跟着他一起看那个备忘录,一脸愁容。   何谨洛摇摇头:“这看起来不像开拓者会做的事,开拓者有不主动伤害人类的原则。但‘隐人必须死’这样的口号确实出自他们。”   “真不知道他死了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些刺杀计划要是实施了,每一个都会危害社会牵连无辜,但是根本杀不了隐人,伤到都难。”闻絮言语带着鄙夷。   “或许……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赵颂军杀了陶桦……”何谨洛眯着眼睛沉思。   闻絮疑惑地看着他。   备忘录还没看完,管兴打来电话电话,告知何谨洛小区里年后到现在回国居民的情况。   “有没有一个叫余豪平的人?”   “没有。”   “小区、或者这个社区居民有没有叫余豪平的?”   电话对面几声键盘敲击的声音响过。   “没有。”   “辛苦了管警官。”   “应该的应该的。”   何谨洛挂掉电话仔细想了想:跟这个小区的应该没关系,如果跟他们有关系,受影响的肯定不止赵颂军一个人,左邻右舍和其他的诈骗案受害者也必定会受影响。   还得从赵颂军其他的关系入手。   这个时候赵颂军的工作单位想必也下班了,他打了个电话给庞歌成,让他明天派人找余豪平。   盛凯和孟鑫汇报完情况就回曲舫了,何谨洛和闻絮也准备回曲舫,刚驶出停车位,藤雨打来电话:陶桦并没有什么另一个隐人朋友,细问之下,赵颂军笔记里的“二号”应该是闵藿的属主,名字叫燕梧,系统里没有登记过这个名字,这是本名。   至于外观,鹤峰的隐人都让陶桦指认了一遍,不在里面。   蹊跷的是,陶桦说只在闵藿家里见过燕梧。   何谨洛想了想,把车退回停车位,带着闻絮去了小区监控室。   小区监控只自动保存半年,从陶桦搬走之后往前三个多月到现在,所有可能的位置要看过来,工作量巨大。何谨洛和闻絮坐在监控显示器前面二十四倍速过着九宫格画面,监控室的两个保安在一边打着盹。   一夜过去还算有收获:一个车库入口监控清晰拍到另一个隐人的画面——坐在一辆商务车上进入小区地下车库,车牌是鹤峰的,司机是人类。进入车库后那个隐人独自下了车,从楼梯入口去了陶桦所在的那一栋楼,司机坐在车里等着,十五分钟后两人一起离开。   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高问夫妻口中的陶桦的“另一个朋友”,但这是除了陶桦和闵藿之外在监控里出现过的唯一的隐人。   何谨洛把视频发到自己的手机里,系统部识别结果显示疑似鹤峰的商人康弦。   他们离开监控室,直接到高问家门口候着。没敲门打扰居民,何谨洛点着烟靠在墙边。   高问夫妻两人出门上班,开门看到他们一脸惊讶。   “两位警官,不会在这儿蹲了一夜吧?”   何谨洛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把截图举到高问面前:“陶桦的另一个朋友,是他吗?”   “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不太确定。”高问回答。   “那个人我们就见过一次,那天我跟我老公下班回家看见他独自关上门从陶桦家里出来,我们就对视了一眼,他而且辨识度实在很低,记不住他的样子。”高问的妻子补充道。   下班回家,时间倒是对得上。   “行,没事了,不耽误你们上班。”   “怎么说?你怀疑是陶桦的其中一个朋友杀了赵颂军?用人类的方式?”闻絮疑惑地问。   何谨洛摇摇头:“队长,属主会仅仅为了免于从者被骚扰就杀人吗?”   “不可能。能在人类属地做属主,不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   “嗯……对啊……高问看到的应该就是康弦,不过只有一个人,如果陶桦没说谎的话,可能是陶桦不在家的时候他来办什么事,或者取放什么东西?那么这个康弦,应该是认识闵藿,甚至有可能就是燕梧!只是他从不在陶桦面前用康弦的外观。”   为了照顾闻絮的大食量,何谨洛在小区外面的小吃店打包了一大堆早餐到车里,自己匆匆吃完就直接去了鹤峰市局。   监控里的车、连同司机都是百康集团的。这是一家兼做疗养院、大型医疗康复器材、各类保健品之类的企业。   何谨洛看到这些资料,第一反应是联想到赵颂军那个保健品诈骗案,他略带疑惑地问庞歌成:“跟年初涉及赵颂军的伪劣保健品诈骗案有关?”   庞歌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百康是大企业,每年交的税都不止那些钱,不值当的。诈骗案清理干净了,都是一帮乌合之众。”   何谨洛点点头。   系统记录康弦三天前乘飞机去了第八区还没回来,何谨洛跟庞歌成聊了一会儿,和闻絮一起去了百康。   百康集团总部办公区在鹤峰市中心附近,六十五层写字楼,百康占了上十五层。   想来这么大的企业,也不屑于去做那种骗局。   商务车是从总部派出去的,司机听老总旷硕的吩咐办事,什么都不知道。   而旷硕,看到闻絮倒是没有掩饰他的兴趣,打量意味明显:“两位是N.E.P的?”   “是。”   还没等何谨洛问,旷硕先毫无顾忌地交代了:“我认识的隐人就一个,康总,康弦。你们找我是问他的事吗?那我了解的可就不多了,我和康总认识没几年,而且都是业务来往,没有私交……”   “旷总!”何谨洛打断了他的话,把手机横在他眼前,“这个是康弦吗?” 第150章   旷硕看了看:“是,车也是我们的,这好几个月前了,康总来我们这儿谈合同,在楼下车让人撞了,送去修,所以我就派了小郭送他回家。”   “这个停车场并不是他家的。”   “对,小郭跟我汇报过,康总中途顺道去办了点事,至于办什么事就不知道了,耽误了十几分钟。”   “你说你只认识康弦一个隐人,跟他没有私交?”   “是啊。”旷硕淡定地点点头。   “看起来你对隐人并不陌生,你看到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还知道我们是N.E.P的。”何谨洛瞄了闻絮一眼。   “我女儿,在西岭拉加沙呆了很多年回来没多久,成天跟我‘科普’这些,她可感兴趣了。这些在拉加沙都不是秘密。”旷硕眯眼笑了笑,“警官,别多想,我女儿只是出于好奇去研究这些,她回来后见过康总两次,但也从来不外露什么,我们都只把康总当普通人。她倒是很想和康总认识来着,诶,马上饭点了,两位警官要是不介意,我把她喊过来,中午一起吃个饭。”   何谨洛眉角抽搐,尴尬地笑了笑。   “哎呀,不好意思,看我,扯远了。两位警官肯定是来办公事的,要问什么?”   何谨洛清了清喉咙:“看起来你并不认识陶桦。”   “没听过这个名字。”   “赵颂军呢?”   “不认识。”   “余豪平呢?”何谨洛微微眯起眼睛。   旷硕面无波澜地摇摇头:“警官,这些都是隐人吗?我就认识康弦一个啊。”   “不是,打扰了。”何谨洛起身。   “留下来吃午饭啊!”   “不用了,还有事要忙。”   何谨洛有点头疼,他最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江湖混子、老奸巨猾,十句话出来有九句难以分辨真假。   只是例行问话,又不敢用极端手段,只能且听且推测。   走进电梯,何谨洛莫名地想到荀黎:当初他也是这样抗拒跟荀黎打交道的。   他有点心不在焉,还在电梯里就把烟点着了,又迅速灭掉。   “怎么了?这么失态。”闻絮面带疑惑地问他。   “没事,就是想起一个老朋友。”不过,旷硕和荀黎比段位还是差了点。   就凭旷硕刚才的反应,何谨洛直觉他一定认识余豪平。他能看一眼就知道闻絮是隐人,他们是N.E.P,会不知道赵颂军和余豪平这两个名字根本不可能是隐人会用的吗?在听到余豪平的名字之后就多少有点掩饰意味了。   一切只要找到余豪平就知道了。只是依然很难联想到杀赵颂军的动机。   “你总是用手指灭烟,不疼吗?”   “练出来的,习惯了。这样方便随时灭烟。”何谨洛尴尬地笑笑,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离开百康,两人随意找了个地方吃午饭,吃完直接去了赵颂军的工作单位。   鹤峰市属建筑公司并没有叫余豪平的人,跟赵颂军有些来往的人问了一圈也没人听过这个名字。赵颂军其人口碑确实不怎么样,听到他的死讯那些同事最多也就是意外和遗憾。对于赵颂军可能得罪了谁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这一点,大家倒一致认为不太可能。   他们并不知道赵颂军对陶桦做了些什么,对诈骗案也只知道个大概,所以总的来说在他们眼里赵颂军属于毛病多,但本质不坏的类型。   难道真的是因为陶桦才被杀的吗?有些问题还是要问陶桦才行。   两人一起回了曲舫,闻絮开车,何谨洛在路上休息了一会儿。   陶桦接的活在曲舫南郊的豪华住宅小区,二十二楼大户,离庄园倒是不远。   天快黑了,藤雨和晚班的杜垚、路小钧在楼下保安室里坐着,小区安保条件很好,外人来往都逃不过这道门。   屋子刚装修好,客厅里码着没组装的大型家具,陶桦晚上也呆在这儿。   他画的是一副雨林背景,在客厅电视墙对面,底色已经铺得差不多了,还在慢慢加工,看起来功底很不错,而且他画画的时候很认真。   何谨洛看到他不禁动容:恒煜曾经也会这么认真的画画。   对于何谨洛和闻絮的到来,陶桦显得有些紧张,很明显,因为之前对话中的一些掩饰和隐瞒心虚了。   “这么大面积一般人怎么也要七八天吧?”何谨洛问他   “嗯,我也会适量休息一下。”   何谨洛把手机里的视频截图给陶桦看:“你说的燕梧大人,是他吗?”   陶桦慌忙地放下手里的工具,微微皱眉盯着那张截图,打量了很久才摇摇头开口:“不是。”   “你的邻居看到他去过你家。”   “那应该是,有一次闵藿寄放了个盒子在我家,说有人会去取,应该就是他了。”   “盒子?什么盒子?”   “皮质的盒子,上了锁的,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燕梧和闵藿是从属关系?”   “嗯。”   “你搬家之后就住在闵藿那儿,你们关系不错吧?”   “认识很多年了。”   “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带我的同事去看病,他是医生,就认识了。”   “他是岩岭系你是森林系,他是医生你是画画的,年龄相差将近一百岁,这样能成为朋友,你们倒挺有缘分。”   陶桦抿着嘴没说话。   “你的收入很不错,因为画工好工作效率又高,即使经常接私活,你的老板也不仅不开除你,还把你捧着。从大学毕业出来到现在一年收入保底五十万,房贷一年不到两万,没车,没有收藏癖好,生活过的也不奢侈,甚至可以说是节俭,尽管对赵颂军心存歉疚,却只拿得出十万存款,甚至要卖房还‘债’,个人的银行账户都空了……”何谨洛缓缓点了支烟,“你的钱都去哪儿了?”   陶桦盯着闻絮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何谨洛看着陶桦眨了眨眼睛。   陶桦未置可否。   “那我先出去,队长,你来问吧。”   何谨洛直接下楼,去保安室里跟其他人闲聊。   二十分钟后闻絮下来了。   “看起来他不信任人类,闵藿对他说了很多‘人类很奸猾、有人类要害隐人、专挑他这种又弱又年轻的下手’之类的话,赵颂军就是一个例子,可能是‘开拓者’的影响。他说闵藿一直劝他做燕梧的从者,他的钱都通过闵藿转交给了燕梧,八十万存款,因为燕梧可以庇护他们。他还说闵藿曾经也被人类迫害过,害得他丢了原来的工作,后来是燕梧帮忙处理的。”   “哈?这是什么机制?收保护费?”   闻絮耸耸肩。   “这个笨蛋,迁入前都没培训过吗?”   何谨洛顿觉这个陶桦真的是单纯又耿直,他画画的时候明明那么认真,辛苦苦挣的钱却塞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   他再次心生怜悯:“这么说,赵颂军难道是被燕梧‘处理’了?”   “陶桦倒是觉得可能是燕梧帮他解决了赵颂军的问题,所以他也很害怕。他并不希望赵颂军死。他说的话有些混乱,倒不像是在说谎,倒像……记忆不是很清晰的感觉。”   “他没找燕梧确认过?”   “他没有燕梧的联系方式,只有闵藿能联系到燕梧,赵颂军的死他问过闵藿,闵藿也说不知道。”   “他认识余豪平吗?”   “呃……忘记问了,我再去问。”闻絮尴尬地笑了笑。   何谨洛尴尬地别过脸挠了挠头。   几分钟后闻絮下来了,陶桦听赵颂军提过两次余豪平,都是转述余豪平的话。   “这个余豪平很关键。赵颂军的死,杭队那边也暂时没有新的发现,看来我们得去找这个闵藿。”   “洛哥,你这刚回曲舫,凳子还没坐热又要去鹤峰啊?”路小钧埋头抿着咖啡,小心地抬眼看着何谨洛。   “夜长梦多。”   闵藿,三百二十二岁,人类年龄四十二岁,迁入四十二年,药理学博士和临床医学硕士,本来在公立医院当医生,已经做到主任医师了,去年五月份突然辞职去了一家私人诊所,档案里也没提是什么原因。   他的居住地址也不是登记的地址,还是闻絮从陶桦口中问到的。   闵藿见到何谨洛和闻絮,一开始很淡定,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我介绍之后,何谨洛先是闲聊一般客气地开口:“你跟陶桦关系不错吧?”   “我们是朋友。”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还在医院工作,有一次他带着同事去看病,我们就认识了。”   何谨洛冷笑了一声:“你说你们是朋友?陶桦也把你当朋友,但你这个朋友,把他的存款都骗光了。”   闵藿愣了一下,脸上表情很复杂。   “把钱交给燕梧大人,他可以庇护你们,庇护年轻的隐人……你就是用这种话来骗一个把你当朋友的同族的吗?还是说,是燕梧让你这么做的?你把陶桦的钱诓到手,都给了燕梧?还是你自己拿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   闵藿眼珠快速转动着,看起来没打算回答,所有的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燕梧到底是谁?系统里并没有这个名字,他登记名叫什么?”   “燕梧大人……是别的区的。”闵藿的眼神开始有些闪躲。   “嗯,哪个区?登记名是什么?”何谨洛盯着闵藿歪了歪头。   “我只知道他本名叫燕梧。”   “他让你骗陶桦的钱?”   闵藿再次沉默。   何谨洛轻笑了一声:“赵颂军认识吧?”   闵藿点点头:“陶桦的邻居。”   “赵颂军和陶桦之间的事你应该了解吧?”   “听说过一些。”   “赵颂军死了你知道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闵藿开始慌乱。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你知道什么?或者赵颂军知道了什么?燕梧派人杀的?为了保护陶桦?还是为了灭口?”   “我不知道。”闵藿摇摇头,看看何谨洛,又看看闻絮。   何谨洛把手机里康弦的截图摆在闵藿眼前:“认识他吗?”   “不……不认识。”闵藿连连摇头。   “你为什么辞了大医院的工作去一个小诊所?”   “我……”闵藿依然是看看何谨洛,又看看闻絮。蓦地眼睛往窗户瞟了一眼,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队长,抓住他!” 第151章   何谨洛其实不用说,闻絮已经追了出去。闻絮有接近四级执行使的实力,抓个闵藿想来还是绰绰有余。   三百多岁了,撒起谎来还是不够火候。紧张到宁愿逃跑也不想再多说话了。   这里是顶楼,但闵藿跳出窗户后没有上楼顶,而是直接落到地面。   刚刚入夜人来人往,很容易暴露,好在楼下绿化带附近没人,灯光也昏暗。落地时,闻絮的两根铂丝已经近身,闵藿脚底腾空躲过,跳出绿化带时引起了旁边行人的主意。   闵藿看了一眼行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落地的闻絮,他没再用控制力,闻絮投鼠忌器更不敢。闵藿吃准了这一点,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跑,先跑到小区主干道,然后是大门,穿过小区大门前的马路拐了个弯,直接上了一辆公交车。   闻絮跟了上去,人太多又不敢贸然出手,眼看着闵藿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什么信息。   六站之后,闵藿下了车,这里很偏僻,下车后前方不到五米的位置就是一个黑洞洞的小巷子入口,闵藿拐了进去。   闻絮紧紧跟上,准备好只要离开外面大街的视线范围立即出手,刚进巷口就感知到另一个隐人的信息素,而且,对方实力在他之上!   他尝试着追进巷子,迎面扑来一张电磁网,他往后跳退到拐角外面,电磁网消失后再次拐进去,又是一张电磁网——明明实力不弱,却用电磁网阻拦他。   闻絮纳闷的这一会儿功夫,闵藿已经跑出了他的感知范围,紧接着另一个隐人也消失了,他再次尝试着进入巷子,没跑多远,那个隐人的信息再次素闯入他的感知范围,很近,带着攻击的气息!   他第一时间凝起盾罩,随即面露惊恐:眼前的陌生隐人用强电磁匕首带着控制力强行破开他的盾罩,随即细密的气流钻入他的大脑,阻断了他的神经传导。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闻絮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何谨洛点了支烟,在屋子内翻找。相对于陶桦简单小巧的单室套住房,闵藿的住所要宽敞多了,只不过陶桦的房子是自己买的,闵藿这个是租的。   老旧小区的七层步梯房,宽敞的三室两厅还带顶上两间阁楼。   因为日常生活不像人类那么繁琐,各项用品和设施都很简单,也没有什么照片之类寄情的东西,所以室内整体看起来干净整洁。   陶桦确实住在这儿,客房里放了很多墙画工具,还有一些小幅的水彩画作品,多是花草树木。   而阁楼较小的房间让何谨洛吃了一惊:两张书桌并在一起,上面摆满了各种药剂和仪器设备,看起来甚至像个实验室,或者说制药工作台。   大部分药物他都认识,市面上就能买到的降三高药,还有很普通的感冒药和止痛药。   闵藿骗光了陶桦的存款,是为了这些东西吗?他是药理学和临床医学学者,他会利用这些东西做什么,以至于让他要急于逃离?   何谨洛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想法:闵藿放着好好的公立医院专家不做,到一家普通的诊所,又在家里偷偷摆弄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低调地在病人身上做什么药理实验吧?   古占勤给他的阴影太大了,即便这里大部分的药物看起来似乎无害,但,谁知道呢?他又不懂药理。   不过按理说,光凭闵藿这样还算年轻的隐人的智慧和思维方式,是不可能独立操作这种事情的。   燕梧到底是谁?或者说后面还有人类?陶桦知不知道这些事?   等闵藿抓回来就知道了。   何谨洛淡定地掏出手机,从头到尾把这个房间拍了一个长视频,一边拍一边自己解说那些不认识的液体和粉剂的味道,视频拍完开始补特写照片。   探集器突然震动,闵藿又出现在探集范围内。   何谨洛以为是闻絮把闵藿抓回来了,收起手机走出房间,下了两级楼梯才发现闵藿居然是独自回来的!   他还在纳闷,闵藿的十余道气流刀已经飞了过来,他侧身躲开,两步跳上楼躲进那个小房间。   闻絮呢?何谨洛内心一惊,回过神来:闻絮追出去的时间不短了,按理说只是抓闵藿应该是分分钟的事情,现在闵藿独自回来,闻絮是被谁牵制了还是?   “你是奉命回来杀我的吗?”   “对”   “灭口?”   闵藿就说了一个字,多的话没有。   只是出来调查,没料到会发生战斗,没穿防护服,武器也只带了枪,而且冲着调查人类防身所用,里面还是普通子弹!有点棘手。   想办法跑?闵藿是奉命而来,不会轻易放弃。跑是跑不掉了,跑出去还会牵连无辜人,必须在这儿想办法。   如果有电磁匕首辅助能击晕他,倒是可以一战,但现在只有枪,普通子弹伤不了他,换上生化子弹倒不是完全没把握,但只能伤或者杀了他,不能弄晕他,而且可能因为威慑让他逃跑,也必然会暴露自己被强化过的事,只能杀了他!   但一击击杀几乎不可能……   对了!血!我的血!   赌一把!   心念电转间,闵藿却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何谨洛毫不犹豫地对着他开了一枪。   闵藿凝起盾罩,发现只是普通子弹,略微愣了一下。   何谨洛退进房间里面,枪口对着一张桌子:“你不怕毁了这些东西吗?”   “这些我管不着,也不贵重,我的任务就是杀你。”话音未落,大范围的气流刀涌向何谨洛,连同桌上的瓶瓶罐罐都被掀翻一片。   闵藿自然是没想到何谨洛的速度会这么快,竟然能瞬间跳到墙边躲开气流刀。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何谨洛已经冲到离他很近的位置,枪口对着他连开几枪。   闵藿刚刚用盾罩,发现只是普通子弹,这次只用了空气墙。   何谨洛在他格挡的时候侧身闪出了房间,两步跨到楼梯护栏翻身跳到楼下,闪进楼梯下方。   闵藿跳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子弹,何谨洛眼神一沉,放松自己的左手,用牙齿刮破两根手指,同时大步贴近闵藿,右手举着枪朝闵藿胸口以最快速度连开三枪。   闵藿没想到子弹已经换了,用空气墙格挡,不足两米距离,前两个生化子弹在空气墙上炸开,腐蚀粉剂溅到闵藿身上,他吃痛的同时空气墙被瓦解,第三颗子弹直接打在了他胸口。   刚刚还保持镇静的闵藿面露惊讶,原本只是惊讶何谨洛的动作非常人的迅速,现在更让他惊讶的是何谨洛明明被炸开的生化子弹腐蚀物溅到,却不退反进。   下一刻,他的惊讶变成惊恐:何谨洛流着血的两根手指从他中弹被腐蚀的位置戳进他的胸口直探心脏,力度大到足以穿透他的身体!   闵藿紧皱眉头,周身再次悬起气流刀,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足一臂,看起来何谨洛下一刻就应该被扎成蜂窝。   但气流刀突然失去了力道,刚碰到人就散了,闵藿也现了原形。   果然,这种方法下毒快准狠!   何谨洛没有迟疑,抽出手指再次连续两颗生化子弹打进闵藿胸口。闵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几秒后彻底没气了。   何谨洛别好枪,靠在墙边长舒了一口气。   战斗的时候好像还很镇定,战斗结束了却浑身颤抖直冒冷汗,心脏仿佛要从头顶跳出来。   还好,并没有失控前的症状,只是正常激动。   气味刺鼻还是其次,终于有空顾上自己的伤了,疼得钻心:他的双手、下巴和脖子都溅满腐蚀物,衣服也彻底毁了,冒着青黑色的烟。   还好,生化子弹对他的作用比隐人还要小,他在“破敌”号上见识过,那个不成功的“二十四代”近距离直接被生化子弹打中也不过在皮肤表面化开一点,现在他只是被溅开的液体和粉剂波及,所以大部分位置仅仅被轻微灼伤,破皮的地方很少。   改造过的身体真好用。   何谨洛自嘲地笑了一下,走进洗手间,脱下衬衫擦拭身上的腐蚀物,衬衫所到之处直冒烟。   他一边清理自已一边打了个电话给闻絮——关机。   再一查闻絮的定位:信息素屏蔽器信号已经消失!最后的状态是红色空心圆圈,那应该是神经传导阻断先失去意识,之后屏蔽器坏了断了信号。   何谨洛几乎立刻就想冲出门朝信号消失的地方去,还没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连闻絮都对付不了,自己一个人去有何意义?   执行使的屏蔽器信号消失,维和属会自动收到系统消息,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找。   和闵藿的战斗结束得很快,长时间没有消息对方一定会过来查看,这里并不安全。闵藿尚且能对付,如果是连闻絮都不敌的隐人,他可能逃的机会都没有……   何谨洛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想想还是算了,反正要死也不容易,不如就留下来。派人过来,或者燕梧亲自过来,那也省得再去费功夫查。   就看维和属执行使能不能赶到了……   何谨洛擦掉身上大部分腐蚀物后草草冲洗了一下,除了两根手指被牙齿刮破的地方,其他创面居然都差不多愈合了!   他把烂成一堆破布的衬衫裹起来扔在闵藿的胸口上,想了一下,又把枪拿出来对着衬衫开了一枪:上面有他的血,彻底毁掉比较保险。   枪声响过之后,大门被破开了,几名巡警举着枪指着他。   “别动!把枪放下!”   何谨洛才回过神来,大晚上闹这么大动静,果然是扰民了。   十几声枪响之后估计就已经惊动那些巡警,在他清理自己的时候,那些警察已经悄悄上来了。   他赤着上身,身上深深浅浅的几片血红,右手举着枪,地上躺着被腐蚀得颜色不明的尸体——因为沙发的阻挡,门口只能看到两条腿——行凶当场被抓无疑了。 第152章   何谨洛把枪挂在食指上举起右手,左手准备伸进裤子口袋摸证件。   “不许动!把枪放下。”   他转身对着门口叹了口气:“我是曲舫来的警察,打电话给庞歌成。”   这句话很管用,一个电话之后,身份确认,何谨洛让那些巡警和民警都离开了。   如果是闻絮都对付不了的隐人,他们呆在这儿很危险。   何谨洛在闵藿的衣柜里找了一件相对合身的运动衫穿上,一根接一根点着烟。   到底忽略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以至于对方要冒险杀执法人员灭口?   闵藿到底在做些什么?和他换工作到底有没有关系?   还没问到几个问题他就选择逃跑,太诡异了!   何谨洛满脑子疑问——杀了闵藿可真是麻烦……   维和属来得很快,算算时间应该是闻絮的信号消失之后没几分钟就驱车赶来了。   小队长是六级执行使垣枳,带了两个四级执行使到闵藿的住所。   “垣枳大人亲自来这儿,那闻絮队长那边?”   “事关重大,蕴馨大人也来了,那边他带队。”   何谨洛点点头。   垣枳看到闵藿的尸体吃惊不小:“何队长,这是……你干的吗?”   “他要杀我啊!”   “我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人把他杀了?”   “侥幸,他一个劲想杀我,又小看了我的能力,被我钻了空子。”   何谨洛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一个人杀了闵藿的事,把话题重心转移到闻絮追出去后就失去消息的前后详情。   “如果是隐人做的,队长估计凶多吉少了。隐人一向不喜欢搞挟持威胁这类拐弯抹角的事情,只会直接灭干净。”何谨洛惆怅地说。   “我以前在也N.E.P呆过二十多年,到维和属也快三十年了,还从没遇到过执行使被杀害的情况,且不说能力够不够,这么做要冒很大的风险。”   “从没遇到过?垣枳大人一直在第十区吗?”   垣枳点点头:“嗯。”   “那第十区挺和平的。”何谨洛似笑非笑地说。   “呃……何队长遇到过?”   “差点吧,当初如果不是对方错误估计了我们这边执行使的实力,他也许就成功了。这类案例在别的区也发生过,能力不够是一回事,如果能力足够,杀了执行使灭口、掩藏自己的身份,这对一些实力强的隐人来说是合理操作。”   当年如果不是恒煜在,不止林耀,叶澜和邱兵也许都死在韦簌意手里了。想到这里,何谨洛心里不禁感慨,甚至有些愤懑。   “他们是派闵藿来杀我的,不管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阻止我继续查下去,他们失去了闵藿的消息,可能还会派人过来,不过这里我还有些东西需要确认,暂时不能离开,所以……”   垣枳点点头:“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也有可能他们知道闵藿失败,就放弃杀我了。”何谨洛耸耸肩。   “嗯……话说,闵藿有三百多岁了,天赋再差的隐人这个年龄也差不多有一级执行使的能量级,至少应该接近,我看你也没有装备,你居然一个人杀了他,还没受伤?”垣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又把话题引了回来。   何谨洛大概解释了一下如何利用普通子弹让闵藿放松警惕,找机会换了生化子弹让他措手不及才能得手,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漏洞。   至于闵藿的实力应该接近二级执行使,他没提……   “其实我也被生化子弹波及到了,我的衣服都坏了。”何谨洛扯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这是闵藿的衣服,只是运气好人没事……这个……尸体已经没用了,可以销毁了。”何谨洛略有些心虚地看着闵藿的尸体。   还好,垣枳没再多问,随意地看了看,似乎在确认闵藿确实死于生化子弹,随后把尸体烧干净了。   何谨洛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没必要紧张,别说隐人简单的思维,就算是人类,也很难想到是他的血液里有毒,这太荒谬了。   垣枳在这儿,没什么好担心的,何谨洛到浴室彻底洗了个澡,躺在沙发里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折磨,做梦都梦见手里的血流到恒煜身上,恒煜惊恐地看着他。他急得浑身冒冷汗,眉头紧皱,迷迷糊糊喊着恒煜的名字。   屋内三名执行使听得清楚,无声传讯交流。   何谨洛睡不踏实,索性也不睡了,或者说是饿醒了,洗了把脸,又顺了冰箱里的牛奶。半瓶冰凉的牛奶灌下肚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喊了恒煜的名字。   不过垣枳看起来一起正常,他也没说什么,当没事发生一样。   还好闵藿这里有一些高热量食物储备,他就地给自己弄了一顿吃的。   垣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何队长心理素质真不一般。”   “那不然呢?有吃的还能让自己饿着吗?垣枳大人你们要来点吗?”   垣枳笑着摇摇头。   “垣枳大人,我做梦的时候可能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别往心里去,做梦而已。”   “没听清。”   果然说了!   早晨七点多,方游带着人到了。   闻絮失联事关重大,他早上醒过来看到信息就催着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一队除了盯着陶桦的人,剩下的都来了,二队也来了一半,方游顺便把还在睡梦中的法医葛谦也拉来了。   何谨洛本来是准备让庞歌成带鹤峰的技侦和法医过来,葛谦来得正好,不过——葛谦进门还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何谨洛戏谑地朝他脸上吐了口烟:“葛总先睡一会儿,上班时间到了我再叫你?”   葛谦打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尸体在哪儿?”   “没有尸体,跟我来。”何谨洛把葛谦带上那个小房间。   “看看这些都是做什么的,里面有些东西我不认识。”   两张桌子上的东西被破坏了一大半,还能看出个大概。何谨洛又把手机掏出来,打开自己事先拍的视频,递给葛谦。   葛谦自顾自忙活起来。   蕴馨带着带着维和属四名执行使在闻絮信号消失的位置附近搜寻,就在那个巷子里面找到了闻絮的信息素和尸体烧毁后的气味,还有难以销毁的信息素屏蔽器残片。   很明显,闻絮已经遇害了,但凶手完全不知所踪。   众人收到消息后心情沉重,执行使悄无声息被害,对方是谁毫无头绪,这还是史无前例的事。   但接下来的行动有了方向。   命令闵藿杀N.E.P警员灭口,还能轻易杀了闻絮,有这个权力和实力的,只有燕梧!   陶桦所在的小区监控扫下来,只有三个隐人——陶桦、闵藿、康弦。   闵藿满口谎言,看到康弦的照片甚至紧张到掩饰不下去,宁愿选择逃跑。   那么,康弦十有八九就是燕梧,乘飞机去了第八区,用其他无记录的方式回了鹤峰。   康弦,鹤峰市的一个药品原材料商人,森林系,年龄四百零四岁,人类身份年龄四十六岁,迁入人类属地一百零一年。单从年龄、身份和迁入年限来看,他可以有足够的能力。   他是不是燕梧,陶桦可以辨认!   藤雨已经问过陶桦,他并不知道闵藿在阁楼上做什么,因为闵藿不让他进阁楼。陶桦虽然对背后的事情不知情,但是他认得燕梧的信息素,也有被灭口的可能。   不过,这个时候燕梧应该会想到陶桦在监视下,不会主动出现,只要不出现在陶桦面前,他就能完全隐藏。   除非燕梧就偏偏那么巧和当年的韦簌意一样极端……   陶桦现在工作的地方离庄园很近,即便开车也能在十分钟内赶到,维和属的执行使位移控制力一两分钟就能赶到,有藤雨在那儿守着,再强的隐人也不至于冒这个险在那儿下手,他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卢羽飞查了闵藿的通讯记录,出事前最后联系的号码之前就联系频繁,号主是一个十六岁中学生,一查那个中学生名下满满十个号码,四个已经停止使用了,包括出事前联系的那个。   看起来这个号码不用查了,塞点钱给中学生用他们的身份证办手机卡,用完就扔,根本无迹可寻。   葛谦忙活了半天,算是有了一点结果:“看你拍的视频和这些设备,他应该是在做分解提纯,但桌子上已经乱了,我不知道他具体要的是什么。这些药很普通,本身都无害,随便个药店都能买到。如果说加工后会对人体存在什么可能的害处,那就是有些提纯物会抑制特定维生素群吸收,降低免疫力,但是要达到效果,需要很大的量,这些远远不够。”   “这里的东西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这些七七八八的设备仪器最多不过两万,药也都不贵,就你视频里那些,几千块钱不得了了。”   “会不会这里只是进行试验的地方,真正加工的另有别处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咯,你们大概需要刑侦配合去查。”   何谨洛抬手招呼了一圈:“这样,我们先分头从旷硕和康弦周围暗查,包括旷硕的女儿。重点放在找余豪平上吧……”   蕴馨和维和属的执行使都回了曲舫。   N.E.P查了一天,旷硕和康弦都没发现什么疑点,意外的是旷硕的女儿和闵藿居然有来往。而闵藿曾经工作过鹤峰第二医院职工对闵藿辞职的事基本不知内情,几个领导讳莫如深。   晚上,一部分人留在鹤峰酒店开房休息,一部分人选择回曲舫第二天再来。   何谨洛也准备回家彻底睡一觉,顺便把葛谦送回曲舫。   路上葛谦开车,何谨洛抽完身上的烟,打开储物盒拿烟,赵颂军的笔记本滑了出来,他才想起还有几页没看完,完全把这个给忙忘了。   最后几页翻完,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之前一直纠结于凶手杀“赵颂军”的动机,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第153章   笔记里记录赵颂军最后那几天两次跟踪闵藿到一个陌生地址——久久老柴油厂。他没敢靠近,不知道具体做了什么,记录后面愤愤地写了很多“这些异族人肯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该死”之类发泄的话。   笔记里没有明说,但根据之后余豪平的“指示”,可以推断出陶桦到曲舫干活的消息也是余豪平告诉赵颂军的,最后一页有“计划准备好了”这样的话,时间正好是陶桦到曲舫的前一天!   之前一直搞不清杀赵颂军的动机,原来一直近在眼前!   何谨洛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   觉不好睡,杀人不是第一次,但独自近身击杀一个隐人还是第一次,忙起来可以忘记,一个人在屋子里,所有的紧张和恐惧再次汹涌袭来,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浓紫色的血和隐人被腐蚀后一片模糊的躯体。   何谨洛躺了半个晚上,迷迷糊糊睡着几次,梦里全是自己各种受伤流血、恒煜碰到自己的血中毒昏厥的画面。   老天偏偏也不让他睡个好觉,半夜被电话声惊醒,陌生号码。   “是何警官吗?我是高问,赵、赵、赵,赵颂军复活了!”高问激动得音调都变了。   “哎呀什么复活,赵颂军就没死!”他的妻子在一边轻呵。   何谨洛顿时睡意全无,起身穿衣服:“怎么回事?”   “我跟我老公看夜场电影回来看见的,一开始还不敢认,喊了他的名字他抬头了,可不就是赵颂军嘛,根本就没死!”高问妻子声音听起来比高问镇定多了,甚至带着点兴奋……   “确定没看错吗?”   “没有,我跟我老公都看得真真的,就是赵颂军!绝对是他!”   “现在人呢?”   “我们出电梯正好看到他出门,鬼鬼祟祟的,应该是走了。当时我们都吓到了赶紧回家。”   “赶紧报警,打电话给管兴,能拦住他最好!等等……”现在找社区民警肯定来不及了,“不用打了,天亮之前锁好门呆在家里,见到赵颂军的事别跟任何人说。”   何谨洛匆忙挂了电话,一时有些错愕:赵颂军没死,那么死的那个……是去杀赵颂军的人结果被反杀了吗?   说起来,死者脸上有刮伤,又泡过水,穿着赵颂军的衣物,揣着赵颂军的证件,在没有彻底鉴定的情况下被认为是赵颂军一点都不奇怪。   赵颂军这么做,就算不能让自己就此“消失”,起码能隐藏拖延一段时间,方便他继续“复仇”。   他下意识想打电话给闻絮,愣了一下——闻絮已经遇害了啊!他使劲揉了揉脑袋:打给庞歌成,让他联系交警在鹤峰公路出入口设卡才对!   方游在内的几个人在鹤峰没回曲舫,正好一起拦截。   何谨洛独自开着车去鹤峰,还没出曲舫境内就接到了庞歌成的电话——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鹤峰的高速路出口监控拍到赵颂军开着车往曲舫方向去了。   来曲舫,那应该是去找陶桦!何谨洛立即回头去陶桦工作的地方,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杭培全城通缉。   陶桦听说赵颂军活着,有些庆幸又有些紧张,知道赵颂军可能还会来杀他又很惶恐,画也画不顺了,频频出错涂改。   等到天亮,又等了一整天,赵颂军都没有去找陶桦,也没有再出现在道路监控里。   何谨洛本来打算一早去鹤峰查柴油场,现在赵颂军来了曲舫,柴油厂那边也不能耽误,只好打电话给方游,把暗查久久老柴油厂交给了方游。   第二天天亮后,何谨洛回家休息了一会儿,再去楼下保安室时,杜垚告诉他藤雨因为N.E.P执行使调剂的事被喊去了庄园,何谨洛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霍力冰,一问,蒙兮也去了。   何谨洛心里顿时有点不安:闻絮被杀不是小事,但再安排一个执行使过来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大事,把另外两个队长都喊过去在程序上似乎有些多余,感觉有点调虎离山的意味。   但毕竟是来自零部的命令,也不好多问什么。   想来藤雨和蒙兮应该不会离开太久,赵颂军也不会大白天的来找事。   应该没事……   傍晚,还在鹤峰的韩竞打来电话,说查到闵藿辞职的原因是被一个病人发现他曾经贩毒,举报给了领导,虽没有实证,但领导考虑到医院的声誉,把闵藿劝辞了,知道这件事的很少。   得知这个消息,再加上藤雨和蒙兮去庄园迟迟未归,何谨洛心里越发不安。   刚换完班,几个人坐在楼下保安室吃晚饭,两个送家具的工人来了,车就停在楼下,抬着长长的纸箱走到门禁前让保安开门。   他们手里有业主签字的进门条,正好是送到2201——陶桦所在的那一户,说是还没组装的茶几。   三人神经都紧绷起来,仔细一看两个工人都不是赵颂军,便没多说什么,不过保险起见,何谨洛还是带着路小钧跟着上了楼。两个工人放下箱子,说还有几个凳子在车里,就都下楼了。   这一走,二十几分钟过去了没再上来。   何谨洛正准备打电话给杜垚让他确认送家具的车还在不在楼下,电话还没拨出去,信息素探集器震动起来,提示感知到非法身份隐人,指示方向在落地窗外!   外面天已经黑了,二十二楼,是要破窗而入吗?不管跟赵颂军有没有关系,不管是来做什么的,非法身份能干什么好事?   何谨洛赶紧塞回手机把枪掏出来,迅速把枪里本来准备威慑赵颂军的普通子弹换成了生化子弹,贴着墙看着窗外严阵以待。   路小钧也照做了。   “认识吗?”何谨洛问陶桦。   “不认识……”陶桦看起来也很紧张,僵硬地站在墙边,眼睛看着刚刚送上来装“茶几”的纸箱,“何警官,那个,箱子里面好像有东西。”   何谨洛眼睛一边瞄着窗外一边迅速走到箱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把纸板拆开。   箱子里,闪着微微红光的计时器赫然映入眼帘,被密封在多层玻璃盒子内,倒数只剩两秒。   “是炸弹,陶桦!”来不及看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装置,何谨洛第一反应是转身把路小钧扑倒,情急之下只能寄望于陶桦了。   然而陶桦根本自顾不暇:接连的爆破声响起,第一声来自窗户,非法身份的隐人冲破落地窗飞身进来,直奔陶桦。紧接着是纸箱里的炸弹,碎玻璃随着爆炸飞散。   若不是何谨洛挡着,路小钧当即就要被扎成刺猬。   何谨洛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衣物被划得七零八落彻底报废了,路小钧腿上被扎了几片碎玻璃。好在路小钧身形相对何谨洛而言要小巧一些,除了两条腿,其他地方都被挡严实了。   爆炸不出意外地震碎了所有落地窗,气浪把两人掀了出去。   一瞬间何谨洛脑子里有什么线索忽隐忽现,却来不及过多思考,往下坠的途中左手捞住路小钧的手臂,右手试图抓到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但完全够不到建筑。   路小钧应该是昏迷了,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摔下去,就算他垫在下面,路小钧也必死无疑,而他自己——估计也够呛。眼看下面连个突出的腰线都没有,何谨洛几乎认命了,满脑子都是恒煜的影子。   他试图把自己调整到头朝下——这样砸下去应该可以直接死掉吧,什么都不用管了……   千钧一发之际,眼里闪过一根窗户里飘荡出来的救命稻草——窗帘绳。   何谨洛看准了伸出手去:幸好,抓住了!   不过情况也不算很乐观,挂窗帘的横杆被拉脱,卡在窗框里,两人险险地挂在半空不知道几楼。两个人的重量加下坠了几层楼的惯性,饶是何谨洛强化过的身体,手臂终究还是脱臼了,手掌被粗糙的窗帘绳勒得深深凹陷。   窗帘绳在窗框上晃悠,恐怕无法承受太久,迟早要嘛绳子被磨断,要嘛木质的横杆断裂。他自己挂在两层之间,路小钧比较接近下面一层,但窗户紧闭,看起来好像没人。   楼底响起清晰的尖叫声,以及消防和巡警车的警报声,路小钧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形式之后全身冒冷汗,胡乱地在面前抓。   “别动。”何谨洛咬牙忍痛轻声呵斥,“你的枪呢?”   路小钧愣了一下冷静下来:“好像爆炸的时候脱手了。”   爆炸之前何谨洛倒是把枪迅速别到后腰了,但是他现在双手都没空。   “我的枪在后腰,拿出来,把下面的窗户打破,我把你荡进去。”   路小钧右手被何谨洛拽着,他战战兢兢地伸出左手攀着何谨洛的腰,何谨洛松开他的手臂,他活动了一下疼得皱紧眉头。   “洛哥,还是你来吧,我右手好像断了。”   何谨洛轻轻吸了口气,甩了甩手拔出后腰的枪,稍微转了一下身体,尽量让自己挡在路小钧和窗户中间,对着最近的窗框开了一枪。   玻璃应声而裂。   何谨洛正准备开第二枪,蓦地感觉到头顶凌厉劲风逼过来——是那个非法身份隐人的气流刀!他在二十二楼落地窗边,一直在探集器的感知范围内没有消失!   此时要两人一起荡进去肯定是来不及了,第二枪后,何谨洛一咬牙,枪托敲在路小钧左手臂上,在路小钧吃痛松手的瞬间一脚把他甩进窗户,自己因为互作用力往外偏了一小段距离,躲过那几道气流刀。左手臂被刮了一下,衣服破了,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路小钧安全落地,疼得缩在地板上直发抖。何谨洛松了口气,活着就好,至于被玻璃划伤或者被溅到些腐蚀物,都是小事。   没等他多思考,第二波气流刀匆匆袭来,何谨洛别好枪,左手用力一拽窗帘绳,右手轻松攀上窗框,翻进了上一层的室内。只剩他一个人,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翻进这一层只有一个目的:避开路小钧,让那个隐人冲着他来——或者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爆炸的冲击力其实不大,除了震碎玻璃,并没有对建筑造成很大破坏,而且温度不算高,也没有腐蚀物、没有毒,也没有附加电磁效果,很明显,炸弹伤不了陶桦。   而对人类来说,致命的是碎玻璃,炸弹装在几层薄玻璃匣子内,爆炸时玻璃碎片飞出,暴露中的普通人类必死无疑。   炸弹解决人类,隐人同时解决陶桦。   这绝不是赵颂军的手笔,是燕梧,甚至燕梧背后还有人!   庆幸在对方并不知道何谨洛完全不惧这个炸弹,所以屋内的两个人类都还活着。   那个隐人从窗外对他们出手,陶桦十有八九已经死了。上次是因为闵藿掉以轻心,侥幸取胜,这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何谨洛忍痛把脱臼的右手复位,环视四周。看起来这一户也非常新,家具设施基本都到齐了,还有些没拆开的家电堆在门口玄关边。   他举着枪面对着窗户,朝最近的房间门挪步。   还没走几步,那个非法身份的隐人瞬间出现站在落地窗前。他先是环视了一周,确认屋内没有其他人,随即轻轻抬手,大面积的气流如旋风一般朝何谨洛卷过去。   何谨洛迅速后跳两步闪进刚刚想靠近当做掩体的房间门内。迅速咬破左手食指指腹,把血滴进枪管,这次也只能赌了!   隐人微微皱眉冷哼了一声:“就是你杀了闵藿吧?动作确实够快。”   话音刚落,气流刀往何谨洛的方向刺过去,刚刚那一下不过是试探而已,这回是来真的了。 第154章   这个隐人的实力远超闵藿,没有三级执行使也差不多接近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杀不了闻絮。   第一波气流刀把墙体连同门框切开一大块,第二波穿过墙体上的窟窿径直朝何谨洛刺过去。   何谨洛没有躲,而是正面迎接气流刀,脚底用力顺着气流刀的方向后跳,同时抬手开枪。气流刀未能扎破他的身体,力道却将他推到半空,他连开了四枪。   对方显然是没料到何谨洛居然正面顶着他的攻击朝他开枪,只有攻击没有防备,子弹从气流刀缝隙间穿过,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不过都不在要害部位,即便是四颗子弹对他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只是很痛。   他皱了皱眉头,气流刀再次从他身前飞出。   两人之间距离有些远了,何谨洛有了躲开的时间。刚刚硬生生挨了十几下,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受了内伤,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翻滚。   能躲还是尽量躲吧!   气流刀接连砸在墙上,一面墙被从中间截断。   看起来四颗子弹还不够,对方的攻击力度丝毫未减,或者是时间还不够?按理说庄园应该已经发现这边的爆炸了,即便开车过来也很快就能到,但万一……   能把藤雨和蒙兮留下这么久,自然也能拖延维和属来的时间。不能等!   何谨洛在房间内,借助与客厅之间的墙体掩护,一边躲一边再次把血抹进枪口。   枪口很烫,但是那种程度的烫对他来说除了痛没多大影响。   再顶一波!   这次稍微瞄准了一些,连续四枪都打在对方躯干上。对方吃痛停止攻击。   何谨洛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接连中气流刀的位置终于出现创口,破烂的衣服下露出几个被剜掉一块皮肉似的血洞,而且内伤严重,鲜血从口腔和鼻腔里溢出。   “这都不死?你是人类吗?”他愤愤地咬着牙,再次试图攻击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何谨洛没他思考的机会,再次往枪口内抹血,一咬牙干脆踩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墙砖跑近了一段距离打空了剩下的子弹。   这一次,气流刀的力道明显不足了,打在身上如同按摩。而且,隐人的皮肤已经开始隐隐泛紫。   “谁派你来的?”何谨洛翻过墙走到客厅,换好弹夹,枪口对着那个隐人的胸口。   “你给我下了什么毒?不是寻常的麻醉剂!”   “谁派你来的?”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燕梧吗?燕梧到底是谁?”   他还没有回答,开门声响起,执行使终于到了,维和属半个小队,加上藤雨和蒙兮,而走在头前的正是恒煜!   何谨洛重重地松了口气跪坐在地上。口腔和鼻腔再次呛出血,他迅速用手捂住。他几乎全身都是血,看起来糟糕透了。   “你受伤了?”恒煜看到何谨洛的狼狈样,一时间慌乱得有些失了方寸,大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   “别碰我!”何谨洛侧身躲开他的手。   恒煜双手停在半空,表情也定格在错愕的瞬间。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没事,我没事……”   恒煜眨了眨眼睛,突然转头看着已经被垣枳控制住的隐人,那个隐人瞬间晕了过去。   垣枳冷笑了一下:“恒煜大人就在旁边,居然还想破体自杀。”   “把他带回去。”恒煜指示。   “别!”何谨洛立即开口阻止,“不能带回庄园!”   庄园不干净,这个隐人带回庄园要嘛会被灭口,要嘛会被放走,何谨洛一时情急,重重地咳了几下,伸手捂住口鼻,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下来。   “你伤得很重。”恒煜再次伸手。   “别碰我!”求你了,别碰我,恒煜……   何谨洛再次躲开,他不愿看恒煜表情,那会让他心痛超过身上所有的伤痛。   他强忍剧痛站起来——只要表现得状态好一点,就能制造出伤得不重的假象了。   恒煜微微皱眉,懊恼地抬头看着他。   何谨洛也很懊恼,不止懊恼,他难过得想要哭出来,不是因为痛,是因为恒煜在担心他,而他此时此刻必须避开恒煜。   他不可能当着其他执行使的面说自己的血有毒,现在浑身都痛,自己都分不清什么位置破了皮流了血,噩梦中的画面在脑中一次次重现。   他把枪别到后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是干净的!他试探地伸出右手,还没碰到恒煜,蕴馨带着几名执行使匆匆进门。   “陶桦已经死了。”蕴馨看了看恒煜,又看了看何谨洛,最后视线落在地上昏迷的隐人身上,“是他干的吧?”   何谨洛再次咳了几下,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口鼻,这下好了,右手也不干净了……   “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事!”恒煜的声音略带愠怒。   “救护车就在下面,我等下就去医院。”   “还等……”   “恒煜大人!”何谨洛截断了恒煜的话,“我第一次在庄园门口见到你的时候也吐血了,你也没说什么。”   恒煜愣在原地,五官纠结在一起:“我不碰你,马上去医院好吗?”   何谨洛正想说什么,蕴馨略显惊讶地插话:“何队长,是跟他交手了吗?听说闵藿也是你独自解决的,作为一个人类,可真是让人惊叹啊!”蕴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也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咧着嘴回了一句:“我还能让你更惊叹。”   蕴馨诧异地愣了一下。   恒煜转头冷冷地看了蕴馨一眼,又回头看着何谨洛:“你说别带他回庄园?”   何谨洛憋着咳嗽,无法立即回答,他视线正对地上的隐人,余光瞥见恒煜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回话。   他眨着眼睛瞄恒煜两眼,又看了看蕴馨:“带,带走吧,没事……”   任务失败就要破体自杀,想来他即便被带回庄园可能也活不到醒过来,不带回庄园还能让他去哪儿?   恒煜看着垣枳点点头,垣枳身前气流浮起,卷着地上的隐人扔给他身后的另一名执行使。   “先离开吧,让下面的警察上来清场。N.E.P应该也快到了。”恒煜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维和属的执行使先一步出了门,恒煜看了看何谨洛欲言又止,也转身往外走。   “恒煜大人!”何谨洛叫住他,咬了咬下嘴唇,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睛在地面快速扫视。   “天涯春风”不干净,而那个不干净的因素十有八九就是蕴馨。   陶桦被一个普通的人类威胁,到庄园寻求庇护,能值得蕴馨亲自接待吗?闻絮被害,值得蕴馨亲自带维和属小队去现场吗?而现在,他又亲自来了,当然,恒煜也来了,离得很近可以理解,但是他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居然还活着”,让何谨洛非常不舒服,好像是在惊讶该被灭口的人没有死。   知道闵藿是被N.E.P警员所杀透露给康弦、又有权力调开N.E.P两位队长的高层,还有他对恒煜虚假的尊重、他的那种眼神……   不是他还有谁?   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怀疑就指认一个秘书,而且他也不知道蕴馨和恒煜的关系怎么样,他现在说出来,蕴馨也许能听见,就算听不见,万一恒煜直接找蕴馨对质就很麻烦了。   恒煜微微侧身看着何谨洛,神情复杂。有那么一瞬间,何谨洛觉得恒煜似乎也要哭出来了。   “没事。”何谨洛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其实我是想说,刚刚我不是故意无礼,只是……可能是刚刚以为自己死定了,有些应激反应,下意识的就……”他混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说点恒煜可能听不懂的。   “嗯,你赶紧去医院吧。”恒煜轻声回了一句,听不出话里的情绪,随即带着一众执行使离开。   藤雨和蒙兮留了下来。   “谨洛,你看起来真的伤得很重。”藤雨一脸担忧地看着何谨洛。   “我没事。路小钧!路小钧还在下面!他可能比我严重!”何谨洛突然想起来。   藤雨点点头,出门下楼。   蒙兮站在门口:“谨洛,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没事,你们来的时候,杜垚在下面吗?”何谨洛一边问话,一边走进卫生间,洗干净自己的手和脸。   “杜垚和几个保安被打晕了,都没什么大碍。”   “蒙队长,叫你们去庄园开会的通知是谁下的?”   “信息处通知的,说是正好有四个执行使想来我们区N.E.P,让我们去投票。”   “然后就去了一下午吗?”   “投票的事倒没多久,后来是蕴馨大人针对闻絮的事情开了个集体的应急知识座谈会。”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蕴馨大人在‘天涯春风’身份应该仅次于恒煜大人吧?”   “嗯。谨洛,你看起来全身都破了,还吐了那么多血,不像没事的样子。”   “好吧。”   已经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何谨洛就不再推脱了,走流程似的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都惊呆了:“警官,你这是挨千刀万剐了吗?”   邰丰亲自送来干净的衣物,震惊程度比医生更甚。毕竟他知道何谨洛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谨洛,我看你这伤得不轻啊。”何谨洛上好药,邰丰亲自动手帮他穿衣服。   “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   “上次你就是一个人把闵藿给解决了,今天又是一个人,不愧是何副长的儿子啊。”   “呃,其实……”   “洛哥!”路小钧拄着根拐杖,站在门口看到何谨洛瞬间就哭了。   大概失血过多还没缓过来,脸色惨白,精神状态很差,不过挡不住他扔掉拐杖单腿跳进屋,一个激动扑到何谨洛身上:“洛哥!我以为你掉下去了!我以为你死了!”   路小钧看不到他身上的伤,满脸都是“洛哥还活着”的欣喜。   他被甩进窗户后一时疼得无法动弹,缓过劲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进来了,窗外也没有何谨洛,顿时大惊,以为何谨洛掉下去了,拖着腿爬到窗户边往下看,楼底消防队的充气垫还在继续充气中,并没有人掉下去的样子。再抬头,上面也没人,他以为何谨洛被那个隐人拖走了。没多久听到楼上持续的枪响,他两条腿都伤得不轻,连站起来都困难。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电话,幸好口袋里的手机还健在。   “我还好,也受了点皮外,维和属及时赶到了。你怎么样啊,这就下床了?”   “我还好,都是小伤。”   “小伤什么啊,这个小警官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赶紧回去躺着,你还有一次手术要做呢到处跑什么呢?”   路小钧被医生和护士架着拖回病房,何谨洛顺道去看一下他的检查报告——看起来他要在医院躺几天了。   伤得不算重,基本是皮外伤,手臂脱臼,左小腿有两处爆炸时碎玻璃的穿透伤,两条腿扎了大大小小十几片碎玻璃,血流了不少,后背有一小块被腐蚀的地方,不过除了痛,没什么大碍。   相比较而言,何谨洛的伤换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死透了。确认人没事,何谨洛也没多说什么。   医生简单做了些检查,给路小钧换了新的输血袋:“你看看你,这伤口都崩了。不知道疼吗?”医生说话没好气,下手处理伤口却细致温柔。   “医生说我腿上还有几片玻璃扎得深,要等我血回得差不多了才能动手术取出。”路小钧勉强笑了笑了。   “嗯,检查报告上看到了。”何谨洛心里装着事,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刚才如果不是路小钧打岔,他差点告诉邰丰他手里有鬼雾菌的毒。现在静下来想想,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说起来,洛哥,你真的没事吗?我记得爆炸的时候碎玻璃稀里哗啦的,你还挡在我身上,真的没事吗?”   “可能是运气好吧,不过我身上也伤得不轻,只是比你好一点,没伤筋动骨,不需要躺在床上。”   “洛哥,这事儿,不是赵颂军能安排的吧?”   何谨洛摇了摇头:“不是他能安排的,但未必跟他无关。”   离开路小钧的病房,邰丰却跟上何谨洛追问:“谨洛,你刚刚想说什么,被小钧打断了。”   何谨洛佯装回想了一会儿:“哦对,我是想说其实都是侥幸,嘿嘿,他们太轻敌了。还有,把握时机开枪很关键,这点还得靠经验,有时间我会给兄弟们详细讲讲这个……”   赵颂军再次成谜,生死未知。   何谨洛没呆多久就离开了,蒙兮坚持送他,他也没拒绝。   他其实需要躺下来,几天没好好休息不说,现在浑身疼痛,而且也有些失血过多,头晕犯困。   回家匆匆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洗掉身上那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药物,顺便擦干净他的枪。   轻微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也都是小事,至于内伤,痛是真的痛,直觉应该需要个四五天才能恢复。身上几个比较严重的扎伤也还有渗血,他在床头柜里翻出止血剂随意喷了点,突然想起什么,掀开床垫拿出了荀黎留给他的那盒子弹…… 第155章   一夜思来想去,何谨洛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非法身份的隐人。   他一大早就叫上藤雨去庄园,却被告知那个隐人被带回来后关在电磁笼里没多久就死了,死因是电磁笼里无法使用控制力,大部分内脏受伤后无法恢复,功能衰竭。   庄园的医师倒是有些奇怪,带回来后给他使用过中和剂,虽然没有及时治疗,但按理说即便不能使用控制力,也不至于会这么快就死了。   好在,两个医师都没有什么好奇心,没仔细检查,都以为主要原因是躯干要害部位近距离中了数枚生化子弹,尸体也已经处理掉,无迹可寻了。   从羁押室出来,恒煜站在门口,似乎特意在等他。   “恒煜大人。”藤雨微微鞠躬。   “你先去车里等。”恒煜对着藤雨说。   藤雨点点头离开。   “你不好好休息,一大早就往这儿跑?”恒煜看着何谨洛,打量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确定他的身体状况,语气和神情都很认真。   “结果还是来晚了。”何谨洛被看得浑身发烫,转头看着羁押室方向。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泛起淡淡的红。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摸烟盒,又把手抽出来。   “闵藿杀你是为了灭口吗?”恒煜轻声问他。   何谨洛抬头看了恒煜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应该是。”   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查到了什么值得灭口的线索。昨天看完了赵颂军的笔记本,似乎有了些眉目。闵藿奉命杀他,十有八九是为了掩饰阁楼里那些东西,让赵颂军的炸出来的某些线索从他那儿开始彻底断掉。   “昨晚那个也是。”恒煜再次轻声开口。   “昨晚应该主要是去杀陶桦,顺便……”   恒煜稍微走近了一些,升起盾罩:“带回来的时候我审问过。昨晚杀你们两个零警是计划内,N.E.P谁在那儿都一样。抱歉,我没能问出有用的信息,他只说了是燕梧,但不肯说燕梧到底是谁。”   “这……没有道歉的必要啊,他本来也准备破体自杀了,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因为恒煜大人阻止了他自杀。”   “但他还是活不了……他中了毒,是你做的吗?”   “是我!”何谨洛未加思索,“我把毒涂在枪口,只要顺着生化子弹造成的伤渗进皮肤,他就会中毒。”   恒煜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有毒,死的就是你了。”   何谨洛再次抬头看着恒煜焦虑严肃的表情,又紧张又欣喜。当年听到有人要杀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是这样的,只是此时要镇定很多。   “恒煜大人……怎么知道他中了毒?”   “那个毒我很清楚,我曾经就是中那个毒差点死掉。隐人对那个很忌惮,所以我第一时间把他的尸体销毁了。放心吧,只有我知道!不过,你怎么会有那个?”   何谨洛咬了咬嘴唇,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是决定先撒谎:“如果你没忘记以前的事,兴许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有。”   “我中毒的事你也知道对吗?你也在场对吗?”   “嗯,我在,就是因为……”何谨洛猛地咬住嘴唇,在大脑里编织谎言。   “因为?”   “昨晚,就是因为我身上可能也沾上了毒,所以才不让你靠近我!”何谨洛说完这句话,仿佛心跳停止血液凝固,眼睛看着地面。   恒煜愣了一下,那张从刚刚出现就一直紧绷的脸随即完全舒展,没有笑,但隐隐透着愉悦:“那现在呢?”   他往前两步靠近何谨洛身边,轻车熟路地把手伸进他裤子口袋里摸到烟盒,手指不经意地碰了一下薄薄的布料下的皮肤——烫得好像在发烧。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何谨洛血压立刻升高,心脏好像在大脑里跳动。   “你伤得不轻……”只是一瞬间的触碰,恒煜也清楚了何谨洛的伤势。他打量了一下手里的烟,“受伤就不要抽烟了,好好去医院躺着。”   “没事,回家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身上从里到外到处都是瘀伤,还有内出血,还逞强。”   “我……”何谨洛欲言又止。   恒煜越是关心他,他越是不知所措。有些高兴,又有些委屈。曾经他受伤的时候,恒煜会把他接到庄园,每天给他疗伤,而现在,仅仅是“好好去医院躺着”。   恒煜,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或者,我们究竟还能不能回去?   “还有,你现在很危险,即便手里有毒,也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案情进展大家都知道了,要危险大家都危险。”   “不是因为案情进展。”   何谨洛抬头愣了一下:“报复?”   “昨晚听那个人的意思很有可能会。”   “燕梧是闵藿的属主……但是我当时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也别去医院了,也别回家了……你跟我走,把当年的事情都讲给我听……”   何谨洛吸了一口气,差点当场昏厥,他张了张嘴,想说出一个“好”字,手机却不适时地响了——庞歌成的电话,不得不接。   “何队长,那个余豪平,还真是感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本来是想顺着赵颂军住的这个小区监控找谁可能是余豪平,结果,真是个惊喜!这个人原名叫平豪宇,是个毒贩子,在通缉名单里面!到处找他找不到,就在这个小区猫着呢,已经被我们逮着了。不过,他不承认自己是余豪平。我们信息量不够,怎么说?你过来问话吗?”   “我马上过去!”   何谨洛挂掉电话,看着恒煜咬咬嘴唇:“恒煜大人,我……”有什么话明明到了嘴边,却硬是被咽下了,没说出口,“不好意思,我得马上去鹤峰。”他不敢再看恒煜。   “就非得亲自去吗?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养伤。”   “这个人很关键……我的伤是小事,事关重大,案子不能耽误!毕竟连闻絮队长都……”   恒煜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了张嘴,似乎也是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了。他收了盾罩,抬眼看了看远处:“那你注意安全,我让垣枳暂时跟着你,闻絮的补位案子结束以后我再安排……”   何谨洛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把藤雨和蒙兮都叫来开会的到底是谁?”   “是蕴馨接到总部发下来的名单擅自做主通知的。”恒煜好像明白何谨洛想要问什么,简明地回答了一句,并没再多解释。   何谨洛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心里有数”四个字,深吸了一口气,了然地点点头。   “不要离开垣枳身边,不要单独行动。”   何谨洛神情微微一滞:不要单独行动,你以前也总这么说。   恒煜!好想抱你一下,哪怕只是一秒!   垣枳正好走到主楼门廊外,转头看向他们,客气地笑了笑。   何谨洛终于鼓起勇气双眼正视恒煜,想把手抬起来,双手又好像有千斤重,纹丝不动。几秒种后他低声“嗯”了一下,逃也似的大步离开。   垣枳安排了一辆庄园的车送藤雨回警局,自己则直接开车带着何谨洛去了鹤峰。   刚刚离开曲舫不远,杭培也有消息了:汽车站附近有一家还算像样的宾馆,监控拍到爆炸后不久赵颂军入住,并且被人尾随。   “宾馆监控很模糊,再加上是凌晨,灯光也不强,完全看不清脸,赵颂军先进了宾馆,在前台开了个房间,前台说他多给了一百块钱让别登记身份证。一楼大厅监控拍到一个男人尾随赵颂军上了楼,房间在二楼,楼道监控显示赵颂军先进了房,十分钟后那个男人敲开了房间门,不知道说了什么,赵颂军让他进去了。前台说当天下午打电话问退不退房,房间里的客人让服务员上门收的续房钱。   “两人再次一起出来是第二天凌晨,监控看起来是尾随的那个男人背着赵颂军出了房间,前台在打瞌睡没看见,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带出去抛尸的。只是出了宾馆之后,除了大门监控显示他往人工河的方向走,还没找到其他监控或者目击者。赵颂军没死的话,应该是他杀了那个尾随他的男人,之后换了两人的衣服。”   “两人认识?”何谨洛问道。   “不好说,宾馆服务员说进去打扫的时候房间里也挺正常的,估计就算打斗过,几个小时过去也收拾好了。”   “另一个人什么身形?”   “两人差不多,都在一米七五左右,都瘦。”   何谨洛轻轻点了点头,是个人类,他第一反应是余豪平,但余豪平已经找到了。   “弄清那个人的身份,很多谜团就都能解开了。”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   杭培回答得很郑重:“我已经安排人查了,包括鹤峰方面也联系了。”   余豪平,应该说是平豪宇,坐在审讯室里,一副临危不乱的架势。   “余豪平这个名字鹤峰有六个,我们全找了一遍,折腾个够呛依然没法跟赵颂军扯上关系。我们在小区监控里摸索了两天,终于找到这个人了。   “赵颂军住十一栋,他住十六栋,他去过十一栋好几次,举止低调,就像个普通居民,很难让人注意到。而且很狡猾,每次去十一栋不乘电梯爬楼梯,楼梯只有一楼入口有监控,从楼梯去赵颂军家,出了消防通道门拐个弯就到了,楼层监控也拍不到。我们顺了几次监控,越看他越像平豪宇,再一联系两个名字,干脆带回来了,可不就是平豪宇嘛!通缉了三年的毒贩子!   “他头发弄得有点长,挡住半个脸,而且眼睛和下巴整过了,我们一开始没敢认,带回来比对了指纹才知道是他!用了个假身份证,房子是租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大隐隐于市。”庞歌成难掩激动,旁边缉毒队中队长廖明看起来也很亢奋的样子。   何谨洛抿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翻着平豪宇的档案:“怪不得邻居也都没见过他。”   档案里都是关于平豪宇过去的贩毒记录和之前的审判结果,跟这次的案子完全联系不上。   何谨洛关掉监控设备走进审讯室,开门见山地问平豪宇:“是谁让你教唆赵颂军杀陶桦的?”   “警官,你在说什么?教唆杀人?我可不敢当。”平豪宇双手被拷在椅子上,神情倒还很镇定。   “别装了。”何谨洛点了支烟。   按常理,毒贩就算自己不碰毒,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有烟瘾的,他们受不住这个。   很明显,烟一冒出来,平豪宇就开始咽唾沫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何谨洛手里的烟。   “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发现吗?”何谨洛慢悠悠地深吸了一口烟,“抓到你,对缉毒队来说是意外收获,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为你和赵颂军的来往都被他记下来了,是记录下来,记在一个本子上,不是记住。”   “不可能,他根本不知道……”平豪宇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咬紧牙关停下了。 第156章   “没错,他不知道你是被通缉的毒贩,也不知道你的真名。”何谨洛轻笑了一声,“本来我也不知道。”   平豪宇愤愤地咬了咬牙,如果不是双手被拷着,他可能会扇自己一耳光。   何谨洛再次吸了口烟,戏谑地看着平豪宇,“你贩毒的事情跟我无关,如你所愿陶桦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找到你头上来。”   平豪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承认,我是教了赵颂军不少东西,但我可从来没让他去杀了陶桦,相反我一直在劝他冷静,陶桦的死可赖不到我。”   “劝他冷静?激将法吧?”   “把赵颂军叫来跟我对质不就知道了?”平豪宇眉毛轻挑。   “赵颂军不是已经死了吗?”   平豪宇吸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张口却顿住了。   “或者说,你知道赵颂军还活着?”   “我,我只是……一时口快。”平豪宇斜眼看着地面,面色凝重。他不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信息,无法直接回答何谨洛的问题。   “一时?赵颂军和陶桦的矛盾、赵颂军的死,整个小区都知道,你作为相关人员,应该更加上心才对,却在这种情况下一时口快让我把赵颂军找来对质?”   平豪宇陷入沉默。   何谨洛盯着平豪宇安静了好一会儿。烟在他手指间慢慢地燃着,他也不吸,没发出任何声音,让整个审讯室安静到极致,然后突然开口:“说吧,你教赵颂军的那些关于隐人的知识、杀隐人的方式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开拓者。”平豪宇脱口而出。   “嗯,赵颂军仇视陶桦是因为母亲被骗气到病逝,所以对陶桦怀恨在心,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警官,陶桦的死真的赖不着我啊!大多数时候都是赵颂军问我答,私下里聊异族人的事情不犯法吧?”   “不犯法,但是赵颂军的行为已经危害到公共安全了,在他的笔记里,这些都是你教他的。”   平豪宇眼睛乱转,避开何谨洛的视线。   “陶桦到曲舫的行踪也是开拓者告诉你的?”   平豪宇愣住,表情终于有了一些慌张。   何谨洛坐在平豪宇对面,故意把烟盒在桌面上转得哗哗响:“你张口就说‘开拓者’,却根本对他们一无所知。教你的人确实告诉了你不少信息,但他本人可能对开拓者都知之甚少。你的身份、你的生活环境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他们,而且像你这样的社会渣子,抱歉,危害人类的犯罪分子,是他们所不齿的。”他冷笑着深吸了一口烟,故意往平豪宇脸面前吐烟雾,“陶桦的死我也知道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这些年亡命的日子他给了你不少庇护吧?或者说,他们?”   平豪宇抬起头,表情复杂,半晌才开口:“给支烟啊警官。”   何谨洛给他点了支烟。   平豪宇深吸了几口烟,低下头把烟夹在手指间:“有人给我发匿名邮件,里面有几个国外的网址,所有的信息都是在那些网站学的。是发邮件的人让我怂恿赵颂军的,只要按他说的做就定期给我钱。”   “是不是这样,我们看过邮件往来和浏览记录就知道了。”何谨洛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都删了。”平豪宇连忙说。   “你删到哪儿去我们的技术人员都能给你恢复。”何谨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平豪宇脸上刹那间的慌乱被他捕捉到眼里。   彻底删除了还能恢复这种事最好的技术人员也不敢打包票,但只要真的有过邮件往来、翻过墙浏览过国外的网站,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是,平豪宇没有机会使用电脑,技术人员在他被抓回来后就检查过他的手机,完全没有翻过墙,手机上干干净净,除非他还藏着别的手机。   平豪宇明显在撒谎——其实不用查看都知道他在撒谎。   何谨洛再次进入审讯室后,没有提邮件和浏览记录的事,只是问了一些让平豪宇明显意外的问题——关于那些网站的明显特征和大致内容。   平豪宇虽然能说出几个网站名,对那些网站页面大致排版、主色调,论坛规则以及近期热点话题等问题都一概不知。   何谨洛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么拖延时间,是觉得审讯室比监狱环境好?还是觉得有人会来捞你?”   平豪宇额头上开始冒汗,知道自己圆不了那个谎,干脆挑了挑眉:“我要见律师。”   “忘了自我介绍,我来自N.E.P,就是专门处理你口中的异族人案件的部门,他们不会没告诉你这个吧?N.E.P专门负责的案件是没有律师的,或者说,N.E.P兼任律师职责,没有庭审,没有保释,没有缓刑,不需要完整证据链,只要事实既定。”他起身走到平豪宇身边,朝平豪宇吐了一口烟,随意掸了掸烟灰,语气中带着威胁意味,“你教唆赵颂军杀陶桦在赵颂军的笔记和陶桦的证词中都是既定的事实,即便陶桦的死跟你无关,你也是教唆杀人未遂且窝藏包庇谋杀主犯。如果你不提供有效的线索洗清自己……我看了你过往的案底,你贩毒的罪行,加起来差不多够你死刑了。”   平豪宇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人会来救你,当他们知道你已经落在N.E.P手里之后,你就是弃子了。明的还是暗的,讲理还是用暴力手段,都无法把你捞出去。”   何谨洛侧身坐在桌子上,面对平豪宇用正常音量喊了一句:“垣枳大人,进来一下。”   垣枳很快开门进来。何谨洛让垣枳松开平豪宇的手铐,垣枳静静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平豪宇,手铐凭空松开了。   平豪宇禁不住一脸惊恐,揉着手腕小心地斜眼瞄了垣枳几眼。何谨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他强装镇定地接过来,张了张嘴依然没说话。   何谨洛给他把烟点着,重新走到对面坐下来平静地等着。垣枳斜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他们。   一支烟快抽完了,平豪宇眼睛看着单面玻璃缓缓开口:“是旷菁菁。”   “旷硕的女儿?”   “对。”平豪宇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好像在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怎么认识的?”   “旷硕曾经也参与过制毒贩毒,关于这个,缉毒队很多人心里都有点数。旷菁菁从小就跟在旷硕身边没少碰那些东西,还没成年就有自己的大客户了,我曾经就是她的大客户之一……十一年前旷硕把她送出国,自己洗白了,整合了十几家公司成立百康集团,现在成就大了,就把旷菁菁接回来了……旷菁菁应该是去年新年期间回国的,她回来我也不知道,是她先找的我。”   “按理说你被通缉,在藏匿,她回来之后怎么找到你的?”   “我住地方、就是陶桦和赵颂军的那个小区,是旷硕派人帮我找的。我这三年换过几个地方,包括找人给我整容,基本上都是他安排的,不过我们也是能不联系尽量不联系。大概也是因为我住那儿,所以旷菁菁才会找我办这件事。”   “找你教唆赵颂军杀陶桦?”   “教唆赵颂军,不,不是教唆,旷菁菁的本意是让我通过赵颂军的事件给陶桦施压,只要挑拨他们的关系,逼得陶桦卖房子搬家,让陶桦感到威胁疏远人类就行了。只是赵颂军,他的母亲死后他情绪越来越极端,我多敲打一两句他就一副非要置陶桦于死地的态度,越是奈何不了陶桦他就越疯狂。旷菁菁也提醒过我,稍微管住他一点别把事情闹大了,可赵颂军是个自由人啊,我哪儿管得住这么多?我平时连小区都很少出去。   “不过说到底,我的任务也只是传话,我甚至都不知道旷菁菁告诉我的那些关于隐人的知识是不是真的。而且旷菁菁也说了那些手段根本伤不了陶桦……伤不了的,对吧?”平豪宇半眯着眼睛看着何谨洛,好像在求证,又好像在心虚。   何谨洛算是明白了,如果平豪宇所说属实,那赵颂军的极端情绪基本上是因为他母亲的死激化了他的仇恨、自卑感和对隐人的嫉妒心,和“开拓者”没什么关系。   大部分仇视隐人的极端分子都是这样,自卑和嫉妒的种子一直在心里,因为某些事情激化,比如古占勤……这也是“开拓者”能成事的原因。   何谨洛轻轻“嗯”了一声:“正常情况下是伤不了,但是会危害公共安全,比如说曲舫那次爆炸,伤了十几个无辜人。”何谨洛盯着平豪宇,脸上似乎写着“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平豪宇没说话,眼神闪躲地把脸别到旁边。   “这么看来,虽然是旷菁菁让你这么做,其实真正的主使人是旷硕?”   “不是……应该不是。旷硕这些年交的税多,又成了慈善家,对过去的兄弟多多少少有些照顾,所以他以前的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我们都是能不联系就不联系,避免麻烦。他是真的不想沾了才把自己洗白的,这些年谁找他都是被拒绝,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旷菁菁不这么想,她……还在做,才回来的时候就找过我,我因为被通缉的身份,觉得麻烦,就拒绝了。不过她应该没瞒着旷硕,她肯定会利用旷硕曾经的资源。旷硕的话,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能也会无奈之下帮忙擦擦屁股什么的。这是我猜的,她没跟我透露太多,她回来之后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之后都是电话或者短信联系,对了,她用的号码还是国外的,你在我那个手机号的通讯记录里面应该已经看到了。”   何谨洛轻轻点了点头:“嗯,她为什么要让你挑拨陶桦和赵颂军?”   “不知道,我拿钱办事,从不主动提问。我也想过可能和她重操旧业有关,但实在想不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反正她做事一向没什么原则和章法,我也懒得问。”   “你好像并不是很看得起她?”   “那个女人,太随便了……谈不上看不看得起,给钱就是老板。”   “陶桦去曲舫的行踪是她告诉你的?”   “是,她好像一直对陶桦很了解,行踪也了如指掌的样子,但也没对我透露太多。这次她强调一定要怂恿赵颂军跟去曲舫,我倒是问了一下……就是,要了一个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她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赵颂军这个人必须‘处理’掉。我虽然奇怪,但她明显回避不愿多说。”