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huk.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书名：道士和狗 　　作者：烙胤 　　文案：全村老少一夜惨死，只剩萧戎一个活口。 　　他记不清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自己身体变化的原因，他只知道，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说可以帮他，可是回到家关上门，他却把他当狗来养。 　　萧戎：“？” 　　关键字：民国，魔幻，轻松，搞笑，灵异 楔子 　　武周时期，妖鬼祸乱人间，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女皇武曌召无数能人异士降妖伏鬼，于包狮山修建镇妖塔封印妖鬼。 　　武军终胜，殒命无数。 　　其余妖鬼尽被伏灭，唯能力强大者囚于镇妖塔中，由净德观看守。 　　历经数个朝代，净德观逐渐衰落直至彻底消失，仅剩镇妖塔立于包狮山间，为苍松环绕屹立不倒。 　　民国初年，镇妖塔西北角突然坍塌。 第一章 萧戎出生的小村子 　　“萧……这……”胡佩兰的嘴角才往上咧，笑容就被眼前的景色弄夭折了，菜地里才栽的秧苗都被拔了，七扭八歪的躺在垄沟上，发蔫的还能救回来，剩下的基本全死了，即便是栽回土里也只能等着烂。 　　听到胡佩兰的声音，萧戎顶着一头热汗直起了腰，他摆摆手露出个朴实的笑，示意胡佩兰不要往心里去。 　　“可是都……”胡佩兰看看被糟践的地，又看看萧戎没心没肺的笑脸，半晌没能说出话。 　　萧戎是个哑巴，但不聋，自小没了父母，靠着这块老田过活。 　　村里人从没给过他一点帮助，反倒因为他孤苦伶仃又是个哑巴没少欺负他，谁有个怨气儿往他身上撒，就连村里的小孩儿都敢拿石头砸他。萧戎指着这块田过活，可隔三差五不是丢点东西就是被人故意糟践。 　　胡佩兰气的直哆嗦，萧戎忙扔了农具去安抚她，可刚走了两步胡佩兰扭头就跑了。 　　他僵在原地，汗水从脑门上淌下来，流进眼睛辣的眼珠直疼。 　　他用小臂蹭了蹭汗，无声的叹了口气儿。 　　胡佩兰喜欢他，他也喜欢胡佩兰，但他又不敢喜欢。 　　他俩打小一块长大，胡佩兰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对他好的人，要是没有胡佩兰，他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可是……门不当户不对，他穷，还是个哑巴。 　　想到这些，萧戎又叹了口气，这气从胸腔里出来的，几乎用尽了他全部气力。 　　他和胡佩兰像现在这样见面的日子怕是不多了……胡叔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俩的事儿了。 　　胡叔以前就不让胡佩兰跟萧戎来往，近一段时间他发了好几回火，说她再和萧戎搅合在一起就立刻把她嫁了，胡佩兰不当回事，她爹一直那样，咋咋呼呼就会吓唬人，可萧戎不一样，他清楚的感觉到，胡叔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刀，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 　　所以萧戎这心里最近一直是忐忐忑忑的，安稳不下来。 　　太阳挺大，晒的萧戎一阵阵眩晕，他晃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压下去，不压能怎么办呢？他心里明净的，不管多难受，他和胡佩兰，这辈子是没可能了。 　　萧戎干完活儿已经是傍晚了，村子里炊烟四起，就他家那个破房子静悄悄的，离远看像是荒废许久的破屋，马上快要塌了。可今日不同，这门一推他就闻到了股肉香，锅被放到了灶台里，上面还压着盖子。 　　连手都顾不得洗，萧戎几步就窜了过去，锅盖是温的，他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胡佩兰走了之后没回家，到他这儿给他做饭来了。 　　萧戎揭开盖子，大黑锅里扣着杂米饭还有碗肉，看到那泛着油光的肉汤，肚子立刻就应景的唱起来了，萧戎扯过马扎，也不再热，端起温乎乎的碗直接往嘴里扒拉。 　　美食当前他忘了一切，囫囵吃了顿饱饭连碗筷都没收就到炕上去回味了。 　　他都记不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唯一能记得的是，上次的肉也是胡佩兰送的…… 　　想到胡佩兰，萧戎又开始难受，刚吃进去的东西就像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坠着他的胃，萧戎在炕上蜷成一团，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太久没吃油了才这样…… 　　可是，更想哭。 　　他在炕上滚了几圈，滚着滚着就睡着了。 　　…… 　　“咣——” 　　外面突然一声巨响，就像雷劈到了院子里，睡梦中的萧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以为是做梦，可很快那声音就来到了面前，又是咣的一声响，震得他两耳嗡鸣。 第二章 不得不为无路可退 　　“好你个不怕死的小兔崽子！”萧戎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人一把从炕上薅了下去，紧接着拳脚就跟雨点似的砸他身上了，萧戎想躲也想反抗，可对方人数众多没几下他就只有抱着脑袋挨打的份儿了。 　　屋里乱成一团，萧戎的脑子也乱成一团，他根本分不清都是什么声音，他就知道他身上一会儿一沉，随着那些叮叮哐哐的声音，肉往身上陷他的骨头都快被砸碎了。 　　“行了老胡，再打就打死了，出人命犯不上，可以了。” 　　“娘的！”老胡头虽然生气，但还没气到丧失理智，被人一拦他也就收了手，跟他一起的人都停了下来，这时候地上的萧戎已经奄奄一息，连抱住脑袋的劲儿都没了。老胡头蹲下去，薅着萧戎湿漉漉的头发把人提了起来，萧戎的脸肿成个包子，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被老胡头一提溜，脑袋向旁一歪，没能抬起，“兔崽子，你让我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我他娘的砸烂你的狗头！” 　　老胡头一开腔，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不过没一句好动静，阴阳怪气儿的就差笑出声儿了。 　　“小哑巴，你也是的，你自己啥样你不知道啊，老胡家那闺女是你能惦记的？”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 　　“我们不都跟你说好多次了么，让你躲着点胡家闺女，离人远点，你说你挨这顿揍值不值？咋就那么想不开。” 　　“你以为胡家闺女对你好你俩就……哎，我说错了，人压根也不可能看上你！小哑巴你还真是给脸都不要啊。” 　　因为胡佩兰的事儿，老胡头没少让人戳脊梁骨，大伙儿明着是提醒他别让姑娘被人骗了，实际上都是在看笑话，这时候这些话就跟煽风点火一样，数落的是萧戎，扎的是老胡头的心。 　　萧戎再受不得拳脚，但老胡头还是没忍住，他照着萧戎的脸又抽了两巴掌，把人往地上一掼，一脚就踩他裤裆上了。 　　萧戎是瘦，但发育的挺好，下边儿那玩意儿尺寸也不小，挺有分量的东西让老胡头这一踩，快断气的萧戎愣是立马撕心裂肺的嚎了一嗓子。 　　他捂着裤裆，汗跟雨似的瞬间就往地上滴了。 　　老胡头一点没客气，也不管他疼，用鞋底儿狠碾着萧戎裤裆里的玩意儿，“死哑巴，你再敢招惹我家兰子，我不要了你的命我也废了你，让你这一辈子都断了这念想，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老胡头说完，又踩了脚，萧戎猛地一蜷，身体还没放开，这一干人等就洋洋洒洒的走了。 　　留下一屋子的灰，还有一地狼藉。 　　萧戎本就不多的破家具被尽数砸了，连门都没了，月光在门口投下个方方正正的影子，惨白的颜色就跟现在的萧戎的脸一样。 　　萧戎无力的瘫在那儿，浑身的肉因为下边儿要命的疼抽`搐一样的抖着，除了疼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连气儿都喘不明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缩着的腿摔到了地上，这一动大腿突然感觉到点凉，他这才发现他的裤裆湿漉漉的。 　　尘土间隐隐约约传来股尿骚味儿，老胡头那一脚，竟是把他的尿给踩出来了。 　　…… 　　萧戎刚换好裤子，门外忽地又响了声，他条件反射的一哆嗦，肩膀也跟着缩到一起。 　　来的人比他速度快，萧戎才听到动静那人就到门口了。 　　胡佩兰复杂的看着这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问她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姑娘红着眼睛看向萧戎，眼泪没等涌出，含泪的眼眶就瞪成了个圆，“我……我……我爹打你了……他咋下这么狠的手咋把你打成这样？！” 　　胡佩兰几步就窜了过来，俩手在萧戎脸边比划半天也没处可落，没有好地儿了，碰哪都怕他疼。 　　屋里乱七八糟，他也乱七八糟，空气中还隐隐有股尿味儿，萧戎丢人丢惯了，但在胡佩兰面前，让她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儿萧戎心里难免不舒服。 　　委屈，憋屈，疼的要死，可再一见胡佩兰这关切的模样，他又觉得值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伤在提醒胡叔对他的警告…… 　　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对萧戎来说，心比伤疼。 　　萧戎想习惯性的给她个安抚的笑，他白着张脸，笑不出来，也疼的掉不出眼泪。 　　胡佩兰带着两泡泪，泪水滚了几圈也没掉下来，她抖着嘴唇，半晌说了句让萧戎做梦都不会梦到的话，“萧哥，咱俩走吧。” 第三章 萧戎做出他的决定 　　萧戎傻眼了。 　　胡佩兰倒是冷静了。 　　“你带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她吸口气儿，用一种萧戎从没听过的冷静语气道，“萧哥，我爹让我嫁给陈东。” 　　萧戎的眼睛骤然放大。 　　“晚饭时候，我爹被村长找去了，说是打了野味儿让我爹尝尝鲜……”胡佩兰的嘴角抽筋似的抖了下，这个弧度全尽是嘲讽，“我爹喝完酒回来，发现肉没了，他……就把我锁屋里了，然后……” 　　老胡头是黑着脸回家的，一见肉没了就知道又是胡佩兰偷去给萧戎了，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老胡头闹的邻里皆知不少人来看热闹，就着这酒劲儿，他带着人去找萧戎了。 　　后面的话不必说，胡佩兰被锁着她阻止不了，但她娘告诉她，村子里最近不少关于她和萧戎的闲言碎语，说的很难听，老胡头实在是憋不住了。 　　而这些话的源头，就来自村长。 　　村长有个傻儿子，就是胡佩兰口中的陈东。 　　其实陈东不傻，就是太胖，胖到村长家的门比别人家开的都要宽。 　　胡佩兰长得标致，村长早有意思和胡家结亲，可老胡头疼闺女，不肯嫁。 　　谁成想村长兜了一圈最后把算盘打萧戎身上了。 　　村长放出风去将胡佩兰和萧戎说的十分不堪，今天借着尝野味儿的引子，他明确的暗示了下，胡佩兰不嫁陈东，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外有闲言，内有官长，老胡头已经没得选了。 　　“不管我嫁与不嫁，你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萧哥，我不想你再被他们欺负，我也不想嫁给陈东，我们……我们走吧。” 　　胡佩兰不嫁，老胡头乃至村长矛头都会直指萧戎，胡佩兰嫁了，因为萧戎老胡头的宝贝闺女被迫嫁了那么个傻子，他更不会放过萧戎。 　　胡佩兰说的简单，日后他哪是不会有好日子过，胡叔一定会往死了弄他。 　　萧戎看了胡佩兰一眼，他同样没的选择，这个村子他必然待不下去，落荒而逃可能可怜，但是他是跟胡佩兰一起…… 　　这一刹那，萧戎突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连想都没想，立刻就点头了。 　　这样的日子他早就够了。 　　胡佩兰笑了，眼睛一弯挤出两滴眼泪，不过这就和伤心没关系了，可以称之为喜极而泣。 　　萧戎没什么东西，就点破衣服和仅有的一些铜板，简单收拾了下，留下这一地狼藉和破败的屋子就走了。 　　…… 　　这个时辰村子里静悄悄的，胡佩兰也是特意等到家人都睡熟了才敢往外跑，快走到村口时胡佩兰的步子忽然慢了，“萧哥，好像不大对劲……” 　　萧戎不解的看过来。 　　“很冷，”胡佩兰搓搓胳膊，她壮着胆子往别处瞄去，初秋夜凉，但绝对不是这种感觉，凉风像来自心脾骨髓，又从周身毛孔钻出，由内至外的泛着冷。周遭静谧，空气仿佛都不再流动，他们不像站在外面，而是走进了一个冰冷又寂静的屋子，“萧哥，你没发现，连狗都不叫了么……” 　　胡佩兰一说完，萧戎迅速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自脚底袭遍全身。 　　村子里几乎家家都养了狗，可是从他们出来，别说犬吠，连虫鸣都没听到。 　　就算狗认人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说这是初秋，夜晚的虫子依旧闹腾…… 　　萧戎不等反应，天空骤然一亮，夜如白昼，又无阳光，阴冷晦暗的亮铺满大地。 　　二人慌忙抬头，漫天红云不住翻滚，闪电掠云层不息不止，诡异之光彻底驱散黑暗，映的脸颊软毛莹莹发亮。 　　“萧哥……”厚云以千军万马之势落下，顷刻间就能吞噬整个大地，闪电发出的白光越来越近，刺的双眼发疼无法彻底睁开，胡佩兰扯着萧戎的袖子，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惊雷自天际闷声响起，遂穿云落地。 　　山崩地裂之声。 　　继而万籁寂静。 第四章 一夜醒来一脸迷茫 　　地上的手指动了动，掌心一握萧戎发现自己抓了把泥，黏糊糊的，像雨后的田地。 　　他迷茫睁眼，视线还没恢复倒是先闻到了一股腥。 　　腥气争先钻进鼻孔，愈发浓郁，刹那就呛的他彻底清醒。 　　萧戎发现他正坐在村口的槐树下，而他脚边…… 　　萧戎猛地从地上弹起，速度太快让他趔趄半步，他双手后撑整个人贴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这是…… 　　萧戎的瞳孔迅速收缩，漆黑眼瞳倒映着一截断臂。 　　再往前看，满地残肢。 　　土地因血泥泞，石子皆变成红色，破碎的身体铺满了整个村子，躯干，碎肉，还有完整不完整的内脏，一张熟悉的脸紧贴着石凳，像躺在上面，只是瞪圆的眼珠全无生气，带着浑浊盯着萧戎。 　　那张脸萧戎认识，和往日的趾高气扬不同，只剩一半，撕裂的嘴唇下露出七扭八歪的牙齿。 　　萧戎抠着树皮艰难的站直身子，他绕过这一地烂肉，小心的走在面目全非的村子里，房屋还在，却没了一点动静，唯剩死寂。 　　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或是双目圆整或是已经毁的难以分辨，就是没了他见惯的讥笑嘲讽。 　　萧戎走遍村子，除了他，这里再没活口，连猫狗家禽都支离破碎。 　　最初的恐慌退去，看着这些人惨死的模样，他发现……他竟是生出了几分快意。 　　萧戎的表情归于平静，他走回到村口，心态的变化让他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些，老槐树就在眼前，他刚要过去，赫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那是…… 　　萧戎一伸头，视野瞬间开阔，树干后方，胡佩兰躺在那。 　　胡佩兰和别人不同，算是唯一完整的，她的头颈没有分离，只是身上穿出个大窟窿。窟窿穿透了整个身体，胸腹内脏都没了，只剩腰侧两层薄皮堪堪连着，已经能看到她身下的土地。 　　萧戎木然的表情瞬间抽`搐。 　　他父母死的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他能活到今天，除了运气，就是靠着偷偷帮他的胡佩兰。 　　所以他们的死对萧戎来说，无关痛痒，更是解脱，可是…… 　　萧戎摇着脑袋，豆大的泪被甩出眼眶，几步路他走的摇摇晃晃，视线被眼泪模糊又清楚，反复几次后他来到了胡佩兰面前。 　　萧戎扑通跪下了，膝盖在被血浸透的土地上砸出两个坑。 　　不…… 　　你不能死……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不是真的…… 　　不用他们死了，谁都不用死了，他们想欺负就欺负，他们想干嘛就干嘛，我能受的住，我没关系的，你…… 　　别这样…… 　　我求你！ 　　萧戎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就像胡佩兰看到他满脸的伤不知道碰哪一样，萧戎跪在那比划了半天，眼泪滴了一衣襟也没敢碰胡佩兰。 　　他摇摇欲坠，身子压的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个半圆，这时半空的指头刮到了胡佩兰的衣服，萧戎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响。 　　眼前画面骤变。 　　他看到村子里的人在一片红光中尖叫奔跑。 　　他看到他们的身体像纸片一样被撕开。 　　然后，他看到一个黝黑的手臂抱着胸腹被撕开的胡佩兰…… 　　数个片段在眼前闪过，十分清楚。 　　萧戎垂眼，忽地发现他的左臂漆黑锃亮粗壮许多。 　　鱼鳞般的鳞甲从上臂延伸到手掌，手不再是手，四爪分明，指甲锋利。 　　萧戎的脑子顿时跟撞钟一样嗡鸣不止，太阳`穴马上要裂开，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出拱。 　　不——不——不—— 　　萧戎无声的咆哮，他狠砸了几下脑袋，踉踉跄跄的跑出了村子。 第五章 漫漫长路没有尽头 　　这是……哪里？ 　　萧戎惊恐的窜到树边，他背靠树干，手指呈爪紧抠树皮，上面青筋暴起不见血色，颤抖从手指蔓延全身，就连脸上那层薄肉都在抖。 　　小时候，萧戎经常睡着觉就被丢出村子，或是山里或是牲口圈，曾有一度他非常害怕睡觉，因为他不知道，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不是他家的破屋。 　　所以萧戎的觉就变得很轻，不管多累都是浅眠，外面一有个风吹草动他立马就能醒。 　　他睡的不沉他也不敢熟睡，可……他怎么又被扔出来了啊…… 　　记忆重叠混淆，幼年的阴影立刻将他笼罩，萧戎吓的紧抱树干，脸压着粗糙树皮恨不得钻到里面，如是过了很久，萧戎带着一脸怪异的花纹抬起头。 　　不对…… 　　他往远处看，带着恐慌的眼神变成了愕然。 　　这里根本不是村子附近，周遭的景色没一处熟悉，还有…… 　　那个终年云雾缭绕，不管身处何处抬眼就见的包狮山也没了。 　　烈日当头萧戎顷刻间冒出一身冷汗，常年受欺负的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也不管他们的目的，只要回家，回到家就好了。 　　他要回家。 　　想到这儿，他调头就走，萧戎没个方向，就顺着路往前走，他一路恍惚，从天亮走到天黑，村子没看到，倒是发现了一个农户。 　　萧戎愣了愣，一下子就精神了，连眼神都不再木然，里面全是激动。 　　他撒腿就往那跑，有人就好，有人就能问路，就能回家了。 　　院门没关，一个大娘坐在院子中央搓着玉米，萧戎一进去把她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乐了，“你这愣小子，莽莽撞撞的吓死我了。” 　　萧戎很少听到这种玩笑的语气，他杵在门口，手摁着木头门，连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 　　天色不早，院子里光线不明，大娘拍拍身上的碎屑站了起来，她从边上的缸里舀了半瓢水递了过来，“先喝点水，瞧你这灰突突的样儿，泥地里打滚了啊。” 　　萧戎垂眼，瓢里那一汪晃动的水映出他干裂的嘴唇，他这才发现喉咙火烧一般，从舌尖到嗓子都像被风沙刮着，怪不得人上来就给他递水。 　　萧戎冲那女人点了下头，伸两手去捧那水瓢。 　　他这一伸手，女人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嘴角抽筋似的抖了两下，才打开个缝就撕心裂肺的嚎了一嗓子，“啊——妖怪——” 　　半瓢水顷刻浇了萧戎一脸，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屋里跑出个拿着斧子的男人，男人二话不说，冲着他劈头就砍。 　　萧戎瞳孔一缩，堪堪躲开，不等第二斧落下，连滚带爬的就出了院子。 　　萧戎一刻不敢停的跑了老远，直到再也听不到男人的叫骂这才瘫到地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拉风箱一样拼命起伏，通红的眼睛转向左边，那女人尖叫的原因他知道，在他伸手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 　　他的胳膊，变成了黑色的。 　　白天他一直恍恍惚惚的也没注意，直到刚才…… 　　月亮升起，左臂鳞甲折射冷光，竟是有几分美感。他勉力抬手摸了摸那胳膊，但他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胳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还有，尽管那男人是拎着斧子出来的，砍下的瞬间，他的眼里分明带着畏惧。 　　妖怪么…… 　　…… 　　错过那个农户萧戎再没遇到人家，没路可问他就只能沿着所有能看到的路走。 　　他总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可能和他这个胳膊有关，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左臂实在吓人，天黑了还好，白天那漆黑锃亮的样儿他自己看着都瘆人，他也没有能挡的东西，就脱了衣服裹着胳膊，光着膀子走。 　　萧戎这一走就是小半月，那个仙境般的包狮山他始终没看到，倒是遇到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和他不一样，他们都不留辫子，也不剃头，大多是干干净净的寸头，也有人将头涂满了油梳向脑后。 　　他们的衣服也不同，不是褂子布鞋，萧戎听说那叫西服，是西洋玩意儿。 　　后来他听一个剃头匠说，改朝换代了，皇帝不复，变成了总统。 　　他们村子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便无从知晓。 　　他不关心国家衰亡，朝代变更，他只想回到家里。 　　可是这些人，没人能告诉他怎么回去。 　　他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更不善与人交流，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很新鲜，可萧戎没有好奇心，那些新鲜的东西他都觉着吓人。 　　他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越来越孤僻，他怕被人看到胳膊，也怕和人交流，最怕的，是那些人。 　　物极必反，恐惧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变成自我保护。 　　萧戎变得冷静，不会再被风吹草动惊吓，当他感受到侵`犯，哪怕是个眼神，他就会异常狂躁，甚至想要扑上去，给他几拳或者拧断他的脖子。 　　所以他尽可能的避开人，在没人的地方或是阴暗处待着。 　　萧戎也记不清他走了多久，但有一件事他认清也认命了，他的家，是再也回不去了。 　　…… 　　这天，夕阳西沉，暮色正好，萧戎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城门前。 　　门外商客不断，门里叫卖四起，站在城门口的石板路上，萧戎就能感觉到这座城的繁华与喧嚣。 　　他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城。 　　萧戎想进去，但一看自己这模样他又不敢往里走，他现在跟个乞丐一样，可能还没乞丐瞅着顺眼，破衣褴褛，蓬头垢面，许久没剃的头发杂草一样支楞在头顶，后面那条鞭子更是脏成了根棍子。 　　左边胳膊裹着层层叠叠的破布，离远看像夹着木头。 　　萧戎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一咬牙往里走了。 　　不去不行，他饿。 　　天越来越凉了，草木枯死，没有野菜野果，不跟人讨东西吃他就能饿死。 　　他摁着左臂，佝偻着身体往里走，对于乞丐，路人除了嫌弃躲闪倒是也没别的什么反应，所以这城进的是畅通无阻。 　　萧戎这才松了口气。 　　他两天没吃东西了，肚皮饿的干瘪，萧戎不敢往人多的地儿去，就逆着人声想找个人家碰碰运气。 　　人越来越少，声音也被抛之脑后，就寂静占据一切时，身后突然轻轻一响。 　　像鞋底落地，又细不可闻。 　　只一声便消匿。 　　萧戎猛然停住。 　　他的身体在胳膊变化后也发生了变化，不畏寒热，无感六觉异常灵敏。 　　这石板路上就连猫都难免发出声响，正常人走路不会这么轻，更何况只有浅浅一响。 　　萧戎正要转身，那处突然不轻不重落下俩字，“妖孽。”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低沉，带着几分暗哑，却压迫十足。 　　两个字，如凛冽寒风蹿遍小巷，让萧戎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六章 他遇到了一个道士 　　萧戎下意识捂住左臂，单脚撑地迅速转身。 　　小巷景色自眼前飞快掠过，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一袭黑色寂静而立，如同苍松，笔直挺拔。 　　萧戎堪堪站定，双脚微分上身前倾，那张已经看不出肤色的脸上，两个眼睛异常明显，他瞪着那男人，眼里全是凶光。 　　那男人，穿着僧服。 　　青黑袈裟横亘胸前，罩住赤黑长袍，三角斗笠将脸遮挡大半，只露出一截下巴。 　　男人手持念珠，颗颗拨动。 　　萧戎呼吸猛滞，浑身肌肉绷成石头，捂着胳膊的手指嵌进包裹左臂的层叠破布。 　　尽管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非人非妖，和尚那句妖孽已道明来意。 　　萧戎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强，他不想死，从父母离世后他就在苦苦挣扎，这些年都撑过去了，他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把命交代了。 　　萧戎想说点什么，嘴巴张开只是发出个无意义的单音，这时那和尚忽一扬手，萧戎只觉劲风迎面，不等躲闪左臂就是一凉，再一看，包裹的布连同他的衣服雪片一样碎了一地，那狰狞可怕的胳膊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心底蓦地窜出恐慌，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害怕。 　　萧戎压着那胳膊摇头后退，和尚拨动念珠的手指戛然停止。 　　僧袍再扬，仿若遮天蔽日，抹去夕阳余晖，留下无尽黑暗。 　　萧戎感觉到了死亡。 　　就在那和尚手臂抬起的瞬间，萧戎身上突然轻飘飘落下个重量，继而肩膀一沉，直压得他躬身跪地。 　　漂浮衣摆尚未落下就被人一把摁住，连带着将萧戎搂了个满怀。 　　白色衣袍罩住萧戎赤膊身躯，也挡住了那不堪的手臂。 　　从露出到挡住，不过眨眼之间，快到身体还没察觉到空气的温度。 　　萧戎愣了。 　　“崇寂和尚，妖斩得多了，现在人也想杀了？”圆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话说的严肃，但里面似乎还带着几分轻佻，男人从鼻孔喷出个笑音，将萧戎又揽紧了些，“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到哪儿去了？” 　　“贫僧斩的是妖。” 　　“妖？”男人猛地掘起萧戎的下巴，露出他那张脏兮兮的脸，他的脸离他很近，近到他说话时，彼此脸颊上的绒毛像在轻轻摩擦，“你看清楚了，他是个人，别管他身上有什么，他现在就是个人，清清醒醒鲜鲜活活的人。崇寂和尚，问问你的佛祖，你该杀人，还是该救人？” 　　男人不嫌他脏，把他搂的死紧，力量自手臂传到萧戎身上，像是警告，其实不用他这么使劲儿萧戎也不敢动，他自知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对面的和尚不再言语。 　　三角斗笠遮住了和尚的脸，即便跪在地上萧戎能看到的也还是下巴，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了对方的迟疑。 　　“这人我收着了，能救则救，救不了……”男人话语一顿，再开口仍旧是谈笑风生的语气，里面却透出狠厉，“就不劳烦崇寂大师你了。” 　　“好，给你。”和尚拂袖，迎向微弱的夕阳，“下次再见，若还是这副模样，神佛无阻，灭之。” 　　和尚走了。 　　萧戎登时脱力，汗水打湿了身上的袍子。 　　命悬一线，吊回来了。 　　“先离开这儿。”这口气儿没等吐出，压在他身上的力量突然消失，男人迅速站起，眼睛仍旧盯着和尚离开的方向。 　　萧戎惊魂未定，听他这腔调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一拢衣服快步跟上男人的步伐。 　　…… 　　他们连穿了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了一条热闹的街道前。 　　巷口热闹非凡，小巷内依旧安静。 　　“没跟着，走了。”男人向后张望一眼，视线没收回突然噗嗤一乐，“一根筋的傻和尚，上苍也不眷顾他们啊，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怎么着也能再长根筋出来，合着还那样儿啊，以前好骗，现在比以前还好骗。” 　　萧戎攥着身上的袍子，把自己紧裹在里面，他垂着脑袋，极想找个没人的地儿藏起来，可刚被和尚吓了下，现在还心有余悸，前面的巷口又都是人，他不知道往哪儿去，焦灼的反复踏地。 　　男人察觉到了萧戎的不安，笑着冲他一伸手。 　　萧戎这会儿处于全身戒备的状态，男人一动他立刻就做出反应，他想躲开，可下巴在他脑袋动的瞬间被挑了起来。 　　他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萧戎愕然，这人竟是比他快！ 　　干净食指和萧戎的脸成了鲜明对比，男人没和他对视，挑着萧戎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啧，瞧这模样，吃了不少苦头吧。” 　　萧戎怔了下。 　　他不习惯被人碰，哪怕是关怀。 　　萧戎条件反射的想把他推开，但这个人刚救了他一命，而且……他有点怕他。 　　这个男人看似和善，可不知怎的，萧戎总有种感觉，那个和尚可怕，这个人比那和尚更可怕。 　　不想有太多接触，甚至连话都不想多听一句。 　　萧戎没敢直接动手，他往后退了半步，小心也试探着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指头上拿了下去，整个过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那人的脸。 　　男人没太大反应，只是收了手随意的搓搓指头。 　　这一分开萧戎赶紧后退，就在他想扭头就跑的时候，男人忽然道，“身上突然多出点东西，是不是挺不适应的？” 　　心里有个声音让他赶紧离开，一个字都不要再往耳朵里收，可男人那眼睛那声音极具蛊惑，让他的脚生生钉在原地。 　　“我可以帮你，也只有我才能帮你。”男人咧嘴一笑，他一甩袖头挺直身体，“介绍下，我叫陆青合，是个道士。” 第七章 你怎么像狗一样啊 　　道士…… 　　先是和尚，再是道士。 　　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萧戎只从别人嘴里听过，还不完全。对他来说，不管多精彩，都是存在想象中的故事。 　　可是，他亲身经历了。 　　他变化的胳膊，还有那和尚不加掩饰的杀意。 　　这会儿再说那些故事是假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再看陆青合，虽然他一身粗糙布衣，但那白衣长袍，发冠整齐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而且，陆青合很好看。 　　比胡佩兰好看，比他这一路见过的所有的姑娘都好看。 　　并非阴柔，男人的好看。 　　他词语匮乏，想不出怎么形容，但在陆青合说出他是道士的瞬间，这个人和他脑海中道士形象完美契合，就差点包狮山上那种白雾了。 　　“看你这样儿也不像有住的地儿，我家就在前边不远，跟……”陆青合抬手要指，萧戎以为他还要碰他，忙又后退半步，他这举动打断了陆青合的动作，陆青合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笑了，“怎么，怕我？” 　　陆青合这一撂脸子，萧戎吓的直接呲牙了。 　　他警觉的瞪着他，捏着衣襟的手背绷出青筋，后槽牙碾紧，带着那层薄薄的脸皮动了动。 　　陆青合抬眼，第一次对上他的眼睛。 　　视线相交，巷口的声响顷刻间消失不见。 　　然后陆青合噗嗤乐了，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你怎么像狗一样。” 　　萧戎：“……” 　　“怕我作甚？怕我把你弄回家炖个狗锅？”陆青合越想越有意思，自己在那笑出了声儿，然后他摇摇头，对萧戎道，“放心，我吃素，再说了……” 　　陆青合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 　　被他一看，萧戎的毛都立起来了，后脚跟抬起，估`摸`着有个稍大的动静就能把他吓跑了。 　　“我想抓你，你跑得掉？别浪费力气了。” 　　萧戎：“……” 　　陆青合一副书生模样，但穿街走巷时，他一派轻松，萧戎却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还有和和尚的对峙以及刚才那一下，对这话，萧戎并不怀疑。 　　“天不早了，你不累我还饿呢。”陆青合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黑了的天，“现在辽城兵荒马乱的，刚才那样的和尚到处都是，我虽然把他骗走了，不过你什么情况你自己知道，这回遇到的是个讲死理的和尚，下次碰到一个不承认你是‘人’的，你该怎么办？” 　　萧戎的目光沉了沉，他耷拉着脑袋，在思考陆青合这话。 　　见萧戎没反应，陆青合也不再多言，他一抖衣袖便往巷口走去。 　　“不为难你，不愿就罢。那袍子给你了，遮遮羞，也免得吓了寻常百姓，”陆青合带笑的声音渐行渐远，“本来合计着先洗个澡把身上弄弄干净，喂你顿饱饭再琢磨怎么把那些东西弄掉，罢了，罢了……” 　　萧戎站了半晌，在陆青合走出小巷的同时，抬脚跟了上去。 　　华灯初上，他没看到，他动的瞬间，陆青合被红灯照亮的唇向上一扬，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八章 陆青合的那张嘴啊 　　萧戎也打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跟着陆青合，在他犹豫的功夫，陆青合进了一扇门。 　　那抹白影一不见，萧戎忽然有点慌了，他快走了一步，进了那虚掩的门里。 　　门后是个小院子，还有两间瓦房，不太大，比萧戎以前住的房子好很多，但比起这一路他看到的，这屋子算是挺破的了。 　　萧戎正打量着，陆青合从右边的屋子出来了。 　　一看到他，萧戎条件反射般又绷紧了肌肉。 　　陆青合一指院子角落里放着的木桶，末了看着萧戎笑了下，“把它搬中间儿来，先洗澡。” 　　对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陆青合没问，但那个笑却让萧戎相当的尴尬。 　　那道士在嘲讽他的多此一举，都跟着人来了…… 　　萧戎脸有点热，他没吭声，把那个半人高的木桶搬到了院子中央。 　　“你身子里那东西应该是不怕凉，不过冷水不好去脏，水正烧着，我们先把头发剪了。” 　　陆青合这么一说，萧戎才发现他手里拿着把剪刀，见他往那看，陆青合还捏了两下，剪刀发出咔咔的声响，像在证明它的锋利。 　　萧戎往后摸了摸他的辫子。 　　“怎么，舍不得？”陆青合踢了个板凳过去，“前朝的东西，当不了古董卖不了钱，留着没用。” 　　萧戎摇摇头，坐到了那个板凳上。 　　对他来说，辫子和命一样重要，可是一夜之间，家没了，国家也没了，现在所有人都留着短发，这个辫子反倒彰显了他是个异类。 　　剪了也好。 　　陆青合连布都懒得给他围，捏着辫子咔嚓一剪子，萧戎就觉得后脑一轻，人就又有些恍惚，不过他留了两分精神在陆青合那，对这个人他始终保持警觉。 　　耳边是发丝被切断特有的咔嚓声，那声音绕着他的脑袋缓慢的走了几个来回，陆青合就拍了拍手，“好了。” 　　萧戎低头，看到了他那个已经不怎么能回弯的辫子。 　　陆青合扔掉剪刀，揉了揉虎口，“你这头发够硬的，剪刀都钝了。” 　　萧戎伸手摸了下，有点扎手。陆青合给他剪得特别短，一层青茬贴着头皮，感觉像个和尚。 　　“没有剃刀，不然就都给你剃了。”陆青合倒是挺满意，他看着萧戎那黑不溜秋的脑袋，觉着萧戎要是不睁眼睛，肩膀上架着的就是个黑球，“剃光了虱子啥的就没处藏了，要么全在头发里，找也不好找，弄还弄不掉，光是遭罪。” 　　啊…… 　　萧戎张了张嘴吧，让陆青合一说他脑皮跟着直痒，于是赶紧狠抓了两把。之前也痒，不过头发太厚挠不着，再说也没心情管那么许多。 　　萧戎这动作让陆青合又没绷住乐。 　　听到他的笑声，萧戎看过去，陆青合虽然没说话，但他忽然发现他好像知道陆青合要说什么了…… 　　萧戎正想阻止，就听陆青合那边说，“真跟狗一样一样的。” 　　萧戎：“……” 　　“就狗一被虫咬了，也这么狠劲儿挠，爪子使劲蹬脸，跟自己抽自己嘴巴似的。” 　　萧戎：“……” 　　“不光动作，你上外边儿抓条野狗，扒开毛跟你一样，一身虱子跳蚤。” 　　萧戎：“……” 　　萧戎的嘴抽了抽，不时露出里面的犬牙。 　　陆青合越看越像炸毛的狗。 　　“不爱听啊？可这能……”说到这儿，陆青合忽然察觉到个问题，“诶，你怎么不说话？” 　　从见到萧戎，好像就没见他开过口。 　　光呲牙，不吭声。 　　萧戎皱了下眉，挣扎了会儿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摇头。 　　“嗓子坏了？” 　　萧戎点头。 　　“不会说话？” 　　萧戎再点头。 　　“还是条哑巴狗啊。”陆青合乐。 　　萧戎：“……” 　　给他把刀他一定砍死这嘴欠的臭道士！ 第九章 说好了他是个道士 　　“挺好，不会叫的狗咬人才厉害。” 　　萧戎一攥拳头，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力气太大速度太快，把凳子撞到地上咣当的响了声。 　　“正好，水开了，你的洗澡水你自己兑。”见萧戎起来，陆青合慢条斯理的指挥道。 　　萧戎：“……” 　　他要揍他他不是起来打水的！ 　　“快点，我挺饿的，都这个时辰了，饭还没做呢。”陆青合揉揉肚皮叹口气儿，转身往屋里走，“热水在灶上，凉水在缸里，你自己弄，我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吃。” 　　萧戎：“……” 　　听到吃，他什么脾气都没了，萧戎揉了下干巴巴的肚皮，认命的去兑洗澡水。 　　陆青合家的灶和他家的差不多，上边儿一口大黑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他把水舀进小木桶，转头倒进已经放好凉水的洗澡桶里，等他把热水都倒干净，伸手一摸发现温度正好。 　　萧戎已经很久没洗澡了，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陆青合，蹬了那脏兮兮的裤子就翻了进去，温水淹到胸口，萧戎舒服的叹口气儿。 　　陆青合听到水声，拎着东西就出来了。 　　“这是药粉，驱虫的，你多泡会儿，把身上的虫子都弄干净了，然后用这个洗澡。” 　　萧戎伸手，接过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那东西碰到水有点滑，捏不太住，越是用力它越往出钻。 　　“没见过吧，这玩意儿叫香皂，洗澡用的，挺贵的，还不好买，我这个还是用……”萧戎愣是在香皂上捏出几个指印，再捏下去这块香皂怕是要被他捏烂了，陆青合忙道，“别太用劲儿，往身上擦就行了，真的很贵，你省着点用。” 　　他平时都精心的很，用过了就去风干，生怕浪费一点。 　　香皂带着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桂花糕一样很好闻，萧戎依言松了劲儿，放到鼻子下边小心闻闻，香味儿更浓，他肚子应景的叫了声。 　　那声音挺大，好像震的水面都抖了。 　　陆青合愣了下，直接乐了，“我弄了点面，你洗好澡就能吃了。” 　　萧戎的脸又红了，陆青合一走，他就把自己埋水里了，水淹过头顶，只在水面留下一小块圆圆的头顶。 　　陆青合又烧了一锅水，萧戎脏成那样一次洗不干净，等他煮完面出去，萧戎正好从水里站起来，水花溢出木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月光正浓，照的萧戎一身肌肉棱角分明。 　　水滴顺着没有修剪的胡须落进桶中，滴答一声。 　　陆青合站在门口，萧戎站在及腰的水里，突然四目相交，俩人都愣了下。 　　陆青合发现，这条野狗洗干净了人模人样的还挺好看。 　　微扬的嘴角在扫到黝黑的左臂后又抿成直线。 　　黑色鳞甲一直蔓延到肩头，萧戎的手都变成了兽爪。 　　陆青合的目光沉了沉。 　　萧戎忽然感觉到冷。 　　他搓了下胳膊，又往水里看了眼，总觉着好像水突然结冰了。 　　萧戎一动打断了陆青合的思绪，嘴角重新扬起，他大咧咧的在萧戎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他下腹再向下的位置…… 　　陆青合的笑带上了点别的意思。 　　他把萧戎笑的浑身不自在，眼睛四肢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不小啊，”陆青合盯着那地儿说，“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萧戎：“……” 　　他猛地捂住下边儿，都是男的他也就没在意，直接搁院子里洗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道士往那看啊！ 　　他是道士啊！ 　　这些东西不是要避讳的么？！ 　　萧戎愣了下，和尚的故事他听的多，道士都要避讳什么来着？ 　　