赵颂军心虚地挠了挠头,“而且她说事情结束后给我一笔钱安排我出国,所以我就照做了。没想到赵颂军在曲舫死了……更没想到的是,赵颂军居然是假死……”   “赵颂军没死也是她告诉你的?”   “呃……不是,那个……是赵颂军自己联系我的。”   “赵颂军什么时候联系你的?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小区传出赵颂军死讯的第二天晚上,二十三、四号的样子,他就抱怨方法不管用,又失败了,他可能已经怀疑我了吧,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都是误会什么的搪塞过去了,他主要就……发泄情绪一样责怪了我一顿,有种最后一次联系的感觉,别的没多说。”   “知不知道他可能去哪儿?”   “他现在活着的动力就是报复陶桦,肯定是跟着陶桦走啊,陶桦不是都被他杀了吗?那我就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了。”   “陶桦并不是他杀的。” 第157章   平豪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不排除是旷菁菁另外派人做的。旷菁菁有再联系你吗?”   “有,就……赵颂军最后一次联系我之后没多久,她应该是知道赵颂军还活着,先是问我赵颂军有没有联系过我,说赵颂军再联系我一定要问清楚他在哪儿,拖住他。”   何谨洛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你在小区里面见过陶桦和其他的隐人来往吗?”   “你是说陶桦的那个朋友?”   “对,见过?”   “没有,赵颂军常提起。对了,陶桦死了,赵颂军有可能会以他为目标!”   何谨洛未置可否,平豪宇并不知道闵藿已经死了,看来他确实参与得不多。   不过平豪宇确实很关键!   他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几乎能把一系列涉事人员串联起来了。平豪宇和旷硕关系不一般,旷硕却否认认识“余豪平”,他必然知道赵颂军和陶桦的事,就算没直接参与。旷菁菁了解陶桦,对陶桦的行踪了如指掌,除了闵藿透露的还能有谁?   旷菁菁还不到三十岁,而且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没能力掌控这么大的局,旷硕脱不了干系不说,她和燕梧说不定也认识,甚至是有某种合作。燕梧就是康弦的可能性更大了。   杀了闵藿真麻烦!何谨洛再次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想来平豪宇应该也不会知道燕梧,但何谨洛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康弦你认识吗?”   “康弦?”平豪宇略作思索。   “也是个隐人。”   平豪宇想了想:“旷硕倒是有这么个隐人合作伙伴,做药材生意的。我也只见过一次,还是被通缉以前的事,在旷硕公司楼下,两个人一起出电梯我正好碰上,旷硕称他康总,是不是康弦我就不清楚了。”   平豪宇悄无声息隐藏三年,这次被抓到也纯属巧合,如果不是赵颂军行事作风所致悄悄留了一个笔记本,几乎牵扯不到平豪宇身上,赵颂军一死更是什么线索都没了。旷硕和旷菁菁大概都很意外吧。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何谨洛和平豪宇在审讯室聊到抽完了一包烟,出了审讯室后让庞歌成这段时间暂时就把平豪宇安排在警局的临时关押室。   本来准备亲自去找旷菁菁,上车后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这件事交给缉毒队比较稳妥,然后又下车回头。   何谨洛走廖明办公室,开始也没多说什么,只说借几个人去把旷菁菁带到警局来问话。廖明闻言略吃惊:“旷菁菁?何队长说的是百康老总旷硕的女儿旷菁菁?”   “是。”   “你们的事我不太好过问,但这个旷菁菁,她涉及一桩制毒贩毒案,正在我们的调查中,我们这么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看来他们需要交换一下信息。   “你说的制毒案,跟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案子恐怕脱不了干系,我们这边也有不能打草惊蛇的理由……你先说说什么情况。”   廖明把现有的资料拿出来跟何谨洛大致讲述了一下:   缉毒队正在追踪市面上新流行的叫Jura的毒品,来源于西岭,全名“Jumping rabbit(跳动的兔子)”,国内简称它为“兔子”。其中含有一种全新的成分,较其他传统毒品而言更能刺激肾上腺素分泌,致幻效果更强,至瘾性弱,却能缓解其他毒品带来的戒断反应,药效过后一至两天内陷入精疲力尽的状态,两天后血检和尿检都无法再检测到,而且,不管多长时间,毛发检测都无法检测到。   何谨洛半开玩笑地问:“听起来好像不是多坏的东西啊,戒毒良药?”   廖明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兔子’的副作用比其他毒品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是在提前透支生命。据说最初就是因为兔子误食了其中致幻的主原料,兴奋地蹦跶,被人无意发现,由此制作出了这种新型毒品。   我们也进行过测试,体重十斤左右的兔子一次服用两克就血压无限升高,血管崩裂暴毙,两到三天间歇性服用,每次0.1克,两个月不到就精疲力尽而亡了。而且,目前持续服用‘兔子’半年以上的人,都产生了不可逆转的高血压,继续服用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何谨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全国八个大区为了这个毒品联动大半年了。依缴获和流通的量来看,走私完全不足以支撑,可以确定近几个月国内已经有人掌握了制作技术并且在生产,旷菁菁就是疑似制作团伙成员之一,甚至,闵藿和康弦也在嫌疑名单中。   “说来讽刺,我们现在掌握的名单有一半来自圈内人的举报,他们鼓吹‘兔子’是纯生物成分,副作用小,不懂的人一听觉得很时髦,就连很多不沾毒的人都在尝试,传统毒品的市场被严重威胁。不过,因为牵连甚广,在掌握完整确凿证据前我们不敢贸然行动。”   何谨洛把闵藿家中拍的视频和关于柴油厂的线索告知了廖明。让他尴尬的是,闵藿“突然失踪”,缉毒队一度以为是他们团伙内部矛盾造成的。   视频里的东西廖明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交给技术人员去分析了。至于柴油厂,廖明说这可能是继平豪宇之后N.E.P给他们的又一个惊喜。   “目前‘兔子’的疑似源头国内有四个,其中一个就在鹤峰,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打游击,我们很难精确锁定地点。”廖明搓着手,似乎已经在准备行动了。   “我们的人已经在暗中调查柴油厂了,再加上平豪宇也牵扯其中,现在平豪宇已经落网……”何谨洛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什么?还跟平豪宇有关?”廖明更加吃惊。   何谨洛点点头:“目前看来是的。”   “一直听闻平豪宇曾经和旷菁菁有些往来,但是旷菁菁、包括旷硕的过去都洗得太干净了,一直找不到证据。而且旷菁菁去了国外十年,平豪宇脱离了旷菁菁却一直没脱离这一行,三年前才被通缉,之后躲起来一直毫无踪迹,要不是你们这个案子……没想到……”   “嗯,平豪宇可能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个新型毒品制贩,他落网是因为涉及我们正在调查的杀人案,他供出了旷菁菁,但没有提及新型毒品,你这么说的话,这桩杀人案究其根源应该还是这个毒品……”   旷菁菁和闵藿、闵藿和燕梧、旷菁菁和燕梧……N.E.P去带人恐怕会不顺利,虽然至今没有康弦回鹤峰的行程记录,但“燕梧”本身太危险,不确定因素太多,能不惊动就不惊动。   思虑再三,还是缉毒队去利大于弊。   “看来现在想不打草惊蛇也难了,事不宜迟,廖队长,你派几个人去把她带过来,你们去带人可能会比较顺利,带回来之后我们出面扣人。另外直接派人跟我们的人汇合,去搜查柴油厂……就算柴油厂没有收获,N.E.P也可以无条件扣留旷菁菁十天,十天之内我们双方配合怎么也能揪到他们的尾巴了!”   且不说N.E.P的案件优先级更高,有N.E.P的配合事情可以更简单粗暴地处理,很多顾虑都不需要了,廖明欣然同意。   何谨洛思虑再三,还是让缉毒队和方游汇合后先包围柴油厂观察,等藤雨和蒙兮到了再搜查。   旷菁菁倒是很配合,顺从地跟着来了。她走进警局,在审讯室外看到何谨洛,毫不避讳地用眼神对他的外表品评了一番,被带进审讯室后像在茶楼做客一样悠然地坐在椅子上。   坐了几分钟站起来,在单面玻璃前整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的妆有点浓,漂亮且性感,不过一张脸大部分都动过刀子。   她在单面玻璃前搔首弄姿了一分多钟,坐下来抬起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懒洋洋地大喊:“有没有水啊?要渴死我吗?有没有烟啊,没有烟我会睡着的!”   何谨洛在观察室看了一会儿,拿了瓶水面无表情地走进审讯室。   旷菁菁看到何谨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腿从椅子扶手上放下来,扭捏作态地眨着眼睛,右手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帅警官,进门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默默祈求上天让你来问话,没想到真的是你嗷。”   旷菁菁年龄比平豪宇小了近二十岁,看起来却没有平豪宇这么好糊弄,举止轻佻却透露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世故。   不愧是十来岁就混迹贩毒圈的!   何谨洛微微翘了翘嘴角没说话,把水放在她面前。   “我力气小,警官,帮我打开啊。”   何谨洛把水瓶盖拧松再次放到旷菁菁面前,旷菁菁挑了挑眉,坐直身体打开水瓶盖喝了两口。   “警官,有烟吗?”旷菁菁合上瓶盖舔了舔嘴唇。   何谨洛并没有打算给她烟,自顾自地坐下来点了一支。   “给我一支啊。”   “这里是警局,我是警察,不是你家佣人。知道为什么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旷菁菁说着再次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不知道啊,我被请到警察局也不是一两次三四次了,每次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话说这是‘请’吗?连支烟都舍不得给。”   “缉毒队掌握的证据并不是不足以逮捕你,只是尚不完整,不足以把你们一网打尽罢了,所以,没把你铐起来已经算优待了。”   旷菁菁挑了挑眉,双手放到面前玩起了自己的指甲:“反正,见到律师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律师你暂时是见不了了,你贩毒的事情也不归我管,我是N.E.P的。”   旷菁菁的表情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你在拉加沙呆了十年,对N.E.P应该不陌生,我想知道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不清楚。”旷菁菁想都没想,迅速接话。   “你脚下的关押室里关着一个叫平豪宇的人。”   “平豪宇啊,我知道啊,通缉犯嘛,曾经是我的客户,在我出国之前,不过,那些事情早就无迹可寻了。”   “我对那些事也没兴趣。你为什么要让平豪宇挑拨赵颂军和陶桦?”   “谁和谁?这两个是什么人?平豪宇这么说的?”   “赵颂军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旷菁菁抬起左手,食指搅着半长的鬓发慢条斯理地说:“证据,警官。事实不是平豪宇一张嘴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现在问你话的是N.E.P。”   “是是是,N.E.P了不起,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对于Purman,哦,就是南夏语说的隐人,N.E系统所有管理和法规都是全球统一的,在拉加沙这些都不是秘密。‘不需要完整证据链’这种文字游戏只能糊弄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对人类虽然不需要普通案件那样满足证据链三要素,但依然需要实证,无证从无。”旷菁菁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强调最后四个字。 第158章   “平豪宇教唆赵颂军杀陶桦,我们手里有实证,不然平豪宇也不会这么轻易落网,至于你……”何谨洛面无波澜吸了口烟,“你跟平豪宇频繁的通话记录,已经足够了。”   “呵,通话记录能说明什么?除了号码,内容还不是平豪宇一张嘴说?平豪宇是什么人?通缉犯诶!他入行的时间比我活的时间还长,做的事情早就够枪毙了!我出国前他就想睡我,我嫌他长得不好看没同意,他一直不甘心,知道我回国后还想着睡我呢,有通讯记录不是很正常?这会儿被抓了,知道自己没退路了来咬我两口,像个人渣做的事。”   何谨洛摇了摇头:“看来没留闵藿的活口确实是件麻烦事,他应该比你诚实多了。”   “闵藿是你杀的?”旷菁菁蓦地坐直身体,有些惊恐,又有些愤怒。   何谨洛微微眯眼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旷菁菁不经意地挑了挑眉,恢复了从容,重新靠向椅背:“顺着你的话推断罢了。”   何谨洛笑了笑:“你倒是没直接说你不认识他。看起来,他对你来说还有些分量,你对他的死确实很在意。”   “我和闵藿是有来往,本来就没藏着掖着,你们随便一查就知道,我何必否认。”旷菁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无所谓,死就死吧,就像你说的,他比我诚实多了,死了对我来说也不是没好处。”   “你这是间接承认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吗?”   “是又怎么样,无证从无,就算我承认,也是无。”旷菁菁傲慢地抬起下巴。   “我还以为你很聪明。”何谨洛深吸了一口烟,毫不避讳地用手指掐灭烟头,“平豪宇是藏匿的通缉犯,活动和交际范围有限,他的居住地点和联系方式本应只有旷硕知道,然而,他使用的手机号码通讯记录里,只有两个号码是案发前频繁联系、且符合赵颂军活动时间线的,一个是赵颂军的,一个是你所用的拉加沙号码。   “还有,你因为‘兔子’的事情已经被缉毒队严密监视了两个月,闵藿突然失踪,连缉毒队都以为是你们内部矛盾……”何谨洛微微朝旷菁菁倾身靠近,“怎么样,现在你还认为我所说的都是平豪宇告诉我的吗?”   旷菁菁彻底愣住了。   何谨洛重新坐直,把烟盒和打火机推到她面前:“那么,现在重新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让平豪宇挑拨赵颂军和陶桦?”   旷菁菁看了看桌上的烟,又看了看何谨洛。   何谨洛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动手。   旷菁菁沉了口气,给自己点了支烟。   终于有烟抽了,她狠吸了几口解瘾之后才缓缓开口:“为了让陶桦完全依附于闵藿……我回国那段时间正流行Jura,就是‘兔子’,西岭传过来的,我在拉加沙就见识过了,效果强但不怎么至瘾。   “这个东西市场太好了,以前还在的关系、包括我在拉加沙积累的关系,到手的货根本不够卖,所以我找了些人打算自己做。但是,里面有一种成分我们都不认识,我们研究了很久,只能确定是生物成分不是化学成分,连药理学博士的闵藿也不认识,缺了它完全没有那种效果,意外的是陶桦居然认识。   “陶桦是闵藿的朋友,大概是今年二月份,那时候他因为赵颂军的事情很烦恼,经常找闵藿,他在闵藿家里无意发现的。陶桦说那是剧毒,并且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脸上藏不住事情,我担心他哪天暴露,所以让闵藿配合,找人把他这段记忆清洗了,暂时不让他继续掺和。正好平豪宇跟赵颂军住在一个小区,就让平豪宇想办法给他施压,挑拨他和人类的关系,让他彻底信任和依附于闵藿、能被闵藿掌控,直至加入我们。”   “平豪宇的住址和联系方式都是你爸告诉你的?”   “不是!”旷菁菁未加思索迅速否认,“我在拉加沙积累了一些资源,去年新年回国,打算重新聚拢之前的大客户,平豪宇自然也在其中,平豪宇的去处是我爸找人安排的,我问的话,他们自然不会隐瞒。不过平豪宇说他在被通缉,暂时不想干,我也就放弃了。后来让他挑拨赵颂军和陶桦,活动范围小,照吩咐办事,又能拿钱又在行外,他很乐意。   “陶桦对闵藿完全无防备,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讲,有这层关系,我对陶桦的行踪了如指掌,配合平豪宇,倒是很快就把陶桦逼得卖房子搬家,对闵藿越来越依赖。”   “你跟闵藿关系好像不错。”   “我十五岁就认识他了……我去他们学校找朋友。”旷菁菁心虚了转了几下视线,“其实就是在我手里买货的学生,闵藿是在读研究生,那个学生正好是他的学弟,那天他们一起从实验室出来,当时就是觉得他又高又帅,气质又好,所以就主动去认识……你明白。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隐人这种……生物,他对我态度很好,也不会拒绝,我还以为勾搭上了,结果,那家伙他……根本不会硬!我还以为他有病,给他下药,结果对他毫无作用。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有病能治,先把他控制住再说,然后傻傻地把最好的货给他用了,结果也对他毫无作用。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是隐人,一般药物和药量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他也不是有病,而是隐人只会对特定对象有生理欲望。我当时觉得挺受伤的,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没这么挫败过。   “后来我改变了策略,他很单纯,很好糊弄,只要对他好点,他就很容易听话。所以我干脆把他拉下水,就像热烈追求心上人一样对他好,送礼物、做美食、约会,然后让他帮我卖货。他能轻易地分辨各种货的优劣,对钱也没什么追求。最重要的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人完全在暗处,带货便利了很多,所以我轻易的发展起来很多大客户。当时就想着,这样把他绑在身边也挺好的。不就是没生理反应吗?我跟别人睡的的时候关了灯脑子里想着他也是一样的。”旷菁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把烟灰弹到地上。   何谨洛有点想笑,也不知道是可怜的苦笑还是可气的嘲笑:“你要是能专心对他一个,不和别人搅和在一起,他兴许会慢慢被你感化……隐人的感情里是容不得杂质的。”   “是,我知道,只是知道得太晚了。”旷菁菁说完深吸了一口烟,“两年后我中枪差点死掉,我爸下决心金盆洗手,把我送出国,我们就没再联系,还挺想他的。在拉加沙了解到了那些,后悔已经晚了。”她菁把烟捏在手里打量,“话说,N.E.P的警察果然有钱,我平常都不抽这么贵的烟。”   何谨洛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你回国之后你们是怎么搭上线的?”   “我知道我跟他没有可能了,不过我没打算彻底放弃他,他不难找,毕业之后被推荐到了鹤峰第二医院。我想让他继续帮我,一开始他果断拒绝了。我没勉强,没想到后来他居然主动找到我说帮我,条件就是利润分一半。虽然有点多,但是……有了他,可以省很多人和事,所以我同意了。”   “他主动找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旷菁菁吸了口烟回想了一会儿:“去年夏天……六月十几号的样子吧。”   “你没问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他说他需要钱。”   说起来,陶桦的存款正好是在去年七月初被闵藿骗走的,分了几次直接从银行取现取空,他是真的需要钱。   “你没好奇吗?他原本对金钱并没有追求。”   “没问,当时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医院辞职出来,去了一家可笑的私人诊所,他说需要钱,那我就当他是出了什么事故被开除了吧,不想问。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所以没追根究底。想留住他不说,利益优先。他不仅带货安全,而且精通药理学,能参与鉴别和制作。到今年年初我决定做Jura的时候才知道他那么有用,那种我们都不认识原材料,只有隐人能弄到,没有他我不知道还要绕多少弯子。”   刺激肾上腺素分泌、血管爆裂、致幻、高血压、透支生命、森林系隐人认识的剧毒、只有隐人能弄到,何谨洛内心极其矛盾,再次点了支烟让自己平静下来,试探性地说出了那三个让他谈之色变的字:“鬼雾菌?”   旷菁菁诧异:“闵藿确实说是一种生长在密林里的稀有菌类,但没说什么名字。”   何谨洛瞬间心跳难以抑制地加速:“长什么样子?”   “拿到手的是加工过的粉剂,褐色粉剂。闵藿提醒过,那东西千万不能直接入口,有剧毒。”   那就是了!   “闵藿弄到了?”   “不是,是康总。”   “康弦?”   旷菁菁点点头:“康总跟我爸合作好几年了,知道闵藿跟他认识的时候我也很意外。其实也不意外,闵藿是医生,康总是做药材生意的,又都是隐人……那什么菌的,闵藿一开始是说他一个朋友能弄到,我当时还不知道就是康总,后来康总把东西弄回来,闵藿中间牵线交易,我才知道原来他说的朋友是康总。到现在为止也就买过一次,本来说好以后我和康总直接交易就行的……”旷菁菁说到这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直身体,“警官,我回国之后做的这些事情都跟我爸没有关系,他一直在劝我收手,我在康总手里买材料的事我爸都不知道。”   “只是你以为不知道罢了。”   “什么意思?”   “我随口一说。闵藿说康弦是他的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看起来,怎么说呢,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的样子,一看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凑到一起的。”旷菁菁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在桌面上按灭了烟头。   关系并不融洽?这种事绝不会出现在从属关系之间。所以,康弦竟不是燕梧,甚至闵藿和康弦有可能都是燕梧的从者。   情况好像又变复杂了…… 第159章   “我比较好奇,到现在为止你们制作了多少‘兔子’?”何谨洛眯着眼睛。   “三十斤不到。”   这不死定了吗?   何谨洛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不得不说你们真厉害。三十斤,那个原材料要多少?”   “七十多斤,还要蒸馏提炼。”   “那个原材料,都是康弦提供的吗?还有没有别的来源?”   “没有,一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来我相信闵藿,他说只有康弦那样的隐人能弄到。”   “杀赵颂军,是因为他发现了你们的制作窝点?”   “我可以继续抽烟吗?”   “可以。”   旷菁菁再次点了一支烟,简洁地说了两个字:“没错。”随即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来可笑,隐人居然没发现自己被人类跟踪。”   没发现被跟踪很正常,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跟踪隐人比隐人跟踪隐人还要安全,因为隐人感官的限制条件比信息素感知的限制条件多得多。   同样的距离和环境,人类伪装到位,没有特别的气味,跟踪很难被发现,而隐人可能信息素已经直接闯入感知范围了。而且,很多年轻的隐人很难从举止上分辨身后的陌生人是不是在跟踪他。   不过这种事情N.E.P自己知道就行了,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久久老柴油厂这个地址?”   旷菁菁略微吃惊:“平豪宇都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制作点。赵颂军经常跟踪陶桦,后来知道了闵藿,又跟踪了闵藿几次,这些他都跟平豪宇说,方便平豪宇帮助他制定复仇计划。当然,平豪宇并不了解隐人,也不知道闵藿跟我的关系,所有的信息和所谓的计划都是我给他的,他基本上是个传话筒,所以这个地址他也没当回事。   “赵颂军发现陶桦离开鹤峰,平豪宇找我要下一步指示的时候顺口提了一下我才知道,等我安排好人,赵颂军都出发去了曲舫……本来想让赵颂军死在路上荒郊野外,结果找了两个废物,一个在路上突发心梗去了医院……”旷菁菁自嘲地笑了笑,“另一个嘛,自大,贪钱,就自己去了。真是群蠢货。”   又是一次让人哭笑不得的蝴蝶效应。   “赵颂军现在还活着吗?”   “不知道,我也找不到他。”   “陶桦的死你知道些什么?”   “陶桦的死可跟我没关系!本来我觉得他已经差不多完全依赖于闵藿、能够为我所用了。结果……闵藿死得很突然……康弦说闵藿是被N.E.P的人所杀,已经惊动了N.E.P,很快会查到陶桦头上,一旦发现陶桦被洗过记忆,事情就很麻烦了。他说陶桦他来处理,我也没想到处理结果就是直接杀了他。”   何谨洛戏谑地冷笑:“跟你没关系?陶桦那样的年轻隐人,刚迁入人类属地没多久,完全是一张白纸,如果不是你一手拉他下水,还清洗他的记忆,他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旷菁菁把视线撇向一边。   “看来杀了闵藿真是坏了你们的大事。”何谨洛深吸了一口烟,“即便没有闵藿,你和康弦之间还是会继续合作的吧?”   “本来是这样。”   “燕梧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   “除了闵藿、康弦、陶桦,还有别的隐人参与吗?”   “没有了,我就认识他们三个。”   又是聊到一包烟抽完,何谨洛离开的时候,旷菁菁已经是一副完全认命的状态了,在何谨洛碰到门把手时叫住了他:“等等!闵藿……真的是你杀的?你一个人类,居然……”   “杀了闵藿这件事我确实十分抱歉,但不是对你,是对整个案情的进展和在外面忙碌的兄弟。”   “我会被判死刑吗?我爸爸会怎么样?”   “会不会判死刑我就不知道了,你的案子不在我们的责任范围,你可以找律师。至于你爸,也不归我们管。”何谨洛伸手捞走桌上的打火机离开了。   旷菁菁看着单面玻璃,眼神茫然没有焦点。   何谨洛走出审讯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邰丰,让他联系第八区,逮捕康弦。康弦公司的人说他去第八区采购,没有确定回来的时间,所以不能等,直接行动比较保险。   挂掉电话之后垣枳才说藤雨和蒙兮已经到了鹤峰,直接去柴油厂所在的小镇跟方游他们汇合了。   何谨洛愣了一下:“怎么不告诉我?”   “重要嫌犯愿意开口,打断了不好吧。而且你也没必要去。”   “但是……垣枳大人,那里可能有鬼雾菌……”   “我知道,已经让他们注意了。临行前恒煜大人交代过,你伤得很重,只是来调查审问可以,绝不能让你参与战斗行动……”   一时间何谨洛脑海里涌出一堆问题,无从开口。   说起来,他确实一直在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绞痛,再遇到高强度的战斗,很容易再次受伤流血,处理起来很麻烦。有维和属小队,有缉毒队高配的武器装备,搜查行动并不是缺他不可。   而且,如果这是恒煜要求的话……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行,那我就不去了……但是你得去啊!要是燕梧在的话,他们肯定应付不了。”   “燕梧在我再去也来得及。”   何谨洛先是紧蹙眉头,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倒也是,几十个持枪的警察加两个执行使,这种情况下,燕梧大概也不会去的。”   “对啊,他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隐藏好自己。”   何谨洛点了点头:“那我们去见一个人。”   “何队长也知道鬼雾菌?”垣枳坐上驾驶室,好奇一般问了一句。   “嗯,以前有案子接触过。”   “恒煜大人之前就是中了鬼雾菌的毒所以跟蒲燔长老换命。”垣枳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瞄着何谨洛。   “就是我说的那个案子。”   “真的啊?那你跟恒煜大人认识很久了啊!”   “不算久。”何谨洛看着窗外。   六年,相对于漫长的生命而言,不算久,更何况期间分开了四年、更何况恒煜已经失去了对他的记忆,所以,他们甚至可以算才认识。   “怪不得。”   “怪不得?”何谨洛略带疑惑地转头看着垣枳。   “没什么。鬼雾菌,真的这么厉害吗?连恒煜大人都……”   “恒煜……大人当时情况比较复杂,而且他正在换皮适应期。”   “这样啊……我出生在漫瀚,完全没接触过鬼雾菌,唯一的认知就是来源于恒煜大人的经历。”   “漫瀚?”何谨洛惊讶地盯着垣枳。   漫瀚,全世界最大的沙漠,位于另一个大陆中部偏西赤道附近,沙漠腹地的隐秘绿洲是沙漠隐人唯一的出生地和属地,沙漠隐人数量稀少,属地内数目未知,但人类属地沙漠隐人数占比千分之一都不到。   值得一提的是,沙漠隐人的控制力天赋是四系隐人中最强的。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沙漠系。”何谨洛略带好奇地打量垣枳,人类形态下倒是完全没区别。   垣枳眼睛看着前方,察觉到何谨洛盯着他,客气地笑了笑:“没什么区别吧?”   “看起来是没有……”何谨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据说沙漠系都特别厉害。”   “也还好,看怎么比较。”   “同等条件下各种控制力都要强一些吧?”   “嗯。”垣枳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比恒煜大人还是差远了。”   “他毕竟跟蒲燔长老换过命。”   “换命以前我也不如他。”   “你们以前就认识?”何谨洛惊讶地坐直身体再次看向垣枳。   “不认识。”垣枳眯着眼睛笑了笑,偏头看了何谨洛一眼,“无需认识,恒煜大人换命之前就已经能控电了,我在他这个年龄还做不到。”   “哦。”何谨洛点点头重新靠向椅背。   他们要见的人是旷硕。   缉毒队全面监视了旷硕很长时间,他看上去并没参与“兔子”一案,但父女俩感情很好,旷硕对旷菁菁现在做的事其实心知肚明。   何谨洛带着垣枳再次走进旷硕的办公室,旷硕的态度和情绪和之前明显不一样了,那种来自“社会成功人士”的隐隐的傲气、可能出于心虚的虚伪又夸张的客气、以及对隐人的好奇打量都收敛了。   打过招呼之后,旷硕给何谨洛点了一支烟,又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还没等何谨洛问话他先开口了:“这位警官,和上次不是同一个。”   “上次那个遇害了。”何谨洛倒也直接,想来旷硕可能心里有数,如果没有,算是当头一棒了。   “遇害?”旷硕脸上的惊讶不像是装的。   “可能跟旷菁菁有关。”   旷硕微微皱眉:“何警官说笑了,我女儿再怎么有本事,也不敢谋害N.E.P的人啊,更何况是隐人。”   何谨洛客气地眯着眼睛:“我只是说可能和她有关。”   旷硕尴尬地抿了一口茶:“带走菁菁的不是缉毒队,是你们N.E.P对吗?”   “如果是缉毒队带走,想必你已经带着律师去保释她了吧?”   旷硕无奈地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何谨洛好奇地扫了一圈办公室,态度客气,闲聊一般问:“你当年为什么金盆洗手?”   旷硕叹了口气:“为了菁菁。她母亲死得早,我一直以为把她带在身边就能保护好她,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带在身边,必然也会让她进入圈子……”旷硕深吸了一口烟,“她虽然自己不碰那个……但是,生活乱成一团遭,我越来越管不住她。最后一次交易的时候对方不守规矩,她中枪差点死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我选择退出,把她送到国外。”   “结果她回来之后变本加厉了?”   旷硕闻言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第160章   “我知道‘兔子’的事情你没有参与,否则也不会到这儿来见你,而是直接把你带到警局了。但是你不可能毫不知情吧?上次你满口谎言,我就不一一揭穿了,今天我来是想听点实话。”   如何谨洛所猜测,旷硕对旷菁菁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知道,但仅仅是口头劝说,没有实际的阻止。   N.E.P和缉毒队在老柴油厂的行动很顺利,因为方游他们已经在这两天把地面摸了个遍,找到了两处疑似地下入口的旧房舍,静静守在远处观察。   缉毒队带着探测仪器过去之后,在废弃的大型地下输油管道里找到了“兔子”的加工坊。   说来好笑,输油管道直径不足一米五,人在里面都是弯着腰走路,想想闵藿接近两米的个头曾经数次往这里面走,真是够呛。   输油管埋得深,外部包裹了隔热层,藤雨和蒙兮都无法探查到,幸而缉毒队带了声波探测仪,不然任谁也想不到直径一米五的管道里面会有个毒品制作坊。   只有四个人类,并没有隐人在,配了四把枪,一开始遭遇了短暂的抵抗,藤雨和蒙兮现后就放弃了,没有人受伤。   “兔子”案已经水落石出了,旷菁菁就是主谋,怎么解决这个团伙是缉毒队的事,主谋已经落网,制作工坊也查获,结案就快了。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旷菁菁团伙跟燕梧根本扯不上关系,燕梧的身份任然是个谜。   除了闵藿和康弦,没人听过这个名字、见过这个隐人,但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置身事外。甚至牵涉到第十区零部高层,如果说之前的事情尚且能用巧合解释,那么闵藿被N.E.P的警察所杀这个消息走漏,N.E不干净就完全坐实了。   一个大区零部高层,难免清高,利用“兔子”做什么?有什么理由参与这种违法违德的事情呢?难道是为了钱?闵藿还把陶桦的钱都骗走了。但零部的高层会缺钱?简直是笑话。   何谨洛带着内伤一大早忙到深夜,确实有些支撑不住了,头疼胸闷,走路双腿都感觉不沾地。   回曲舫垣枳开车,何谨洛躺在后排睡觉,可能是太累了,睡得有些沉。   出了高速之后垣枳把车停在路边,没叫醒他,只是静静等着。   停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何谨洛才突然醒过来:“到了吗?怎么不叫我?”   “你住哪儿?”   “呃……”何谨洛坐起来看了看窗户外,尴尬地挠挠头,“梁庭洲。”   “倒是离庄园不远。我先把你送回家,车我开走,你明天去鹤峰打电话给我,我过来接你。”   “那怎么好意思呢?这不是把你当司机用了吗?”   “谈不上。”垣枳客气地笑笑,把何谨洛送到楼下,临走还交代了一句,“晚上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从庄园过来很快。”   何谨洛客气地点点头。   这一晚好像终于睡了个好觉,没有血,没有毒,恒煜也没有失去记忆……   第二天早上睡了个懒觉,九点,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是自己先醒过来还是电话先响,总之电话里,邰丰的消息让他彻底清醒了:康弦失踪了……   其实并不意外,毕竟旷菁菁被带走好几个小时以后才通知邰丰联系第八区的,康弦有足够的时间逃脱。   线索似乎又断了。   没几分钟杭培的电话打过来了:赵颂军还活着,人在曲舫,他不知道平豪宇已经被捕,找不到陶桦,用公用电话打平豪宇的手机——手机控制在庞歌成手里。   赵颂军得知陶桦已死、自己依然在被追杀,所以到警局自首了。   何谨洛匆匆收拾好出门,才想起来自己的车还在局里停着,想想不是去鹤峰,也没必要打电话给垣枳来了,直接打了个车去警局。   赵颂军蓬头垢面,形容憔悴,就算正大光明走在大街上,估计要杀他的人也认不出他来。走投无路之下来自首,从平豪宇找上他开始说起,越说越崩溃,越说越害怕。   “……那个人敲开门,说是平豪宇的朋友,我说我不认识什么平豪宇,他说我就是个傻子,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平豪宇就是余豪平,他连名字都是骗我的。我当时很惊讶,想知道真相,所以就让他进屋了。结果,进屋之后他关上门就拿个针筒扎我胸口。幸好,他不知道我为了防止自己被炸伤,里面穿了自制的铁皮背心,还没脱下来,针头没扎进去……他力气没我大,打不过我,正好我浴缸里放了水准备洗澡的,就把他摁在里面……”赵颂军身上有几处伤,是在跟那个杀手搏斗的时候造成的。   听起来合情合理。   “针筒呢?”   “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就想着先把我的身份跟他换过来,针筒的事情我都忘了……”   杭培立即联系了那家宾馆,宾馆前台完全不知道,当时的值班经理也不在,他只好派了两个人亲自跑一趟。   事实上赵颂军除了在曲舫汽车旅馆引爆炸弹、反杀了去杀他的人,其他的行为都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和破坏。   他虽然开车跟踪闵藿到了柴油厂,却也只敢在外面缓缓经过,不敢停下,更不敢靠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对“兔子”更是一无所知。   在遭遇旷菁菁找去的杀手之后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平豪宇摆布了,放弃了杀陶桦的念头。   他本想找陶桦和解,发现陶桦工作的地方楼下有“便衣”,没敢出现,就在那个小区的垃圾回收点旁边躲了两天。   楼上的爆炸、楼下的警车和消防车,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不知道陶桦已经死了。   从何谨洛口中得知陶桦已经遇害之后,赵颂军悔恨万分,眼圈发红,捂着脸责骂自己:“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畜生……他明明那么善良,我这个亲儿子都不如他……我是畜生,是我害死了他……”   何谨洛有些动容,陶桦这样的年轻隐人,本质上都非常单纯,迁入人类属地之前他们学到的第一铁律就是“不能伤人”,所以不管自己如何不堪其扰,也从没亲手伤害过赵颂军,宁愿找比自己强大的人庇护。   “陶桦并不是你害死的……你后来回过一趟家,是为了那个笔记本吗?”   “是。”赵颂军把头抬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好像在庆幸笔记本是被警方找到,而不是被害他的人找到。   何谨洛拿出手机翻到康弦的照片递到赵颂军面前:“你的笔记本里提到的那个‘二号’,是不是他?”   赵颂军摇摇头:“不是很像,认不出来。”   “关于那个‘二号’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颂军依然摇摇头,随即突然想到什么:“他坐的车,我当时拍下来了,在我的手机里。”   何谨洛把赵颂军的手机拿去充了一会儿电,让他解锁打开相册。   赵颂军记录的“二号”隐人,在他的照片里虽然长相辨识度不高,但能认出来是康弦无疑。他所说的是康弦坐车到闵藿所住的那栋楼下,司机把车停在楼下,跟着康弦上了楼,他在远处偷拍了几张两人的照片,等他们都上楼后,还拍下了车牌。   而那个司机,正是闵藿租住的那套房子的户主周逢侠,车也是他的。   周逢侠和闵藿同在一家诊所,去年闵藿从医院被劝辞后,医院比较人性化的让他在宿舍多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租了周逢侠的房子。   因为闵藿的事情韩竞找周逢侠问过话,他当时还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闵藿所住的小区老旧,监控系统不完善,根本找不出这么清晰的照片。赵颂军的相册里甚至有大量他跟踪陶桦和闵藿时拍的照片,距离远,但都还算清晰。   “兔子”一案中可没有周逢侠这个名字。   何谨洛立即让庞歌成问了一下旷菁菁——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清剿完柴油厂之后,N.E.P所有人都已经回了曲舫,何谨洛联系庞歌成抓捕周逢侠。打完电话叼着烟在审讯室外面走廊上来回踱步,转了几圈还是决定叫上垣枳一起去一趟鹤峰。   还在路上杭培派去宾馆的人就有了消息:当天值班的经理说保洁员发现针筒,以为是客人在房间里吸毒,汇报给了经理,经理自己都怕了,当即毁了针筒,为了不影响宾馆声誉,还让保洁员千万别声张。   这个结果也证明不了什么,连旷菁菁自己都不知道她找的两个杀手要用什么方式完成任务。   何谨洛到了鹤峰警局向庞歌成大概了解了一下周逢侠的情况,没有直接去找周逢侠,而是先去诊所和周逢侠住的小区转了一趟。晚饭后本来打算直接回曲舫,先把周逢侠晾一晾,廖明却打电话告知他关于“兔子”有新的发现。   “我们的技术分析显示柴油厂查获的‘兔子’和市场上现在流通的‘兔子’相比较少了一层糖衣,而这层糖衣的成分有一部分正是来自于你拍的那个视频里的作业。没有糖衣,‘兔子’的效果依然在,但糖衣究竟是什么作用还需要进一步分析。   “柴油厂抓获四个人一致表示他们只做到那一步,完成之后都是闵藿定期带走,后面的事他们就不管了,事情涉及到闵藿,以及我们未知的东西,所以还少不了你们参与。”   看来“兔子”的事情于N.E.P而言也还没结束。   何谨洛接完电话径直去和廖明碰面,廖明把他带到了技术部化验室。   化验室里还挺热闹,除了鹤峰、曲舫,还有其他几个大区都派来了技术人员,一堆人正为了糖衣里面的未知成分讨论得热火朝天。廖明领着何谨洛进门,介绍完何谨洛的身份之后,化验室里总算安静了一些。 第161章   “何队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N.E.P啊,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忙多久。”   “客气了客气了,大家都互相帮忙,也是廖队长他们先找到了平豪宇,我们才有了很大的进展。况且这次的案子是我们双方的责任。”   何谨洛话说的客气,倒是大实话,毕竟“兔子”一案有隐人参与到核心。   化验室的各种器皿里面放着被“拆解”的“兔子”,几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各种图片、分子式之类的东西。   何谨洛大致看了看——横竖也看不懂:“你们说的糖衣成分,能不能溯源?”   已经在化验室连续工作了近二十个小时的鹤峰技术人员摇了摇头:“这里面的成分大部分都很普通,市面上能买到的药里面就有,除了之前你拍的视频里那些,还有些管理比较严格的处方药,只有一种成分我们都没见过,已经分别送到总署和医科总院去了,还在等结果。要说溯源的话,只能从那些实名购买的处方药入手慢慢查了。”   “旷菁菁对此是怎么说的?”   “旷菁菁?她对糖衣有问题的事也很意外。她说一开始是闵藿提出来便于伪装出售所以加一层糖衣,所以她交给闵藿负责。”回答问题的是廖明,他审了旷菁菁十几个小时,知道得比较详细,“她做事很谨慎,每一次闵藿把最后的成品交给她,她都会亲自仔细抽检,包括糖衣,她用兔子试过糖衣——是她养的真兔子,兔子吃了之后并没有不良反应,她才敢放心出手。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客户’对此有特别反应。”   何谨洛捏着下巴想了想:“西岭流进来‘兔子’都没有那层糖衣吧?”   “对。”   “‘兔子’本身呢?旷菁菁他们做的和西岭流进来的有区别吗?”   “比例不完全一样,但……可以算没区别吧。”   “那有没有去查一查那些只用过西岭‘兔子’的人和用了有糖衣的‘兔子’的人,他们有没有不一样的生理反应之类的。”   廖明沉了口气:“我们已经考虑到了,但就我们现在所掌握名单里,所有人都用过了两种‘兔子’。旷菁菁她们是今年四月初开始制作的,四月中旬就开始正式投入市场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西岭的‘兔子’就被她们完全清洗替代。到现在四个月,没用过糖衣的,我们只能尽量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了……”   何谨洛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国内没有,西岭肯定有……”   廖明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手:“对啊!”   “旷菁菁说过‘兔子’在拉加沙并不被严禁,官面上不好走,可以私下派人去。”   “好主意!”   “兔子”在柴油厂做好,交给闵藿,闵藿应该是把他在家中提纯的东西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加工成糖衣,再把“兔子”带过去裹上糖衣,最终交到旷菁菁手里。   闵藿死了,康弦跑了,看起来所有线索都落在那个未知成分上。   还是那个问题: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只是这次换人了。   何谨洛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杀了闵藿想扇自己一耳光了。   从化验室出来他也没心思回家休息,审周逢侠才是当务之急。   “周逢侠!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   “闵……闵藿失踪了……”周逢侠战战兢兢地看着何谨洛,“警官,之前有人来问过话该说的我都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何谨洛手里一沓资料重重甩在周逢侠面前,最上面的一张便是赵颂军所拍的照片,周逢侠和康弦一起从车里下来,面部清晰可辨:“这个人是谁?”   周逢侠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居然会被拍到这么一张照片。不过他反应还算快:“这个啊?康弦,闵藿的朋友,我那天正好去跟闵藿核对水电,碰巧顺路把他带过去。”   “那边你多久去一趟?”   “就……偶尔,没去过几次。”   “没去过几次是几次?从去年把房租租给闵藿到现在去过几次?大概的数总有吧?”   “五六次吧……”   “五六次?那可真的是巧了,每次都能顺路帮忙接朋友?”   这句话是何谨洛故意诈周逢侠的,除了赵颂军看到那一次以及他拍的照片,并没有任何其他线索表明周逢侠和康弦共同出现过。   不过他赌对了,周逢侠并没有否认,而是陷入了紧张的沉默。   “你之前说闵藿去年通过你贴的小广告找到你,先租了你的房子,你得知他是医生和药师之后才介绍他到诊所工作,事实上去年五月份闵藿被医院劝辞,医院允许他在找到新的工作继续挂名拿基本工资、并且找到新的住处之前暂住医院的公寓,他是先找到新的工作正式辞职几天后才搬离医院的。   “还是去年,六月底开始闵藿几天内从非法途径陆陆续续获得了八十万现金,他自己银行账户7月9号又出账二十七万,7月9号晚上你的账户入账一百零七万,7月11号又转出,你租给闵藿那套房子正好是你7月11号以一百零七万的全款买下的,这些,都是碰巧吗?   “你一年收入二十万不到,自己住的房子首付款是卖了你父母留给你的老房子所得,每月房贷车贷加起来将近一万,跟你的收入还算匹配,但你的邻居说你生活很乱,经常晚归,带不同的女人回家,你这一百九十七万是怎么来的?之前因为相信你是个局外人,所以没查你,现在你的履历、人际关系、行踪、资产、银行账户流水清清楚楚地都在这里。”何谨洛挑了挑下巴看向桌面的资料。   周逢侠眼珠乱转,就像在想说辞。   “你可想好了再说!”何谨洛掏出烟点着,肆无忌惮地吐着烟雾。   周逢侠坐在椅子上开始不自然地扭了几下,然后搓脸、抓头,看上去越来越烦躁。   “毒瘾犯了?”何谨洛只是看周逢侠的反应,突发奇想地一问。   “没有,没有的事。”周逢侠动作顿了一下,急急否认。   何谨洛眯着眼睛略带戏谑地看着周逢侠:“哦,毒瘾没犯。”   “嗯。”周逢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立马回过神来,“不是不是!什么?警官别开玩笑了。”   “是不是开玩笑,做个检查不就知道了?”何谨洛说著作势就要站起来。   “不是,等等,警官,我说,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周逢侠着急地试图站起来。   何谨洛重新坐好,看周逢侠这反应,有吸毒史错不了。   他吸了口烟,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逢侠,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话。   “钱确实是闵藿给我的,房子是他让我买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何谨洛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改之前的平淡,语气带着威吓:“这就是你‘什么都交代’的态度?”   周逢侠往后缩了缩,低下头抬起眼皮怯怯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直勾勾地盯了他几秒钟后站起身来:“看来该查的还是要差查,我先找人来给你取样。”   “别,警官!我戒了,戒了很久了……”   何谨洛转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周逢侠:“很久是多久?”   “有……有快一年了。嘿嘿,警官,查不出来的,一年多了。”   “一年是查不出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阻拦我?”何谨洛略微歪头眯眼看着周逢侠。   周逢侠龇了龇牙没回答。   “你在用‘兔子’戒毒?”   本来只是猜测,周逢侠听了却怔愣地冷静下来:“是。”   这就难怪了,“兔子”受欢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本身至瘾性弱,又能缓解传统毒品带来的戒断反应,很多人都用它来辅助自己戒掉毒瘾。   周逢侠已经承认吸毒史,又和闵藿有牵扯,用“兔子”缓解戒断反应也很正常。   “什么时候开始戒的?从认识闵藿开始?”   “是……不是!”周逢侠双手搓了搓脸,又抓了抓头发,然后把双手放到桌上十指紧紧交叉,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认识他之前就在戒了,认识他之后有了‘兔子’?”   周逢侠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抬头:“是。”   “从你们怎么认识的开始说吧。”   周逢侠的回答倒是让何谨洛略感意外。   “我是先和康弦认识……闵藿……”周逢侠又开始搓脸、挠头,眼珠乱转,重新陷入慌乱——甚至是恐慌:“不,不能说,他会杀了我的……”   “谁会杀了你?闵藿?”   “是,还有康弦,康弦也会杀了我的……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根不是人类,他们不是人、是妖怪!你们管不了的!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什么!”   何谨洛又好气又好笑:“妖怪?你怎么知道?”   周逢侠的语调先高后低:“当然是……我看见的。”   “嗯?看见了什么?”   “我不能说,警官,别逼我,求求你了……”   何谨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闵藿不是失踪,是死亡。是被我杀死的,确切说应该算处决。康弦是真的失踪了,也可以说是逃跑了,因为我们要抓捕他。”   周逢侠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地看着何谨洛。   “不管他们是什么,都不能逍遥法外。”何谨洛掐灭了手里的烟,一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   “你说你先认识康弦,那就从如何认识康弦开始吧。”   周逢侠再次冷静下来。   “需要烟吗?”何谨洛把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   周逢侠摇了摇头——曾经吸毒、确切说还在吸毒的人不抽烟倒是很少见。   “我和康弦,本来是曲舫医科大学的同学……”   “康弦的同学里面可没有叫周逢侠的。”   “呃,不,不算同学,校友,我比他大两届。我因为……因为染上了那个,都快毕业了被学校除名,不允许我的名字跟学校再有任何关系,档案上都不准写……我离开学校以后回了鹤峰,自考了鹤峰的药科大学,勉强拿到药师从业资格,不能全面体检去不了大医院,只能到私人诊所。好在专业药师就我一个,什么都我说了算……   “后来康弦联系到我,说看上了我毕业时的课题。康弦说他要找人继续做那个课题,然后……当时我,那个嘛,又缺钱,就……康弦给了我一些钱,我把课题算是卖给他了。”   “什么课题?”   周逢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关于、关于避孕药的。” 第162章   “你是专业药师,说起这些还会害羞?”何谨洛略带戏谑。   “说来惭愧,我研究这个本来是有私心的……就,延长紧急避孕药的阻断时效,也做了些实验……我那会儿成绩不错的!我的进展老师都夸赞……”   私心?骨子里就不是个老实人啊!   不过,何谨洛不想听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后来是怎么扯上闵藿的?”   “后来,就去年四月份,康弦又联系我,说让我加入他们。开始我不愿意的,说老实话我那会儿就有点……怕他,虽然那会儿还以为他是个普通人。他个子高不说,脸上又一天到晚冷冰冰的,说话也冷冰冰的,差不多两个月后,我都不知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知道我碰那个的,他再次找上我,说只要我帮他,他可以无限期给我提供更好的东西。那我当然答应啊。我的工作……虽然能拿到吗啡,但是出入太大了肯定会被查的,那些量远远不够。”   “之后就认识了闵藿,由闵藿直接给你提供‘兔子’?”   周逢侠点点头:“对,我还挺意外的,我早就听说过兔子,据说至瘾性弱,很多人用它来戒瘾,但是价格有点高,我也没有渠道,所以一直没接触过。没想到闵藿有直接来源!”   何谨洛轻笑了一声:“所以你其实并没有戒,只是从加入康弦他们开始就用‘兔子’替代了原来的药而已。”   “我想戒的啊警官,我尝试过很多方法都不行啊!但是自从有了‘兔子’之后,我确实这一年多没碰过其他的了。”   “那么‘兔子’停下之后呢?”   周逢侠愣了愣:“不……不知道,没试过。”   “生理上不说,至少你心理上还是完全在依赖药物。”   周逢侠所说的时间,倒是符合旷菁菁所述的她和闵藿合作的时间。康弦,或者说康弦他们要做的事需要周逢侠的技术,周逢侠是个瘾君子,闵藿本来拒绝了旷菁菁,后来又改主意加入,一方面可以拿到‘兔子’稳住周逢侠,一方面能赚钱,另外还能利用“兔子”做糖衣扩散他们的东西。所以……   “康弦让你加入他们,到底是做什么?”   周逢侠小心试探地看着何谨洛:“警官,闵藿……真的死了吗?”   “真的。”   周逢侠搓了搓手,摇头叹气好一会儿,看起来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们在做一种药,说是会让人变傻,还会短命,不过不是针对服药者本人,是针对下一代。”   何谨洛紧皱眉头:“说具体一点。”   周逢侠右手食指扣了扣眉角:“我的课题是延长紧急避孕药的时效,在我的努力下已经取得很大的成功,他们要的是延长药效的原理和思路,之后有专门的人做特殊的抑制和条件激发处理,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每个人分工不一样。做出来的药对服用者本身没有任何作用,不会有任何生理反应,体检也查不出任何问题,但因为特定的激发条件,后代会产生一些变化,他们说后代是傻子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会少活几十年……”   “几十年?”   “他们是这么说的,但是具体的我真的不清楚。”   何谨洛闻言差点从椅子里站起来:“他们把这个东西做成‘兔子’的糖衣了?”   周逢侠眨了眨眼睛:“不……不止……”   “制作地点在哪儿?”   “在……在康弦家的地下室。”   “康弦家已经搜过了,并没有。”   “不可能啊,就在他家地下室,除非他已经清理干净了。”   “那行,你带我们去。”   何谨洛说完直接起身拽着周逢侠走出审讯室,让庞歌成给他拷上手铐,带了几个刑警和缉毒警一起出发了。   周逢侠从走出审讯室看到垣枳的那一刻起就一边看路一边表情复杂地打量着垣枳,上车后垣枳在前面开车,周逢侠的视线几乎没从垣枳身上移开过,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害怕。   “现在你相信我们能管这件事了吧?”何谨洛坐在周逢侠旁边,打开窗户点了支烟,“继续,你说不止糖衣,还有什么?”   “还有从我们几个人手里开出去的部分药品……”   “你……”何谨洛捏紧拳头差点给了周逢侠一拳,想了想及时收住了,“回头做一份详细的清单,把你知道的都列进去。”   还好收住了,周逢侠这样瘦弱的瘾君子,他这一拳下去估计半边脸的骨头都会碎掉。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的?”   “警官,闵藿……真的死了吗?”   这次,连前面开车的垣枳都忍不住笑了。   何谨洛没好气地瞪着周逢侠,不想再回答。   “我亲眼所见!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以后本来想退出,心想着这不是害人吗……但是……之后闵藿来给我送药,正好、正好碰到一个女的,她来找我说怀孕了是我的,在楼道里面大闹。我就跟她睡了一晚,哪有这么巧啊,那个女人分明是想讹我……”   周逢侠发现何谨洛冷冰冰地看着他,声音低下来,继续说正题:“闵藿让我把她喊进家里,他是医生啊,比我专业多了,正好我家里有一些医用工具,他给那个女的检查了一下,说了句确‘确实怀孕了’,然后把我喊到房间,说如果我继续帮他们,他就帮我解决这个女人的问题,如果我退出,不仅以后不会再给我‘兔子’,而且为了保密他会杀了我灭口。当时我倒是不太信他真敢杀了我,但是我需要‘兔子’啊,所以我还是答应了。结果他就在我家、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女人杀了……”   周逢侠眼睛一直看着垣枳的背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一脸恐惧。   他抬起被拷着做出往前掐的手势:“他就这么,隔空把那个女人掐死了……三秒都不到,然后,他走过去站在旁边,整个尸体莫名其妙就烧起来,烧了几分钟就没了,灰都不剩,沙发都没事,就尸体被烧没了……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周逢侠双手捂着脸使劲揉搓,手铐上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   “他做完这些之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说了句‘明天见’。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让我第二天必须去,不去,可能我的下场就和那个女人一样。”   何谨洛心里五味杂陈,此前出于私心杀了闵藿的那一丝心虚此刻烟消云散,就目前来看闵藿的所作所为差不多够他死刑了。   他向周逢侠问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当即打电话给后面车上的庞歌成。   庞歌成说去年年底确实有这么个女人失踪——至今仍然是登记的失踪。周逢侠这段因为恐惧而有些语无伦次的话,顺便把那个案子也给破了。   果然,周逢侠所说的“康弦家”并不是康弦登记的那个住址,这里地处郊外,是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富裕的村庄,放眼一看周围不是田地就是公路,如果没有周逢侠带路,他们怕是很难找到这里来。   大门紧锁,打开后一股呛人的烧焦味迎面扑来,整个厅内干干净净,有近期的生活痕迹。   “这里是康弦家?”何谨洛疑惑地看向周逢侠。   “康弦每次提到这个地方都是‘我家我家’的。”   “这儿看起来应该不止一个人住。”   “康弦其实不住这儿,这儿是另外两个人住的,都是在这儿……做药的,另外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偶尔会来住个一两天。”周逢侠再次怯生生地瞄了瞄垣枳。   烧焦味来自地下室,地下室的门外侧完好,内侧被烤糊,整个地下室已经是一片废墟,甚至还冒着热气。   “看上去才烧完没多久。”庞歌成捂着鼻子说。   何谨洛点了点头。   离柴油厂和康弦的住处被查不过一天,他们匆忙中收拾好,再把带不走的东西付之一炬,时间也合理。   “还见过别的康弦和闵藿那样的人吗?”何谨洛问周逢侠。   “见过啊,见过几次,康弦对他很客气,闵藿对他毕恭毕敬的,他们还叫他什么‘大人’的,应该是他们的头头,我不知道名字,从来没跟他直接接触过,虽然长得挺好看的,看着却比闵藿还可怕……”   那就是燕梧无疑了!而且可以确认康弦和燕梧并不是从属关系。   没想到周逢侠居然见过燕梧,但是,要让他在全国两万多个迁入隐人相册中去指认燕梧吗?且不说辨识难度有多大,燕梧可能换了外观,就算没换,燕梧还不一定是合法身份。   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些无法被烧毁的金属器材和玻璃器皿。   根据周逢侠提供的清单,参与制作的人不是医生就是药师,除了‘兔子’的糖衣外,他们还把那种药物做成非常大众的白色小药丸样式,分派到不同的接头人,流向多个社区和私人诊所。   只要是散配的药,他们都会偷偷加入这种不起眼的药丸。庆幸的是,这个药丸的销路很有限,长期依赖药物的慢性病患者基本上都是去大医院或公立的社区医院,或者自行购买包装完好的成套药物,很少用到那种散配的药品。   而那些依赖“兔子”的瘾君子,会不会有孩子还是一回事……   不用问也知道周逢侠自己服用的“兔子”没有糖衣,而且对于药物的具体流向,他知道得也很有限。   性质恶劣到极点!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啊……他们一个个都对这个世界苦大仇深的样子。警官,你都不知道我在他们中间过得有多憋屈,还不敢逃……”   “还有两个人类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唐慈,另一个大家都叫他郑老师,唐慈有时候会叫他什么?惜明好像是?”   “郑惜明?!”   何谨洛听到这个名字说不出的惊讶,准备点烟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两秒。回过神来点燃烟之后陷入沉思。   他记得这个名字。 第163章   郑惜明。   第一次看见是当年出于好奇查宁写玉的时候,郑惜明的名字和宁写玉、冉白乔的名字都出现在生物科技总院的奖学金名单里。当然,那时他并没有在意这个名字。   第二次是和荀黎住在上禹枫竹园的时候,出于储备信息的目的详细了解裴忆辛和杨远和等人的资料,这个郑惜明,正是杨远和的学生!   郑惜明的照片很好找,周逢侠指认后回答是肯定的。   何谨洛不敢做任何无谓的揣测,见了杨远和,可能就有答案了。   追回药物的事交给庞歌成,并通知廖明不用派人去西岭,之后,他联系了杨远和。   杨远和有一个特别的联系电话,是荀黎留下的,荀黎告诉他打这个号码杨远和必定亲自接听,而且事情会优先紧急处理,初衷是为了让他在受重伤不能自理的时候避免去医院、能及时得到救助。   想不到在这种情况第一次联系这个号码。   杨远和约了何谨洛晚餐时间在他的住所见面,挂掉电话后立即推掉了六点飞往第一区的机票。   他就住在绿苇湖边——金芦苇度假村深处的平层别墅,再往后走没多远的那一栋三层小楼,就是他们实验室的入口。   垣枳开着车,听到何谨洛说要去金芦苇度假村,有些意外:“何队长,你刚刚联系的杨教授是?”   何谨洛比垣枳还要意外:“杨远和教授,垣枳大人也知道杨教授吗?”   垣枳点点头。   何谨洛有些诧异地看着垣枳,揣测着是不是和实验有关,如果是的话,垣枳了解到什么程度、可不可信呢?   他没有看过垣枳的档案,有些好奇地问:“真巧……垣枳大人也是杨教授的学生?”   垣枳笑了笑:“不是,恒煜大人也认识他,所以……”   垣枳似乎有些回避,何谨洛心里多少有点数了,他点着头长长的“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了话头:“我也没想到,郑惜明居然是杨教授的学生。”   垣枳轻轻“嗯”了一声,何谨洛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相对而言,垣枳似乎没什么好奇心,并不关心何谨洛为什么会认识杨远和。   杨远和已经让人做好了一桌饭菜在家等着,看到何谨洛身后跟着垣枳,略微吃了一惊:“垣枳!”   垣枳见到杨远和也是非常客气地点点头:“杨教授。”   何谨洛看看杨远和,又看看垣枳。   “快请进,坐下说坐下说,饭菜都做好一会儿了,我让度假村的厨师过来帮忙做的,味道可不比‘天涯春风’的差。”   “说起来我还没在‘天涯春风’吃过饭呢,以前在上禹,‘漫山霞光’的饭倒确实味道不错。”   “度假村的大厨有个隐人,会做那种香料。”杨远和笑眯眯地说道。   “那度假村的餐厅生意肯定很好。”   度假村实际所有人也是裴忆辛,这还是上一次来的时候荀黎告诉他的。   “不想点办法,项目怎么能顺利运行呢?毕竟哪儿都需要钱。”   何谨洛愉快地入席,坐下来的时候不经意地皱眉捂了一下胸口。   “小洛?你这是?”杨远和注意到了,疑惑地看着他。   “哦,之前受了点伤。”   “之前?多久?”   “前天晚上吧。”   “两天了还在疼,脸色也不太对劲,不是‘受了点伤’吧?我带你去查一查。”杨远和说着就站起身来。   “先吃饭吧杨教授,我都饿了。”何谨洛眯眼一笑。   “那我给你打一针吗啡。”   何谨洛哭笑不得:“还不至于……没事啦,最疼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可以用。我是说吗啡。”   “还没到那种程度,要是头一天晚上您这么说我肯定不会拒绝。能不用就不用,就算生理上没什么,心理上也不能寄托于这些东西。”   何谨洛很是意外:杨远和跟垣枳熟到什么程度了,居然说这些话都完全不回避。   他的视线再次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杨教授,你们怎么会认识?是因为那个实验吗?”   垣枳听到金芦苇度假村这个地址只是有一些意外,看到杨远和对何谨洛的态度有些惊讶,而现在现在他的表情完全是震惊了,已经呆在椅子上好一会儿。   何谨洛只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嗯。垣枳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遇到的唯一一个可以信任、天赋又好的沙漠系隐人。”杨远和一边说一边打开酒瓶塞,突然想起何谨洛有伤,“不行,你受伤了还是不要喝酒,酒精对你还是有作用的。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我的队长遇害了,他暂时补位。”   杨远和皱了皱眉坐下来:“哦,是,我听说了这事儿,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你的队长。不过,居然会让维和属的小队长来补位,这可就少见了。”   “嗯……杨教授,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来的。”   何谨洛一边吃饭一边把相关的情况挑重点讲述了一下,杨远和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杨教授,关于这个案子、唐慈和郑惜明两个人,您知道些什么?”   杨远和摇摇头:“唐慈这个名字我完全没印象,郑惜明……唉……十年前,老师准备选两个学生做关门弟子,必要条件之一是获得国家级奖学金,最后出现在名单里的意向学生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惜明。”   “还有宁写玉和冉白乔?”   “对,你怎么知道?”   “嗯……我当然是因为详细了解过裴教授,所以……这些都不是秘密啊。”何谨洛眨了两下眼睛,嘴里吃着东西,语气不以为意。   杨远和了然地点点头:“也是,写玉自然不用说,老师是N.E指定的导师,写玉很优秀,只有他自己带着最放心。而白乔和惜明基本不相上下,老师最终选择白乔,因为觉得惜明性格比较内向,更好管,所以把惜明推荐给了我。   “这件事情在业界内关注度比较高,当时惜明没有任何意见,欣然接受了,毕竟即便是我的学生,也能得到老师的指导。他的博士课题方向和人类免疫力有关,加上性格合适,正式拿到学位的第二年,我就把他带进了这个实验组。其实老师和我都判断失误了……”   “事实上他不止是内向,甚至性格阴沉,有反人类思想。”   杨远和诧异:“嗯。当初让他加入是看中他的能力和稳重的性格,没想到时间越长,越发现他不适合,他的工作态度越来越消极,而且经常冒出一些偏激的言论。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影响他,让他更倾向于让人类和隐人大战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没办法,我把他劝离了,他走得也很痛快。”   “就不担心他成为第二个古占勤吗?”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和小古不一样,小古走上极端是因为他仇视和嫉妒隐人,以至于产生要毁灭的想法。惜明没有,他倒并不仇视任何一方,只是他的思维完全跟我们项目的初衷背道而驰。而且,小古当初是有老师在背后悄悄支持了一把才有了后来的成果,惜明什么资源都没有,只是走的时候我给总科院写了一封推荐信,保证给他安排合适的工作。没想到……”杨远和沉沉地叹了口气。   “郑惜明离开之后去了哪儿?你们没联系过吗?   “他去了总科院生物院,有我的推荐信,有老师的名头顶在上面,自然是顺风顺水,前面一年多我们还算联系得比较多,后来确定他稳定又一切安好,就不怎么联系了。”   何谨洛略作思索:“要嘛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的思想发生了转变,即便他和古占勤的观念不一样,也难保他不会因为别的原因走上极端。要嘛就是……他被人利用了。”   杨远和诧异地抬头看着何谨洛。   “人是会变的嘛!”何谨洛故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什么时候走的?算算你们有多久没联系?”   “154年登丰节的时候……”杨远和再次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前方不知名的位置,似乎在回忆,带着些许感慨,“算起来快两年没联系了,最后一次还是今年新年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张电子贺卡。要不是你今天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离开总科院了,没人跟我说过。”   “那……杨教授,能不能麻烦您问一下,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总科院的。”   “行,我打个电话。”   尽管已经是晚饭时间,杨远和的面子还是足够大,不出十分钟对方就问到了相关信息:郑惜明是156年7月离开总科院的,他的辞职理由是贪恋物质,不适合继续留在总科院。之后据说是帮朋友做商务项目去了。   何谨洛略作思索:“3156年10月康弦找周逢侠买课题,时间算是比较吻合。”   杨远和低下头吃饭,像是想到什么,陷入焦虑,眉头紧蹙。   “怎么了杨教授?想到什么了吗?”   “小洛啊……”杨远和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可不可能,说出来我们分析一下就知道了。”   “听你刚才的描述,你提到的那个糖衣里面未知成分,可能是我们的调合剂,我们曾经丢失过调合剂……”   何谨洛惊讶:“郑惜明偷走了你们的调合剂?还是他自己做的?”   杨远和摇摇头:“他做不了,那个技术很复杂,涉及到好几个专业领域。也不是他偷的,调合剂丢失是九月份,而且是隐人偷的。”   “隐人偷走的?谁?”   “我们一直没查到。”   “不知道是谁?实验室门口不是有信息素探测仪吗?”   “那时候还没有。”   “那怎么确定是隐人偷走的?”   “因为他用了恒煜的外观……”杨远和皱着眉,略带忧虑地看着何谨洛。 第164章   何谨洛夹着菜的手停在半空中,愤愤地咬了咬牙:“实验室好几个隐人,没人发现吗?”   杨远和摇摇头:“155年八月份这个实验室才改建好,我们才正式开始往这边搬移,恒煜来过几次,跟大家都面熟,只是一开始交流不多,除了簌意,我们都不是很了解他,大部分人甚至有些畏惧他。9月10号我们搬得差不多了,他、就是那个隐人来了,当时……”杨远和轻轻地笑了一声,面露慈祥,“说起来,当时我正好陪着老师去北沙看你。”   何谨洛闻言心中感慨,抿了抿嘴低头扒饭——155年9月10号,正是他昏迷后苏醒的第一天。   “我们这边大部分隐人也都还没到,簌意也正好不在,只有两个在隔离的工作间内搭试验台,离得很远,当时安防系统什么的还没正式启用,外面的十来个人也根本辨认不出来,大家各忙各的交流不多,只看到他堂而皇之地揣走了两支调合剂,也没人敢说什么。事后我问恒煜,他说那天他没去过,那不是他……”   “两支?当年为了一支都闹出人命……”连他自己都两次差点玩完。   “当年那一支不一样,那一支是百分之百纯度,是我们的第一支基础液样本,成本太高。恒煜拿走的是百分之二的成品稀释品。”   “这样啊。”何谨洛稍稍松了口气,“155年9月,都这么久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我们本来已经只当是个恶作剧了,没想到出了这个案子。”   何谨洛放下手里的筷子,拿着勺子在自己的汤碗里漫不经心地搅了搅:“庄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实验?”   “应该是基本上都有点数,不过知道详情的只有几个秘书,还有两三个恒煜的从者。”   “知道这儿的呢?”   杨远和想了想:“除了恒煜和他的从者、垣枳,还有两个秘书。”   “蕴馨知道吗?”   “嗯。”   “在调合剂被盗之前蕴馨知道吗?”   “知道,他来过两次。”   “他有没有了解过实验内容?”   “他来这儿倒是也没问多少,最主要是关注我们的需求。”   “是蕴馨。”何谨洛肯定地沉了一下眼睛,开始喝汤。   “这……有什么依据吗?”   “依据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办的案子,还有我的直觉。”何谨洛再次埋头喝了一口汤。   “可他和惜明并不认识啊……”   “这个年代,人与人间相互认识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得直接碰过面。兴许连蕴馨都不过是受他人指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背后的人也太深太可怕了。   “他毕竟是个大区秘书,光凭直觉猜测肯定不行。”   “除了他,谁还了解这边的情况、知道安防系统没启动?谁敢这么做?难道还是恒煜自己不成?”何谨洛说出这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仅神情和动作都顿住,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小洛?小洛!”杨远和大概看出了何谨洛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恒煜对这个实验很积极很关心,不至于莫名其妙做这种事。”   何谨洛眨了几下眼睛回过神来:我这是失心疯了吗?怎么能怀疑恒煜?   他在心里默默扇了自已一巴掌。   “不管是谁,冒充恒煜做这种事,恒煜要是知道,肯定会杀了他……”   “这又是你猜的?”   “恒煜如果没失去记忆的话……说起来,他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安排垣枳大人跟着我。不过他可能还不太信任我,所以什么都没跟我说……”   “不是不信任你吧,是没想到这两者之间有关联。毕竟我们这个实验,对N.E.P是完全保密的。”   “那他还是不信任我啊……”   “小洛,你这是钻牛角尖了,他要是不信任你,怎么会派垣枳跟着你?”   何谨洛瞥了一眼垣枳,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兴许就是不信任我才让垣枳大人盯着我……”说出来又懊恼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一直满脸震惊的垣枳终于开口说了他进门打完招呼后的第一句话:“恒煜大人确实不知道这件案子和杨教授的实验有关,只是想让我查一查是不是和蕴馨有关,整个庄园除了恒煜大人,只有我能跟蕴馨一较高下,所以他才派我跟着你,而且他说,一切行事都听你的,保护你的性命是第一优先。”垣枳看着何谨洛眨了眨眼睛。   “你看。”杨远和也会心地笑了笑。   何谨洛一时无措,忸怩地端着碗扒拉了几大口饭,回到正题:“调合剂,就拿了两支吗?后来没有再丢了吗?”   “我知道以后就让他们优先把安防系统启用了。”   何谨洛略加思索:“安防系统有多大作用?能防住蕴馨吗?”   “能,电源在夹层里,外围布满了电磁墙,除了恒煜那种级别的,隐人即便勉强通过也会短时间完全麻痹。”   何谨洛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在想‘恒煜真厉害’什么的?”杨远和佯装调笑。   何谨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嘟囔着说:“本来就很厉害。”   再次吃了两口菜,突然神情转变:“古占勤的事之后,N.E和外交属已经把鬼雾菌列为一级违禁品,并且对整个西兴林出来的隐人都严加检查,康弦居然可以带整整七十多斤鬼雾菌粉剂到人类属地,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且不说鬼雾菌本就稀有,他如何做到……当初古占勤花了几十年自己培育出来,莫不是……”   “不会的,小古虽然自食恶果,但是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个天才,即便是老师,对他的成果是真心叹服。世界上能有多少他那样的天才呢?”   “至今为止还有大量‘兔子’在市场流通……”何谨洛眼睛看着汤碗,牙齿“呲呲”地咬着汤匙,表情和语气冷如寒冰,没有人知道他对鬼雾菌有多深恶痛绝,“胆子真不小,明知道是剧毒还敢碰,他们最好不要拿鬼雾菌再做什么坏事……”“咔嚓”一声,陶瓷的汤匙在他口中应声而裂。   杨远和微微皱眉看了看何谨洛,欲言又止。   “哎呀,对不起,杨教授,把你的汤匙弄碎了。”   杨远和起身拍了拍何谨洛的肩膀,到厨房重新拿了一把汤匙过来:“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割破?”   “没有。”   “我能理解你对鬼雾菌的痛恨,之前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知道点,那是最坏的情况都堆到一起了。这几年N.E专门针对这个开发了新的透析技术,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这么想想古占勤确实是一个天才,他连解药都研制出来了,只可惜……”   “小古做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解药,只是暂时拖延时间,让毒素的作用缓释。簌意回来之后复发,最后还是靠透析排出来的。”   何谨洛惊讶得瞪大眼睛。   “目前没有任何药物可以解鬼雾菌的毒素,除了人类自身的免疫力。N.E现在也只有抑制药物,和小古所说的‘解药’是一个原理,最终还是只能靠透析排出,好在并不是没得救。而且,以恒煜现在的能力,少量误食基本没有影响,除非他自己非要吃个饱。”   “噗——”何谨洛忍不住笑出声,然后瞪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那有没有想过,利用人类的免疫组织来制作解药?”   杨远和愣了一下:“这倒也是个思路,难点只在于隐人的本能保护机制对外物入侵的抵抗。”   何谨洛放松一般吐了口气:“郑惜明也好,拿走调合剂的隐人也好,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抓到康弦和燕梧就知道了。”说完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完碗里的汤,然后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说,“只是,他们这么一跑,完全不知所踪了。估计要拖很久,就像我们当初抓簌意一样。”   杨远和差点呛了一口,尴尬地笑了笑:“小洛啊,过去有些事情都是误会,那时候我们不相信你,或者说不相信N.E.P,所以……”   “都过去了杨教授,况且那些事有很多只是簌意的个人行为,我能理解他。   两人安静了几秒后,垣枳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一句:“簌意大人怎么了?”   “一些误会,都过去了。”杨远和略带敷衍地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何谨洛心里涌起一阵别扭,隐隐感到不安,好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抓耳挠腮,他不愿放过这个问题:“垣枳大人为什么称簌意为‘大人’?我在庄园好像也听到他们称簌意为‘大人’。”   “对了小洛!”杨远和像突然想起什么又像故意岔开话题:“你最好把你说的那个未知成分给我看看,如果真的是我们的调合剂,我们倒是有中和的方法。”   “真的啊?太好了!我让曲舫过去的缉毒队技术人员带点过来!”   饭还没吃完,何谨洛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廖明,让他转告曲舫过去的技术人员——这大概是今天到杨远和这儿来最大的收获了。   不过他始终没放下那个问题,吃饱喝足之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状似好奇地问出来:“垣枳大人为什么会称簌意为‘大人’?”   杨远和佯装咳嗽了两声,但是垣枳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簌意大人跟恒煜大人有生命契约啊。”垣枳回答得轻描淡写。   何谨洛愣在了原地,仿佛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愣了足足十秒钟,随即好像有搅拌机在胸口搅动,加上本来就严重的内伤,一口鲜血喷在面前桌上。 第165章   “小洛!”   “何队长?”   “我不让他说,你还偏要问。”杨远和急忙扶着他坐下来。   “一直瞒着就好了吗?”何谨洛双手撑着桌面愤愤地喘着粗气。   垣枳一脸不解:“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何谨洛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先给你打一针?”杨远和试探地看着何谨洛。   “不用……”   何谨洛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勉强露出笑容:“我是一直觉得我肺里有淤血,这么吐出来反而舒服多了。”说着轻轻拍了几下胸口。   “我还是带你去查一查吧,实验室里有仪器。”   “没事,我真的感觉好多了。”   “小洛,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他们只是普通的生命契约……”   “如果恒煜没有忘记我的话,我一点都不会在乎,杨教授……爷爷,恒煜他不记得我了,他们说只有双方都承认才是通生关系。簌意从来都没放弃过他,四年,我们分开四年,四年他的世界里都没有我,只有簌意……”   何谨洛声音有些哽咽,他抓着杨远和的衣袖,咬了咬嘴唇,双眼泛红。   “你们分开四年,他再见到你依然关心你不是吗?刚刚垣枳说什么来着?保护你的性命为第一优先。小洛,你忘记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找个好机会跟他好好聊聊,告诉他以前的事。”杨远和抽了两张纸擦掉何谨洛嘴边的血迹,“小洛,虽然我不了解你们之间具体的情况,但是小荀说过,你能从二十四号走出来,就没有什么是你克服不了的。”   何谨洛怔愣地看着杨远和,他差点忘了前一天早上恒煜在庄园对他说的话,他偷偷瞒下了那个非法身份隐人的死因,他的言语、眼神都在关心他,他还说跟他走……   他呆了几秒,随即由衷地笑出了声:“爷爷,荀黎为了让我克服,总是想尽办法刺激我,您倒是一个劲安慰我。”   “我可不像他这么了解你、有办法。”   何谨洛低下头:“我可以抽烟吗?”   “你自己都说肺里出血,还想着抽烟。”   何谨洛半撒娇半哀怨地看着杨远和:“爷爷。”   杨远和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影响也不大。”   何谨洛松开杨远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小荀烟瘾大我可以理解,你怎么也?”   何谨洛盯着烟沉思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每次我一心烦,特别是想到恒煜的时候,我就想抽烟。但是为什么?爷爷,明明您跟簌意更熟悉关系更近才对,为什么您会为我说话?”   “小洛,小时候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何谨洛再次神情一滞。   “有些事不记得也好……”   “爷爷,你到底知道什么瞒着我?”   杨远和看了一眼垣枳,何谨洛立刻会意:有些事不方便当着垣枳说。   “小洛,你相信我,他们只是普通的生命契约。当年恒煜的情况实在太严重了,蒲燔长老与他换命虽说是最好的办法,也存在危险,如果没有实力足够的隐人从旁协助,可能无法完成换命过程,而协助的隐人也是有中毒危险的。簌意虽然……最终他也算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换取长老的信任,才让N.E彻底撤了通缉令,不再干涉他和我们实验,还默许恒煜庇护我们。”   “N.E高层也知道这个实验了?”   杨远和摇摇头:“我们对长老会和N.E高层一致说辞是研究隐人的神经递质分泌,以期提升隐人的情商,他们很赞同。效果是一样的。”杨远和说着起身准备收拾那一堆沾了鲜血的餐具。   何谨洛赶紧掐灭烟头略带歉意地起身:“交给我吧。”   “把这些有血的冲洗一下就行了,剩下的交给钟点工,主要是别把人给吓到了。”   “嗯。”   “这个说辞还是恒煜给我的灵感,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在着手这方面的研究了,毕竟目前一切迹象都表明神经递质分泌系统的变异是影响受孕成功率最关键的因素。”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   “小洛,你还是叫我爷爷我听着比较亲切。”   “那以后私底下我就叫你爷爷。”   垣枳不明就里地站在原地,被今晚发生的事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曲舫缉毒队的技术人员连夜把“兔子”糖衣的样本带回了总局,顺便还带了几粒周逢侠提供的白色小药丸。   何谨洛和垣枳马不停蹄地去取了,又一刻没耽误地送到杨远和那儿。   杨远和在书房的工作台上扒下糖衣忙碌了一会儿:“这里面确实有些结构是源自我们的调合剂,确切说是以我们的调合剂技术为基础做的,不过到底没有用到我们的调合剂就不好说了。我可以做出中和的药物,不过需要些时间。”   话虽如此,杨远和还是一脸忧心忡忡。当他把小药丸上刮下来的粉末放到显微镜下,突然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这……小洛,这个药丸的问题我今天恐怕无法给你答复,我需要实验室的设备仔细检查。”   “没事,没事,有解决办法最重要。”何谨洛忐忑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杨远和,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既然确认是你们的调合剂,那基本上就是蕴馨无疑了……”   “可是……”   “我知道,不能仅凭猜测嘛!到底是谁,想办法试试就知道了。”何谨洛打断了杨远和的话。   杨远和欲言又止。   “虽然有些突兀,我还是想问一句,爷爷,为什么垣枳可以信任?”   “何队长当我不存在吗?”垣枳尴尬地笑了笑。   何谨洛佯装抱歉地冲垣枳眯眼一笑。   “你相信恒煜吗?”   “当然相信!”   “恒煜相信垣枳。”杨远和郑重地看了一眼垣枳,“是恒煜把垣枳带进实验核心来的。恒煜刚来第十区的时候垣枳还不是小队长,他说垣枳愿意成为他的从者,只是他觉得这样会委屈了垣枳,所以没答应,还给他提任了小队长。”   “我明白了……”何谨洛再次短暂沉思,“如果蕴馨知道我有提纯过的鬼雾菌存在……”   “你打算怎么做?”   “垣枳大人,麻烦你转告恒煜……”何谨洛突然顿了一下,这一晚上当着杨远和的面他一直对恒煜直呼其名,竟完全没意识到身份问题。   他眨了眨眼睛回过神:“麻烦你转告他,就说……就说我之所以能杀了闵藿和那个非法身份的隐人,是因为我手里有提纯过的鬼雾菌毒素,对隐人剧毒,对人类无效。对了,别说是我让你这么说的,就说……就说是被你发现了我才坦白的。多让几个人知道,最好让整个庄园都知道。”   “那可是一级违禁品!你觉得能以此威慑蕴馨?还是说他会对那个感兴趣?”杨远不解地问。   何谨洛抿着嘴摇摇头,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若有所思:“隐人内部身份等级观念很强,他们就算知道我有,也不敢轻易把我怎么样,谁先按捺不住,谁就有问题。不管是不是蕴馨,除非明面跟我对质,如果他们要暗地里对我出手,就不会派隐人过来,或者是派更强的过来,兴许我还能知道燕梧的真面目。”   “那你这样不是把自己陷入危险中吗?你不会真的有吧?”杨远和疑惑。   “没有没有。”何谨洛是口否认,似笑非笑地咧咧嘴,“只是,不冒点险怎么找出幕后真相呢。”   杨远和花了几天时间对“兔子”和小药丸进行彻底分析,让双方都震惊的是,小药丸中居然也有鬼雾菌毒素成分!   “糖衣里面的调合剂和药丸里的虽然基础结构相似,但作用有区别,糖衣本身无毒无害,只是专门针对‘兔子’里的毒素,不抑制,但延长部分作用,直至影响下一代。药丸里的鬼雾菌毒素含量占比‘兔子’还要高,但是作用基本上被调合剂抑制了,只会对下一代产生影响。   “之前你说的那个隐人提纯的那些药物,确实会影响人体免疫力,但这些东西里面的含量远远不够,主要作用……正常情况下人体的免疫系统是能自主消化掉适量鬼雾菌毒素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提纯物的用途应该是在调合剂的辅助下限制人体消化鬼雾菌毒素,这点我还需要时间来确认。”   “他们这么做,是要消灭人类吗?”   “不不,小洛,目前来看是会影响到下一代,但究竟是什么样影响的还不好断言,而且这只是理论上的推测,具体还需要进一步分析。如果可以的话,给我多带一些样本过来……”   “好。”   几个大区联动,N.E.P、刑侦、缉毒警和社区民警配合,成立了关于“兔子”和小药丸的专案组,命名为——毒蘑菇案。   专案组一边查找剩余“兔子”和药丸的去向,一边对糖衣和药丸的原材料溯源。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特殊化,何谨洛感觉自己伤好得差不多之后便强行把垣枳“请回去”了,只让邰丰转告庄园尽快安排队长的补位。   让何谨洛意外的是,闻絮的离开给众人带来的阴郁远没有他预料的这么重。这大概也是零警和执行使楼上楼下分开、平时很少交流、交情不深的原因吧。   邱兵告诉他当年“破敌”号事件后,褚开和杨洋菱看到恒煜重伤垂危都哭得死去活来的,整个部门一大半的人都在默默流泪。如果是叶澜或者长月离开,他们的整个一个队估计都会抱在一团哭吧。   呸!我在想什么呢!何谨洛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第166章   一星期过去,要找的人没什么线索,筛除了全国十几万个叫“唐慈”的人,没有照片,根据周逢侠的描述给出的唐慈画像已经有了八九分相像,却与“唐慈”不符,明显连“唐慈”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至于康弦,真的像当年的韦簌意一般人间蒸发了。   第八天一大早办公室挺热闹,何谨洛连熬了几天睡了个懒觉,来得比较迟,打开一楼大门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路小钧出院了,正在添油加醋地吹嘘着何谨洛当晚如何勇猛地保住了两个人的命。   何谨洛眉角抽了抽,走进办公室:“看你气色还没完全恢复,伤好了吗这就出院了?”   路小钧看到何谨洛进门,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好了好了,洛哥,听说你一天都没休息,我再躺下去都不好意思了。”   何谨洛点点头没多说什么:“韩竞,跟我去刑侦队例行开会。”   “我也去我也去!”路小钧三步并两步地跟上。   “你先跟他们把毒蘑菇案的进展和细节了解下。”   路小钧撇撇嘴回头坐下。   何谨洛每天到局里第一件事就是去刑侦队开小会,韩竞记性比较好,也比较心细,所以他喜欢把韩竞叫上。   离开刑侦队走到N.E.P办公楼大门外,里面比他早上来的时候还要热闹,进门一看是补位的执行使到了,竟是文蕖!   何谨洛一脸惊讶:“怎么是你?”   文蕖倒是不客气给了他一个大大地拥抱:“小洛!我们终于又见面啦!”   办公室里的人本就因为文蕖大大咧咧的举止而新奇,这会儿看到这个画面震惊了。不过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接下来两人的对话。   “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是你?不是说有别的区的备选人吗?”   “我想来!”文蕖得意地笑着。   “N.E.P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文蕖讪讪地回答:“是我先提的,反正你们缺一个,恒煜大人没说什么就安排了。”   何谨洛低下头沉思。   “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傻乎乎的,根本就不适合N.E.P。”   “啊?”文蕖略带委屈地挠挠头,“我现在已经聪明了!跟在恒煜大人身边学到了很多。”   办公室一群人目瞪口呆:傻乎乎的?   “你说的恒煜大人,是庄园的部长那个恒煜大人吗?”有人好奇发问。   “对啊,不然还有谁?”文蕖一脸神气地回答。   寒暄完之后,文蕖神秘兮兮地把何谨洛拉到楼外面角落:“小洛,你别怪恒煜大人,这不是他的错……”   “怪他什么?怪他同意你过来?”   “我是说……”   “别说了!”何谨洛面无表情地打断文蕖的话,“我怎么可能怪他……你怎么会跟在他身边的?他还记得你?”   “不记得了,我脸皮厚啊,死皮赖脸跟着他!小洛,恒煜大人能再接受我,他也一定会再接受你!”   “你意思是让我也死皮赖脸吗?”何谨洛揶揄地笑着。   “当然不是!”文蕖尴尬地挠挠头。   “接受……”何谨洛叹了口气,他不要只是接受而已,“恒煜他……没有跟簌意在一起吧?”   “啊?”   “我就说你傻乎乎的,我就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诶?不是,簌意大人……他们确实有生命契约,但我不明白……”   “算了,当我没问。”   “簌意大人,我以前觉得他挺好的,后来发现他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温柔。他……他让我别跟恒煜大人提你的事!”文蕖咬了咬牙,“他说你已经死了,怕提起来会让恒煜大人难过!”   何谨洛惊讶地看着文蕖。   “我无法理解,你明明还活着!”   “他让你别提你就不提吗?”   “恒煜大人不问,我怎么提?而且,其实我也以为你死了……”文蕖略带委屈地瘪着嘴。   何谨洛哭笑不得:“即使这样,恒煜还是没接受他吗?”   “嗯!恒煜大人对所有人都一样,只有你不一样,真的!即便他现在不记得你,还是不一样,我看得出来,就连对簌意大人他都不会这么关心。”   何谨洛怔愣了几秒,随即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地面:“谢谢你文蕖。”   “啊?谢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文蕖刚来时与何谨洛的对话已经够让人震惊了,后来他的言行更是彻底颠覆了大家对隐人和执行使的认知。   这位大区部长亲信对何谨洛超乎寻常的顺从、且非常黏人,出警局、去鹤峰自然不用说,何谨洛去一趟刑侦队他要跟着,甚至上个厕所都企图跟着……一开始还打算下班后跟着何谨洛回家,被何谨洛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相对于文蕖的“听话”,何谨洛对这位队长则从来不会客气,说话无所顾忌,还常常呼来喝去,第二次试图在何谨洛上厕所的时候跟着他,直接被骂了回来。   而文蕖被训也从来没有怨言。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是因为何谨洛的身份,多次交流之后了解到原来他们很久以前就交情匪浅了。   除此以外,文蕖的做派,一如当初的祈曕到上禹N.E.P任职的时候。他几乎不呆在自己的办公室,成天在楼下跟众人拉家常聊八卦,他甚至拾起兽医老本行,给两个家里养了宠物的同事当起了私人宠物顾问。   当然,文蕖也会积极参与餐后娱乐活动——打牌。不过他们输了不跑腿带饭,食堂就在旁边,输了就打扫卫生。他也从不耍赖,他和当初的祈曕一样,几乎不会赢,但他谦虚地接受输了之后的惩罚。   他就住在警局的公寓,每天下了班看看办公室没人了,直接用控制力把灰尘和垃圾处理得干干净净,他甚至把这件事当成一项乐趣。   尽管曲舫N.E.P执行使和零警的办公室隔了一层楼,架不住文蕖的“热情邀请”,另外两位执行使藤雨和蒙兮也受他的影响,在楼下呆的时间越来越多,没几天便把整个部门都揉成一团了。   因为文蕖这种特立独行的做派,好像闻絮离开带来阴郁也不知不觉很快就散去了。   不过越是这样,何谨洛越是忍不住想起以前的祈曕,陷入另一种走神的状况。文蕖的性格确实很像当初的祈曕,只是稳重不足,还要更“傻”一些。   同样黏人的还有个路小钧,何谨洛刚来曲舫的时候,好几个人对他的身份和挥金如土的做派嗤之以鼻,路小钧就是其中一个,几次行动之后众人心服口服。而这次路小钧出院后更是态度大转变,在局里端茶倒水带个饭就是日常操作,出去不管到哪儿,只要能跟着就要求跟着,还跟文蕖抢着开车。   颇有种在和文蕖争宠的感觉……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何谨洛忧心的是他的消息放出去二十几天了,竟没有任何波澜。   “兔子”查获进展很快,因为旷菁菁落网、柴油厂制作窝点被抄,她回国后跟别人一起建立起的集团彻底崩塌了,顺藤摸瓜到现在为止,“兔子”的大客户和贩卖者基本查清了。   小药丸的查找进度本来也不慢,但查获得越多越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网铺得非常大,连刑侦的很多老警员都惊讶、甚至惊恐。   周逢侠能提供的线索非常有限,说白了他是“技术研发人员”而非“业务人员”,据他所说小药丸有部分流到别的大区,而追查后发现鹤峰流出小药丸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鹤峰是以糖衣和研发改进小药丸为主,药丸的生产制造还牵涉到至少五个大区,而流向辐射了十五个大区!   大部分流向只能靠警方人力在各个社区、村镇诊所,私人诊所甚至私人医生之中挨个摸排。连同第十区在内的十五个大区抓获了开小药丸的医生和药师共四十余人,而这些也仅仅是拿钱办事不知道内情的小角色——都是人类,康弦、郑惜明、唐慈,包括燕梧这几个主要人物依然无迹可寻。   何谨洛让方游、霍力冰,甚至邰丰本人有机会去庄园就旁敲侧击地打听蕴馨的情况,但也一直没发现什么疑点。   9月23日,距离抓捕周逢侠、让垣枳把消息放出二十五天,刑侦队终于在城市管理的监控发现了唐慈的踪迹,一星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在逃核心人物的线索。   他在第六区莞州某个汽车站的监控内晃了几下,根据周逢侠的指认,就是唐慈无疑。附近派出所在监控联网系统报警后第一时间赶过去,还是扑了个空。   何谨洛看了监控后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还好,还活着。   但是这个唐慈,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或许是错觉。   发现唐慈的第二天早上,何谨洛在大门口被传达室大叔叫住——有他的包裹。包裹里面是两盒市面上最普通的感冒药,以及一张打印的字条,字条上用的居然是警方行动队专用的暗语,意思是“药丸和庄园有关,高层不干净”。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讯息。   包裹来自一家知名的大型连锁药店,他们的店面有当场打包邮寄的服务。能这么说话的人,应该是来自庄园。   恒煜已经知道他在怀疑蕴馨,那必定不是恒煜,如果是其他人……   警察系统以外的人,知道这种暗语的很少,而且以N.E的规则,应该是直接告诉身为部长的恒煜才对,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告诉他、告诉一个N.E.P的副队长? 第167章   何谨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狠狠揉了揉脑袋:他的思绪又在往不愿意面对的方向跑……   他站在办公楼外面点了支烟,顺手把字条烧了扔进外面的垃圾桶,最终没进办公室,独自开着车去了药店。   药店很忙,每天几百人进进出出,正常情况下店员不会去注意谁,不过要打包邮寄的并不多。这里买药需要邮寄的,一般是量比较大自己不方便带,或者是替他人买的——比如他收到的这两盒感冒药。   店员印象模糊,只记得是前一天下午的事。   不过监控很清晰:昨天一整天打包邮寄两盒感冒药的只有一个人,他在打包区域亲自把两盒感冒药装好、填单,又把字条塞进去,全程面对摄像头,好像是故意在让监控拍清楚。   他个子不算高,显然是个人类,动作表情都很自然,就像在塞一张提醒及时吃药的慰问字条。   那么,这人是谁?   何谨洛把监控视频导出来,截了几张正脸当即让卢羽飞查,没有提那两盒药和字条的事。   “查什么呀,这庄园的网络技术员瞿常青,我认识!”卢羽飞收到视频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过来。   何谨洛愣了一下,他到第十区时间不长,庄园认识的人不多。处长和信息员都是N.E.P和庄园的纽带,卢羽飞认识倒是很正常。   他叮嘱卢羽飞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要了瞿常青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三个字:感冒药。   瞿常青很回了信息,信息里包括一条晚上九点的时间和一个定位。   何谨洛重重吐了口气,开车回到警局。   “小洛,你去哪儿了?有事情吗?怎么也不叫上我?”文蕖依然是最热情的一个。   何谨洛斜斜瞟了他一眼:“你来得太晚了。”   文蕖连踩点上班的做派都和当年的祈曕一样。   办公室里依然很热闹,众人正在讨论的,是凌晨绿苇湖环湖快速路上发生的连环车祸:一辆罐车失控撞向前方货车,后面同行的罐车追尾,两辆罐车爆炸,罐车司机都被烧成灰了,货车司机轻伤。   何谨洛听到“绿苇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实验室在绿苇湖。   “新闻说是货车司机轻伤呢,车都成那样了,命真大。”   “可能提前跳车了呢?”   “幸好爆炸发生在凌晨,人不多。”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议论,警情却报到了N.E.P,卢羽飞起了电话。   “交警队报的,说车祸是‘人为’,受害者指定报到N.E.P……”   还没等卢羽飞说完,何谨洛起身大喊:“一队全员出发!”   “诶,何队这么积极,你们不是还有案子的吗?”霍力冰放下茶杯正准备起身走人,却被何谨洛抢先开口,有些意外。   “反正那个案子现在也没有眉目无处使力。”或许是过于敏感谨慎了,提到绿苇湖,何谨洛就想亲自去看看。   货车司机轻伤,不是因为提前跳车,因为他是隐人,绿苇湖度假酒店的运输司机。   一到现场何谨洛就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夹杂在罐车爆炸后泄漏的那些化学品之间尤其刺鼻。   祈宏,男,312岁,曲舫环湖区,平民。   “祈宏……”连一个祈字都能让何谨洛走神几秒。   下车习惯性地把烟点着,片区交警队长带着祈宏走过来。   “这个是货车司机,他说他追尾后及时跳车了,只是摔伤了手臂。是他要求报到N.E.P的。”交警队长客气地说。   “辛苦了。”何谨洛顺手把烟盒递到他面前。   星熹不是一般的烟,一盒三位数。交警队长有些惊讶,客气地抽出一根。   “监控有吗?”   交警队长连忙招呼人拿来平板。   “车技术部门已经鉴定过了,问题不在车上,从道路监控来看是这个司机失控了。”   道路监控视频角度和清晰度都足够,肇事罐车司机在驾驶过程中叼着烟,突然疑似昏迷趴在方向盘上,随即罐车猛然加速撞向前方货车。   “你要求报N.E.P,是因为觉得这是故意针对你们?”何谨洛看向祈宏。   祈宏点点头。   “你车里面是什么?”   “物资,酒店日用品。”祈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清单。”   何谨洛盯着清单,看起来确实是普通的酒店物资。   “罐车司机的尸体呢?”   “还在那儿呢,法医都没敢动,等着你们来的。”交警队长回答,“罐车所属的运输公司跟货主还在扯皮呢。”   何谨洛把烟叼在嘴里,掏出手机给清单拍了两张照片,递还给祈宏。又把平板要过来,放大看出事当时司机的状况——就像突然脑梗或者猝死一般,平静地趴下去。   他把平板还给交警队长,从嘴里取下烟,动作略微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随后径直走向肇事罐车。   车体连爆炸带燃烧带腐蚀,勉强还剩点轮廓,驾驶室已经糊成一堆无法名状的废墟了,司机的尸体残骸混在已经凝固混合体中。   何谨洛随手在车体残存的架子上撤了一根不知道什么部位的铁棍子在尸体周围扒拉着。   “这辆是溴乙酰,后面那辆是植物油,两辆罐车分属不同单位。”   “溴乙酰?”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手里没停下动作。   难怪气味这么熟悉,生化子弹的成分之一就是溴乙酰,腐蚀性极强,包括对隐人的皮肤。   何谨洛把法医招呼过来,叫他们把司机的尸体带回去做检验。尸体移开后,头部位置下方一丝银色光闪了一下,他拨开废渣,随手招呼了一个戴着防腐手套的交警把那个东西捡起来——是一根类似注射器针头的银色金属管。   “这看起来是注射器针头?”交警盯着那根银白色金属说。   “没有被腐蚀,应该是扎在尸体里面刚刚搬运的时候掉下来的。”何谨洛徒手把针接过来,转身看看。   身后的路小钧一眼便看出他是在找人把那根针头收好,连忙从口袋里摸出自封袋打开。   何谨洛把针头放进自封袋:“把这个收好带回去交给技侦。”   “这什么这什么?你看,我就知道不是我们司机的问题嘛!”运输公司的经理在一旁听到了何谨洛的话大声嚷着。   “你们的货?”   “不是,我运输公司的,他们的货。”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   “我是白鸽化工的王奔,货是我们卖给门河一家染料厂的。”相较于运输公司经理,王奔明显稳重许多。   “门河?你们从曲舫运危化品到门河,车上就一个司机?贺队长……”   “我知道,这事儿在处理!”交警队长连连点头。   “但这也不是我们司机的问题啊,我们司机都是至少十年驾龄,资质齐全,这明显有人蓄意谋杀!”运输公司经理心虚地眨着眼睛,视线移到路小钧手里的自封袋上。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要成分鉴定出来了才知道,搞不好司机毒驾也不一定。”何谨洛戏谑地看着唐他。   运输公司经理焦虑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先不要急着推卸责任,我们也还没说什么,一切等鉴定结果吧。是第一次跑这条线吗?”何谨洛同时看向两人。   “不是,我们经常跑,全国各地都跑。”运输公司经理先开口。   “我们和门河的染料厂是长期合作,不过是第一次用他们的车,我们有自己的运输车,正好前几天坏了,临时租用了他们的车。”王奔说。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人群差不多散开后,祈宏好像憋了很久终于能说话了一般,眨巴着眼睛地问何谨洛。   何谨洛面无波澜地点了支烟深吸一口,朝天上吐了口烟:“五年前,第二区翼河生物实验基地引开执行使给狙击手制造机会狙杀我的,就是你吧?”   祈宏愣在原地。   何谨洛只是笑着没再说话,四下扫视公路周围的环境。   “小洛,什么情况?什么给狙击手制造机会狙杀你?”文蕖微微皱眉。   身边的几个人,看看祈宏,再看看何谨洛,一脸惊恐。   “都过去了。刑满释放之后有平等就业机会,人类和隐人都一样。”   祈宏的刑期是一年,刑满就算不驱逐也应该在学习期,但现在已经正式迁入,那必定是……   “先分头去了解一下情况,包括司机、现场、酒店、罐车和货物相关单位。”   一行人散开后,远处围观人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略显突兀的身影——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孩。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朝那个方向大步跑过去。小女孩好奇地东张西望,好像听到了什么,退出人群往后面的防风林跑了。   何谨洛掐灭手里的烟赶紧追上去。   “簌意?”是韦簌意没错,探集器也提示了。   韦簌意客气地笑了笑,手里牵着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好奇地盯着何谨洛,突然看见何谨洛身后跟上来的文蕖,嘟着嘴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何谨洛愣在原地。   “她是竹芋。” 第168章   “她真漂亮……”何谨洛一时失了神,“她应该才过一岁?”   “嗯。”韦簌意四下看了看,近处没人,他牵着竹芋稍稍走进何谨洛,“她的生长规律和我们一样,但是新陈代谢速度要快很多。”   “她的眼睛?”   “隐形眼镜。她好奇心特别重,喜欢出来玩,我们给她做了特殊的隐形眼镜。”   “竹芋过来。”文蕖朝竹芋伸出手双手。   竹芋看了看韦簌意,韦簌意松开手。   文蕖把竹芋抱起来:“竹芋,这个是何叔叔。”   “何叔叔……”   “竹芋,何叔叔是恒煜大人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文蕖笑眯眯地看着何谨洛。   竹芋似懂非懂眨眨眼睛:“爸爸的家人不是簌意叔叔吗?”她的发音还有些不清晰,不过完全能听懂。   何谨洛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脏每跳一下都像一把铁锤重重砸在胸口。   “何叔叔也是!”文蕖努努嘴。   “我没见过他。”竹芋再次好奇地盯着何谨洛。   文蕖还想说什么,何谨洛先开了口:“你们怎么在这儿?这样不安全吧?”   “大白天的没什么不安全,况且,恒煜就在那儿。”韦簌意转头看向防风林外小路边停着的一辆商务车。   商务车门窗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何谨洛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避开视线,下意识地摸出烟,想了想又塞回口袋里。   路小钧适时地跑了过来:“洛哥,哎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酒店负责人也过来扯皮了!”   何谨洛思绪被拉回现实,强装镇定:“走。”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着韦簌意,“祈宏是你的人啊?”   韦簌意点点头。   “冲着你们来的?”   “不知道。”韦簌意微微耸肩。   “货车上有什么?”   “他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酒店做事,这车东西是酒店的。谨洛,我们之间……有什么事能说的我肯定不会瞒你,更不会骗你。”   何谨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酒店经理柯争态度非常嚣张,因为他们是纯粹的受害者,损失不小,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赔偿”,交警队长和韩竞几个人被他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吵什么吵?事故原因都没弄清楚你一个劲赔赔赔叫谁赔?警方是负责赔偿的吗?”何谨洛两手揣在裤兜里冷冷地看着柯争。   柯争歪嘴冷笑:“你是他们的头吧?”   何谨洛面无表情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开口:“车上有什么东西?你这么激动?”   柯争愣了一下:“我们的物资。”   “我看过清单,那些东西值得你这么激动吗?好歹也是财大气粗的五星级度假酒店,一车物资急成这样?”   “我们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这一车二十几万呢,你说得轻松,你们当警察的一年有二十万吗?”   何谨洛被这句话给气笑了:“是,没有,所以你在这儿对着警察嚷嚷叫赔,你缺心眼吗?”   柯争一阵尴尬,五官轻轻扭了几下:“你,你骂人啊?”   何谨洛掏出工作证,不以为意地递到柯争眼前:“这是我的警号,去投诉我。”   这下轮到柯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了:“反正你们赶紧查!”柯争愤愤地说完,转身走了。   韩竞直呼解气:“这人一看就是那种要担责任的小主管,权力不大脾气大。”   何谨洛未置可否,转头看向祈宏:“你既然指名把N.E.P叫过来,就不用隐瞒车上到底有什么了吧?”   “真的就是清单上的东西。”祈宏无奈地咧咧嘴。   “那是你得罪什么人了?”   “要说得罪什么人……那您算不算啊?”   何谨洛没忍住笑了,一边点头一边说:“算。”   祈宏讪讪地看着何谨洛:“那也不是您干的啊。”   “洛哥,会不会是这个柯争得罪人了?”韩竞小声问道。   “不会,对方明显知道货车司机是隐人,手里没有能直接对付他的武器,所以只能利用后面的溴乙酰。如果是冲着别人,何必绕这么大弯子对付祈宏,去酒店放把火不是更快捷方便吗?”何谨洛深吸了一口烟,略带戏谑地把烟吐到祈宏脸上。   祈宏微微皱眉,却没敢说什么。   何谨洛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嘴角:“要嘛冲着他,要嘛……就是他背后的人,如果真的跟货车里面的东西无关……货车里面的东西谁装的?”   “市场的搬运工,我都看着的。”   何谨洛点点头,走向货车的残渣,边走边问:“在这儿做了多久了?”   “跟着簌意大人一起过来的,他是酒店的股东之一。”   “那有三年了……经常跑这条路吧?”   “是的。回酒店必经之路。”   “时间固定吗?”   “基本固定,每周一三五一点左右从东城区过来。”   “东城区?”   “酒店用品大市场在那边。”   “他们不送货吗?还要酒店自己去拉。”   “那商家就是酒店自营的。”   何谨洛捏了捏下巴,似乎在自言自语:“今天是周四。”   “哦,周三晚上去装货,到这儿已经凌晨了。”   “那明晚又该去了?”   “嗯,不过经理换人了。”   货车毁得没有罐车严重,车头和货箱前段尚且形状正常,只是中后段彻底被腐蚀没了,这一车纸品和一次性日常用具,也都被烧得完全没了样子。   何谨洛站在废墟前面一个劲叹气摇头,一支烟烧完又续了一支。   “怎么洛哥,还没见你这么愁过。”路小钧递上一瓶水。   何谨洛接过水瓶:“不对不对,这里面有问题,不管是个人恩怨还是威慑背后的人,先不管他是用什么方式让司机昏迷的,他怎么就知道溴乙酰的罐车在这个时候正好跟在祈宏后面?”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会不会是‘开拓者’?”   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何谨洛全身僵硬了两秒,慢慢转身。   “恒煜大人!”几个人同时喊出声。   “恒……恒煜大人。”祈宏紧张得几乎在颤抖,“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正好在度假村。”恒煜笑得客气。他的视线一直在何谨洛身上没有移开。   何谨洛转过身却不敢看他,右手夹着烟,左手拿着水瓶把瓶盖戳进头发里面使劲蹭了两下。手里的烟照例被不客气地收走,不过没烧掉,只是扔在地上踩灭了。   恒煜正准备自己动手去掏何谨洛口袋里的烟,何谨洛往后退了半步:“我自己拿!”   你别再碰我了,至少在这儿别再碰我了。   接着鬼使神差地乖乖交出口袋里的烟盒。   “你还有话要问祈宏吗?”恒煜接过烟盒,大庭广众之下没把它烧掉,只是装进自己的口袋。   “应该问他还有没有要说的。”他看向祈宏,语气严肃,“你想清楚,对方这次没伤到你分毫,可能还会有下次。”   “我……完全没头绪,我除了在酒店工作,都不认识什么人。”   “那你可以走了。”恒煜冷冷地看着祈宏。   “等等!你好好想想,白鸽化工厂或者平顺运输公司,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这两个什么地方啊?听都没听过!”   “好好说话!”恒煜沉着脸低声呵斥祈宏。   祈宏眨着眼睛低下头。   “你走吧。”何谨洛快速瞄了恒煜一眼,因为他对祈宏的呵斥略感意外。   “哦!”祈宏如蒙大赦一般跑了。   何谨洛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好像想到了什么,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王奔:“韩竞,你过去问问那个化工厂经理他们的车是怎么坏的。”   韩竞迅速跑开了。   “盛凯、杜垚,你们两个去酒店了解一下祈宏的人际关系,可能那个愣子无意中得罪了谁自己不知道。重点是他跟白鸽化工或者平顺运输公司的人有没有交集。还有,刚刚那个嚣张的经理也查查,不能排除是他瞒着祈宏在车上带了什么东西连累了祈宏。”   没有烟,何谨洛急得有点抓狂,视线心虚地到处扫,恒煜就这么双臂抄在胸前眯着眼睛看着他,等他回话。   何谨洛始终不敢看恒煜,眼睛有盯着韩竞跑过去的方向,不停地喝水缓解尴尬。   还好韩竞很快又跑了回来:“洛哥,他说是发动机进水,前几天下雨车停在外面机盖没盖好。”   “嗯。”何谨洛点点头,随即把水瓶盖抵着下巴思索了几秒,“看来车是不是认为破坏的还不好说。韩竞、文蕖,我们回局里,到技侦科和法医室跟进鉴定结果,顺便把司机昏迷当时的视频做锐化处理。这辆罐车是临时租用的,那凶手必定是知道线路和这笔订单的人,小卓小旭,你们去查运输公司和司机。路小钧、孟鑫你们去白鸽化工厂,一是查清楚车究竟是怎么坏的,二是查跟这笔订单有接触的人。”他一边交代一边就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   “你让我跟你一组啊洛哥!”路小钧眼巴巴的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跟我一组有个要求,不能带本子,所有信息都要记在脑子里面。”   “我可以的!我一直都不带本子!”路小钧认真地点点头。   这家伙!何谨洛沉沉吐了口气:“行吧,那韩竞跟孟鑫去化工厂。”   “你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然后把我晾在这儿就走了?”恒煜一脸不悦地站在原地。 第169章   “啊?哦……不是。”何谨洛心虚地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应该不是‘开拓者’,一来他们不会主动伤害人类,二来如果是他们,何必绕这么大弯子,直接穿着防腐装开一车溴乙酰撞上去不就好了,而且他们有制造武器的实力,有可能……”   到底有没有可能和调合剂有关?   何谨洛再次摇了摇头,停顿了几秒:“如果不是祈宏得罪了什么人的话,倒有可能是受他们影响的极端分子,而且他们并不是要杀了或者伤了祈宏,这种程度就连刚成年的都伤不了,他们可能只是给他一点威慑,甚至是威慑韦簌意。这个人必定非常了解祈宏的路线,白鸽化工厂和门河又是长期合作,同时知道这两点,然后把化工厂的运输车破坏了,再随便找个理由收买一个司机……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他是如何卡时间,正好罐车在祈宏后面的时候让司机昏迷的……”   他捏着下巴眼睛看着地面,完全没注意到——见到恒煜的时候他本来连话都说不清楚,分析案情的时候好像恢复了常态,说话又快又利索。   “这样,韩竞、孟鑫,你们回局里跟进证物和尸体,路小钧也回去,针头带给技侦。队长,我们去白鸽化工厂。”何谨洛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却突然愣在原地,完全没注意一脸不乐意的路小钧。   “嗯?在叫我吗?”文蕖茫然,不管从前在上禹还是现在在曲舫,何谨洛从来没称过他为“队长”,都是直呼其名。   何谨洛只是下意识地在喊恒煜——他曾经的队长祈曕,虽然他们有完全不一样的两张脸,但在他的脑子里,是完全重合的一个人。   他鼻子和眼睛泛酸,好像胸口被锐器狠狠砸了一下,捏紧拳头指甲狠狠掐痛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冷静:“是。走吧……”   何谨洛坐上驾驶位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会儿呼吸,还是换了文蕖开车。   “小洛,你从来不叫我队长的。”   “我不是在叫你。”何谨洛想都没想回复道,“我是在叫他,你知道……”他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名的位置。   “那你怎么说是在叫我?小洛,你为什么不跟恒煜大人多聊一会儿?你明明很想他。”   “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就告诉他你想他不就好了?”   何谨洛一边说一边在储物匣翻找:“你不明白,有些事情……前面停一下,我买包烟。”   “你以前都不抽烟,现在好像都离不了了。”文蕖撇撇嘴。   何谨洛没说话,下车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便利店没有他平时抽的星熹,他随便买了一包,出店门就点了一支。   我在做什么?我刚刚为什么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难道是我潜意识在怀疑恒煜、却连自己都没察觉吗?   为什么荀黎这么喜欢抽烟?他没有嗅觉味觉痛觉,冷热感觉不明,只有烟、酒、吗啡、性……除了几个女人,吗啡违禁,他们在一起这几年他也不喝酒,唯一一次是在加利蒙特为了追回他的血液样本跟“开拓者”组织里的女人喝酒。   他抽烟抽得疯狂,他说烟让人平静,酒让人兴奋,他只想平静。   荀黎虽然总是满嘴亦真亦假,但这是真的。这个烟感觉不是很对味,但聊胜于无,能让他平静一些——但或许,让他平静的根本就是荀黎这个人。   白鸽化工副总经理曾唯一在办公室客气地接待了何谨洛和文蕖。   “白鸽果然家大业大啊,您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何警官说笑了,我们是做危化的,大事故不能有,小事故免不了,白鸽毕竟建立几十年了,风浪还是见过不少的。”   何谨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对,是我少见多怪了。”   “您谦虚了。”   “既然见过不少风浪,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了。王奔王经理说这次运输单子是临时签的,谁签的?”   “就是他自己签的。”   “哦,他人还在现场吧?除了他还有别的人经手吗?”   “这个得问他了,跟门河的来往一直是他全权负责,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一直都顺利的。”   “那还麻烦您通知他现在回来。王奔在这儿多久了?”   “哟,他来得可比我还要早呢,好像有二十年了。”   “看起来您混得比他好啊。”   “那不一样。”曾唯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是从基层一步步上来的,我是跳槽过来的。”   “哦!”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你们车是怎么回事,他说下雨进水了?”   “对,年初我们新进了十台运输车,车库还没来得及扩建,车位不够,有几辆只能先停在露天,巧了正好那辆车停在外面进水了。”   “你们就一辆运溴乙酰的车?”   “当然不是,六辆呢,但是别的都派出去了,又正好到了门河那边的交货日期,所以只能在网上临时找。”   “你们是一车一司机还是?”   “不是,一个司机跑三到五条线,车和货不固定。”   “那就是说能接触那辆车的人应该不少。”   “是啊,司机,维护工都能接触。”   “麻烦带我们去看看车库监控。”   “啊?”曾唯一有点不明就里,“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您没去现场可能不了解情况,我们怀疑有人故意弄坏了那辆车,迫使你们临时换车,动机嘛……我们还在查。”   “这么复杂?行。”   倍速放完从那辆车上次使用后停到停车场,到要使用时发现坏掉,也就三天时间,期间下了一夜的雨,没有人碰过那辆车。   刚看完监控,路小钧的电话打过来,何谨洛走到一个角落接听。   “洛哥,针头残留物是氰化钾,还有蜡,肇事司机正是死于氰化钾中毒。”   “蜡?”   “嗯。”   “视频处理了吗?”   “嗯,没有别的发现,就是司机好好的就趴下去了。”   “行,我知道了。”   蜡……   何谨洛挂完电话再次走到曾唯一办公室:“曾总,贵厂也生产氰化钾的吧?”   “嗯。”这种剧毒产品被警方提起,曾唯一瞬间有点紧张。   王奔回到了厂里,急匆匆地出现在曾唯一办公室,看到何谨洛和文蕖连忙打招呼。   “王经理,凌晨事发当时你在哪儿?”何谨洛开门见山。   “我,我在家睡觉啊。”王奔一脸疑惑,“我老婆孩子都在家,他们可以证明。”   “别紧张,例行询问而已。这笔运输单是你在网上找的?”   “是啊。”   “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选了那家公司?就随便翻到了?”   “在资质差不多的运输公司里面他们家相对比较便宜。”   “除了你还有人经手这笔运输订单吗?”   “我的,合同签了之后是她对接的。就在外面,要喊她进来吗?”   何谨洛点点头。   “小芹!”   王奔大声喊过之后,助理怯生生地走进来,这个女孩个头小巧斯斯文文的女孩,戴了一副略大的圆框眼镜。   “别紧张,例行问话。运输合同签了之后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或者你有没有告诉过什么人路线、车型和车牌?”   助理摇摇头:“我只是跟同事们都说过签了平顺的车,具体细节没说过。”   何谨洛点点头:“王经理是业务人员,应该接触不到氰化钾吧?”   “那肯定的,这类剧毒我们管理非常严,只有研究室的两个老师和几个工人能接触。严格来说所有业务人员都没有直接接触危化品的权限。”曾唯一抢先一步回答。   “那就麻烦曾总把能接触氰化钾的人的资料给我,可以的话,把他们都叫过来。”   “这?”曾唯一没有了刚开始的从容淡定。   “尸检结果显示肇事司机是死于氰化钾。”   “但……何警官,曲舫有氰化钾的也不是我们一家啊。”   “嗯,我们都安排人去查了。现在不是我正好在这儿嘛。”   “哦。只是他们出来要清洗消毒,可能要等一会儿。”   “没事,我们先去看看氰化钾制作和储藏地点的监控。”何谨洛说完率先起身走出办公室。   危化品的车间看起来空旷少人,大部分环节都是全自动封闭操作,工人需要指纹加工作证连续过五道门禁,换上内外防护装才能进入最后的车间。出来的时候全身消毒,脱下防护装三次消毒并清洗全身才能离开。除了浴室和更衣室,其他位置都是无死角监控,从里面出来也没有带出氰化钾的可能。看起来不用查有没有人进去偷了毒,因为这里如果不启动消毒系统,硬闯进去无异于自杀。   “司机有没有可能接触到氰化钾?”何谨洛再次问曾唯一。   “那不会,这类剧毒物我们都是在车间密封好、外部消毒、专人装车,运到下家也是密封好的交货,还从来没出过问题。”   半个多小时后,五名工作人员到了曾唯一的办公室。何谨洛当着王奔和小助理的面一个个询问,都和这笔运输单没有接触过。而且都表示这类剧毒管理严格,没有外泄的可能。   一出化工厂,天都黑了,才想起来忙到现在就吃了一顿早饭。   何谨洛在即时通群组通知所有人办完事回家休息,明天一早到办公室汇总信息,先和文蕖回警局匆匆吃了晚饭,然后开自己的车回家。   他记得车里还有半条星熹,便把路上便利店买的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上车就翻出星熹点了一支,点着了,发呆。   荀黎也喜欢星熹,但是他每天抽太多烟,所以只是偶尔买,从何谨洛学会抽烟之后,他们就一直抽这个。现在他们分开了,荀黎是一直抽星熹,还是偶尔呢?   何谨洛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查看铭和那个共享账户——荀黎离开后,从来没动过里面的钱。   好奇怪,烟和荀黎一样,都能让他平静。   恒煜不一样,恒煜只会让他全身沸腾,像被火烧。   进小区后,何谨洛把车停在楼下点着了烟。   距离和瞿常青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开车到那儿差不多二十分钟,他在犹豫着是不是先回家洗个澡。 第170章   烦躁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很想在车四周的玻璃上砸几拳,把它们全部砸碎,然后把碎玻璃捏在手里揉搓,碎玻璃会扎得手心又疼又痒,但不会扎破他。   他还想把文蕖喊过来痛快地打一架,最好两个人都打得遍体鳞伤。   他甚至想燕梧为什么还不派人来找他,赶紧派人来,杀了他也好被他杀也好,把这些该死的谜团都解开,或者彻底摆脱这一切……   其实,他只是想要给自己心里憋着的那口莫名的气找一个出口。   要是荀黎在就好了,也许他嘴上会说一句“这事跟我无关”,但起码……   起码什么呢?打一架?荀黎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他会这么频繁地想起荀黎?   何谨洛使劲搓了搓脑袋,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情绪似乎来早了一点,他应该先见了瞿常青再说,兴许只是自己太过敏感。   他上楼洗了个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检查了一下刻意带回来的装备:探集器、枪和匕首。出小区打了个车到约定的地点附近,然后步行过去。   约在这个地方,明显是想避免暴力冲突吧?   店门口挂了一块禁止吸烟的牌子,何谨洛在外面墙边点了一支烟,打量着这家特别的餐厅:他们家不卖酒,主打几款特制饮料,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有大量珍藏绝版书籍,到这儿的客人一般就是喝饮料和看书的,饮料很贵,但书值得。   半支烟后,店里走出来一个服务员,礼貌地微笑:“何先生对吗?”   何谨洛点点头:“是。”   “您约的人已经在里面等了。”   何谨洛微微诧异,把没抽完的烟扔进身后垃圾桶的灭烟盒里,跟着服务员走进餐厅。   服务员把他领到一个半封闭式的包厢,坐在里面的,正是瞿常青。   他看起来比监控视频里面成熟一些,可能是下班时间,穿着随意的休闲装,脸上隐隐有些胡茬,整个人的形象倒非常符合这家店的风格,不像是个工科技术人员,倒像个沧桑的文艺青年。   何谨洛点了一杯橙汁,服务员离开了。   “何队长来了怎么站外面?”   “我并不知道你已经到了,而且我来早了几分钟。”   “以何队长的能力,应该没被人跟踪吧?”   这是在问他是不是一个人?   “那么你呢?”   “我?我几乎天天来这儿,没人会注意。”   “没想到你一个技术人员,居然喜欢这种文艺情调。”   “店是我跟朋友合开的,书基本上都是他的收藏,创意也是他的,我负责出钱和收钱。他比我忙,只能我多照应了。”   “这样啊……我刚刚大概扫了一下,很多书也是我感兴趣的,不知道进店点单有没有折扣。”   “你要是偶尔来一趟,我请也没关系,要是经常光顾,那不如给你个特权,把书借回家。”   “那不是坏了规矩?”何谨洛客气地笑笑。   瞿常青倒是彻底笑开了,看不出几分真几分假:“堂堂外交属副秘书长的独子还能昧了我几本书不成?”   何谨洛神情微微一滞,回了一声轻笑。   几句客套话之后,服务员送来橙汁随即离开,何谨洛喝了一口——只是普通的橙汁。   “说吧,那张字条的事。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直接上报不是更好?”   “字条里说得很清楚,庄园高层不干净,我还敢上报吗?”   何谨洛眯起眼睛不解地看着瞿常青:“连部长都不可信吗?”   “你信吗?你信那个部长吗?”瞿常青意味深长地看着何谨洛,“你没见过我,我却在在庄园见过你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所以部长似乎对你特别在意。”   何谨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半开玩笑:“那你倒不担心连我也有问题。”   “如果你也有问题,那我就没办法,只能认命了。”瞿常青耸耸肩,“这个案子我一直在关注,从事发就是你一手负责,而你身份特殊,能力超群,告诉你是最好的选择。”   何谨洛强压住胸口莫名的躁动:“有什么依据?”   瞿常青把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机打开,翻出一张照片、确切地说是监控视频截图放到何谨洛面前,截图里的人,正是城市管理监控里在车站晃悠的唐慈。   “这个人,不叫唐慈,他的外观有一些改变,应该是鼻梁垫高了,并且眉形换了,但我没认错的话,他应该是邹汾。”   “邹汾?”   “他曾经在庄园医疗区工作过,155年十月份突然失踪。”   “这和部长有什么关系?”   “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邹汾跟恒煜大人的关系有些……暧昧。”瞿常青挑了挑眉。   “你说什么?”何谨洛突然提高音调坐直身体,双手狠狠拍在桌面上。   瞿常青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很快带着了然的神情点着头:“你跟恒煜大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何谨洛顺了顺气:“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这个监控视频是我进入警方系统看到的,看完第一时间我就把它锁了,所以庄园目前只有我知道——应该。不过,以防万一我认错……”瞿常青把手机挪回去翻了翻,“我这儿有几张邹汾过去的照片,你可以让人辨认一下是不是那个唐慈。”   何谨洛沉着脸色:“发给我。”   瞿常青照做了。   何谨洛在手机里翻看邹汾的照片,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或许曾经在那条街上擦肩而过?   “仅仅是这样,你如何断定和部长有关系?”   “我不敢断定啊。只是……”瞿常青耸耸肩,“恒煜大人调任第十区以前的事情庄园大部分人都有所耳闻,据说这个邹汾救过他,所以跟着他一起被调任到了这儿。你也应该知道,隐人对救命这种事情本来就看得很重……当然咯,因为岗位的限制,我对邹汾、对他们之间具体关系、还有那些传闻细节并不是很了解,听说恒煜大人对他也只是比平常人更宽容些。”   何谨洛把手机放在一边强作镇定,甚至不敢碰桌子上的橙汁,怕不小心捏碎那个玻璃杯。   “邹汾突然失踪是什么意思?”   “就是突然失踪呗。就是,突然人就不见了,好像从世界上消失了,据说在他失踪前一天跟恒煜大人吵了一架,有人猜测是恒煜大人干的,不过隐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对救过自己的人做什么不好的事。”   “他们为什么吵架?吵了什么?”   “恒煜大人跟人吵架,盾罩一罩谁能听见啊。只知道恒煜大人很生气,还摔东西,很多人都说那是唯一一次看到他发火。幸好只是对人类发火,没用控制力。”瞿常青喝了一口他的白开水,“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可能跟恒煜大人有关了吧,如果这个唐慈就是邹汾的话。”   何谨洛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了。邹汾不一定就是唐慈,就算是,也证明不了恒煜有问题。但是……   “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邹汾跟恒煜大人的关系有些……暧昧。”   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邹汾跟恒煜关系暧昧……   这比听到恒煜跟韦簌意有生命契约还让他难受。   他在嫉妒,也在怨恨,如果说见瞿常青之前他是烦躁不安,现在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和生理反应了。   衣橱底层的保险柜里有镇定剂,上一次用镇定剂还是荀黎丢下他、独自涉险的时候……   他给自己扎了一针,躺在床上趁药效还没完全发挥查了一下邹汾,他的权限只能看到邹汾最基本的信息和进N.E.P医疗属的时间——3154年12月1日,电子版资料一如N.E的一贯作风,非常干净。   能进N.E系统工作的人类,按规矩社会背景会被查得很彻底,但邹汾跟恒煜有那一层关系在,只要恒煜认可,就算背景不干净,也能给他做干净。   他本想打电话给卢羽飞,镇定剂的药效上来了,他扔掉手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恒煜,恒煜,你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恒煜……   也许是特效镇定剂的效果到位,何谨洛这一晚倒是睡得很沉,只是噩梦连连、画面混乱,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才突然惊醒。   手机被他昨晚随手一扔压在被子里面,半天才找到,八点庞歌成打电话他也没听到。   不过庞歌成电话只打了一遍,补发了信息。   昨晚他把瞿常青给他的照片转发给庞歌成,庞歌成一大早就去看守所找周逢侠辨认了——那些照片很清晰,角度也够完整,足以让周逢侠确认:那就是唐慈。   看到这条信息之后,何谨洛反而冷静了,仿佛认命一般……   匆忙收拾好出门,快九点了才到局里。靠近N.E.P办公楼大门,里面的正好在讨论着他不愿面对的话题。   “知道了知道了,你队长救了你一次,你排面大,够你吹一辈子。”霍力冰的声音。   “你嫉妒!”   竟是路小钧。   “你拉倒吧,那不叫救你,那叫救同伴,换别人一样会救。”   “你嫉妒你嫉妒!”路小钧无不得意。   “我嫉不嫉妒你无所谓,关键你这过度解读就太尴尬了,你看不出来洛哥和恒煜大人关系不一般吗?”   “什么?恒煜大人?你搞错了吧?不是文队长吗?”卢羽飞惊讶地提高音调。   办公室集体安静了三秒。   “你拉倒吧,恒煜大人明显对洛哥态度不一样,洛哥也是每次都欲迎还拒的,也就你还扯得上文队长。不过你没跟洛哥去过庄园所以不知道也正常。”   “发现了发现了!每次他们一见面,恒煜大人第一时间就会把洛哥的烟收了。”这是盛凯的声音。   “诶,恒煜大人以前基本不会到外区的,你们几个人见过?你、你们,今年才来的你们几个,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吧?洛哥来了之后,每次去庄园,恒煜大人必定在外区。”   “那就对了,我去庄园的时候就见不到他。”   “恒煜大人对谁都很温柔好吧!队长是恒煜大人的从者,恒煜大人当然会格外关注些。”依然是路小钧的声音。   “你可别自我安慰了,恒煜大人也好队长也罢,反正没你啥事儿!”   何谨洛站在外面听得一身冷汗:可不能让他们继续这么瞎捉摸了。   他缓缓走进办公室,看了看手表,清了清喉咙:“有案子全天当班,你们还有空闲聊呢?准备开会!羽飞,查一下邹汾这个人,在庄园医疗属工作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 第171章   路小钧动作迅速地给何谨洛泡好了茶端到面前:“洛哥,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啊?”   “洛哥明明是单身来着……”盛凯小声嘟囔了一句。   “当我听不见呢!”何谨洛拍了拍盛凯的脑袋,“你们在想什么?我是操心案子的事才没睡好。”   路小钧转转眼珠看看众人,试探地开口:“洛哥,你是不是喜欢队长?”   “是啊。”何谨洛面无波澜。   “嘶——”路小钧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呛了一口水,压抑着咳嗽。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端着茶杯走向会议室,在门口停了一下:“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你们不喜欢他吗?你们不觉得他性格特别好很可爱吗?”   “噗——”   “好、好,是很好的!”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那……恒煜大人呢?”路小钧小心地问。   “对啊对啊,洛哥,你是不是怕恒煜大人?”   “你们不怕吗?”   “呃……”   “怕是有点怕但是吧……好像也没这么怕,怕到话都不敢说……”盛凯说着说着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嗯。”盛凯怯怯地点点头,“洛哥,你跟恒煜大人也是旧相识吧?”   “对……少说点闲话,先开会,人命案在眼前摆着呢还有心思八卦。”何谨洛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盛凯的额头,大步走向会议室。   一群人默默交换着眼神跟着走到会议室。   “酒店的先说。”   “酒店那边差不多认识祈宏的人我们都问过,人类对他的评价都差不多,就是说这个人老实,有些愣,为人谦逊,没跟人发生过矛盾。酒店有三成的股份属于一个叫韦簌意的隐人,是个学者,加上祈宏在内一共有四个隐人,跟韦簌意都是从属关系,我们没见到韦簌意,另外三个隐人都说,他们的交际圈小,对白鸽化工厂和平顺运输公司都一无所知,这次事故如果不是冲着酒店来的,那很有可能是为了威慑韦簌意。我们打算今天再去找一趟韦簌意。还有,这个董怀俊……”   杜垚说到这里,跟从前的祈曕一样总是踩点到班的文蕖迈着大大咧咧的步子走进会议室:“什么情况?簌意大人怎么了?谁威慑簌意大人?”   “呃……”杜垚一脸茫然地挠挠头。   “别理他继续说。”何谨洛蔑了文蕖一眼,让杜垚继续。   文蕖嘟囔着坐到长桌角落。   杜垚翻出打印好的一页资料:“董怀俊,白鸽化工厂的一个技术人员,年后在绿苇湖度假酒店住过两天,酒店里的人说他和一个服务员发生过争执,起因是服务生把他的衬衣烫坏了。”   “董怀俊?”   “嗯,后来酒店代表服务生赔偿了,那个服务生没多久就辞职了,说是受不了这行的气。我们因为这个事情又去找了一趟祈宏,祈宏说并不知道有这件事,也不认识那个服务生,我们今天还打算去找一趟那个服务生。除此以外酒店跟化工厂和平顺运输公司都没有别的交集了。”   “董怀俊……是氰化钾制作车间的技术人员。”   众人吃惊。   “那个酒店经理呢?”何谨洛继续问。   “哦,那个是采购部经理,叫柯争,脾气暴躁但是人缘很好,因为为人大方热心,请人吃饭喝酒从不含糊,同事有困难也会积极帮助。平时吼得凶,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总之口碑还不错。话说我们昨天后来去找他的时候他的态度相当好,跟上午判若两人。他知道祈宏是隐人,只是放心祈宏办事,但两人没什么交情,他坚称车上都是正常酒店物资。”   “嗯。运输公司那边呢?”   “平顺运输公司表面宣传做得好,管理有些混乱,接这笔订单的业务员看着倒是没问题,也说没跟谁提过这笔订单,因为公司里大家都是各管各的。不过,合同签完之后都是随意放在办公桌的文件架里面的,有没有谁看过就不知道了,公共办公区域也没有监控,每天人来人往,谁去谁的桌子上看过东西都很正常,没人会注意。有人承认好奇看过,但他们都表示这些不是秘密,没人会打听也没人会刻意去泄露。大家平时聊天说自己要跑哪儿哪儿,最多也就说个车牌后三位、目的地和甲方,很少提及具体路线。   “司机马卫朋,驾龄十八年,到平顺六年,老婆孩子在乡下,自己在城里工作,同事对他的评价都是这个人很滑头,但也没又说他不好的。烟瘾很大,据说一天要抽好几包烟,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不良嗜好。”   何谨洛手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羽飞,查一下出事那几天马卫朋的通话记录,看看有没有跟白鸽化工相关的号码。看起来我们有两个方向,一个是目前的正在进行的,对方是为了威慑祈宏或者威慑韦簌意,一个是这个叫柯争的可能瞒着祈宏用那趟车运了什么东西,对方是冲着那个东西去的,因为跟柯争熟识,所以知道司机是隐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柯争后续一定会有别的行动。”   “洛哥,有没可能是祈宏在说谎?”盛凯试探地问。   “祈宏在人类属地时间不长,撒谎对他来说难度太高,而且……”何谨洛略带戏谑地笑了笑,“他之前犯事儿被关过一年,现在更不可能说谎。”   “啊?被关过一年?资料上怎么没有?”   “对啊,昨天在现场你说他曾经引开执行使让狙击手杀你,我的天,洛哥,你们是经历了什么?”   “情况比较特殊,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讲,只要知道他不会说谎就行了。羽飞,通话记录查得怎么样了?”   “一个月基本上都是平顺运输公司的工作电话。其余的,一个户主是他老婆。还有个是白鸽化工司机宋小钊,出事当天有两次通话。”   “宋小钊?”   “白鸽平常都是宋小钊跑那条线,他打电话问线路好像也正常。”盛凯猜测。   “技侦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货车残渣清理鉴定完了,都是正经酒店用品。这些是刑侦队提供的相关人员和单位资料。”   刑侦队办事细致严谨,资料也从来不省纸。   何谨洛翻着资料点点头:“嗯,盛凯、杜垚你们继续查服务生,以及柯争这个人,包括他的邻居和亲友,详细的社交关系。韩竞、孟鑫,你们两个去盯着那个柯争,等等……一会儿我找二队的生面孔去盯柯争,你们去找韦簌意……一是提示他回想可能威慑他的人,二是请他出面要求酒店全面配合调查。   “白鸽化工五个能接触氰化钾的工作人员资料我已经放在群邮件了,去酒店问问有没有跟那些人有接触的。小卓你们两个继续去查马卫朋,重点是看看他出事前跟谁来往过,包括通话,可以找刑侦配合,对了,顺便让刑侦派人暗中查那五个人的人际关系、和绿苇湖度假酒店是否有交集,以及最近曲舫有没有哪些化工企业丢失或泄露氰化钾。路小钧跟我去白鸽化工。就这样。”   “那我呢?”文蕖一脸疑惑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不客气地回复道:“人类行为的案件,你就不用去了,去了也排不上用场。”   “啊?那不行,我得去!”   “你自己去办公室调息吧。实在不行去跟他们打牌。”   “不行,你带上我!”文蕖有点急了。   “哪有这样去调查人类还一直带着执行使的?”   “你得带着我,不然恒煜大人知道了……”文蕖话说了一半突然闭嘴。   何谨洛眯着眼睛看了文蕖几秒钟,眨了眨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圈会议室:“走吧,带上你。”   “呃……洛哥,恒煜大人跟你关系这么好吗?”路小钧试探地问。   “多多少少跟我的身份有关系吧。”何谨洛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   去化工厂的路上,何谨洛收到了卢羽飞发给他的邮件。   邹汾到N.E医疗属之前在第二区海警DP1022医疗组工作,这么看来,应该是在“破敌”号事件后没多久调离,再到N.E就职的。   DP1022?是那个人!戴着医疗队袖章站在甲板上跟人聊天、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的那个人!   难道从那时候开始就他就已经在谋划什么了?所谓的“救命”,不过是趁机接近恒煜?   何谨洛紧紧捏着手机,手心沁出汗水。   董怀俊坚持自己的衬衫确实被服务员烫坏了,只是要求照价赔偿,并不过分,也表示自己不认识祈宏。他看起来是个很谨慎的人,因为事关氰化钾,非常紧张,倒不像在说谎。   化工厂打听了一圈,评价都是“这人很普通”。   而那个宋小钊,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了。   “医院?”   “急性肠胃炎。说起来也巧,当天去门河的线应该是他跑,我们一般比较放心自己的司机,就算是临时租用外面的车,也都尽量安排自己的司机,碰巧那天他就拉肚子了,拉得站都站不稳,其他司机也没有空,只能用了运输公司自己的司机。”曾唯一回答。   “曾经理说得好像你看到了一样。”何谨洛半开玩笑地说。   “呃……那天装货的时候他还在呢,就是身体状态明显很差,十分钟不到就要跑一趟厕所。运输部主管强行让他去医院,说是急性肠胃炎,已经拉了一晚上了。”   “问个题外话,曾总你们跑危化品也是一个司机吗?”   “我们的司机除了危化品运输资质,都要求有押运安全员资质,短途一个司机,这是可以的。”   何谨洛向曾唯一要了宋小钊的联系方式和医院病房号,直接去了医院。 第172章   司机宋小钊虽然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倒是不差。   “你这是……食物中毒?”何谨洛翻着床头的检查报告,“吃什么吃坏了?”   “过期牛奶,那天回家饿坏了又没别的吃,想着就过期两天应该没事。”   “确定是过期牛奶?”   宋小钊认真地点点头:“是啊,除此之外三餐都是在食堂吃的,就我一个人出事了,那可不就是那盒牛奶吗?”   “三餐都在食堂?那怎么又会回家饿坏了?”   宋小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其实不是饿坏了,是渴了,开水正烧着,烧好了也烫嘴,就没忍住把牛奶喝了。”   何谨洛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们厂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嗯,好险啊,那一趟本来应该是我去的。”宋小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条线一直都是你在跑吗?”   “是啊。”   “你认识那个司机吗?”   “不认识。”   “他出事当天有跟你通过电话。”   “哦哦,他找我确认路线呢。”   何谨洛点点头。   医院出来,又去把白鸽化工厂五个能接触氰化钾的人都扒了个遍,晚饭就回警局在会议室“聚餐”了,一边吃饭一边开会。   “跟董怀俊吵架的服务生去了一家纺织厂,说只在酒店干了半年不到,实在忍受不了了,在纺织厂不用受什么气。问起祈宏也是一脸茫然,不认识,酒店人多地方大,客房部和采购部平时基本没有交集。”   “韦簌意态度十分配合。另外韦簌意还托我们带句话给你……”   何谨洛看着盛凯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他说‘请你们何队长相信我,有线索我一定会主动告诉他的’。”   何谨洛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马卫朋那边呢?”   “马卫朋除了偶尔跑跑中长途,就是公司和住处两点一线,一个月回家一趟。跟家里关系也很冷淡,他老婆甚至到我们打电话去问话了才知道他已经出事了,说明天一早赶过来。要说事发前跟谁接触过,除了同事就是把车开到白鸽化工厂去装货,结果就一去不回了。”   “看起来如果不是宋小钊正好拉肚子去了医院,出事的就是他了。”   “宋小钊是一直跑那条线的,要下手机会多得是,偏偏选择在马卫朋去的时候下手,那肯定跟马卫朋有关系……”   “凶手必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引导马卫朋到祈宏后方,并且在那时候让他中了毒!”   “而且凶手只能引导马卫朋,不能引导宋小钊!”   ……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何谨洛手指抵着下巴:“刑侦队有消息吗?”   “刑侦联合工商排查了一整天,还没发现有泄漏氰化钾的。这个是相关人员的详细资料和问询笔录。”   又是厚厚一叠纸。   “明天重点调查宋小钊和马卫朋,马卫朋集中在运输合同签订后就行了,宋小钊……如果是宋小钊自己的话,那他一定跟酒店那些隐人有过交集。柯争那边什么情况?”   “柯争他在酒店员工内部人际关系不错,跟外面交集很少,没发现疑点。”杜垚耸耸肩。   “明天你们再去一趟绿苇湖酒店,范围扩大一点,不局限于酒店,包括酒店周边视线范围内的场所,去看看有没有宋小钊活动的痕迹,尤其是宋小钊和柯争来往的痕迹……这样,我们都去。除了小卓小旭,你们两个依然负责马卫朋,和刑侦队的一起查,范围再大一些,时间追溯久一点,包括互联网活动痕迹。马卫朋的家属来了可以叫薛琴或者杜馨萝配合接待一下。”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目前看来这个案子是独立的,跟毒蘑菇案没有关系,   会开完天都黑了,何谨洛把文蕖拽到办公楼外的角落,点了一支烟,让自己平静一些,像审问嫌疑人一样问文蕖:“说吧,不带你,恒煜知道了会怎么样?”   文蕖抿着嘴憋了半天,何谨洛也不着急,偶尔猛吸一口烟,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等着他开口。   一支烟都快烧完了,文蕖才咬咬牙:“哎呀我就知道我肯定是憋不住!是恒煜大人让我来的!”   何谨洛双眼重新聚焦,错愕地看着文蕖。   “就是恒煜大人叫我来的,他让我来看着你。”   “看着我?”   “看看你每天做些什么,跟什么人来往,每天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还有,保护好你,就像之前那样……他还不让我说是他叫我来的。”   何谨洛愣在原地半天,烟烧到手指了才回过神来:“你说是恒煜让你来的?”   文蕖认真地点点头:“嗯!所以我才说,恒煜大人对你不一样!这些年他从来没对别人这么关心过!”   何谨洛感觉自己胸口和大脑都空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怀疑文蕖是来“监视”他的,而这明明就是恒煜曾经做过的事。   他无表情续了一支烟,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他不喜欢我抽烟。”他把烟掐灭了,“文蕖,带我去见他。”   “啊?哦!”   何谨洛让文蕖开着自己的车去了庄园,到门口一问,门卫说恒煜并不在庄园。   “他去哪儿了?”文蕖问。   门卫摇摇头:“文蕖大人,恒煜大人去哪儿,您应该比我们清楚才对啊。”   “呃……小洛,不好意思啊,平常都是大人主动联系我,我不会主动打扰他。我这就打电话问问……”   “不用了。”何谨洛阻止了文蕖。   一路失魂落魄过来,这会儿听到恒煜不在的消息,好像魂魄突然回归,心跳像重锤砸回胸口,大脑在轰鸣。   “啊?”   “我先回去了,今晚你就在庄园休息吧,明天直接去绿苇湖……先这样。”   何谨洛上车点了一支烟,让自己平静下来,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接到电话说柯争把二队的范从华给打了。   还好本就要去酒店附近,一帮人匆忙赶往绿苇湖酒店。   范从华大牙都被打松了两颗,在酒店旁边的社区诊所内,医生正在给他处理口腔里的伤。牙得拔掉去医院重新镶了。   “怎么你们盯个人还能被发现?”何谨洛没好气地问范从华,“被发现就算了还被打伤?”   “没被发现,我这不盯白天嘛,早上过来在小区外面吃早饭,他赶时间,说我抢了他的面……”范从华捂着脸,“我哪知道他叫的什么啊?老板说牛肉面好了,我离得近一点,就说了一句‘我的’,他就火了,说他先到的,张口就是‘你瞎了啊你来的时候老子都坐在你边上了’,我就跟他理论……”   几个人闻言哭笑不得。   “那你就被他打伤了?”   “我不敢跟他动手啊!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拳头抡得跟锤子似的,嘶——”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们的人,一时失手……该赔的我一定赔!”柯争此时的态度好得一塌糊涂。   “何队,这人就是个愣头青,脾气火爆但言行单纯,没心机。”范从华凑到何谨洛耳朵边小声嘀咕。   何谨洛轻轻“嗯”了一声,走到诊所外面点了支烟想了会儿对着范从华说:“你们回去吧,这个人你们不用盯了。”   “啊?”   “该查的都查了没什么发现,这个方向可能错了,即使没错,现在他发现了,也不会有结果。”   何谨洛让二队的人都回去了,对着已经到这儿的几个一队的人说:“先别急,先别急着去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说完叼着烟蹲到门口台阶上。   祈宏不知道,韦簌意不知道,运输路线很多人都知道,氰化钾没有外泄,难道真的跟白鸽化工厂没关系,是‘开拓者’或者极端分子?   极端分子关注祈宏或者韦簌意可以理解,但他如何知道溴乙酰的罐车正好会到这儿?   难道平顺运输公司有一个一直关注祈宏的极端分子,利用偶然得来的溴乙酰运输订单?这未免也牵强了,况且还一次害死了两个人。   两个人,还有个运植物油的罐车司机也死了……   不对,跟那个车没关系……最关键的是,东城区到酒店、白鸽化工到门河,重复的路段就环湖快速路这几公里,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正好在这儿、正好在两车一前一后的时候让罐车司机中毒的?到底用了什么借口让他跟着祈宏?   马卫朋出事前通话记录除了平顺运输公司的两个电话,只有宋小钊的号码。马卫朋和宋小钊表面上并不认识,但刑侦队查出马卫朋和宋小钊的老婆曾经在一家单位工作过,不过那会儿没宋小钊什么事儿,宋小钊的老婆是离开那家单位很久才认识了宋小钊的。宋小钊的老婆……宋小钊?   何谨洛打了个电话给杭培,让他详查宋小钊的老婆,时间追溯久一点,甚至可以查一查宋小钊的孩子。挂掉电话之后在手机里翻开邮件里宋小钊案发当天的通话记录,蓦地一双穿着休闲皮鞋的脚出现在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他。   他抬起头来,恒煜就站在他面前。   “庄园的保安说昨晚你和文蕖去找过我?案子没破,我担心这边会有状况,所以这两天都在绿苇湖。”   恒煜礼节性地对周围跟他打招呼的人点点头,眼睛看着何谨洛:“你找我有什么事?”   何谨洛慢慢站起来,躲避意味明显地瞄了恒煜两眼:“呃……没事了。所有人,去白鸽化工厂!”说着下意识的把烟送到嘴边,却被恒煜一把抢过去。 第173章   何谨洛深呼吸了两下:“恒煜大人,您别抢我的烟了,我现在需要静下心来思考!”   “你看到我就这么惶恐吗?”   何谨洛咬着嘴唇不说话,或许就是这样的态度,才会让盛凯觉得他“欲迎还拒”。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惶恐这么简单,但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什么。   “对不起恒煜大人,我现在很忙,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一天不破案,您也一天不安心。”   “以后是什么时候?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你一直在回避。”   “但我没说过‘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吧?”何谨洛沉声吐了口气,“我说了以后再说,那就一定会说,难道恒煜大人的好奇心比人命案还重要吗?以前您可不是这么公私不分的。”   何谨洛侧身离开,略带赌气情绪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恒煜抢前两步拦住他,夺过他手里的烟。   “你这么说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恒煜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果然身份不一样了,只能听好话了是吗?”   “我一次次地容忍你不尊重我,不表示我不会生气。”   “生气?”何谨洛冷笑,“惯会威吓别人这点倒是没变。不过现在的恒煜大人、堂堂大区部长,生气起来会怎么样?能毁天灭地吗?我倒想见识一下。”   说完把烟抢了回来,堂而皇之地抽出一支点着。   恒煜确实喜欢仗势凌人,比如当年第一次训练就把他打出内伤……但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恒煜从来不会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还没有人敢这么挑衅我,如果不是看你是何副长的儿子……”   “终于说出来了。”何谨洛嘲讽地笑了。   “不是,我意思是……”恒煜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般,露出一些慌乱。   “还记得邹汾吗?当初您也是跟他当众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就离开了庄园,彻底失踪了。”何谨洛压低音量,冷笑着略微靠近了一些,“在杨教授的东西被盗之后没多久。”   “你怎么会知道?邹汾他救过我所以……”   “他救过你?真感人。所以和他相比你对我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何谨洛鼻尖泛,面露嘲讽,“没关系,您说不说都不会影响我查出真相,尊敬的恒、煜、大、人。”   恒煜听完这话愣在了原地。   该来的人基本都到齐了,在远处紧张地看着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正前方不远处的停车带,韦簌意从商务车里走出来,手里牵着竹芋——看起来是跟恒煜一起过来的。   “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郎雅也在场,她没告诉你吗?还是说……”何谨洛转过头冷笑着直视韦簌意,“他不允许郎雅说以前的事?”   韦簌意尴尬地笑了笑:“谨洛,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恒煜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韦簌意,又看向何谨洛,看到他毫不避忌地在他面前抽烟,微微皱眉。   何谨洛强作漫不经心地吐出烟雾,把车钥匙扔出去:“路小钧,开车,所有人,立刻去化工厂。”   “哦!”路小钧接过何谨洛扔过去的车钥匙,逃也似地往停车位跑。   何谨洛一支接一支抽着烟冷着脸不说话,路小钧被吓得也不敢说话。   看到韦簌意牵着竹芋下车的那一瞬间,何谨洛嫉妒得发狂,他嫉妒韦簌意,现在又多了个邹汾,四年,还有别人吗?还有多少人会让他嫉妒?   他并不恨他们,他也很清楚这不是恒煜的错,但他现在就是恨不得把恒煜狠狠打一顿,掐着他的脖子勒到他窒息,在他身上啃掉几块肉,然后藏起来,慢慢吃肉喝血!   “你的血有种……清蒸鱼汤的味道。”   “那味道是好还是不好啊?”   “还行。”   何谨洛回忆起当初的对话自嘲地笑了笑。而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恒煜对他已经没有从前的包容了,他的拳头会不会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到白鸽化工,何谨洛让其他人在停车场待命,带着韩竞、盛凯和路小钧去找曾唯一,然后去监控室看了一会儿危化品生产线的监控。   “曾经理,车间里面应该不缺石蜡和注射器这类东西吧?”   “对,大部分罐装产品密封都会用到石蜡,注射器的话,生产车间里没有,研制室里有。”   何谨洛点点头,略作思索:“你上次说司机没有机会接触到氰化钾,但你们危化品生产线在一个大区域,消毒通道只有一个,所以即便接触不到氰化钾,司机有没有可能进车间?”   曾唯一想了想:“倒是有,有时候自动出货口忙不过来,又赶时间,部分低危险度产品司机会去帮忙搬搬货。”   “意思就是,司机其实也是有机会去氰化物车间的。”   曾唯一一时有点尴尬:“说是这么说,但是谁也不傻,那些区域多危险啊,没点专业知识去不是……”   “宋小钊有没有去过车间帮忙?”何谨洛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运输部门和生产部门合作的事。”   车间的固定工作人员防护服上有名牌,但是备用的没有,司机进去帮忙,防护服一穿,谁也不知道是谁……   “宋小钊复工了吗?”   曾唯一打了一通内线:“今天刚复工啊?好。”   “让宋小钊过来吧。”电话还没挂,何谨洛大声说。   “什么?”曾唯一捂着话筒,“宋小钊正要出车,已经到北门口了。”   “叫他等会儿,先过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的是什么?”   “硫化氢,送到北城的。”   “韩竞!赶紧开车去北门拦住宋小钊!盛凯,通知特警和消防,让其他人也都去北门。该死的文蕖,又迟到!小路,走!”   何谨洛说完大步跑向化工厂北门,路小钧在后面跟得够呛。   宋小钊开着货车,刚出门没多远,被韩竞拦下了。   “这车货急,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啊?”宋小钊悻悻地说。   “宋小钊。”何谨洛走近货车,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瘦得干瘪的年轻男子,“马卫朋是你杀的吧?”   周围一片哗然。   宋小钊尴尬地笑笑:“警官,您,您说什么呢?”   “你说他出事前打电话给你是为了找你确认路线?”   宋小钊心虚地眨眨眼:“是啊。”   “为什么要找你问路线?马卫朋在平顺六年,曲舫到门河何止跑了上百次,况且当时你躺在医院,他为什么要找你询问路线?”何谨洛摸出烟想点燃,发现这儿离生产车间有点近,门口还贴着大幅的“严禁烟火”字样,又把烟收了起来。   电话正好响了,是杭培打过来的:“何队长,我这边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你看是过来一趟还是我发给你?”   “这会儿忙,说重点。”   杭培似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宋小钊的孩子是马卫朋的。”   “我知道了。”何谨洛收好手机,看着宋小钊,“你能先下来吗?这么仰着说话我脖子酸。”   宋小钊眼珠快速眨了几下,一咬牙发动了货车打算冲出去。   何谨洛攀上扶手两步跨上货车,打开车门把宋小钊一拳打翻在旁边,空挡手刹熄火拔钥匙一气呵成。货车头轻轻碰在韩竞开过去拦在前面的警用越野车门上。   动作迅速别说围观的工厂工作人员,在场的所有零警都惊呆了。   宋小钊从副驾驶连滚带爬打开车门跳下去,手里捏着打火机:“别过来!”   何谨洛也从副驾驶跳下车,拔出枪指着他,想想又收起来了。   几个零警也掏出枪,看到何谨洛收了枪,也想想不对收起来。   路小钧绕到货车同一边,随时准备动手、又在疑惑到底如何动手。   “呵呵,你们敢开枪吗?这里面是硫化氢,知道什么是硫化氢吗警官?”宋小钊咧着嘴,一手捏着打火机,一手打开油箱盖。打火机就在加油口上方,哪怕没点着,只是蹭一点火星出来,就全完了!   “先疏散人群!”何谨洛转头对着韩竞几个零警大喊,“韩竞,打电话给文蕖,让他快点!”   宋小钊冷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查到了,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不是你藏得好,是我们被干扰了调查方向。其实你们的罐车进水根本就是意外,租用平顺的车,也根本是意外,只是你恰好利用了这两个意外。之前我们都以为出事当天你和马卫朋的的通话是因为运输路线,其实不是,刚刚我确认了一遍,通话是你打给马卫朋的,而不是他打给你的,这一点之前都被我们忽视了。所以不是因为运输路线,是你在提醒他一些事情吧,你在提醒他什么?”   宋小钊继续冷笑:“提醒他别忘了我送给他的烟。”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我来猜一下……”他放慢语速试图拖延时间,“氰化钾这个东西,暴露在空气中接触皮肤或者吸入就会中毒,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地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让他突然吸入氰化钾?现场发现针头,针头里面有氰化钾和蜡。我想应该是你把氰化钾吸入针头,两端用蜡封好,针头装进香烟,只要他点燃了那根烟,针头里面的蜡融化,他就会吸入氰化钾中毒,是这样吗?”   宋小钊哼了一声:“是。”   “针头,蜡,这些东西车间里面都不缺,但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啊。”   何谨洛没回复他的话:“马卫朋的烟瘾很大,对于烟他一定来者不拒,尤其是好烟的话。你得知车坏了,并且和平顺签了合同,就开始了你的计划。那天出车前你先到了现场,因为本来应该是你出车,所以自动出货口装货的时候你坐到车上调整座椅、熟悉手感都是理所当然,‘顺手’丢了包烟在车上。但是因为你闹肚子闹得厉害,你的主管强行让你请病假了,那包烟也就留在了车上。   “工厂司机当天的日程排得很满,你生病住院,没有司机能代替,只能用运输公司的司机,那个司机正好是马卫朋。为了不显得太刻意,你提前一天让自己食物中毒,拖着虚弱的病体去厂里,真是难为你了。”   何谨洛哂笑了一下,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踱步,大步进小步退,一点点靠近宋小钊。 第174章   “你说得差不多都对,不过,那支烟,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消防车和警车警报响得很不是时候,宋小钊瞬间警觉,手靠近加油口:“你别过来!”   “烟是专门给马卫朋准备的吧?”何谨洛停下脚步。   “对!就是给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准备的,好几次!好几次差点让他抽到那根烟。”   何谨洛挑了挑眉:“所以你打电话给他,就是告诉他,你‘不小心掉了包烟’在车上,就给他抽了,怕他客气不好意思,还打了两次。”何谨洛微微笑了一下。   “对!我大意了,就不该打这两个电话,他那个烟鬼,怎么可能错过手边的好烟!再说了,他这次不抽,我以后还会找机会给他!”   何谨洛笑着摇摇头:“不是你大意,是我们大意。你的反侦查能力其实很一般,但是你运气好,好就好在报案的愣子从一开始就让我们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让我们以为凶手针对的是酒店那辆货车,做了很多无用功,其实跟酒店货车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从头到尾针对的只是马卫朋本人罢了。车上运的是什么货、前面后面是什么车、在哪个时间哪个路段,纯粹就是巧合,谁挨着谁倒霉。”   周围的零警一脸震惊。   “如果不是一开始方向错误,我们第一时间就应该联想到你身上,即便没有那两个电话。”   “不可能,我跟他根本不认识,在这之前完全没交集!”   “你跟他不认识,但你老婆跟他很熟。马卫朋到平顺之前曾经和你老婆在同一家单位工作过一年多,他们就好上了,结果马卫朋老家的女友怀孕,他把你老婆甩了回去结婚。不,我没说对,马卫朋没甩掉你老婆,只是换了个单位,跟你老婆藕断丝连。在你跟你老婆交往之后,他们依然有来往……直到你的孩子,哦不,他的孩子出生,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只有你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很隐秘,所以你和你老婆周围没人知道,只有你老婆和马卫朋过去很少的几个旧识有点印象……你发现孩子是马卫朋的,所以起了杀心。”   “对,你说的都对,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没打算一直瞒着。”宋小钊开始狞笑。   “我们要是不拦下你,你这车东西准备往哪儿开?开到马卫朋老婆身边还是开到你自己老婆身边?马卫朋的老婆已经被我安排人接到警局了,你是要往你老婆的单位开吧?”   “呵呵,我是准备跟那个女人同归于尽,我追了她两年,什么都给她了,好不容易结了婚,结果那个荡妇一直跟马卫朋鬼混,生下个野种,我养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孩子根本不是我的!换是你们,你们怎么想?我什么都给了他们!”   “你点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捎上我一个。”   宋小钊愣了一下。   “我曾经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连命都差点丢了,重度昏迷几年,醒过来发现对方居然把我忘了,我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正好,最近发现他心里有别人了,我也看透了,人生一切都是虚幻。”何谨洛说着真假参半的故事,语气带着浓浓的哀怨和无奈,恨不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怎么?不敢动手吗?那我来吧,顺便临死前抽支烟。”   何谨洛见宋小钊失神,动作自然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自己的打火机,做出要点烟的样子:“你要来一支吗?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烟,星熹你平常应该抽不到吧?”他皮笑肉不笑地把烟递过去。   或许是被何谨洛的情绪感染了,宋小钊鬼使神差地往前两小步,伸出手去接烟盒。   何谨洛瞬间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后的方向拽,反身把他扑倒,死死压在身下。   “你诓我!”宋小钊愤愤地怒吼。   “我可没诓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警察,要寻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死,祸害无辜的人可不行。”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何谨洛把宋小钊拷上,拎起来扔给最近的韩竞:“带回去交给杭队长。”   韩竞刚抓住宋小钊的手臂,后者突然挣脱,发疯一般大步跑向货车,边跑便从上衣口袋摸出另一个打火机,何谨洛赶紧冲出去试图拉住他,手刚刚够到,宋小钊手里的打火机已经抛了出去……   何谨洛第一反应是扑倒韩竞,紧接着震耳的爆炸声响起,后背灼痛。   会死吗?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   一车硫化氢,应该会死得又快又彻底吧……   货车油箱爆炸后,更可怕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不,发生了,但是被稳稳地罩在一个巨大的盾罩里。   何谨洛压着韩竞趴在地上,大脑嗡鸣,什么都听不见。他的衣物已经被烧毁,后脑勺的头发可能也不保,五脏六腑几乎被震碎,整个后背疼得钻心,自己都分不清楚有没有外伤。   那双穿着黑色休闲皮鞋的脚再次出现在视线里。   恒煜蹲下来,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一个“何”字,又闭上嘴抿着嘴唇。   “别……别碰我。”何谨洛微微偏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血,总之不让恒煜碰到他就对了。   文蕖从庄园打车过来,到的时候烂摊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何谨洛正被抬上救护车——伤对他来说小事,但即便是装模作样也得跟着去一趟医院,毕竟被他护在身下的韩竞都昏迷了。   “小洛!小洛!”文蕖冲到救护车边。   何谨洛醒着,趴在担架上,侧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文蕖:“你来给我收尸的吗?”   文蕖松了口气:“小洛,你没事就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恒煜大人非杀了我不可!”话刚说完,眼角瞄见恒煜就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恒煜大人!”文蕖狗腿地跑过去,“恒煜大人我错了,我……”   “你好好照顾他。”恒煜眼睛看着何谨洛的方向,神情带着些哀伤,说完话就转身走了。   何谨洛住进医院,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外伤,连哄带吓地阻止医生给他做彻底检查,最终是只处理了一下外伤。他甚至庆幸自己身上有烧伤,看起来多少有点正常人样。   不过,头发被剔得就剩一层茬子让他很是郁闷。   韩竞只是被震晕,倒也没受什么重伤,腿上有些轻微烧伤,带着几个人拥到病房闹成一团。   “洛哥,你这个新发型看着特精神!”   何谨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韩竞。   “长得好剃光头都帅!说起来,真是吓死我们了当时,那可是整整两吨硫化氢!”路小钧说起来一阵后怕。   “我的天,幸好恒煜大人当时在那儿,恒煜大人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把整车硫化氢的爆炸全包住了!”   “我都不知道恒煜大人居然有这么厉害!从来没听说过恒煜大人能量级多少……不过,恒煜大人为什么会在那儿?”   “那必定是因为……”路小钧“因为”了半天,突然转了话头,“洛哥,以后你手里可就捏了两条命了!”   “会不会说话啊你?”韩竞瞪了路小钧一眼。   “我的意思是,洛哥之前救了我,今天又救了你,救了两条命了!洛哥,总之,我这条小命就是你的,以后只要洛哥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也是我也是!”韩竞宣誓一般举起手。   “夸张了,换别人我一样会救。”   “那这不不是别人嘛……”   一堆人闹腾了半天终于散了,路小钧去而复返,做贼一样溜进病房。   “你干什么?”何谨洛不解地看着他。   “洛哥,早上在绿苇湖酒店那边,你跟恒煜大人是吵架了吗?恒煜大人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啊,后来又跟去化工厂,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小洛,你和恒煜大人吵架了?怎么回事?”文蕖手里剥着橙子,停下来疑惑地看看何谨洛。   何谨洛瞄了一眼床头柜上他的私人物品,横竖是他一个人的病房,索性旁若无人地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把烟灰弹进盒子里,叹气一般吐出烟雾:“是我一时脾气上来了,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可以发脾气,可以任性,但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   他心里的妒火并没有消,他仍然想、他想用全身所有的力气把恒煜按在怀里,在恒煜的脖子里咬一口,用牙齿刮开他的皮肉,看着他因为疼痛皱起眉头紧抿着嘴唇,然后把伤口里渗出来的血舔舐干净吞进肚子里……   “小洛?”文蕖再次一脸疑惑地喊他。   何谨洛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这不对劲,他脑子居然会有那么血腥的画面,而且他居然会因此觉得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是因为二十四号吗?   “文蕖你知道邹汾吗?”何谨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啊?”文蕖的神情动作僵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他?”   “关于这个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啊,这个……”文蕖松开手挠挠头。   “怎么了?你家大人不允许你说?”   “不是不是,我对这个人也不太了解,我到这儿来没多久他就失踪了来着。”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我才来三年,我是跟着我姐姐一起过来才再遇到恒煜大人的。”   “宛芙?你们是跟簌意一起来的?”   “是啊。”   不问的话,何谨洛还一直以为文蕖没离开过恒煜。   “那件事情以后,我在上禹继续呆了一段时间,本来是想着等恒煜大人回去的,后来我姐刑期满了,说恒煜大人已经到了第十区,他们也会搬过来,就让我跟她一起来。不过恒煜大人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才来的时候,恒煜大人还没接纳我,是有这么个叫邹汾人的成天跟在他身边,是庄园的医生,还救过恒煜大人,恒煜大人对他很客气。不过我不喜欢那个人,仗着恒煜大人纵容他,整天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后来没多久,听说跟恒煜大人吵了一架,就不见了。”   “哦,原来那个人叫邹汾啊?这名字可真不怎么样。”路小钧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也知道他?”   “洛哥,上一任队长提过几次这个人,不过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常常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恒煜大人身后,恒煜大人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过是庄园的一个小小的医生,成天高高在上,还给过邰处脸色。”路小钧一脸鄙夷。   “这么拽?”何谨洛眯起眼睛。   “小洛,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啊?”文蕖问。   “我跟庄园的人打听以前的事,有人无意中提到的。”   “小洛,你不用在意那个人,他跟你没法比。”   “我在意他干什么?”   何谨洛确实不在意一个邹汾,他在意的是恒煜的想法、所作所为,以及他们在毒蘑菇案背后谜一般的联系。   “小洛,绿苇湖这个案子是不是结了?”   “嗯。”   “是冲着谁去的?簌意大人吗?”   “马卫朋的私人恩怨,跟祈宏他们没关系,只是碰巧赶上了。”   “说起来真气,这个宋小钊,害我们跑这么多冤枉路,还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路小钧一脸愤懑。   “两天而已,倒也还好。再说人都死了,什么气都该没了。”   “那还不是因为洛哥你及时发现!不过洛哥你到底怎么想到的啊?”   “之前我们是钻进了‘对方是冲着祈宏来的’这个死胡同里。祈宏到曲舫不过三年,我们追溯几个相关人物和单位的时候就忽略了更早时候的事。刑侦队做事,嗯……虽然规矩比较多,常常很麻烦又很死板,不过很多时候找他们确实是能帮上大忙。他们把几个主要人物的家庭成员背景和经历都扒干净了,甚至追溯到出生年代、上学的经历,一开始我甚至觉得有点多余,直到我看到宋小钊的老婆和马卫朋十年前在同一家单位呆过……”何谨洛吸了口烟弹弹烟灰,“然后把祈宏的身份和溴乙酰这件东西本身抛开,随便捋一下就很清楚了。前后两车都只是无辜受害者。这种事情,还是刑侦队的比我们厉害。”   “但是案子终究是你破的啊!而且……洛哥,你跟宋小钊说的话……他们说你喜欢恒煜大人……”   文蕖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了:“什么喜欢?你不要乱说话。小洛跟恒煜大人的关系不是你们能理解的!”   “那你又能理解吗?”何谨洛眯着眼回头,揶揄地看着文蕖。   “我……我能感觉到。”文蕖一脸理直气壮。   “文蕖,你应该找杨教授给你做个体检,尤其是检查你的神经递质分泌系统。”   “啊?什么什么系统?”   何谨洛叹了口气:“没什么,当我没说。”   “什么神经系统啊?为什么要检查?”   “我逗你玩的,你听不懂,只能当我没说。”   文蕖悻悻地努努嘴。   “队长真的很不像一个隐人咯,我也觉得应该查一查……”路小钧小心地瞄了两眼文蕖。   “什么队长?说了多少次了行动外叫文哥哥!”   “哦,文哥哥。”路小钧抽了抽嘴角。   何谨洛也听得眉角直抽。   “洛哥……那个……所以你真的喜欢恒煜大人?”   “怎么就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何谨洛叹了口气,掐灭烟头放进灭烟盒,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没什么好隐瞒的,与其让他们莫名其妙地猜下去,不如自己说明白。   “不是喜欢,是倾尽一生,所爱所求。” 第175章   油罐车的案子最终确实和毒蘑菇案没有关系,大家都松了口气。何谨洛本来打算在医院偷两天懒,杨远和来电话说对“兔子”和药丸的分析有了结果,约他到实验室。   何谨洛迅速办好出院手续,文蕖送他回家离开后,他自己开车去了绿苇湖。   杨远和自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绪还有些激动:“‘兔子’和药丸的效果的确是对下一代有影响,不过不是周逢侠所说的傻且短命,而是天生毒体。”   “毒体?”   杨远和点点头,示意何谨洛看一台显示器:“这是电子显微镜下的兔子血样,是我们养的兔子,不是那个‘兔子’,电脑做了一千万次的模拟,百分之九十九的结果都是这样,太匪夷所思,所以我在兔子身上做了加速实验。这个是兔子新生后代的血,天生血液带鬼雾菌毒素。”   杨远和看着显示器上的一团结构——何谨洛也很熟悉的那种结构、鬼雾菌的毒素。   “我们测试过了,兔子全身上下除了毛和骨头,都带毒素,不过效果不强,控制力就能排除,对人类会有轻微的兴奋作用,基本可以忽略。新生兔子的大脑并没有受影响,除了天生高血压,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只是一胎六只,最长的没活过五天,所以,‘短命’是真的。那只兔子……”杨远和指了一下不远处工作台上的几个玻璃仓,里面有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耳朵上挂着蓝色旗子的是那只母体,它现依然很健康,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产下幼崽之后毒素已经没有了。”   “所以他们弄这些药……”何谨洛眉头紧皱看着那只兔子。   “我对兔子只用了一粒药丸的量,人类大量服用,结果你也可以猜到了,试想一下如果大街上随处可见行走的鬼雾菌……”   “那么隐人将不敢再生活在人类属地,或者因为恐惧产生暴力行为。”他自己不就是行走的鬼雾菌吗?区别只是他对人类无毒。   “所以他们的企图显而易见了。”   何谨洛转头透过窗户看向这间工作间外,一眼能看见至少三四个隐人在忙碌。   杨远和好像看出他在担心什么:“这里面隔音很好,三层夹胶玻璃两层真空,而且有吸音设备,就算是簌意也听不见我们的谈话。”   何谨洛点点头,思绪重新回到眼前,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人类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燕梧、康弦和闵藿都是隐人,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而且还骗周逢侠。”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说人类的想法常常让人无法捉摸,隐人却不应该……”   “那些后代,能救吗?”   “目前只能从母体上解决问题,但不难,跟我之前的猜想一样,只要中和了调合剂,人体自身就能消化掉那些毒素。”   “带糖衣的‘兔子’是今年四月份开始流入市场的,药丸是三月初……杨教授,这件事不能再耽误了!”   杨远和笑着拍了拍何谨洛的肩膀:“别着急小洛,谈危害要基于数量,人类和兔子不一样,小药丸的话,达到效果至少要在十天内服用超过二十粒,你可以根据这个数据去查一查,至于那个‘兔子’,我是说那个新型毒品,理论上来说长期依赖这些东西的瘾君子肯定免不了已经被影响了,但他们又有多少人会要孩子呢?”   何谨洛不自觉地咬了咬唇角,轻轻点头:“嗯,我明天一早就联系刑侦队着手查,如果……如果已经有人怀孕了……”   “那只能打掉。”杨远和斩钉截铁,语气里却也充满无奈。   “杨教授,解药还麻烦您尽快,如果资金有困难,尽管找我开口!”   杨远和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笑了。   “杨教授?”   “没事没事,刚刚你的语气和神情让我想到了卉卉。我会尽快的,不出意外最多二十天应该就能完成。”   “杨教授,有件事我一直疑惑,您主修的是生物学方向,但我记得妈妈是学法律的,她怎么会是您的学生?还有,那天您提到我小时候,但因为垣枳在场所以没继续说,到底有什么事?”   “说是老师不太恰当,你也可以理解为人生导师……”杨远和欲言又止,思索了两秒,“小洛,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聊聊卉卉和你小时候的事。”   “好吧。”何谨洛没再多说,走出这间工作室,何谨洛四下环顾了一圈,“杨教授,竹芋……她现在应该只有一岁多,怎么……”   “你见到她了?”   “嗯,在案发现场,簌意带过去的。”   杨远和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很复杂……竹芋,她的大脑和生理机能都近似人类,不能使用控制力,生长规律又近似隐人,只是新陈代谢比隐人快了很多,一岁相当于隐人七八岁,估计再过两个月就会度过幼年期进入成长期,她很健康,但会面临未老先衰的问题……活不到几年。”   “几年?”   “乐观一点十年吧……”   何谨洛愣了几秒,心情有些沉重,不管恒煜出于什么原因参与了实验,这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会笑会说话的、漂亮的生命。   他低下头,一时不该说什么,跟着杨远和的脚步往电梯方向走,好一会儿才开口。不知道是安慰杨远和还是安慰自己:“其实这不是坏事,比起以前,这已经划时代的进步了,至少证明了人类和隐人是可以共存的。”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突然没来由地对这个实验产生一丝抵触。   杨远和背对何谨洛笑了笑。电梯门正好打开,韦簌意牵着竹芋从里面走出来。   “谨洛?”韦簌意惊讶地打了声招呼,竹芋腼腆地往他身后靠了靠。   “竹芋,才见过的你就忘了吗?”韦簌意把竹芋往前拽了一点。   竹芋嘟了嘟嘴,略带羞怯,快速地喊了一声“何叔叔”,然后又嘟着嘴,躲到韦簌意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何谨洛。   她好可爱!尤其是,她长得跟恒煜真的很像。   何谨洛一时看得有些怔愣:“现在外面天都黑了吧,你们这是?”   “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顺便吃了些东西。”   “心理医生?”   “只是例行评估,她很健康。”   何谨洛快速眨了眨眼睛,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停留,径直上了电梯。   “我送你出大门。”杨远和跟上去。   何谨洛低着头,电梯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竹芋她好像并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她不喜欢的东西。她只是有些认生,你多来几趟,熟了就好了。”   “但是……”何谨洛说完这两个字停了下来。   杨远和不解地看着他:“但是?”   十年,她那么可爱,那么纯净。想起竹芋的笑脸,想起二十四号给自己带来的折磨,何谨洛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度悲伤,看着让人有点害怕。   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纵容这个实验。   “小洛?”   只是一瞬间,何谨洛再次回到标志性的客气表情:“她和簌意很亲近……”   杨远和诧异了一秒:“嗯,簌意看着她长大的,他们熟。”   “对了,怎么也没在这儿看见过郎雅?”   “郎雅是安全局的人,自然是很忙的。”   “哈?”这可真是让人意外了。   杨远和瞄了瞄何谨洛,似乎在揣测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因为钟情于簌意,所以倒戈帮我们。”   这更让人意外了!何谨洛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远和。   “簌意之前无意中救过她,郎雅跟恒煜不一样,她的组织样本是我们派人去取的,用来做什么她也从不关心,她只是不问缘由地帮助簌意。”   “居然是这样……”   “郎雅可是当年立勉之手底下的顶级特工,受过情绪抑制和痛感承受度的人工干预训练。她对簌意的感情……也算是意外了。”   “这样利用她……不太合适吧?”   “利用?我们都不愿意利用她,帮簌意是她自己的选择,小洛,换位思考一下。人与人之间的求取和付出是很复杂的事情,利用是最低级的说法。”   电梯到了平层,门打开,杨远和先一步走出电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舍命保护恒煜的时候,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何谨洛闻言愣在了原地,眼睛看着地面。   恒煜必然是不愿意的,换做他也不会愿意恒煜为了保护他丢掉性命,甚至受伤都会心疼。这是他的选择,如果不这么做、如果当时不保护他……不可能!没有如果,想都不用想,必须这么做!   “小洛?”   何谨洛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发,走出电梯摸出烟点着:“杨教授,您知道邹汾吗?”   杨远和神情微微一滞,皱了皱眉:“知道,他是庄园的医生,以前跟着恒煜来过这儿几次。”   “来实验室?”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停车场慢慢走过去。   “不不不,我们不让他进实验室,他在上面等着,除了恒煜的从者,他带来的任何人都是不允许下去的,况且簌意也很不喜欢他,实验的事情我们不会对他说,就不知道恒煜有没有跟他提过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最近无意中听到的,有人说他救了恒煜?真是可笑……”   “传闻当年出事之后,N.E.P和维和属损失惨重,除了死亡的,活着的所有执行使都中毒昏迷,最严重的是恒煜,是邹汾把恒煜从海里救上来的,当时恒煜性命垂危,跟去的海警医疗组里只有邹汾对隐人有些了解,做了些急救措施算是保住了恒煜的命。”   “哪里的传闻?”   “庄园的,很多人都知道。”   何谨洛冷笑出声:“恐怕是他自己传出来的吧?”   “这件事,或许只有你自己去查了,毕竟你是当事人,你的身份也方便。‘破敌’号毁了之后,你的情况小荀差不多都告诉我了,但恒煜的情况,他自己不记得,当事人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没几个人知道所有原委。”   “至少恒煜不是什么从海里捞上去的!”何谨洛没控制住略显激动,“抱歉杨教授……荀黎启动了自毁程序之后,让邱兵、就是当时跟我一起行动的同事把恒煜带上救生艇去了1022,跟他有什么关系?也对,他是1022的医生,帮忙稳住了恒煜的性命也说得过去。” 第176章   何谨洛冷冷地沉着眼皮吸了口烟,“我会找人查清楚的……您知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离开庄园?”   “离开?据说他是失踪。小洛,你突然问起他是因为?”   何谨洛摇摇头:“这无关我的个人情绪,杨教授,跟郑惜明在一起的那个叫唐慈的人,其实就是邹汾……”   “这……”杨远和吃惊不小。   “正好这两天发生了绿苇湖的案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去查。”何谨洛深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吐出烟雾,“所以关于我对蕴馨的怀疑,我要重新考量了……”   “你意思是怀疑恒煜?”   “不!”何谨洛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怀疑,不能说怀疑……即使调合剂真的是他拿走的,我也不相信他会做那样的事……”   何谨洛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再次深吸了两口烟:“也许……我猜测,从一开始邹汾接近恒煜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又或者因为什么事情引发了他极端情绪和行为?”他说着使劲挠了挠头发,“不乱猜了,找到人再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所有服用过那些药物的人。杨教授,药的事就辛苦您了!”   杨远和拍拍何谨洛的肩膀:“为了这事儿,我已经把这个月其他的行程和课程都推掉了。”   “谢谢您杨教授,专业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我还是那句话,资金方面有需要您尽管跟我开口!”   “放心吧,就算是因为卉卉,我也不会跟你客气的。回去注意安全。”   何谨洛点了点头,掐灭了手里的烟,掏出车钥匙按下遥控锁,转身面对车门,恒煜高大的身影凭空出现挡在他面前,衬衫领口还是那样随意地敞着,何谨洛的视线正好撞上,当即愣在原地,钥匙失手掉落,被恒煜接住攥在手里。   “文蕖说你出院了,我本来打算送他们回来之后直接去你家,看到你的车在这儿……”   “去我家?”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我……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这一次,看起来紧张的是恒煜,何谨洛倒是很淡定。   “要不去我那儿吧?”杨远和尴尬地笑了笑。   何谨洛略作思索,点了点头。   杨远和把两人领到自己的住处,客气地烧好水泡好茶,推说去实验室里忙药物的事,自行离开了。   屋子里陷入尴尬地沉默,只有茶几上偶尔响起的烧水声。   何谨洛进屋就率先抢了个单人沙发坐下,一直端着手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恒煜坐在长沙发中间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端着茶杯,神情复杂。   安静了近二十分钟,何谨洛放下手机给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一边往烟灰缸里弹烟灰一边开口:“你……”   “你……”恒煜同时开口。   何谨洛眯着眼睛微微抬头停下了。   “你的伤……”   “没事。”何谨洛面无表情迅速回了一句。   “你能不能不要抽烟?”   “你拿什么立场要求我?”   “你在跟我置气!”   “我又拿什么立场跟你置气?”   恒煜一个激动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   何谨洛愣了几秒:“邹汾就是唐慈,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调合剂是谁偷的?”   “是我。”   何谨洛沉沉叹了口气,两只手肘撑在大腿上,吸了一口烟,看上去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意。半晌他愤愤地咬了咬嘴唇,抬起左手挠了挠头发,随即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茶杯。   恒煜一直忧虑地看着他,被这一巴掌惊得坐直身体。他盯着何谨洛的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流血,然后起身收拾两个碎茶杯——用他的双手,慢慢收拾。   “为什么?”何谨洛咬牙切齿,音调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里都充满随时可能爆发的火药。   “是我拿的,但和这个案子里的药物没有关系……他一直在尝试帮我恢复记忆,他说他的药就快成功了,还差一些东西,我听他描述就想到杨教授他们的调合剂,所以我偷偷拿了两支。他拿了调合剂之后却一直在拖延,我质问他的时候他发火把调合剂毁了,我们也因此大吵了一架。后来你也知道,他失踪了……”   “恢复记忆?你信他?你信他不信杨教授?”   “我也很后悔,但是当时……所有人、包括杨教授都说那些记忆已经不存在了,不会恢复,他说可以,所以我想试一试……”   “为什么一直瞒着杨教授?”   恒煜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抿着嘴没说话。   “你怕杨教授生气?”   恒煜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本来我也一直放不下,但后来……杨教授他们不了了之了,所以我也不想再提,免得大家尴尬。”   何谨洛闭了一下眼睛,再次深吸了一口烟:怪不得当时在杨远和面前他不经意怀疑恒煜、又笃定是蕴馨的时候,杨远和的态度模棱两可。   “那天垣枳回去没告诉你吗?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这件案子、如果不是我偶然知道了邹汾这个人,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垣枳告诉我之后,我也考虑过很久,但燕梧他们的案子怎么看都是独立的,跟这件事没关系,所以我就没说,觉得反正事情都过去了,蕴馨也确实有问题值得怀疑,你查下去总会发现……”   “发现是你偷了调合剂我还一直傻傻地相信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何谨洛哭笑不得,竟不知道这是可气还是可爱。   “你觉得那两支调合剂已经毁了,所以跟这件案子没有关系?”   “嗯。”   “首先你确定毁掉的是你拿的那两支调合剂吗?你如何确认他没有备份?或者两支已经稀释成了四支、甚至更多?或者他已经掌握成分了?其次你觉得调合剂是你主动去拿的,而这件案子性质恶劣动机阴暗,且时间不符,所以跟你拿了调合剂没有关系?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根本就是他诱导你去偷的?明摆着他……”何谨洛伸手近乎抓狂地挠着头。   恒煜垂着眼皮没说话。   “为了你和蒲燔长老,全国、不,全球的专家都聚在一起了,他们都没有办法,议会活了一千多年的长老们都没有办法,凭他一个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的医生能恢复你的记忆?你是失忆了还是失智了?”   “我只是太想恢复记忆了!”   何谨洛闻言愣了一下,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像为了缓解尴尬和激动一般一口气喝了一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恒煜收拾好碎玻璃,在玄关的储物柜里找了半天,找到一本广告册,撕下来包好碎玻璃,又找了一卷胶带,把胶带一圈一圈慢慢绕上去。然后慢慢走到何谨洛身后,把手搭在靠背上,试探性地一点点移过去。   “不管是失忆还是失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何谨洛突然警觉地站起来,转过身戒备地看着恒煜,有那么一瞬间,他担心恒煜会跟他动手。   但恒煜的表情和语气都完全没有怒意,他脸上只有悲伤,语气里只有哀怨,让何谨洛不自觉地心疼。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相信自己,怕你会生气……”恒煜一边说着话,眼睛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的手指在沙发靠背上慢慢滑动,“我醒过来之后,确实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我脑子里有这么一个人,他不在我的记忆里,我知道他对我很重要,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不,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问他们是谁把我救回来的,他们把邹汾带到我面前,他说他救了我,他说当时我快死了,是他把我带回来的,我还以为他就是那个人。   可是时间一长我觉得不对,我对他无法有那种感觉……我其实内心抗拒和他过于亲密,我不想要他,他根本不是那个人!但他救过我,我只能尽力对他好一点。”   恒煜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何谨洛脸上的表情,脚步随着手指慢慢往沙发前方移:“他离开之后,我也没有想他,我差点以为是我自己弄错了,我以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都是我自己的幻想,直到你出现……那天我听到你的声音,在庄园门口,你说要见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过去了,然后我看见你,听到你用那样的语气喊我的名字……我当时完全不知所措,看到你吐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做点什么,可是我甚至不认识你……”   “别说了……”何谨洛的视线也跟着恒煜的手指移动。   “明明是第一次见,我却感觉你好像……好像嵌进了我的生命里,那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又好像一直都在我的记忆中。明明是你在吐血,我却感觉是我的胸口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但是你离开了,三个月没再出现,我以为又是我的错觉。第二次,在庄园再见到你,我才知道你是何副长的儿子,那天你朝自己开枪之后,我……我也傻了,这个人为什么会朝自己开枪?他想做什么?我又该做什么?有人抱着他去医院,我又能做些什么?”   “别说了……”何谨洛别过脸。   “后来你又不见了,我找过你,可是连何副长都不知道你在哪儿,只是说你没事。几个月后你又突然出现在庄园,我看到你带人去羁押室,我看到你成为N.E.P的行动队长,你带着资料去庄园开会,你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在梦里,我……我本来想过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点什么,可你是何副长的儿子,如果你不是何副长的儿子,我可能早就忍不住……”恒煜一步步逼近。   “别说了!”何谨洛把憋了半天的气顺着这三个字一起吐出来。他往后退了半步,小腿撞在茶几上,他看了看手里的烟,抬手往嘴里送。   恒煜抬起手,想拦下那支夹着烟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我不敢,我不想得罪何副长,我更怕自己又搞错、让你生气,怕会伤害到你,你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害怕我。所以一直不敢……直到今天你让我问郎雅……”   “别再说了!”何谨洛低下头闭上眼睛,伸手捂着额头。 第177章   “郎雅都告诉我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把你忘了,就是我的错……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弥补?该怎么样我才有立场要求你?你告诉我……”   “恒煜!”何谨洛打断了恒煜激动的话头,迅速把烟摁灭在玻璃面的茶几上,双手攀上恒煜的后颈,手指按进他的头发里把他的头拉向自己,用力吻了上去……   久违的味道、久违的触感、久违的微凉的温度、久违的被包围的安全感……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恒煜瞬间原形态显现,泛着紫光的漆黑长发倾泻下来,缠着何谨洛的手——就是这个人,就是他,这次没有错!   恒煜伸出手抓着何谨洛左肩,顺着手臂慢慢把他的手拉下来,在他的手掌里摩挲了两下,好像在确认他真的没有受伤,然后十指相扣把那只手拉向自己的后腰,松开后满满地抱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用力按向自己,紧紧抱住、紧紧地贴在一起……   如果把他按进自己的身体不会让他死掉,那他一定会这么做。   这一吻无比漫长,好像要把失去的四年都补回来一般。唇舌绞缠之间,何谨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线条狭长优美的眼睛也在动情地看着他,翡翠一般通透的瞳仁隐隐发光,虹膜放射纹缓缓向瞳孔汇聚,他看得心醉,闭上眼睛,尽情地让自己陷入那个深渊。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的缠绵和放下一切戒备的亲密,和让两人忘记了一切,沉浸其中……   “你们到哪一步了?”漫长的缠绵后,何谨洛喘着粗气揪着恒煜的衬衫领,直视他的双眼。   “啊?”   “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他的声音压抑而近乎嘶吼。   “我……我对他没有感觉,我、我想要的人是你,我很确定!”   何谨洛把恒煜的头掰下来,两人额头相抵。   “证明给我看。”   恒煜愣了一下,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证明你想要的人是我。”   “那你跟我走。”   何谨洛摇摇头:“现在!”他拨开恒煜的衬衫,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就现在!”   他有无数的思念和抱怨憋在心里,但现在不想说那些,他现在最迫切的是想要恒煜在他身体里留下印记,让所有人都知道恒煜是属于他的,这样才能确定恒煜真正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他!   此时此地、马上,不要再耽误,不要横生枝节!   哪怕之前恒煜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要留下印记,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恒煜只会忠于他一个人!其他的事,有得是时间!   他一边剥着恒煜的衣服,一边往下用力亲吻,只恨不能在这个隐人身上留下痕迹。   “你不想吗?你刚刚说什么,如果我不是何副长的儿子,你早就忍不住怎么样了?”   恒煜更不会在意时间地点,只要何谨洛愿意,随时都可以给他。恒煜捧着何谨洛的头在他的嘴角轻轻咬了一下,把他打横抱起来,随便找了个房间,大步走进去,两人一起翻滚到床上。   再快一点!再近一点!他在心里喊着,紧紧抱着恒煜,咬着他的肩膀不放,就好像在害怕他留下印迹之前会跑掉一样。   ……   一切那么的自然,自然得好像每天都在发生,根本没有这漫长的四年离别。   失而复得、不,这种感觉好像死而复生!不知道是生理刺激还是喜极而泣,何谨洛眼泪淌到枕头上。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恒煜轻轻地抿掉那些眼泪。   “没有,我高兴,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何谨洛迷恋地亲吻着。恒煜眼睛里的光愈发强烈,虹膜放射纹的流动也越来越快。他什么都没问,他不想打断此刻的光景,他只想要恒煜的印记,这比什么都重要!他继续亲吻,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尖、嘴唇,再轻轻咬着他的耳朵,说着那些从前他羞于启齿的调情的话,尽管不知道它们是否管用。   “恒煜,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会离开我这么久?”   “我和你一样,差点死了,和你一样,去治疗、恢复,只是比你慢了一些。因为知道你还活着我才坚持下来,回来发现你已经忘记我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那么想你,你却把我忘了……”   “对不起。”   “我又气你又心疼你,气你把我忘了,气你对我无动于衷,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心疼你受过的苦,心疼你无能为力失去了那么多。你说你看见我不知所措,我又何尝不是?恒煜,你见到我的时候听得见我的心跳吗?听得见我的血在沸腾吗?你一靠近我,你身上的气味都会让我几近失控,你碰我一下我都觉得自己要烧着了……恨不得马上抱着你,就好像抱着你我才会重新活过来,然后抱着你看你笑、听说你说你只要我……”   “我只要你……”恒煜轻咬着何谨洛的耳朵。   他又何尝不心疼?他在电话里听到郎雅说那些话的时候,心疼得想把它挖出来!   “恒煜,如果你真的完全没有可能回到我身边,我宁愿去死……”   “不许这么说!”恒煜一口堵住了何谨洛的抱怨。   “恒煜!把你的印记给我……证明你想要的人只有我,你是我的!”只要证明这一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是你的……”恒煜喃喃地重复着。   一个迫切的想要,而另一个何尝不是迫切地想给……   何谨洛感觉到自己气血翻涌浑身发烫,有些失控前的症状,却不想停下,他像从前那样,狠狠咬在恒煜的肩膀上抵住自己叫喊。   恒煜有些吃痛,把他的头掰过来想亲吻他,发现他双眼血红,瞳孔异常放大。   “你怎么了?你好烫……”   何谨洛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两耳嗡鸣,已经听不见恒煜在说什么,只是把恒煜的头压向自己,舌尖相缠,用力索取。   高潮的一瞬间他终究失去了意识,睁着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好像死了一样。   恒煜趴在他身上好几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跳和呼吸都没了。他顿时慌了神,赶紧急救,辅助恢复心跳和呼吸。   但,不管用,何谨洛自身的组织在抵抗他的控制力!   恒煜慌乱地披上衣服,找到自己的手机打了杨远和的电话。   五分钟后杨远和匆匆赶过来,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出来发生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两剂高浓度强心针扎进耳后,何谨洛缓缓恢复了心跳和呼吸。   “怎么会这样?”恒煜紧皱眉头。   “没事,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醒过来就没事了。”   “可这不应该是第一次啊……”   “我是说……”杨远和尴尬地吐了口气,扫视了一下地上的衣物、混乱的床,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衣衫不整的恒煜,还在考虑该不该说,蓦地发现他的眼睛在发光:“恒煜,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   杨远和随手拿起床头柜边的小台镜。   “这是为什么?从没见过这样的状况。”   杨远和略作思索:“恒煜,你有想起什么吗?”   恒煜摇摇头。   “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跟我去做一下全面检查,兴许会发现什么。”   “嗯。”   一个小时后,恒煜走到何谨洛身边躺下,搂着他调息,呆呆地看着,双眼灼灼发光。   “恒煜!”何谨洛猛地睁开眼睛。   “我在。”恒煜轻轻吻向他的额头。   何谨洛急忙伸手抱紧恒煜,好像怕慢了半秒他都会跑掉。   “恒煜,告诉我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恒煜从前最喜欢听他说“你是我的”。   何谨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刚才怎么了……我好像……”   “你昏过去了。刚刚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我伤到你了,我的控制力也对你没作用。”   “恒煜,我……印记!恒煜,你的印记!”   恒煜翻身抱着他,带着一个力道十足的深吻:“我已经给你种了印记,你想要多少个都可以……”   何谨洛松了口气。   “杨教授都告诉我了。”恒煜抓着何谨洛的手放在脸上摩挲。   “告诉你?”   “嗯,你昏过去了,我的控制力不管用,所以我把杨教授喊回来了。”   “他在外面吗?”   “他给你打完针就离开了,他说不打扰我们,今晚不回来了。”   何谨洛红着脸看着恒煜衣衫不整的样子,想到刚才杨远和看到的场景,浑身烧得发烫。   “你和杨教授认识很久了?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你被药物改造过,知道怎么救你,还允许你去实验室,甚至连家里大门密码都告诉你。还有他说的卉卉是谁?”   “杨教授说的卉卉是我妈妈,他和我妈妈有些渊源……你知道裴忆辛教授吗?”   “知道,杨教授的老师,也是簌意的老师。”   “哦对,你保留了和蒲燔长老的共同记忆,你们都认识裴教授。裴教授是他们这个实验的发起人,也是改造我的那个项目的发起人,所以杨教授对我比较了解,也因为裴教授的关系照看我。”   “原来是这样……说到底都是因为我,都是为了保护我你才会受重伤,才会被药物改造,才会这样失控,可是为什么我的控制力都不管用?连杨教授都不知道。”   “改造之后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身体机能会出现极端自我保护,和你们那种自我保护机制很像。而且,恒煜……”何谨洛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有鬼雾菌的毒吗?那是我的血。鬼雾菌让我的体能和自愈力变强,活了下来,但同时我的血也变成了毒。所以我受伤的时候才会让你别碰我……”   恒煜并没有介意这些,他翻身趴到何谨洛身上,双手圈过何谨洛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侧:“我知道你伤得很重,你不让我碰你,我难过极了,我以为你不信任我、甚至讨厌我。”   “怎么会!”   “原来是因为有毒,我真高兴,你怕我中毒,你关心我……”   “你不害怕吗?”   “害怕?”   “我身上的毒。”   恒煜微微抬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埋下去:“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伤流血……”   他的心都要化了——原来恒煜还是他的那个恒煜。   “之前你见到我都不太愿意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   何谨洛心里泛酸:“哪里是不想理你,我是不敢理你。你不记得我了,我害怕,怕我跟你说出那些话却被你当成笑话一样不以为然,怕跟你讲那些你没经历过的事情你根本不会为之所动。因为药物改造,那段时间我很难控制情绪,每次见到你我都紧张又害怕,我怕发展到极端会失控伤人,还会自残……”   “自残?”恒煜身体微微一僵。   “嗯,弄伤自己,会流血……所以只能尽量回避你。”   恒煜再次抬起头来看着何谨洛,满脸写着心疼:“所以你才会回来见到我之后又离开了。”   “嗯,我想你想得都快疯掉了,只能抽烟、找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你,如果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不会的!”恒煜打断他的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边说一边用鼻尖蹭着他的脸。   “恒煜,这不是你的错,不用一直道歉。而且,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能回到我身边,这些都不重要了。”何谨洛松开恒煜伸手捧着他的脸,“恒煜,这些年,你的眼睛像现在这样发过光吗?”   恒煜摇摇头:“没有。”   何谨洛哑然失笑:“你都没看,怎么知道没有?”   “刚刚杨教授给我看过了,就刚才,还要分析一段时间才知道结果。刚刚我还以为你……”   “我没事。恒煜,你的眼睛会发光是因为我,你不记得我,可是它们记得我,你的眼睛和你的潜意识都还记得我。恒煜,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爱我!你爱我,所以你的眼睛看到我的时候才会这样发光。”   何谨洛轻轻吻向恒煜的眼睛,得知这个答案之后,那根从胸口到脑子紧绷了很久的弦终于彻底松了。   “我爱你……”   “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我高兴得几天都没睡好。”   “我爱你、我爱你……”他几乎一整晚都在重复这三个字。   而他也永远不会听腻。 第178章   何谨洛现在的体力和精力够他陪着恒煜折腾很久,一整晚也不在话下。不过他想睡觉,他想在恒煜深度调息带来的那种舒适感中睡觉,享受那种宁静和全身心的放松,什么都不用怕——自从他们分开后,他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早上醒来看看床上的一片狼藉,有些尴尬:如果是以前,折腾成这样一定腰酸背痛下不了床。恒煜压在他身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像是在睡觉。顺滑的长发一部分露在被子外面,铺在他的肩侧。   何谨洛伸手梳理了一下。   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轻微的不适感完全可以忽略。   “你在装睡吧?”何谨洛抖了抖肩膀。   恒煜把脸埋在被子里面偷笑。   “七点了,这儿离警局远,我得赶紧起床,手里的事儿不能耽误。”   “我真的睡着了。”恒煜把脸从被子里抬起来,“你现在就是在查案,我是相关人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配合调查。”   何谨洛“噗嗤”一声笑开了:“堂堂大区部长犯傻,现在要配合一个小小的N.E.P行动队长调查。”   恒煜在何谨洛颈窝里撒娇一般蹭了两下:“我不傻,跟你有关的事情我才会犯傻。昨天早上你说那些话,换做是别人我早就动手了,但是你说出来,我就傻了……”恒煜微微把头抬起来看着何谨洛,“我现在才知道,我想找回的不是记忆,我想找回的是你。”   何谨洛胸口一阵翻腾,有什么东西要满溢出来。   “不管你说得多好听我现在都得起床了。”   “你昨晚说你有多想我,也不跟我多躺一会儿。”   “堂堂大区部长不要这么公私不分。”   恒煜抱着何谨洛的腰扭来扭去使劲撒娇:“嗯……堂堂大区部长现在已经傻了。”   “傻瓜。”   何谨洛笑出声,掰着恒煜的脑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杨教授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我昨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些服用了药丸的人必须抓紧时间查出来,不能再拖了。”   “结果是什么?”   “后代会成为行走的鬼雾菌毒体,天生高血压,寿命大幅度减短。”   恒煜闻言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   “如果真的和我拿走的调合剂有关……”   何谨洛双手捧着恒煜的脸:“有没有关,查出真相就知道了,先不要急着自责,好在是还能补救。所以现在,起床!”   何谨洛打开房门,房间对面就是卫生间,他在储物柜翻找了一下,果然有不少备用的洗漱工具。淋浴一打开恒煜就不客气地走进来动手动脚了。   “冷水?”   “嗯,习惯了。”   “不会感冒吗?”   “不会啦……别碰……别碰那儿,别乱碰,等下还有正事你别……”   “不急,开车过去也就四十分钟,我送你过去。”   “我自己开车了!”   “堂堂大区部长给你当司机不好吗?”   “唔……”   说四十分钟能到,就真的折腾到八点二十才出门。   “你这个卡时间的‘好习惯’还真一点都没变。”车上路后,何谨洛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嗯?”   “以前你就总是踩点到班。”   “你多跟我说说,我以前、我们以前的事。”   “以后有得是时间……关于邹汾的事情,不管我问你什么,希望你不要有所顾忌和隐瞒,把你所知道的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明白吗?”   “你不生气吗?昨天你突然跟杨教授提起他,还很不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是因为你在生气。”   “我当然生气!我气的是他居然利用你!”   “利用是最低级的说法。”恒煜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杨远和说的话。   何谨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略带愠怒:“他对你做的就是低级的事!难不成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当然不是!我要是知道……”恒煜一句话没说完,努着嘴安静了好一会儿,“我想抱你……”   何谨洛被这句突兀的话呛了一下,哭笑不得:“忙完了再说……”但他心里又有点堵得慌,“你抱过他对吗?”   “我一开始纯粹是把他当成你了……但是、但是……就算以为他就是你,我也从来没有像抱你那样抱过他!更没有主动亲过他!我发誓!”恒煜一边慌乱地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瞄着何谨洛。   何谨洛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没说话,摸出了口袋里的烟,犹豫着要不要点着。   “非得抽烟吗?”   “烟伤不了我。”   “哦……”   何谨洛从倒车后视镜里打量了一会儿恒煜,几次在镜子里四目相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后者越发紧张,抿着嘴不敢说话。   他把烟和打火机捏在手里迟迟没有点着,恒煜看起来很自责很惶恐,让他心疼。明明是他先说不要有所顾忌和隐瞒的,他不应该置气。   得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安抚他,也是安抚自己。   “恒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抽烟,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抽了?”   “没有,没有不喜欢,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想抽就抽,只是……不许再对着别人吐烟!我看着不舒服。”   何谨洛愣了一下,琢磨着恒煜这句话的意思:“呃……我没有吧?”   “有,之前在绿苇湖边,你还朝着祈宏吐烟。”恒煜伸出一只手把何谨洛的左手抓起来,惩罚一般略微用力咬了一下。   何谨洛微微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当时认出祈宏,看他紧张的样子一时兴起,想看看他的窘态。没想到……   原来恒煜一直在看着他!   “你还用手指灭烟,不疼吗?”恒煜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   何谨洛摇摇头,把恒煜的手顺势拉到面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习惯了,不疼。”   恒煜转了一下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我想抱你。”   我也想抱你。   何谨洛差点就说出口了,他松开恒煜的手:“好好开车。”   说完还是点了一支烟,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他并不会对烟成瘾,至少生理上不会,但他现在似乎习惯了用抽烟来让自己冷静思考。之前是因为想到恒煜就难以抑制的烦躁,现在恒煜就在身边,他还是烦躁,甚至燥得全身像烧着了一样。那种想把恒煜藏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按在怀里、咬破皮肉舔舐鲜血的欲望依然在他脑海里时隐时现,让他觉得不安。   他不知道是不是二十四号的作用,他并不嗜血,只有恒煜、只有这个隐人会让他有这样的欲望。   再不转移注意力,恐怕他自己都把持不住了。   “邹汾‘失踪’后有没有再联系过你?”   “没有,昨晚是他离开之后第一次被提起。”   “他进医疗属,包括到曲舫来,是你提的还是他要求的?”   “他要求的。”   “他说救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恒煜回忆了一会儿:“我醒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第一区‘云上秋’,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我问他们是谁救了我,他们找了两天,然后把他带过去了,说是他救了我。我当时真的就……以为他就是你所以……”他说到这里又开始激动起来。   “他们是谁?”何谨洛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云上秋’的医生和秘书。”   “关于救你的事邹汾自己怎么说的?”   “他说我乘坐的小艇漂在海上,他把我搬到海警的船上,我看起来浑身破破烂烂的已经断气了,整个医疗组只有他接触过隐人,他用饮用纯净水和中和剂给我清理了损坏的组织,让我得以靠自愈力保住性命。”   何谨洛冷笑了一声:“省略一些细节,变成模棱两可的事实,心机颇深啊。”   “我不明白,事实到底是什么?”   “出事的船启动自毁程序之后,我们一起行动的队友把你带上了救生艇,但他也伤得不轻,还没到海警巡逻舰就失血过多昏迷了,邹汾作为海警医疗组成员,他把你搬上船、给你清理伤口必然不假,至于说因此让你得以保命……”何谨洛再次冷笑,“如果你还有记忆的话,应该也知道……你并没有伤到要害,即便当时真的性命垂危,也只能是因为毒,不是因为伤。”   “你知道我没有伤到要害,因为是你替我挡下了那些子弹!”   “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邹汾可能一开始接近你就动机不纯……即便他说的是真的,你就这么让他进医疗属?没调查过他?”   “‘云上秋’查过他,说是普通家庭,背景很干净。”   何谨洛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没说话,烟在他手指间静静燃着。   “关于帮你恢复记忆这件事,是你先提的还是他先提的?”   恒煜思考了两秒:“不知道应该算谁先提。失忆的事情我一直无法释怀,为了找回记忆做了很多尝试,也经常对他提起,提了几次之后他就说他想想办法。”   “杨教授的实验他知道多少?或者说你对他说了多少?”   “没有没有,实验的内容我没跟他说过,杨教授不让他下实验室,说明应该对他保密,所以我也没跟他说过。”   “总算还有点脑子。”   “对不起……”   “当初他说了什么让你想到杨教授他们的调合剂?”   “他说他做得到药已经差不多了,只是作用可能会被隐人的免疫力和本能保护机制抵抗,除非有什么东西可以暂时抑制它们……”   “后来吵架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拿了调合剂,听我说了作用之后很高兴,也信心满满的样子,但是迟迟没有进度,那天我质问他到底能不能做出来、需要多久。他说……他说……”恒煜咬了咬下嘴唇,迟迟说不出下文。   何谨洛没好气地叹了口气:“他说你只是想利用他恢复记忆,从来没有把他这个人放在心上,所以很生气,毁掉了你‘冒着风险’偷来的调合剂。”   “你、你怎么知道?”   “换了是我也会这么说。”   “啊?”   “换了是我,用这样的方式利用你,我也会这么说,然后找个由头带着已经被掉包的调合剂彻底消失!”   恒煜略带委屈地撇着嘴没说话。   何谨洛深吸了两口烟,在灭烟盒里按灭烟头:“他和实验室其他人有没有来往?”   “他跟我去实验室的时候,偶尔在上面大厅跟人聊天。”   “他明知道不能进实验室,还是要跟你去度假村?”   “嗯。”   “你都没有拒绝吗?”   “我拒绝过,但……对不起……”   何谨洛沉沉吐着烟:“昨晚你对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对他说过?”   “什么话?”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你知道有一个人对你很重要。”   恒煜咬着唇角,迅速眨着眼睛,看起来很纠结。   “说过?”   “嗯……他也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他以为?是你觉得他以为!你根本就是被他利用了,他是不是他自己心里没数吗?”何谨洛低下头伸手捏着眉头轻轻叹气。   “对不起……”   “恒煜!”   这一声略带愠怒的喊叫让恒煜吓了一跳,小心地咬着唇角。 第179章   “不要一直道歉,我不是在责怪你……我会联系第一区和第二区彻查这个人、还有当年那件事的后续。”   “那件事的后续?你也不知道吗?”   “至少跟邹汾有关的我不知道……我昏迷了一年多才醒过来,之后又与世隔绝了一年多,当年的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没再过问。”   恒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晚点我会亲自去庄园翻一翻邹汾的事。你让他们配合调查,有什么可疑的线索主动上报。”   “他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你问我就行了。”   “好,我问你,他和蕴馨私下有过往来吗?”   “嗯……”   何谨洛又好气又好笑:“问你就行了……你是二十四小时都跟他黏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邹汾如果有目的,对你必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庄园的人碍于他跟你的关系,有什么说法对你也必然会有所保留,你还不知道被瞒了多少呢。”   恒煜神情愣了一下,努了努嘴:“我知道,你心里又在说我傻。”   何谨洛笑出声:“你真傻。”   恒煜一脸哀怨地转头看了一眼何谨洛。   “你是怎么怀疑到蕴馨的?”   “因为他在怀疑你!”   “这不能成为怀疑别人的理由。”   恒煜撇了撇嘴:“其实,我怀疑他的理由和你差不多,只是我不知道有人向外透露闵藿被杀的事。主要是从陶桦被害那晚开始的,本来你一开始阻止我把那个凶手带回庄园我就觉得有些不对,看到蕴馨之后你改变主意,还有你的眼神和反应,我就猜想你是不是在怀疑他。把那个隐人带回去之后,蕴馨急着想去‘审问’,被我拦下了,他还非常不乐意,听到我说那个隐人死了,还有点气,还想去查探尸体,我就更觉得他可疑了。”   何谨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也不是完全变傻了。”   恒煜嘟着嘴没说话,何谨洛看着只觉得想笑。   “要不我直接把他抓了,严刑拷问!”   “不行!”何谨洛说完这两字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恒煜。   “怎么这么看着我?”   何谨洛摇了摇头,突然从鼻腔里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无限的柔情和怜爱:“恒煜,其实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恒煜眨了两下眼睛,猛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径直朝何谨洛扑上去一顿啃咬。   “唔……这里是快速路你不能随便停……说正事儿呢你……”   何谨洛实在忍无可忍,用力咬了一下恒煜的舌头,恒煜终于停下来,委屈地看着他。   “这里不能随便停车,赶紧走。”   恒煜嘟着嘴,重新上路,竟没忘了系安全带。   何谨洛整理了一下衣服,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突然回过神,微微皱眉:“你刚刚说什么?是蕴馨亲口告诉你他怀疑我吗?”   “嗯。”   “你觉得蕴馨在对你撒谎?”   “你指的哪一句?”   何谨洛吸了口气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捏着下巴看着前方陷入沉思。   哪一句?对啊,蕴馨说的什么话是在撒谎?坚持认为闵藿不是他一个人杀的吗?很多人都怀疑,这并不奇怪,还有什么话是在撒谎?把藤雨和蒙兮喊到庄园?要审问那个非法身份的隐人、因为他死了还生气?藤雨也说了,陶桦出事那晚看起来蕴馨是在爆炸发生之后才知道他有监视和保护陶桦的任务。   他在脑子里快速梳理,竟把之前对蕴馨的怀疑一条一条地找理由推翻了。   “你生气了吗?”看他半天不说话,恒煜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蕴馨平时对你态度怎么样?”   “到也没什么不对劲的,该服从的就服从,只是有时候他的语气和表情确实让我不舒服,感觉他有些不服我。”   “不服你?”   “毕竟我比他年轻太多,正式迁入人类属地的时间更是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   “但不应该啊,你跟蒲燔长老不是通生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的感觉,或许是错觉。”   “具体说说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岩岭系,六百三十五岁,迁入三百零六年,最后执行使等级是七级……”   “说些资料里面没有的。”   恒煜撇了撇嘴,满脸写着“不知道从何说起”。   何谨洛歪头盯着恒煜看了几秒笑出声,无奈开启了问答模式。问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人了。结合之前多方陆陆续续打听来的消息,以及今天恒煜所说的来看,蕴馨虽然年龄不小,但还算是比较率性,常常喜怒形于色,很少掩饰情绪,在庄园的人际关系也很正常。作为一个秘书,在职责方面也做得还算到位,无功无过。   到警局停车场已经过了九点,很明显,他罕见地迟到了。   “一会儿我去见见他。”   “蕴馨?”   “对。”   “那我直接带你去庄园。”   “你先打车回庄园,或者让人过来接你,下午我一个人去见蕴馨。”   “那不行!”   “我单独见他,你可以偷听,别让他知道你在……不,等等!”差点忘了,他身上还有恒煜的印记。   他再次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好!”   “但是你不能随便插话。”   “好!”   “你先自己打车回庄园,或者让人来接你。”   “我在这儿等你。”   “可能会很久……这样,你开我的车回去,我这边完事了联系你,你过来接我。”   “好吧。”   何谨洛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恒煜动作比他快,在他伸手开车门前倾身压住他……   他已经迟到了,但是仅仅一瞬间的犹豫后,他就难以自制地开始回应。幸好来得晚,只有偏僻角落有空车位,这个点没什么人。也正因为这样,两人都有些忘乎所以了,唇舌激烈纠缠,双手也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慢慢伸进对方的衣服,越来越用力地抚摸,恨不得要融合在一起。   天很热,恒煜的嘴唇、鼻尖、手掌,以及他呼出的气息都是微凉的,何谨洛却感觉自己要被点着了。   尽管这里是露天停车场,尽管现在是大白天,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他知道只要他不阻止,恒煜就会毫不顾忌地做到最后——但他居然不想阻止。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很镇定很坦然地公私分明,不过是因为恒煜就在身边,现在恒煜真的要离开他的视线了,他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原来,哪怕只是分开一秒钟他都舍不得!   明明恒煜就在他面前,明明恒煜真真实实地抱着他、亲吻他,他却没来由的心里刺痛。   虽然他们只需要暂时分开几个小时,虽然他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但是此时此刻……   时间能停止就好了!何谨洛在心里感叹。   恒煜的手慢慢往下滑,已经伸进了腰带,电话适时地响起。   何谨洛慌乱地推开恒煜,摸出手机接通。   “小洛!你怎么还没来?”   恒煜见是文蕖打的电话,不以为意地凑近何谨洛轻咬他的另一只耳朵:“别理他……”   “恒、恒、恒……恒煜大人!”   何谨洛满脸烧得通红,把恒煜的头推开,佯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已经到停车场了,有事吗?”   “没有,你这么晚了还不来,也没跟谁说一声,我担心你!你跟恒煜大人在一起吗?”   “嗯,我先不回办公室,直接去刑侦队。”   “那我去主楼找你!”   何谨洛整理好衣服打开车门,一只脚踏到地上了又转过身。   “嗯?”恒煜见他回头,脸上的不舍瞬间变成欣喜,立马伸出双手把他捞过去。   “恒煜!”何谨洛用力把恒煜推开,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我还没有你的电话。”   恒煜恍然大悟一般,把手机摸出来递给何谨洛:“密码是六个一。”   “噗——”   “怎么了?”   “没什么……”何谨洛拨通了自己的电话,恒煜的手机里居然存了他的号码!只是没有任何备注,只有一个号码。   “你怎么会存了我的号码?”   “堂堂大区部长要查到你的电话还不容易啊?”   何谨洛歪头笑了笑,把手机递还给恒煜,欲言又止,双脚踏上地面又回头看了一眼——恒煜眼巴巴的望着他,咬着下嘴唇满脸不舍,像是要哭出来了。   何谨洛的理智彻底崩塌:老天!让我任性一次吧,就这一次!   他轻轻叹了口气:“恒煜,你回去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恒煜摇摇头没说话。   “那……就先别回去了,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恒煜两眼放光,掩饰不住地狂喜:“好!”他迅速拔下钥匙下车,恨不得用上控制力飞奔到何谨洛面前,狠狠地抱了一个满怀。   何谨洛释然地回抱,半礼节半怜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   文蕖在主大楼门口恭候多时,看到何谨洛和恒煜走过来——恒煜一手搭在何谨洛肩膀上,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惊讶得张着嘴瞪着眼睛,视线跟着两人移动,半天没敢出声。   这幅场景同时也在主大楼下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甚至议论是不是N.E.P来了新的队长,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恒煜伸手点了一下文蕖的额头,文蕖回过神来。   “大大大、大人!小小小、小洛!”   “你先带恒煜在楼下找个接待室坐会儿,我去趟刑侦队。”何谨洛扒开恒煜的手,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可能会比较久,带去N.E.P也行。”   如果他在刑侦队一坐一上午,恒煜跟文蕖单独在接待室,就算他们不无聊,也在占用公共资源。   “哟,何队长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啊,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杭培现在跟何谨洛混熟了,见面也不客气,随意打趣。   “不好不坏的消息,杭队,之前我跟你们说的那个教授还记得吗?”   “嗯嗯嗯,有结果了吗?”   “对,药物的最终效果是后代天生高血压、血液自带危害性毒素,并且容易夭折,好在可以解决,但目前只能从服药者本人解决。药丸是三月初开始投放市场的,到现在为止已经差不多七个月了,杭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嘶——”杭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次恐怕不得不用下策了。”   “你的意思是公开?”   “对,解药二十天左右可以完工,除了警方这边继续找,只能公开药物危害,广而告之,让那些服用过那种药丸、包括‘兔子’的人到社区领取解药。匿名形式、并且免费的话,应该没有人会拒绝。”   “如果已经有人怀孕了……”   “只能流掉!杭队,天生高血压、夭折是一回事,自带的那种毒素危害非常大,尤其是对异族人。”   杭陪紧紧皱起眉点点头,话说到这份上,他完全能理解了:“我明白了,兜兜,通知全队来我办公室开会!” 第180章   恒煜必然是在接待室坐不住的,还没坐下两分钟就让文蕖领他去N.E.P,文蕖嬉皮笑脸地领着他去了。   原本还有点热闹的办公室,在恒煜踏进去的那一刻好像时间停止,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凝固了——除了藤雨和蒙兮。   “恒煜大人!”   “恒煜大人怎么会来这儿?”   “啊!我就来看看,你们别管我,忙自己的!”恒煜的话说得轻松,笑得也很轻松,但是他的出现明显凭空给办公室带来了高气压。   “大人,要不去我办公室吧?”文蕖小心地问。   “干嘛要去你办公室?去你办公室和呆在接待室有什么区别?这儿多好啊,人多热闹……你愣着干嘛?我来半天了也没说给我倒杯茶!”   “哦哦哦!”文蕖赶紧狗腿地把恒煜领到休息区。   “这是庄园那个部长恒煜大人吗?我第一次见诶!”   “不然还有哪个恒煜大人?”   “他怎么会来这儿?”   “我的天,我不敢看他!”冯承背对休息区面对霍力冰坐在办公桌前,用一本书挡住脸。   “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很凶吗?”恒煜瞬间闪到冯承面前,把他挡脸的书拨开,眨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好奇比办公室里没见过他的零警还要重。   “没、没有,不是……”冯承满脸通红,额头上甚至渗出细细的汗珠。   “还有谁没见过我?都来认识一下!”恒煜站直身体假意整理了一下衬衫。   没人敢吭声。   “你也没见过我吧?”恒煜看着坐在冯承旁边的杜馨萝。   杜馨萝捧着水杯怯生生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杜、杜馨萝。”   “杜馨萝……你这耳坠挺好看!霍队长,她是你们队的吗?”   霍力冰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嘿嘿。”   “你们队居然还有这样的美女!”恒煜说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一队好像就没女的。”   杜馨萝唰地一下脸红到耳根。   恒煜划着步子在办公室转了一圈,把办公室里没见过的人都逗了一遍,停在盛凯面前,微微弯腰盯着他:“我记得你。”   “啊?”盛凯有些受宠若惊。   “叫……”   “盛凯。”   韩竞坐在盛凯旁边的桌子上,呆愣愣地把最后半个包子塞进嘴里。   “我也记得你。”恒煜把脸转向他,“好像叫……韩竞?”   “啊?嘿嘿,恒煜大人居然记得我。”韩竞嘴里嚼着包子有些口齿不清。   恒煜半眯着眼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文蕖!文蕖!”   “在!”   “他还没吃早饭,没吃早饭就来了。附近有什么吃的?他喜欢吃什么?走,带我去买!”恒煜着急地揪着文蕖的肩膀往门口走。   “啊?我不知道,他平时都在食堂吃,食堂这会儿应该没吃的了……”   恒煜在门口停下脚步,略带不悦地看着文蕖。   文蕖讪讪地笑了笑,对着里面大喊:“韩竞,小洛平时爱吃什么?附近的。”   韩竞嘴里的包子还没嚼两下就咽下去了,眨巴着眼睛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斜对面的三鲜汤包和往北一个街区超市对面小黄花家的南瓜煲饭。”   “你带我去!”恒煜回头用下巴指了指韩竞。   “那个……”韩竞怯生生地往门口挪着步子,“恒煜大人,我没猜错的话,洛哥,现在应该在刑侦队吧?”   “嗯。”   “如果您说的是洛哥的话,您现在带着吃的去打扰他,会被他骂出来的……哦不!如果是我们那肯定会被他骂出来的,是您的话肯定不会的,啊哈哈哈。”韩竞尴尬地笑着,尽量保持最远距离快挪步到门口。   恒煜眼睛看着斜上方略作思索:“那就先买回来,等他开完会来吃。”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门。   “怎么样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恒煜大人跟洛哥就是有关系!”   “那个真的是恒煜大人吗?真……真好看……”   “我的天!他刚刚位移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从我面前闪出去我也没感觉到,不愧是恒煜大人!”   “他和洛哥到底什么关系?”   “据老夫对隐人近三十年的研究来看……”卢羽飞捏着下巴顺着他不存在的胡须。   “什么?”   “恒煜大人和文队长跟别的隐人都不太一样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说他们就是一对!”盛凯把喝空了的陶瓷茶杯略用力的往桌面上一搁。   “这不能吧?”   “隐人又不在乎性别的。”   “洛哥又不是隐人!”   “那……也可以不在乎性别。”   “何队长来了不就知道了。”藤雨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杭培办公室的小会时间不长,主要是针对所谓的“下策”制定初步的相应计划,至于接下来联合社区和其他大区细化、安抚人心、避免引起混乱,就不是N.E.P的事了。   “何队长,解药的话,真的可以保证吗?”分工明确后,杭培看着何谨洛略有些担忧地问他。   “可以,解药我全权负责,那位教授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受到打扰,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也不会让他出面,直接找我对接就行了。”   杭培了然地点点头:“行。”   “还有一件事,那个叫唐慈的人,真名叫邹汾……”   从刑侦队的会议室出来果然中午了,杭培嘴里叼着半截烟打趣地拍了一下何谨洛的肩膀:“稀罕啊何队长,一上午都没见你抽烟!”   “怎么没抽?你们十几支烟枪对着我开火呢。”   “哈哈哈,你可真会说笑,我还琢磨着两天没见你把烟给戒了还是怎么的。”   “倒也没戒,只是偶尔也有不想抽的时候。”   “能人啊,想抽就抽不想抽就不抽,我是没办法了,办起事儿来半小时没烟就慌。”   何谨洛笑了笑,客气了几句下楼了。   开会的时候他并没有走神,但他的脑子里一直没有忽略某件让他心安的事:恒煜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或许在楼下接待室,或许已经去了N.E.P的办公楼,或许还能听见他说话,好像恒煜就在他面前一样,这让他心情平静,充满安全感。   他或许,不再需要烟了。   果然,他刚走到楼下,恒煜就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我听到你们会议结束了。”恒煜伸手一把揽过何谨洛的肩膀,嘴里喋喋不休,“饿不饿呀?刚刚你上楼了我才想起来你还没吃早餐,我去买了你最喜欢的三鲜汤包,还有南瓜焖饭。文蕖说你最喜欢橙子,以前还喜欢我榨的橙汁,我在N.E.P的办公室榨了一壶……”   何谨洛也顺势把手搭上恒煜的肩膀,乍看两人就是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警局来过,没去过N.E.P。”   “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你为什么来?”   “我说我是来视察工作的!”恒煜昂起头。   何谨洛半信半疑地歪头望着他。   “嘿嘿,我说下午你要去庄园有调查一些事情,我等你一起过去。”   何谨洛叹了口气:“无所谓了,好像不管怎么说,堂堂大区部长跑来N.E.P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何谨洛以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面对各种眼神和声音,但是,办公室的气氛并不像预料中的那么尴尬,反而很热闹。   “这……。”何谨洛看着长桌上堆着的满满一桌各种美食目瞪口呆。   “恒煜大人请的!”文蕖大喊了一声。   何谨洛眉角抽了抽。   他大概可以想象,恒煜和文蕖都属于外向自来熟的性子,在他开会的时候,恒煜恐怕已经用自己高调的言行把两人关系明示得差不多了。   恒煜搭着何谨洛的肩膀把他拽到休息区按着他坐好,亲自从微波炉里端出刚刚热好的汤包和焖饭,摆好餐具,又倒了一杯亲手榨的橙汁。   堂堂大区部长伺候一个N.E.P队长吃饭,旷古奇闻。   “要加冰块吗,宝贝?”   “噗——”不止何谨洛,办公室里好几个人都呛了一口。   “别急,慢慢吃。”恒煜拍拍何谨洛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这称呼跟谁学的啊?”   “文蕖说我以前喜欢这么叫你,你听了也很高兴。”   何谨洛微微皱眉,他是不知道,刚刚他不在的时候,恒煜已经在办公室一口一个“我的宝贝”叫唤半天了。   “你哪里弄冰块,我们办公室冰箱里好像没做冰块。”   “加不加嘛?”   何谨洛疑惑。   恒煜拿了一个空茶杯倒了一杯水,手掌盖在杯口上抓了一把,指缝里冒着雾气放在那杯橙汁上,一松手,两颗圆得不是很规则的冰块掉进橙汁里。   办公室里一堆人看傻眼了。   何谨洛同样吃惊地看着恒煜。想来应该是跟蒲燔长老换过命之后,因为“通生”的影响,极限能量级和存储上限成为对等状态,才能做到这样流畅的瞬间聚水成冰。   恒煜眼神极其温柔,把橙汁端起来放在何谨洛手里:“看看,跟以前一样吗?”   何谨洛捧着杯子,先试探地抿了一小口,然后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满足地眯起眼睛舒了一口气:“好喝!”   恒煜伸出手指蹭掉他嘴角的橙汁,然后,非常自然地把手指放进自己嘴里吮了一下。   办公室里的人彻底石化,饶是恒煜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给他们做好了心理铺垫,此时此刻此景的冲击力还是太过分了!   吃过饭一队在休息区简单了开了个小会,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包括配合刑侦队以及接下来的调查方向。直到确定何谨洛和恒煜离开很远了,办公室才彻底炸了锅。   “文哥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这不是很明显吗?寻常关系能那样?”   “我觉得恒煜大人好像随时都要亲上洛哥……”   “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你们别乱说,让文哥哥说!”   “咳咳!”文蕖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恒煜大人跟小洛有生命契约!”   “就是通生关系?”   “你们人类是这么形容的。”   “但是通生关系不是也有几种的吗?他们是哪种?”韩竞小心地问。   “恒煜大人和小洛是……是……”文蕖困惑地转着眼珠,试图找出适合的词语来形容,“夫妻!”   “噗——”   文蕖这个词用得固然不准确,不过也让众人明白、确定了两人的关系。   “那就是爱情呗!爱情!”   “你傻不傻,通生关系怎么能用爱情能解释清楚的。”方游在韩竞头上弹了一下。   “你看刚才恒煜大人的样子,不是爱情,难道还是父子情啊?”韩竞委屈地摸摸额头。   “天!之前我还以为文哥哥和洛哥才是……”   “你乱说什么?当心我揍你!”文蕖扬起拳头咧咧嘴,“我不知道什么爱情父子情的,反正,对恒煜大人来说,小洛和别人都不一样!小洛身上有恒煜大人的印记!”   “那可不就是爱情吗?跨越种族的爱情!老天爷啊!居然就在我身边出现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愿赌服输,给钱!”盛凯理直气壮地伸手要钱。   杜垚伸手拐了一下身边的路小钧:“看你以后再显摆!”   路小钧没好气地朝他撇了撇嘴没说话。   “诶,小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洛哥吧?”   “怎么啦?洛哥这么优秀,喜欢一下怎么啦?”   “没怎么没怎么,有品味!” 第181章   “邱哥,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去查一查。”   “几个月想不起来联系我,一打电话来就是案子!”   “邱哥,咱们之间需要这么酸溜溜的吗?你看你娶了老婆把我给冷落了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你小子……说吧。”   “我需要当年海警DP1022上所有人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医疗组一个叫邹汾的医生。”   “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   “这个邹汾现在涉及的案子,性质恶劣程度不比当年古占勤低。”   “嘶——”   何谨洛把毒蘑菇案的情况跟邱兵详细讲述了一下,一通电话从出警局大门打到庄园还没结束。   “你说的这个毒蘑菇案我有所耳闻,闹得挺大,第二区也在查,倒还没发现有。因为这个案子,现在N.E和隐人的事在缉毒队和刑侦那边基本上都公开了。”   “这边也差不多,估计全国都差不多了,邱哥,这恐怕是迟早的事,‘兔子’最初是从西岭拉加沙流进来的,在拉加沙和周边国家,基本上都公开了。现在看来,那个小药丸的危害更让人担忧,即便有解决的药物,人一天不抓到,危害就存在一天,我们有再多的解药,他们也能做出更多的毒药,甚至换别的形式。如果这个邹汾真的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恒煜,那背后的策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等等,你一直在说的邹汾是利用谁?”   “呃……”   “恒煜?祈队长?”   “嗯。”   “我印象中他挺聪明的啊,怎么……”   “宝贝,你这个电话打得太久了!”恒煜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斜过身来贴到何谨洛胸口。他这一路过来安安静静,就听见何谨洛自顾自的打电话,早就憋不住了。   “小洛,你这是?跟他在一块儿?恢复记忆了?”   “嗯?是在说我吗?”恒煜解开何谨洛的安全带,掀开他的衣服往里面钻。   “嗯,没有恢复,只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恒煜的牙齿和舌头轻轻刮在何谨洛胸口的小圆点上(在调皮),何谨洛没忍住发出了暧昧的吐气声。   “喂,你们?这是在哪儿办事?”   何谨洛一边用力推开恒煜,一边慌不迭地掩饰:“在、在车里,邱哥,这件事以后有时间、案子忙完之后再慢慢跟你说。”   邱兵倒吸了一口凉气:“行,你好好保重,你们好好保重!我有结果了跟你联系。”   “好……恒煜!”何谨洛挂掉电话,一边假意愤怒地大喊,一边往身后缩,把人推开。   “嗯?你生气了吗?”恒煜抬头略带哀怨的看着他,“你这一路就顾着自己打电话,也不理我一下。”   “恒煜……”何谨洛突然捧着恒煜的脸认真地看了几秒,用力吻了上去——憋不住的又何止是恒煜。   这一次是何谨洛主动,所以他没有再阻止,这里是庄园,不用担心任何人看到,恒煜的感知范围和能力足以将所有人阻挡在视线外。   而且,他心里竟有那么一丝期待有人看见,这种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却也让他兴奋不已……   恒煜自然是比何谨洛更积极,还没等何谨洛说什么,先把两个座椅放了下来,还在下面垫上了柔软舒适的“空气垫”。   “这样舒服吗,宝贝?”恒煜带着情欲、干净柔软的声音随着微凉的气息带进何谨洛耳朵里直抵颅内,几乎让他直接交代了。   “恒煜……”他只是紧紧抱着恒煜,用激烈的亲吻来回应。岂止是舒服,他甚至情愿溺死在这一团柔润的气流中……   “我把蕴馨叫去我办公室吗?”恒煜给何谨洛整理着衣服。   “直接带我去找他。”   一路走到主大楼,遇到的隐人工作人员态度变化很明显,和四年前在“漫山霞光”第一次之后也不一样,那时候恒煜只是N.E.P的五级执行使祈曕,大部分隐人看到他只是笑得意味不明。而现在他们更多的是不敢正视,恭敬地点头,甚至隐约在回避。   这让何谨洛有些苦恼。他确实迫切地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和恒煜的关系,但他并不希望会因此影响到他和其他隐人的正常来往,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通生关系中的两人对其他隐人来说地位同等。   刚刚在警局办公室人多又热闹,藤雨和蒙兮的反应不明显,所以没注意到,现在突然意识到,浑身不自在。他干脆把手机拿出来打电话给丁海靖转移注意力,让他帮忙查当年“云上秋”和邹汾的详情,顺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走到主大楼门廊下只要几分钟,这个电话还在继续。   恒煜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自言自语一般说:“蕴馨不在办公室。”   “恒煜大人,蕴馨大人去芒果园了。”楼下的一个接待员恭敬地回了一句。   “把他叫回来,我在他办公室等。”   “是。”   何谨洛一边打电话,一边任由恒煜带着走进蕴馨的办公室。书架上有很多书,大部分是农业方面的,还有些地理科普书籍和杂志。他站在书架旁,扫视着上面的书,随手挑了一本地理杂志,正事说完了,在电话里跟丁海靖闲聊。   丁海靖问到一句“我孩子都上中学了,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何谨洛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恒煜一眼。   恒煜斜躺在沙发上,安静地颠着手里的果刀,眼睛一直盯着他。   何谨洛尴尬地敷衍过去,推说有事挂掉了电话,揣好手机翻开杂志:“恒煜啊。”   “嗯?”   “屠夫或者杀手要对目标动手的时候也会像你这么摆弄着凶器,目不转睛地盯着目标。”   话音一落,水果刀脱手掉在沙发上。恒煜怔愣看着何谨洛眨了眨眼睛:“那我不摆弄水果刀了。”说完瞬间闪到何谨洛身后双手圈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我摆弄你。”   何谨洛“噗”地笑出声:“跟你开玩笑的。”   “开不开玩笑我也不摆弄水果刀了。”   何谨洛笑着用侧脸轻轻贴了一下恒煜的脸:“你现在对人类文字的辨识能力怎么样了?”   “嗯?怎么这么问?”   “以前你不怎么认识人类文字,尤其是南夏文字。”   “我确实记得我学习期成绩很差,似乎是识字困难。不过现在没有问题!”   成绩很差,这件事恒煜说过,蒲燔曾经也因为这件事很烦恼。   “为什么我总想抱着你?一刻都不想放开地抱着你。”   “因为你爱我啊!”   “我爱你!”   何谨洛再次由衷地笑出声。   “你也没说你爱我。”   “我爱你,我爱恒煜。”   “我想要你。”   “恒煜!”何谨洛推开恒煜,“你怎么像个发情的动物一样?”   “我只是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嘛。”恒煜委屈的撇撇嘴。   “这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仅限于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有别人在的时候可不能这样。”   “我当然知道!”   何谨洛笑着把恒煜随意敞开的衬衫领口合了合,继续看手里的杂志,似乎是为了方便恒煜从后面搂着他而转过身,恒煜也顺势自然地把手圈上他的腰。   恒煜的性格和行事作风确实都没变,但似乎比以前更不会收敛,处处表现得像个孩子。隐隐有种违和感,但又让何谨洛觉得非常可爱。   他们正式相认一天都不到,或许是因为新鲜、兴奋、好奇吧。何谨洛想着。   十几分钟后,蕴馨兴冲冲地拎着一篮子芒果走进办公室,看到何谨洛,脸上写满惊讶:“何队长!”他走到茶几边放下芒果,轻轻笑了一声,“他们说有个人类跟着恒煜一起,没想到是你。”   何谨洛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拍拍恒煜的手示意他松开,然后慢慢走到沙发边。   来第十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正式接触蕴馨,也是第一次听到蕴馨称呼恒煜——直呼其名。以蕴馨的年龄和资历来说,直呼其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样的叫法让何谨洛有些不舒服,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恒煜会觉得蕴馨不服他。   而且,蕴馨看恒煜的眼神也绝对僭越了。   不过,何谨洛也因此打消了对蕴馨最后的怀疑。   他没表现出来自己的意外,不客气地坐下、客气地笑了笑:“蕴馨大人以为是谁?”   “倒没猜会是谁,只是没想到你……你们……”蕴馨看了看恒煜,轻声笑开了,“有些突然。自从邹汾离开之后,我还没想过恒煜真的会跟一个人类在一起。”   恒煜听到这句话,假意咳了两声。   何谨洛并没在意:“邹汾竟给蕴馨大人这样的印象?”   “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何队长知道邹汾?”   何谨洛半眯着眼睛笑着转头看了一眼恒煜:“我跟恒煜之间没有秘密。”   蕴馨也看了一眼恒煜,笑得意味不明。   恒煜隔着沙发靠背站在何谨洛身后,假意扫视书架上的书,看起来悠然自得的样子。   “蕴馨大人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为什么要主动、故意提及邹汾?他敏感的神经也捕捉到了刚才蕴馨看着恒煜时眼里异样的温柔。   “蕴馨大人也喜欢恒煜吗?”何谨洛打量着蕴馨的神情,歪着头假意好奇。   恒煜听到这个问题,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何谨洛。 第182章   蕴馨愣了一下,再次笑开:“何队长所指的是什么呢?要说喜欢,整个庄园恐怕没人不喜欢恒煜吧?没有架子,大方、爱笑,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就像……喜欢芒果吗何队长?这是今年的第一茬。恒煜很喜欢吃芒果。”   蕴馨挑了一个芒果递到何谨洛面前。   恒煜猛地倾身抢先接了过去,伸手在沙发缝里摸出了刚刚他摆弄的那把水果刀。   何谨洛看了看恒煜,始终保持微笑:“蕴馨大人还有什么关于邹汾的信息,不用避讳,可以全都说了。”   “何队长是为了打听邹汾来的?”   “有一部分原因是吧。不过蕴馨大人别误会,我打听他并不是因为我个人情绪。”何谨洛自己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芒果,面无表情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邹汾不过是一个反人类反社会的败类,一个利用恒煜的单纯实施诡计的骗子。”   “利用恒煜?”蕴馨不解地看了看何谨洛,又看了看恒煜。   恒煜也是面无表情,坐在一边盯着自己切芒果的双手。   “如果不是用了下作的欺骗手段,他连碰到恒煜手指头的资格都没有。”何谨洛轻飘飘地把芒果扔回篮子,拍了拍手,盯着蕴馨,“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不管他背后是谁,是人类也好是隐人也好,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他的眼神和语气极其冰冷,让人感觉如果邹汾站在他面前,可能真的会被他剥皮拆骨。   蕴馨的动作神情都停滞了几秒,不知道是被何谨洛冰冷的神态震慑,还是因为何谨洛的话感到震惊。   恒煜把芒果肉切成小块装在一个陶瓷茶杯里,适时地端过来,用牙签戳了一块递到何谨洛嘴边。   何谨洛上一刻还冷若冰霜的眼神立马温润如水,把那块芒果咬进嘴里。   “不生气了嘛。”恒煜眼巴巴地递上第二块芒果肉。   何谨洛咬下那块芒果肉,眼睛笑成弯月。   蕴馨看到这一幕,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笑出了声。   “蕴馨大人现在还怀疑我吗?”何谨洛略带玩味地看着蕴馨。   “怀疑?看来你跟恒煜之间确实没有秘密。”   何谨洛伸手挡下恒煜递过来的第三块芒果,示意他自己吃,然后站起身来绕着沙发踱步到恒煜身后:“我们是152年认识的,想必蕴馨大人也知道,恒煜跟蒲燔长老换过命,失去了之前的一些记忆,包括对我的记忆,我从第二区到这儿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恒煜。”   “何队长不用这么郑重,我知道你的能力在N.E.P算是佼佼者,但是一己之力杀死一个三百多岁的隐人,这种事任谁都会起疑吧?闵藿的死事后我听垣枳说起来,第一反应就是联想到鬼雾菌。毕竟连恒煜都曾经差点死于鬼雾菌,我们对这个东西很敏感,也很忌惮,况且当年那件案子,你的名字也在当时参与行动的N.E.P警员中……   “陶桦出事那晚,又是你一个人,又是只有生化子弹。回去以后我想亲自查探那个凶手,却被恒煜阻止了,他甚至悄悄毁掉了尸体。不过要说怀疑,我也只是怀疑你有鬼雾菌,没有和案子本身牵扯上,没想到的是,后来你居然公开承认,倒让我不知所措了。”   “你没怀疑恒煜?”   “恒煜醒过来之后失去了之前独立的记忆,这之后我一直看着他,他去过哪儿、接触过什么人,我基本上心里都有数,我怎么会怀疑他?我只能说,以恒煜的身份,毁掉尸体、隐瞒事实、避免引起恐慌,像是他该做的事。”   何谨洛审视一般看着蕴馨。   蕴馨不解:“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何队长今天来这儿找我,其实是你在怀疑我吧?”   何谨洛重新舒展开客气的微笑:“你说的没错,恒煜隐瞒了那个隐人中毒的事,是不希望这个毒的存在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有个原因是不信任你。”   蕴馨听到这里了然地笑了:“何队长,你确实很厉害,手里捏着让所有隐人都谈之色变的一级违禁品,不仅使用,还公开消息,凭你的身份本就没人敢怎么样,而恒煜虽然不记得你,依然无条件信任你……何队长,你可知道恒煜为什么会来曲舫?”   “为了协助杨教授和簌意的实验。”   蕴馨没意外地点点头:“簌意他们的实验室所在的地方本来是七十年前军方的生化武器实验基地,后来废弃了,通过杨教授的关系买过来改建成现在的实验室。”   “这个我也知道。”而且他知道是裴忆辛的关系。   “但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不,你肯定不知道,连恒煜都不知道。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和蒲燔长老是从属关系。当年簌意他们的实验室准备搬到曲舫,蒲燔长老本来是计划调走上一任部长,让我来接任部长,保护他们的实验室。后来为了救恒煜,蒲燔长老在失忆前和簌意达成协议,簌意帮助他们换命,蒲燔长老安排恒煜复原之后到第十区任部长。”   蕴馨说完这些话,不仅何谨洛吃惊,连恒煜都惊讶地坐直身体,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蕴馨。   “蒲燔长老在失忆前交代过,换命后他必然陷入休眠,而恒煜可能会因为失去记忆导致部分心智不成熟,让我好好照顾他。”   何谨洛呼吸停滞了几秒之后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蕴馨的话确实让他震惊。   “所以,何队长,现在还怀疑我吗?”蕴馨看着何谨洛微微一笑,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早说?”恒煜放下手里的芒果,把水果刀扔出去扎进篮子里的一个芒果上,皱着眉略带愠怒的看着蕴馨。   “簌意建议我不要说。他很了解你,你们的契约很脆弱,让你留在曲舫已经很勉强,以你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十有八九会直接把部长的位子丢给我,天涯海角的独自去寻找记忆了。”   恒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珠转了几下,满脸写着“好像确实如此”的样子。   何谨洛却忍不住笑出声。他自然是不再怀疑蕴馨,但是听了蕴馨的话,又忍不住觉得恒煜可爱至极,更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双手按着恒煜的肩膀以示安抚,半嘲讽半好奇地看着蕴馨:“所以你们就这样把恒煜绑在曲舫吗?”   “绑?何队长,我理解你的意思,但仔细想想,这未尝是件坏事,恒煜就在我和簌意的眼皮底下尚且被人利用。恒煜足够强大,但无法独立面对人类的算计,如果让他自己离开……”   “我知道!”何谨洛果断地打断了蕴馨的话,“谢谢蕴馨大人的信任。”   “何队长,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了吧?”   何谨洛松开手,一边绕着沙发踱步一边说:“邹汾是案件的核心人物之一,假借可以帮恒煜恢复记忆的名义诱导恒煜帮他偷取杨教授实验室的东西,而案件涉及的药物,有一部分技术正是源自那样东西。”   蕴馨皱了皱眉头:“你说的应该是实验室刚刚搬来的时候吧?”   “对。”   “我和簌意都猜到了,只是没想到……簌意来问过我关于他们的试剂被盗的事,他说所有人都看到是恒煜拿的,但恒煜对杨教授否认了,并且认为是其他人用了他的外观假扮他。我知道邹汾在用医疗属的研究室做些什么,恒煜也经常去看,所以我当时就猜到了,只是我也不清楚恒煜为什么刻意隐瞒。簌意说丢失的试剂并不是特别贵重,也不是什么有毒害的东西,我们都不希望恒煜和杨教授产生矛盾,所以这件事我就没多过问,杨教授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蕴馨大人知道邹汾在做什么?”   “他们都没有刻意隐瞒,无非是想帮恒煜恢复记忆。不过我们都知道那是徒劳,只是恒煜热衷于此,旁人也不想打击他。当时我还猜想,邹汾大概也知道不可能,不过是为了让恒煜高兴罢了。”   “邹汾跟恒煜走得这么近,蕴馨大人应该了解过他吧?”   “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详细调查过他,单亲家庭,随母亲姓,父亲不详,没别的亲人,家里经济条件不错,母亲在他成年那年莫名自杀,正常途径这个背景肯定是要进行心理评估,十有八九进不了N.E,但,因为恒煜的关系,我们都没计较。”   “父亲不详?”   “嗯,出生就是单亲,我没去追根究底。”蕴馨无奈地笑了笑,好似在谈论茶余饭后的笑话,“邹汾专业水平一般,在医疗属是个闲职,脾气大,非常难相处,对隐人尚且不冷不热,算得上客气,医疗属的人类主管却都要看他脸色,宿舍区的管理人员被他呼来喝去当下人使唤……翻遍全球所有综管部这恐怕都是新鲜事,如果不是因为恒煜,这样的人是无法留在庄园的。   整个庄园除了恒煜,他几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当然,别人也不见得把他放在眼里,医疗属的人类同事都说他这是缺爱和自卑造成的性格。以前大家是敢怒不敢言,或者不计较,现在的话……”蕴馨的视线玩味地在何谨洛和恒煜之间走了一个来回,“你出去打听一圈,恐怕听不到什么好话。”   何谨洛站在沙发边一手捏着下巴,面无表情,陷入沉默。听完蕴馨的话,他脑子里居然编织出“纯情男孩以为遇见真爱最后发现自己竟然是替代品由爱生恨报复社会”的俗套桥段。   那么,蕴馨自作主张把藤雨、蒙兮都喊回庄园,和陶桦遇害真的只是巧合?还有闵藿是被他所杀的消息,究竟是谁透露给康弦的?   恒煜见他半天没反应,伸手圈住他的腰把他拽到身边:“怎么了?”   何谨洛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蓦地感觉腰侧一阵凉意:“咦,你看看你,果汁弄我衣服上了!。”   恒煜撇了撇嘴收回手,衬衫上的芒果汁竟被他带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第183章   何谨洛愣神了两秒,转头看着蕴馨:“蕴馨大人刚刚说的恒煜心智不成熟的问题,会持续多久?有没有办法解决?”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和人来往、多看多学慢慢就好了。他现在已经好太多了,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像个孩子,像个人类的孩子。”   “你总说我像个孩子!”恒煜在一边用纸擦着手上的果汁,不满地低声吼了一句。   韦簌意也这么说过。   蕴馨看着恒煜,眼神里的那种温柔比刚才明显很多:“现在成熟理智多了,会主动承担属于他的工作,有了责任感。”   离开的时候,恒煜把一整篮子的芒果都拎走了。   正如蕴馨所说,邹汾在庄园的风评确实差,在听到三个人说他“恃宠而骄”之后,何谨洛不想继续打听了。隐人能说的不多,而人类对他的恭维比对邹汾的评论还多。   恒煜听到何谨洛一句“不用再问了”,立马迫不及待地把何谨洛往自己的住处带。   他住在庄园深处的屋子,两人步行一边走一边看风景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看到房舍,先闻到了浓烈的含笑的香味。   “这个时节还有含笑开花,是你种的吧?”   “嗯。”   这个别院的环境真不是一般好:一栋造型简单的两层小楼,房间不多,但都很宽敞,三面被果树林环绕,前方是“天涯春风”工作区域的后花园,后面的落地窗正对大片石榴园。   此时正是果实成熟的季节,满眼红红绿绿看得人身心舒畅。地处郊区,地方宽敞安静,倒是非常适合森林系的隐人。   “这里真美。”何谨洛在屋子里转悠,打开所有窗户和窗帘。   “那你就和我一起住这儿。”恒煜拿了个小碟子坐下来切芒果。   “他在这儿住过吗?”   “他?”恒煜停下手里的动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我、我让他睡楼下书房。”   “但他还是会到你房间里去,甚至爬到你床上……”何谨洛说着转头看了一眼。   恒煜的视线停在手上,紧咬下唇,好像要哭了。   何谨洛瞬间心疼。   他在介意什么?两人好不容易重归于好,为什么总要自寻烦恼弄得两人都不开心?他的床上也曾经睡了别的人,他可以问心无愧,凭什么介意恒煜?   他一次次强迫自己不用介意,一次次对自己强调邹汾无法跟他比,醋意却一次次像见缝插针的毒气侵入他的大脑,让他迫切地想要证明他在恒煜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尽管他已经确定那是无法撼动的事实。   何谨洛手揣在口袋了摸了摸烟盒又放下,深深嗅了一下窗户外飘进来的含笑的香味,眯着眼睛笑了笑:“这儿离警局远了点,当年你换皮适应期就回了上禹,每天要在医疗属泡净水,我就每天警局庄园两头跑,折腾了几个月,可把我累坏了。这儿比上禹的庄园还要远,你现在也好好的,我可不想再那样折腾。偶尔来一趟还可以。”   “那我怎么办?我每天都想看到你怎么办?”恒煜放下手里的东西闪身站到何谨洛面前。   “你可以去我那儿,在庄园到警局的路线中间,两边都近。”   “好!那今天呢?今天你就在这儿!”   “今天先去跟杨教授道个歉。”   “改天嘛,天都快黑了。”   “就今天,现在!”何谨洛抄着双臂站直,抬起下巴认真地看着恒煜,语气略带命令。   恒煜嘟着嘴哀怨地看着他。   何谨洛表情柔软下来:“现在去,去完我就带你回家,现在不去,我就一个人替你去,然后我自己回家。”   “好好好!现在去!”   “真像个孩子。”何谨洛低下头,鼻腔里笑了一声。   “你也这么说我。”   “我喜欢你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何谨洛把恒煜的头掰向自己,在他的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但是恒煜,你记住,以后只有在我面前可以像个孩子,在外人面前该有的威严和度量还是要有,毕竟是堂堂大区部长。”   只有我,只能是我!   恒煜被他这么一撩,再一次不顾手上的芒果汁双手圈上何谨洛的腰:“嗯!我都听你的!”   他喜欢这个回答。   他们在庄园的餐厅吃过晚饭才去金芦苇度假村,杨远和还在实验室忙碌解药的事,直接让他们去了实验室。   “杨教授,辛苦了,吃过晚饭了吗?”   杨远和看起来心情不错:“吃了吃了!小洛,进度比我预期的要快一些,还是簌意今天无意中给了我提示。”   “太好了!呃……杨教授,这么说,簌意也知道这件案子了?”何谨洛微微皱眉。   “我在实验室弄这个东西,多多少少得让他知道点。”   “杨教授,没关系,我能理解。案情是我主动向您透露的,药的事情也是我在求助于您,所以,责任在我不在您。我今天带恒煜一起过来,是来向您道歉的……恒煜!”何谨洛拽着恒煜的手把他拉到旁边。   恒煜嘟着嘴,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何谨洛,又看着杨远和:“杨教授,那两支调合剂确实是我拿的……该赔的我都认赔!”   杨远和微微愣了一下,但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意外:“我倒也想过,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好玩吗?”   “是被邹汾诱导了。”何谨洛把情况挑挑拣拣地大概讲述了一遍。   “昨天你问过邹汾以后,我今天在实验室也问了他们,邹汾对实验的内容确实很感兴趣,不过我们这边的人都很可靠,没人跟他透露过什么。就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调合剂的作用的。”   “应该说不知道他是怎么和郑惜明勾搭上的。”   “呃……”   “我已经让人去查他的底了,早晚会知道真相的。”   杨远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意味不明地看着何谨洛:“小洛,你这护短也护得太明显了,说是来道歉的,结果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了。”   “爷爷!”何谨洛略带撒娇地看着杨远和,“该赔的我们都赔,还有这次的解药,目前来看肯定是要大批量生产,需要不少钱的,您把账单一起给我。”   “有结果了我会联系你。”杨远和无奈地笑了笑,“恒煜之前谁的话都不会听,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事。”   “簌意说恒煜有时候会听他的。”   “难得,簌意得跟他讲很久的道理,让他知道事情怎么做才正确,他才能听进去。他现在好多了,自己能分清是非,前两年就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心强、倔、还贪玩,竹芋就是他贪玩和好奇结果……呃……”杨远和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安静下来。   何谨洛倒是没介意:“像个孩子,簌意和蕴馨都这么说过……”   “蕴馨?”   “嗯?我之前猜错了,不是蕴馨。”何谨洛没再多说什么,事关案情,杨远和也没再多问。   “对了,正好你们俩一起过来,要去看看竹芋吗?她这儿会儿应该在上面饭后娱乐。”   何谨洛转头看了看恒煜。   “不去。”恒煜似乎在替他回答。   杨远和尴尬地看了恒煜一眼。   “为什么?”何谨洛不解地问。   “我怕你看着心里别扭。”   “那我得去。总归是要见的,正好在这儿。”   竹芋住在地面三楼,正在跟一个女性工作人员看电视节目学南洋语,看到杨远和领着何谨洛和恒煜进屋,显得很腼腆,右手握着笔,左手食指轻轻挠着嘴角。   “我记得你,你是何叔叔。”竹芋小声地说。   何谨洛愣了几秒,慢慢走过去蹲下来,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竹芋的脸,跟人类的孩子无异。   “竹芋,你喜欢我吗?”他微笑着问。   竹芋抿着嘴点点头:“嗯。你和上次不一样了,你身上有爸爸的味道。”   何谨洛错愕。   “对了,她能感知隐人的信息素。”杨远和在后面解释。   何谨洛脸刷的红到耳根。   “竹芋。”恒煜往前走了两步,表情有些生硬,“所以何叔叔是我们的家人,知道吗?”   “嗯!”竹芋认真地点点头。   “恒煜!谨洛!”韦簌意端着一盘水果出现在房间门口,“你们……”他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低下头叹着气笑了。   想起韦簌意之前的挑衅言行,何谨洛此时心里竟有些小得意。   “恒煜应该不是恢复记忆了吧?”韦簌意把水果放到竹芋身边的桌子上   “不是。”何谨洛客气地弯了一下嘴角。   韦簌意笑得很复杂:“我就知道,恒煜终究是放不下你,就算失去记忆……”   “嗯,所以你就让文蕖不许提起他吗?”恒煜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韦簌意。   “我……”   “恒煜!”何谨洛低喝了一声,“不要当着竹芋的面说这些。”   恒煜翻了翻眼睛没再说话。   他们没有呆太久,何谨洛临走还从果盘里顺了一个橙子一路颠着。   杨远和照例把他们送到停车场。   何谨洛看着恒煜,问杨远和:“杨教授,竹芋似乎有些怕恒煜?”   “算是吧,恒煜本身也不会当爸爸,所以……”杨远和耸耸肩,“不过,他虽然总是对竹芋板着脸,但是会带好吃的好玩的来哄她,而且我们对竹芋的教育都很正常,所以竹芋对恒煜的感情没有什么偏差。本来我们打算找合适的人类来当竹芋的养父母,但是如你所见,她能分辨出恒煜的信息素,她见到恒煜似乎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看了一眼恒煜。   恒煜脸朝天,漫不经心地转着视线。   “恒煜对竹芋好像也……有些冷淡?”   “毕竟隐人一向不重视养育,恒煜的表现已经非常让人意外了,这应该是也和他的神经递质分泌系统变异有关……说起这个,昨天我看见了,恒煜的眼睛发光的状态,顺便给他做了各项系统检查,应该是苯基乙胺和多巴胺大量分泌引起的。我们手里有恒煜正常时期的各项指数,眼睛变化的时候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苯基乙胺和多巴胺的分泌,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近似人类的兴奋和愉悦情绪……你好像并不意外。” 第184章   何谨洛伸手用食指抵着下巴:“您之前不是说过他的神经递质分泌发生了趋向于人类的变异嘛。他只有在原形态、并且……嗯……跟我在一起的某些时候眼睛才会发生变化,我就猜过应该是苯基乙胺为基础的神经递质大量分泌的结果。不光是多巴胺,因为之前……他中毒、我们都很危险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产生了变化。”   “那应该就是了,所以四个字总结就是——因为爱情。”杨远和打趣地笑了。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当着我的面说我就算了,还都是些我听不懂的。”恒煜撇了撇嘴,佯装不悦。   何谨洛轻轻凑到恒煜耳朵边:“回去慢慢跟你解释。”   坐上车后,何谨洛没发动汽车,而是把那个在手里捂热了的橙子剥开:“恒煜,你明明最喜欢含笑,为什么?”   “嗯?”恒煜疑惑地看着何谨洛。   “为什么竹芋会叫竹芋?”   “想名字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一盆竹芋。”   “噗——”   “你不喜欢竹芋吗?”   何谨洛低下头坏笑了一下:“不喜欢。”   “那我们以后都不见她了。”   “诶,我开玩笑的!”   “竹芋……我当初就是一时新鲜,根本没想到会成功,我对她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恒煜把头歪到何谨洛肩膀上。   “我明白。”何谨洛不以为意地把两瓣橙子扔进嘴里,眯眼笑着。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认真的,如果你不喜欢她,我们以后都不见她。”   “没有不高兴。竹芋很可爱,我喜欢她。恒煜,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个世界,不管她能活多久,她没得选择。但她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她是你的责任,我们一起承担。”何谨洛偏头在恒煜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恒煜眨了眨眼睛,直起身子,拽过何谨洛的手把他正准备送进嘴里的橙子一口咬进自己嘴里。   何谨洛看着恒煜被酸到眯起眼睛的样子只觉好笑——跟以前一样,真的没变。   离开度假村后,恒煜也并没有急着让何谨洛解释那些他听不懂的内容,而是想起了另一件让他更感兴趣的事:“你说我们是在上禹认识的?”   “嗯。”   “带我去看看,我们认识的地方、我们以前在一起的地方。”   “等这件案子结束我们就回去。”   “先回去看一看,就看一眼,好不好?”   飞机不过一个多小时,再加上车程,来回似乎也用不了多久。   何谨洛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好。”   还没到梁庭洲,他们就改道去了机场,连夜赶最近的航班回到上禹梧桐园,打开门,一切恍若隔世。   屋子里和离开时差别不大,何谨洛离开前特意关照过物业,陈设的位置不能改,植物要是死了,换相同的品种,上面挂的东西也要按原样挂。   “含笑!含笑!”恒煜一进屋就兴奋地大喊着往里跑,直奔落地窗边最大的那一棵含笑。   跑出玄关的一瞬间就呆住了:这些陈设和装饰,他虽然完全没有记忆,却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的手笔。那些打印出来的照片上面,确实是他之前的人类外观,这个在他和蒲燔的共同记忆里,他记得。里面有两人的合照,有在家的,有在外面的,很多……   靠近电视柜的一棵含笑树枝上挂着一个小画框,上面是何谨洛的肖像,那是他到上禹N.E.P第二天理论课的时候画的,他不记得这些,但……   “这是我画的。”恒煜仿佛在自言自语。   之前心里还存有的一些疑惑,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在失神中现出了原形态。   何谨洛也失神了。他关上门,靠在门背后,呆呆看着恒煜。   昨晚在杨教授的住所忘乎所以地放纵了一夜,早上起床后就开始忙碌,仿佛这一天节奏快得他的思维都有些跟不上,此时此刻终于闲了、安静了,周围再无别人,而他也终于把恒煜带回家,他的家、他们自己的家……   呼吸和心跳都好像停止一样,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这样的画面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而现在呢?   他时常想起当年在上禹N.E.P,恒煜还是祈曕队长,第一次训练就把他打出内伤。如果当时上报了,他们两人的结局会完全不一样吧。不管是出于一时恻隐,还是确实畏惧五级执行使的实力,那时他如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对那个让他无比头疼的莽货队长爱得如此执着和深沉。   他鬼使神差地摸出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呼吸和心跳瞬间回归,大脑也瞬间清醒——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而透过那层浓浓的烟雾,恒煜的身影如梦似幻。   “怎么了?怎么又抽起烟来了?”恒煜走到何谨洛面前,伸手圈住他的腰,略带忧虑地看着他。   何谨洛面无表情,好一会儿没动也不说话。   “宝贝?洛……”恒煜身体贴近他。   何谨洛听到恒煜这样叫他的名字,猛地瞪大双眼,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伸手摸向恒煜的脸,拇指在他的唇角摩挲了两下。恒煜顺从地闭上眼睛,脸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   何谨洛的视线和手一起,顺着恒煜的下巴和脖子的线条往下滑,拨开头发和衬衫领伸进去,后颈、肩膀、锁骨……恒煜不自觉地一点一点靠近他,他也一点一点地把恒煜拉向自己,直到恒煜的肩膀贴近自己的下巴,他张开嘴、闭上眼睛,对着肩膀和脖颈交界处用力咬了下去。   恒煜对他完全没有防备,浓紫色的鲜血流进他的口腔。   鱼汤味。何谨洛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   恒煜吃痛紧紧皱眉,手却圈得更紧。   何谨洛伸出舌头轻轻刮着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像是在舔舐安抚,又像是在饮血。他长舒了一口气,好似受尽折磨的瘾君子终于得到了满足。   “洛……”恒煜叹息一般再次喊出他的名字。   何谨洛回过神来,抬起头怔愣地看着那一排短短的牙印——创口更像是他用上牙切出来的,而不是咬出来的,只有一排。   “你怎么不阻止我?你不怕我伤到你吗?”   “你伤不到我。”恒煜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半开玩笑,“味道怎么样?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管饱!”   “噗——”何谨洛笑出声,随即双手攀上恒煜的脖子,侧脸垫他的在肩膀上注视着牙印——伤口近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要是不会愈合就好了。他想。   “恒煜,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含笑吗?”   “因为我喜欢!”   “嗯,它们一直在等你回来。还有我,恒煜……”何谨洛声音哽咽,“我的恒煜终于回来了……”他紧紧抱着恒煜,十指嵌进他的后背,彻底哭了。   四年来淤积在心里的所有情绪、好的坏的,都在这一刻彻底倾倒出来,大脑完全放空,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再想,只要哭、只要抱着恒煜就好了——自醒过来之后,他第一次哭得这么彻底。   他们只在上禹呆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一早又赶早班飞机回曲舫。恒煜把那幅肖像带上了,一路上还不停拿出来看。   “画得真像!”   何谨洛从恒煜手里把那幅肖像接过去调笑说:“这是你和我刚认识第二天你画的,我问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你还不承认。”   “是,就算我把你忘了,再看见你还是一见钟情。”   “说得好像你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似的。”   “我明白,就是我对你这样!”   “你把安全带系好。”   “没事。”恒煜的语气略带撒娇,饶是坐下来比何谨洛高了大半个头,还是斜着身子把头靠上他的肩膀上,“这样才方便我靠着你。”   “你是没事,别给空乘添麻烦。”   “空乘来了再说。”恒煜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往何谨洛身上蹭了蹭。   何谨洛由衷地笑了,只觉得这样毫不掩饰的恒煜越看越可爱,能把他的心都暖化,不自觉地也把头偏过去挨着。   回到曲舫后,堂堂大区部长充当起了N.E.P行动队长的司机,早上开车送到警局,自己去庄园,下班前来接回家,有时顺便到办公室撒一波狗粮,N.E.P诸零警嫉妒得牙痒痒,何谨洛就用大堆的美食堵他们的嘴。   恒煜现在的生活习性像人类,隐人很少需要睡觉,但他几乎像个人类一样每天定时睡觉起床——虽然不一定遵守他自己定的时间。有时何谨洛半夜醒来,发现他的的确确是睡着了,没有调息,呼吸平稳深沉,神情安详——这样的恒煜让他着迷,他会偷偷欣赏很久。   如果不是毒蘑菇案一直悬着,还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态势。   几天后晚饭时间,何谨洛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电话接通后,对方沉默了近十秒。   “喂?哪位?”何谨洛一时心惊——难道是他们?   对面吸了口烟,叹气一般吐出烟雾。   “荀、荀黎!荀黎!”何谨洛惊讶得站了起来,差点打翻面前的食物。   恒煜不解地看着他。   “这也能听出来是我,真是惊喜啊宝贝儿。”荀黎略显慵懒的声音带着笑意。   “怎么会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我就不能想你吗?”   “说正事儿吧。”   荀黎笑出声:“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对面再次深吸了一口烟、吐烟的声音都清晰地传到何谨洛耳朵里,竟让他觉得莫名的安心——一切都很好,恒煜回来了,荀黎也一如既往。   “你是不是在查当年的事?”   “是。”   “为什么不找我?”   “这……没必要吧,你毕竟忙,身份特殊,再说,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何谨洛!”荀黎突然略带愤怒,“当初我要离开的时候,你板着脸强势地禁止我跟你永别,现在你有他了,就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荀黎从鼻腔里笑了几声:“逗你玩的。现在方便说话吗?”   何谨洛看了看恒煜,恒煜皱着眉头看着他。   他没有回避:“说。” 第185章   “那个叫邹汾的,很可能和‘开拓者’有关联。”   何谨洛因为惊讶微微张嘴。   “‘破敌号’靠港的时候,他和古占勤见过面,这件事,活着的人估计只有我比较清楚了,你不问我,你准备摸索多久?”   “我怎么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他以医学院学生的身份拜访古占勤,但他们谈话的时候都回避旁人,距离有点远,我不能保证唇语的准确率,不过大致可以推断邹汾谈到了‘开拓者’,并且需要古占勤的技术。”   “你之前说‘开拓者’曾经试图拉拢古占勤,就是指这个?”   “不不不,拉拢古占勤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安插在古占勤身边的人汇报的确切消息。邹汾的话,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开拓者’组织的,他需要古占勤的技术可以肯定。”   “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认识以前。”   “荀黎,这个时候能不能认真点?”   荀黎笑着吸了口烟:“152年6月和8月,两次靠港的时间。”   “这么久……”   “你可以从他上1022前开始查,他上1022说不定都是冲着古占勤去的。”   何谨洛想了想:“邹汾153年10月研究生毕业,154年1月同时提交了三份东平海警巡逻舰医疗组申请,最后是DP1022顺利通过。DP1022归属东平海域的海警,而‘破敌’号常年停靠东平东原港补给,你这么一说……基本上可以确认邹汾上DP1022确实是早有预谋了。他们就只见过这两次吗?”   “我知道的只有这两次,剩下的你得自己去查了,还有,别钻牛角尖,我只是说他提到过‘开拓者’,案子不一定就和他们有关,也别仅限于国内。”   “谢谢你荀黎。”   “谢谢就行了?说句好听的。”   “荀黎!”何谨洛想说什么打住了,随即戏谑地笑了笑,“我谢你做什么?为案件提供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荀黎的语气蓦地认真起来:“我完全可以不打这个电话,古占勤的资料至今为止保密级别都非常高,你以为单凭那几个N.E.P的小警员得查到什么时候?”   何谨洛一时语塞,沉默了几秒:“除了谢谢,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铭和账户里的钱你也没动过。”   “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如果我动了里面的钱会让你觉得安心一点,嗯……过几天我去买一条游艇,不大,也就百来万。”   “嗯,你自己决定。”   “你看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真扫兴!古占勤的资料我已经找人寄给你了,明天你应该就能收到。挂了!”荀黎说完率先挂了电话。   “诶?”何谨洛微微皱眉,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叹了口气。   荀黎,谢谢你,不仅是因为这件事。   坐下来正准备继续吃饭,才注意到恒煜在旁边五官都拧成了一堆,十分不悦地看着他。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恒煜把椅子拉近坐在何谨洛身边拽着他的手臂使劲晃。   “救我的人。”   “会不会像邹汾那样是骗你的?”   “不是,恒煜……”何谨洛反手抓着恒煜的手腕,“你失忆了,我没有失忆,他救了我是事实,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坚持不到再见到你。”   “他为什么喊你宝贝?”   何谨洛再次叹了口气:“这个人算是我的长辈,他对很多晚辈都这么称呼。”   “他还说想你……”   “恒煜!”何谨洛把恒煜的头拉下来,一口吻上去——这大概是让他安静下来的最好的方式。   深吻之后,捧着恒煜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恒煜,我只要你,明白吗?谁对我说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你一个,明白吗?”   “嗯……”他明白,于是他的手又伸进了何谨洛的裤腰,气流也开始悄悄往它该去的地方钻。   “吃饭呢你,别动!”何谨洛松开手轻轻推了恒煜一把,没推动。   “做完再吃。”   “你不能这样每天没节制的……”   确实太不节制了,睡觉前和起床时雷打不动,每天下午一回到家想起来就要,平均每晚没个三次睡不了觉,有时候睡着了半夜还会被弄醒!如果不是被强化过,他怀疑自己早就小命都折腾没了。   “你不是说伤不到你吗?”   “那短时间是伤不到,长期这样肯定不行的啊!”   “哦……”恒煜嘟着嘴松开手,没再继续。   好在也没有继续纠结荀黎的事。   第二天早上到警局,何谨洛如期收到了荀黎寄来的……一台打印机?搬回办公室才发现只是打印机外壳,拆开外壳里面装着厚厚的纸制资料。   纸张很新,是拍摄电脑屏幕照片打印出来的——连电脑边框都在页面中,字迹还有些模糊。这里面涉及的内容除了古占勤本人,还包括一些和古占勤曾经有关联的人,甚至有实验早期的一些内情!   荀黎,你这是在泄密啊!何谨洛不由地在心里感慨。   荀黎提供的线索和资料无异于雪中送炭,给何谨洛指了一个新的方向,但也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邹汾是第二区出生,第二区上大学、就业,不管他是不是曾经属于“开拓者”,他需要古占勤的技术,那必然是企图强化人类对付隐人。   郑惜明是第一区出生,第一区上大学、就业,有反人类、反社会人格,主张人类和隐人只能存一。   康弦是第九区和第十区完成学习期,正式迁入到第十区,目前对他了解非常有限,只知道他可能燕梧的从者,而燕梧的真实身份至今是个谜……   那么,是什么人、什么原因和契机让他们最后走到了一起,做这种对双方都不利的事?   何谨洛的脑子里隐隐出现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猜想,只是一瞬间,竟额头都沁出了冷汗。他赶紧强迫自己忘记它。   卢羽飞专用的三显示器电脑被征用了,纸质资料摊在面前。所有出现过隐人信息以及“开拓者”混迹过的网站页面堆叠在显示器上,关键词:邹汾、郑惜明、古、占勤、鬼雾菌的南夏语全拼,sudurgri(鬼雾菌隐人语名称苏·都格丽的西岭语音译)、Jura……   卢羽飞坐在旁边给他当翻译。路小钧和文蕖在一边伺候茶水,时不时小声地打闹几句——没错,路小钧也学着跟文蕖没大没小了。   关于鬼雾菌的信息还真不少,综合起来就一个意思——那是天然的隐人克星。   “原来人类也曾经去过北兀岭寻找鬼雾菌!”临近中午,卢羽飞在国外的论坛上看到了这么一条信息,突然惊讶,“128年7月,包括南夏、苏尼安和威港三个中洲国家组织的一次探险,目的就是寻找鬼雾菌,隐人忌惮鬼雾菌,对那片森林避而远之,探险队直接空降到那片森林区域,去了二十六人,回来六人,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了,好惨。”卢羽飞照着帖子口头翻译,念着念着皱起眉头。   顺着卢羽飞的视线看过去,页面的关键词正是“sudurgri”。   何谨洛略感惊讶:“有名单吗?探险队员的名单,或者项目相关人员。”   “没有。”卢羽飞摇摇头,“就这些,没有其他结果。”   何谨洛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关键词改North Wood和日期再看看。”   卢羽飞在键盘上忙碌了一会儿,日期关键词关联的信息还挺多,不过都没有和那次探险有关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北兀地名关键词的信息很少,都是在说森林隐人很多来自那一片。   “还是把正事儿忙完了再去满足好奇心吧。”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说着,继续埋头在资料里翻找可能把那几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线索。   这些资料明显是荀黎筛选过的,他说过的信息都不在里面,而且保密度非常高,且不说和毒蘑菇案有没有关联,光是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就足以让人震惊。   实验在裴忆辛发起初期有一个高端的名字——“更新”计划。主要人物包括裴忆辛、和裴忆辛一样在中原大学任教的椋冀、裴忆辛的学生颜慕、南夏军部科研部中将沈明琛,以及一个苏尼安富商代卡诺,其中椋冀是一名隐人。   确切时间是3115年6月1日,正值卡安纳冲突进入白热化阶段,他们以此为契机提出混合隐人基因、建立强化人部队,获得了军方保护和资金支持。   试剂试用者基本为军方志愿者,第一代试剂试用者共有二十五人,最终只有3117年最后一批其中一人活了下来,此人正是荀林。   3119年,第二代试剂研制出来,一样是二十五名志愿者,却无人存活。   截止3130年6月,十五年、九代试剂,每一代二十五名志愿者,最长的都没活过十个月,而唯一活下来的荀林自3122年开始一直被秘密关在北沙二十七号,还处于随时会失控的状态。7月初沈明琛代表军方退出。   3131年1月,颜慕失去信心退出。   3131年5月,荀林连续十五个月没有再失控,且各项体征恢复正常——除了失去部分感官和体感,成为“更新”计划唯一成功实验对象,从北沙回到大陆,恢复身份,更名荀黎。   古占勤是3126年加入的,在颜慕退出后渐渐成为实验主心骨,3131年初到3133年底更新了三次试剂,第三次——总第十二代——才正式用在志愿者身上,加入了他的最新研究成果,强化效果提升了很大的层次。   古占勤一意孤行将志愿者数量翻了一倍,最后却零存活,并且用非常残忍的手段在几名隐人成员身上做反应测试,甚至因为测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导致四名隐人身亡,其中就有石蓓禾的名字。   3134年8月,代卡诺痛斥古占勤之后撤资退出,裴忆辛结束项目。   关于“更新”的资料到此为止,3135年8月实验室搬上“破敌”号,原属“更新”计划的成员还有两个人跟着古占勤,其中一个是寇均,古占勤的贴身助手。这之后的事何谨洛就都知道了。   除此之外,还有该实验的主要成员的资料,不够详尽,但能看出他们的分工、来处和去处。   裴忆辛和椋冀依然挂职于中原大学,颜慕已于3149年病逝,至于沈明琛,不出意外和裴忆辛一起到枫竹园找荀黎的那位老人应该就是他了。   这些资料如果公之于众,包括荀黎、裴忆辛及军部大将沈明琛在内的很大一批人都会难以自处。   荀黎居然把这样的东西交给他! 第186章   不过仔细看看这些几乎全新的纸张和粗糙的打印效果,说它们是假的也非常合理。   路小钧把午饭给何谨洛送过来,还没吃几口,资料里的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唐寰。   唐寰是“更新”的主要成员之一,同样是中原大学生物学博士,导师是颜慕。何谨洛之所以注意到他,一是因为他模糊的死亡时间和原因:3128年7月底,意外。   这种在档案中死亡原因是意外、却没有具体日期的情况本就罕见,而这个时间又恰好与刚才卢羽飞查到的那个探险项目相吻合。   唐寰?唐慈?一定是我想多了。何谨洛自嘲地笑了一下。   午饭还没吃完,杨远和打来电话,语气难掩兴奋:“小洛,解药已经完成了!”   “太好了!那……”   “你们需要多少量,给我一个数,我好进购原料开始配制!”   “好,我找他们沟通过以后联系您,费用……”   “我会把账单寄给你的!”杨远和是真真实实地激动,以至于两次打断何谨洛的话。   “账单我也看不明白,我也是一样的话,您给我一个数就行了。”   “好好好,那你先忙!”   “等等杨教授……您知道128年南夏、苏尼安和威港组织北兀探险寻找鬼雾菌的事吗?”   杨远和的情绪瞬间明显大转弯,沉默了好几秒:“小洛,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是这样,现在案子进展缓慢,我就循着鬼雾菌这条线在外网查了一下,无意中看到了这条消息。您知道?”   “哦哦,这个,是知道一点,因为当时去的探险队损失惨重,虽然这件事压下来了,业界内还是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可是杨远和的反应和第一句话绝不是“有些耳闻”这么简单!   “小洛,这事儿跟你现在查的案子没什么关系,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用管它。”杨远和似乎再次恢复了好心情。   何谨洛自然听出来了他的回避。   “好吧,那杨教授,辛苦您了。再联系!”   “嗯嗯,再联系。”   何谨洛挂掉电话,对这件旧事更加放不下了,杨远和的情绪转变、“有些耳闻”和笃定的“没什么关系”,好像无形的手在他脑子里抓挠。吃过饭去找杭培开了个小会,让他尽快把人数和服用量统计出来,回到办公室后越想越不对。   只能这样了!   他假借抽烟离开办公楼,硬着头皮打了荀黎的电话——荀黎之前用的号码。   一声之后就接通了。   “问吧宝贝儿,我等着你的电话呢。”   何谨洛默默伸手揉了揉脑袋:“你知不知道128年北兀探险计划?”   “不知道。”   “你居然都不知道?”   “资料你看过了吧?我131年才回大陆,128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荀黎吸了口烟笑出声,“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无所不知的人啊!”   何谨洛没理会荀黎的不正经:“那你知道那个叫唐寰的人吗?”   “知道,我还见过他呢,实验早期成员嘛。”   “你知道他的具体死因吗?”   “不知道。跟案子有关吗?”   “说不上来,他的死亡日期和128年北兀探险计划吻合,我觉得这里面有些……他有孩子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项目组很少有成家的。”   “我问过杨教授,他对北兀探险计划的事似乎……讳莫如深,让我很不舒服。跟鬼雾菌有关的事都会让我不舒服。”   “那你自己呢?”   “啊?”何谨洛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我可以帮你查一查,不过如果跟案子无关的话,我劝你还是少打听为好。毕竟高度机密的事,都是高压电。”   “你既然不知道这个探险计划,又怎么知道是高度机密?”   “宝贝儿……”荀黎笑着吸了口烟,“你智商退化了吗?能让杨教授讳莫如深,还能让你勉为其难地来问我,能是一般的事情吗?”   何谨洛一时语塞,沉默了几秒:“你给我的资料,算是泄密了吧?”   “对啊。”荀黎回答得心安理得,“所以我的小命在你手上了。”   “荀黎,说这种严肃的事情的时候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说的可是事实。”   “你!呵,那你可记住了,你的小命在我手里!不过你要是有难处的话,就不要勉强……先这样吧。”   “你看完资料就问这些?”   “我还没看完……”   “抓紧时间,我明天一早要回舰队,到时候说话就不一定方便了。”   “嗯……荀黎,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跟他……”   “猜的!”荀黎没等何谨洛问完,“挂了。”   荀黎挂得很果断,何谨洛皱着眉把手机揣回口袋,心里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猜猜猜你真会猜,不逗我玩你会死啊?   何谨洛手里点的烟一口都没抽,直接掐灭了弹进垃圾桶。走回办公楼看到文蕖站在门口。   “小洛,刚刚电话里的荀黎,是那个荀黎吗?”   “是。”   “他还活着啊?你们还有联系啊?”   何谨洛一时有点哭笑不得:“说来话长,当年‘破敌号’出事,古占勤差点杀了我们,最后却是他救了我们。”   文蕖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太理解,毕竟荀黎给他的印象非常差。   “以后有时间再说,我得抓紧时间看完那些资料。”   一下午过去,他在那堆非主要成员的资料里看到了另一个“意外死于3128年7月”的人:祖慧玲。   何谨洛在内心冷笑,他甚至联想到古占勤后来用来实验的鬼雾菌都可能来源于那次北兀探险,所谓的导致四名隐人身亡的反应测试,除了测试鬼雾菌还能有什么?从韦簌意手里盗走的能有多少,够支撑他这么久?   那么有没有可能?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瞪大眼睛,再次走到办公楼外再次拨通了荀黎的号码。   “古占勤是什么时候成功培育出鬼雾菌的?”   “152年,新年期间吧,怎么?你觉得?”   “邹汾找古占勤要的很可能是培育鬼雾菌的技术!荀黎,鬼雾菌隐人语名字叫苏·都格丽,你回忆一下,邹汾找古占勤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这几个字?”   “sudurgri?”   “对,你说的是西岭语音译!”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词,我还以为是他们的生物专有名词。”   “荀黎……”何谨洛咬了咬下嘴唇,在犹豫如何开口。   “行了行了,我去查我去查。”荀黎言辞不耐烦,语气里却带着笑意。   “尤其是那个叫唐寰的人!”   “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何谨洛微微张口,发现恒煜已经走到通往N.E.P办公楼的步道上了,“没有了,谢谢你。”   “那就这样吧,我有消息了联系你。”   何谨洛挂掉电话,远远看着恒煜微微一笑,迅速跑到办公室门口大喊了一声“我先走了啊”,随后大步走向恒煜,两人以“哥俩好”的姿势勾肩搭背地走了。   车临时停在警局门口,他们没做停留,直接回家了。   斜对面不远处的临时停车带里,一辆商务车车窗紧闭,后排坐着荀黎,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   荀黎看着何谨洛的车——他买的车——缓缓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说:“走吧。以后也不用再盯着他了。”   说完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盯着显示屏上的“无权限”三个字微微皱了皱眉。   彭昭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荀黎,也是面无表情:“是。”   何谨洛半夜熟睡中被荀黎的来电吵醒,第一反应是想骂人,突然想起荀黎一早要回舰队不方便说话,不悦转瞬即逝,立马接通了电话。   “何谨洛……”荀黎声音很轻,似乎欲言又止。   这样的语气直呼名字,让何谨洛心头一紧。   “是我,说话。”   “那个隐人在你旁边吗?”   “在。”何谨洛转头看了看,恒煜眯着眼睛安静地盯着他。   荀黎长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好像在犹豫。   “直说就是了,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瞒他。”   荀黎吸了口烟,继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128年三国北兀探险计划二十六人,唯一活下来的人,叫骆佑擎。”   何谨洛惊坐起来,大脑轰鸣,心跳和呼吸停滞,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寂静和黑暗,与现实脱离了近十秒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骆、佑、擎。”荀黎一字一顿再一次清晰地说出这个名字。   “重名的吧?”   “骆方持的长子,谓源集团董事,谓源旗下两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法人代表。”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何谨洛迅速摇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怎么了?”恒煜也坐起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何谨洛,你冷静一点。”荀黎在电话里沉声说道。   “你在骗我吧?”   “六名科考队员,二十名雇佣兵,空降北兀腹地,为期三天。三天后他们取到了数量不少的鬼雾菌和孢子,以及宿主植物的气根簇和毒性纤维。但人只接回来六个,两名科考队员和四名雇佣兵,中毒的中毒,重伤的重伤,一个月内相继去世,最后只活下一个骆佑擎。”   何谨洛冷笑了一声:“荀黎,你又在逗我,我外祖父、我舅舅,他们一家人,不是商人就是律师,不在你说的范围内。”   “骆佑擎是出资人。”   何谨洛的心沉到谷底。城市灯光透过窗帘隐隐照进来,让他能看清恒煜的脸,让他没有来由地恐惧。   “荀黎,你刺激我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何谨洛似笑非笑地闭了闭眼。   “他不是在你身边吗?没什么好担心的。”荀黎再次吸了口烟,“古占勤在加入‘更新’项目没多久就提出了北兀探险,也是那个时候他给了‘鬼雾菌’正式命名。