陆青合正要再揶揄两句，余光忽地扫到个东西，脸色登时大变。 第十章 那个道士是怎么了 　　萧戎光顾着琢磨和尚和道士的区别，根本没发现陆青合的脸色变了几个来回。 　　“我突然想起来……” 　　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萧戎的思绪，他茫然的看过去。 　　陆青合抿嘴笑着，笑的那叫一个温柔，若是脸上有梨涡，怕是这会儿就都露出来了，“虱虫惯于藏匿毛发，光是剃了头发似有不妥……” 　　啊？ 　　这文绉绉的话萧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等深思，陆青合又风轻云淡的来了句，“其它地方还有毛发，一并剃了吧。” 　　萧戎：“？” 　　什么叫……一并剃了？！ 　　这个能剃么？！ 　　这个比头发要重要多了！ 　　萧戎把下边儿捂的更紧了，他弓着身子死盯陆青合，做好了他要是真敢对那动手就和他拼命的准备。 　　“作为一条狗，你下流了。”陆青合道，末了还简短的叹了口气儿。 　　萧戎：“？” 　　“我说的是胡子。” 　　萧戎：“……” 　　“再说，你那个地方，等着我来剃？” 　　萧戎：“……” 　　“下流，龌龊，不要脸。” 　　萧戎：“……” 　　萧戎此刻很想翻出去顺带掀了这一桶水，怎么就下流龌龊不要脸了啊？！ 　　你不盯着那地儿说这些话我能想歪了么？！ 　　陆青合对着萧戎没什么表情的勾了下嘴角，扭头就走，路过地上的剪刀，足尖轻挑，剪刀滑过地面正好停在木桶前。 　　萧戎：“……” 　　那道士……好像生气了。 　　相识不过一个时辰，他并不了解陆青合，可这个念头这一刻清晰的印在萧戎脑子里。 　　…… 　　陆青合靠在门边的墙上，右手捂着左胸口，把衣襟都揪了起来。 　　他的香皂啊！ 　　他平时都舍不得用当祖宗供着的香皂啊！ 　　就这么被萧戎用掉了大半，这样还不算，剩下的扔到了桶边，被水一泡都融到了地上。 　　他心疼，肝疼，心肝脾肺都疼。 　　陆青合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没冲动的出去把萧戎宰了。 　　…… 　　萧戎连着又冲了几遍，污泥被水带走，他见到了久违的皮肤。 　　洗过澡，没了辫子也没了胡子，感觉身体都轻了不少。那股子好闻的桂花香让他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就跟做梦一样。 　　陆青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边放了身衣服，萧戎过去一看，这衣服和陆青合身上的差不多，宽宽松松的长袍，但不是真正的道袍。 　　萧戎把衣服穿好，扣子还没系眼睛就飘到了那紧闭的木门上。 　　老早他就闻到了面香味儿，现在离得近了，他甚至能闻到那一丝丝香气是怎么从门缝里挤出来的。 　　萧戎咽了口唾沫，小心的对着门伸手。 　　他刚要碰到，木门突然开了。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后退。 　　然而后脚还没落地，那门就又阖上了，速度快到他都没看到里面的陆青合。 　　这一开一关后，地上多了个碗。 　　挺大个碗，里面装的全是面，连汤水都看不到。 　　但是，没筷子。 　　萧戎：“……” 　　他端起快和脸差不多大的碗，这一路虽说他是讨饭过来的，但一般人都给个馒头包子直接就能吃的，真要遇到个好心的给口热饭，那都是碗筷齐全。 　　所以…… 　　他这个要怎么吃？ 　　萧戎无语的看着这一大碗面，纠结没一会儿他就捧起来了，算了往嘴里倒吧。 　　他像喝汤一样揪着面条往嘴里裹，一边费力的吃着一边想，那个道士真的生气了啊…… 　　可是为什么呢？ 　　—— 　　【小剧场】 　　萧戎：你因为一块香皂就能和我甩脸子？香皂重要我重要？！ 　　陆青合：香皂。 　　萧戎：…… 第十一章 让人愈发捉摸不透 　　萧戎艰难但不缓慢的把面都吃完了。 　　挺大一碗，全进肚了也没有太饱的感觉，再来这些他也能吃的下去。 　　萧戎对着空碗舔舔嘴巴，他在家里的时候很少能吃到面，面太贵重，难得吃一回，也都是些糙面。 　　路上他倒是尝到了不少白面，虽然比他在家里吃的好上千百倍，但毕竟是讨来的。 　　陆青合这一碗，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热面。 　　陆青合先是救他一命，又给了他一顿饱饭。 　　萧戎回头看了那门一眼，门还关着，他不知道他哪里惹到陆青合了，但现在……他真想郑重其事的和他道个谢。 　　萧戎从地上起来，轻轻的推了推门。 　　门没动，从里面栓上了，再往窗户那看，灯熄了。 　　萧戎：“……” 　　他真是把陆青合得罪大了啊。 　　萧戎把院子收拾妥当，本打算在屋檐下过一夜，反正他现在不怕冷，这种天气在外面过夜，隔天醒来也是腰不酸腿不疼连个喷嚏都不会打。后来他发现另外一间房是空房，里面堆着柴火杂物，就到里面去了。 　　四面不透风的屋子，即便身下是乱七八糟的柴草，萧戎也一样睡的踏踏实实。 　　…… 　　萧戎翻了个身，光线没等掠过眼皮就不见了，这感觉相当奇怪，他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陆青合站在窗前，阳光自他背后洒了满屋，地上一个拉长的影子，直延伸到萧戎的脸上。 　　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还没睡醒先吓了一身汗。 　　萧戎俩手撑着柴草，迷茫也愕然的看着陆青合，逆光中陆青合的五官十分模糊，难以分辨表情。 　　陆青合突然靠前，他躬身摸了摸萧戎的肩膀。 　　萧戎偏头，看到陆青合的指头从鳞甲移到他的皮肤上，沿着交界处缓慢移动。 　　陆青合说，他会帮他，帮他把身上的东西去掉。 　　萧戎立刻就振奋了。 　　他就像个等待救治的病人，两眼冒光的看着陆青合，可他正打算问大夫他的病情，大夫突然走了。 　　萧戎：“……”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陆青合不是给他瞧病么，怎么又走了？ 　　萧戎忙跟出去，院子已经没别人了，陆青合走的挺彻底，直接就不在家里了。 　　萧戎：“……”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 　　萧戎这一天都挺忐忑，他总觉着他这个像是不治之症，陆青合一大早就去给他想办法了。 　　天黑了很久，陆青合才回来。 　　一听到门声，萧戎忙迎了上去。 　　陆青合和昨儿一样，没有风尘仆仆或是忧心忡忡，他只是看了萧戎一眼就进屋做饭去了。 　　晚饭是咸菜和馒头，和昨晚一样，陆青合把吃的放到门口就把门从里面栓死了。 　　萧戎是彻底懵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 　　他每天睁眼都能看到陆青合，陆青合检查完他的胳膊一走就是一天，晚上回来给他顿饭，萧戎不想这么认为，大概是陆青合给他灌输的想法太多，他隐隐觉着，陆青合这样，就是在养狗…… 　　吃饭从来都是一个碗，连筷子都不给。 　　而且，陆青合在那天之后就没再和他说过话，没有揶揄，没有讽刺，更没有任何接触，完全视他为无物。 　　他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漠然，最近还有点不耐烦的感觉。 　　萧戎不清楚陆青合每天早出晚归在忙什么，但有一件事对他来说却是愈发的鲜明，那就是……陆青合似乎没有兑现承诺的意思。 　　陆青合是道士，怜悯众生的修道之人，可是他完全感觉不到陆青合的慈悲，相反的，陆青合就像块冰，万年不化那种。 　　越是接触，陆青合身上的冷漠越是明显。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道士…… 　　外面的巷子从热闹到逐渐安静，当最后的声音也消失后，陆青合的脚步声忽地出现。 　　萧戎竖起耳朵，以他现在的听力，即便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他也分辨得出陆青合。 　　脚步声平稳的来到院门前，紧跟着就是门板开启的声音，在大门打开的刹那，萧戎扑了上去。 第十二章 陆青合的那些心思 　　陆青合的速度永远快他一筹。 　　萧戎的指头尖还没沾到陆青合的衣服，就被他反手摁到了墙上。 　　这时大门还尽职尽责的向外开着，陆青合扯着萧戎宽松的衣领将那长袍一把扯开。 　　门停住，萧戎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还有那胳膊。 　　陆青合眯眼看着那长满鳞甲的手臂，须臾掌心贴到了萧戎的心口上。 　　萧戎只觉胸前一紧，他诧异低头，陆青合只是轻轻贴着他，他却感觉那手已经穿过皮肉，碰到了跳动的心。 　　萧戎的呼吸猛滞。 　　陆青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掌心依旧贴着左胸。 　　两人像是石雕一动不动，但萧戎体内已然翻江倒海。 　　血液飞速逆流，所有感官能力失去，在萧戎十指发麻的时候，体内蓦地多出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陆青合抓住了那力量，并且向外提着。 　　萧戎痛苦的贴到墙上，后脑勺蹭着石墙，妖化的左臂愣是在墙上砸出几个坑来。 　　那力量在陆青合的引导下越来越清晰。 　　陆青合说过要帮他去掉身上多余的东西，陆青合也说过会治好他的‘病’…… 　　可这一刻，萧戎感觉到的不是轻松。 　　可怕，随着那力量的增强恐惧愈发明显，灭顶般恐惧。 　　就如同那日那和尚的拂袖，死亡再临。 　　萧戎猛地推开陆青合。 　　陆青合后退几步，看向萧戎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被萧戎推开了。 　　在他们分开的刹那，萧戎汗如雨下。 　　陆青合还要靠过来，来不及蹭滴进眼里的汗水，萧戎扶着墙跳出很远，他弓着身子凶狠的瞪着陆青合。 　　见他这个反应，陆青合反倒不动了。 　　他无聊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垂到身侧。 　　“废物。”陆青合淡淡道。 　　萧戎眯了下眼。 　　“瞪什么？没说你，我说的是你身体里那畜`生。” 　　萧戎猜到陆青合不打算兑现承诺，但这个男人的心思，是猜测都不曾沾边的。 　　“寄宿到人的躯体上，却没有力量反噬宿主，作为一个妖，说它是废物都是抬举它了。” 　　萧戎的瞳孔狠狠缩了下。 　　面对一脸震惊的萧戎，陆青合只是轻轻一哼，“我一直在等它反噬，这么久过去了，你的身体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每天检查萧戎的胳膊，就是想看反噬的程度，可那妖像死了一样，安静的寄宿在萧戎身体中，连鳞片都没多生一寸。 　　这让陆青合相当的失望。 　　他一直在等那只妖，至于萧戎，不过是个载体罢了。 　　陆青合慢条斯理的掏出块手帕蹭着碰过萧戎的掌心，眼神平静却隐隐透着狠戾，人被妖寄宿，多则一月，少则三天就会被反噬，看萧戎的情况应该有些时日了，所以他才把他带回来，养着，等着。 　　可是…… 　　懒得再看萧戎，陆青合扔了手帕，将半开的大门关上，迤迤然的回屋去了。 　　萧戎错愕的站在原地，他用了很久才确认了陆青合的意思。 　　萧戎以为，他遇到了个好人。 　　尝遍世间冷暖的他，才刚找到点不一样的感觉…… 　　可惜，假的。 　　刚被陆青合碰过的心，登时结了一层冰霜。 　　陆青合和其他人一样，将他视为可以随意侮辱摆弄的蝼蚁。 　　甚至还不如那些人。 　　陆青合的目的简单明了，留他，就为等着他死。 　　萧戎愤怒的瞪着陆青合消失的那扇门，但他心里清楚，他打不过陆青合，就算是冲进去也只有被制服的份儿。 　　萧戎反复捏了几次拳，最后决然转身，伸手去推陆青合刚关上的院门。 第十三章 真相就是你听到的 　　掌心刚碰到木门，突然一阵钻心的疼。 　　像是有数根针一起扎到了肉上。 　　萧戎闷哼一声，捂着手后退半步，他疼的满脸涨红，脖子上凸出根明显的青筋。 　　“倒是听话，”已经进屋的陆青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抱着胳膊倚靠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院门前一脸错愕的萧戎，“这些天你都没碰过那门啊，合着真等着我救你呢？” 　　陆青合在门上贴了符，萧戎只要开门就会发现端倪，可是这些天了，他白天不在，萧戎竟是一次没动过离开的念头，也没碰过那门。 　　“别想了，被鬼上身尚有余地，被妖寄宿只有死路一条，只是死的时辰不确定罢了，”看妖的强大程度，厉害的就死的快，不厉害的就能苟延残喘的多活些时日，“不是我不救你，是你没救了，天王老子来你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萧戎愤怒转身，他将那阵阵发疼的手捏成了拳。 　　“不甘心么？没办法，谁让你倒霉呢。”陆青合耸了下肩，然后对着萧戎背后的门一指，“我在那上面贴了道符，你若是寻常人，来去自如，它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影响，但对妖来说，却是碰触不得的。你刚摸了那门，什么感觉你心里清楚，所以别折腾了，认命吧，你命数如此，改变不了。” 　　萧戎张张嘴，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说不出话的嗓子。 　　萧戎无声询问，怕陆青合看不懂，他一字一顿放慢了速度，‘让我走，即便是死，我也不要死在你这里。’ 　　陆青合压根没看他的嘴，但萧戎要说什么他知道，陆青合笑了下，“我要你身体里的妖，所以，你不能走，在它出来前，你也不能死。” 　　萧戎的嘴角一抽，愤怒让脑袋轰然炸开，他不假思索的扑向陆青合。 　　陆青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在萧戎纵身一跃的同时轻轻叹了口气儿。 　　萧戎不等落地，陆青合手腕一转，手指粗细的铁链悍然捆住萧戎的脖子，萧戎一怔，陆青合向下狠狠一掼，萧戎来不及挣扎重重摔到了地上。 　　身体才挨着地，陆青合一脚踏在了他胸口上，将他直接钉到地面。 　　陆青合提着铁链，手肘搭在屈起的腿上躬身看着萧戎因愤怒涨红的脸。 　　“我知道你等不及了，我也是，这么多天了，要伺候你吃喝，还要忍着不去动你，对了，你还浪费了我那么宝贵的香皂……”陆青合目光一沉，压低的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思，但每个字都是从齿间生硬挤出，“你够本了，人啊，要知恩图报，接下来，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萧戎要起，陆青合再一用力，挣扎无果，反倒被踩的更结实。 　　陆青合这一脚，像是把他踩进了地里。 　　“既然它不愿醒，那么，我就把它叫起来。” 　　陆青合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在萧戎鲜血淋漓的脑袋上又砸了一下。 　　萧戎呲牙，脑门上全是凸起的青筋和血管。 　　原来陆青合不光是等着他死，他不死，陆青合就亲手帮他。 第十四章 等无可等无需再等 　　陆青合这人，素来没什么耐性，等了这些天早就是他的极限了，今儿就算萧戎不扑他这一下，他也是受不了了。 　　既然萧戎主动送上门，他也就没客气，刚才他企图将萧戎身体里那只妖唤醒，让它反噬宿主，可是……失败了。 　　萧戎能把他推开陆青合挺意外，但那一下不足以打断他，真正失败的原因是，那只妖处于沉眠的状态，虽有回应，却无苏醒的意识。 　　“横竖你都是死，与其出门被随便一个谁杀了，或是被妖反噬让它逍遥快活，不如把妖留给我……我帮你整治它，就，当我给你报仇吧，也不往你白死一场。”陆青合如沐春风的笑着，这话说的就跟逗小孩儿做游戏一样，说罢他摇晃着铁链，顺手往凳子那一扔，铁链缠住凳腿，不动了，“太晚，今儿先这样，明天不出门，专门陪你。” 　　陆青合的脚一拿开，萧戎在地上打了个滚立刻爬了起来，他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停都没停就奔着陆青合去了。 　　就在他的手指将要够到陆青合的刹那，颈间铁链一紧，萧戎被生生的拽了回去。 　　铁链和凳子拉成一道紧绷的长线，那凳子像长在地上，无论萧戎怎么用劲儿都纹丝不动。 　　萧戎如困兽，嘶吼着去扯那链子，手刚碰到，掌心骤疼，如万针穿过。 　　…… 　　萧戎在院子里折腾了半宿，两条胳膊被电的彻底失去知觉，仿佛已经不在身上，累到力竭，也不知是昏了还是睡着了，总之被陆青合一脚踹醒后，天已大亮。 　　陆青合还那样，仙风道骨的，但这会儿萧戎已经从神话故事里彻底醒过来了。 　　陆青合一身白衣，但衣衫下的心却是黑的，肚子里大抵也全是黑水儿吧。 　　经过一夜，萧戎也冷静了，他靠着凳子眯缝着眼睛瞄着陆青合，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做。 　　陆青合虽无慈悲之心，但他是个道士这个事儿应该没错，萧戎摸了摸背后的凳子腿，这凳子就是当初他坐着剪头发的，陆青合不知道做了什么，铁链缠上之后这凳子就再没挪动分毫。 　　打不过他，硬碰硬试过了，自己吃亏，他只能想办法跑。 　　可这个跑……谈何容易。 　　打他进这门开始就被陆青合算计上了，除非他能让他放松警惕，但那道士精明的像狐狸一样…… 　　萧戎刚在自己脑子里把陆青合的脸和狐狸重叠到一起，那个人就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吓的差点跳起来，但陆青合的速度比他的条件反射还快，萧戎脸色刚变，他就捏住了他的下巴。 　　陆青合轻松的掰开萧戎的嘴，把碗口对准了就开始往里灌。 　　萧戎猝不及防，连着喝了几大口，他感觉这水里好像有东西，半硬不软的刮着他喉咙。 　　脸被陆青合捏的动弹不得，萧戎刚要去推他，陆青合就把手撒开了。 　　碗空了。 　　水洒了不少，但一大半进了他肚子，萧戎愤恨的瞪着陆青合，粗鲁蹭掉自己脸上的水，这嘴一闭，忽地尝到了点烧纸味儿，他皱着眉吧唧两下嘴，吐出口黑色的纸灰。 　　萧戎：“……” 　　这道士有病吧喂他吃纸灰？！ 　　萧戎的嘴角抽了抽。 　　陆青合倒是不以为意，他蹲在萧戎面前，抱着胳膊直勾勾的看着萧戎。 　　萧戎让他看的直发毛，一边擦嘴一边往后靠了靠。 　　陆青合看了会儿，“你什么感觉？” 　　萧戎揉了把肚子，一大早上灌了碗凉水，这要是以前，恐怕这会儿就得奔茅厕去了，好在他身体不同了，在外面睡了一夜再喝了这一碗水也没怎么着。 　　“不疼？”陆青合又问。 　　萧戎皱眉。 　　“也不难受？” 　　萧戎的眉头皱得更深。 　　“肚子里……没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萧戎：“……” 　　这道士给他喂的是泻药么？！ 　　观察了萧戎一会儿，陆青合做了然状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他一撸袖子，站了起来。 　　视线跟着陆青合，萧戎看到院子里多了张桌子，上面全是黄表纸。 　　陆青合走回桌前，提笔轻沾朱砂，凝神片刻落下一笔。 　　笔未断，却写的十分缓慢，一张符纸陆青合写了许久，等他终于写完，脸上那凝重的表情才又转为萧戎熟悉的轻松。 　　陆青合烧了符纸，以碗接着，待黄符燃尽，他用手指搅了两下，然后，看了萧戎一眼。 　　萧戎：“……” 　　这个东西莫不是…… 　　他总觉着，陆青合看他那眼里带着慈爱…… 　　让他毛骨悚然的慈爱。 　　果不其然，陆青合端着碗就过来了。 　　想到昨晚他说的话，萧戎再看那小小的碗登时心生恐惧，他捂着嘴忙往凳子后边躲，可他没绕一半，铁链就被陆青合踩住了。 　　紧接着，陆青合又一次捏住了他的下巴。 　　萧戎惊恐的晃头，但陆青合的手指像钳子一样，紧抠腮部迫使他嘴巴大张。 　　萧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碗水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红了眼，等脸上的力道一小时忙往出吐，可是那水像进了别人的嘴，他只吐出点纸灰。 　　陆青合把碗放到一边，像刚才一样，静静的看着萧戎。 　　萧戎摁着肚子，一脸苍白的把视线一点点往下挪。 　　陆青合挑了下眉，眼神里带出点欣喜。 第十五章 这个道士是真的抠 　　俩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 　　陆青合的鞋尖突然动了下。 　　萧戎立刻抬头。 　　“别紧张，我脚麻了。” 　　萧戎：“……” 　　萧戎脸上的血色都快褪干净了，脸白的跟纸一样，陆青合一句脚麻了把他从面临死亡的悲伤及恐慌中拉了出来，也让脸蛋有了点颜色。 　　“你……这回有什么感觉？”陆青合又问。 　　萧戎放开了一直摁着肚子的手，热气儿一散有点凉，除此之外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好像……没事儿…… 　　陆青合跟那观察了会儿，不用萧戎回答他也知道答案了，于是他一皱眉蹭的站了起来。 　　陆青合这一站把萧戎又吓一跳，陆青合往前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他一甩袖子指着萧戎的鼻子问，“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一丁点都没？” 　　萧戎犹豫了下，点了头。 　　“那你捂着肚子搞这么个要死的表情干嘛？！” 　　萧戎看着他，陆青合从那困惑的眼神里读到了三个字：我害怕。 　　陆青合：“……” 　　陆道长的心里这会儿已经有一群野马踏着黄土来回奔腾了。 　　他以为萧戎那边是有反应了，脸都成那个色了，合着这玩意儿就是被吓着了。 　　就跟那一举棍子就往地上倒，以为自己真的死了的羊一样。 　　陆道长愤怒的回到桌前继续写符，他这次换了个符咒，写完之后如法炮制的喂进去。 　　萧戎挣扎，无果；被灌了水，没用；陆道长再写，再灌，仿佛成了一个循环。 　　萧戎起先害怕，连着干掉了几碗水之后恐惧就变成了烦躁。 　　就像上了断头台，侩子手落了好几回刀，每次脖子都是一凉但这刀始终没砍下来一样，被吓的太多，与其回回心惊肉跳，还不如痛快点，所以当陆青合再把水端来时，萧戎脑子一热也不用他硬喂了，伸手就给抢过来了。 　　‘我自己来。’萧戎嘟囔了句，仰头就给喝了。 　　陆青合笑`眯`眯的接过碗，“这才乖。” 　　萧戎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地上看着肚子，过了会儿，他突然抬起头。 　　陆青合精神一振。 　　萧戎打了个嗝。 　　陆青合：“……” 　　萧戎揉揉肚子，喝了一早上水了，他都喝饱了！ 　　陆青合又开始折腾，萧戎坐那等着，轻车熟路后，碗端过来看也不看直接就喝。 　　就这么又喝了几碗，这进腹的冷水突然变了温度。 　　如烈焰，从唇齿烧到下腹。 　　萧戎错愕的抚着那一流滚烫的痕迹，这个水的味道和刚才的不一样，有点辣，好像是……胡佩兰以前给他偷过的酒。 　　“水不行，换酒试试看。”陆青合说完又问，“有感觉么？” 　　萧戎诚实的点头。 　　“真的么？！”陆青合激动的差点扑他身上，纵是这样他往前这一凑俩人鼻尖也快贴上了，“我就说，试了这么久不可能是我的符出问题了，纸和朱砂也不能错，那就是水了，大概那妖对水没感觉，酒才能唤醒它，以毒攻……” 　　陆青合的话没说完，萧戎脑袋一歪，顶着张通红的脸睡着了。 　　陆青合：“？” 　　他拍了拍萧戎的脸，指尖滚烫，再一看萧戎的表情，那分明是喝多了。 　　陆青合：“……” 　　合着他刚才点那头，是说对酒有反应了？ 　　这家伙……不会喝酒？ 　　陆道长又一次窜了起来，他想踹萧戎一脚也想掀了桌子，原地绕了几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一甩袖子回屋去了。 　　陆道长在屋里生了会儿闷气，转头又跑了出去，他捡了根七扭八歪的小树杈，站萧戎边上开始捅他，“起来，醒醒，这么大会儿功夫了就算不会喝酒也该醒了。” 　　萧戎动都没动，蜷缩在那里连鼾声都保持着连贯。 　　“你是被犬妖寄宿了？”陆青合用树杈一下下戳着萧戎的腋下，这人除了跟着他的力道晃本身没一点反应，“行为像个狗，喝多酒了也像狗一样，团个团睡觉。我说，醒醒，别睡了，哎哎哎！” 　　陆青合又捅了两下，他确定萧戎短时间是醒不了了，于是把树杈一扔象征性的拍了拍手。 　　“哑巴挺好，消停，你要不哑，我也得把你给弄哑了。”就萧戎看他那眼神，这家伙要是会说话，指不定怎么骂他呢，房顶估计都能给掀翻了，“不过哑巴也有点不好，连梦话都不会说，想偷听点什么……” 　　陆青合的手一顿，耸了下肩。 　　他对萧戎的来历并不好奇，他只好奇萧戎为什么会被妖寄宿，是在哪里被寄宿的，还有就是，他体内的妖到底什么情况，他下了那么多道符为什么还不苏醒。 　　他的符第一次全无反应，简直就跟废纸一样，陆青合都快怀疑人生了。 　　…… 　　打那之后，陆青合真不出门了，每天不知道在屋里琢磨什么，琢磨完了就出来折腾萧戎。喂药，画符，甚至用了法器。 　　萧戎从来不服，只要他有一口气，他就拼了命的挣扎反抗，更无数次想要偷袭陆青合，所以他几乎每天都精疲力竭，累到奄奄一息。 　　萧戎像一条驯不透的狗，而陆青合则是一个很有耐心的驯兽师，无论萧戎怎么呲牙炸毛，陆青合都是该干嘛干嘛，把自己要弄的事情弄完了，留萧戎一个人在院子里发疯。 　　…… 　　陆青合把面碗放他跟前儿，习惯性蹲在那研究萧戎的脸。 　　萧戎也不看他，端着碗就把面往嘴里倒。 　　就吃饭的时候，他俩能和平一点。 　　“你不是骗我的吧？”陆青合撩起萧戎的左袖，鳞甲依旧，妖气也在，但萧戎就是没变化，他困惑的问，“我说，你不是到我这儿来骗吃骗喝的吧？” 　　萧戎的动作一顿，他脑子得坏成什么样儿才会用这办法来骗吃喝。 　　再说他想吃陆青合这点东西么？！ 　　萧戎一扭肩膀，往边上坐了坐，躲开了陆青合的手。 　　“感觉很不划算，”陆青合叹口气，“本来以为几天就行，没想到赔了块香皂又搭了许多顿饭，你还这么能吃……家里的面袋子一天一截一截的往下下，你就不能给我争争气？” 　　萧戎端着碗，冲着院门看了眼。 　　陆青合跟着他的视线一扫，乐了，“既然弄不出那妖，不如就把你放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萧戎点头。 　　“弄不出来就把你弄死。”陆青合说。 　　萧戎：“……” 　　“这么放你出去，一旦妖反噬，只是放虎归山残害百姓。”陆青合一撑膝盖，站了起来。 　　萧戎含着口面条，愣了下。 　　陆青合对他挺缺德，但本质上，他还是个道士吧，怜悯苍生的修道之人。 　　只因，他萧戎不再是人，所以…… 　　“你少吃点吧，养你太费钱，我快被你吃穷了，那个妖怎么那么没出息啊。” 　　陆青合回屋了，萧戎忽然感觉他的步履有点蹒跚，还有那语气，带着相当大的怨气，这道士是真没把他当人看，同时，也是真的抠啊。 　　萧戎把剩下的面全倒嘴里了。 　　不过…… 　　萧戎摸`了摸填满热面的肚子，又将手搭在左肩上。 　　陆青合一次次失望而归，萧戎庆幸自己命大的同时也有点纳闷，按那道士的说法他早该死了，可是他身体里的妖怪不仅没吃了他，陆青合生拉硬拽那玩意儿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 　　萧戎的铁链上了颈子就没摘掉，他只能在椅子周围挥动，铁链的长度够他去茅厕，也够他自己到缸那边喝水洗脸。 　　但之前住的那个屋子他够不着，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睡在院子里。 　　萧戎能看出气候的变化，对他来说却不明显，所以他也不觉着冷。 　　午夜，萧戎正睡着，忽地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萧戎猛地起身，圆月当头，但月光中似乎参杂了什么，那颜色相当诡异。 　　还有那愈发浓郁的味道。 　　这是…… 第十六章 不速之客突然到访 　　腐败的血味儿。 　　腥臭，粘稠，仿佛空气都变得湿哒哒的。 　　萧戎捂住鼻子，这个味道似曾相识，他好像在哪儿闻过，但是记不清楚了…… 　　味道越来越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萧戎把半张脸都捂住了，即便这样喉咙里还是反出股酸水儿，差点把他熏吐了。 　　就在这时，屋内隐隐传来一声铃铛响。 　　萧戎竖起耳朵，正分辨着陆青合的门就开了。 　　陆青合只穿了一边袖子，另外一边伸到一半，发现萧戎在看他，那急匆匆的步伐顿时停住，“你能感觉得到？” 　　啊？ 　　感觉什么？ 　　“妖气，你也感觉到了，对吧。”陆青合把扣子扣上，萧戎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萧戎的觉一向不沉，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醒，现在这样明显是被惊醒了，而且还不怎么舒服，被挡住的半张脸和手都不是一个色了，白的要死。 　　妖气？ 　　那臭味儿突然又重了几分，穿透手掌钻进萧戎的鼻孔里，愣是把他的思绪打断了，萧戎呕了两声，等把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时，味道淡了一点。 　　那东西好像走了。 　　陆青合眯了下眼，脚尖挑起缠着凳子的铁链，铁链到他手里时，他已经走出院门了。 　　萧戎被拽的一趔趄，那扇门他无数次想推开，现在被陆青合一拽，他反倒下意识的拽住住铁链往后退。 　　铁链被扯成条直线，陆青合没看正和他较劲儿的萧戎，“别光吃我的粮，该干干活儿了，你跟着一起。” 　　干活？ 　　干什么活儿？ 　　陆青合根本不给他深想的机会，直接将萧戎拽出了门。 　　门外，静谧依旧，月光清冷的照着白天热闹的街道。 　　萧戎来的时候也没注意周围的景色，这一出门看哪儿都觉得陌生。 　　陆青合抬眼看了看天，手腕一转指缝间便多了个豆大的小铃铛。 　　陆青合将铃铛对准巷口，须臾又转向不同方向，萧戎打量周围的视线落到陆青合手上，正纳闷这人举着胳膊在干嘛，他就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和刚才那声一样，只是更明显。 　　“走这边。”陆青合把手一放，拽着铁链就顺着铃铛响的方向走。 　　萧戎哪有拒绝的机会，被动的跟着小跑，但他发现，陆青合走的这条路，正是那臭气飘来的方向。 　　…… 　　“又是这样。”二人一路飞奔，陆青合轻车熟路的带他绕开守门士兵，到了城外。 　　陆青合响那个不停的铃铛，在出城之后突然静了下来，无论陆青合怎么尝试，那铃铛就是不发出声音。 　　陆青合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把铃铛一收就对上了萧戎，“你还能感觉到么？” 　　萧戎动了下鼻子，味道淡了，但他还能闻到那股子臭味儿，不过他不打算告诉陆青合。 　　陆青合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他慢悠悠的对着天吐了口气，气息未断他突然将萧戎拽到面前，俩人本来离的就近，萧戎脚没动，但脖颈受力的他脸几乎贴到陆青合的脸上。 　　陆青合的脸像上了层霜，那平静嗓音更如同冻裂的冰块，“怎么，还没成妖呢，就想保护你的同族？” 　　萧戎顶着张因窒息和恼怒涨红的脸去扯陆青合的手，后者再一用力将萧戎的背直接拉出弧度，他以掌心摁着萧戎的脑袋，迫使他在弯腰的姿势下抬头对着他。 　　陆青合垂着眼睛，他喜欢看萧戎不屈服又无法抗争的眼神，但现在他没心情欣赏。 　　“你知道我要找的那是个什么妖么？那个妖在辽城祸乱已久，它专挑未满周岁的孩童下手，掳了便逃，行踪难寻。现在辽城多少人家夜不能眠，又有多少乳娘寻儿不得哭瞎双眼。我降妖捉妖为民除祸，你要隐瞒不言？我再问你，你到底是人是妖，是人，我留你性命，是妖，我这就把你除去，正……” 　　陆青合的话还没说完，萧戎的胳膊就抬了起来，他冲着某个方向一指。 　　陆青合松手，萧戎艰难的虚压住脖颈大口呼吸。 　　就刚才，陆青合差点勒死他。 　　铁链没有绞紧，空气却一丝都进不去。 　　陆青合走了两步，突然一转身，扯着萧戎就躲到了树后。 　　铁链全缠在陆青合胳膊上，萧戎撑着树干想后退，陆青合索性把他揽到怀里，紧压肩膀将他摁到树上。 　　他这一搂萧戎的反应更大了，陆青合在他脸上摸了把，找到嘴直接捂住。 　　“唔……”萧戎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嘘。”陆青合发出个极轻的声音，他摇头，示意萧戎别吵。 　　萧戎不再挣扎，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干草被踩断的沙沙声，像被风吹的，但他能分的出那是脚步声。 　　他被陆青合压的动弹不得，眼珠子尽可能的往那边看。 　　树后不远处，有个人站在无遮无挡的荒草地上。 　　月光铺满三角斗笠，照的袈裟如水，波光连连。 　　萧戎诧异的收回视线，这不就是那日要杀他的和尚。 　　“先回去。”陆青合说。 　　啊？ 　　萧戎愣了下，不是要去捉妖…… 　　“回。”陆青合再没看那和尚，他拉着萧戎从另外一边走。 　　萧戎跟他走了几步，他心里全是陆青合刚才说的话，他并不关心陆青合嘴里的人，他在意的是那些被掳走的孩子。 　　他自小失去父母，他知道那种突然间全世界就剩他一个人的孤寂及恐惧。 　　不是要去救人，为何要走？ 　　萧戎拽住了铁链。 　　陆青合停下脚步，“我们明天来。” 　　萧戎皱眉。 　　“今晚人多，不宜行动。”陆青合难得没用暴力解决问题，而是对萧戎道，“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到处都是寻着妖来的人，万一碰上不好解释，他们拿你去交差，也不是不可能。以我一人之力，难保你周全。” 　　他们为抓妖而来，遇到个妖，不论好坏，终究是妖。 　　萧戎僵住了。 　　他深知陆青合要的是他身体里的妖，他要保护的也不是他，但这句话却仍旧像个小石头，扔到他心里，砸出了点涟漪。 　　陆青合轻轻一拉铁链，“回家。” 　　萧戎看了陆青合一眼，闷头跟着走了。 　　回程的速度慢了许多，铁链挂在陆青合胳膊上，他连攥都懒得攥。萧戎是想跑，别说那铁链被陆青合下了咒，就算没有这会儿他也不敢，他再也不想尝试一把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至少今晚不安全。 　　回到陆青合的小屋，陆青合把铁链往凳子上一扔就去睡觉了，铁链还像往常一样缠住凳子腿，萧戎老实了，难得不去在意那铁链，往凳子上一坐也合眼了。 　　可这觉刚睡着，大门就被凿响了，萧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问问是谁。”陆青合在里面懒洋洋的喊。 　　睡糊涂的萧戎条件反射的张嘴，嘴巴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会说话。 　　萧戎：“……” 　　“哦对，我忘了你是个哑巴，我自己来吧。”说这话时，陆青合已经到门口了。 　　萧戎：“……” 　　他磨了磨后槽牙，迟早有天他要手撕了这道士…… 　　“别急，这就来了。”陆青合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又将趿着的鞋提好，才整整齐齐的去开门，这门闩一拿下来，大门直接就被人推开了。 　　萧戎看到了无数光亮，光照出的衣服不是他常看到的袍子，而是军服。 　　他知道，这些人是当兵的，现下最惹不起的人。 　　【小剧场】。 　　萧戎：迟早有天我要像手撕面包那样撕了你。 　　陆青合：没气势，好歹你得像手撕鬼子那样撕我。 　　萧戎：我特么还裤裆藏雷呢！ 　　陆青合：裤子脱了，道长我要检查一番。 　　萧戎：…… 第十七章 官兵来此所为何事 　　萧戎没看到，陆青合表情瞬间的变化。 　　他单手扶着院门，火光照亮的脸十分平静，看不出喜怒，“有事？” 　　带头那个往陆青合后面的院子看了眼，他的视线在萧戎身上停留片刻才又转向陆青合，一边打量一边迟疑道，“你……” 　　当兵的眼神相当犀利，萧戎摁着左肩，整个人僵成了石头，他脑子里都是陆青合在野地里和他说的话，辽城丢了不少孩子，这些人不是全城搜捕好抓那祸害人的妖怪吧…… 　　陆青合回视对方，等他接下来的话。 　　“是个道士？” 　　陆青合的眉头一动，没等皱起又放开了，“是。” 　　“成吧，那你跟我走。”那当兵的往后退了步，给陆青合让出了位置。 　　陆青合没动，“三更半夜突然造访，无论去哪，总是要说个清楚吧。” 　　那当兵的立马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可一见陆青合这样，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今夜辽城闹妖，丢了个娃娃，许大人请道长过去，想要商议除妖之事，事不宜迟，请道长这就随我过去。” 　　这个许大人陆青合还是有耳闻的，许大人叫许作廷，是个军阀，才到辽城继任不久，至于脾气秉性什么的他不清楚，不过这屁股还没坐热就要除妖，应该是个干实事儿的吧。 　　“好。”放开院门时陆青合绷着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他和萧戎的想法一样，以为这些兵是寻妖而来，所以他一直挡着萧戎，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稍等我一下。” 　　被陆青合挡着的光铺进了院子，萧戎正想往阴影处躲，陆青合就蹲到了凳子前。 　　“跟我走。”陆青合假装解着铁链。 　　萧戎犹豫的摇了下头。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安全，跟在我身边。” 　　剩下的话陆青合没说，萧戎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陆青合起身的时候也跟着站起来了。 　　跟陆青合在一起，他就能活下去，至少今晚可以。 　　当兵的看了眼俩人中间的铁链，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冲着外边一指，就在前边儿带路了。 　　“他们是普通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一旦遇到能看穿你身份的，不要慌，也不用害怕，老实待在我身边，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懂么？”陆青合低语。 　　萧戎扫了眼将他们围在中间的士兵，点了下头。 　　…… 　　许作廷的府邸灯火通明，门口全是带枪的兵不说，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明显是出了事。 　　看来事情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当兵的将二人引进宅子，直到大堂门前，“劳烦道长在大堂稍等片刻，许大人马上就道。” 　　“好。”陆青合垂了下眼以示回应，然后便牵着萧戎迈过门槛。 　　萧戎觉着，现在的陆青合和他认识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现在这个，真像个高深莫测不染凡尘俗世的道长。 　　许大人的府邸通了电，不像陆青合那还用蜡烛，大堂内光如白昼，梁上的西式灯具让萧戎瞪大了眼睛。 　　萧戎正看着，颈间的铁链突然一紧，扯的他脑袋都跟着低了下，这视线一落下来他才看到，这屋里不光是他俩，还有几个人。 　　这些人全是法袍道衣打扮，模样各不相同，但看他的眼神却是出奇的一致，全透着吃人的凶狠。 　　屋内气氛压抑，仿佛点火就炸。 　　萧戎心一紧，攥着拳头浑身的毛全竖起来了。 　　陆青合却是不以为意，他大大方方的带着萧戎往里走。 　　萧戎没抬头，但眼角的余光扫到，他们每迈一步，那些人的表情就有一点变化，还没到正中，其中一人就绷不住了，他的脸涨成猪肝红，指着陆青合大声咆哮，“陆青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带只妖在身边！” 　　这句话打破寂静，大堂内顿时炸了锅，陆青合成了众矢之的。 　　萧戎一僵，身体下意识向前倾去。 　　陆青合不动声色的缩紧铁链，萧戎看他一眼，压着躁动又站那了。 　　“你还嫌辽城的妖不够多么？！” 　　“修道之人，见妖不除，还牵着招摇过市，这算是……这算是……” 　　“那妖抓完孩子就隐匿踪迹，之前就有人怀疑那妖就藏在城中，或许还幻成了人的模样，陆青合，你这个莫不是……” 　　陆青合把萧戎拉到身后侧，将其护在自己身后。 　　萧戎惊讶，而他这举动，再次惹恼众人。 　　“陆青合！那是只妖！” 　　“你莫不是被妖惑了心智……” 　　“陆青合你……” 　　“休要多言，待我先诛了这妖孽！”话落，那人将手伸进袖头，冲着萧戎便扑了过来。 　　萧戎后退半步，陆青合斜了他一眼，这电光火石间，萧戎仍旧感觉到了陆青合的嘲讽。 　　没出息。 　　萧戎：“……” 　　陆青合迅速将萧戎整个挡住，扬手一指。 　　萧戎感觉到股风吹过面颊，偏头再看，陆青合的指尖正好对着那人的喉结，后者头微扬，一半法器还在袖头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动他一下试试。”陆青合说。 　　“陆……” 　　“当着我的面儿欺负我的狗，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陆青合皮笑肉不笑的扫过众人。 　　指尖正对的喉结动了下，其他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是我养的狗，别把主意打他身上。” 　　“狗？”陆青合这话才说完，后堂里风风火火的走出一串人，最前面那个穿着军官服，皮靴落在地上尽是回音，他先看了陆青合一眼，又看了看萧戎脖子上的铁链，意味深长的哼笑两声，“道长好兴趣啊。” 　　这人一出现，立刻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去，也打破了那剑拔弩张的局势。 　　陆青合垂了下眼，再抬头后又变成了进门时的道长。 　　萧戎暗暗的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陆青合刚才不是警告，那当兵的再晚来一会儿或是再继续说下去，陆青合真能动手。 　　他那句你动他试试看，是动了脾气的。 　　他们敢碰他一下，陆青合能让他们出不去这门。 　　这道士这回没骗人，他真的保护了他，甚至连谩骂都一并替他挡住了。 　　在这屋里，陆青合和所有人站在了对立面。 　　想来可笑，他恨陆青合，而关键时刻，他又不得不去依附陆青合。 　　“人都到齐了吧？没齐不等了，就这些吧。”那人笑着走到正中的椅子前，往里一堆还翘起了二郎腿，晃动的鞋尖对着屋里的这些人，“今儿把你们找来，是为了除那只一直在辽城祸害人的妖。” 　　“您是……许大人？”有人试探询问。 　　“我不是你们的许大人，我是他儿子，许成容。”说到这，那人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清清嗓子，把刚翘起来的腿也放了下去，“实不相瞒，今夜辽城丢的孩子，是我小弟。” 　　众人诧异，连陆青合也跟着瞪了下眼睛，偷寻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还能偷到这辽城最大的人家里。 　　“老爷子气坏了，这会儿没办法见客，所以就由我代劳，”丢的那孩子是许成容最小的弟弟，两个多月，老爷子本来打算到辽城后给他办个百日抓周，可刚开始准备，孩子就出事儿了，“我们才到辽城，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太熟悉，问了人，才找到了诸位。” 　　