不过他在探险计划中的戏份并不重,因为遭到了‘更新’项目组隐人的强烈反对。而后来真正把这件事提上日程并实施的人,其中之一就是骆佑擎。骆佑擎是商人没错,但他原本就是生物学出身,管理谓源集团旗下的生物制品子公司……何谨洛,你还记得这些吗?” 第187章   他不记得,骆家惨剧发生时他不过才六岁,都快三十年了,六岁以前的事、还不是他自己的事,不记得不是很正常吗?   别说是这些大人的事,骆家那一大家子,除了骆卉卉,他对其他人的样子都完全没有记忆了……甚至连骆卉卉的样子他都快忘记了。   “不记得,你继续说。”   “骆佑擎,是杨教授带的研究生,只是因为没毕业就被迫回家去打理生意,所以在档案上直接把这一段删除了。”   何谨洛笑了,笑得自嘲。怪不得杨远和之前两次欲言又止,怪不得他对北兀探险的事讳莫如深。   恒煜静静地看着他,不明所以,一脸担忧。   “继续说。”何谨洛强压住自己内心的一团无名火。   “唐寰确实参与了北兀探险,但现有资料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就是一个普通学者,那时候还年轻,未婚未育。我把名单打印出来放在你楼下的邮箱里面了,你明天早上下去取,或者等不及现在去取也行。”   “楼下?荀黎你在哪儿?”何谨洛立马起身下床。   “不用来找我,我已经在路上了。”   “荀黎……”   “我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或许你可以问问杨教授,你……好自为之。”荀黎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何谨洛一只脚踏到地面,全身僵住。   “宝贝……”恒煜对这一通电话里的内容似懂非懂,紧皱眉头伸手捧着何谨洛的脸转向自己,“没事吧?”   这个电话,荀黎从头到尾都没笑,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深沉。   何谨洛却笑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猜想个中原委,只想把荀黎的那些话当做是笑话。   何谨洛混乱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忙不迭地下楼去取来了名单,“名单”就真的只是一份名单,两张纸,一张是六名科考成员的基本信息,一张是雇佣兵团的基本信息。   名单里的人,都已经逝世二十多年,打开电脑翻墙一查,连雇佣兵团都早就散了。   唐寰、祖慧玲,果然“更新”计划中死于128年7月的这两人都参与了北兀探险。   还有骆佑擎,骆卉卉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他的亲舅舅……   他无法再入睡,哪怕恒煜在旁边深度调息。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毒蘑菇,仿佛那是一双随时会将恒煜从他身边抓走、甚至随时会掐死恒煜的魔爪。   何谨洛下定了决心,天刚蒙蒙亮就坐在床上拨通了何新唯的电话。听起来何新唯似乎在跟他有时差的地方,周围还有些嘈杂。   “爸,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有急事要问你。”   “等会儿我回给你。”   何谨洛很少这么郑重其事,何新唯也不由地慎重起来。他独自上了一辆车发动车辆,开出了一段距离,没有停下,戴着耳机回拨何谨洛的电话:“说吧。”   “爸,你知道128年南夏、苏尼安和威港三国组织的北兀探险计划吗?”   “北兀?你说西兴林那个北兀?”   “对。”   “开什么玩笑?西兴林边界和空域都是严格管制的,还北兀?你哪儿听说的这些?”   何谨洛自言自语一般点了点头:“果然瞒得够深……爸,大舅舅是不是杨教授的学生?”   “是的吧。”   “妈妈是学法律的,怎么也是杨教授的学生?”   “卉卉是跟着你大舅舅称呼,那是尊重。”   “128年7月之后你见过大舅舅吗?”   “别说128年7月了,我和卉卉结婚那么多年,跟他见面加起来都不超过五次。我们都忙。”   “爸……”何谨洛咬了咬下嘴唇,“外祖父一家当年的事,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你确定那就是真相吗?”   “小洛?你在说什么?”   “当年那个隐人发给妈妈的邮件说了什么?”   何新唯点了支烟:“痛斥卉卉的背叛,说不会放过她。”   “就这些?这就能断定是他杀了外祖父一家吗?”   “现场查过了,的的确确是隐人所为,好几个死者是穿透性烧伤,而且火烧得特别快。那个隐人就在现场,破体自杀后痕迹清晰……”   “我呢?当时我是什么状况?”   “你?缺氧昏迷了。”   “爸……这是你知道的全部事实吗?”   “小洛,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要让恒煜重新回到你身边,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吗?”   “我追究这件事不是因为这个!爸,恒煜就在我身边,他已经回来了,但是、但是……”何谨洛脑海中有一个“轰隆”作响的铁盒子,漆黑的盒子里关着可怕的魔鬼,在挣扎、在撬锁,呼之欲出。   压住它!   何谨洛沉沉叹了口气:“没事了。”   “小洛,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说他已经回来了?”   “是的,他和我在一起。爸,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何谨洛挂掉电话,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重重往后一靠。   恒煜翻过身来双手撑在床上圈住他:“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外祖父一家灭门?是隐人做的?”   “恒煜……”忘记这些吧!   何谨洛拨开恒煜的长发,双手攀上他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重重地吻上去,舌尖挑开他薄薄的嘴唇。恒煜顺势打开牙关回应……   忘记这些吧!   何谨洛左手攀着恒煜,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向自己,像是要连皮带肉吃掉对方一样用力亲吻。   恒煜微微眯起的双眼透亮,好像有一簇火焰在他翡翠般的瞳仁后方燃烧,灼灼的火光穿透瞳仁,穿透他的灵魂。   “恒煜……我爱你……”   “是不是刚刚电话里的那些事让你心情不好?”   何谨洛摇摇头:“忘掉那些吧,恒煜,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嗯。”恒煜的身体变得很软,但是抱着他的力度还是实实在在。   ……   何谨洛双手撑在恒煜胸口,支起上半身,再次居高临下,神情意外地带着侵略感:“我爱你。”他眯着眼睛专注地盯着恒煜,认真说出这三个字,是郑重的表白,更像在对自己强调,“恒煜,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离开我,绝对不能!”他的语气不容反对。   “不会,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不会的。”   “别用控制力,我现在能承受。”   恒煜微微皱眉,似乎在犹豫。   何谨洛伸手捧着恒煜的脸,语气极尽温柔,似在安抚和鼓励:“你不记得了,以前你换皮适应期不能用控制力我们也做过,比那种程度再强一倍,不,再强十倍我现在都能承受。”   “真的吗?”   “嗯,我希望我的恒煜可以无所顾忌地拥有我,可以尽情地享受本就该属于你的那种感觉。我也想、我也想要一个最专注、最纯粹的恒煜……”   “好!”   ……   恒煜趴在他身上,闭着眼睛,搂着他的头,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鼻腔里急促而沉重地呼吸——何谨洛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呼吸。   果然是前所未有的尽兴和满足!   何谨洛依然是腰腿酸痛,好在他自己都能感觉出来那些肌肉拉伤和软组织挫伤在迅速恢复,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场舒适的运动,他从头到尾都不敢完全放松,他害怕身上哪里被恒煜弄破、流血。   但他的心里无比愉悦满足。   “开心吗,恒煜?”何谨洛闭着眼睛,用手指轻轻梳着恒煜的长发。   “嗯……你呢?”恒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何谨洛,“我感觉你好像受伤了,又好像没有。”   “我没事,你开心我就开心。”何谨洛笑着睁开眼睛。   恒煜神情无比认真,虹膜上的光有些刺眼,亮得已经看不见流动的放射纹了。   “我开心!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洛,我爱你,爱你、爱你……”恒煜一边说一边把脸贴在何谨洛颈窝里使劲蹭。   何谨洛手上用力圈紧恒煜的脖子,沉沉叹了口气。   “哗啦”一阵响,床塌了,两人随着床板跌到地上。恒煜迅速聚起气流垫在何谨洛身下,嘟着嘴微微皱眉。   何谨洛怔愣几秒钟,“噗”地笑出声。   “我把床弄坏了。”   “没事,床扔了,床垫直接铺地上,我们不要床,以后也不用担心床再塌了。”   “嗯——”   “挺好的。”   “嗯?”   “我们结束了它才塌,要是中途踏塌掉就太扫兴了。”   恒煜口中哼哼了两声,撒娇一般在何谨洛颈窝里蹭。   “没事啦!起床,上班!”何谨洛拍拍恒煜的后背。   恒煜手支着床板翻身坐起来,眼角瞥见从床角掉出来的金属盒,手一抬,金属盒飞入手中。   “这是什么?”他打开盒子。   那是荀黎留下子弹,不过里面只有四枚。闵藿和陶桦事件之后,何谨洛取了两枚扣在他的腰带里面,随身携带。   “防身用的。”何谨洛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合适。   “嗯?那怎么不放身上,放在床里面?”这个问题问得很常规,毕竟N.E.P零警是允许日常配枪的,只是何谨洛自己不习惯带。   何谨洛看着那盒子弹想了想:“这是一种特制的麻醉弹,一般情况下用不到。”   “给隐人用的吗?”   “嗯。”   “就像执行使用的指环吗?”   “差不多,只是麻醉时间更短,但能穿透盾。”   “这么厉害!N.E.P的新装备吗?”   “不是,是……”何谨洛转了转眼珠,“是荀黎做的,这是秘密武器,以防万一保命用的,就这几颗,可别让别人知道。”   “荀黎这么厉害……他到底是什么人?”   “是军方的,放心吧,他对你没有威胁。他也是杨教授的朋友,不仅是救了我,当初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都死了。”   恒煜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床坏了这个放哪儿?”   何谨洛略作思索,从恒煜手里把盒子拿过来,披上衣服走出房间。恒煜紧紧跟在他身后。他在楼下储物柜找到强力胶,回到房间,把那个盒子用强力胶粘到窗框外面。   “哇!”恒煜满脸惊讶,换着角度打量窗框的方向,“在里面完全看不见!”   何谨洛捧着恒煜的脸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这是秘密哦!” 第188章   到办公室后,何谨洛让卢羽飞查了一下唐寰,资料并不保密,只是很干净,有详细的生平主要成就和大事记,“更新”和北兀探险的事不见只字片语,但从日期能看出是北兀探险回来之后才死的。   生物学博士生,年纪轻轻还没毕业就意外身亡,履历漂亮,照片也很清晰,外表看来倒是和邹汾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何谨洛本想借告诉杨远和所需解药数量的机会追问杨远和,杨远和却言语匆忙,明显在故意避免多说话,重点交代完后推说时间紧迫,直接挂断了电话,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越是这样,何谨洛越是放不下这件事,干脆开着警局的车去了一趟金芦苇度假村,被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告知杨远和去了药厂。他又转头前往药厂,到了药厂又被告知杨远和刚刚离开……   是在故意回避他吧?这样即便见到杨远和,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何谨洛思索再三,发了一条信息给杨远和:爷爷,我知道当年北兀探险我舅舅是出资人,我们先不追究这个问题。探险计划的成员、以及他们带回的东西可能和邹汾有关系,如果您知道什么可能的线索,请务必告诉我!   没过几分钟,杨远和的电话打过来了:“小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谨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爷爷,您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古占勤后来培养鬼雾菌的孢子和宿主植物都是他们带回来的吧?”   “小洛,这件事……”   “这件事我们先不去追究,爷爷,唐寰您知道吗?”   “唐寰?是有一点印象。小洛,我们这个实验比小古那个实验早启动二十年,我是第一批加入的,之后除了授课和必要的讲座,其他事情我一概不过问。关于北兀探险和小古当初的实验,我知道的很有限。   你舅舅佑擎本来一开始也在‘绿橄榄’成员备选名单内,后来他迫于家里的压力,研究生都没念完就肄业了。北兀探险他曾经来邀请过我,我当时婉拒了,但我也知道他没放弃,后来具体哪些人加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那些人,除了你舅舅没有一个活下来,只是后来骆家……恒煜在你旁边吗?”   “不在。”   “我一直不想跟你提这件事,是因为你外祖父,甚至卉卉都支持那次探险,我怕你情感上承受不了……”   “也就是说,我舅舅、以及北兀探险,其实在支持古占勤和他的实验对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北兀探险的主要目的不是那个。”   “主要目的就是他们想带回隐人的克星。”   “是。”杨远和带着叹息说出这个字。   何谨洛捏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听您之前的语气,这件事我小时候是不是也知道,只是后来忘记了?”   “我想让卉卉阻止佑擎,跟她发生过争执,当时你也在。包括佑擎回来之后,我也和卉卉聊起过……”   何谨洛对这些事完全没有记忆。   “你要是想知道得更多,或许可以问问荀黎。”   “他和您所知道的不一样,我都需要了解,因为这件事可能关系到目前的案子。”   “你说和邹汾有关?”   “现在只是推测,如果您也不知道的话,我只能通过别的途径查了。”   何谨洛挂掉电话,趴在方向盘上发了一会儿呆。   那个让他谈之色变、害了恒煜也害了他自己的毒蘑菇的种子,真的是他亲舅舅带回来的,甚至还有他外祖父和母亲的支持……   之前他以为放出他手里有鬼雾菌的消息就能引出对方来找他,现在他发现自己天真了。如果他们手里本身就有大量的鬼雾菌,甚至邹汾很可能在古占勤那儿得到了鬼雾菌的培育技术,就根本不用在乎他!   盒子被撬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魔鬼瞪着血红的眼睛嘲笑他。   他也瞪着眼睛,嘲讽那只魔鬼——自嘲: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那个时候才几岁,什么都不懂,与我无关!就算恒煜知道了也没关系,他连我血液里有毒都不介意,更不会介意那些跟我无关的事!   他只要恒煜在身边就行了。   何谨洛咬咬牙,发动汽车上路。可是,好像哪里不对,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到警局停好车后,何谨洛掏出手机打开收件箱,发信息托邱兵去详查邹云露——邹汾的母亲。   解药的进展很顺利,钱给得到位,几个大区的药厂连夜赶工,曲舫的第一批两天就完成了。   正好赶在10月5日登丰节这样的好日子——别人都放假,专案组反而忙起来了。第十区下辖各市的社区民警和服务中心代表都聚到曲舫,在总局大厅登记领药。   警方和社区统一的通告是“不法分子企图危害公共安全,制造假冒伪劣药品,影响生育和身体健康”,并把小药丸的图片公布出来,保险起见,呼吁所有服用过散装药丸的人都到社区领取。   因为是免费,又是匿名制,去领药的人非常多,甚至超出了预期的数量,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钱到位什么都好办。只是宣传有些保守,一是没有公开“兔子”这种不光彩又危害公共安全的东西;二是小药丸的效果表述的有些隐晦,也没提影响后代。   关于这一点何谨洛曾提出过疑问。   杭培告诉他,专案组大部分人、尤其是社区民警认为危害不宜说的太严重,以防引起难以控制的恐慌,更重要的是如果直接公开让已有身孕的妇女去引产,有些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的人可能反而会有所顾虑,不会去领药,更不会去引产。所以宁愿加大社区的工作量,匿名制领药,但工作人员以分配药量的名义问清楚每个服用的人的性别、年龄、健康状况,包括是否怀有身孕。   何谨洛听完不禁对普通警部门处理这类繁复的人类问题的能力和效率更佩服了。   午饭时间闲下来打开手机翻看信息,眼前闪过“余叔”的来信,是登丰节问候信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做派,顺便假意责备他不关心长辈。   回了一条信息,突然想到余小悠跟他几个舅舅关系都很要好,兴许会知道一些当年的事——这两天太忙,完全没想到这一层。正犹豫要不要打这个电话,手机显示邱兵来电。   “上次你提示我之后,我专门去查了邹云露当年的个人账户,她有个联洋银行的高级会员私人账户,之前银行保密,我还特意找赵局申请了调查令……扯远了,那个账户数据永不删除,从123年1月开户到129年5月,陆陆续续一共收到来自铭和的四千多万汇款。最后一笔最多,两千五百万整。邹云露的美容院是124年开的,但她的美容院收入远远达不到这个层次,这些入账数额巨大而且来路不明……”   “铭和会计事务所?”   “对。所以很麻烦,赵局个人批不了调查令,必须有立案名目和司法、执法机关双方签署的调查令才能查。所以我只能打电话给你了,你跟铭和有关系,或许有办法。”   “嗯……我想想。”可能得亲自去一趟铭和了,正好也回去见见余小悠……   午饭后没多久,恒煜兴冲冲地把车开进局里,停到主楼门廊下。   “何队长,那不是你的车吗?”杭培先注意到了。   何谨洛抬眼一看,车尾对着大厅,后备箱打开,里面堆了几大框芒果……   “呃……饭后水果到了。”   大厅里人很多,纷纷转头看向那辆装满水果的豪车。文蕖带着N.E.P一队的几个人跑了出去。   “别愣着,帮忙搬进去!”恒煜下车关上车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打开后排车门——里面还有几框石榴。   他一手招呼着几个人把水果搬进大厅,一手随意地扯开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额前的碎发随着他动作轻轻摆动,性感得一塌糊涂。   恒煜的言行举止越来越成熟了——在外人面前。原形态自然不用说,那种举止神态配上他现在的人类外观和隐人高挑、比例完美的身形,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至少在何谨洛眼里是这样。   何谨洛站在大厅里注视着门外,双手抱在胸前,抬起一只手,曲起手指抵在嘴上掩住嘴角的笑意,眼睛眯起来,像弯月。   “何队长?”   “嗯?”何谨洛视线没有离开恒煜,略微歪头等待杭培的下文。   杭培没继续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咧着嘴看着他。   何谨洛转过头笑了笑:“杭队长,叫兄弟们去搬,别客气。”   “那位,我好像不止两三次在局里看到他了。”   “那是N.E第十区的部长。”   “哦,那算是你们的大领导了。”   “嗯。”   “唉——”杭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杭队长?”   “你知不知道你被咱们局里的女同事集体评为全局最优质单身男?”   “嗯?”   “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要身份有身份,待人大方随和、气性温柔,堪称完美,可惜,是个弯的,关键看上的还不是个人类。局里多少小姑娘默默流泪啊。”   “哈?”   杭培没再说话,只一个劲摇头叹气。   何谨洛没解释什么,他到曲舫任职第一天开始就没低调过,这几天恒煜每天高调接送,多少人都看在眼里。   “杭队长,你见过原形态的隐人吗?”   “看过照片。五官确实……精美,身型也好,只是那种肤色,我个人有点接受不了。”   “要是有机会现实中见过你就知道了,其实大多数隐人皮肤颜色很淡,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淡,在某些光线环境下看不出来。而且,放下最初对陌生事物的抗拒之后,你会发现有种……神秘的美感。”   杭培哑然失笑:“你该不会是看上他的长相吧?” 第189章   何谨洛摇摇头,再次把视线转向恒煜:“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原形态的隐人,一开始可能是被外观和个性吸引,后来嘛……他们大多数都很单纯,像一张白纸,尤其是年轻的,他们还有个种族特性,对伴侣非常专一和忠诚,百依百顺,一生只认定一人。我喜欢这种感觉。”   “独占?掌控?”   “算是一方面吧。重要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一定会无条件的相信你支持你,绝不会背叛和欺骗,永远站在你身边,让你有勇气面对所有困难,有他在,你永远不会孤独。一生一世一双人,这难道不是大多数人类对爱情的终极幻想吗?”   恒煜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何谨洛投来愉悦的微笑,慢慢朝他走过来。   杭培闻言竟愣住了,微微皱眉看着何谨洛。   察觉到杭培的眼神,何谨洛转过头尴尬地咧了咧嘴:“让你见笑了。”   “终极幻想?说得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别说你羡慕我,杭队,局里谁不知道你跟嫂子是模范夫妻?”   “嘿,连你们N.E.P都知道了?”   “还不都是听你队里的人说的。”   “这些兔崽子。”   “这不是很光荣的事嘛!”何谨洛调笑。   恒煜走到跟前,一把捞过何谨洛的肩膀:“我们也是模范夫妻!”   “噗——”杭培狠狠呛了一口。   何谨洛倒是笑得很大方,用表情告诉杭培“这是在开玩笑”,他怀疑但凡他说一句“不是夫妻”,恒煜恐怕当场就得跟他急眼,或者皱着眉认真地问他“不是夫妻是什么”……   忙完局里的事天也黑了,恒煜开车带着何谨洛回家。   “恒煜啊,以后在外人面前别说、别用夫妻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们。”   “不是夫妻是什么?”   果然!   “我们不适合用这个词,你可以说是家属,或者可以说是男朋友。”   “男朋友!我懂!”恒煜仿佛发现了什么让他兴奋的新鲜事。   “我明天要去一趟上禹。”   “嗯!去!”   “我争取一天之内赶回来。”   “啊?你不带我去吗?”   “这次是去工作。”   “我跟你一起去,你工作我不打扰你。”   “没有人工作的时候一直把家属带在身边。恒煜,就算这次的案子结束我们一起回了上禹,我也还会因为工作原因暂时离开你一两天甚至更久,你也会,所以我们都要学会适应。”   “嗯……那你辞职,我养你!”   何谨洛“噗”地笑出声。   “电视剧里面的女朋友不是都喜欢听男朋友这么说吗?”   何谨洛哭笑不得:“我不是女朋友,我也是男朋友。”   “那你不喜欢听吗?”   “喜欢。可是喜欢归喜欢,我还是不能带上你。恒煜,庄园的钉子还没拔掉,你得留在这儿坐镇。”   恒煜不满地嘟着嘴:“那文蕖总要去的吧?”   “也不方便带他。”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但是这一次,他心里的那种不安,还有盒子里关着的魔鬼,他不想让恒煜知道。   “那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这次只是找人问询一些事情,放心吧。听话!”何谨洛把身体歪过去在恒煜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我明天要是回不来,你就不用去梁庭洲了,自己在庄园休息。”   “我要去梁庭洲!”   “好好好!”   到家后何谨洛打了个电话给余小悠,本来是打算约他一起去铭和,结果余小悠说他明天一早的飞机到曲舫——有案子。   只能推迟去上禹了。   恒煜听到这个“好消息”,兴奋地撒了一地芒果肉,抱着何谨洛在芒果肉堆里又亲又啃、满地打滚……   第二天临下班恒煜到警局接人,看到何谨洛跟余小悠在大厅角落闲聊甚是亲密,何谨洛脸上甚至露出他从没见过的乖巧和顺从。   余小悠常年用驻颜剂,又注重保养和锻炼,外观年轻,举止风流倜傥,嘴里说着什么“担心你”之类话,恒煜顿时醋意攻心,大步走上前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想动手。   何谨洛赶紧抬手阻止:“恒煜!”   余小悠吓得往何谨洛身后躲,凭他一米七五的身高,就已经完全被恒煜碾压了,而他越是抓着何谨洛往后躲,恒煜越气势汹汹。   “恒煜!你快住手,这儿是警局,你发什么疯?”   恒煜被吼一句,捏着拳头愣在原地,一脸委屈地看着何谨洛,半晌憋出三个字:“文蕖呢?”   “我让他回去了,这是我叔叔,文蕖也认识。”   恒煜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喂,这什么情况?”余小悠眉角抽搐。   “上车上车,先上车!”感受到周围一双双灼灼的眼睛,何谨洛恨不得把恒煜揉成一团装进口袋里,忙不迭地推着他往大门外走。   “‘魅影’?小洛,你可以啊,居然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余小悠一边谨慎地瞄着恒煜,一边绕着那辆车转圈打量。   何谨洛哭笑不得:“余叔,这车是我的。”   “你男朋友送你这么好的车?”   “不是……这车它就是我的!”   “你居然舍得买这么好的车?”   “不是我买的。你来开?”   “好啊好啊!”   何谨洛转头看着恒煜,伸手准备把车钥匙从他手里拿过来,恒煜打开遥控锁后却紧紧捏着钥匙,面带敌意地瞪着余小悠。   余小悠被瞪出一身汗。   何谨洛抬头佯装不悦,小声说道:“恒煜,不是告诉你在别人面前要有风度吗?昨天还夸你表现好,今天又孩子气了!”   恒煜松开钥匙,咬了咬下嘴唇,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余叔你先在外面等会儿。”何谨洛把钥匙递给余小悠,跟着坐进后排,“你这是吃哪门子醋啊?”   “你刚才那样看着他,你都从来没那样看过我?”   “哪样?”   “就……那样,就好像……”恒煜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形容。   何谨洛大概猜到“那样”是哪样了,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恒煜第一次吃醋,是因为他在石小维一岁多的女儿脸上狠狠“吧唧”了一口,如今又因为自己看一个年过六十的长辈的眼神!   真是一点都没变。   何谨洛无奈地笑了笑,着恒煜的头在他嘴角狠狠亲了一下:“他是我爸妈的好朋友,从小就照顾我,是长辈,明白吗?”   “那我明白了。”   “坐好。”   恒煜听话地坐直,不过没松开挽着他的手。   何谨洛按下车窗:“余叔,走吧。”   余小悠咧着嘴兴高采烈地坐进驾驶室:“去哪儿啊?”   “洛洛,导航,滋烩餐厅。”   “什么?你这人工智能叫这名字?”   “不是我起的。”何谨洛心虚地眨眨眼睛——这名字是荀黎按着他的头让他说的……   “啧啧,何新唯?还是你这个……”余小悠说着从后视镜瞄了一眼恒煜。   “是荀黎买的。”   “荀黎?哼,我一眼就看出那小子不简单,绝不只是一个医生,他送你的?”   “是他替我买的。”何谨洛强调了一下,“我的钱。”   “你居然舍得花这个钱?你受个重伤调养回来开窍了啊,终于正视自己超级富豪的身份了。这款不是有自动纠错导航吗,来给我见识见识。”   “你试一试开错路,它会及时给你纠正方向盘,比如变道或者转弯之类的。”   “啧啧,果然智能。”   “你喜欢拿去开好了。”   “那不行,我的原则喜欢就要自己买!唉,这车不好弄啊,我提前半年预订都没抢到,全球限量二十台。荀黎那小子到底什么身份?能不能说?”   “医生。”何谨洛简洁地说了两个字,心想着荀黎“那小子”的实际年龄比你还大几岁呢。   余小悠“嘁”了一声:“神秘兮兮的。”   大概适应了手感,他开始注意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恒煜,小心地再次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小洛,你不介绍一下吗?”   “我是他男朋友!”恒煜双手用力抓紧何谨洛的手臂,宣示主权一般瞪着余小悠。   “小洛,你这是找了个大孩子啊。你才来曲舫几个月?”   “可是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何谨洛认真地看着余小悠。   “你屋子里那些照片上不是他吧?”   “就是他。”   “嘶——你!”   “余叔,他叫恒煜,意思是永恒的火焰,他现在是N.E第十区部长。”   这一次余小悠吸的气比刚刚还要长:“这不是官大不大的问题……何新唯知道吗?”   “知道。”   “他同意?”   “他能不同意吗?”   余小悠在前面愤愤地叹气,几次欲言又止。   “余叔……当年妈妈和外祖父一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何新唯告诉你的?”   “嗯。”   “你知道你还……你知道你还让我见他?”   “是你说要带他见家长的。”   “你也没告诉我他是……”   “你也没问啊。”   “你……”   “余叔,他和别人不一样,再说了,当年的事情跟他又没关系,你不能这样把对一个人恨牵连到整个种族身上。爸爸都能放下,你为什么放不下。”   “何新唯他那是……无情!”   “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可以离开。”恒煜嘴里冷冷地说着话,眼睛冷冷地看着余小悠,而车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余小悠打了个寒颤。   汽车往前开出一段距离驶入最外面的车道,急刹车停在路边,余小悠的安全带松开,驾驶室门打开了一条缝——而这些都不是余小悠在操作,更不是智能导航在操作,“洛洛”正连连小声提示着操作错误。   【作者有话说:芒果汁易造成皮肤过敏,请勿模仿,想尝试可以换别的温和一点的水果(偷笑)。】 第190章   余小悠手还放在方向盘上,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紧皱眉头紧咬牙关,看不出是恐惧还是生气,周身冰凉,额头却沁出了汗珠。   “恒煜!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恒煜恢复了车里的温度,小心又愤懑地说:“他骂你父亲。”   “那不是骂,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是朋友,那是朋友之间的玩笑。”   “他不喜欢我。”   “他不是不喜欢你,是不了解你!余叔,对不对?余叔——”何谨洛轻轻拽了一下余小悠的衣服,语气略带撒娇。   余小悠震惊、或者震怒,眼睛看着前方没说话。   “恒煜,快道歉。”   恒煜把脸藏在何谨洛脑袋后面,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你看着余叔说!”何谨洛把他的头掰过来。   恒煜视线闪烁,不愿意直视余小悠:“对不起。”   “余叔——”何谨洛戳了一下余小悠的肩膀,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饶是见惯了风浪的大律师,余小悠又哪里经历过这么直接粗暴、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威胁?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冷笑了两声:“呵,呵,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打开车门,一条腿踏上地面。   何谨洛迅速打开车门下车,把余小悠拦在车里。   “余叔,余叔!他都道歉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你就这么护短?明明是他在威胁我,敢情错还在我了?”   “余叔!”何谨洛按着余小悠的肩膀让他坐好,“我重伤那次行动他也受了重伤,所以脑子受了点刺激,有些心智不成熟。他是因为之前救我出了些状况,否则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就是,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这些我爸都知道,所以我现在必须包容他。”   “包容他?你要是不阻止,他会不会一个冲动直接弄死我?”   “不会的,他就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大是大非还是懂的。”   大概是听到何谨洛又在说“小孩子”这三个字,恒煜微微皱起眉头。   “大区部长心智不成熟?还真是他们的风格。”   “只是暂时的,好好说好好教,会好的。余叔,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真的跟我生气的哦。”   “当年一个平民尚且……大区部长发飙,那不整个上禹、整个曲舫都完了?”   “余叔!你说得好像……你怎么知道是平民?”   “何新唯说的。”   “哦……余叔,别生气了,我们的情况和妈妈当年不一样。走吧余叔,我都饿了,车一直停在这儿不好。”   余小悠偏头瞄了一眼恒煜,恒煜抱着双臂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但脸上的那种不自然的纠结非常明显。   没错了,小孩子犯错被训了又不服气就是这种表情。   何谨洛抿着嘴唇期待地看着余小悠:“你看,他知道错了。”   余小悠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转身坐好。何谨洛给他关上车门,重新坐回后排。   “就护犊子这点,简直跟你妈妈一模一样,卉卉当年也是,就听不得别人说何新唯半个字不好。”   “我不会!余叔,他哪里做得不对,你说,我让他改!”何谨洛嘴上振振有词,一双手圈上恒煜的肩膀,右手还悄悄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我哪儿敢哦,大区部长。”   “余叔,你老说是我爸横刀夺爱,在我爸出现之前你知道妈妈曾经跟隐人交往过吗?”   “我就知道她有个什么初恋,没打听过,我打听那些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啊?哼,你别看我当年只是谓源的一个小人事员,你外祖父和你几个舅舅知道我前途无量,都把我当自家人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何新唯!”   “妈妈移情别恋?”   余小悠撇了撇嘴:“那倒不是,骆家全家都看好我,就你妈妈不喜欢我,说什么就把我当个弟弟?我也就比她小了半年!她就是喜欢何新唯那种武夫!一个英雄救美就把她彻底征服了。唉,我也算栽卉卉手里了,这些年分分合合这么多女人,始终忘不了她。”   恒煜听到这句话神情很不自在,挽着何谨洛的手不自觉用力。   “怎么了?”何谨洛转过头轻声问他。   “你会不会也跟我分分合合?”   “当然不会啊!余叔讲的跟我们不是一回事。”   余小悠在前面听着怒其不争一般直叹气。   安慰完那个“大孩子”,何谨洛再次面朝余小悠:“缤纷姐不是挺好的吗?你自己装清高。”   “好是好,就是因为好,不想耽误她。你看,你叫我叔,叫她姐,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有什么,我跟恒煜我们差了三百多岁。”   余小悠被这话呛笑了,这次是“洛洛”给他稳住了方向盘,还贴心地小声提醒他注意驾驶安全。   何谨洛转头朝恒煜坏笑了一下:“余叔,你什么时候回上禹?”   “明天一早就回。”   “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见一趟缤纷姐。”   “哎你!过分了啊!”   “余叔,我很认真,我手里的案子有些问题需要她帮忙。”   “很重要?”   “非常重要。”   “你自己去见她不行?”   “我要查的事情是铭和的机密,自己去我怕说服不了她……”   “你觉得我能说服得了她?你是警察,走程序恐怕比我说管用吧?”   “余叔,要能这么容易,我还用麻烦您老人家吗?”   “我去也不一定能说服她啊,毕竟是泄密的事情。”   “你不用说服她,你不用说话,你往她面前一站她就什么都‘好好好’了。”   “哎你这小子……”   “余叔,拜托了!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绝对不牵连你们。”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怕你牵连?明天晚上吧。”   “那说好了,我明天到了上禹联系你。”何谨洛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订机票,“对了余叔,你跟我几个舅舅熟,骆家出事之前的几个月,你见过我大舅舅吗?”   “怎么突然问起你大舅舅?”   “嗯……因为最近结识一个老教授,很巧,曾经是大舅舅的老师,他说起大舅舅每年登丰节和新年都会提前给他发问候信息,但是那年就没发,他一直对这件事放不下,所以我有点好奇,想问问清楚,也好填补他老人家的一点遗憾。”何谨洛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见是见过,你大舅舅那年下半年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救过来,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健健康康身体强壮的一个人,说病倒就病倒了。他都以为自己熬不过来,遗嘱都立好了。”   “遗嘱?还在吗?”   “不是我经手的,是他的私人律师。”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唐什么群?唐傲群!”   “又是姓唐……”   “又是?怎么这么说?”   “他还活着吗?”   “没听说死了。小洛,你的问题好奇怪啊。”   “余叔,麻烦你再帮我打听一下唐傲群,我要见见他。”   “至于吗?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你这是抽什么风?不会也跟案子有关吧?”   “没有没有,只是我个人好奇。”   “行吧,我帮你问问,不过时间太久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终于,晚餐在何谨洛循循善诱之下,恒煜又是分菜又是盛汤又是倒茶的,总算不负所望,让余小悠放下了芥蒂。   不过余小悠心里清楚,这也是因为恒煜对何谨洛百依百顺,至于是不是打心里尊重他这个“长辈”,就不那么重要了。   相应的代价就是回家后恒煜“脾气”爆发,一边抱怨委屈,一边自夸听话,要安慰、要奖励,再加上何谨洛要暂时离开去上禹,他就可着劲一次折腾够本,一直折腾到天亮。何谨洛实在累得够呛,一觉睡到下午,差点没赶上飞机……   要散架了!何谨洛坐在飞机上一直揉着自己的腰。   到上禹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余小悠亲自到机场接到人,说先去吃饭,何谨洛却等不及,要先去见袁缤纷。   事实证明叫上余小悠是明智的,平时做事雷厉风行、潇洒干练的袁缤纷,看到余小悠真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帮忙。但是……   “我权限不够,不好意思啊……”袁缤纷坐在书房电脑前无奈地抿抿嘴。   “为什么会权限不够?客户级别高还是客户有要求?”余小悠开口。   “级、级别高。”袁缤纷脸都红了。   “只是用户名也查不到吗?”何谨洛问。   袁缤纷轻轻摇了摇头。   何谨洛脸上难掩失望。   袁缤纷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对了,我可以试试从事务所的年度大客户报表查一下。”说完在键盘上敲了一会儿,“有结果!这个是历史客户的大额出入账汇总,没有对方的账户,但从时间来看,应该就是他,唐傲群。”   “唐傲群?”   何谨洛和余小悠面面相觑,同时喊出这个名字。   “只是最后一笔对不上,金额不够,只有两千五百万。”   “谢谢你缤纷姐!余叔,带我去见唐傲群!”   “现在?”   “那你给我电话和地址,我自己去,你留在这儿。”   “你这臭小子!”   “走吧!”何谨洛拽着余小悠往外走,“缤纷姐,办完事我一定让余叔请你吃饭,一定!”   袁缤纷愣在椅子上。   出了袁缤纷家门,余小悠立即打电话联系唐傲群,对方还在加班跟老板谈事情。   “直接去他公司等!”何谨洛内心焦躁,一刻也不想耽误。   “你不饿吗?我饿了。”   “随便买点东西吃了。”   很巧,唐傲群就职的公司就在上禹警局斜对面,一家叫磐石投资的公司。   “不把局里的老朋友叫出来聚聚吗?”   “忙完了再说。”何谨洛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快要压不住盒子里的魔鬼了,那只魔鬼的嘲讽、狞笑越来越清晰。   “唉,我成了你的司机了。”写字楼下的停车带里,两人下车,余小悠佯装不悦,“我去买点吃的,你要吃什么?”   “我不……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第191章   余小悠就近买了几个三鲜包子,何谨洛面无表情食不知味。   “是不是跟案子有关?”   何谨洛摇了摇头:“磐石投资?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大公司,耳熟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   “唐傲群现在是磐石的独家法律顾问,他说自己年龄大不想拼了,找个大树靠着安享晚年。”   “多大年龄?”   “比我大不了几岁。”   “这么悲观?”看来这个唐傲群身上确实背负了什么让他不堪重负的秘密。   “要是跟案子没关系,就跟我说说,你看看你,包装纸都被你吃下去了。”余小悠伸手扯开何谨洛手里包着包子的油纸,那张纸被他咬了一个缺口。   “见了他就知道了。”   两人在磐石门口接待处坐了十几分钟,唐傲群和他的老板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余大律师!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唐傲群还算客气,这个余小悠口中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律师,看上去说是余小悠的爷爷恐怕都不为过。   “何警官?”   再一看唐傲群旁边磐石投资的老板,可不就是姚故卿吗!   何谨洛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姚总!我刚刚还在想,磐石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你们都认识啊?”余小悠好奇。   “算是朋友吧。”何谨洛抢先回答。   “何警官……”姚故卿激动得有些明显,“我还以为……他们说你受了重伤,之后我就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   何谨洛尴尬地笑了笑:“重伤之后我调去别的区了。姚总,叙旧的事我们改时间再说,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唐律师。”   姚故卿意识到自己失态,连连点头:“哦,行、行!那你们聊,唐律师,有什么事情就尽全力配合,那我就不打扰了。对了,何警官,留个电话……”   “还是原来那个。”   “好、好!”姚故卿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又郑重地看了何谨洛一眼,点了点头离开了。   “唐律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唐傲群把两人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唐律师,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我想看看骆佑擎的遗嘱,如果还在的话。”   唐傲群意外地愣了一下:“刚刚姚总称你何警官,你是来查案子的?”   “骆佑擎是我的亲舅舅。当年您是他的私人律师,想必骆家的事您都知道,作为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我想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吧?”   唐傲群未置可否,视线转向余小悠。   余小悠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骆家出事之后,我听说是骆卉卉的丈夫处理了骆家的资产,但没听说过她的儿子还活着。”   “怎么?难道我和他伙同起来骗你不成?”余小悠轻飘飘地说道。   唐傲群看了看何谨洛:“既然是这样,你确实有这个权利。但是遗嘱已经没了。毕竟都过去了三十年,从我经手的遗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执行完的遗嘱,我不会留这么久。”   “那遗嘱的内容您多少记得一些吧?”   “记得,就是一些他个人财产分配的事。”   “唐律师!”何谨洛面无表情地放下手里的水杯,语气开始略带威胁,“3123年后四年时间内,您在铭和有两千多万的入账,那时候凭您自己的收入,恐怕连零头都达不到吧?”   唐傲群诧异地愣了一下,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还真是骆家人!三十年了,我还以为我会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没想到……居然会有骆家幸存的后人来找上我。”   骆佑擎当年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幸免于重伤和中毒。从北兀回来之后,另外五个人陆陆续续死亡,骆佑擎也不会例外,不一样的是他有钱,可以靠昂贵的药物和透析苟延残喘。   住院三个月后,知道自己撑不下去,和唐傲群一起拟了遗嘱,遗嘱内容处理的资产只包含他个人的部分,分配详细而明确,父母、女儿、弟弟妹妹都有份。而其中有一份秘密购买的人寿保险,金额两千五百万,受益人正是邹云露——骆佑擎的情人、他最爱的女人。   也就是说,通过铭和给邹云露个人账户的钱,都是骆佑擎托唐傲群转的。两千多万是直接赠予,两千五百万是保险公司通过铭和走的账。   骆佑擎所中的一部分毒类似酒精,只是效果极其强烈,还有两种未知毒素,肝功能已经完全衰竭,靠兴奋类药物让自己回光返照强撑了一个多月,最后死在了让骆家灭门的那场大火里,而邹云露、以及他的私生子,成为骆家的秘密,只有唐傲群这个外人知道那对母子的存在。   邹云露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生下孩子之后,为了避免外人把孩子和骆家扯上关系,假装私生活混乱,孩子生父不详。   “所以你并不是骆总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你还有个表弟。”   “邹云露母子,您见过的吧?”   “不仅见过……骆总托我照看他们,至少在孩子成年前,我也说到做到了。”唐傲群长叹了一口气,“邹云露在孩子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就留下遗书跟着骆总去了,孩子在葬礼之后屏蔽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也留下一封信出走了。”   “那个孩子,叫邹汾。”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   “见过,但我……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知道。而且……”唐傲群眼睛看向窗外,思索了好一会儿,“邹云露一直在给他灌输仇恨思想,说他父亲死于非命,一定要想办法给他父亲报仇。”   “死于非命?”   “具体我就不得而知了,骆总受伤和中毒的内情都没跟我提过,或许他对邹云露说过。毕竟那是他最信任的女人。”   何谨洛双手捂着脸,全身僵硬,甚至破天荒地在发凉。   盒子里不仅有魔鬼,它手里还抓着自己的亲人——甚至可能亲人就是那只魔鬼的一部分。   “小洛?”余小悠靠过去扶着何谨洛的肩膀,发现他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你冷静点。”   何谨洛慢慢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唐律师,您后来就没再见过邹汾了吗?”   “我找人打听过,很多年前听说他在上禹医科大读书,我也没去找他,知道他过得好就行了。你说你见过邹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查到我这儿,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如果他真的……误入歧途,你是警察,也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你可以帮助他。骆总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母子。”   “唐律师,谢谢您,今天也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何谨洛魂不守舍地走出磐石投资的大门,余小悠在他旁边轻轻搀着他的肩膀,就怕他一不小心直接倒地。   “余叔,给我一支烟。”   余小悠给他点了一支点:“你没事吧?知道自己还有个亲人活着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何谨洛呆呆地看着烟:“余叔你怎么就抽这个啊?”   “哎呀你真是要急死我了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骆家有关的事还要这样瞒着我吗?”   何谨洛抽了两口就把烟掐灭了——毫无作用的烟。两人坐上车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余叔,你有没有想过,当年骆家发生的事根本不是意外。”   “你在说什么啊?你该不会是怕那个私生子跟你抢遗产吧,你放心,有我在……”   “余叔!我是认真的!”何谨洛揉了揉脸,“我不是真的想瞒着你,只是……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之所以查到这儿,是因为一起极度严重的危害公安全案件,背后跟大舅舅和他当年做的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连我当年受重伤的那件案子也……刚刚你也听到了,唐律师说邹汾可能有复仇心,而邹汾正是这起案件的核心人物之一,我怎么能不去联想到……”   “你之前还振振有词跟我说和案子无关!”余小悠愤愤地叹了口气,“当年那场大火你在场啊,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虽然你才六岁,按理说这种事应该印象深刻才对。”   “我是记得,是印象深刻,但又……但那段记忆非常模糊,所有的细节都是你们在说,我从来没去深究过。我唯一的记忆就是火,满眼都是火。”   “你现在胡思乱想也没意义,找到邹汾不就知道了吗?我送你去梧桐园?还是去我家凑合凑合?”   “去你家吧余叔,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更何况是在梧桐园睹物思人。   但他又不想让余小悠担心……他侧过身挽着余小悠的手臂,歪头靠在他肩膀上:“余叔,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我妈妈一样。”   “说什么浑话。”余小悠佯装愤怒伸手拍了一下何谨洛的头。   “真的,爸爸太古板了,开不了玩笑,还是你比较亲切。”   他说的是实话,他对骆卉卉几乎没什么记忆,从小到大好像只有在余小悠面前才会偶尔像个孩子一样黏人撒娇。   “何新唯听到要揍我。”   “爸爸现在打不过我,我保护你!”   “何新唯听到了要气哭哦!坐好,走了。”   “余叔,明天带我去拜访一下曾经和骆家关系比较好的旧友吧。”   “哎,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恒煜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上禹机场。   余小悠还在睡觉,何谨洛没好意思吵醒他,留了张字条在他的房间门上,自己打车去了机场。   恒煜见到他,自然是第一时间跑上去抱了个满怀。   “不是让你乖乖呆在曲舫吗?”   “想你……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来的,没有飞机了,这是最早的一班。”   “傻瓜。”   “嗯嗯,傻瓜想你。”恒煜说完抱得更紧,抱着还要使劲蹭,举止远远超出了礼节的界限。围观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何谨洛又怜又无奈,他又何尝不想一直把恒煜带在身边…… 第192章   “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来这儿?”恒煜站在余小悠家门口,犹豫着不愿意进去。   “一会儿跟余叔出去有事。”何谨洛把恒煜拽进门。   余小悠已经坐在餐厅悠哉悠哉地吃早餐了,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   “余叔。”何谨洛扯了扯恒煜的衣袖。   “余叔。”   “咦,可别这么叫我,承受不起。”   “嗯,你叫他小余。”   “小余。”   “噗——”余小悠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   余小悠嘴上不依不饶,看到何谨洛留下的字条后,还是准备了三人份的早餐。何谨洛一边吃一边瞄着余小悠偷笑。   “笑什么笑?一会儿出门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你总不能带着他吧?”   何谨洛想了想:“恒煜,一会儿我和余叔去办事,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好?或者你去梧桐园,去‘天涯春风’也行,再或者……”   一小时后,余小悠的车停在上禹警局大门口。   吴越利已经在那儿站了好几分钟了,看到何谨洛拽着恒煜下车,脸上波澜不惊,内心百感交集。   余小悠很干脆,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说去找赵先航“叙旧”,电梯到八楼便昂首阔步地走了。吴越利话也不多,直接领着何谨洛去了九楼。   时间太早,办公室人还没到齐,三人出现在大门口,江舸帆在擦他的电脑显示屏,抬头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又低下头忙活,突然愣住。   “回来了?”蓝曦在休息区泡茶,第一个反应过来——主要还是他提前察觉到了陌生的信息素,一直注意着大门。   “嗯。”何谨洛点点头,笑得一副修成正果满载而归的样子。   办公室静得出奇,石小维第一个惊叫。   “小洛!小洛!”   江舸帆像一头熊一样跑过来,伸出双手准备来一个熊抱,看了看旁边的恒煜,有些局促。倒是何谨洛大方,狠狠地给了一个拥抱。   “恢复记忆了?”江舸帆小心地瞄了一眼恒煜。   “那倒没有,但是……”何谨洛耸耸肩,不知道怎么解释。   “但是?说明白点,只是人来了,还是真的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何谨洛眉角抽搐,他居然能明白江舸帆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再不回来我女朋友都要跟我分手了。”   吴越利打过招呼之后就回自己办公室了,何谨洛领着恒煜走到休息区。   人还是那个人,虽然换了张脸,但是走路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大摇大摆;对其他人陌生又好奇,对何谨洛做起亲昵动作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旁若无人——坐下来就双手挂在何谨洛脖子上。明明个子高出大半个头,却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面带谨慎,只是礼节性地微笑。   大玻璃门口,有一个算一个,进来先惊呆再惊叫。   尤其是褚开,恨不得要哭了。   “队长——队长!”   “队什么长,现在是恒煜大人!”江舸帆没好气地瞪了褚开一眼。   褚开委屈地嘟着嘴,看看恒煜,又看看何谨洛。   恒煜眯着眼睛打量着褚开,而褚开期待地看着他。大长眼和大圆眼对视了半天。   “泡杯果茶。”何谨洛冲褚开使了个眼色。   “哦哦!”褚开回过神,忙不迭地捣鼓起来。   办公室的人陆续到齐,好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队长,不,恒煜大人,这是您最喜欢的茶!”   恒煜看着褚开手里那杯果茶思索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何谨洛,那表情就好像得经过同意他才肯喝。   “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喝的。”何谨洛微微一笑。   恒煜把果茶接过来试探地喝了一口,好像感觉不错,又接连喝了两大口。   褚开激动得眼里带泪,其他人却因为堂堂大区部长的这副小媳妇姿态眉角直抽。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恒煜大人吗?”新一期的小师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闻名不如见面吧?”   “他、他、他们好配!”小师妹微微抬了一下头,两道鼻血从她鼻孔里流出来……   “喂喂,耗子,你看看你这花痴样!”杨洋菱赶紧抽了几张纸给她擦鼻血。   “我今天来主要是找吴处有点事,恒煜留在这儿,你们跟他讲讲以前的事。他虽然不记得,只要你们说,他就能知道是自己经历过的。”   “哦哦哦!是!”   何谨洛拍了拍恒煜的肩膀,起身走出门外。   江舸帆没憋住跟了出去拦住何谨洛,闭着嘴指着他默默吐槽,然后愤愤地拿出手机打字:你家恒煜大人该不会失个忆把自己失成傻子了吧?   何谨洛看着江舸帆的手机屏会心一笑,轻声说道:“不是傻子,是孩子。”   江舸帆咬咬牙也开了口:“也就你能忍受。”   “难道不可爱吗?”   江舸帆看着何谨洛惊呆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开心就好”。   他当然开心,恒煜跟以前比性格并没变,也没有因为忘记他而感情变淡,反而他们相认之后似乎对他比以前更依赖,让他恍惚有种恒煜并没有忘记他的错觉。   吴越利已经在办公室泡好茶等候多时了,何谨洛也没过多客气。   “吴叔,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知道当年骆家灭门案的详情。”   吴越利微微皱眉:“你都知道了什么?”   “爸爸说是妈妈以前交往过的隐人报复。”何谨洛转述了何新唯对他讲的故事。   “我们查到的结果确实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因为没有其他的指向,更别说证据了。”吴越利叹了口气。   “吴叔,所以您的意思也是怀疑另有隐情对吗?”   吴越利摇摇头:“骆家家大业大,新年聚会在半山腰的庄园里,那儿有完善的消防系统,现场却被烧得很彻底,连地下室都不例外。骆家主要的几个成员都是死在穿透性的高热火焰下,的的确确是隐人所为,其他人要嘛窒息而死,要嘛被烧死,都符合现场的情况,要说另有隐情……纵火的隐人已然死亡,现场也只有他的信息素,除了这个结果,还有别的可能吗?”   “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是谁?”   “我当年的副队长,十几年前殉职了。”   何谨洛低下头沉默:“那个隐人的邮件,您看过吗?”   “看过。说你母亲背叛了他,绝不会原谅,不会放过她之类的。”   “这样就要杀了骆家全家?老人、孩子,甚至连一些外人都不放过,是不是太夸张了?而且,提前发邮件,是不是太多此一举?那么大的怨念,又为什么偏偏放过我?”   吴越利微微一愣。   “我以前从来没深究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吴叔,您在N.E系统三十几年了,以您对隐人的了解,这正常吗?”   “你要说不正常,祈曕、恒煜大人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典型……我是指他的言行举止、性格、情感……”   “我明白!”   “如果他只是想杀你母亲一个,其他人阻止他被他顺手解决了也说得过去,大部分人还是死于大火……你为什么会突然来问我这件事?还特意从曲舫回来。”   “我……”   何谨洛开口说了一个字,恒煜推门进来:“你们在说我?谁杀了你母亲?”一边说一边走到何谨洛身边蹲下微微皱眉看着他。   “三十年前的事,那个隐人已经破体自杀了。”何谨洛按着恒煜的肩膀,说完转头看着吴越利,“可能是被恒煜影响了吧,觉得他们不至于这么极端。吴叔,我主要是手上有案子来上禹,顺便带恒煜过来看看,和大家聊聊,虽说不能恢复记忆,但只要跟他讲起以前的事,他都能意识到是他自己的经历。”而且对恢复心智有帮助,这点他没说。   “嗯。”吴越利点点头,“这倒有些神奇。我看邱兵这两天有空就往外面跑,说是你让他帮忙查人?”   “嗯,毒蘑菇案您应该听过吧?”   “就是那个小药丸的案子?”   “对,里面牵扯到鬼雾菌,可能和当年古占勤的旧事有关系,所以我找邱哥帮我查。”   “还有这回事?”   “目前也只是推测。”   何谨洛把恒煜留在警局,和余小悠一道拜访了几个骆家的旧友,拎了伴手礼当是登丰节探望。大部分人都算熟识,小时候经常往来,只是后来工作了渐渐淡了。还有一些何谨洛几乎没有记忆,确切说是骆家出事之后他没见过的就没有记忆,只是曾经和骆家关系交好,靠余小悠这个熟面孔引见。   经过昨夜一夜的深思熟虑,何谨洛将邹汾的身份公开了,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问询骆佑擎的旧事,二来让他们一起帮忙找邹汾,并申明找到邹汾后,会重新合理分配当年骆家的遗产。   大半天下来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获,都是客气的寒暄,对邹汾这个私生子的存在都非常意外,提到重新分配遗产一个个就有些不对劲了,纷纷劝何谨洛“好好考虑”。   余小悠对何谨洛的决定也甚为不满:“一边说他是恶劣的犯罪分子,一边还要跟他分财产。”   “这或许是把他引出来的最好的办法……目前来说。”   “这就是你来挨家挨户拜访那些故人的原因?”   “原因之一吧,另外,大舅舅的事也许能发现找到邹汾的线索,还有……”   “你还是怀疑骆家那件事另有隐情?”   “嗯。”   余小悠长叹了一口气。   计划拜访的最后一位,是骆方持当年非常得力的下属展语洋,余小悠说这个展语洋曾经和骆佑擎关系很好,但骆佑擎大病的时候却没见过他一面。   展语洋见到两人还算客气,但总有种不同于其他人的莫名的疏远感,让何谨洛觉得很不舒服。   “展叔叔,提到我大舅舅您好像有些不愉快,余叔说你们曾经关系还不错啊?”   展语洋叹了口气:“是不错,我也很感激当初他和骆老对我的知遇之恩。但如果不是他,我妻子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   “这话从何说起?”   “我妻子本来好好的在上禹大学做教研,被骆佑擎游说去做什么考察项目,结果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何谨洛心里一紧:“您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祖慧玲。”   竟然是她!   “展叔叔,您知道您的妻子在上禹大学具体做什么研究吗?”   “生物学方向的,具体我也不懂,我一个会计哪儿懂这些。说起来,惠玲当年和你母亲骆卉卉关系很不错,唉……”   “什么?”何谨洛以为自己听错了。   “惠玲和你母亲关系很好,怎么了?”   “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您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和惠玲结婚前她们就已经很要好了。”   “余叔,你认识祖慧玲吗?”   “我知道,好像卉卉的初恋情人就是她介绍的。”余小悠回答。   “有这回事,是惠玲以前的邻居,姓柳,人又高又帅的,算不上介绍,骆卉卉去慧玲家的时候碰上的……”   何谨洛大脑“轰”地一声响,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了。展语洋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听见盒子里的魔鬼在狞笑……   怪不得跟杨远和通完电话后他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如鲠在喉——何新唯曾经说,骆卉卉在跟他交往之前并不知道隐人的存在!祖慧玲是“更新”成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隐人?不管她是不是出于介绍男女朋友的目的将一个隐人介绍给骆卉卉,两人交往了以后她就不可能瞒着!   “小洛,小洛!”余小悠摇了摇何谨洛,“你怎么了?你电话在响。”   何谨洛眼神呆滞,机械地摸出手机:“喂——”   “小洛,你之前说的话什么意思?骆家当年的事你查到了什么?”   “爸,我们都被骗了……”   “你知道了什么?你查到了……”   电话那头,何新唯的声音戛然而止,短暂的爆炸声和玻璃破碎声后,通话终止,忙音响起。 第193章   “爸……爸!”何谨洛回过神来,回拨过去——关机。   “爸!余叔,我爸出事了!”何谨洛站起身慌忙地往外走,“余叔,余叔带我去局里,快!”   “何新唯出什么事了?”   何谨洛咬着嘴唇不说话,余小悠急得抓耳挠腮。   还没到警局,何谨洛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何新唯的号码。何谨洛迅速接通:“爸!”   对面却不是何新唯,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蔚如……”   “余叔,去机场!”   恒煜中午在警局吃了顿“大餐”,跟大家混熟了,听了一会儿故事就开始自己在办公室转悠着东看西看,双手背在身后,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小心,气势十足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还会冷不丁地突然出现在某个人背后把人吓一跳。   他自己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办公室众人哭笑不得。临近下班时间突然想起什么,兴冲冲地打电话给何谨洛,却是关机。顿时冷下脸来,连带N.E.P整个大办公室都仿佛陷入了冰窖。   “恒、恒煜大人?”   “他去哪里了?为什么关机?”   “不、不知道。恒煜大人您别着急,应该只是手机没电了……”   恒煜闪身离开,出现在吴越利办公室:“他去哪儿了?为什么关机?”   “关机?”吴越利拿起桌上的手机打过去——关机,再一打余小悠的电话,也是关机。   “这……”吴越利干巴巴地看着恒煜。   “一个小时,不,十分钟之内找到他在哪儿,否则我就把上禹翻过来!”   “恒煜大人,你冷静一点,可能只是没电了……”吴越利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恒煜应该不至于把上禹翻过来,但倘若真的发脾气,就算在警局折腾一番也够呛了。   “我查过定位了,最后通话时间一小时前,就在警局不远的地方。”江舸帆站在门外大喊,“不会有事的,在警局附近出了事,我们这边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赶紧出去找啊!在定位附近,不行喊楼下的兄弟部门一起找!”   “他身上有我的印记。”   “戴上探集器出去找!”   吴越利是急乱了,在办公室踱了好一会儿步才想起来打电话到余小悠的工作室——余小悠半小时前去了第一区……   “舸帆,你查一下谨洛的行程,是不是买机票去了第一区。”   “还真是!也就十五分钟前的航班,应该是上飞机就关机了。”   整个办公室都松了口气……   估摸着差不多该落地的时候,恒煜立即打了个电话过去,很快接通。   “恒煜,我爸出了点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莫名其妙的就关机了。我还以为……”   “事发突然,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莫名其妙关机,我不是更担心吗!”   “好好好,对不起,晚上叫他们带你出去玩,或者你去梧桐园,去‘漫山霞光’都行,乖乖的好吗?”   “你多久回来?”   “不会很久,我不会再莫名其妙关机了好吗?”   “嗯。”   “云上秋”气派非凡,远远看去,大片的果树林中耸立着几丛高大的榕树林,白色和淡金色混合的屋顶在树冠中若隐若现。   进了大门才发现,与“漫山霞光”和“天涯春风”的平地结构不同,“云上秋”的房舍层层往上,外墙基本以白色和淡金色为主,几个区域分别环丘陵而建,恍若植于天空中的田园,“云上秋”的名字便是源于此。   两人到“云上秋”时候已近傍晚,蔚如在大门口等着他们。   “蔚如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离开‘云上秋’没多远他的车就爆炸了,他们检查说是有人在发动机上做了手脚,升到一定温度就会爆炸。可能没料到我当时正好跟他同路,但是我也只能帮他,他的助手和保镖我就无能为力了……”   “谢谢你,蔚如大人。”   “不用谢我。你……恒煜大人呢?”   “他在上禹。”   “他恢复记忆了?”   “没有。”   蔚如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伸出手,手里是一枚手机卡:“这是何副长的手机卡,手机已经完全毁了,这张卡还能用。”   何谨洛接过手机卡,想必刚才蔚如是把这张卡插在自己的手机里给他打的电话。   医疗区病房外围了一大群人,有人类有隐人,人类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两人,而那些隐人看到何谨洛面露尊敬,自觉把路让开了。   何新唯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身上缠满绷带,还在昏迷中。   “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放心吧,这里有这么多隐人,还有这么多人类顶级的医生。”   何谨洛坐在床边焦急地等待,余小悠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夜里,一个隐人推着轮椅进了病房,轮椅上坐着的隐人,原形态,穿着斗篷,没有戴帽子。那张脸,竟然与恒煜相差无几,只是比恒煜更柔和内敛,因为身体状况看上去很苍白。   “这位,是蒲燔长老?”何谨洛惊讶。   “是我!”蒲燔微微动容,不失礼貌。   “不是说您在休眠吗?”   “刚醒来没几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先生……”蒲燔说话似乎有些吃力。   “何先生,蒲燔长老是听说您来了才过来的,他是专程来见您的。”推轮椅的隐人解释。   何谨洛诧异。余小悠听到对话睁开眼睛,静静听着。   “你爱他吗?你爱恒煜吗?”蒲燔神情严肃而期待。   “当然!”这还用问吗?他身上还带着恒煜的印记。   “如果人类和隐人发生战争,你会帮谁?”   “为什么要发生战争?”   “你在犹豫……何先生,如果不消灭人类的主战派,恒煜就会死,你会怎么做?”   “主战派?那又是什么?”   “你会怎么做?”蒲燔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开始大口喘气。   “蒲燔长老,您说的只是您的假设,还是……”   “人类果然都是这样……我一直不希望恒煜再见到你,我还以为,你那么执着,那么坚持要让他回到你身边,就一定会保护他。”   “我会!我会和他一起面对所有困难!”   “即使冒着人类的大不韪,你也会保护他吗?”   “我会!”这一次,何谨洛完全没有犹豫。   蒲燔松了口气一般,闭了闭眼睛。   何谨洛还想说什么,何新唯醒了过来。   “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新唯戴着呼吸机面罩,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裴、忆、辛。”   “是裴教授做的?”   何新唯摇了一下头:“见……见。”   “你要见裴教授?”   “你……见。”   “我见?”   何新唯闭眼默认。   “好,天一亮我就去找他。爸,你先好好休息。蒲燔长老……”   “见了裴教授,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何谨洛叹了口气:“余叔,天亮你先回上禹吧,谢谢你这两天陪我。”   “你是怕连累我吧?”   “是。”何谨洛没有否认,“余叔,情感上我绝不把你当外人,但是关系到隐人的一些事,你不想扯进来,我更不想让你扯进来……”   “我懂!不过要是有什么大事,我希望你别偷偷一个人扛着,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一定要告诉我。”   “谢谢余叔。”   裴忆辛就住在南夏生物科学研究院,确切说是研究院的后院。   登丰节,按理说裴忆辛应该在家,何谨洛知道裴忆辛是个大忙人,不预约可能不太礼貌。但这一次,他可以等。   让他意外的是,他找到后门进入那个后院,一路畅通无阻。而裴忆辛的居住环境更让人意外:只有一栋简单的两层房舍,周围是他的菜地和花园,没有任何安防措施,除了一圈半人高的竹篱笆。   他走到篱笆边缘的时候,裴忆辛跟宁写玉在菜地里忙碌。   宁写玉先发现了他,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了恒煜的信息素,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何警官!”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裴忆辛抬起头来,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客气地微笑了一下:“进来吧。”   何谨洛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远远一瞥;第二次见面,他情绪不正常;第三次见面,他对裴忆辛就隐隐忌惮,甚至是畏惧。而这一次,裴忆辛笑得更和蔼,他心里的畏惧反而更甚了。   这个高深莫测的人物,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裴教授,不好意思,在节假日上门来打扰您。”   “写玉,去摆早餐。”   “嗯。”   “我爸让我过来找您,想必您有什么我想知道的事情要告诉我。”   “何副长怎么样了?”裴忆辛走到地边,换了鞋子,又到水池边洗手。   “没有生命危险。您知道是谁做的?”   “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   “我想我能明白您的意思。可以把您知道的告诉我吗?”   “你这么早赶过来,没吃早餐吧?走,我亲手做的。”   何谨洛叹了口气,心情平静下来,准备好接受一个漫长、可能会再次颠覆认知的秘密。   “谨洛——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裴忆辛擦着手坐到餐桌边。   “当然不介意。”   “坐。粗茶淡饭。”   “荣幸之至。”   然而裴忆辛坐下开始吃饭后就很少再说话,坚持细嚼慢咽,只偶尔招呼他别客气。   宁写玉坐在一边也很安静。   “梵托亚的那幅画,还在你家里吧?”差不多吃完了,裴忆辛才开始提起一些实质性的内容。   “那是赝品。”何谨洛对这个问题感到诧异,但没表现出来。   “你想看真迹吗?”   “真迹,在您这里吧?”   “走,我带你去看看。”   那幅画就在楼上书房里,那幅名为《历史与未来》、五百年前名画家梵托亚的真迹。怎么看都和梧桐园房间里的复刻版一模一样。 第194章   “你看到这幅画,有什么感觉?”   “他算是个先驱者吧,那个年代就能想到飞行器漫游太空这些东西了。”   “且不说你有没有艺术天分,你觉得这幅画好看吗?”   何谨洛摇摇头:“不好看,甚至有点……焦虑,我不知道这个词对不对,但我找不到更适合的词了。”   “焦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对这幅画这么感兴趣?花重金买下来。”   “我总觉得它像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但遗憾的是,我完全不记得。”   “是远和跟你讲过。”裴忆辛说到这句话,蓦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肃穆。   何谨洛因为裴忆辛的神情变化莫名地紧张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小时候杨教授到我家给我讲过故事。和这幅画有关?”   “这幅画画的是另一个星系里的太阳系,九颗行星围着太阳旋转,但如你所见,太阳没有了……从内往外数第三条线上蓝色的不规则形状,代表的是一颗名叫地球的行星,那上面本来生活着上千万个物种,以及一种高智慧生物,但是因为太阳没了,地球,死了……高智慧生物倾尽太阳系资源,建造了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带着所有物种的种子和基因,离开了这个星系,去寻找新的家园……”   “哦,在那个年代,这确实算是畅想未来了。”   “你知道‘开拓者’吗?”裴忆辛突然换了话题。   “知道,极端组织,‘隐人必须死’嘛。”   裴忆辛摇了摇头:“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开拓者’,真正的‘开拓者’,他们的身份和他们所背负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们守护的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人类文明根本,而那些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隐人存在、主张‘隐人必须死’的人,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   “所以裴教授,您就是真正的‘开拓者’?”何谨洛眯起眼睛顺着裴忆辛的话猜测。   裴忆辛看着那幅画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是先驱,或者说先驱之一,和你用来形容梵托亚的那个‘先驱’不一样。先驱是人类文明工程师,创造了真正的‘开拓者’,而我,是现在仅存的先驱。”   “您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开拓者’的诞生要追溯到两族大战前,他们是先驱的后代,秉承先驱的意志,世代守护人类文明的秘密。”   “我不明白,您说您是先驱,“开拓者”是先驱的后代,又说他们的诞生要追溯到大战前?”何谨洛猛地瞪大眼睛,“量子世界!是量子世界对不对?您是三千年前的人?”   裴忆辛没有回答,在何谨洛看来算是默认了。   “一百多年前,‘开拓者’内部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主张人类至上,一部分主张天下大同。本来一直相安无事,但是后来,前者之中出现了一些极端分子,你可以直白的理解为主战派。他们认为人类必须彻底征服隐人,完全占据支配地位,主宰这个星球,如有必要,哪怕消灭所有隐人永绝后患。你所知道的那些民间的‘开拓者’,便是受这一派的影响衍生的。你认识的杨远和,属于后者,梵托亚也是,这幅画里那些深浅不一的人类肤色和隐人肤色,就是他对天下大同的理想。”   “您说这幅画里的那些是人类和隐人的肤色?您的意思是……三千年前……”何谨洛瞪大双眼,震惊得无以复加。   裴忆辛并没有对这个疑问做出解释,而是继续刚才的话:“你母亲的家族、当年骆方持一家,是主战派代表。”   明明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但此时听到这些信息,何谨洛依然大脑缺氧,浑身禁不住颤抖。重要的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明明裴忆辛说的话匪夷所思,他却像着了魔一样深信不疑!   “你父亲找远和聊起当年的事情,无意中发现他可能被你母亲欺骗了,来找我了解真相,之后去‘云上秋’,就出事了。”   “有人要阻止我爸查出真相?”   “确切地说他们是担心你父亲知道真相后会妨碍他们。”   “当年骆家的事,到底是谁做的?”   “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何谨洛疑惑。   “骆家出事之后,是我,亲手给你消除了记忆。”   “这就是他让我来找您的原因……”何谨洛闭上眼睛沉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冷静地看着裴忆辛,“那么,请您帮我恢复记忆吧!”   “真相或许会很残酷,你确定吗?”   何谨洛无奈地笑了笑:“还能比您刚刚说的更残酷吗?”   “也许会。”   “裴教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跟我来吧。写玉,你留在上面。”   裴忆辛领着何谨洛走到地下室。   相比地面朴实简洁的田园风格,地下室完全是另一番景致——乱,旧家具旧工具旧书旧报纸到处堆,可能就比垃圾场干净一点。   打开一个和墙壁严丝合缝的暗门,进入了一个庞大的实验室,看起来和普通的实验室并没有什么区别,干净整洁,和外面的乱又是一个鲜明对比。   裴忆辛领着何谨洛走进角落的一个房间:“你的记忆是次声波干扰大脑颞叶消除的,普通的治疗无法恢复,只有重新进行干扰程序。”   “‘破敌’号上荀黎用来修改记忆的那种技术?”   “对。”   “我怎么相信我看到的记忆不是您给我编造的?”   “问得好!”裴忆辛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和各种仪器,“这项技术只能干干净净地抹去记忆,或者重编记忆,没有经历过是无法凭空捏造的。就像当初在‘破敌’号上,新植入的记忆只能混编他们在船上的日常。”   裴忆辛指示何谨洛在床上躺下,问了跟蒲燔长老一样的问题:“如果人类和隐人必有一战,你会怎么做?”   “这只是您的假设吧?人类凭什么……如果真的发生战争,有多少隐人和人类会面临生离死别的境地?他们不会愿意的。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类,像恒煜那样的隐人,像我们这样愿意舍命保护彼此,如何战?”   “你考虑过人性吗?在生死和足够的利益面前,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着一个隐人的人类,有多少能经得起考验?”   何谨洛闭上眼睛陷入沉思:是啊,人性,他差点忘了这个问题。他曾经就面临过这样的考验,他选择的方式近乎逃避……   不知道是不是隐人的基因在作祟,当年他拼命保护恒煜,要求恒煜在他死了以后也要好好活着,可现在……何谨洛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回放起那天“破敌”号上发生的事,如果历史重演,他现在可能会选择先一枪打死恒煜,再自杀!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如果再发生一次,难道真的就一起死吗?还是……   “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您和蒲燔长老问了一样的问题?难道真的……”   “还没有这么严重,至少短时间还不会,至于以后……”   “我会尽我所能阻止。”   裴忆辛笑了,由衷地微笑:“那么我想,你应该能接受真相了。”   何谨洛还在思考裴忆辛这句话的意思,裴忆辛按下了一个按钮,他开始昏昏欲睡……   壁炉边,杨远和在讲故事,他手里捧著名为《圣经》的书,茶几上还放着一本《罗摩衍那》和一本《理想国》,缩小版梵托亚的《历史与未来》就垫在那几本书下方,画中的故事,杨远和已经对他讲过了,那艘巨大的飞船,名为“方舟”……   杨远和经常去那栋房子……   何新唯一开始几乎每天都回家,但是父子俩交流不多,回家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骆卉卉过二人世界。后来回家次数越来越少……   外祖父骆方持和几个舅舅也经常去,总是跟杨远和、何新唯错开。他们并不是很喜欢何谨洛,甚至也不喜欢骆卉卉,每次他们去,骆卉卉都把何谨洛关在房间里。何谨洛总是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偷听,他们讨论经常讨论到隐人,还有“裴教授”这个人……   骆卉卉美丽、温柔,对儿子近乎溺爱。在外人面前端庄大方,在何新唯面前娇俏可爱,单独跟儿子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哭……   “妈妈,你为什么哭?”   “小洛,妈妈和爸爸吵架了你帮谁?”   “你们那么好,为什么要吵架?”   “是啊,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吵架……”   ……   杨远和又来了,还跟骆卉卉大吵了一架,说骆佑擎会害了骆家……   登丰节后,杨远和最后一次到那栋房子,再次跟骆卉卉发生争执,说她害了孩子。骆卉卉很难过,请求杨远和给儿子洗掉记忆,杨远和说要经过老师的同意。   杨远和离开后,骆卉卉抱着儿子哭得很伤心……   新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骆卉卉带着何谨洛坐到角落,端好点心和饮料放在他面前:“好好在这儿坐着,要离开这儿必须跟妈妈打招呼知道吗?”   “哦。”   骆卉卉搓了搓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走到不远处的人群中。   “不行!骆家出的钱多又怎么样?我们家可是没了两条人命,我们不会放弃的!”   ……   “裴教授知道又怎么样?东西在我们手里,就由我们做主!”   ……   “佑擎,你们带回来的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吧?我弟弟说应该有四箱。”   骆佑擎脸色苍白,坐在沙发里强撑:“我放了一些在可靠的地方。沈将军态度摇摆不定,我必须留后手。”   ……   年幼的何谨洛听不懂那些,除了他以外,最小的孩子都十二岁了,而骆家那些孩子好像不是很喜欢跟他玩。他独自跑出大门。   “小洛,你一个人要跑哪儿去?”骆卉卉眼角瞄见,赶紧追上去。   “我要骑我的脚踏车!”   “这么多人你骑什么脚踏车啊,又不听话了!”   “我在外面骑!”   “外面那么冷,你这孩子。”   “骑一会儿就不冷了。”   骆卉卉宠孩子,带着他往停车场走。   刚走进楼道,大门警报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四周的灯都灭了,大厅里传来尖叫声。   骆卉卉抱着孩子迅速跑进停车场钻进了附近的通风井。   尖叫声此起彼伏,大人、孩子、老人、女人……声源却出不了大门口。   紧接着是爆炸声、以及大火。   温度越来越高,骆卉卉紧紧抱着何谨洛,捂着他的嘴把他压在怀里。   何谨洛缩在骆卉卉的怀里不敢出声,火光透过通风井的百叶风口缝隙照进来,很热、很闷,他想咳嗽,被捂着嘴咳不出来……   惨叫声很快就完全消失了,火光中,他透过缝隙往外看,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与恒煜相差无几的脸,几个隐人围在他身边,他站得不远,声音清晰可辨:   “消防队已经来了,确保没有其他活口。”   ……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他听到了消防车的警笛声,他和骆卉卉被一个隐人分开。火光中,他看到骆卉卉的后背被烧得一片模糊……   “卉卉!”那个隐人抱着骆卉卉哽咽地喊了一声。   何谨洛感觉呼吸开始顺畅,周围也没那么热了,但他还是晕过去了……   记忆中昏迷,现实中慢慢醒过来。   盒子打开了,里面的魔鬼狂笑着跃出来,高高在上蔑视着他。 第195章   何谨洛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熟悉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脸上写着好奇和关切。   他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往里缩,前一刻的茫然变成极度的惊恐与愤怒:“你怎么在这儿?”   “是我让他来的,他一直在打你的电话。”裴忆辛回答。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恒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洛……”   他抬起手伸向何谨洛,被后者狠狠地挥开。   “别碰我!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你没有流血啊,你好好的……”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你滚,滚啊!”何谨洛近乎咆哮。   “你不要我了吗?”恒煜依然是人类形态,但他的双眼隐隐透出翠色的光,眼睛里噙着泪水。   他再次把手伸向何谨洛。   何谨洛再次狠狠挥开那只手。   他脑袋轰鸣,五脏六腑都在翻搅,每吸一口气都让他更眩晕一分。   恒煜哀伤的眼神好像两道利刃扎透他的心脏,震怒中,瞳孔放大到极致,眼睛里的血丝染红了整个眼白。   裴忆辛眼疾手快,一针高浓度镇定剂扎进他的耳后,顺势扶他躺下。   “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你的傻瓜了吗?”恒煜的声音几近哀求。   “恒煜,我们先出去。”   “裴教授,他不要我了吗?”   “他生病了,那些都不是他的心里话。”   “他失控了吗?”   “对、对。”裴忆辛连连点头,“他失控了,失控了说的话都是假的。他在你面前失控过吗?”   “没有。他说他失控了会伤害到我,他在伤害我……我好难受……”恒煜伸手在眼角抹了一把,“这是什么?我哭了吗?原来我也会哭……”   “你先回去,我治好他,让他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   “不,我要在这儿陪着他。”   “你呆在这儿只会让他情绪更不稳定。”   “那我去‘云上秋’看看蒲燔和何副长。”   “去吧。”   “恒煜!”何谨洛突然惊醒,瞪大眼睛,放大的瞳孔慢慢缩小到正常状态,呆滞的目光对着天花板。   “你感觉怎么样?”   “他呢?”   “我让他走了。你并不是有意迁怒于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   何谨洛闭上眼睛。   “他哭得很伤心,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一个隐人因为情绪激动而哭泣。”   何谨洛微微动容:“你一直都知道对吗?”   “我不仅知道……是我建议蒲燔做的。”   可能是因为镇定剂的作用还在,何谨洛情绪平稳:“为什么?”   “还记得你睡着之前我问你的问题吗?”   何谨洛沉默。   “当年骆佑擎带人去北兀寻找鬼雾菌,大意闯进了成长期森林隐人的活动范围,跟他们发生了冲突,小队固然损失惨重,而他们用重武器屠杀了整整一个村落……北兀的长老到中洲外交属告了他们一状,但,因为小队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而你舅舅骆佑擎推了一个替死鬼出去,这件事最后被大事化小。   “后来‘开拓者’大同派得到情报,骆家的大庄园地下藏着一个基地,包括骆家在内的四个主战派家族在下面开发新型生化武器,准备加入鬼雾菌毒素。想必你对-0系生化弹不陌生,试想一下,如果在-0系生化弹中加入提纯后的鬼雾菌毒素,配合三百万级高爆电磁弹……”   何谨洛猛地睁开眼睛。   “有多少隐人能抵挡这样的攻击?”   “因为这个,就要杀光所有人吗?甚至女人和孩子。”   “那天是第二区主战派核心成员借新年聚会的由头商议鬼雾菌的分配问题,我给蒲燔的建议是清剿。当时除了包括蒲燔在内的N.E三位长老,外交属中洲各秘书长对清剿都是默许态度。你知道,隐人没有什么男女老幼的观念,说清剿,那必定什么都不会留下。”   “你是在推卸责任吗?”   “推卸责任?我只是在恪守自己的责任,保护文明延续的责任。”   “那你是在扮演救世主?”   裴忆辛长长叹了一口气:“救世主……世界无灾无祸,那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孩子,相对于普通人,你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但是你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甚至是末日。你的这些小仁小爱,在文明和永恒的时间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说得很伟大,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的这些小仁小爱比你的伟大更有意义吧?”   “小爱也好大义也罢,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我问你,假如有一天方舟星面临末日,给你一个量子世界,给你选择权,二十亿人只能拯救两万,剩下都会死,你怎么选?先把你的亲朋好友装进去吗?”   “不救和屠杀是两回事!”   “如果屠杀是为了拯救呢?”   何谨洛沉默。   “还记得荀黎的那只电子座钟吗?”   “记得。”   “还记得它有多大吗?”   “掌心这么大吧……”   “你知道月亮有多大吗?”   何谨洛好几秒才明白过来裴忆辛的意思,随即转过头惊恐地看着他。   “我们叫它电解炉,当然,它和电解没多大关系,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为……可以存在十秒的人工黑洞。方舟星原本没有卫星,月球中心是一个占总体积三分之一的电解炉,外面的土层都是从行星上挖过去的。那是人类的底牌,是武器,同时也是堡垒,是为了抵御其他高等文明的侵犯,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人类文明灭绝。你的小仁小爱也许对大多数人来说很有意义,但是当你手里握着这样的武器和堡垒,握着整个方舟星的生杀大权,你还有多少精力去思考谁欺负了你的母亲,谁抢了你的爱人?”   何谨洛再次闭上眼睛,他不得不承认,裴忆辛的高度是他无法企及的,他无权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作出指责。   “三千多年前,人类刚刚来到这里时,这里还是纯粹、原始的状态。3037年,我重新回到这个和战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人类文明发展迅速,表面一片和平繁华,但人性……如果我把手里那些战前保护下来的技术全部拿出来,我相信人类最多十年之内就能完全主宰方舟星,不管是精准消灭所有隐人,还是彻底奴役他们……但我没有这么做,开化后的隐人让我惊叹,甚至出现神经递质变异,思维和情感越来越趋近人类,人类和隐人之间居然真的可以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友情、爱情……   “而‘开拓者’……我仅仅是拿出次声波催眠和高爆电磁,人类至上一派就因为自负走上极端。现在的人类,有掌握那些科技的能力,却没有使用它们的觉悟,如果我把那些技术都交出来,人类可能会毁灭了自己。就像当初……”裴忆辛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所以我选择了另外的方式,走两个不同的方向,互不干涉,一方成功则天下大同,一方成功则人类主宰。无论哪一方失败或成功,都不会对双方造成毁灭性伤害。这两个方向就是‘绿橄榄’计划和‘更新’计划。”   “古占勤一直都在你的掌控中?”   “我只掌控一件事,就是人类文明的存亡,现在或许应该说是方舟星文明的存亡……古占勤并不是‘开拓者’成员,他只是在生物学领域极具天赋。只要他的所作所为不影响大局,我就不会去干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当年杀了我不是一了百了?他说什么……‘确保没有其他活口’?是故意留下我吗?为什么要留下我?还亲手给我清除记忆,还浪费这么多时间来给我这个心里只有小仁小爱的人来说什么大义。”   “因为你是受INE影响的双先驱直系后代。”   何谨洛不解地抬起眼皮看着裴忆辛。   “Inhibitor of Nature humanity and Emotion。为了理性保护人类文明和方舟星,先驱基本上都接受过INE干预,抑制人性和情感,理性逻辑思维主导一切。每一个先驱除了大脑之外,身体器官大部分都被人造替代,所以只有极少先驱能繁衍后代,双先驱后代更稀有。受INE的影响,先驱的后代繁衍也艰难,所以慢慢走向灭绝。骆家是双先驱的直系后代,一直单传……”   何谨洛皱起眉头。   裴忆辛停了几秒钟,郑重地看着他:“只有你母亲骆卉卉是骆方持的亲生女儿,你的四个舅舅都是领养的。你外祖父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先后领养了四个儿子……你母亲的出生一度成为骆家选择主战还是主和的关键,可惜,和你外祖父一样,INE的反应在你母亲身上呈隐性,骆家也最终走向主战。   “意想不到的是,INE在你身上突然出现显性,虽然远不如先驱那么明显……所以骆家一直都不喜欢你,或者说有些忌惮你,想必你在记忆里也发现了。INE技术已经丢失,反应也连续几代隐性,你们这样的先驱后代非常珍贵。”   “我们?”   “对,还有荀黎。”   何谨洛吃惊。   “所以你和荀黎在‘深潭’里有近乎一致的测评结果。”   何谨洛自嘲地笑了:“原来我活了三十多年,竟都不是我自己……”   裴忆辛摇摇头:“你一直都是你自己,你是双先驱的直系后代,天生带着INE显性反应,这就是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除了二十四号这个意外,还有什么不是你自己的意愿?”   这话好像完全无法反驳。   “荀黎也知道这些吗?”   “他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他告诉你的信息大部分是经过我授意,让你一步步接近这些真相,不过他不知道当年骆家的事。他是我选定的接班人,不出意外,你将会是他的接班人。如果你成为先驱的继承者……”   “我不稀罕什么先驱的继承者,我只是个小人物,没有你那么伟大的格局。”何谨洛坐起身打断裴忆辛。   镇定剂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还有些头晕,他揉了揉脑袋。   “你的出生就注定你不会只是一个小人物。因为你对恒煜的感情,这个世界兴许会变得……恒煜也注定不会平凡,‘绿橄榄’计划你很清楚,恒煜或许会成为大同的一大突破口。难道你不希望看到隐人正大光明地和人类一起生活在阳光下吗?毕竟他们才是方舟星真正的主人!”   何谨洛微微动容,双手抱着头,视线停留在前方不知名的地方,愣了很久才沉沉叹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从眼前的问题开始解决,邹汾在哪儿,毒蘑菇案背后那些始作俑者是谁、他们在哪儿?”   邹汾不是亲人,这大概是真相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我并不认识邹汾,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有谁、在哪里。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当年骆家灭门背后的真相……三十年前清剿行动后,主战派一直在蛰伏,甚至一度销声匿迹,直到民间的‘开拓者’组织出现。不管你会不会成为先驱的继承者,谨洛,你首先是一名N.E.P的警察……”   “我明白!呵,原来救世主也不是万能的……”何谨洛略带嘲讽地冷笑了一声,“骆佑擎说北兀带回来的东西放了一部分在可靠的地方,想必就是在他的情人手里,之后……一切等案子结束再说吧。”   何谨洛下地往门口走。   “你打算怎么面对恒煜?”裴忆辛问他。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道歉。” 第196章   一想到恒煜当时悲伤至极的眼神,他内心一阵绞痛,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他机械地收拾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他的随身物品,手机的电竟然是满的,裴忆辛已经帮他充好了。   他想打个电话给恒煜,号码按出来却犹豫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时候或许再多的话都不如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上去吃过饭再走吧,这三天就打了两剂营养针,想必你应该饿了。”裴忆辛打开门。   何谨洛没有拒绝,只是吃饭的时候,裴忆辛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有些别扭,而且他之前对裴忆辛的那种忌惮似乎减弱了许多——之前对荀黎也是如此,在荀黎告诉他越来越多的秘密之后,他对荀黎的忌惮也随之消失了。   “你看我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件成功的实验品。”何谨洛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与其说是实验品,不如说是一个成长不负所望的孩子。”   “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何谨洛冷笑,“二十四号用在我身上不是偶然吧?”   “是偶然。”   这个回答却让何谨洛有些意外。   “给你用二十四号是荀黎当时的无奈之举,如果我知道的话,不会让荀黎给你用二十四号,而是用别的方式让你活下来。毕竟二十四号的效果并不在我能把控的范围内。”   何谨洛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所以我现在的状态,想必让你很得意吧?”   “得意?谨洛,我不会有那种情绪。或许成就感我还会有一些。”   何谨洛炸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当年那个替罪羊?”   “没有替罪羊,名字、身份、信息素、邮件、破体自杀,都是假的。”   “那当年N.E.P接手这件案子的人都知道?”   “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副队长是‘开拓者’大同派,N.E.P只有他知道真相,不过他后来在行动中殉职了。有一件事是真的,就是你母亲曾经确实和一个隐人交往过。”   何谨洛双手动作停滞:“消防车到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隐人,当时那些……当时现场的隐人都已经撤走了,他抱着我妈妈喊她的名字,后来我晕过去了,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如果邮件、现场的信息素和破体自杀都是假的,那么……他?”   裴忆辛不经意地眯了一下眼睛:“和你母亲交往过的隐人原来的名字叫柳漾,他回来的时候骆家已经没了,他的情况我并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不妨去第二区查一查。”   何谨洛再次来到“云上秋”,蔚如说恒煜来了一趟,还给何新唯疗过伤。   “何副长情绪很差,说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呆在这儿……恒煜大人自己离开了,蒲燔长老让他先回曲舫……”   何谨洛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庄园的工作人员,是个人类,人已经死在林子里了……交给N.E.P查了。”   推开门,何新唯坐在床上冷着脸,身体状况看起来倒是好了很多,甚至绷带都拆了一大半,只是不想呆在“云上秋”,奈何自己又动不了。   看见何谨洛走进房间,面色阴沉:“你什么都知道了吧。”   “嗯。”   “三十年了,这是第一次,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要求你,离开他。”   何谨洛诧异地看着何新唯。   “就算我知道……就算我知道当年卉卉他们是……我可以不怪蒲燔,但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样的行为,无法接受我的儿子跟他……”   “爸,别说恒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蒲燔长老也已经失忆了,就算蒲燔长老没失忆,这跟恒煜有什么关系?”   “他和蒲燔是通生关系!”   “他和我也是!”   “你是人类,说什么通生关系?”   何谨洛愣住。   “你有没有想过,他和蒲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通生关系,跟你……你说他爱你,好,就算他能懂什么是爱,通生关系在隐人社会关系链中排第一位,你确定你能跟蒲燔相提并论吗?”   何新唯的话如当头棒喝,让何谨洛一时间茫然无措——他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隐人和人类之间真的可以有通生关系吗?恒煜耗尽能量给他疗伤,难道不是因为生命契约的本能吗?如果不是,那么不管恒煜有多爱他,这份爱是否足以和生命契约的本能抗衡?   何谨洛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爸,无关是不是通生关系,如果妈妈还活着,你知道了这些,你会离开她吗?你不在家的无数个夜里,妈妈抱着我哭,一边哭一边不停自责,还不让我告诉你……不管她有多爱你,她都没有背叛自己的责任和信仰,甚至连嫁给你都是在利用你的身份,宁愿自己躲起来哭,爸,知道这些,如果妈妈还活着,你会离开她吗?”   何新唯慢慢闭上眼睛,没再说话。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离开前何谨洛顺道去看望了蒲燔。   蒲燔不在医疗区,而是在一栋偏僻的小房子里,何谨洛到的时候,他还躺在内室的医疗舱里。   医疗舱旁边站着那天推着轮椅的那个隐人,他礼节性地朝何谨洛点了一下头:“你好何先生,还没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椋冀。”   “中原大学生物系教授?”   “你认识我?”   “赫赫有名。”何谨洛撒了个谎。   椋冀现在是人类形态,却和照片上相去甚远,照片上是老学者,而现在是个年轻人。   “我已经休假几年了,从蒲燔长老出事开始。”   何谨洛不解地看着椋冀。   “我是议会的一级议员,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跟在蒲燔长老身边学习。”   “接任长老?”何谨洛惊讶。   “计划是这样。”   “我该称呼您椋冀大人,还是椋教授?”   “都可以。”   似乎是蒲燔对椋冀传了什么讯,椋冀走到医疗舱边降下水位。蒲燔坐起身来,椋冀帮他吸干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又把他抬进轮椅。   蒲燔对何谨洛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没有说多余的话,让椋冀把他推到一个储物柜前。打开储物柜,里面书脊朝外摆了满满四排笔记本。   蒲燔扫视着那些笔记本缓缓开口:“这些是我的记事本。我知道换命之后会失去大部分记忆,所以把以前重要的事情都写下来了。”   笔记本书脊上都贴了标签,上面的三排写着年份,差不多每二十年至五十年为一个单位。最下面一排分类为人物、地点。   椋冀抽下那本贴着“120-”标签的笔记本,走到何谨洛面前递给他。   何谨洛略作迟疑,视线转向蒲燔,蒲燔点点头示意他看。何谨洛打开笔记本逐页翻阅。笔记本上只写了一些大事,语言简洁。   匆匆浏览了十几页,新的一页第一排写着:   129年1月1日,新年,确定“开拓者”主战派上禹东囿山八十七号聚会地点,人数共计不少于五十,留下六岁男童,其余清剿。   “你把这些告诉恒煜了吗?”何谨洛合上笔记本。   蒲燔轻轻摇头:“没有。在我确定你不会恨我之前……”   “就不用告诉他了。”何谨洛打断了蒲燔的话,“就算你们是通生关系,毕竟我只是个人类,你是你他是他,这些跟他无关……我也不会恨你,从你的立场来说你并没有错。”   蒲燔诧异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把笔记本放在身边的桌子上,轻叹了一口气:“对我来说,恒煜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他为难。”   “话虽如此……何先生,恒煜他变了,他和我们都不一样,跟他换命之后我几乎能感同身受,裴教授告诉过我,我也变了。我跟他是通生关系不假,但是在我们的情感里,通生关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否则,他又怎么能放任自己不顾生命契约,让我跟他处于生命并不对等的状态呢?何先生……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比我重要,所以我之前才会问你那样的问题……”   何谨洛闻言意外地看着蒲燔,内心惊喜,又释然——通生关系算什么呢?只要他在恒煜的心里独一无二、胜过一切,什么关系根本不重要!   他面对蒲燔略带安慰地微笑了一下:“那你现在放心了吗?”   蒲燔点点头:“谢谢你,何先生。”   “好好清理一下‘云上秋’吧,也不知道这里面混了多少‘开拓者’的眼线,甚至……隐人也不一定都是干净的。”   “何先生!”蒲燔叫住走到门口的何谨洛,“恒煜,他很强大,但他也很脆弱,面对人类,我们其实都很脆弱……”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他的。”   离开“云上秋”之后,何谨洛抱着尝试的心态打电话让江舸帆查了一下柳漾这个名字,结果来得很容易:柳漾129年6月回上禹,130年1月至今一直在第六区莞州,名字也没改。   柳漾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让他隐隐不安——或者说这个隐人让他隐隐不安,尤其是第六区莞州这个“巧合”。他在回曲舫和去见柳漾之间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去一趟莞州,见见柳漾。   见到柳漾并不难,他开了一家精致的餐厅。后厨开放,隔着玻璃,柳漾正在自己动手做甜点,看到何谨洛的瞬间,眼神明显地闪烁了一下。   和三十年前比,他的外观有七八分变化。   何谨洛也不着急,双手插兜站在外面看。服务员走过来问他需要什么,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柳漾:“找你们老板的。”   服务员没多说什么自行走开了。   他突然很想抽烟,但是身上没烟,表面镇定心里却越来越烦躁,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断涌进大脑。   几分钟后,柳漾忙完手里的甜点,洗净双手走出厨房,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你找我吗?”   何谨洛思绪瞬间回归现实:“这里说话方便吗?”   柳漾顿了顿,领着何谨洛进了他的办公室。   何谨洛没有坐下,而是双手继续插兜,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台上的几盆精细打理的绿植。   柳漾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谢谢。”何谨洛接过水杯,开门见山,“我是骆卉卉的儿子。”   “骆卉卉?”柳漾的眼神闪烁了两下。   “可别说你不认识。” 第197章   柳漾半眯着眼睛注视着何谨洛:“卉卉有几个孩子?”   “自然是一个……是不是已经有人来找过你,告诉你他是骆卉卉的儿子?”   柳漾神情变得复杂。   “他叫什么?”   “你如何证明你是卉卉的孩子?”   “证明?”   如何证明?当年何新唯为了彻底告别过去,不想睹物思人,几乎把骆家所有的痕迹都抹灭了,骆家的资产处理后都在别人的名下,连他自己的档案里妻子的身份都变成了普通会计,病逝。可是……   “需要证明吗?你看到我的第一眼不是就认出来了吗?”何谨洛微微抬起下巴,自信、不容置疑。   柳漾怔愣地看着何谨洛,半晌缓缓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何谨洛没有避开,任由柳漾的手指在他眉眼间摩挲。   三十年前大火中一面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只看长相,何谨洛跟骆卉卉相似度也不算高,但说他们是母子,没人会不相信,况且隐人识别他人不仅靠外观……   柳漾捧着何谨洛的脸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倾身靠近,何谨洛别开脸后退了半步——想必是时间太久,恒煜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已经消失了,所以柳漾会毫无顾忌。   “还需要证明吗?”何谨洛双眼直视柳漾,不卑不亢。   柳漾放下手,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失礼了。”他视线转向别处,看不出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叫唐慈?”何谨洛试探地问。   “他确实没有一点像卉卉的地方,但是他手里有卉卉的信物。”柳漾没有否认是唐慈。   “什么信物?”   “我刚刚离开那段时间卉卉写给我的信,从未寄出过的信。”   何谨洛记得有那么一些信。骆佑擎在和骆卉卉的争吵中不下一次提到过所谓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信”,还说如果让何新唯知道,他们夫妻俩就完了……   “现在你见到我了,你还相信他吗?”   “那些信是真的,我认得卉卉的笔记,还有那些,我们之间的秘密……”   “信是真的,人呢?”   柳漾没有回答,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   “我想见他。”   柳漾诧异地抬起头。   “他是我舅舅骆佑擎的儿子,确切说是私生子,所以当年那场大火,他不在现场。他是骆家的后人,是我的弟弟。你知道他在哪儿,对吗?”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要见他吗?”   “我本来是专程来找你的,但是我对你表明身份以后,你的神情、你的疑惑,让我不得不联想到他。”何谨洛慢慢走到办公桌前,“他冒用我的身份来找你,不仅仅是为了给你送信这么简单吧?”   柳漾缓缓闭了一下眼睛:“我并不知道他在哪儿。”   何谨洛叹了口气:“我母亲是个行事果断的人,她和我父亲在一起之后,把所有和你有关的所有东西都销毁了,那些信,是骆佑擎之前从她那儿偷走的,目的是有朝一日可以威胁她。唐慈的母亲,也就是骆佑擎的情人,是骆佑擎最信任的女人,他把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那个女人那儿,我没猜错的话,包括那些信也是,骆家出事之后,那些信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利用你的工具。”   “利用我?”   “他一定有让你和他一起为我母亲报仇吧?”   柳漾默认。   “他告诉你凶手是谁?”   “N.E高层。”   “他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两年前。我一度以为卉卉真的还有别的什么旧情人,所以当年没跟她走,一直在努力忘记她,直到唐慈找到我告诉我真相……”   “然后你就和他一起,准备挑起人类和隐人之间的战争吗?”   柳漾眯起眼睛:“我不懂你的意思。”   何谨洛微微皱起眉头,他喝了两口水略作思索:“你知不知道唐慈做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效果?”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果然参与了!   “鬼雾菌,那不是你们害怕的东西吗!”   “我知道他在用鬼雾菌,那正是我希望的,只要能威胁到N.E,能给卉卉报仇……”柳漾没再继续伪装。   “人类和隐人一旦发生战争,隐人必败无疑,甚至可能被消灭!”   柳漾的眼神突然变得哀怨:“消灭了不是正好吗?”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竟突然语塞。   柳漾不过四百多岁,在人类属地生活得也不算久,他的观念里根本没有什么大义,通生关系——尽管现在隐人和人类是否存在真正的通生关系已经是个疑问——第一重要,哪怕整个族群被消灭,他也正好随着骆卉卉去了……   “可我母亲终究是背叛你了啊!她跟我父亲结婚,还生下了我,即便这样你还是一心要报仇吗?”   柳漾面露迟疑,视线在桌角的书本上停留了一会儿:“你是卉卉的孩子,都不想为她报仇吗?”   何谨洛低下头,脑子里迅速盘算:“凶手并不是N.E高层,是他们自己!不,确切地说……是我外祖父和舅舅,是他们导致了那场灾难……”他在脑袋里罗织谎言,只希望以自己的身份说出那些谎言可以平息柳漾的仇恨,“他们从北兀带回了鬼雾菌,伤害到几个隐人,导致他们报复!”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N.E.P要搬出来一个卉卉的旧情人伪造什么情杀灭门的借口?”   “因为……因为现场有隐人作案的确凿证据,但是N.E不想牵扯出鬼雾菌,怕引起恐慌和两族的矛盾,所以只能捏造一个情杀的借口。”   “那么真正的凶手呢?”   “已经被N.E处决了。”何谨洛在说出第一个谎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答案,所以回答得丝毫没有迟疑。   他眼睛看着窗外,撒完谎转头看柳漾——柳漾略微歪头,似乎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法。   “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会不清楚吗?他……唐慈,骆家出事的时候他才两岁,而且他是私生子,骆家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包括我母亲。你信他不信我?燕梧!”   柳漾惊讶地直起身子,双眼直视何谨洛:“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果然是你……”何谨洛略带失望地皱起眉头,“8月23号晚上去鹤峰查案的执行使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是谁?康弦?”   “我不会告诉你的。”   “是你的从者吗?”   柳漾沉默。   “闵藿就是我杀的,你派去杀陶桦、还试图杀我的那个隐人,也是我杀的。”   “你是N.E.P的警察?”   “对。”   柳漾的神情陷入纠结。   “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来之前我并没有想过你就是燕梧……如果你不自首的话,我也奈何不了你,现在通知维和属也来不及了,所以……”何谨洛把手里的水杯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冷眼直视柳漾,“你可以交待一切,然后彻底退出这件事,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你还是柳漾,日子照旧;或者像唐慈和康弦他们那样,从此亡命;又或者,你现在杀了我,当没见过我。反正你原本也想杀了我不是吗?”   话音刚落,何谨洛被几条气流线紧紧束缚,脖子上凭空出现一圈凹痕。   何谨洛皱起眉头,心跳几近停止,因为呼吸不顺抬起头,依然保持冷静:“你不会杀我,如果你下得了手,当年在骆家那场大火中你就不会救我。”   他知道那场大火他死不了,但柳漾到现场的时候确实用盾罩保护了他,至少他没有受一点伤。   他在赌,赌柳漾会因为对骆卉卉的羁绊不会对他下手。   柳漾眨眼间从办公桌后消失,站到何谨洛面前,神情带着悲伤和挣扎。他伸手搂着何谨洛的后颈,低下头用鼻尖轻触他的额头、眼睛、嘴角、耳根……好像在嗅他的味道。   何谨洛闭上眼睛,暂时没有表现出反抗,他无法确认柳漾的举动是不是因为把他当做骆卉卉的替代品,甚至对他也会有对骆卉卉的那种感觉。如果是……他知道隐人不会用强,但脑子里已经在思考从柳漾手里逃脱的可能性。   柳漾嗅到何谨洛的颈窝,突然停了下来,收起所有气流线,把他抱进怀里:“我想杀的是那个N.E.P的警察,而不是卉卉的孩子。”   何谨洛松了口气,因为气压突然涌进喉咙忍不住剧烈咳嗽。   柳漾抱着他不动声色地迅速进入深度调息状态。   何谨洛很快缓过气来,睁开眼就是柳漾脆弱的脖颈,动脉的跳动清晰可见。   柳漾在深度调息,这个时候,只要他咬破自己的舌头,再在柳漾的脖子上咬一口,柳漾大概就废了!   但他犹豫了——如果这么做,他可能会彻底失去柳漾对他的信任。   “唐慈在哪儿?”何谨洛试探地问。   “我需要考虑考虑。”   “你需要的不是考虑,是找他对质吧?”   柳漾停止调息,松开何谨洛。   “你把他叫来,我跟他一起对质!”   柳漾走到窗户边,眼睛看着窗外。   “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管这件案子?”   “不能!”何谨洛毫不迟疑地回答,“为什么?我已经告诉你不需要报仇了,为什么?”   “我可以放弃仇恨,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知道他利用你,还是要维护他?”何谨洛走到柳漾身边直视他,“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柳漾转头看了一眼何谨洛,随即立马移开视线。   “你在维护你的从者?”   柳漾没有回答,表情极度纠结。   “不,你不是在维护谁,你在害怕。你在怕什么?还是在怕谁?唐慈威胁你?还是别的……”   “给我点时间……”   何谨洛深吸了一口气叹出来:“其他事情可大可小,毕竟你不是主谋,只是杀害N.E.P执行使这件事,就算我可以原谅,N.E也不会容忍……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柳漾陷入长久的沉默。   何谨洛走到办公桌,顺手用桌上的纸笔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内没给我答复的话,我会正式让维和属通缉你。是坦白还是逃,你自己考虑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呵,你要杀我,却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唐慈没告诉你吗?也对,他也得防着你……在我打消对你的顾虑和怀疑之前,还是不告诉你比较好。”   何谨洛没再迟疑,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横竖他也奈何不了柳漾,不想再浪费时间,不如尝试一下欲擒故纵。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回曲舫向恒煜道歉,只要恒煜在他身边,兴许所有的不安就都一扫而光了。 第198章   到曲舫机场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何谨洛的车还停在机场,他按下遥控,蓦地发现垣枳站在他的车旁边。   “垣枳大人?”   “恒煜大人盯着你的行程,知道你差不多这个时间到曲舫,让我看到你跟他汇报。何队长……你要去庄园看看他吗,他回来之后……”   “我正要去庄园。”何谨洛打断了垣枳的话,他不想听下去,听得越多越心疼。   “嗯。”垣枳微微扬了一下嘴角,“你该忙累了吧?我来开车?”   何谨洛轻轻点点头,把钥匙交给了垣枳,坐上副驾驶。   “何队长,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嗯。”   机场到庄园,走环城高速最快也要半小时,尽管有垣枳开车,何谨洛心里还是莫名地慌乱,果然,刚上高速就发现他们被跟踪了。   “后面的黑车好像在跟踪我们,看得到是谁吗?”何谨洛看了看手表——自从陶桦出事那晚之后他就习惯性把探集器当手表一直戴着了。   两车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手表还没反应,如果车上有隐人,那实力不简单。   “司机和副驾驶都是人类……”话音未落,垣枳聚起空气盾把两个人裹在其中,后车飞过来一枚子弹,却不是在打人,而是瞄准了汽车右后胎。   车胎中枪后,汽车冲出了护栏撞进路边绿化带。何谨洛在空气盾内壁撞得晕头转向。   “后面是两个隐人。”落地后,垣枳才说出后半句。   空气盾依然罩着两人,垣枳推着何谨洛从右边下车,架着他往庄园方向位移。以垣枳的能力,如果用极限能量级位移,速度必然比开车要快得多,只要靠近庄园,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但是,刚移出去不到一百米就撞在一道空气墙上,何谨洛被垣枳牢牢拽着,倒没受伤,手表终于发出提示:晁苓,男,411岁,鹤峰市寒塘区,平民。   这是谁?垣枳说有两个,还有一个呢?距离太远还是对方太强?   来不及多想,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身后,何谨洛那辆撞上绿化带上的限量版‘魅影’先是爆炸,随后被一股横向旋风搅碎,各种金属和玻璃碎片裹着汽油、带着火焰快速旋转成一根横飞的巨大火柱,径直飞向他们。   碎片砸在垣枳的空气盾上,带着火焰四下飞溅,点燃了周围绿化带的灌木。   晁苓顺着火柱瞬间冲到两人面前,右手握着一把电磁匕首,以极限能量级强行破开了垣枳的空气盾。不远处停在路边的汽车旁,两把枪在晁苓攻上去的同时已经瞄准何谨洛,空气盾破的一瞬间子弹已经到了面前。   何谨洛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子弹!   这是两个枪手、晁苓,甚至垣枳都没预料到的。   垣枳默默松了一口气,往后闪了一段距离躲开晁苓的匕首。晁苓没有停下,手持匕首继续逼近。垣枳双手微微抬了一下,身前的气流猛击晁苓。   晁苓被抛出去径直砸在他们的车上,挡风玻璃应声碎裂,晁苓嘴里渗出一道鲜血。他轻轻跳下车,因为疼痛眉头紧皱,没有继续攻击。   垣枳正准备走近何谨洛带着他继续跑,密密麻麻的气流刀排成两面墙从他的身后压过来。垣枳迅速转身以攻为守,带着泥土的气流旋转着穿过那两面“墙”直奔气流刀来源方向,气流刀还没到垣枳身前便纷纷消散。   另一个隐人现身了,他被垣枳击中,却不退反进,密集的气流线从他周身涌向垣枳,垣枳依然以攻为守,他的控制体速度比那个隐人快得多,泥土凝聚成的利刃切散气流线之后速度依然不减,刺向那个隐人。   探集器终于有了提示:晁蔼,男,435岁,鹤峰市岑河区,平民。   看名字和晁苓应该是亲缘关系,但明显比晁苓强很多,挨了十几下依然在试图靠近垣枳。   晁苓拿了一把电磁网发射器,朝着背对他的垣枳靠近,连续发射三张电磁网,垣枳一边攻击晁蔼一边躲开电磁网,随手甩了一道风再次把晁苓远远抛开。   晁蔼看到晁苓被击飞,脸色一沉,突然使用极限能量级,气流线速度暴涨,与垣枳的控制体激烈碰撞。   层层气浪切断了周围的灌木,甚至波及到防风林,树枝断了一大片,靠近快速路的防风林几乎秃掉了;不巧经过的两辆车被掀翻到公路对面;两个枪手停止开枪躲到了他们的车后面;何谨洛脚下没站稳,被气浪推向防风林。   垣枳也明显提高了能量级,晁蔼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眉头紧皱。垣枳右手转动食指指环,几条铂丝跟着他的控制体扎在他身上,泥土凝聚的控制体碎裂,铂丝没入了他的皮肤。垣枳没有停止攻击,直到几秒钟后晁蔼昏迷。   收拾完晁蔼,垣枳回头一看,何谨洛已经被晁苓的气流卷起来抬上了他们的车,垣枳赶紧大步追上去,却被晁苓的空气墙拦住。   破掉晁苓的空气墙轻而易举,第一道空气墙消失的同时,垣枳手中铂丝射出,晁苓没有挡、也没有躲,而是一把粉剂撒向垣枳。距离太近,垣枳及时聚起空气墙,还是不小心吸入一些——是鬼雾菌!   他虽然没见过,更没体会过,但仅仅是听过别人的描述,此时也能凭直觉感觉到。   晁苓很快昏迷,垣枳试图追上那辆车,但明显力有不逮,眼看着汽车离开视线。垣枳狠狠咬了一下牙关,拿出了手机……   何谨洛被抬上车后,被其中一个人一枪托狠狠敲在后脑勺,他心念电转迅速装晕。“昏迷”中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手机被摸走了,还被蒙住了眼睛,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没想到他身边那个隐人这么厉害,晁苓和晁蔼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晁苓伤得不轻……就为了抓一个人类,代价也太大了。”   “他可是杀了闵藿的人!你没看见吗,他刚刚躲开了我们的麻醉弹,而且连我们做的那个炸弹都没伤到他!”   原来是他们!   约摸过了半小时左右,车停了下来,何谨洛被抬进一间屋子,转了几个小弯,下了两层台阶,他被扔在地上,周围的空气混杂着烧焦味、霉味、腐味,让人犯恶心。   “给他打一针?”一个人开口。   “不用,老板马上过来了。”   果然几分钟后,第三个人走了进来。何谨洛被蒙着眼睛,听觉更显敏锐,来人步伐轻盈缓慢,但隐约的心跳很迅速,呼吸略颤抖,听起来像是……紧张?   他支开了另外两个人,走到何谨洛面前蹲下来,揭开蒙着他眼睛的黑布。   屋子里灯光不亮,何谨洛很快适应了光线:“邹汾?”   他比照片看上去要秀气得多、也阴鸷得多,但很好认——因为很俊俏。   邹汾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你太厉害了,我不敢给你松绑。”   何谨洛环顾四周,这里竟是他们制作糖衣和小药丸那个被烧毁的地下室!   他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你一直躲在这儿?”   “大部分时间是吧。”邹汾耸耸肩。   何谨洛轻笑了一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吧,费这么大劲把我抓来,肯定不是因为想我吧?”   “为什么不能是?弟弟想见哥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何谨洛扫了一眼把自己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戏谑地笑着:“原来这就是弟弟见哥哥的礼节。”   “你这个哥哥榜样在前啊!”邹汾随意地踢着脚边不知名的被烧糊的碎块,“作为骆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的后人,继承了骆家所有的财产,却不仅不想着报灭门大仇,还跟仇人谈情说爱……这样的哥哥,我应该用什么样的礼节比较合适?”   “你替骆家报仇的方式就是挑起两族战争吗?”   “战争?对,只有人类和隐人爆发全面的战争,才能消灭所有的隐人!”   “好大的口气。‘开拓者’给了你什么好处?”   “‘开拓者’?”邹汾使劲摇头,“唔,我并不喜欢他们的作风,本来我希望我们能合作,但是他们要求我加入,我才不要加入,条条框框一大堆,烦都烦死了。”   “这么说,‘兔子’的糖衣和小药丸,是你自己的手笔?”   “当然,‘开拓者’很固执,说什么都不愿意伤害人类。我最多是和他们做一些交易,比如我为他们提供鬼雾菌,他们为我提供我想要的信息。”   “提供鬼雾菌?你手里有鬼雾菌的培育技术对不对?古占勤给你的?”   “对。”   “他怎么会愿意给你?因为你是骆佑擎的儿子?”   邹汾点点头:“本来我也不知道他真的成功了,一开始和他探讨他还遮遮掩掩,当我向他证明我是骆佑擎的儿子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就给我了,开玩笑!他用的孢子和培养基都是我父亲拿命换回来的!”   “你上海警的船,就是为了方便接触他,让他指导你培育鬼雾菌?”   “没错!”   “当年在1022上第一次见面,你好像就知道我是谁。”   “我母亲手里有骆家所有人的名字和照片,虽然只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但你没怎么变,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也不敢相信,但是何谨洛这个名字,太稀少了。当我知道骆家还有一个后人活着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高兴,没想到,他居然跟一个隐人搞在一起……”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混进N.E接近恒煜的吧?”   “一半吧。进入N.E我可以找机会查出当年骆家灭门背后的主谋,顺便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放弃家族仇恨。”邹汾停止了脚下的动作,侧身对着何谨洛站定,眼睛茫然地对着面前不知名的位置,“相处了将近一年,我想我知道……”   邹汾说完这句话,仿佛陷入了回忆,沉默了很久。   “另一半,是为了调合剂?”何谨洛打破沉默。 第199章   “对!”邹汾回过神来,“调合剂的作用,我也是从古占勤那儿听说的,我自知没有资格接近那个实验,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第一区生物总科院图书馆查阅资料,试图找到一些调合剂的蛛丝马迹,没想到认识了郑惜明!我们聊得很投契,他也是一位热心的老师,可惜他对调合剂的技术所知也很有限。后来,‘云上秋’把我请过去,因为我救了恒煜,把我当座上宾,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起曲舫的什么实验,还说要把恒煜调来曲舫,再跟郑惜明透露的信息一对,就找到了机会……”   “所以这件案子从头到尾不过是你一个人的复仇计划?”   “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我一直想找到你,可是‘破敌’号出事之后你就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我甚至绕了几个弯找以前骆家的旧识打听过你,才发现原来所有人的以为骆家当年的事是意外,那时候我就理解你了,但我找不到你。没办法,只能自己慢慢来,靠钱、靠仇恨、靠‘开拓者’提供的信息慢慢建立自己的队伍,甚至从我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柳漾这个关键人物,把他拉拢……   “后来得知你也来了曲舫,我知道你是为了他来的,不过,他不记得你,所以我也不着急,正好忙着药丸的事就暂时没找你。没想到阴差阳错,因为一个小人物的愚蠢行为,我所有的计划都被你破坏了……我知道‘唐慈’这个人在你心里一定十恶不赦,你又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你杀隐人的狠辣手腕,我甚至都不敢面对你。所以,我在莞州车站暴露在监控下,引你去查‘邹汾’这个名字。”   “瞿常青是你的人?”   邹汾摇摇头:“不是哦,‘天涯春风’的人都不喜欢我,我在监控里暴露自己,消息一定会被‘天涯春风’、或者N.E.P见过我的人看到,自然会有人认出我,再交给你查。”   何谨洛突然想起什么:“你的内线不在天涯春风?是N.E.P的?是谁?”他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他被抓到之后的第一次波动。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   何谨洛神情微微一滞,轻叹了一声:“是我疏忽了。”   紧抓着他杀了两个隐人的事不放;队长补位的事明明“天涯春风”就能安排,还要打报告到总部;康弦和制造小药丸的工坊逃得干净迅速;在庄园被一个小小的医务人员给脸色……他只是从来没怀疑过N.E.P的人,更何况是堂堂处长。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就不会这么被你抓来了。”   “连我自己都没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今天配合抓我的那两个隐人,晁苓和晁蔼,是不是他们杀了去鹤峰查闵藿的执行使?”   邹汾嘟着嘴点点头:“是晁蔼哦。”   “呵,为了抓我,你还真舍得下本。”   邹汾撇了撇嘴:“他们都是柳漾的从者,这也是我最后利用他们了,他们是死是活跟我再没关系,等他们发现我和柳漾已经……唉,估计他们也没机会知道了……你查到了唐叔叔,又辗转去了‘云上秋’,我以为你最终查到真相后,会跟我站在同一阵线,没想到……你离开上禹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找柳漾让他放弃仇恨!因为你的出现,柳漾也跟我决裂了,哥哥,你真的是骆家的人吗?还是说,你已经彻底被那个隐人迷惑了?”   “那个隐人?恒煜?”   “恒煜……”邹汾低下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单纯、最温柔的人,不,他不是人,他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能迷惑人心,他不是人……不管他有多好,不管他对你有多好,他始终是个异族!我们不一样啊,哥哥,我们是亲人!我们身体里都流着骆家的血,我们才应该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啊!N.E高层灭了整个骆家,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你为了一个异族,连亲人都要背叛吗?”邹汾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何谨洛,蹲下来质问一般盯着他。   “亲人?我爸的车,是不是你找人动的手脚?”   “你爸的车?”邹汾一脸不解,不像是装的。   何谨洛了然地点点头,看起来裴忆辛没说错,应该是主战派忌惮何新唯的身份,怕何新唯公开对付他们,所以下了杀手,何新唯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毒蘑菇案沾上边,所以与邹汾并无关系。   “是‘开拓者’的人告诉你我去了‘云上秋’?”   邹汾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谁告诉我。你都查到唐叔叔那儿了,顺藤摸瓜迟早会知道真相。”   何谨洛无奈地笑了笑,直摇头。   邹汾不解地看着他。   “我并没有背叛亲人,我只是没有你这么傻。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为什么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就算报了仇,自己也彻底毁了,有什么意义?”   邹汾歪了歪头,示意何谨洛继续说。   “你说凶手是N.E高层,具体有谁你知道吗?‘开拓者’是些什么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极端分子,我从来不相信他们给我的信息是客观真实的。我只相信自己查到的,或者说,我是警察,我只相信证据。”   “你的意思是你在查当年的凶手?”   “我曾经确实一直以为骆家当年的事是意外,当我得知真相的时候我也很愤怒,但所谓‘真相’和我当年的所见所闻略有出入,所以我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个所谓的‘真相’。况且,我没你这么偏激,就算我知道骆家灭门另有隐情,我也不会迁怒于他们整个种族,我还没活够呢。”   “那你为什么要对柳漾说谎?你告诉他我的身份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说骆家的仇人已经死了?”   “我只是不想把外人牵扯进来。骆家的事,跟他们无关,扯进来的人越多局面越难掌控。柳漾或许是很厉害,但他那样的隐人,落入N.E手里,有得是办法让他供出一切。你刚刚不是还抱怨说因为一个小人物,你的计划全被破坏了吗?”   邹汾听到这儿愣了一会儿,微微歪着头,视线乱转。末了认真地注视着何谨洛:“所以你会报仇的对吗?哥哥?”   何谨洛无奈地从鼻腔里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我们一起吧!哥哥!你想怎么做,以后我都听你的!”邹汾双手搭上何谨洛的肩膀,期待地看着他。   何谨洛扭了扭肩膀:“你先给我解开。”   邹汾松开何谨洛的肩膀,一瞬间差点下手解绳子,突然停下了:“你在骗我吧?你不过是想哄我给你解开绳子,你根本就不想报仇。你一定觉得我很傻……”   “你确实很傻,居然跟‘开拓者’谈什么交易?你有多了解他们?你知道他们的利益是什么吗?还自己为一己之力可以挑起两个种族的争端,不傻吗?抛开想不想报仇不谈,我完全不认同你的做法,风险太大,得不偿失。我只想光明正大地处决凶手。”   邹汾咬着下嘴唇,看似在思考。   “只要我查出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隐人也好人类也罢,以我爸的身份,处决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不过,这需要时间。毒蘑菇一案已经在N.E和人类政府都引起了不小的影响,为了双方的信任,以及稳固我的地位,我必须追究到底。你是我弟弟,如果你自首,我自然会想办法维护你。如果你不自首,只能继续被通缉,子弹不长眼,哪天把自己搭进去了,还谈什么报仇?当然了……”何谨洛嗤笑一声,面露不屑,“就算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而且承担的风险比你这个愣头青小,成功几率也比你大。”   “我在你眼里居然这么不堪……”   “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见到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朝你开枪。”   邹汾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我相信你,哥哥,不过在此之前……”   恒煜在“天涯春风”的别院,躺在沙发里什么也不做,瘪着嘴看着面前的一篮橙子生闷气。收到垣枳告诉他何谨洛正要去庄园的信息,就这么巴巴地等着,等着何谨洛来亲他哄他,跟他道歉——橙子自然是给何谨洛准备的。   接到垣枳的电话后,他把橙子薅了一地,用极限能量级位移冲到大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庄园的车带着垣枳、晁苓和晁蔼进来。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晁苓和晁蔼被两股气流卷出来狠狠甩在地上——然而两人都还没醒。   “弄醒他们!”   羁押室电击和药物刺激后,晁苓和晁蔼慢慢醒过来,被无形的气流吊在半空中。   “告诉我他在哪儿,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就让你们看着对方被折磨到死!”   “真的,不知道……”晁苓话音刚落,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从他们两个身上传出来。   “恒煜大人,你先别着急,他们用麻醉弹、把人抓走,说明他不会有危险。”垣枳在一边劝说,好在他中毒不深,能用控制力排出。   “我不管他有没有危险!我要见到他的人!”   门口对讲机传来呼叫:“恒煜大人,有消息了!”   恒煜转身走出羁押室,全身骨头尽碎的晁苓和晁蔼被他甩在地上。   “N.E.P的邰处长打电话来,说何队长已经回了警局,手机没电了。”   恒煜听到消息立即驱车赶往警局。   天还不算大亮,邰丰已经在警局门口候着了。   恒煜把车停在门口停车带,急匆匆地下车走向邰丰:“这么早他来警局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看起来气冲冲的样子,就让我通知您一声,话也没多说,直接下模拟场去训练了。”邰丰一边说着一边径直领着恒煜到了模拟场。   恒煜在模拟场转了半圈:里面很安静,并没有谁在训练。   “谨洛!”恒煜大声喊,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第200章   他突然回过神来:太过着急,竟然都忘了何谨洛根本不需要模拟场的训练,而且他完全没注意到,邰丰打开模拟场门看到他进去之后就默默地离开了。   他正想往模拟场门口跑,蓦地发现四周都已经被电磁墙和细密的金属丝包围了。   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来电号码竟是何谨洛的。   接通后,画面里出现两张脸,一个是邹汾,一个是何谨洛——被绑得严严实实,嘴上还封着胶带。两人并排坐在一辆车的后座,车正在行驶中。   “谨洛!你要把他带去哪儿?”恒煜咬牙捏紧拳头。   “果然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明明你曾经也对我那么温柔……”邹汾低头叹了口气,随即笑着抬起头来,“我带他去哪儿呢?自然是带他回家,他是我哥哥啊,我们都是骆家的人,我带他回去认亲,不然他都忘记自己的母亲死在谁手里了。哦!你还不知道吧,是N.E高层的隐人,带人灭了他外祖父一家,嗯……也是我爷爷一家。我们是最后的幸运儿。”   “你骗我,你当年骗了我,现在还要骗我!”恒煜一边说话,一边扬起一道气流,眼前和墙壁连接了一面电磁墙的石膏板建筑应声坍塌,里面的导线被扯断,但墙壁的发射孔几乎同时与近处的另一道石膏板上的发射孔重新连接了一面电磁墙。   “别费劲了。模拟室的电源在外面控制室,你在里面耗尽了都没用,我知道你可以强行穿过电磁墙,但是呢……我在发射孔和金属丝上面都加了点东西。”邹汾抿着嘴笑了一下,从身边的箱子里拿出一支针剂,“提纯后的鬼雾菌毒素。哦对了,多亏了你从绿苇湖实验室偷出来的调合剂,我们虽然做不出来那样的东西,但是以调合剂为参考,我们找到了抑制隐人本能保护机制的方法。   “强行穿过电磁墙,周围密密麻麻的发射孔和金属丝都会以你为目标,只要染上一点点毒,你的本能保护机制就会被抑制,穿过的电磁墙越多,你的自我保护力就越弱。当然咯,你也可以毁掉整个模拟室,但是无法出电梯井,因为电梯井的电磁墙和金属丝更密集,近百米深的电梯井,一百多层夹着毒素的电磁墙,你能抗住多少层?无论如何你都跑不掉的。   “你也别想着打电话求助,这个通话一旦结束,模拟室的信号就会被自动屏蔽。不过,我不想浪费我花了两年时间才布置好的机关,我还有个更简单的玩法。”   邹汾用牙齿咬开针头上的盖子:“鬼雾菌对人类作用很小,不过这个二十毫升加了催化剂的提纯毒素打进人体,不管是谁都会血管爆裂而亡。如果你不想他死……”邹汾挑挑眉,阴沉地笑着,“就马上破体自杀。”   何谨洛庆幸邹汾用鬼雾菌的毒素来要挟恒煜,恒煜知道他不惧鬼雾菌的毒素,应该不会受胁迫。他紧皱眉头,对着摄像头摇头。   “我不会自杀的,你打啊。”恒煜冷静地看着屏幕。   “哥哥,你看啊!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邹汾转头看了一眼何谨洛。   何谨洛闭着眼睛佯装绝望,实则内心松了口气。   可是恒煜被困在那种地方,该怎么脱身?   “哥哥,你现在该死心了吧?跟我一起吧,跟我一起为骆家报仇!”   何谨洛睁开眼睛抬抬下巴,邹汾把他嘴上的胶带扯掉。   “放了他,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放了?哥哥,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我知道,只要他活着,你就会有牵挂有顾忌,你就不会全心全意地和我一起为骆家报仇。”邹汾一只手依然端着何谨洛的手机,另一只手把注射器放回箱子,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邰处长,趁现在还早,动手吧。”说完看着何谨洛抿抿嘴,两只手同时结束了通话。   “邹汾!”何谨洛手臂用力,捆了十几道的绳索被尽数崩断。   邹汾满脸震惊,两只手里的手机同时滑落。   何谨洛左手迅速接住自己的手机,右手同时掐上了邹汾的脖子:“停车!”   副驾驶的人抬起一把枪指向何谨洛,何谨洛掐着邹汾的脖子把他挡在自己面前。   “不许停!”邹汾憋着嗓子,双手紧紧抓着何谨洛的手,试图扒开他。   何谨洛一手掐着邹汾,一手迅速拨出文蕖的电话——没信号。   “车上的信号干扰器跟模拟场设置一样,只要这个视频通话结束,信号就会被自动屏蔽。干扰器在车下,不停车的话……”   何谨洛收好手机,果断卸掉了邹汾的右边胳膊,邹汾疼得五官拧成一堆,右手垂了下去,却喊不出声。   “停车!”   “不许停!哥哥,你不会杀我……”   “我不杀你,你先阻止邰丰!”何谨洛手上加大了力度。   “哥哥,你果然……在……骗我。”   “骗你?我说了,骆家的事跟他无关!停车!”何谨洛说完,左手微微用力,邹汾两根手指脱臼。   邹汾被掐住的喉咙发出嘶吼。   “下一次,就是三根手指!”   “我说了……不许停……”   何谨洛没犹豫,果断扯掉了邹汾右手另外三根手指。   邹汾紧咬牙关,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举着枪的人一时有些无措。   “来不及了,哥哥……”邹汾强笑,因为手上的疼痛和憋气艰难,秀气的五官更显凄惨。   何谨洛一咬牙,索性捏着邹汾的脖子将他的头撞向副驾驶那个持枪的人。两人都猝不及防,脑门相撞,近乎昏厥。何谨洛一脚踹上邹汾的后背,徒手用力一掰,副驾驶的椅背生生被他掰倒放平。   他屈膝把重叠的两人死死压在下面,转眼冷冷地看着司机:“还不停车?”   司机战战兢兢地靠边停下了,不为别的,他和副驾驶那个人自以为“千辛万苦”抓到的人,居然装了一路……   何谨洛找到副驾驶那个人的枪,一枪托一个把这三人砸晕,迅速下车,跑到信号干扰范围外,先后打电话给文蕖和垣枳,让他们去救恒煜。又打电话给方游和杭培,让他们定位这辆车准备接应。   只是邰丰——他不能凭自己一句话就调人抓捕他的上级。   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些,救出恒煜才是最重要的!   何谨洛打完电话匆匆回到车旁查找信号干扰器——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一无所获。他打开车门,拧开司机喝了一半的瓶装水浇醒邹汾。   “干扰器在哪儿?”   邹汾苦笑着没说话。   “邹汾!”何谨洛揪着邹汾的衣领,冷冰冰地看着他,“他今天要是伤到一分一毫,我必定十倍百倍地还在你身上!”说完把他拽下车,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里面工具还挺齐全。   何谨洛利落地用绳子把三个人绑结实,全部扔在后座,揣好自己的东西开车往曲舫狂奔。出来五个多小时,他们走的最短路线,已经过了第六区,进入了第七区的地界,往回开又要五个多小时。   恒煜,千万不能有事……   视频通话结束后,恒煜在原地手足无措,想到何谨洛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不知道要被带到什么他够不到的地方,一时情绪失控,直接现了原形,因为血压升高全身充血,皮肤颜色越来越深。   他在原地转了几步,四下扫视,发现有细小的粉剂从通风管道飘进来——是鬼雾菌!   不能干等下去。   高速旋转的气流卷向附近的石膏板建筑,搅碎了那些建筑,石膏和金属颗粒被气流带起,围着他旋转,只几秒。带着固体颗粒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模拟场内的建筑被陆续推倒,每倒一层石膏墙,附近的发射孔都会迅速就近和旁边的发射孔连接起新的电磁墙。   几道电磁墙生生切过恒煜的身体,他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以极限能量级推动扩散的控制体,控制体冲垮了模拟场控制室的墙壁,控制室电源应声爆炸。   作为N.E系统和庄园羁押室齐平的高能场所,如果不是埋在数百米深的地底,模拟场的爆炸足以毁灭整个街区。   电源爆炸时,恒煜停止控制体扩散,聚起极限能量级的盾罩把自己圈起来。控制室爆炸的冲击波把他连带盾罩一起冲到模拟场的天花板上,震裂了近百米厚的地层。   巨大的石块被掀开、又落下,把整个模拟场——还有恒煜彻底埋没……   文蕖刚刚赶到模拟室入口,脚底传出巨响,紧接着地面剧烈晃动,N.E.P的办公楼在晃动中出现裂缝。   “恒煜大人!”文蕖焦急大喊。   一时间附近的人都以为地震了,纷纷往大路上跑,跑几步发现并不是地震。地面在晃,巨响震耳,但警局外远处很平静,主楼微微晃动但影响不大。N.E.P的办公楼先倒了下来,临近的地面轰然下陷,巨响伴着冲天的烟尘和火光,瞬间将半个警局连带隔壁街区位于模拟场上方的部分崩成废墟!   四下里各种警报声和尖叫声连绵不绝,文蕖和先后赶到的藤雨、蒙兮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了,迅速开始救人。   好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警局和隔壁单位的人都很少。垣枳带着维和属执行使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救得差不多了,只是……   “恒煜大人呢?”垣枳问道。   “不知道。”文蕖急得双脚不知道往那边走。 第201章   垣枳在塌陷的地缝里搜寻恒煜的踪迹,还好,没多久就接收到了恒煜的传讯。   “谨洛被邹汾抓走了,他们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派人去找!”   “恒煜大人!”垣枳跑向讯息传出来的方向,恒煜就在断裂的地面废墟下。   “别过来,这下面到处都是鬼雾菌!你们去疏散附近的人,我要把这个地方毁了。”   “恒煜大人……”垣枳一脸愁容,“你先出来,我们再找人把这里烧了!”   恒煜没有回应,垣枳他们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想办法从裂缝下去,地面重新开始下陷,冲天的火焰从裂缝中涌出来,他们迅速离开了这片废墟。   很快,恒煜裹着盾罩从废墟底冲了出来,落到地面的一瞬间没控制住,差点跪坐下来,原形态下皮肤惨白无血色。   垣枳赶紧搀住他:“中毒了?”   恒煜皱着眉摇摇头:“有一点,影响不大,只是刚刚下面高压电磁太密集了,消耗有点大。我把那些东西全烧了……谨洛!我得去救谨洛!”话音未落,脚底剧烈晃动,模拟室的各种设备陷入连锁爆炸。   “恒煜大人,先离开这儿!文蕖,带人疏散人群!”垣枳搀着恒煜瞬间消失,直接把他送到车上。   “我送你回庄园。”垣枳发动汽车。   “不!不回庄园!这点毒我自己能排出。我要去救他!”恒煜中毒并不深,但消耗太大,看起来非常虚弱,动作和呼吸都有气无力——说话却郑重而用力。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剩下的事自然有N.E.P。”垣枳转头看他的状况。   “邹汾说带他回家,说他们都是骆家的人,他们可能是去了上禹!去机场,我要去上禹!”   “大人!何队长能打电话通知我们来救你,就说明他已经脱险了,你先别着急。”   “是他打电话让你们来的?”   “是的。一会儿我让文蕖去问问,兴许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现在就问,不回庄园,我要在这儿等消息。”   垣枳无奈,熄灭发动机,拿出手机。   恒煜没再说话,闭上眼睛调息。   这一次他的身体状态和能量级上限跟之前在“破敌”号上比天差地别,邹汾制造出的粉剂侵略性也远比不上古占勤提炼的喷雾,那些毒原本奈何不了他,不小心中毒的是因为没防备地被新连接的电磁墙切了几下。那些毒他自己就能用控制力析出来,但是,需要时间,再加上本能保护机制被抑制,还要利用控制力阻止毒素深入,消耗更大……   高速路上,何谨洛一路卡最高限速驶向曲舫。   “哥哥,你的演技真好……”邹汾斜靠在椅背上,苦笑的眼角含着泪水,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疼痛,“你明明这么轻易就能挣开绳子,却一直在骗我,套我的话……哥哥,我这一声哥哥是叫错了吗?这些年我为了骆家的大仇呕心沥血,付出了一切,而你……你却忙着跟仇人的同族谈恋爱,根本就不想报仇,你已经彻底被恒煜迷惑了。你没看到吗?他都不管你的死活!”   “随便你怎么想,不能伤害他,这是我的底线。”   “你还这么护着他,你已经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凭什么呢哥哥?凭什么你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个隐人,明明我们才是亲人,明明我才是你的亲人!凭什么,我好不容易让柳漾相信我,结果就因为你几句话,真相不信,信你的谎言?”   “谎言?你冒用我的身份利用完恒煜又利用柳漾,你就不是满嘴谎言吗?”   “我们都是骆家的人啊!哥哥!”   何谨洛开口想说什么,听着一声声的“哥哥”,再抬头看看后视镜里邹汾悲哀失望的表情,微微动容,转了话头:“你现在最好闭嘴,祈祷他没事。”   “来不及了哥哥……他不在了,你的心里才会只剩下仇恨,就算你杀了我也没关系……”   出第七区的高速出口匝道上,汽车被一道气流卷向防风林里,底朝天摔在泥地上。安全带加安全气囊,再加身体素质过硬,何谨洛并没过重的伤。他定了定神回头一看,邹汾和另外两个人都被稳稳地保护在空气罩里。   手表在此时震动提示——竟是康弦!   “我早就告诉你他不好对付,不要掉以轻心。”康弦的声音靠近,捆着后排三个人的绳索悄无声息的断裂。   心念电转间,何谨洛闭上眼睛再次装晕。   “怎么来得这么慢?”邹汾一边说一边拍拍身上的绳屑走下车。   另外两个人也走下车,打开驾驶室门把何谨洛拽出来。   “信号一断我就往这边赶,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康弦微微抬手,燃烧的汽油拧成一股绳飘向何谨洛。   “不许杀他!”邹汾迅速跑到何谨洛身前。   “不杀他等他收拾你吗?”   “他是我哥哥,你不许杀他!”   康弦冷笑了一声:“幼稚。我不杀他,他是被你所杀。”话音刚落,刚刚被邹汾拿来要挟恒煜的那一支针剂已经落入康弦手里。   “住手!不许你杀他!”邹汾试图阻止康弦,被康弦的气流束缚在原地。   “这个人坏了我们多少事?你还想报仇,就不能留他。”   “哥哥!哥哥快醒醒!你不许杀他!”   康弦没理会邹汾,拿着针剂径直走到何谨洛面前蹲下。   针头扎进何谨洛的脖子,他没有反抗。康弦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在脑子里盘算脱身的办法,他远不是康弦的对手,再加上三个人类,甚至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隐人在,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庆幸的是康弦居然打算用那一针鬼雾菌毒素杀他……   “别杀他,求你了,别杀他!哥哥!哥哥!”邹汾眼睁睁看着康弦把毒素推进何谨洛的静脉,被困在气流中无能为力,哭着哀求。   何谨洛对邹汾的反应很是意外,但并没有意外多久——他小看了那支加了催化剂的鬼雾菌提纯毒素。毒素随着静脉进入心脏,只两次心跳后,他便觉察出了不对劲,血压在迅速升高,仿佛每根血管都在迅速扩张,趋向爆裂。   好像要失控!   毒素推完后,康弦扔下针管,拽着邹汾走向远处小路上的一辆车。   “哥哥!你放开我!