萧戎看向陆青合，陆青合轻轻一点头，示意他许成容这话没问题。 　　早些时候，因辽城闹妖，陆青合来拜会过许大人之前那位官员，不过连门都没进去，他当时留了地址，当兵的让他回家等消息，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来之前他还觉着这个许作挺是个为国为民的，一出事儿立刻就开始想办法，来了才知道，这许大人和之前那位也差不多，对辽城闹妖的事并没放在心上，也压根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存在。 　　还有这许成容…… 　　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无关痛痒，他并不心焦，之所以出现在这儿，怕不是只是做给他老子看的。 　　陆青合又把这人重新打量了番。 　　“废话不多说，家父恳请诸位大仙帮忙，能把我弟寻回，我许家必有重谢。”许成容起身，象征性的一抱拳，“这事儿请不要声张，有什么要求或是需要配合的地儿，大仙们言语一声就行了，人命关天，还希望诸位大仙尽快出手，收了那妖，造福我辽城百姓。” 　　许成容的话才说完，有人对着萧戎一指，“要妖啊，这不就有一只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在萧戎身上。 　　许成容没动，他身边的兵倒是立刻掏出了枪。 第十八章 他俩所要面对的事 　　陆青合低头乐了，下一刻他手中的铁链突然飞了出去，铁链如鞭，直接抽在了那人嘴上。 　　皮开肉绽的动静让人头皮发麻，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连那些举枪的都忘了自己要干嘛。 　　那人噗的一声摔在地上，在许家干净的大堂里留下道喷溅的血迹，里面还有几颗碎牙。 　　他趴在那，没起来，也没叫出来。 　　陆青合收回铁链，甩掉上面的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陆青合慢悠悠的抬起眼。 　　再看众人，各个面如死灰，谁也不吭声了。 　　地上那位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许公子，”陆青合在叫声中转向许成容，从容道，“给我一队士兵，带朱砂、渔网、手腕粗细的桃木桩，不用太长，半人高足矣，不要带枪支兵刃，木槌即可。当兵的最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越凶越好，请尽快准备，然后随我去捉妖。” 　　陆青合这一下不止震慑住了那些人，连许家的兵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面面相觑，都在等许成容的反应。 　　“大仙说的话你们没听到么，赶紧去办啊！”许成容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兵身上，然后指着地上的人嚷嚷，“吵死了都听不见说话了，赶紧给我弄出去，哎，大半夜给地弄成这样，隔不膈应人。” 　　许成容一说话，大堂内又开始嘈杂起来。 　　有人在指挥安排，有人跑去拽地上那个，许公子嫌弃的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后对着陆青合呲牙一乐，“这里乱，闹得慌，大仙先随我到后堂稍事休息。” 　　陆青合没吭声，在众人不同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萧戎跟在陆青合后面，路过那人时他正好被士兵从地上夹起来，这会儿他已经叫不出声了，哼哼唧唧的听着更惨，萧戎本没想看，可正好打了个照面，他眼瞅着深红色的血黏黏糊糊的淌了那人一衣襟，再往上，那人的门牙悉数碎了，嘴唇烂了，嘴角被整个撕开，露出了粘着肉的骨头。 　　萧戎的牙根酸了酸。 　　…… 　　“二位先歇着，我去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当兵的心糙，全交给他们放不下心。”许成容把他们送到厢房前，亲自开了门，他没进去，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公子请便。”陆青合颔首。 　　许成容一抱拳，风风火火的走了。 　　俩人进了屋，陆青合一撩衣摆笔直的坐到了八仙桌前，萧戎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劲儿来，拖着铁链傻愣愣的站在门口。 　　当兵的很快送来了瓜果点心，各式各样的吃的摆了一桌子，他说这些许成容的心意，让他们别客气。 　　陆青合沉默不语，萧戎点点头表示感谢。 　　“哎，腰酸。”这门再关上，陆青合把面前的盘子一推，立刻趴桌上了，“折腾了一宿不说，还得端着个架子，累死了。” 　　萧戎：“……” 　　陆青合这人，果然是当人面一个模样，背地里又是一个模样。 　　人前是八风不动的道长，人后……不提也罢。 　　“一点眼力价没有，我说我腰酸，过来捶啊。” 　　萧戎：“……” 　　陆青合每日都在折腾他，他巴不得他快点死，萧戎恨他，也不止一次想只要他有机会就先把陆青合弄死了，他俩是不共戴天，所以萧戎这个要求是相当的荒诞可笑。 　　萧戎在那踌躇了会儿，最后还是过去了。 　　他站在陆青合背后，盯着他的后颈。 　　只要掐住，稍稍那么一用力…… 　　“你还能感觉到那妖的气息么？” 　　陆青合这突如其来的一张嘴，吓的萧戎忙把手放到他肩上狠劲儿一掐，就听咔嚓一声，趴在桌上的陆青合肩膀都抖了。 　　萧戎：“……” 　　他好像……有点太用劲儿了…… 　　“你是不是……也想试试嘴被撕开是什么感觉……”尽管脸埋在了胳膊里，陆青合说话时还是能清楚的听到抽气声。 　　萧戎僵了下，默默的收敛力气帮他揉肩。 　　“情况你也看到了，那姓许的把东西准备好我们就得去捉妖，今天这妖，能不能抓到也得抓了，不然……我们就是那许成容给他老子交的差。”过了一会儿，陆青合才又开口，这回声音低了不少，“这个意思，你懂么？” 　　萧戎停住了。 　　“你这脑袋啊……”陆青合叹了口气，道，“那许成容并不想捉妖，他也不想寻回他弟，但那毕竟是他弟弟，他得给许作廷个交代，今晚这出就是走个过场，该说的话说了，该请的人请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就行，可是呢……你成了岔头。” 　　陆青合刚才不动手，所有矛头都会集中在萧戎这儿，他只能先发制人，在其他人回过神之前结束这一切。 　　他主动提出去捉妖，许成容不问他本事能力，甚至不再搭理其他人，直接将他请到了后堂。 　　许成容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既然陆青合立了军令状，那他就顺手接了，成了呢，到他老子那邀功，没成呢，也有人背锅。 　　别的，和他许成容没关系的，他也就不管，包括那人指着萧戎喊出的妖。 　　陆青合越说，萧戎越懵。 　　陆道长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人再动手，于是枕着胳膊往后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张傻不愣的脸。 　　“你不相信么？那姓许的不想找他弟弟。” 　　萧戎迟疑的点头。 　　陆青合乐了，“如果我没算错，那姓许的这会儿应该回屋睡觉去了，天不亮他是不会来的。” 　　陆青合说的那几样东西，除了桃木桩难找一点，其他的根本不费力，找齐了用不上半个时辰，更用不着他许成容亲力亲为。 　　那姓许的就是找个理由溜罢了。 　　“要困就睡，饿了就吃，明天才是场硬仗……”陆青合打量了萧戎一番，萧戎刚到他那时洗了个澡，这些天陆青合也没怎么搭理他，但这人还是干干净净的，连袍子上都没有灰，萧戎守着那口缸，倒是把自己收拾的不错。他早发现了，这家伙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干活不错，“你啊，吃我喝不帮我干活不说，还尽给我找麻烦，这下可好，树敌了不说，还揽了这么大个要命的活儿。那些蠢货我不放眼里，但许家这边，是要命的。” 　　萧戎的眉头拧成了结，不用陆青合说他也知道，陆青合那一链子，抽的不光是那人的脸，还有他和那些人的关系。 　　陆青合选择了萧戎，就等于连立场都换了，那些人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他。 　　还有许家，若真失败了，许成容不把他们弄死这辽城怕是也待不下去了。 　　“感动么？”陆青合问。 　　萧戎证了怔，这话不知道该怎么答。 　　陆青合今晚让他不止一次意外，但这并不能抹去他之前做的事儿。 　　他如果遇不到陆青合，他也不会发生今天这出，可话又说回来，他如果没遇到陆青合，也等不到今晚这出了。 　　萧戎的心情岂止是复杂，有利有弊，各种矛盾，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态面对了。 　　“感动的话，把那只妖放出来，也算是报答我了。”陆青合咧嘴一笑。 　　萧戎：“……” 　　算了，以前啥样现在还啥样吧，这道士也就这样，不值得多想。 　　放在陆青合肩膀上的手再一用力，没刚才劲儿大，也让陆青合把笑憋回去了。 　　萧戎发现，陆青合这人，好像有点怕疼。 　　“听说狗的脑子就这么大……”陆青合趴在桌上，手肘撑着桌子，食指和拇指圈出个核桃大的圈，“你可能比狗脑子还小，笨不说，还听不懂人说话，我说我腰酸，你捏我肩干嘛……” 　　萧戎：“……” 　　他正要往下捶，陆青合就坐直了，他看着萧戎说，“许成容现在不当回事儿，以后未必不会，刚才我那下做的太明显了，他想不起疑都难。明天要在他眼皮底下干活儿，借这机会把戏做足了，除了隐患。所以咱俩得熟点，别跟我较劲儿，老实听话，还有你叫什么？” 　　萧戎不会说话，也没读过书，他这辈子唯一认识的俩字就是他的名字。 　　那是胡佩兰教给他的，一笔一划练了很久他才练会。 　　萧戎以食指沾了些许茶水，越过陆青合，在桌面上郑重其事的写下萧戎二字。 　　陆青合看他写完，呢喃了句，“萧戎啊……” 　　尽管他没看他，萧戎还是点了下头。 　　“字跟人一样，狗爪子刨的，丑死了。” 　　萧戎：“……” 　　萧戎那平静的表情瞬间扭曲，他愤恨的瞪着陆青合的后脑勺，天知道他多想薅着这道士的头发把他掼地上踹两脚。 　　对于脑后的视线陆青合权当不知道，他也沾了点茶水，在萧戎的名字边上写下自己的。 　　萧戎不认识字，但他看的出来，陆青合的字很漂亮，就像他说的，字像人，十分洒脱。 　　“陆青合，这个是陆，然后青，合。”陆青合指着他的名字说，“记住了，你主子的名字。” 　　说罢，他一伸手，抚掉了桌上的水痕，两人的名字变成无数水滴，混在一起。 　　…… 　　天亮，厢房外传来敲门声。 　　靠在床边的萧戎直接翻到地上，陆青合从桌上坐起，他理理衣服，又拢了拢并不乱的头发，这才过去开了门。 　　“大仙，东西准备齐全了，许大人问，是不是这就出发了。” 　　陆青合回头，萧戎在他眼里看到了得意。 　　陆青合说对了。 　　天亮了，这人才来。 第十九章 这个觉悟挺不错的 　　“带路。”陆青合说。 　　当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陆青合跟着迈出门槛，萧戎也要走，脚一抬差点让铁链绊倒了。 　　听到后面的动静陆青合就转了身，萧戎本打算把铁链捡起来，一见陆青合看他就不动了。 　　陆青合扫了眼在地上盘踞的铁链，又看了看萧戎突然就乐了，“等着我牵你呢？” 　　萧戎一怔，他属实是等陆青合来牵铁链，可陆青合这一问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登时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把铁链往怀里拽。 　　铁链是陆青合故意留长的，方便萧戎在院子里活动，要不昨儿也不能一下次抽对面那蠢货脸上，萧戎全捡起来也好大一团，他挂在两条胳膊上，乍一看像个抻面条的师傅。 　　“你这样不对，”等萧戎抱着铁链出来，陆青合拿起末端晃了晃，“应该搁嘴里叼着，我要牵的时候就自己递我手里来，还是缺乏训练。” 　　萧戎瞪了陆青合一眼。 　　陆青合对着他还泛着红的耳朵尖笑的十分开心，“不过这个觉悟是挺不错的。” 　　萧戎把脸扭到一边，刚褪下去的红色这会儿又爬了满脸。 　　…… 　　“哎呦，大仙，受累了啊。”许成容一见陆青合，立马抱了抱拳，和昨晚不一样，今天的许成容正经多了，那点吊儿郎当的劲儿没了，“您看一眼，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要是不缺什么，我们是不是这就可以走了？” 　　桃木桩放在一辆木板车上，用麻绳扎着摞的挺高，其他的东西当兵的手里拿着，陆青合挨个去看，检查的特别认真。 　　萧戎看了眼边上的许成容，许成容还穿着昨天的军服，腰背笔挺看着气场十足，他留着胡须，但不太长，只在下巴和嘴唇上方留了浅浅一层，昨天天黑又太匆忙，他对许成容没太多印象，现在再一看，许成容并不大，感觉也就二十出头，那胡子贴在还带着点稚气的脸上，有点故作老成的嫌疑。 　　许成容一脸凝重的，瞧着挺吓人，但让陆青合那么一说，萧戎也感觉到了，许成容并不着急，和那唬人的胡须一样，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陆青合检查完，转身正要说话，就看到萧戎正盯着许成容瞧，他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陆青合那轻飘飘的视线仿佛带着刀，只扫一眼就让萧戎打了个寒颤，他立刻就把头低了下去。 　　“可以走了。”萧戎的脑袋耷拉下去，陆青合才对许成容道，好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许成容的视线在他俩身上走了个来回，嘴唇往上一挑，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就又被他生生抹回去了，“那，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昨晚上许成容就让人问过，需不需要陆青合到孩子丢的地方看看，陆青合说不用，只管把东西找齐，他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 　　陆青合指了个方向，那正是昨夜他和萧戎去过的位置，“城外。” 　　许成容眯眼看了看，对着当兵的一摆手，“牵马来。” 　　马就在边上候着，许成容这话音才落就听到了马蹄声。 　　“大仙会骑马么，您不让带金属，车不能开，所以咱骑马过去。” 　　“可以。”陆青合点头。 　　骑马么…… 　　在俩人说话的时候，萧戎有点紧张的盯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他们村里就一头驴，马这东西还是他出来之后才认识的，别说骑了，他看都没看过几回。 　　“会骑么？”陆青合小声问萧戎。 　　萧戎摇头。 　　“我们共乘一骑怎么样？我带着你。” 　　对此萧戎并无异议，于是点头。 　　许成容一共准备了三匹马，马匹绕过人群，不知是人多还是怎地，忽地就挣着缰绳往后退。当兵的差点没拽住，赶紧收紧了缰绳，可他不管怎么用劲儿那马都不肯再往前一步，前蹄踏在地上，踩出数个深浅不一月牙形的印子。 　　“许久没骑马了，”陆青合径自走了过去，摸了摸马匹锃亮的皮毛，“许公子，两匹足矣。” 　　陆青合一过去，那几匹马就都安静了，许成容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他看向萧戎，那个笑还是没绷住露出来了，“大仙是要……” 　　陆青合翻身上马，对着萧戎一摆手。 　　萧戎赶紧过去，他脑子里都是陆青合上马的画面，然后想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到了马前，陆青合一弯腰，从他怀里捡起铁链的末端和缰绳一并握住，而后他回头对许成容笑道，“我要遛狗。” 　　许成容：“……” 　　萧戎：“……” 第二十章 对陆青合能怎么办 　　说好了的共乘一骑呢？ 　　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呢？ 　　萧戎一脸愤恨的走在队伍最前边，铁链拉成长线，线的那头在陆青合手里，后边是许成容洋洋洒洒的兵。 　　他们就这样出发了，并且已经快走出城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陆青合真像是在遛狗。 　　可是他不是狗！ 　　就算是让他带路也用不着栓个链子让他在前边走，他骑马上一样可以！ 　　萧戎在脑子里把陆青合揍了百八十回，可碍于许成容和这些兵，再怎么不乐意他也没表现出来。 　　“许某实在是太担心自家弟弟，走的匆忙，连早饭都没给大仙准备，不周的地方请不要见怪。” 　　“人命关天，自然是救人要紧。”许成容虚，陆青合就陪着他虚，他心里明净的，许成容是睡饱了吃饱了才来找他，这人之所以这么干，不是怠慢也不是许成容差这顿饭，原因不外乎还是他老子，他得做一副着急的样子，急到把东西一找到就赶紧出发，连饭都没顾上让他吃。 　　“那妖不在城中么……”队伍已经出了城，陆青合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咱们还得走多远？” 　　陆青合摩挲了下铁链，萧戎像是感应到了，回头冲陆青合使了个眼色，味道开始重了，但不是昨天那种让人作呕的味儿，离那妖应该还有点距离。 　　陆青合眨了下眼，示意他知道了，萧戎转过去继续走。 　　许成容没等到陆青合回话，他就把视线落萧戎身上了，“大仙的……” 　　“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陆青合突然道，“脾气也不太好，山野间的野小子，不礼貌的地方还望许公子不要见怪。” 　　“啊？”许成容愣了下，然后一点头，陆青合这梆硬的语气摆明了不想提太多萧戎的事儿，更不想让他对他有兴趣，可陆青合越是这样，许成容越觉得有意思，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自己跟那乐了半天。 　　萧戎走了一段忽然觉得不对劲，本来明显的味道又有些淡了，他狐疑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又往陆青合那看。 　　陆青合就看他在那耸动着鼻子可劲儿闻，还一副凝重的表情，要不是许成容在他边上他就笑出声了，陆青合扔了缰绳翻下马去，他走到萧戎身边，站定的瞬间他莫名有种揉揉他脑袋的冲动，“怎么了？” 　　萧戎对着面前的山一努下巴，应该在那山里，但是他又不太确定，毕竟是靠鼻子，味道没昨晚浓，可走过去就更淡了。 　　“我知道了。”萧戎眼里的困惑陆青合一看就懂，他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塞进萧戎手里，“试试看就知道对不对了，你坐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山。” 　　萧戎以为他给他的是什么工具，可打开纸包一看竟是几块点心，他错愕抬眼。 　　陆青合乐了，“不饿？” 　　萧戎摁住肚子，他饿。 　　“你也就这样了，没出息。”点心是萧戎睡着的时候他从桌上捡的，萧戎吃的多，饿的也快，陆青合以前故意不喂饱他，这样才能让萧戎保持清醒和警觉性，他好以此判断他唤妖的法子是否奏效，但今天不同，他得让萧戎干活，能遇到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萧戎得尽量保持最好的状态。 　　萧戎复杂的看着那一包点心，他不知道这玩意儿他是什么时候拿的，这个道士总能让你恨得牙根直痒，又在不经意间安抚躁动。 　　就跟陆青合那性格一样，充斥了矛盾和对立。 　　“大仙？”许成容见他下马也跟着翻了下来，他瞅了眼端着点心到角落去吃的萧戎，打趣道，“大仙停下来，是为了喂你的……狗？” 　　“许公子，命你的人将桃木桩钉成这个样子，离地面大概这么高。”陆青合随手在地上捡了个树枝，画了个阵法，又在自己腿侧比划了高矮，“然后将渔网拉开，固定在木桩上。” 　　许成容脸色微变，收敛玩笑喊了声副官。 　　陆青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又走到山林附近，他察觉不到妖气，也看不到任何异常。 　　陆青合从袖间取出个拇指大的小葫芦，他又往里走了走，从地上捡起片还没彻底枯黄的树叶摊到掌心，继而将葫芦嘴对着树叶轻轻一磕。 　　树叶重新落到地上，陆青合拍拍手，将手伸进袖头对着那山就不动了。 　　所有人都在忙活，谁也没注意他这边，这一幕倒是让萧戎看了个正着，那葫芦他没见过，不光是葫芦，陆青合的很多东西他都没见过，那个屋的门槛他压根就没越过去过。 　　过了一会儿，陆青合又捡起片叶子，葫芦在萧戎眼前一晃，那人就转身回来了。 　　许成容的人还在弄那个木桩，他要了水壶给萧戎送去，“鼻子不错。” 　　啊？ 　　萧戎接过水壶。 　　陆青合冲着背后的山一指，“它在。” 　　萧戎的目光一沉。 　　“待会儿就我俩进山，”陆青合看着忙碌的兵，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的嘴唇几乎没动，离远看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否在说话，“这是个什么妖我全无头绪，你见机行事，把自己看住了。妖有吞噬同类的习性，别我一个没注意，你再让人给吃了。” 　　萧戎想瞪他，但一想自己还吃着陆青合给的东西，就狠狠一嚼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了。 　　萧戎的点心没了，许成容那边也差不多了，陆青合要来朱砂，在木桩渔网间画了个巨大的符，然后将东西递给当兵的，“一会我进山降妖，你们不要跟着，留在这里守住阵法，阵法不乱我没有事，一旦阵法乱了，我怕是就遭遇不测了。” 　　许成容这一路都一派轻松的，特别是出城之后，更是像出门游玩一样，就在刚才陆青合画阵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担心，反正是走个过场。现下陆青合这番话一说完他就没底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是在辽城祸乱的妖，可能吃人可能杀人，可他连把枪都没带。许成容神情肃穆的看着陆青合，等他说完，恭敬问道，“那大仙，如果您真的……那我们怎么办？” 　　“不要慌，也别怕，”陆青合指指那渔网道，“无论如何我会断它后路逼它现身，渔网会拦截它的去路，但不能彻底困住，你们需要做的是，在它和渔网较劲时，以木槌狠敲妖的头部，这样，那妖便再无挣扎余地，切记，莫慌，莫乱，辽城的安危全系在你们身上，还有你们的命。” 　　许成容这头点的更厉害了。 　　陆青合微一颔首，招呼萧戎过来，萧戎一靠近他就自然的牵起铁链，“许公子放心，陆某定会拼尽全力救下舍弟，以及……除了那危害人间的妖孽。” 　　许成容漂漂亮亮的敬了个军礼。 　　陆青合带着萧戎，在万众瞩目中进了山。 第二十一章 妖气到底是什么味 　　整个山林间被臭气弥漫，对嗅觉过分敏锐的萧戎来说，走的久了就是种折磨，太臭了，熏的他嗅觉都快麻`痹了。 　　到处都臭，进山之后他就分不清臭气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 　　“走这边。”萧戎一直拿袖子堵着嘴，为了辨别方向他时不时露出鼻子闻一闻，陆青合看他都快吐了，就指了个方向道，“不用找了。” 　　萧戎立刻把嘴捂上，露在外面的一截鼻子都快皱一起了，他瞥了眼周围，又不放心的看向陆青合。 　　“我找不到那妖，但你把大致地方给我，我就能找到他的藏身处了。”陆青合解释道，然后他问，“在你们妖那，妖气是个什么味道？” 　　对陆青合来说，妖气就像温度一样是可以感觉到的，但他和萧戎的感受明显不同。 　　萧戎把袖子放下，飞快的比划了个臭就又把嘴堵上了。 　　“特别的难闻？”萧戎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但他亲口承认后陆青合还是诧异了下，“对妖来说，吞噬同族强大自己乃为本能，我一直以为妖气对你们来说，就跟迷`药一样，沾到就上瘾，就势必要吞入腹中。” 　　萧戎抽了下嘴角，他光是闻受不了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影响了，我也闻到一股臭味。”陆青合用手在鼻子前扇了两下，那股味儿没有散，反而明显了，陆青合有点奇怪，他用力的吸了两下，然后觉着这个味道有点熟悉。 　　他正在努力回忆，萧戎就站住了。 　　萧戎的眉毛和鼻子一起皱着，顺着他的视线，陆青合看到前边趴着个人。 　　那人面朝下躺在枯草里，只能看到一点后背。 　　陆青合想去看看情况，刚一动就被萧戎拽住了。 　　萧戎拉着他的胳膊，意图很明显，他不让他过去，怕有危险。 　　这还是萧戎第一次主动碰他，还是为了这种事儿，陆青合不是喜欢笑的人，但碰上萧戎他总忍不住，因为萧戎简单纯粹的反应，“不用怕，那多半是个没气的，这味道我想起来了，烂肉味，人死了就这味儿。” 　　萧戎：“……” 　　死人啥味他为什么这么熟悉死人的味儿啊！ 　　他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说……死人？ 　　萧戎咽了口唾沫，脑子里咆哮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陆青合那话是什么意思。 　　前面的……是尸首？ 　　他汗毛都炸起来了，他没见过死人，怕是在所难免的，他一点都不想过去，可是陆青合已经到那边了…… 　　萧戎抬头看了眼天，这林子很密，几乎不透阳光，大白天也像傍晚一般。四周寂静，只有参天树木杵在地上，没有树荫没有光点，满地都是腐败的树枝残叶，看起来有点……阴森森的。 　　萧戎什么都不怕，唯独……有点怕鬼。 　　父母没了之后他一个人睡，村里人总拿鬼吓唬他，不是给他讲鬼故事就是让他看奇奇怪怪的东西，小时候他因为这个还尿了不少次炕。 　　如今这场面让他立刻就想起了童年阴影，那些鬼怪故事一股脑的全冒了出来，只要一眨眼睛，他就觉得有东西跑过去，他也不敢回头，感觉背后好像蹲个小鬼在看他。 　　萧戎的背僵成石头，他吓的汗都流不出了，顾不上陆青合那边是不是有尸首，也顾不上这熏人的味道，他几步就窜了过去。 　　陆青合拿个棍正在扒拉地上那人，见萧戎过来他就用棍子杵杵尸首的后脑，“你看，脑壳都被掀开了，其他地方没事儿，唯独吃了脑浆。” 　　萧戎：“……” 　　萧戎本来想不看他在干嘛，挨着他站着就行，陆青合这一说话他下意识的就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就坐地上。 　　尸首横在荒草间，他不知道死了多久，身上的衣服没烂，但肉却像发起的面团全膨胀起来了，肉鼓鼓的撑着衣服，湿淋淋的感觉。露在外面的肉呈紫黑色，没了衣服的遮挡显得更加膨胀，顺着那大腿粗的脖子往上，是削了一半的脑袋。 　　脑袋上全是烂肉，上面爬满了蛆虫，虫子还在动。 　　陆青合拿棍点着地，点评道，“有点恶心。” 　　萧戎：“……” 　　那岂止是恶心啊！ 　　他现在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既害怕又恶心，陆青合还对着这么个玩意儿品头论足。 　　他再没敢看第二眼，拉着陆青合就走。 　　该查的查过了，陆青合也没拒绝，拿木棍当手杖跟在萧戎身后，“切面整齐，脑子挖的也干净，应该是妖孽所为，不过……这山就在辽城附近，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他每次追到城外就再寻不到那妖的踪迹，周遭山多，他想过或许那玩意儿会藏在山里，但要每个地方都摸遍谈何容易。 　　这座山，他连注意都没注意过。 　　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这山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山林，全无妖气，包括现在也没有，里面那东西是怎么做到能把妖气藏住的？ 　　他发现不了，那么多人同样也没有发现。 　　萧戎干脆就没听他说什么，他拉着陆青合猛劲的往前走，走了没多远，他又看到一具尸首。 　　情况和前面那个差不了多少，除了衣服不同其他的大概都一样，萧戎没停，陆青合也就扫一眼。 　　从这之后，尸首开始变多了。 　　男女都有，被扔的到处都是，可以说，尸骸遍野，惨不忍睹。 　　陆青合对死人没什么感觉，但这么多的死人，也让他的脸沉了沉。 　　萧戎是怕，所以一门心思往前走，他没注意他拽着陆青合，更没注意路，就在他推开横在面前乱七八糟的树枝时，陆青合突然拉了他一把。 　　“小心点。” 　　陆青合拽的是铁链，脚都迈出去的萧戎被他扯的身体向后弯成了弓，树枝还攥在萧戎手里，后面挡着的地方一下子露了出来。 　　萧戎瞳孔骤缩，陆青合的表情同时大变。 第二十二章 山中蛰伏的那只妖 　　萧戎被拽的身体后仰，树枝如同序幕拉开，视野一点点开阔，后方的情况一点点出现在萧戎面前。 　　山头像是被人一铲子挖掉了，树林后方就是个偌大的坑，坑里没有树木只有黑色的泥土，而泥土上，密密麻麻全是尸首，这景象看的萧戎头皮发麻。 　　陆青合放开铁链，上前推开树枝。 　　萧戎站定，他小心的跟上去，山若刀削，脚下的断面整齐，如果刚才他推开树枝就往前走，那么现在他已经掉进了这万丈深坑。 　　树林无风，他却是感受到消失许久的寒意，冷风从坑中吹出，灌进裤子让他浑身冰凉。 　　萧戎压着呼吸，不安看向陆青合，这一看不要紧，陆青合的表情把他吓了一跳。 　　“这山中，竟是这副模样。”黑雾如死水沉淀在巨坑中，尸骨也像镶嵌在河床上的草根石块，这里毫无生机也无任何生命力，只有象征死亡的寂静，“这么深的怨气，山外也感觉不到。” 　　横死的人被这深坑束缚，魂魄无法离开入不得轮回，生前的怨恨和死后的怨气混在一起，那便是坑中的黑气。 　　按道理说，这么深的怨气怕是整个辽城都会受到波及，可是山外全无异象，哪怕在拨开这树枝前陆青合都没有丝毫感觉。 　　陆青合那温润的嗓音带着凛冽，过分平静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这和他认识的陆青合完全不同，哪怕昨日面对那些寻衅挑事的人陆青合都没这样。他说不清那种什么感觉，好像暴雨前压低的云层，也像死亡蔓延的宁静。 　　萧戎的鼻尖沁出热汗，他看看深坑又看看陆青合，一时间分辨不出哪边更加可怕。 　　他咽了口唾沫，拽了下陆青合的袖子。 　　陆青合正望着深坑出神，萧戎这一拽他猛地转头险些出手，眼瞳上倒映的人被他吓了一哆嗦，陆青合见状吸了口气神色如常道，“怎么了？”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萧戎心脏猛地跳快一拍，他压下心底躁动指指山下，表示如果不行，就去找人帮忙。 　　陆青合对许成容说，此行凶险，怕是会凶多吉少，看陆青合那样子这事儿怕是也不简单，他要是打不过就去找人，昨天晚上许成容不是找了不少人么。 　　“你觉着，我斗不过一只妖？”陆青合问。 　　啊？这个问题把萧戎问的一愣，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这念头才冒出来，就听陆青合那边又道，“别小瞧了你主子。” 　　谁…… 　　“抓稳了，睡饱吃好了，精气神也该足了，别让人家给吃了。”陆青合把铁链往萧戎手里一塞，带着他握住，反手将铁链末端缠在树上，飞起一脚就把萧戎踹坑里去了，“真被吃了，就是你倒霉，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 　　承认你是我主子了！ 　　这后半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坑里了。 　　白骨从面前飞快掠过，然后是一具乌青的尸体，这个人的嘴唇没了，胀大的舌头像个拳头一样撑开了牙齿。 　　尽管在下落，萧戎看的却依旧清楚。 　　萧戎：“！” 　　萧戎下意识的捏住铁链，也顾不上这土上都是死人了，俩脚乱蹬着企图找到平衡。 　　这时铁链达到极限，萧戎在半空猛地一弹，要不是他攥住了链子，这下怕不是要把脖子挣断了。下坠停止，萧戎脚底打滑的在泥上蹬了几下，才堪堪稳住。 　　天旋地转了。 　　他狠狠吸了几口气，臭风钻进肚子他也顾不得了。 　　陆青合站在坑上，冲着他呲牙乐。 　　萧戎忘了害怕，咬牙切齿的瞪着陆青合。 　　这个道士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他抓着铁链就要往上爬，忽然他听到土块脱落的声音。 　　他往上看，这里的墙上虽然都是泥，但他这么折腾，别说石头，连个土块都没掉下去。 　　那声音是…… 　　一股臭风突然从下方冒出，萧戎的眼睛骤然一睁。 　　眼角余光扫到一团黑雾以及一张血盆大口。 　　他吊在半空，鱼饵一般将要被吞噬。 　　陆青合从坑上一跃，萧戎就看到一道白影，紧跟着他的肩膀沉了下，他知道陆青合踩到了他肩上，等他再回头时，只看到陆青合一拳砸在那团黑影上，震耳欲聋的嘶吼炸响。 　　树林抖动，仅剩的枯叶悉数落下，坑里的泥土混着死人开始往下滚动，泥土石块砸在萧戎身上，把他撞的来回晃，萧戎没处可踩，俩胳膊薅着铁链尽可能的躲着。 　　然后他又被陆青合踩了脚。 　　“起！” 　　在轰然巨响中萧戎听到了陆青合的声音，铁链随之向上，他被整个人抛到空中，到达坑边时，陆青合伸手拽了他一把，萧戎稳稳落地。 　　两人不做停留，飞快的往坑外跑。 　　山中轰鸣不断，那妖的叫声愈发惨烈，脚下地面不住颤动，萧戎紧扶着树才不至于摔倒。 　　片刻后，震动减缓，吼声渐止。 　　这一静让萧戎精神绷紧，他死盯坑口，做好了那东西一旦出现就和它拼命的准备。 　　“干嘛呢，”萧戎呲着牙，浑身的毛可能都立起来了，陆青合感觉，这会儿不管有什么东西出现，这家伙都能扑上去先咬上一口。他一拍萧戎的肩膀，又往坑那走，“完事儿了，别呲牙了。” 　　萧戎没动，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陆青合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戎：“……” 　　完……事儿了？ 　　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完事儿了？ 　　不是挺危险的么，不是要命的么，这怎么就…… 　　他都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萧戎跑过去，陆青合扶着歪倒的树看着坑下，“我们待会儿再回去，做戏得做全套，这么快不好要钱。” 　　萧戎：“……” 　　“你不是真觉得我们能有来无回吧？” 　　那不是你自己…… 　　“我不说的危险点，怎么跟他要钱。” 　　萧戎：“……” 　　可是…… 　　他往背后指，陆青合又是弄阵法又是写符的…… 　　“你说山下那堆东西啊，我骗许成容的。” 　　萧戎：“……” 　　“都说了，做戏做全套，不把阵仗弄的大一点，不给他弄点东西，他不可能信。再说了，我不吓唬他，他不得跟着上来啊，你一个就够了，还要照顾一群，我会累死的。” 　　萧戎：“……” 　　“这个妖挺奇怪的，我就是找不到它在哪儿，我什么时候说我打不过它了。” 　　萧戎：“……” 　　陆青合好像真没说过他打不过那妖，他只是说因为昨晚的事情，他们不得不来捉这妖。 　　陆青合口中唯一的麻烦，就是许成容。 　　许成容要拿他们交差，还有萧戎的身份。 　　关于危险，陆青合最多说了句让他小心点，别让妖给吞噬了。 　　这个小心是什么意思，他现在也算是明白了。 　　刚才陆青合要慢一点，他现在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陆青合笑道，“就这么个小妖，都不够我一拳的。” 　　说到拳头……他好像看到刚才陆青合是打了一拳。 　　道士是这么降妖的？ 　　这和他听到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道士不应该是…… 　　‘你的符呢？’萧戎无声的问，然后比划了一个贴符的手势。 　　陆青合噗嗤一声乐了，“这个姿势挺标准，可以试试开坛做法了，能唬住人。” 　　萧戎：“……” 　　陆青合抖了抖袖子，说话时先往坑里瞄了眼才又一本正经的转向萧戎，“你认为道士应该怎么捉妖？搬个桌子，放好朱砂黄纸，见到妖了之后开始写符然后贴上去？或者提前写好放身上备着，等妖一来了抽一张啪的往它脑门上一贴？” 　　前面那个不太可能，不等写完呢就能被吃了，可是后面这个…… 　　“动动你核桃大的脑袋好好思考下，”陆青合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个不加掩饰的嘲讽，“符咒那么多种，我每个写一张搁身上放着，且不说会不会弄的和鸡毛掸子一样风衣吹沙沙响，就说遇到妖了，我找符得找多长时间？我和人说，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找着了，好了可以了，你站那别动我要贴你了。” 　　萧戎：“……” 　　陆青合说的有道理，可是他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萧戎又露出了那傻不愣的表情。 　　陆青合忍不住笑，他是个非常懒的人，懒到连口舌都懒得浪费，可是对上萧戎他的话莫名就多了，他就是想看萧戎嘴巴跟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的长大，然后一点一点的露出错愕，好半天回过神要咬人又咬不了他的样儿。 　　所以他故意解释给他听，逗他玩挺有意思。 　　“怨气还没散。”坑里是静了，怨气却依旧盘踞没有散去，反而在那妖死后又沉淀下去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山，我们下去看看。” 　　下去？！ 　　萧戎炸毛了。 　　里面全是死人，还有那黑不拉几的雾，他们下去干嘛！ 　　“我得弄清楚，这里奇怪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陆青合根本不给萧戎拒绝的机会，牵着铁链就往坑那边走。 　　萧戎左右看看，发现了棵比较粗的树，他作势抱住，但手刚碰到树皮就被陆青合扯了一把。 　　陆青合直接把他抡到了坑边上，然后笑着对他说，“我发现你还挺好用的，要不是拿你当饵，那妖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呢，妖吞噬同族这个习惯真是太棒了。” 　　萧戎：“……” 　　他猛地回过味儿来，刚才陆青合是拿他喂妖怪去了啊！ 第二十三章 直接就把他拉坑里 　　亏他还有点愧疚，因为他陆青合要来冒险，亏他担心他的安危，让他回去找人帮忙。 　　这个人才是妖吧？！ 　　合着除了怕许成容发现他身体情况，其他都是假的啊！ 　　什么凶险，什么阵法符咒…… 　　陆青合一脚就把他踹坑里当鱼饵去了！ 　　还要他往坑里去。 　　他不去！ 　　萧戎挣扎着往回跑，陆青合纵身一跃。 　　萧戎：“……” 　　陆青合这动作没什么羽化登仙的感觉，就跟村子里小孩玩跳格子似的，双脚并齐双臂大幅度摆动，然后直挺挺的扎到了坑里的土上。 　　刚震过，坑都塌了，就这么蹦进去不得直接给埋了啊！ 　　萧戎眼瞅着脚边的铁链绷成条线，他对天翻了个白眼，眼珠子还没落下来就被拽了下去。 　　景色在眼前飞快晃动，等一切恢复平静时，他顺利入坑。 　　这个道士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欠揍啊！ 　　你要死就死了你干嘛拖着我！ 　　再说了这下边都是死人啊！ 　　是死人坑啊！ 　　他不想碰埋过死人的土更不想和他们并排躺着啊！ 　　可是，他没陷进土里，也没被埋上。 　　铁链的那一头，陆青合已经开始往下走了。 　　脚下的地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软，硬的跟石头一样，更让萧戎诧异的是，经过刚才那么大的震动，这里竟是一点灰土都没有……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个深坑，这个林子依旧静悄悄的。 　　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陆青合根本不给他害怕的时间，颈上的铁链很快又紧了。 　　萧戎俩脚蹬地，拽着铁链就往后推，可惜和之前一样，屁股都快坐地上了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你到这儿不应该有回家的亲切感么，怎么这副不情不愿的样，”陆青合晃晃铁链转了过来，“是害羞还是欲擒故纵？其实没关系的……你今天表现的不错，待会找到那个妖的本体，可以赏给你吃。我不介意你露出天性，也不管你吞噬同族，只要我同意。所以，坦诚一点嘛，端着多累啊。” 　　放屁呢！ 　　谁害羞谁端着谁要吃哪种东西啊！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萧戎一听这话后退的更厉害了。 　　“这么一说，我还是挺宠我的狗的。”陆青合在那边感动的点点头，那架势就差给自己鼓掌了。 　　萧戎：“……” 　　这人是个妖怪吧他绝对是个妖！ 　　“好了，快走吧。”陆青合自我感动完了，抬头对萧戎笑了笑。 　　萧戎猛地僵住。 　　坑中黑雾弥漫，站在上方看陆青合，他仿佛陷在一团黑中，如鬼如魅。 　　这个笑，不亚于刚才那妖蹦上来吃他。 　　萧戎的表情扭曲了下，他很清楚，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下来，都得陪陆青合走这么一趟，他再反抗下去，陆青合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 　　那人变脸比翻书快多了。 　　萧戎又咽了口唾沫，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 　　山有多高，坑有多深。 　　向下的路很难走，因为黑雾的缘故，视野也越来越不清楚，萧戎起先还不时抬头看看那雾离他们还有多远，后来他看到了一截树干，树干突兀的立在地上，正好脚下石头多，萧戎就想去扶一把，手摸上去竟是软乎乎的，再仔细一看，是一条插在地上的腿，或者说是从地下伸出的腿，他崩溃的窜出老远，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可下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遇到个完整的尸体算好的，他经常走几步突然看到前面有个苍白的手，像往上爬也像在和他招手，或是半截埋在土里的脑袋，露出眼眶的位置死盯着他。 　　他干脆半闭着眼睛，听着陆青合的脚步声走。 　　他无从判断距离，也不知那诡异的黑雾离他有多远。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走着，或许是神经绷的太紧，过了不知多久，萧戎忽然有种醉酒的感觉，就像陆青合那天给他喝的那晚酒，晕乎乎的，脚底打晃，马上要不省人事了…… 　　这时，心脏骤然一紧。 第二十四章 只是一只小妖而已 　　“许公子的弟弟，怕是带不回去了。” 　　坑中尸首都是一个情况，被削去半个脑袋挖了脑浆，只是越往外的尸首越杂乱，烂的看不出个年龄性别，但大多都是成人。而自打走入怨气后，腐烂程度越来越轻，尸首的年纪也越来越小，从少年到幼童，再到现在，变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陆青合站的地方，脚边就有几个月的小孩子，那孩子挂着的肚兜还是红色，肉也没有烂透。 　　