哥哥、哥哥……”   邹汾凄厉的喊叫让何谨洛心生恻隐,尽管知道邹汾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尽管一直瞒着他是为了套话,邹汾却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亲人。   如果能度过这一劫……   康弦他们的车起步没多久,面前这辆车轰然爆炸,何谨洛被气浪抛向半空。他全身胀痛,皮肤好像要裂开一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甚至连爆炸的火焰带来的灼烧都感觉不到了。落下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一道气流凭空出现接住了他,把他卷向防风林外的安全位置。   是柳漾。   柳漾伸手接着何谨洛,抱着他检查伤势:“对不起,我不敢靠得太近,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你的血压很不正常,是不是鬼雾菌?”   换正常人,还没达到这样的血压就应该血管爆裂死透了。   何谨洛浑身发抖,双眼紧闭,从咬着的牙缝里挤出六个字:“绑着我,别松开。”话音刚落他就失控了,瞬间睁开眼睛,眼白血红,瞳孔放大到空洞。   柳漾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神。何谨洛拽着他的肩膀张口咬了上来,他迅速聚起气流柱把何谨洛困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   何谨洛被困在气流柱里,喉咙里发出嘶吼,伸手够不到柳漾,一把掐进自己的脖子。还好柳漾反应及时,手指刚戳进皮肤就被气流拽了出来,不过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五个浅浅的血印。   “你怎么了?”柳漾惊慌失措。   何谨洛自然不会回答他。   远处警报声响起,交警和消防正在赶过来。柳漾控制气流把何谨洛抬起来闪身离开,进了他来时的车。   “大人,现在去哪儿?”   “去最近的医院。”柳漾皱眉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的衣物被炸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几乎都是黑的。没有外伤,但是血管明显凸出,眼睛、鼻孔、耳朵都开始往外渗血。表情无比狰狞,被气流束缚住还在挣扎,看上去只要一松开,他就会扑向面前的猎物吃肉饮血。   柳漾内心纠结了很久,最终咬咬牙关变回原形态,用气流困住何谨洛的四肢和头,手按在他的胸口上,用控制力强行给他降血压——但没什么用,何谨洛的身体在抵抗他的控制力。而且,他体内的毒素正是鬼雾菌,想帮他也无能为力。   一路上,何谨洛不知疲倦地挣扎和嘶吼。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连毛孔都开始往外渗血。柳漾除了困住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沉下心打电话给邹汾,对方却关机——手机被何谨洛砸碎了。   恒煜在车里等消息,完全无法集中精力调息排毒。   模拟室坍塌,大半个警局都毁了,整个街区陷入混乱。好在警局主大楼够坚固,距离也有点远,看起来没什么损伤,只是在确保安全之前二楼以上没人敢去了。   大厅聚满了人,方游带着N.E.P已经赶来的零警、以及杭培在一楼信息处,从接到何谨洛的电话后就一直在尝试回拨,却一直打不通。二十几分钟后,收到了第七区交警的通知——何谨洛乘坐的那辆车在出第七区的高速匝道外发生爆炸,目前没发现有人员伤亡。   恒煜收到消息怎么也按捺不住了:“马上带我过去!”   “现场没发现人,而且这里过去至少要五个小时,你去了又到哪儿去找他?”   着急,又不知所措……   “恒煜大人,你先别着急,你的毒要紧。找何队长的事,交给邰处长和警局更效率。”   “邰丰!邰丰去哪儿了?是他,他骗我到模拟室,把我困在里面。”   “邰处长?怪不得出事到现在都没见到他。”   很快新的消息传来:爆炸现场附近发现可疑车辆,从防风林进入高速,车牌属于上禹的一家租车公司,监控中行驶路线预计正是前往第二区。 第202章   “去上禹!马上给我订机票,我要去上禹!”恒煜对着垣枳近乎咆哮。   垣枳沉沉叹了口气,发动汽车往机场去。   最早的航班还要等两个小时,垣枳在车里辅助恒煜调息排毒,恒煜却如坐针毡,恨不得用位移控制力自己去上禹,根本静不下心来。   “大人,你先冷静一点,你中了毒,不好好休息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你自己都顾不过来,如何救何队长?”   “你也得救他。”   “恒煜大人!何队长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恒煜皱着眉沉默。   “那辆车一直在监控范围内,到上禹还要好几个小时,我们乘飞机过去会比他们更快。况且已经通知上禹的N.E.P和维和属在所有入口设卡了,只要进入上禹地界就跑不了。”   “要是没去上禹呢?要是中途就离开监控范围了呢?”   “那你干着急也没用啊!不管他现在安全与否,你都不应该让他因为担心你而分心!”   “现在就去,联系第七区派人去高速路上堵!”   “该怎么做N.E.P知道,你先不要着急!”   恒煜低下头紧咬嘴唇,想到最后一次见面何谨洛愤怒地叫他滚,就算是失控,也字字像尖刀,直插心脏……委屈还没平复,如今对方却生死未卜,内心一阵绞痛。   柳漾把何谨洛送到医院之后收起气流,靠蛮力把他双手拧到后背,抗进急救室。   然而那些医护人员根本按不住何谨洛,两名护士当场被抓伤。   柳漾帮着医生给何谨洛扣上束缚带,但是,松手不到两秒,束缚带被挣开,一名医生手臂被拽脱臼。   何谨洛抬起头准备咬上那只手臂,柳漾迅速抓着他的手把他翻了个身,悄无声息地用了些控制力,把何谨洛死死压在床板上。   医生吃痛惨叫了一声,还好,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医生,处变不惊,捏着手臂看着柳漾:“到底怎么回事?”   “他中毒了。”   “我先去处理一下我的手,你们把机器调好。”   几分钟后,进入急救室的是荀黎。医生跟在他身后,没进门,把几个助手和护士喊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柳漾戒备地看着荀黎。   “救他的人。”   “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荀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细长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专用的强效镇定剂:“不知道,但这个,能让他恢复正常。”   柳漾半眯着眼睛看着荀黎,并不相信他。   荀黎瞄了一眼何谨洛,略带嘲讽地看着柳漾:“不让他安静下来,他会一直这样,直到筋疲力尽而死。”   “我怎么相信你这里面不是毒药?”   “我给他打完这一针先不离开,等他恢复正常之后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如果他不能恢复,你大可以杀了我。”荀黎耸耸肩,“二十小时内。”   柳漾盯着荀黎手里的针剂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   镇定剂打进耳后不到十分钟,何谨洛就安静下来了,血压渐渐下降,呼吸依然急促,双眼空洞,但周身停止渗血。两个小时后呼吸和心跳恢复正常,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柔软的、微凉的嘴唇轻轻触上何谨洛的眼睛,他从昏睡中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地以为是恒煜,抬起头迎上去,等到唇角相碰,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睁眼推开面前的人。   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身上已经被清洗干净,还换了一身衣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就像无数刀片刮一样痛得钻心。   “你感觉怎么样?”柳漾坐在他旁边,略带愁容。   “怎么是你?”何谨洛一时有些尴尬。   “你不记得昏迷前的事了吗?”   何谨洛揉了揉脑袋,失去意识前好像确实看到柳漾……   “谢谢,你又救了我。”   “你是不是被他们注射了浓缩鬼雾菌毒素?你之前像疯了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   “嗯……你能解那个毒?”何谨洛疑惑地审视着柳漾。   “不是,是一个医生救了你。”   “医生?”   “嗯。”   这话说起来合理,但何谨洛很快发现了异样——他身上的烟味,虽然很淡,似有似无。还有床头柜上未被烧毁的物件,身份证,银行卡,以及两枚子弹,荀黎留给他的、被他卡在腰带里的两枚子弹,柳漾不可能注意到腰带里的子弹,能注意到被烧坏的腰带里还有子弹的,只有他。   “那个医生,是不是很瘦,皮肤很白,个子比我高一点?”   “嗯?”   “他是不是还让你别告诉我他来过?”   “你怎么知道?”柳漾诧异。   何谨洛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荀黎是如何找到这儿的,但他现在没时间去追究这些。   “我这是在哪儿?”他说完不顾浑身疼痛起身下床。   “我家。”   “我要马上回曲舫,恒煜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恒煜?‘天涯春风’的部长吗?”柳漾面无表情地抬起下巴。   “对。”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的手机呢?”   “你的手机已经坏了。”   “那……借个电话?”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柳漾并没有打算“借电话”,而是继续逼问。   “我给你限定的二十四小时到了吗?”   “已经过了。”   “你的答复呢?”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燕梧!”何谨洛伸手揪住柳漾的衣领,只三秒不到,又松开,惶恐地看着地面,仿佛自言自语,“已经过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恒煜!”   何谨洛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东西,却被柳漾捏住手腕。   “怎么?你想阻止我离开吗?”何谨洛抬头冷冷地看着柳漾。   柳漾松开手:“不……我不想阻止你,但是,我希望……我希望你别离开……”   “你有什么立场?”何谨洛拿起自己的东西装进口袋。   “他们要杀你!”   “谁?康弦?康弦让你忌惮成这样?”   柳漾欲言又止。   “谁要杀我?你说啊,兴许你说出来我会害怕,怕得不敢出这个门。呵,你连说出那个名字都不敢,我呆在这儿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他们并不知道你在这儿!等我把身体里的毒素都析出来,我可以保护你……”   “你中毒了?救我的时候?”   柳漾把头视线别向一边,低头默认。   “那我更不应该在这儿拖累你。”何谨洛说完绕过柳漾大步往外走。   柳漾伸手抓住他,神情很痛苦:“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何谨洛微微皱眉,认真地看着他:“你看清楚,我不是骆卉卉。”话说出来发现有些不妥,沉沉叹了口气,“就算我在你眼里和我母亲一样,但我不是她。”   “我知道你不是她,可是……”   “你不是问我和恒煜是什么关系吗?配偶,这么说够明白吗?”何谨洛甩开柳漾的手,走到门口突然愣住,面色凝重。   有没有可能……   何谨洛没有回头,眼睛看着门把手:“是蕴馨?那个你不敢说出来的名字,是蕴馨吗?”   柳漾没说话。   何谨洛转头看着柳漾,柳漾此时闪烁的眼神告诉他即便不是蕴馨本人,也跟他脱不了关系,那人极有可能身份实力还在蕴馨之上。   “不管是谁,他知道我找过你,告诉了你真相,即使你没中毒,也保护不了我,我不能留在这儿,而且……”如果是蕴馨的话,恒煜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你好自为之吧。”   何谨洛说完迅速离开了。   因为不能集中精力、焦虑,到了上禹,恒煜身上的毒不仅没有排出,反而侵入越来越深。根据道路监控推测那辆车进入上禹地界还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垣枳强行把恒煜“绑”到“漫山霞光”,关在医疗舱里透析排毒。   何谨洛重新搞定手机后第一时间打了恒煜的电话,是垣枳接听的。   “何队长!你没事太好了!”   “恒煜呢?”   “在上禹。”   “他怎么会去上禹?”   “他中了毒,还坚持要来上禹找你,现在情况……也不是很严重……”   “不严重?话都不能说吗?”何谨洛一边说着一边立即打车去机场。   “他在医疗舱里做透析。他说……”垣枳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他说他还在生你的气……”   “蕴馨在哪儿?”   “蕴馨大人留在‘天涯春风’……”   “让恒煜好好休息,我马上过去!”何谨洛终于松了口气,当即订了去上禹的机票,   恒煜也终于放下心来,开始深度调息……   监控里的那辆车进入上禹,车上自然没有何谨洛,但也没有邹汾和康弦,也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个租车公司的司机——那辆车没有离开过高速,在接近上禹某段没有监控的路上就换人了。   重新进入监控之后,一直“恭候”的上禹警方发现已经换人,立马通知最近的交警和公路巡警搜索,并没有结果。   何谨洛在候机室收到消息后坐立不安,一如几个小时前恒煜在曲舫等待航班的状态。他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打一次恒煜的电话,确认对方的状况,甚至不安到再次开始怀疑垣枳,打视频电话确认恒煜是安全的。   起飞前最后一次打出电话,却再无人接听……   天要塌下来了!   进入平流层后,何谨洛离开座位找到空乘:“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是警察,证件不小心毁了,你可以联网查我的证件。我正在办一件非常紧急的案件,需要用你们的电话,或者允许我开机。”   空乘把身份证拿去给机长,证实身份后允许何谨洛使用飞机上的电话。   恒煜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再打到“漫山霞光”接待处,破天荒地无人接听!再打给吴越利,吴越利还在忙着找邹汾和康弦的事,并不知道“漫山霞光”情况。   几个电话来来回回之后,他们确认:“漫山霞光”出大事了。 第203章   最后一通电话后没几分钟,蕴馨突然出现在病房内。   “蕴馨大人,你怎么也来了?”垣枳站起身来。   “恒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管吗?”蕴馨走到医疗舱边朝里面看了看。   恒煜醒着,微微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瞄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几秒种后,蕴馨打开医疗舱盖,手里竟握着一把电磁匕首,径直扎向恒煜的胸口。   恒煜本就警惕着蕴馨,猛地睁眼往旁边侧身躲开,翻身跳出医疗舱。   “恒煜大人?”垣枳惊叫了一声,闪身过去挡在恒煜身前。   “你要杀我?”恒煜的视线越过垣枳,冷冷地看着蕴馨。   “对不起了,恒煜。”   “为什么?”恒煜紧皱眉头。   “因为你挡了椋冀大人的路。”   “你是椋冀的从者?你以前不是……”   “我从来就不是蒲燔长老的从者,安排我来第十区的是椋冀大人。蒲燔长老失忆,只需要在他的记事本里做一点小小的手脚,就能轻易地让他信任我,并且同意我跟着你到第十区,看着你。你看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但是蒲燔长老突然改了主意,居然要让你接任他的位置。”   “所以你们要杀我?”   “对,恒煜,我并不想这样,如果你接受了我,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蕴馨哀怨地看着恒煜。   通生关系高于一切,即便是属主,也不能破坏从者的通生关系。   “你不配!”恒煜愤愤地开口,同时率先出手,十余道气流刀越过垣枳直奔蕴馨。   蕴馨聚起盾罩挡住气流刀,控制体碰撞的余波顷刻间将整间病房震为废墟,连牢固的医疗舱都被冲散了,断掉的电线在水里发出“噼啪”声。放在医疗舱边桌子上的手机也碎了……   “恒煜,别再挣扎了,你中的不光是鬼雾菌的毒。”   “你杀了我,椋冀就能名正言顺接替长老了吗?你们瞒得住所有人吗?”恒煜自然知道身体的异样,皱眉看着蕴馨。   “杀你的不是我,是以邹汾为首的‘开拓者’组织,椋冀大人还会派人替你报仇!”   垣枳从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   “别费劲了。”手机随着蕴馨的话音飞进地上的水中,“基站已经坏了,庄园的执行使都在外面抓捕所谓的燕梧团伙,水源里下了毒,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会知道我杀了他。垣枳,我给你一个机会,做我的从者,或者死。”   垣枳冷笑了一声,明示拒绝,率先发起了攻击,身后凌乱的碎片越过他飞向蕴馨。   “恒煜大人快走!”垣枳一边攻击一边大喊。   蕴馨离门更近,大面积的空气墙竖在他面前,挡住了那些碎片,也挡住了恒煜的去路。   恒煜并没打算走。他愤怒地盯着蕴馨看了两秒,突然笑了:“你就这么自信?”   蕴馨挑了挑眉,空气墙消失,而原本被垣枳控制的那些碎片瞬间反向扎像垣枳。   垣枳也聚起空气墙,却不堪一击,碎片穿透空气墙,扎进他的身体,浓紫色的鲜血顷刻洇遍全身——蕴馨在用极限能量级宣告他的实力。   “垣枳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身体里的毒还没清干净,就更不值一提了。至于你,我可能确实打不过你,可现在,你中了毒。人类有句话怎么说的?趁你病,要你命。”蕴馨淡淡地摇了摇头,断裂在地上露出金属芯的电线在他的控制下径直朝恒煜插过去。   垣枳全身是伤,依然挡在恒煜身前,聚起盾罩挡住那些带电的导线:“恒煜大人,我拖住他,你想办法走。”   “躲开!”恒煜沉声喊了一句,破了垣枳的盾罩,平伸双臂,将周围飞向他的导线尽数接入手中。   蕴馨诧异地眯着眼睛,下意识地以为恒煜要利用高压电攻击他,周身聚起盾罩。   恒煜猛然释放积聚的电能,却不是攻击蕴馨——强大电压瞬间在附近的控制终端引起连锁反应,引发爆炸。恒煜趁机聚起一团气流,带着医疗舱直冲头顶。   负一层而已,轻易就穿了一个洞。   蕴馨似乎明白了恒煜的用意,周身生电,全速冲向他们,准备近身速战速决。   恒煜不挡不躲,而是用盾罩裹着垣枳,把他顺着医疗舱冲出来的洞抛了出去,垣枳在他的盾罩里焦急大喊却无能为力。   下一刻,全身带电的蕴馨已经冲到近前,掐住了恒煜的脖子。强大的电流直接伤害不大,却能让保护机制被削弱的恒煜或多或少被麻痹,致使毒素深入。   “你失败了。”恒煜忍着疼痛直视蕴馨。   “看来跟何队长在一起,确实让你变狡猾了。那我只能冒个险,把这儿所有的人都杀了!”   蕴馨掐着恒煜的脖子冲出地面塌陷的医疗区,跃上高空。他扫视了一圈地面慌乱的隐人和人类,面露轻蔑:“看清楚,今天死在这儿的人,都是被你牵连的。”话音一落,手臂上的气流带着电流把恒煜狠狠推向地面,眼看就要把他碾进地里。   “恒煜大人!”垣枳试图冲过去救他,却被随之而来的气流线穿透,抛向远处——蕴馨周身的气流带着电和空气中的水,拧成一条条细线涌向四面八方,目标就是医疗区塌陷后仓皇四散的那些隐人和人类工作人员。   意料中的重伤——甚至是死亡没有发生,落地之前恒煜猛地停下,空气盾格开了面前的气流。他稳稳悬在离地面五米左右的半空,好像躺在水里一样,周身气流卷着地面废墟里的碎石块四散飞出去,击偏了蕴馨的一大半气流线。   远处仍有不少人被击中,数人当场毙命——包括隐人和人类。周围大片的建筑和树木也没能幸免,被切得七零八落。   蕴馨很意外,显然是没料到恒煜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反抗他。   但这一反抗让恒煜消耗巨大,毒素趁机深入。得手之后重重落到地上,口吐鲜血。   蕴馨没放过这个机会,从半空消失,瞬间出现在恒煜面前,右手以极限能量级带着电和幽蓝的火焰朝他迎面劈下去——致命的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气流冲向蕴馨,幽蓝的控制体转向,接连穿透两栋楼飞向半空,楼房应声倒塌,报废在火焰中。   “当我不在了吗?”云倾击偏蕴馨,把恒煜扶起来。   “云倾?”蕴馨冷笑了一声,“就算你没中毒,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话音未落,和刚才一样的控制体从他的双手间飞向云倾和恒煜。   云倾迅速聚起盾罩,但只是减弱了蕴馨的攻势,避免两人丧命。而且,这一击让云倾受了重伤——他其实也中了毒,只是气势上在强撑。   双方极限能量级的碰撞冲击波散开数百米,还没逃离这个区域的人又被掀翻。   蕴馨看上去也消耗了不少,干脆变回了原形态。他瞄了一眼四周燃烧的残垣断壁,微微动容——三次极限能量级攻击,已经毁掉了庄园工作区几乎所有的地面建筑和树木。死亡不说,伤员一眼数不过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本来不想弄牵连这么多人。”蕴馨微微闭眼叹了口气。   “蕴馨,你为什么?”云倾疑惑地看着他。   “不能让他接任长老。”蕴馨注视着恒煜,神情中带着一丝忧虑,“一旦他接任长老,隐人就真的永远无法抬头了。所以他,和那个人类,都必须死。”   第三次极限能量级控制体从蕴馨手中飞出,云倾已经无能为力了,恒煜闪身站到他身前,聚起的空气罩不是罩住他们两个,而是把蕴馨的控制体困在半空,空气罩内温度瞬间降低,那一团幽蓝的火光被束缚致消失。   恒煜再次跪坐下来,身上开始隐隐渗血。   蕴馨明显大吃一惊:“中了毒还能冻结空气?”   “你和邹汾是一伙的。你们要杀谨洛,就算死,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欲求速战速决,蕴馨双手轻轻抬起,两道气流把恒煜和云倾的脖子拴住,悬在半空。更多的气流从他周身飞向四散奔逃的庄园工作人员。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们别怪我。”   四辆N.E.P的越野车从大门鱼贯而入,直冲医疗区废墟。   蕴馨转头的一瞬间,子弹已经到位,他没有放开恒煜和云倾,只是聚起空气盾,挡住两颗生化子弹,第三颗、第四颗子弹打在空气盾上,却像胶体一样摊开,无形的麻醉针穿透空气盾,直抵胸腔——是荀黎留给何谨洛的子弹。   蕴馨惊呆在原地,下一刻,叶澜已近身,指环里的铂丝尽数射出,没入他的皮肤。   何谨洛紧随其后,电磁匕首悄悄划破手心,直插蕴馨心脏。   到底是实力顶级的隐人,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开口说话。   “那是什么武器?”蕴馨不甘地看着何谨洛。   何谨洛没有回答:“你和邹汾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杀恒煜?”   “邹汾?呵呵,一个可悲的工具罢了……”   “蕴馨大人,到底为什么?你明明……”   “明明什么?喜欢恒煜对吗?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我和他不是通生关系,我的那点喜欢,在我们宏大的目标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宏大的目标?挑起双方战争?你以为如果发生战争,等待隐人的结局是什么?”   蕴馨悲伤地摇了摇头:“隐人在人类的阴影下活了太久,骨子里懦弱了……我们也不希望有战争,利用‘开拓者’让隐人慢慢走到阳光下,艰难但可以一试,哪怕要牺牲很多。但是蒲燔长老突然改变了主意,要让恒煜来接任他!” 第204章   蕴馨身体不能动,视线转向恒煜:“你知道为什么吗何队长?因为你,因为他说只有你才能帮助恒煜、帮助隐人走向阳光。连蒲燔长老骨子里都懦弱了。我们一直以为,就算蒲燔长老有意改选恒煜接任,但只要恒煜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就……但是你出现了。恒煜很强,我们如此算计都没能杀得了他,然而不管他有多强,他只听一个人类的,我们如何相信他能带着隐人走到阳光下?”   因为痛苦和激动,蕴馨声音颤抖,提高音调却显得无力。   “蕴馨大人,你可能不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天下大同,希望有一天,我能把原形态的恒煜带到所有亲朋好友面前,告诉他们这个美丽的异族是我的爱人。”   蕴馨苦笑,眼里似有泪水:“你会帮他吗?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为了这一天而尽全力,这与谁是长老无关。蕴馨大人,你不该这么极端。”   “我只是没有回头路了……恒煜,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不配。恒煜,希望你幸福!”蕴馨看向恒煜,苦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把何谨洛推开。   匕首柄还被何谨洛紧紧握在手里,刀刃拔出的瞬间血流如注。   蕴馨后跳一大步,跃上半空,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半透明的紫色弧线。一声闷响后,蕴馨化作一团紫色的血雾,混进废墟的烟尘中,被风吹散……   何谨洛看着那团散开的血雾愣了一会儿,身后传来恒煜的咳嗽声。   “恒煜!”他转过身,扔下匕首大步走到恒煜身前。   叶澜正抱着恒煜给他输送能量,帮助他恢复气力。   他看起来很狼狈,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乱糟糟地披着,脸上都是尘土,还有血迹。瘪着嘴,赌气一般看着何谨洛。   这倒让何谨洛松了口气——还能赌气,起码说明没有生命危险。   何谨洛抬起左手看了看刚刚划的伤口,确认已经没有血了,跪坐在恒煜面前,捧着他的脸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和尘土:“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   恒煜抬起一只手抓住何谨洛的手腕,稍微坐起来一些,另一只手伸过去抱他。   何谨洛赶紧从叶澜手里把人接过来。   “我以为你死了。”恒煜抱得很紧,声音哽咽。   何谨洛轻轻吻了一下他脏兮兮的唇角:“我没事,我好好的。”   “我还在生你的气,你怎么能死了呢?”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吼你,等这件事情了结,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他知道恒煜现在是毒、伤,加消耗过量,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在担心这样的问题,但除了拥抱、亲吻、安慰,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还叫我滚。”恒煜委屈极了,眼泪终于滑出来。   “对不起。”   “好难受,像要死掉了一样。”   “对不起,恒煜……”   “可是你被邹汾抓走,我一想到他会害你,更难受……”恒煜不顾自己脸上的污垢,使劲往何谨洛脖子里蹭。   何谨洛内心钝痛——他何尝不是以为自己要失去他。   幸好,幸好他们现在都好好的。   “以后我再凶你,你就直接打晕我。”   “不要!”   “嗯?”   “我不要打你,你也不许再凶我。”   “好。”   “漫山霞光”的医疗区地面全废,地下二层还有部分能用,中毒的隐人优先安排使用医疗舱,受伤的只能先自己扛着,人类都送往了医院。   除了死亡六个人类、五个隐人,受伤最重的是垣枳。两次致命伤,陷入休眠,全靠强大的本能保护机制维持生命。   何谨洛亲自把恒煜架到医疗舱内,恒煜抓着他的手不放。   “我要你陪着我!”   “邹汾他们还没找到。”   “那我也要去!”   何谨洛呛了一口,恨不得在那张微微嘟起的嘴上狠狠咬一下。   好在医生也确认过恒煜中毒不深,之前就透析了几个小时,没剩多少了,借助深度调息的辅助自己就能排干净。   何谨洛无奈地叹了口气:“要去可以,先把毒处理干净,恢复好身体。”   “好。”   何谨洛只能打电话给吴越利,让他派人去抓捕唐傲群。之后又打了个电话给何新唯。   “你没事吧?”何新唯接通电话,语气里明显带着担忧。   “我没事,‘云上秋’怎么样?”   “蒲燔对椋冀早有防范,椋冀模仿他的笔迹修改过他的记录,他没想到,蒲燔看一眼就知道那些记录是不是自己经历过的。收到‘漫山霞光’出事的消息,椋冀就被拿下了。现在想想,我的车或许都是椋冀派人做的手脚。”   “不是,是‘开拓者’,你知道了主战派的存在,他们担心你会妨碍他们。”   “‘开拓者’?没想到他们的势力居然都渗透到了云上秋。”   “椋冀和他们有勾结吧……这些事,让第一区N.E.P查就是了……爸,有一件事,我想只有你能做到,或者说,我只能找你。”   “嗯?”   “派人去北兀吧。”   何新唯不解。   “找专业的工程师和育林人员,和隐人一起去,能找到直接消灭鬼雾菌的方法最好,没有的话,就把雾根木都清除了,再种别的树。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宿主植物没有,鬼雾菌自然就灭绝了。资金方面,我可以一力承担。”   “你这是?”   “N.E一定会同意的。”   “为了恒煜?”   何谨洛看着恒煜,恒煜抿着嘴一脸乖顺地看着他。   “嗯,但不管是不是为了他,只要有这种东西存在,‘开拓者’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利用,终究是个隐患。什么解药什么抗毒血清,对隐人的身体机制来说根本遥遥无期。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清除源头。”   世界上只有一株鬼雾菌就行了,那就是他自己!   “我试试吧。”   何谨洛一挂掉电话,恒煜就躺在没关上的医疗舱里抬着手在空气里抓。   他端了个椅子坐在旁边,接着那两只在空中乱抓的手。恒煜抓着他的手一边晃荡一边嘴里哼哼唧唧。   “怎么了?”   “我疼。”恒煜嘟着嘴,眉头紧皱,看起来又痛苦又委屈。   “我叫医师!”何谨洛站起来。   恒煜却抓着他的手不放:“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何谨洛弯下腰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下一秒直接整个人被拽进了医疗舱。   “你都这样了还不老实!”何谨洛被恒煜的双手紧紧勒着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挣扎无用。   “我疼!”   “疼还不老实!”   “你跟我一起躺着我就不疼了。”   何谨洛停止了挣扎:“那你等一下。”   “你要做什么?”恒煜松开他。   “你就让我这样躺在里面吗?”何谨洛坐起来,张开手臂低头示意——他还是全副武装的状态……   “哦。”   解除完身上七七八八的东西,刚坐进医疗舱,手机响了。   恒煜不满地拽着人不让他离开。   何谨洛突然严肃:“你好好让我去接电话,我接完电话就回来陪你躺着,不然我就从现在开始不说话也不动,不抱你也不亲你。”   恒煜立马松开手。   何谨洛笑着在他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起身接电话——是吴越利打来的。   “小洛,唐傲群在家里服药自杀了。”   “什么时候?”   “死了不到两个小时。”   “有没有遗书什么的?”   “没有。”   何谨洛叹了口气,他想过唐傲群最多是像其他人一样失踪,却没想到他会自杀。   “吴处,叫人保护好现场,晚点我过去看看,唐傲群或许会留下线索……还有!让邱哥去查一查唐傲群,包括常去的地方,账目什么的。”   挂掉电话,何谨洛靠在桌子边捏着下巴沉思。   唐傲群就算没参与,也必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不管他之前说的话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最后希望何谨洛帮邹汾回到正途那几句,怎么看都是真情流露——现在他自杀,更能说明这一点,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就这么走了。   “宝贝——别在那里发呆了快点过来,我疼!”   “来了来了,磨人精……”   何谨洛两脚刚踏进医疗舱,就被恒煜拽下去整个压在身下。   一双翠绿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什么魔什么精?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爱。”   “那还你不赶紧抱我亲我!”恒煜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上下其手。   何谨洛抱着那颗脑袋正准备亲上去,突然感觉到某个地方支棱起来什么东西,微微皱了一下眉,顺势拧着那颗脑袋用力翻了个身,把恒煜压在下面:“你不是疼吗?你要是不疼,我可就出去办正事儿了。”   “我疼!”   “那就好好调息排毒,等身体恢复了再说!”何谨洛说完轻轻在恒煜唇角啄了一下,翻身侧躺在旁边,抓着他的手,严肃地看着他。   “哦。”恒煜嘴里嘟囔了两下,还非得把何谨洛的手拉过去抱住他才开始调息。   毒和消耗都是小问题,也并没有什么重伤,在医疗舱的辅助下恢复得很快。   有深度调息的气流,再加上本来就疲惫,何谨洛睡得昏昏沉沉,大半夜被凉凉的湿湿的软软的唇舌弄醒。   恒煜正趴在他身上忙得不亦乐乎……   何谨洛伸手抱上去:“不疼啦?”   恒煜闷闷地“嗯”了一声。   何谨洛长吐了一口气,把恒煜的头拉下来,肆意亲吻。   ……   还没动几下,恒煜突然皱着眉停了下来。   门口对讲机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恒煜大人,簌意大人来了。”   恒煜满脸不悦,丢了一道气流按下对讲机:“叫他在外面等着。”   何谨洛嘴角抽了抽:“他可能有急事。”   “那也让他等着!”这种时候怎么能被打断!   “唔……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先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何谨洛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伸手捂着嘴。   “他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何谨洛失笑:“你对他有成见。”   “当然有!我们的事情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   “呃……”   “不许提他!”恒煜皱着眉咬了一下何谨洛的嘴角,略带赌气和惩罚地加大力度,“这个时候不许想他,只许想我!” 第205章   何谨洛心里彻底明了,他一直把韦簌意当成情敌,韦簌意在他面前提起恒煜总让他觉得是挑衅。而现在,毫不掩饰的真情流露也好,还是真的在挑衅也好,都无所谓了。   不管韦簌意做什么说什么,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动他与恒煜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在恒煜心中的位置。   他忍不住笑了。   “我可以不用控制力吗?”   “以后你想不想用控制力都随你,我都喜欢。”因为这种事庆幸自己被改造过,何谨洛羞臊得全身愈加发烫。   “嗯……”   “但是这次别留印记,还要出去办事!”   “好……你好烫,真的没事吗?”   “没事。”何谨洛咬咬他的耳朵,“你别把医疗舱弄坏了就行。”   “不会,医疗舱很坚固!”   得到肯定和鼓励,恒煜放开束缚,十几分钟后,医疗舱的底座塌了……   何谨洛捂着嘴笑出声。   恒煜一脸不悦:“劣质产品!”   “你也没说错啊,医疗舱很坚固,坏的是底座。”   “真扫兴!”   “不管它,我们继续……”   何谨洛心里彻底明了,他一直把韦簌意当成情敌。韦簌意在他面前提起恒煜总让他觉得是挑衅。而现在,毫不掩饰的真情流露也好,还是真的在挑衅也好,都无所谓了。   不管韦簌意做什么说什么,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动他与恒煜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在恒煜心中的位置。   折腾够了,收拾好了,看时间天也亮了,恒煜才把医生叫进来检查。   两个隐人医师和两个人类医生进门,看到医疗舱的惨状眼睛都直了,视线来回扫。   何谨洛借口上洗手间,先回避了一会儿。   “看什么看,劣质产品!”恒煜瞪着他们。   毒已经没了,伤和消耗更是小事,已经基本恢复,最大的问题是本能保护机制被削弱,医生们对此一时束手无策。   “会怎么样?有什么后果?”何谨洛焦虑地问。   一个隐人医师开口回答:“正常情况下也没什么,就是在紧急情况下可能无法准确判断极限能量级,导致超限,伤到根本,还有就是对大部分的毒会缺乏免疫,无防备的状态下软组织变脆弱,身体更容易受伤……”   “能不能恢复?”   医师摇了摇头:“换皮或许可以,理论上来说,换皮可以治愈一切未及根本的伤害……只是理论上。”   何谨洛捏紧拳咬了咬下嘴唇:“邹汾……”脑子里此时此刻恨不得把邹汾撕碎。   “宝贝。”恒煜坐在医疗舱边的床板上,伸手把何谨洛捞过去,一脸委屈地贴到他胸前蹭,“以后你要多疼我。”   “嗯。”就算恒煜不说,何谨洛也只会怕自己疼得不够多。   他揉了揉恒煜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两眼放光:“对了,簌意!簌意不是在吗?把他叫来,快!”   韦簌意匆匆赶到这间病房,身后还跟着文蕖。   “恒煜,对不起,我正好去了外地……”   “你在也没什么用,垣枳都打不过他,你更打不过。”恒煜抬起手指抠抠脑袋,别扭地转过头眼珠乱转,不正眼看韦簌意,“你要是在,我还得多保护一个……”   这话一嘟囔出来,除了韦簌意,连何谨洛都忍不住笑了。   “恒煜大人,小洛,你们没事吧。”文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紧张得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何谨洛摇摇头:“没事。簌意,恒煜中了一种毒,是邹汾基于你们的调合剂做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自己看吧……”   韦簌意在仪器、血样和恒煜身上忙碌了一阵:“还好,不难解决,不过得回绿苇湖。”   何谨洛松了口气,蹲下来握着恒煜的手:“你先和他们回曲舫。”   “我要你跟我一起回!”   “我得把这边该做的事情做完。”   “那我要跟你一起!”恒煜捏着何谨洛的手用力握紧,语气不容争辩。   “邹汾还没抓到,他们很危险,你现在身体状态不好,先和簌意他们回曲舫好不好?”他自然也舍不得跟恒煜分开,但他更不希望恒煜在身体没有完全复原的情况下涉险。   “不好!”恒煜斩钉截铁。   “谨洛,让他留下吧。”   韦簌意的话让何谨洛有些意外,他郑重地看着韦簌意:“我们要对付的,是和古占勤一样能培育鬼雾菌的人。”   “这次的状况和上次不一样。古占勤和荀黎这个组合本身就让人恐惧,有太多未知。我不希望恒煜涉险,这个想法从来没变。上一次,只要恒煜不上船,他就是安全的,但这一次,并不是他不跟你一起去就安全了……谨洛,他和你待在一起会比较好,至少有你在,他不会冲动,不会被人利用,反而会少很多未知的危险。况且现在恒煜的实力,远不是那时候能比的。”   韦簌意的话让何谨洛如梦初醒——这一次恒煜被骗到模拟场陷阱,又不顾身上的毒赶到上禹,不正是因为他不在身边吗?他是关心则乱了,居然忽视了这一层。   恒煜抓着何谨洛的手微微用力,摇晃了两下,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何谨洛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不过簌意的话,还是先回曲舫,或者呆在‘漫山霞光’吧,我想上禹N.E.P的人并不想看见你。文蕖跟着就行了。”   “好啊好啊!”文蕖像听到什么好消息一样兴奋地叫起来。   韦簌意尴尬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离开庄园后,他们直接去了唐傲群家。   “唐傲群生活轨迹很简单,年轻的时候风生水起过一段时间,后来隐退了十几年,重新出山的时候就一直很低调,先后给三家公司做法律顾问,五年前去了磐石投资。另外,他在铭和也有账户。尸检结果已经确认唐傲群是过量服用安定致死,这个人,长期服用安定和抗抑郁类药物超过十年。”邱兵把尸检报告递给何谨洛。   “他服用过量安定,却是死在书房椅子上,而不是床上?”   “对。”   “你确定你们来之前没人来过吗?他可能留了遗书,被人拿走了?”   “确定,专门找刑侦的过来全面搜查过,指纹、脚印、浮尘什么的都很自然。那除非来的是隐人,全程脚不沾地隔空取走了他要的东西,还完全没改变浮尘的痕迹。”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何谨洛捏着下巴,坐在唐傲群最后坐的那把椅子上环视四周。   刑侦很细心,根据指纹深浅把唐傲群最近碰过的东西和位置都标出来了。除了书房,屋内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所有迹象都符合一个普通律师的身份。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何谨洛的手机提示陌生来电。   “喂。”   “是我……”柳漾略带疲惫的声音传入耳朵,“蕴馨……是不是死了?”   “是的。邹汾——唐慈在哪儿?”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他培育鬼雾菌的地方,就在上禹,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他提到过一个计划,蕴馨死了,‘云上秋’也出了事,如果他没放弃的话,肯定会提前。”   “什么计划?”   “和扩散鬼雾菌的毒素有关。”   “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去找你的,但不是现在。”   “你的毒……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好好保重,谨洛。”柳漾果断挂掉了电话——最后一声、也是第一次叫何谨洛的名字,相比之前的语气显得郑重有力。   恒煜杵到何谨洛面前,一脸好奇:“是谁?”   “燕梧。”   “是他?他说会来找你?他是不是要杀你?”一脸好奇变成一脸凶狠。   “他不会杀我的,别担心。”   “为什么?”   “嗯……因为他喜欢我妈妈。”   “嗯?”恒煜不解。   “就像你喜欢我,所以不会伤害我爸一样。”   “哦——”恒煜地懂非懂地点点头,“是不是他杀了闻絮?”   “不是,杀闻絮是晁蔼。”   “回去我就杀了他!”   何谨洛哑然失笑,随手拿起书桌刚刚已经草草翻过的一叠文件。   这些文件都是唐傲群帮磐石投资管理的项目合同,或许是出于一时心血来潮,或许是因为找不到线索一筹莫展出于打发时间,这一次他大致地扫了一下每一份合同。   这里面一共有七份合同,其中六份的投资都是千万级别的,唯独最后一个只有三百万,是一家名为五谷香的酿酒厂,时间是156年1月,酿酒厂注册地址是磐石投资所在的那栋写字楼,生产地址在城北开发区。   酿酒厂?   一个念头在何谨洛脑海中闪现,他突然想起什么,放下合同,快步走进厨房打开一个储物柜。柜子里有一箱用掉一半的五谷香料酒,箱子上贴的快递单还在,寄件地址不详,但邮戳并不是城北,而是和城北对跨了一个城的杨树里社区。   这就是唐傲群留下的线索!   何谨洛立即打了个电话:“舸帆,帮我查一查东囿山八十七号,包括所属人、现状什么的。”   “东囿山八十七号?那不是……”   “对。”东囿山八十七号,当年骆家的庄园,属于杨树里社区。上禹N.E.P,也只有吴越利和江舸帆知道。   邱兵也拿起那份合同翻看了一下,走到厨房外,见何谨洛呆了半天没说话,一脸疑惑:“怎么了?这里面有线索?”   “邱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破敌号’上,古占勤的实验室里那个培养鬼雾菌的暖房。”   “嗯。”   “有很浓的酒酸味?”   “你的意思是?”   “你看看这七份合同,前面六份投资金额最少的都有两千万,唯独这一份只有三百万。酒厂的地址在北郊,但是这箱五谷香的料酒,邮戳地址是杨树里。鬼雾菌的培养基与酒精相关可以肯定的,东囿山八十七号,是……跟邹汾有一些渊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东囿山八十七号和五谷香酿酒厂一定有联系。邹汾培养鬼雾菌的地方很可能就在那儿。”   “那还等什么,赶紧带人去搜啊。”   何谨洛摇摇头:“如果推断没错,那里最不缺的就是鬼雾菌。我们得想个稳妥的办法,不能平白让所有执行使去撞枪口。”   何谨洛说完话看了一眼恒煜——恒煜斜倚在墙边,神情温顺,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四目相对时,何谨洛脸上的严肃瞬间变为温柔宠溺。   恒煜勾起嘴角,走到他背后圈着他的肩膀:“让执行使在外围守着,有隐人就堵隐人,没有隐人,可以不用行动。”   何谨洛意外地回头看了恒煜一眼:“嗯。邱哥,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回局里。” 第206章   还在路上,江舸帆查完东囿山八十七号的信息打来电话。   “东囿山八十七号130年2月被低价出售给一位田姓女士,曾经改建成度假村和私人博物馆,但因为那个地方被人认为“不祥”,几乎无人问津,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现在依然在田女士名下。田女士如今年已过百,喜欢世界各地到处旅居,资产都是代理人管理。巧了,小洛,你猜她代理人是谁?”   “你总在关键时候卖关子。”   “熟人,姚故卿。”   “你是说磐石投资那个姚故卿?”   “没错!”   “怎么说?这事儿还跟姚总有关?”邱兵一脸疑惑地看着何谨洛。   “不好说,东囿山八十七号出事后就转手到了田女士手里,而六年前,邹汾才得到鬼雾菌的培育方式。唐傲群在这之后一年去磐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东囿山八十七号,姚故卿本人并不知情。”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舸帆,找人把他请到警局接待室,就说唐傲群的事让他配合调查,等我过去再说。”   到警局之后,何谨洛先和吴越利商议了行动计划:文知舟立即带人去暗查五谷香酿酒厂;一队、三队与维和属两个小队远距离包围东囿山八十七号,恒煜跟着维和属;刑侦队、交警和特警守住大大小小每一条下山的路。   一场大战毁了“漫山霞光”工作区的地面,在重建之前只能隔离出对外的度假村部分区域用作临时工作区。好在出事的时候,维和属所有执行使都被派出去了,现在调两个小队不是难事。   除此之外,吴越利还联系了特警队协助。   何谨洛趁众人准备的时间去了接待室。   姚故卿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看到何谨洛走进接待室,难掩激动地站起来。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坐。”何谨洛说着自顾自地坐下来,“姚总,唐傲群的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从你那天晚上来找过他之后,他就有点不对劲了,但我没想到结果会这样。”   “怎么个不对劲?”   “他经常心不在焉,然后,那几天下班都很早,在公司里从来不离开他的办公室,用餐都是让人送进去,这些都不是他平常的作风。他把所有的合同都重新整理备注了,还有,他走的前一天把重要的工作都分别交代给了下面的人,还是他出事后我们才知道的。”   “这么说,他的死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何警官……难道是在怀疑跟我有关吗?”   何谨洛把五谷香的合同推倒姚故卿面前:“你们磐石参与的项目,投入资金都不会低于一千万,这个三百万的酿酒厂,你怎么解释?”   “这个……我记得,唐律师说这是他一个朋友的项目,三百万是他自己出的钱,他说以磐石的名义出资,可以拉到更多人入股,我对他一向信任,项目也不大,就算是帮他,所以就同意了,具体操作我也没过问。怎么了,这个酿酒厂,出什么事儿了?跟他的死有关系吗?”   何谨洛并没有回答,继续提问:“唐傲群是怎么到磐石的?”   姚故卿回忆了一下:“是……152年年底,公司计划153年年初扩大业务,所以当时要招一批人,本来只是招普通的法务,唐律师来应聘,我很惊喜。他说他年纪大了,就想求个稳定,但是让他做法务有点委屈他,我就让他来做我们的专属法律顾问……就是这样。”   “那可真是太巧了。”   “嗯,就是你住院那段时间……我本来打算公司扩建的事情稳定了再正式跟你……”   “我指的不是这个。唐傲群平时有没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姚故卿尴尬地愣了一下:“他虽然嘴上一直说自己年纪大了,但其实还是个工作狂,平时很少休息,一个月偶尔休息一两天,也真的只是在家休息。”   何谨洛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眯着眼睛审视姚故卿。   “他休息的时候,每次公司有事打电话找他他都是在家里。”姚故卿小心地解释道,明显他不敢、也不愿意说谎或隐瞒。   何谨洛点了点头:“东囿山八十七号现在用来做什么你知道吗?”   “东囿山八十七号?那是我祖母的资产。”   “嗯。”何谨洛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那个地方,租出去二十年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地方现在用来做什么了?”   “好像是……私人度假村吧。”   “好像?这么多年你也从来没过问?”   “我……合同是我祖母签的,六十年租期,对方一次性付齐了租金,我祖母刚刚交给我的时候我去看过,那时候还在翻修房舍,翻修完了我又去过一次,说是做私人度假村,后来我就没管了。那个地方我祖母也不重视,地段不好,租金也低得可怜,所以……”   “承租人是谁,你见过吗?”   “姓秦,名字三个字……我想不起来了,第二次去的时候见过,是位女士。合同在我家里,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助理送过来。”   “不急,唐傲群有没有跟你提过那儿?”   “没有。”   何谨洛略作思索,从手机里翻出邹汾的照片递到对面:“见过这个人吗?”   姚故卿仔细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见过。”   “姚总真是大忙人。”何谨洛客气地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忙得三百万的项目和山上区区一块地根本不屑过问。”   “何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按理说你有权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我们也只有推测,没有实据,我们需要你的身份进去细查。”   姚故卿脸上惊疑,点头却没迟疑:“你说,我无条件配合。”   “一会儿我派人跟你去拿关于东囿山八十七号的所有证明和资料,之后借你的车用一趟,或者你们公司的车也行。你可以告诉你们公司的人你去了东囿山,但在此期间,还麻烦你留在警局,并且把你的手机卡交给我。”   “好!何警官……你这是调回上禹了吗?”   “还没有,只是为了案子来上禹。”何谨洛再次礼貌微笑,转身出了门。   “你相信他吗?”邱兵等在会议室外,看到何谨洛出来,搭着他小声问。   “嗯。如果他有问题的话,酿酒厂的投资合同和东囿山八十七号的租赁合同我都看不到。而且……我们先换个装,邱哥,叫圆圆跟他去拿资料。”   “嘿——哪儿学的毛病说话说一半。”   东囿山最高海拔不足一千米,不过在第二区这样的平原地带,算得上是非常巍峨了。主峰顶上是公营的天文台和酒店,山间的大部分平地都出售给了私人或企业。   八十七号位于主峰的半山腰,在东面盘山公路的一个拐角之外。背靠山,面对盘山公路拐角,侧方是山崖,建筑不多,主要是树林。   资料拿到之后,何谨洛翻看了一下租赁合同:东囿山八十七号,近两万平米的山腰平地,一年租金比市区两百平的商用房还便宜,几乎低于市价的十分之一。   他内心有些哭笑不得——难怪姚故卿这样的商人,对这个地方完全不上心。   承租人名字叫秦佑唯。合同后面还附了田女士给姚故卿的代理委托书,并附加了她的遗嘱中明确死亡后这份地产归姚故卿所有的说明。   何谨洛先让姚故卿打电话过去,谎称在东囿山办完事顺便过去看看。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自称管家,姓赵,秦佑唯本人不在,他会代表秦佑唯接待他们。   何谨洛突然想到什么,从手机里翻出邹云露的照片递到姚故卿面前:“姚总,这是承租人吗?”   “好像是,嗯……应该是,我虽然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但是看到这个照片还是能认出来。秦女士长相出众,气质也很好。”   何谨洛轻笑了一声,收好手机。   “何警官?”   “承租人已经死了十几年了,看来那个地方是真的有问题。姓赵的管家你见过吗?”   姚故卿摇了摇头:“之前都没听过有什么管家。”   “嗯,有劳了,姚总要是无聊,可以让他们给你拿点书来看看,你现在不是嫌犯。”   “我明白!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可不是在帮我。”   何谨洛身高体型和姚故卿差不多,两人又都属于形象气质温和的类型,加上技术部门精湛的化妆技术,扮起来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连邱兵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邱兵和徐桑田两个上禹零警战斗力天花板分别为司机和设计师、李圆圆为助理,随何谨洛先行上了山。   大部队分别从东面各个能上山的方向收缩包围圈。   东囿山八十七号的房舍还没进入视野,酒酸味就钻进了鼻子。   “邱哥,你闻到了吗?”   邱兵鼻子深吸了几口:“什么都没闻到。”   何谨洛突然想起来,他的感官比平常人要灵敏得多。他眨了眨眼睛:“刚刚突然有一阵,又没了,但我确定不是错觉。”   “什么味?”邱兵眯起眼睛。   “酒酸味。”   “这么说你没猜错?”   “嗯。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这儿,是我疏忽了。”   “这儿?这儿有什么问题?”   “东囿山八十七号,就是当年我外祖父一家出事的地方,邹汾他……他是我大舅舅的私生子。”   “嘶——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一直觉得,案子是案子,不应该把私人感情牵扯进来,所以即便和我外祖父一家有关,我也想撇开这一点,就当自己是个外人。”   李圆圆安慰一般小声说道:“洛哥,这种事情就算你说了,我们也不会多想,没人会认为你是那种分不清个人感情和工作的人。”   “恒煜大人是例外。”徐桑田嘟囔了一句。   “那是唯一的例外,哈哈。”李圆圆笑开了。   何谨洛一时有些尴尬。   邱兵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何谨洛的肩膀,想说什么,突然皱起眉头:“我闻到了!”   “我也闻到了!”李圆圆和徐桑田同时开口。 第207章   汽车驶近东囿山八十七号的铁栅栏,酒酸味虽然不算浓烈,但已经无法忽略,车上的四人都能闻到。   大门口两个人拦下了他们。   “您好,这里是私人领地,不对外开放。”   李圆圆摇下车窗,略带戏谑地看了眼那两个人:“私人领地?”她从公文包里拿出地产证,竖在他们眼前,“我们和赵管家约好了。”   “哦,是姚先生来了啊?不好意思,请。”   邱兵把车开到门廊前停下,赵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其他三人下车后,邱兵把车开到偏僻的一角停下,放下座椅假意打盹。   “姚先生请。”赵管家客气地招呼。   “秦女士去哪儿了?”何谨洛开门见山地问。他的声线比姚故卿清脆,不得不刻意压低音量,尽量柔和。   “去外地了。”赵管家给三人倒了茶。   “哦——”何谨洛点点头,抿了口茶,“我今天在山下看项目,所以顺便上来看看,本来……呃,实在抱歉,我是准备找秦女士商量,想把这儿收回来自己用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收回?”   “放心,该退的租金和该赔付违约金肯定不会少,而且我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处理私人物品,产生的费用和损失都可以算我的。关键是……”何谨洛微微抬起下巴,笑得客气,但给人一种不容违抗的气势,“我什么时候能和秦女士本人面谈?”   赵管家面露难色。   “如果她人来不了,视频通话也可以,或者实在不方便的话,委托人也可以。”   “那我得跟她联系一下。”   “现在联系可以吗?”   赵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实不相瞒姚先生,我家夫人几个月前得了重病,一直在昏迷中,人在国外治疗。”   “哎呀,真是……抱歉、抱歉。但是……”何谨洛假意为难了好一会儿,“是这样的,其实两个月前我就一直计划找秦女士谈谈,一直没时间。这个地方我本人和我祖母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我女朋友特别喜欢东囿山的环境,所以我才决定把这儿收回来,准备送给她当聘礼,我是想最迟明年能结婚这样的……秦女士没有什么亲人,或者可以代理的人吗?”   “她有个儿子,不过平常来往得少,我不确定能不能联系上。”   “现在联系看看?”   “这……”   何谨洛朝李圆圆使了个眼色。   李圆圆拿出合同,语气严肃且强势:“按照合同规定,在不违反其他条款,并能保证付清所有违约金及赔偿损失的前提下,东囿山八十七号的所有者有这块地支配和使用的绝对优先权,我们老板来提出协商,已经尽礼数了,否则依合同通过法律途径强行收回,秦女士也是不能拒绝的。”   “小李!”何谨洛微微皱眉,瞪了李圆圆一眼,“秦女士人在病床上,你这样很没礼貌!不好意思赵管家,助理年轻,人有点死板。麻烦你联系秦女士的儿子,看看能不能代为协商。”   “没问题、没问题!”赵管家嘴上答应,却站在原地没动。   “赵管家,现在可以联系秦女士的儿子了吗?”何谨洛端着茶杯晃悠,双眼淡定地直视赵管家。   “啊?哦,好……好的。”   赵管家支支吾吾地打了一通电话,对方说十天左右到上禹。   “等几天也是可以的。今天的话,这样吧,正好我看了山下的项目,设计师在这儿,可以先让他看看场地,回去先落实改建方案,不耽误时间。”   赵管家再次面露难色。   “主要是看一看建筑结构、地下室位置和深度、地势之类的,确保动工合理安全,不至于会冒犯到你们的隐私。”徐桑田推了推他的眼镜正色道。   这副眼镜的镜框上,有微型生物电磁波检测仪,而他的手提包里,有伪装成测绘仪的电磁射线透视仪。   “行,我找人给您带路。”   何谨洛喝了口茶,闲聊一般问赵管家:“我们今天上来的时候,还在老远的就闻到了这里有酒糟的味道,你们在酿酒吗?”   “呃……是,夫人原来喜欢,弄着自己喝,送送人什么的。”   “嚯,是吗?我能去看看吗?”何谨洛面露好奇。   “呃……夫人病了之后,酒坊就闲置了。”   “不影响我去参观参观吧?”   “这个……”   “合同规定产权所有人有权随时查看地产使用状况,以确保其使用合法,你可别说不方便、不行、等能做主的人来?”李圆圆再次义正辞严地说。   “小李!”何谨洛瞪了她一眼。   赵管家尴尬地咧了咧嘴:“那个……因为味道太重,我们把酒坊清理干净了,只是气味短时间内还没散掉。”   “到底是闲置了,还是清理掉了?”   “清理了,清理了。”   “哦,真可惜……这儿坐着有点无聊,赵管家带我到处转转可以吗?”   “可以可以,您请!”这个要求,赵管家倒是很干脆。   说是“转转”,就真的只是“转转”。赵管家对于“参观”倒是很坦然,只是前厅后院满满转了一圈之后,都没能找到酒酸味的来源。   何谨洛转了半天没有收获,收到邱兵和徐桑田的消息:两人一个在暗一个在明,都发现了地下有生命活动迹象,而且人还不少。   文知舟那边也有了发现:五谷香酿酒厂的厂址确实在城北开发区,他们的每一批酒糟都会有一部分运往杨树里方向,大约一个季度一次。酒厂的人不知道具体去向,不过根据交通监控排查,可以确认是运到东囿山。   四人一起离开,何谨洛临走还一再叮嘱赵管家尽快。   他们的车刚刚驶到公路边,就被一股强气流掀翻,从山路拐角坠下山崖。   夺命的危险并没有发生,汽车被另一股气流捞了起来,稳稳地卷回了山路。四个人在车里晃荡了几下,只受了些碰撞皮外伤。   打开车门走下车,看见康弦站在铁门内,已经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恒煜从公路外侧急切地走过来,抓着何谨洛的双臂查看他的状况:“还好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何谨洛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有车,“你一个人跑上来的?”   “嗯!我从那儿跳上来的!”恒煜指了指山崖下方,“幸好,幸好我来得及时。”   何谨洛抿着嘴,无奈却又愉悦地笑了——为什么来,还用问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院内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恒煜迅速聚起盾罩,把几个人和车都护在里面,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子弹。   铁门内的康弦没了束缚,企图逃回院内,恒煜撤了半边盾罩,用气流把他抓过来。   一半盾罩消失的时候,枪声已经停止了,几人都闻到了空气中明显的火药味,确切地说是二氧化硫的味道。   何谨洛皱了皱眉——这些气味里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鬼雾菌的味道。   “恒煜小心,空气里有毒!”   “我发现了,没事。要不要杀了他?”恒煜重新封好盾罩,看着康弦——康弦抓过来之后,恒煜想都没想直接把他弄晕了。   “不,先留着,万一邹汾他们不在这儿,他应该会知道。看来那几声枪响并不是为了攻击我们,而是为了释放这些毒!你先离开这儿……”   话还没说完,对讲机耳塞里传来魏泽的声音:“洛哥,我们听到枪响,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的枪声是他们在释放鬼雾菌的毒,我不知道这个毒扩散范围有多大,先让执行使守在外圈,你带一队、三队的人直接上来,我们攻进去!”   “是!”   “恒煜,等他们上来,你就赶紧离开这儿。”   “唔……”   邱兵打开后备箱,几个人拾掇着先把装备都穿好。   何谨洛看着恒煜不情愿的样子,握着他的手:“不光是为了避免中毒,如果有隐人逃跑,还要堵住他们。这不是你想的主意吗?堂堂大区部长,要顾全大局。”   “嗯。”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所有人都带上了防毒面罩,攻入院内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之前在大门口的两个人和管家都不见了,只有邹汾一个人坐在楼下大厅里煮茶。   何谨洛让邱兵先带人去地下室。   “哥哥,知道你没死,我真高兴。”邹汾悠然地泡着茶,“那个妆画得真好,连我都没认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中还有隐人……”   “其他人呢?”   “这里的毒不会伤害人类,哥哥别戴着那个跟我说话好吗?”   何谨洛取下面罩,露出已经卸了妆的脸:“其他人呢?”   “来不及了,哥哥。我们花了两年的时间,从当年地下的基地挖了一条通道,直达这座山的北面。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找到这儿,包围上来,但是……你们已经来不及了。”   “下山的每条路我们都安排了人。”   “谁说他们会下山呢?”   “上山?你们打算从山顶扩散鬼雾菌的毒?”   邹汾微微一笑:“反正都来不及了,哥哥,坐下来跟我聊一会儿吧。”   何谨洛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揪着邹汾的衣领,拽着他走向地下室。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吴越利,让他立即调直升机,从公路上带人去山顶,又在对讲机通知维和属到山北面尝试拦截。   地下室虽然大,也只是普通的地下室,入口附近有一些沙发桌椅,里面堆着储物架和各种杂物,一堆人还在借助仪器忙活着找暗门——之前明明探测到至少有二十人的生命迹象,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小洛,你怎么把面罩给摘了。”   “这个毒不会伤到人类。”何谨洛抬起防护服手臂位置附带的检测仪示意邱兵看,“只有鬼雾菌一种未知成分。”   “诶?”   几个人闻言也摘下了面罩。   “开门。”何谨洛松开邹汾,冷冷地看着他。   邹汾微微笑了笑,走到一面墙脚,揭开一段瓷砖踢脚线——下面有一排开关。拨开两个开关后,身边的地面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冲人的酒酸味、硫磺味,混合着其他不知名的气味钻入鼻腔,甚至让人眼睛刺痛,刚刚摘下面罩的几个人赶紧重新戴上面罩。   入口内一道台阶通往下方,下面灯光明亮,台阶拐了三次,终于到了那个神秘的基地。   地方不小,隔了内外两个区域,外面竟是一个烟花爆竹加工坊。里面的玻璃隔间内,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鬼雾菌培养架,着实让在场的零警咋舌。   看起来鬼雾菌应该是刚采过一茬,培养基里的还是没长开的幼菌。   “通道在哪儿?打开。”   “哥哥不能不去吗?”   还在对眼前的景象感慨的零警们,因为这一声“哥哥”无不震惊地转头看着对话的两人。   “看什么看,赶紧找啊!”邱兵大声喝道。   众人继续忙碌。   何谨洛没在意其他人,依然冷眼看着邹汾说:“别逼我对你动手。”   “哥哥对自己的亲人都这么冷漠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把你的温柔和仁慈分一点点给你的弟弟?”   “你让恒煜伤成那样,没教训你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呵,又是恒煜……只要你愿意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只可惜……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已经成功了。”邹汾歪头一笑。   “成功?别高兴得太早。”   “就算你们的执行使和直升机赶得上,能抓住所有人,也没用了,带着鬼雾菌毒粉的烟花爆竹,早在两天前就已经运往全国各大区了。”   “烟花爆竹?上面的毒就是你用爆竹放出来的?”   “哥哥现在才发现啊?”   “邹汾!”何谨洛再次揪着邹汾的衣领,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报仇,哥哥不愿意做,我来做。”邹汾依然保持着笑脸,声音却开始有气无力,脸色也慢慢开始变得青紫。 第208章   “你服毒了?”   “是啊,哥哥,我时间不多了,能不能……哥哥一直那么冷漠,可你终究是我唯一的亲人,最后的时间,能不能陪着我?”   “亲人……你明不明白,你完全被‘开拓者’利用了!”   “‘开拓者’……没有他们,我可能还做不到这些,就算利用又如何呢?目的达到就行了。新年就快到了,哥哥,新年的时候满世界都是烟花爆竹,满世界都是毒雾,一定会有很多隐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原形,而人类吸入那些毒雾,抵抗力稍微弱一点的,就会出现幻觉,情绪亢奋,一定很精彩……可惜我看不到了。”   “找到了!”徐桑田站在一堵墙边大喊,“这里的涂层下面是金属,后面有风声,应该就是这儿!”   “用生化子弹打穿它。”何谨洛沉声说道。   打穿那扇门并没有用多大功夫,五枚子弹就搞定了。   “追!”魏泽率先踏进通道。   其他人跟了上去。   邱兵一脚踏进通道又停下了:“小洛,这些东西怎么办?”   “让特警带喷火器来处理干净。”   “那他呢?”邱兵瞄了一眼邹汾。   “也留下。”   “哥哥……”邹汾用力喊了一声,跪坐在地上开始咳血。   何谨洛蹲下来,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不想被抓进去,这里是我父母的葬身地,我也要死在这儿。但是哥哥……哥哥别死,好好活着,看看我这些年的成果,看看我为了骆家做了什么……哥哥,我知道我被利用了,可是我不后悔,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早点和你相认……哥哥,你能不能像看他一样,看着我笑一笑?”   “邹汾,你根本就……”何谨洛终究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默默地咬着嘴唇内侧——也笑不出来。   “真好,哥哥终于也对我笑了,哥哥,别死,别死。”   邹汾两手垂下,身体往前倾,头抵在何谨洛的肩膀上,再也不动了……   “小洛……”邱兵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邱哥,他不是我弟弟,我的几个舅舅,都是我外公领养的。”   “你却没告诉他。”   “嗯。”   “这才是你对他最大的仁慈。”   “邱哥你先跟上去,我等特警队来了再去追你们。”   何谨洛把邹汾平放到地上,特警队到的时候,以邹汾身体带毒避免扩散为由,让他们把邹汾一起烧了。接着踏进通道,全速追了上去。   通道的高度超过了两米,能轻松容下两个人并排前行,地面也很平坦。里面阴暗潮湿,没有灯,只能靠手电筒照明。   二十几分钟后,何谨洛追上了前面的人。他们一路没遇到任何阻挠,还没到出口,就听到了外面的爆竹声。   到出口时,天已经黑了,空气中弥漫着二氧化硫的味道——不意外地也遍布鬼雾菌的毒。而且,出口被石块堵住了。   时间仓促,却堵得很厚很严实,明显是隐人所为。   远处突然响起了爆鸣声,有爆竹声,也有非常清晰易辨的枪声。   何谨洛在对讲机公共频道问了一下,原来是绕到北面的维和属执行使已经和对方遭遇了。   对方二十余人,有五个隐人,都是合法身份,只有一个是上禹的,四个来自第一区。他们一边往山顶跑,一边不断地放爆竹,空气中的毒素很浓,双方隐人都讨不到好,防护为主,不敢轻易撤掉盾罩,执行使只能追赶并尝试拦截。   但是对方携带了不少热武器,包括生化子弹和电磁网发射器,逼得执行使不敢紧追。   得知何谨洛他们被困在隧道出口,恒煜从山上折返,三两下撤掉了洞口的石块。   “你不怕自己中毒!”何谨洛又欣慰又担心,一边带着众人往山上追,一边忍不住要埋怨一句。   “没事,山风很大,这儿的毒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而且,我要是不来,你们怎么办?”   是啊,恒煜要是不来,他们对隧道口的石块完全无能为力,原路返回绕上山,起码要多花两个小时。   “嗯。一会儿我们负责追击,阻止他们下山,你带执行使先绕到山顶,吴处调的直升机应该快到了,配合他们查一查这些人到底在山顶做了什么……不管做了什么,总之一定要阻止他们。”   “嗯。”   山上灌木丛非常茂密,减缓了所有人的前行速度,不过训练有素的零警明显比对方快了很多,山上空气流通良好,众人把防毒面罩都摘掉了。不出二十分钟,影影绰绰的手电筒灯光就出现在了视野前方。   恒煜带着维和属离开,何谨洛让一队的零警换上普通子弹,假意攻击,将对方往山顶上逼。   两架运输直升机带了刑警加特警六十人,在执行使之后没多久到达山顶。一半人和N.E.P的执行使、以及一个小队维和属执行使埋伏在那群人上山的方向;另一半人将山顶的游客都聚到天文台的围墙内;维和属另一小队执行使,还有文蕖,则由恒煜带着,在天文台搜索可能存在的鬼雾菌。   山顶路灯明亮,天文台被上百盏探照灯包围,光线充足。   零星的枪声渐渐靠近山顶,山顶地势开阔,再加上风大,爆竹里的毒剂基本发挥不了作用就被吹散了。   有一小队维和属外加N.E.P的三个执行使空气墙控制,以及火力强大的三方警力联合包围,二十余人被拿下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邰丰和郑惜明都在其中。   何谨洛别好枪,走到邰丰面前二话不说给了他三个耳光,下手立马见血。   “这是替恒煜、闻絮队长,还有曲舫受伤的兄弟们打的。”   邰丰却笑了:“我真羡慕你,母亲一家被灭门,还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   何谨洛微微眯起眼睛:“你是当年四个家族中的幸存者?”   “你还记得这些啊?骆家当年死干净了,就剩了你们父子和邹汾,其他三家还有人因为没到场而幸免于难,都在这里了。可惜啊,就像我知道你的身份太晚一样,你知道得也太晚了。”邰丰抬头侧眼看向远处,“我们本来也没指望一定能逃走,不过,它走了就行了。”   何谨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天文台高处的平台上,观光飞艇正在缓缓升空。   “飞艇!”何谨洛皱了一下眉,在对讲机公共频道大喊“拦住飞艇”。   附近搜寻的几个执行使第一时间用位移控制力赶过去,准备用气流把飞艇拽下来,却遭遇了抵抗——飞艇吊舱内有两个实力强大的隐人,信息素收敛得很微弱,离得很近了才发现。   不过,飞艇依然被恒煜拦下了:他用巨大的空气罩将整艘飞艇连同那两个隐人的空气盾都圈在里面,狠狠地砸到平台上。   何谨洛看到飞艇落地,松了一口气,转头略带揶揄地看向邰丰。   邰丰、以及他们这一行人看着飞艇坠地,都一脸不可思议。   “不可能,飞艇上的两个执行使一个六级一个七级,上禹的维和属根本做不到这么轻易就……”   “第一区的?是椋冀的从者吗?该可惜的是你们,如此周密的计划,依然没杀得了恒煜。骗他到模拟场、用我来威胁他、中毒后让蕴馨亲自去动手,都没能杀得了他……他连恢复都没花太多时间。你们远远低估了他的实力,他只是失忆,不是傻了。他在中毒的情况下都能和蕴馨抗衡,何况区区两个执行使?”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恒煜不仅没事,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加入战斗行动。   何谨洛斜眼蔑着被制服的几个隐人:“你们真是奇怪,论实力论身份,蕴馨、哪怕是椋冀都无法与恒煜相提并论,为什么你们宁愿跟着他们与恒煜作对?他曾经为了阻止族人的灾难差点连命都没了,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吗?”他往天文台方向走了两步,转身交代魏泽,“先把这些人带回去,想办法让他们交代所有烟花爆竹的去向,能追回的就追回。”   飞艇吊舱连登艇平台被砸了个稀巴烂,艇体内的氦气都被放得差不多了,瘪下去挂在悬崖边。金属罐子和大量的烟花爆竹滚了一地。有几个罐子摔裂了,里面的深棕色粉剂撒了出来。   两个隐人已经被铂丝制服了,但恒煜也因为消耗过量现出原形态,疲惫地坐在地上,文蕖和维和属的一位执行使在给他输送能量调节状态。   何谨洛快步跑过去,蹲他旁边。   “恒煜……”   “我疼。”恒煜抬起右手。   “哪儿疼?”何谨洛接过他的手轻轻握在手里。   “喏,手疼。”   何谨洛翻了翻那只手仔细看了看,倒没有外伤,抬头看恒煜眉头紧皱的样子,怜惜地在手心手背各亲了一下。   “左手也疼!”恒煜赶紧抬起左手。   行吧,照例。   “还有耳朵,耳朵也疼!”一边说一边把头凑过来要亲亲。   何谨洛凑过去掰着他的脑袋,两只耳朵一边亲一下。   “还有这儿,这儿疼!”恒煜指了指眼睛。   好吧,照例!   “还有这儿!”他又指着下巴。   满足你!   “这儿!这儿!还有这里!”   ……   何谨洛挨个亲过去。   维和属的执行使松开恒煜,尴尬地站到一边。文蕖跟看戏似的咧着嘴傻笑。   远处邱兵带着几个正好赶了过来,捂着脸不忍直视。   “还疼吗?”   “疼!哪儿都疼!”   何谨洛哭笑不得,甩开恒煜站起来:“忍着!”   “宝贝——”恒煜哼哼唧唧地拽着何谨洛的手站起来,双手圈着他的脖子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使劲晃悠,“我真疼,我中毒了,还消耗过量,现在可脆弱了,随时都会死掉的。”   “闭嘴!不许胡说!”   “真的!”   何谨洛鼻腔里笑了一声——这么能撒娇,问题不严重。   邱兵举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他——邱兵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江舸帆接通了视频通话。   江舸帆在那一头怒其不争地摇头叹气:“咦!黏到令人发指!关了关了关了,爷不看!”   “刚刚我好像听到你夸我了,是不是夸我了?”   “这么远你都能听到?”   “心里听到的,只要你夸我我就能听到。”   何谨洛抿嘴笑着没说话。   “我没听清楚,你再夸我两句好不好?我要听。”   “你又开始耍孩子脾气了。”   “我不管,我要听,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多夸夸我。”   “先收队,回去还有事情要忙呢。”何谨洛拍了拍恒煜的脑袋,轻轻推开他,憋着笑转身往外走。   “你夸我几句又不影响你忙。”   “忙完了慢慢夸,夸你三天三夜,夸到你听腻为止好不好?”   “宝贝——”恒煜拽着何谨洛的手臂跟在他身后,全然不顾周围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撒娇,“我现在疼,所以现在就要听,你不夸我我就要死掉了,就听不到了……”   “恒煜!你好歹是堂堂的……”   算了。   何谨洛叹了口气,伸手按着恒煜的后脑勺,把他的头拉向自己,对着那张最会折腾他的嘴用力吻上去——这是让他安静下来的最好的方式。   (正文完) 后记   “你非得去见裴教授吗?上次见了他之后就叫我滚!”   “不会了不会了,我保证!”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他要是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就揍他!”   “你好好休息养伤,这次差点伤了根本,恢复之前哪儿都不许去。我今天晚上一定回来,好不好?”   “天黑之前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好好!”   何谨洛把恒煜交给韦簌意,独自去了第一区。   “裴教授,荀黎给我的那种子弹,他说里面是能量化的麻醉针?到底是什么?”   “粒子射线,弹头是一个微型发射终端,一枚子弹可以发射十至二十支射线。”   “我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吗?和量子力场不一样,量子力场的材料所必需的两种元素在方舟星上无法找到完全替代品,只能人工合成,或者去方舟之外的星球寻找,目前没什么希望,至少短时间没有。但是那种粒子射线,想要多少就能做多少,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最多十年……”   何谨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我明白,战争绝对不能发生。隐人的存在终究是不可能永远瞒下去的……民间的‘开拓者’组织不是一直想把隐人的存在公诸于世吗?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那批烟花爆竹眼看是不可能全部追回了,与其等他们用那种极端又恶劣的方式暴露,不如我帮他们一把。”   “你的意思是?”   何谨洛歪头粲然一笑:“现在是互联网信息时代。”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