这么多死人不能都来自辽城，要不辽城半个辽城都不够，辽城只是丢孩子，还是隔一段时间丢一个。 　　陆青合猜测，原本这妖只是守在山中，遇到路人便拖进林子，后来力量增强了，便开始选择性觅食。 　　许大人的儿子最多活到来到这深坑，就算那妖没立刻挖了他的脑浆，这些怨气也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即便当时他们找到了，带回去的也只能是个新鲜的尸首。 　　陆青合绕过婴儿的尸体，又往前走了走，他们现在就在坑底，怨气遮天蔽日，几乎不见五指，但仔细看会发现，这些黑气与陆青合之间有不到半寸的距离，陆青合站在雾中，却并没有任何的接触。 　　“小妖罢了，我以为多大本事。”陆青合很快找到了被他诛了的妖，妖与鬼不同，有形有本，诛杀不灭，仍留痕迹。地上蜷缩着一个猴子模样的东西，但又不是猴子，它四肢极长，狗头狐尾，看不出个具体。妖善吞同族，吞下去短时间不能完全吸收，身体指不定哪里就会发生变化。能成妖的大多这样，修成大妖才能保持自己的本体，甚至于幻出人形。就是这么个低等小妖，竟是把他们耍的团团转，“是什么，让你能藏匿妖气呢？” 　　陆青合蹲在那奇形怪状的东西身边，转手拿出摄妖铃，可指间铃铛依旧不响不动，即便妖死了这坑里还有残存妖气，不会一点反应没有…… 　　这妖没什么奇怪，那…… 　　陆青合摸着下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又回忆了遍。 　　这妖进辽城时，妖气四散，而一到城外就没有动静，还有这偌大的坑。 　　看山林的情况这坑不像是早就有的，因为坑边上能看到树木露出的根须。 　　与其说这个坑是妖弄出的，倒不如说，妖发现了这里才选择留下。 　　那么…… 　　陆青合又看一眼地上的妖。 　　妖鬼如同野兽，察觉到危险是会离开的，可这妖宁死都在这里，还想吞噬萧戎壮大自己…… 　　陆青合抬脚踹开了那妖的尸首，伸二指于半空迅速画了一道符，末了手腕一转，最后一笔延伸向下，直至地面。 　　“破！” 　　怨气仿若被风吹开，露出下方土地，下一瞬，泥土间红光一闪，稍纵即逝。 　　“这是……”陆青合面露讶异，他不可置信的愣了下才又看向重新被怨气覆盖的地面，“怎么可能，那东西不是……可是……因为有了它，所以这妖才……” 　　呢喃片刻，陆青合狠狠一甩脑袋，他仍旧觉得不太可能，可刚才看到的又驳回了他的反驳。 　　不管是真是假，看了再说。 　　陆青合轻轻一晃脖子，在动手前他拽了那铁链一下，“过来帮忙，你……” 　　陆青合这话没等说完，那铁链骤然一紧，一向被他拖着走的萧戎竟是将他拽了个趔趄。 　　陆青合怔然，这才反应过来，自打进坑之后萧戎就没了动静，他走的慢，以至于这根链子一直是绷着的。 　　现在，绷的更紧。 　　萧戎单手攥着铁链，脸对着地，看不到表情。 　　摄妖铃晃了下，还没撞出声音又静了。 　　陆青合往脚下看，他的猜测可能没错，但现在顾不上惊讶和惊喜了，他的狗，好像出问题了。 第二十五章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 　　“萧戎？”陆青合试探喊道。 　　萧戎应声悍然抬头，看向陆青合的瞳仁由黑变红，刹那冒出莹莹光亮。 　　他等这天可等太久了。 　　陆青合勾唇一笑，将铁链掼到地上，反手掐了个咒诀踏着铁链迅速逼近。 　　他心中盘算要拿捏好力道，费劲千辛万苦抓来的，别一不小心再给弄死了。 　　就在陆青合将要碰到萧戎时，后者突然抱住脑袋发出惊天咆哮。 　　萧戎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简单单音，所以这声音不大，但却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陆青合顿住，铁链还在他脚下。 　　萧戎哀嚎片刻，身体一软跪了下去，他佝偻着身子，身体若筛糠般抖动。 　　周遭再度静了。 　　陆青合垂眼看着萧戎，金色符咒在掌心轻轻转动。 　　过了一会儿，萧戎不抖了，他缓缓直起身子，眼睛在摊开的两臂间来回看。 　　陆青合看到了张错愕的脸。 　　萧戎又拽了拽脖子上的铁链，不是太用劲，就像是在确定铁链的存在，然后表情是更加迷茫了。 　　陆青合一攥拳头，捏碎了那咒诀，他等着对面那家伙震惊够了才清了清嗓子，“是不是很……惊讶？” 　　萧戎再次抬头，不同刚才，这回眼睛虽然还是红的，但明显恢复了神智。 　　“这个模样醒来，没想到吧。”陆青合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愉悦，他心情相当不错，既有钱拿，还等到了他一直等着的妖，“唤你醒来可费了我好大力气，你可得好好报答我。” 　　看到妖化的萧戎，陆青合才反应过来应该早点找个妖试试，这里的怨气对萧戎来说没有危险，但却会对他造成影响。 　　让体内的妖为之共鸣，直至醒来。 　　萧戎看了陆青合半晌，突然就回过味来，他躬身要跃，陆青合踩着铁链快走两步，将萧戎生生摁回地上。 　　萧戎双手撑地艰难抬头。 　　陆青合弓着身子，与他对视，“你还未完全妖化，现在尚有思维能力，你从哪来，本体为何又有何能力，为何会寄宿到他的身上，还有，为何我唤不醒你，速速招来。” 　　萧戎额间青筋迸起，红瞳熠熠发光，他抖动唇角呲出獠牙，可这一张嘴又愣住了。 　　那狰狞的模样透出点呆滞。 　　陆青合恍然大悟，他差点笑出声音，“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寄宿的人，是个哑巴。” 　　萧戎：“……” 　　“惊不惊喜？”陆青合问。 　　萧戎：“……” 　　“意不意外？” 　　萧戎：“……” 　　陆青合的笑转瞬即逝，就像一把抹掉了脸上的表情，萧戎正在妖化，现在还有一点人的本性，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妖，多说无益，但在他彻底失去思维前，他还是要简单的交代一下他俩的关系。 　　“你似乎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不打紧，你只要记得，你现在，是我养的狗。” 　　他和萧戎的关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正好想起萧戎那狗一样的行径，就顺口道来，说完了之后也觉得这个称呼挺贴切。 　　“我希望你能听懂，难得遇到个你这样的，我不想你和你其它同族是一个下场，死在我手里的妖够多了，我无非就是想要条狗……”说到这里，陆青合还叹了口气，他属实想养只妖，但这些东西都不能沟通，驯服的过程更是艰难，稍不留意就让他给弄死了。 　　这也不怪他，降妖容易，活捉太难，好容易擒到一只，这些东西不是自杀就是拼了命和他抗争，这种时候的妖是不懂退却的，哪怕面对生死。 　　他之所以对萧戎这么上心，是因为萧戎还未妖化，即便妖化多多少少会残余一点人的本性，就像刚死那妖，吞噬掉的同族不会立刻被消化。 　　在萧戎完全被吸收前，陆青合还是有机会的。 　　陆青合又看萧戎一眼，拂袖起身，“再次自我介绍下，我叫陆青合，是个道士。” 　　对着他的红瞳猛然收缩。 　　陆青合猜到，这个妖怕是吃过道士的亏，单是这两个字就足够引起它情绪的波动。 　　但接下来萧戎，或者说这妖的反应，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 　　【小剧场】 　　陆青合：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盼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萧戎：…… 第二十六章 压根就没说是好人 　　那妖被陆青合压的死死的，他起不来，索性也就不起了。 　　他把腿一伸，一屁股坐地上了，他屈着一条腿，胳膊搭在上边看着陆青合笑了。 　　这还是陆青合头回看到萧戎笑，尽管用的是这张半妖半人的脸。 　　陆青合想过他会挣扎反抗，甚至是死在他面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会是这个反应。 　　这个笑无论是萧戎还是这妖，都挺让他意外的。 　　‘道士？’唇瓣无声开阖，勾起的弧度却满是讽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陆青合一番，继而嗤笑。 　　陆青合的思绪顿时百转千回，妖无思维形同野兽，这家伙却能坐在这里像人一样和他说话。 　　这并非受萧戎影响，是这妖本身就不同于他过去所见到的妖。 　　萧戎体内藏着的，怕是个已经可以幻化成人的大妖。 　　大妖只在传闻中，他没见过，更没诛过。 　　这个认知让陆青合相当兴奋，袖头里的指尖都在发抖，但他面儿上依旧不动声色，“怎么，有意见？” 　　那妖在地上拾起一枚枯叶，搓着叶柄转了两下，树叶刮起细微的风让他眯起了眼睛，那表情有几分惬意，还有些享受，然后他捏着枯枝在地上写道：你既是道士，为何要豢养妖物？ 　　写完，他抬头看陆青合，嘴角依旧噙着抹嘲讽的笑。 　　陆青合看着他落笔，也看清了每一个字，枯叶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是，这个妖可比萧戎厉害多了，笔画方润，下笔刚劲，在这地上竟是写出了碑帖的感觉，反观萧戎，字跟狗刨一样。 　　人不如妖。 　　评价完了，他对上那妖满是挑衅的眼睛。 　　“你既已猜到，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次轮到那妖诧异了，他愣了下，仰天大笑。 　　他没想到，陆青合竟然这么大方就承认了。 　　他寄宿的是个人，陆青合却不顾萧戎死活企图将他体内的自己唤醒，单是这点，就证明这陆青合绝非善类。 　　陆青合无所谓的一耸肩，他压根没说过他是好人，他不过恰巧是个道士罢了。 　　“地下的东西是不是聂妖石？”陆青合走回到刚才那地儿。 　　颈间的束缚松了，那妖低头看了看被陆青合踩进土里的铁链，单手撑地轻松跃起。 　　他习惯说话，但这个人却不能言语，属于萧戎的眉毛皱了下，那妖走到陆青合边上，屈膝蹲下，用左臂一点地面。 　　“这里？” 　　蹲着的人点了点头。 　　聂妖石对陆青合或是普通人来说就是块石头，一点用没有，但对妖物来说是莫大的宝贝。那东西可以隐藏妖气，只要随身带着，哪怕遇到他或是能力再强的人也不会给发现。 　　陆青合猜到是聂妖石，他不愿承认，又不得不去承认。 　　因为这聂妖石是镇妖塔里的东西。 　　辽城以及最近的乱子都和镇妖塔坍塌的那一角有关，消匿多年的妖鬼重现人间，就连这…… 　　陆青合思量之时，那妖找准位置用力一砸，地面顷刻裂出道长缝，缝隙中央卡着个不大的石头，那石头在寻常人眼里并无异样，但他们能看到那石头泛着淡淡红光。 　　“不错，识时务。”对这妖，陆青合无须做任何威胁，他有思维因此他明白，他是打不过陆青合的，他能选择的，要么死要么服从，陆青合故意放开铁链，很显然这个妖是明智的。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了萧戎，萧戎固执倔强，脑子不转筋，都不如这妖聪明。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这妖已苏醒，萧戎必亡。 　　陆青合感觉到了点遗憾，毕竟萧戎挺有意思的，他以后就再没有解闷打发时间的了。 　　陆青合撇了下嘴，伸手去拿土封中的石头。 　　手指刚探进缝隙，那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青合看过去，表情不变，眼神凛冽。 　　那妖立刻将手松开，他指了指聂妖石，又让陆青合看这聚集的怨气。 　　情况不同，在这山中，聂妖石不仅仅是藏匿了那只妖的妖气，它还镇住了这滔天怨气。 　　山中尸首皆为横死，在这深坑中本就难寻出路，再被这聂妖石一压。 　　所有怨气都在坑底徘徊，走不出去也不被察觉，这山中异象，全和这石头有关。 　　聂妖石不动还好，若是位置一变，怨气便再难镇住，这么大的怨气，周遭的人必受波及。 　　他不知道这山外是什么地方，这些怨气少则弥漫百里，但凡碰到，对普通人来说，非死即伤。 　　陆青合也用不上这石头，单是好奇没必要去碰。 　　陆青合瞅了眼沉淀的黑雾，没做迟疑的将手伸了下去，“人嘛，迟早都会死，短短数十载，早一点也无妨，再说了，这就是命数。死了，就是命该如此，即便没有我，他们也会今日死。” 　　他不在乎会不会死人，他是个妖，但陆青合却是个道士…… 　　这个人比他想的还要无情。 　　陆青合甚至比有些妖更要像妖。 　　陆青合捏住缝隙中的聂妖石，二指用力一拔便将那小石头拨了出来，他吹掉尘土将聂妖石随手扔进了边上那人的怀里，“随身带着，免得麻烦。” 　　那妖伸手接住，他看看手里的石头，直接收了起来。 　　这道士不顾百里人的性命，只为了让他藏匿妖气，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自私到，让他有点欣赏。 　　陆青合伸了个懒腰，“大妖就是方便……” 　　聂妖石埋的并不深，但之前那妖根本无力寻找更别说拿出来，它只能盘踞山中，守着这个坑。这个不同，他能轻易找到聂妖石不说，他懂的东西不比他陆青合少。 　　陆青合还想夸两句，脚下土地突然颤动。 　　聂妖石的力量开始消失。 　　周遭的雾不再安静，它们像被某种力量吸引，疯狂的冲出山头，陆青合能清楚的看到，怨气如丝从地下拔出，无数条细线在半空交汇随着山中黑雾一并消失。 　　自下向上的风吹的陆青合衣角摆动，他拢了拢被吹的有些乱套的头发，“走吧，出去交差。” 　　后者并无异议，俩人一前一后如履平地的在剧烈晃动的山中走着，没多久他们就回到坑口并开始下山。 　　怨气遮蔽天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是黑云密布，若不是初冬，他们还能看到植物迅速枯死腐败的样子。 　　怨气比陆青合想象的还要多，这会儿应该已经覆住辽城，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想到这儿他停了下，怨气要是到了辽城，那许家怎么办？！ 　　他钱还没拿到呢！ 　　陆青合瞬间加快了步伐。 　　他给许成容摆的阵和那所谓的符根本抓不了妖，他是为糊弄他，随手就画了个镇魂符，没想到他歪打正着派上用场了，要么这会儿许成容和他的兵就能躺一地，成为这怨气下的第一批牺牲者。 　　许成容他们只要不动，就能保住命。 　　许成容活着他就有钱可拿，不然这趟白折腾。 　　陆青合一门心思去找许成容，也没管身后的妖，怨气越来越淡，视野也逐渐清晰，萧戎那张妖化的脸也逐渐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走出林子，陆青合一眼就看到了许成容，他们全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连位置都和他走之前一样。 　　许成容一见他出来，面露欣喜又不敢过来，远远的冲他招手，隐隐约约能听见他喊大仙。 　　听话就好，省麻烦，陆青合这才放了心，他的注意力全在许成容那，没有发现萧戎胳膊上的布条道标一样，落了一地。 　　萧戎是人，他只用右手，那妖化的胳膊他膈应也害怕，就把左臂裹了个严实。 　　现在那胳膊举到半空，寒光自鳞甲一闪而过。 　　红瞳眯起，这一掌下去，纵是陆青合有万般本事也会头骨尽碎。 　　然而就在他挥臂落下时，心头骤然一紧，浑身脱力身体莫名抖了起来。 　　他错愕的看向陆青合，视线又落在他颈间的铁链上。 　　那个道士在铁链上施了咒他知道，但是现在，陆青合应该没做什么啊…… 　　他的疑惑才开个头，两眼珠就向上一翻，扑通栽到了地上。 　　陆青合就听背后一声闷响，再一回头，刚才还跟着他的人这会儿脸朝下直挺挺的趴那了。 　　“真麻烦。”许成容已经看到他们了，再把他藏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没办法他只能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起身的时候他看到萧戎缠着的那些布没了，陆青合目光闪了闪，扯了萧戎的衣服挡住左臂，连拖带拽的将他带回到许成容身边。 　　“大仙，这……”许成容和他的兵一直守在外面，他不清楚山里发生了什么，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震了好几次，这天也是，眨眼间就黑了，还黑的特别吓人。许成容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的事儿不少，可现在这情况，他也是吓的两腿发软。 　　“许公子，”陆青合严肃道，“山里的妖极难对付，但好在上苍有好生之德，陆某不虚此行，不过……” 　　“不过？”陆青合这一拖长尾音，许成容当即咽了口唾沫。 第二十七章 其他的和他没关系 　　“许公子节哀，小公子，我们没能救回。” 　　许成容精神高度紧绷，他紧盯陆青合的嘴，生怕漏听一个字，陆青合说完，他愣了一下问，“然后呢？” 　　陆青合让他给问住了，他还要再说点什么才能表达出此时此刻的悲壮？ 　　“啊，”陆青合的措辞还没想好，许成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了，他猛地捂住脸，声音在下一瞬就带上了颤抖，“我可怜的弟弟啊……” 　　许成容哭的有点夸张，还带着点奇怪的节奏，陆青合不确定他有没有眼泪，但挺考验人忍笑的能力的。 　　许成容嚎了会儿，用袖子一蹭干爽的眼睛，“那大师，我弟的……尸首呢？” 　　“啊，”这次轮到陆青合愣了，他光想着怎么把阵仗弄大怎么骗钱，那孩子的事儿他一点没放心上，更没想要把尸首寻回来，他好奇的也就是那个妖为什么没有妖气，怎么都抓不到。陆青合的嘴巴张了张，然后他一本正经的对许成容叹道，“很抱歉，许公子，那妖极难对付，我们险些丧命，即便如此……” 　　陆青合往萧戎那看，萧戎耷拉着脑袋，还在昏迷中。 　　“他也受了重伤，”陆青合又接了个长叹，“山中情况复杂，所以小公子……我们没找到。” 　　“那你怎么确定……” 　　“许公子，待回头你差人到山里看过便知，那里面岂是一个惨不忍睹。”陆青合摇头打断了许成容的话，他很清楚许家那孩子必死无疑，但进山的时候他还是找了下，可惜山中并无生命迹象，唯一的活物就是他和萧戎了。 　　许成容一咧嘴，又要嚎。 　　陆青合忙摁住他胳膊，让他等会儿再装，“许公子，你看这遮天的黑气，正是山中鬼魂长期以来集聚的怨气，怨气伤人，所以这地儿我们不宜久留。” 　　一听说这黑雾伤人，许成容恨不得转身就跑，但情况太过诡异，他又不敢跑，于是他看了看地上的阵法，又忧心忡忡的转向陆青合，“那大仙，您看还用再干点什么，还是我们直接就回了？” 　　“回吧。”陆青合揉揉眉心，装出疲惫，他叫人拿来朱砂，在每个当兵的左腕点了一下，帮他们驱赶怨气，对陆青合来说，符咒已融于血脉，不需要画到纸上也同样具有效力。 　　许成容看一眼胳膊上的红点，虽然有点将信将疑，但现在不信陆青合也没人可信了。 　　“回城！”许成容喊道。 　　陆青合将萧戎扔到马背上，和来时一样，与许成容并排走着，没有了桃木桩等物，士兵们的脚程也变快了，他们回到辽城时，比来要少用一半时间。 　　陆青合一直在看天，怨气顺着那座山已经蔓延到各处，他们通往辽城的路也都是黑的，辽城无法幸免。 　　那么，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办呢？ 　　陆青合看向边上的许成容，视线还没落到他身上，就被城门处的人吸引。 　　那是……崇寂和尚。 　　陆青合再往辽城上方看，怨气正一点点从辽城上方散开，怨气变淡，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和崇寂在一起的，还有几张熟面孔，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居住在辽城，有降妖伏鬼本事的人。 　　这么多怨气够他们驱散一阵子的了，就算是崇寂一时半会儿也化解不了辽城的危机。 　　不过有他们在，倒是让他省心了。 　　陆青合勾了下嘴角，然后从袖子里翻出张叠好的符递给许成容，“许公子，将这个符带在身上，它会保你相安无事。”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许成容忙把那符接过去，小心的揣进怀里。 　　这时他们正好到城门口，那些人看到马上的陆青合，表情皆是一变。 　　陆青合全无反应，捏着缰绳从他们身边路过。 　　在他将要进城的时候，由始至终没有回头的崇寂突然往他那看了眼。 　　崇寂看的是萧戎。 　　城门的阴影将众人吞没，也模糊了众人的表情，陆青合一改之前的从容，面如冰霜，眉头狠拧。 第二十八章 辽城没事一切顺利 　　有崇寂等人的及时出现，辽城内并没受到怨气的影响，城内依旧如初，只是有不少百姓围在一起议论诡异的天色。 　　辽城上空仍是晴天，而别处乌云密布，仿佛这里是被单独隔绝出来。 　　陆青合心里明净的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天代表他可以回去舒舒服服的补一觉了。 　　“大师，”许成容在马上朝陆青合一揖，“我弟的事情，太突然，也太意外……我得回去跟家父报丧，所以暂且就……” 　　“许公子请便。”陆青合道。 　　“那好，我让他们送二位回去，回头我再请大仙到家中一叙。” 　　“嗯。” 　　许成容深深一点头，勒紧缰绳调头就走，后面的兵迅速小跑跟上，有一部分留了下来，是许成容安排送陆青合回家的。 　　辽城就这么大，用不着他们送，但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所以陆青合也不推诿，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家里。 　　当兵的替他把萧戎从马背上接了下来，陆青合家就一个能睡人的屋，他们也没问，直接把萧戎扔炕上了。 　　“大仙要是没什么事儿了，我们就先走了。”把他们安全送回就算任务达成了，众人挤在陆青合家的小院子里，一改之前的军爷模样，看陆青合的眼神都是恭恭敬敬的。 　　陆青合合计着他们送到门口就完了，没想到送进院了，还送到屋里了，陆青合心里焦灼的很，他恨不得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出去，但他得端着架子不能这么干，于是傻子一样杵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在他面前里出外进的样儿。 　　好容易听到这声告辞，陆青合这声应的比任何时候都快，“好。” 　　当兵的鱼贯而出，走之前还体贴的替陆青合关了门。 　　陆青合松了口气，可一想萧戎在他屋里，眉头立刻又拧起来了。 　　萧戎到现在都没醒，没死，像是睡着了。 　　陆青合俩手撑着炕沿，脸贴着萧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萧戎脸上除了脏点似乎没什么变化，特别是闭上眼睛，和以前基本一样，看不到红瞳，也看不到獠牙。 　　他也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他并没有看过人被寄宿后吞噬的过程，陆青合琢磨了会儿，伸手去扒萧戎的嘴唇。 　　手指一碰上，陆青合顿了下。 　　萧戎的嘴唇很软，像软面团一样。 　　陆青合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感觉也差不多。 　　然后他又摁了摁萧戎的。 　　劲儿用的有点大，萧戎不耐的喷了口气，鼻腔的热气打在陆青合的手上，他忙一缩把手藏到了背后。 　　被萧戎气息拂过的地儿开始发凉，感觉很清晰。 　　陆青合把手拿到眼前，嘴就在脸上，但今天他还是头一回注意到它的存在，还有那奇怪的触感…… 　　陆青合的注意力全转移到嘴上了，他忘了自己扒萧戎嘴最初的目的，陆道长站炕边摆弄了会儿自己的嘴唇，把链子弄好就出去了。 　　他想回家补眠，但炕让萧戎占了，于是陆道长一甩袖子，去澡堂泡澡。 　　…… 　　陆青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又去吃了点东西，回来的路上还买了点家里需要的，等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 　　他家的院门还关着，萧戎身上有聂妖石，他感觉不到妖气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醒了，陆青合小心的推开门，院子一切如常，安静的很。 　　陆青合那屋有俩门，第一道进去对着灶台，左边那道进去才是卧房。 　　陆青合连着推开两道门，对他来说，在聂妖石的影响下他感觉不到妖气，但他知道炕上那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陆青合眯了下眼，快步上前单手掐住萧戎的脖子，将他生生的钉在炕上。 　　“想杀我？” 　　萧戎猛地睁开眼。 第二十九章 陆道长也被弄懵了 　　他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掐陆青合的脖子。 　　陆青合一偏头，犀利的视线让萧戎的手顿了下。 　　就是这一顿，陆青合发现了不对劲。 　　萧戎的眼珠变回了黑色。 　　獠牙也没了，脸和之前一样。 　　“你……”因为迟疑，陆青合的手稍微松了点。 　　呼吸一通畅萧戎的劲儿也没了，他刚醒，全凭着本能的爆发力，睁眼的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了陆青合的杀意，现在危机解除了，举到一半的胳膊咣当一声砸到了炕上。 　　“萧戎？”陆青合试探着喊。 　　黑色的眼珠因为这两个字转向了他，上面清楚又警惕的写着：你要干嘛？ 　　陆青合：“……” 　　掐着萧戎脖子的手突然用力，还没掐实就又松开再掐紧，这个动作陆青合反反复复做了好几次，最后一甩袖子松开了。 　　陆道长这会儿有骂娘的冲动。 　　谁来跟他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活了这么久，他修道这么久，他遇到的人神鬼妖数不胜数，可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萧戎该被妖吞噬，事实上那妖已经成功了，他看到了妖化后的萧戎，按顺序，接下来就是那妖一点点将萧戎蚕食，在它苏醒的一刻，萧戎就死了，这个身体也只是个躯壳，且被那妖使用。 　　为什么萧戎睡了一觉就变回来了啊？！ 　　怎么还有变回来的说法啊！ 　　就像热气腾腾的米饭转眼就变成了生米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萧戎没有能力把那妖赶出去不说，就算是他有他也做不到啊，那妖离开他身体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萧戎的死亡。 　　所以不管怎么说，萧戎最后都应该死的。 　　可是…… 　　他没死！ 　　陆道长要发狂了。 　　回来的路上，在萧戎晕倒后他发现，那个妖企图偷袭他。 　　它解开了束缚的布条，露出了它善用的手臂，因此陆青合想要教训它，在它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告诉它，谁才是他的主人。 　　可是…… 　　这个不是那个啊！ 　　那个妖呢？ 　　陆青合有种把萧戎扒干净挨个地方找一遍的冲动，但他又很清楚那妖不在萧戎皮肉之上，而在他身体里面，他就算是拿刀子把萧戎开膛破肚了也未必能找到。 　　萧戎不清楚陆道长这会儿万马奔腾的心理变化，但他趴在那里，却莫名的感觉到了陆青合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屋里的气压越来越低，萧戎几次想要起来都以失败告终，没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知道正在经历什么的陆青合。 　　“我问你。” 　　陆青合突然问了一嗓子，尽管有准备萧戎也还是吓了一跳，他咽口唾沫点了下头。 　　“在山中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山中…… 　　萧戎的表情变了下，他是想生气的，但面对这样的陆青合他又愤怒不起来，于是抿了抿嘴，胳膊不动，手指转向陆青合，脚配合的做了个踹的姿势。 　　“然后呢？”萧戎的意思说，他把他踹进坑里，陆青合越听越不对劲，立刻追问了句。 　　然后…… 　　萧戎立起俩指头，做出向前走的姿势。 　　“你的意思是……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萧戎要点头，转念因为这句话他也愣住了。 　　是啊，进山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再睁开眼睛他们就回来了？ 　　他错愕的看向陆青合。 　　萧戎的反应不像是假的，这个人也不会假装，那就奇了怪了…… 　　陆青合上前一步，单手摁着萧戎的脑袋将另一只手压在他胸口。 　　萧戎反射性的弹了下，他身体好的时候都反抗不了，现在也就是象征性的动一下罢了。 　　但每次被陆青合碰到的紧张和恐惧都是一样的。 　　萧戎低头看着胸口的手，陆青合的体温仿佛有穿透力，穿透皮肉扎进心里，他越来越疼，越来越难受…… 　　万蚁噬心不过如此。 　　萧戎开始发抖，汗如雨下，嘴巴里发出沙哑又低沉的吼声。 　　妖气还在，那个妖也在，可是为什么现在是萧戎？ 　　陆青合百思不得其解，一抬头忽然发现萧戎的脸都铁青了，他忙把手收回，萧戎只来得及看他一眼，脑袋一歪就又昏死过去了。 　　陆青合：“……” 　　说好的要睡一觉，然后教训一下他不听话的狗。 　　可是…… 　　炕没了，妖睡了，人也昏了。 　　陆道长难得的陷入了迷茫。 　　…… 　　陆青合的疑惑没人能回答他，反正他和那妖匆匆见过一面后就又是终日面对萧戎了。 　　陆青合没耐性，他有点不想要萧戎了，可是萧戎身体里又是个大妖，放弃吧又觉得可惜。 　　所以这几天他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连试都懒得试了。 　　陆青合坐在房门口，马扎的腿分别在门槛两边，他双手托腮对着院门发呆。 　　天快黑了，萧戎找了个还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一边享受着阳光最后的温暖一边提防着陆青合。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哭嚎，那动静特别尖锐，把俩人齐齐吓了一跳。 　　二人互看一眼，哭嚎之后又变成了唢呐的声音，熟悉的曲儿一响，竖起的耳朵就都落了回去。 　　这是许家在哭丧。 　　许大人死了儿子，整个辽城都轰动了，全城祭奠，全城哀悼。 　　许大人这个丧事办的特别隆重，大设宴席不说，每天都有哭丧队绕着城，挨条街道的走。 　　这期间，辽城内不许有红事，连笑多了都会被当兵的抓走。 　　现在这世道，朝廷没了官府没了，这帮拿枪杆子的说的算，就像这许大人，他到辽城不是为了百姓疾苦，只是在扩充地盘罢了。 　　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降妖。 　　现在他儿子死了，祸乱辽城的妖又恰巧被诛了，许大人把事情一报上去，反倒借这个机会加官进爵了，陆青合在家里都知道许大人被赏了多少东西。 　　但那许大人却装出一副并不稀罕的样子，他大言不惭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他是为了辽城的百姓，牺牲他儿子不算什么，应该的。 　　至于真相，不言也罢。 　　不过…… 　　许大人都因为这事儿升官了，那他陆青合呢？ 　　这么多天过去了，许家一直在办丧事不假，但好歹也应该给他点动静吧？ 　　说好的必有重谢呢？ 　　他在走的时候还特意给许成容留了道符。 　　哭丧队伍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唢呐的动静，陆青合又坐了会儿，最后一聊衣摆起来了。 　　他没和萧戎打招呼的习惯，所以他一句话没说，直接出门了。 　　现在辽城到处都能看见纸钱白幡，不知道的以为死了多少人，陆青合踏着那些纸钱琢磨着自己应该怎么去跟许成容要这个钱。 　　事儿干了，不能白干，他陆青合可不是吃哑巴亏的。 　　但他不能太主动，太主动丢了架子，不主动又不行。 　　许家附近有个茶摊，坐那正好能看到许家的大门，陆青合奔着那就去了。 　　许府门前全是当兵的，腰上各个缠着孝带，孝带和门梁上的白绫白花交相辉映，悲伤的氛围没有，倒是有几分滑稽。 　　让这么多大男人给一个娃娃批丧戴孝。 　　陆青合摇摇头，“老板，来壶茶。” 　　“哎！”茶摊老板一听有客，忙笑吟吟的应了声，可一看是陆青合，他的笑脸就淡了不少。他看了陆青合两眼才去给他泡茶。 　　陆青合用手撑着下巴，眼睛放在许家敞开的大门上。 　　“茶好嘞，您还来点点心什么的不？”茶摊老板把茶壶和杯给他放好，一搓手躬身问道。 　　“暂且不用，就这个……” 　　“哎呦，这不是陆青合，陆道长么。” 　　陆青合这话没说完，就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他坐直身体，错开边上的茶摊老板，他在摊子的另外一边，看到了那天同去许家的几个人。 　　不同于那天的意气风发，他们现在各个都是灰头土脸，看起来既疲惫又憔悴。 　　陆青合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到他们，他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正因为有了他们的辛苦，才有了他今天的高枕无忧，所以他们说什么他暂时都不会生气。 　　“陆道长不是成了许家的入幕之宾了么？许公子不应该请你去茶楼么，怎么跑到这种小摊位上了。” 　　“就是，这许公子哪去了，你们不是同进同出的么？” 　　“那天多少人看着呢，陆道长和许家的公子并肩骑马的样儿……” 　　“还是除妖归来。”这句话就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也恰到好处的点了题。 　　陆青合无声的笑了下，他吹吹杯口热气，慢条斯理的喝了口。 　　“许家不是有重谢么？看陆道长这样儿，还是一穷二白的啊。” 　　“是啊，不像拿到什么好处的样儿。” 　　“啧啧，别是个无用功啊。” 　　“那才该呢！让他不顾别人死活！什么事儿都敢干！” 　　陆青合一点不心虚，别人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不死就行呗。 　　就像他拿没拿到许成容的好处，他自有他的办法，真就不劳他们几位操心。 　　不知道是陆青合一直没说话，还是他们说亢奋了，他们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人拍案而起。 　　茶杯被撞倒，没摔地上，里面的茶水翻了一桌子。 　　“陆青合你的那些破事儿别以为没人知道！” 　　陆青合停住。 　　茶水顺着桌沿淌到地上，发出滴答一声。 　　茶摊老板看着他们懵了，整个茶摊一下子就安静了。 第三十章 陆青合的那些事情 　　“愿闻其详。”有的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压迫十足，陆青合就是这样。 　　刚才还叫叫嚷嚷的人，在陆青合开口后全没动静了。 　　陆青合扫过众人，语气如常，“陆某也跟着听听，那些所谓……破事。” 　　这带笑的尾音让几个人下意识的往嘴上摸，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在许家大堂那一出。 　　如是静了会儿，有人压低嗓音质问道，“陆青合，我问你，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赚钱。” 　　所有人：“……” 　　连茶摊老板都跟着一愣。 　　那个一本正经义正言辞质问他的人，让他这一句话噎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陆青合！”这句话像是巨石扔进湖面，砸出了千层浪花，陆青合这仨字儿喊的都岔声了，“为了钱你就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置常人生死而不理？就能擅自妄为无法无天？！” 　　“你知道你那天捅了多大的篓子么？要不是我们，那些怨气一旦飘到城里，整个辽城都……” 　　“你为了一己私欲，竟然……” 　　“你们有本事，就去把那妖抓了。”茶就在嘴边，茶香四溢却喝不进口，陆青合把杯放下，看着他们站了起来，愤慨讨伐那几位立刻一脸防备，但陆青合没和他们动手的意思，“我把妖除了，反倒是我做错了。你们有功夫在这儿给我讲仁义道德天下苍生，怎么不在我前面去降妖？” 　　“我们……” 　　“强逞口舌之快。”半握的拳轻砸桌面，震的杯中茶水涟漪不断，陆青合说，“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竭尽所能？陆某能力有限，能做到的就这些，其他的就别强加到我身上了，再说了……算了，你们且记得，辽城的祸乱除了，我陆青合记头功，用不着你们对我感恩戴德，少露出那副嫉妒的嘴脸，看着膈应。” 　　和他们说多少都是废话，陆青合说一半就累了，他直接出了茶摊。 　　走了几步他想起了自己的茶，于是对茶摊老板一点头，“茶我没喝，给他们送去，嚼口舌论是非他们需要茶水润嗓子，所以，茶钱他们结。” 　　陆青合走了。 　　那几位各个面色铁青，他们心中清楚发生了什么，陆青合身边带着只妖，可在怨气爆发后，再看到那妖时他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妖气了，这和之前祸乱辽城的妖一模一样，可见是陆青合将其隐藏妖气的能力转给了他自己的妖。 　　而这个能力，应该就是镇妖塔中的聂妖石。 　　这天下间，唯一能隐匿妖气的。 　　虽然这聂妖石只在传闻中，想不往聂妖石那想都不行。 　　怨气驱除后，他们跟着许家的队伍找到了那座山，大概的情况也都了解了。陆青合诛的妖没那么大能耐，他挖走了镇压怨气的聂妖石，才会有如此可怕的事情发生。 　　明明错在陆青合，他却把歪理讲的理直气壮的，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都绕不回来，更别说反驳他。 　　不过，若是真翻了脸，他们对陆青合，更多的是忌惮。 　　陆青合不是辽城人，他们也不是，大家的目的一致，都是为辽城那只妖来的。 　　来之前都不相识，但都干这行的，彼此的事情多少听过一些。 　　陆青合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 　　他修道，是个道士，但不是个正经道士。 　　陆青合从不给人干白活，拿钱办事，否则，就算天塌下来把所有人砸死他都不会伸一下手。 　　他们还听说，为达目的，陆青合经常用干些下三滥的手段…… 　　所以大伙一直没把他当回事儿，觉得他就是个江湖骗子，用点小把戏骗骗钱。 　　许家那一铁链让所有人震惊，紧跟着又是辽城外诛妖。 　　陆青合早就想和当官的搭上关系，许大人来之前，他就去找过前面那位，可惜吃了个闭门羹，这回好容易有机会了，陆青合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巴结上姓许的。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陆青合就是做做样子，但是，他真的把妖除了。 　　原本他们还敢和陆青合动手，但经过这两回，他们也就敢动动嘴。 　　陆青合似乎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的陆道长对着天叹口气，他以为许成容马上就能给他送钱来，所以他把家里剩下的钱都挥霍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许成容再不来，他恐怕就要没米下锅了，萧戎还那么能吃。 　　早知道就省着点了，他以为他马上就要发达了…… 　　唉。 　　…… 　　另外一边的萧戎。 　　陆青合走了就没回来，像前段时间一样，天都黑了也没动静。 　　之前陆青合出门是为了找那只妖，那现在呢？ 　　萧戎看着院门，上次回来之后陆青合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是陆青合不再折腾他，看他的眼神也没之前那么激动了。 　　莫不是，这个道士放弃了？ 　　萧戎试探着去摸门，搞不好陆青合这回是给他机会让他…… 　　走这个字儿还没接上，萧戎的掌心再次麻了下。 　　萧戎痛苦的捂住手，熟悉的疼告诉他符还在，陆青合压根没想放他走。 　　萧戎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陆青合的脸，他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说，没想到吧？ 　　萧戎：“……” 　　欠揍是真欠揍啊…… 　　他揉着手掌，本来想回去坐下，转身的时候瞥到了另外一扇门。 　　陆青合睡觉那屋的门。 　　院门推不开，那这个呢？ 　　萧戎的行动快于脑子，在他往下想前，他的手就碰到了那门。 　　这回手没疼，木门吱嘎一声，在他眼前开了。 第三十一章 会藏着什么东西呢 　　他也就是好奇，没想到这门真的开了。 　　对着那敞开的门板，萧戎一愣，然后把头往前凑凑，顺着门缝打量里面。 　　陆青合这屋他就进去过一次，上回从山上回来莫名其妙的躺炕上了，然后在什么都没看清的情况下，又被陆青合给扔出去了。 　　他怀疑过陆青合道士的身份，他也想过陆青合连门槛都不让他迈过去，指不定在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萧戎回头看了看，确定陆青合没回来，深吸口气轻轻推开了半开的门。 　　萧戎的心登时跳快了，快到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对着门的灶台他在院里看到过很多次，所以萧戎直奔了左边的门。 　　这个门同样没锁，轻松推开。 　　屋里没灯，黑漆漆的，但这不影响萧戎，现在的他夜视能力极强。 　　萧戎没直接进去，他站门口往屋里打量。 　　陆青合这屋不像他想的，里面全是妖魔鬼怪，挺普通个屋子，靠院子那边一副炕，挨着炕的墙上是窗户，屋子中央有个半新不旧的木桌子，再就是椅子衣柜，这里简陋的比起他原来住的地方，也就是房子不漏风，家具能稍微好一点而已。 　　进来时挺紧张，现在反倒有点失望，感觉他白激动了。就在萧戎打算退出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窗子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排小葫芦。 　　跟陆青合去山里找妖那天，他见过这个葫芦，虽然是一闪而过，但他看清楚了，当时他还纳闷陆青合这葫芦是干嘛用的。 　　萧戎走了过去。 　　葫芦不大，也就拇指大小，呈一条直线挂在墙上，他数了数，一共六个。 　　这些葫芦不是装饰品，外面没有任何图案也没镶嵌东西，葫芦嘴的地方有个小口，应该是装东西的。 　　这么小能装什么？药么？ 　　萧戎伸手碰了碰，不知道是这葫芦挂的不结实还是他劲儿用大了，他刚一碰那葫芦就掉地上了，小巧的盖子被摔开了，掉在葫芦边上。 　　萧戎赶紧给捡了起来，他要是给弄坏了，陆青合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就那个什么香皂，到今天了他还在嘟囔。 　　葫芦没坏，连脏都没脏，萧戎蹲地上仔细的检查了遍，这才放心的往里面看。 　　葫芦里什么都没有，空的。 　　啊…… 　　空的？ 　　但是他那天看到陆青合往出倒东西了。 　　萧戎把葫芦嘴对着手心又倒了倒，连个碎渣都没有。 　　他看看葫芦，莫名其妙的盖上了盖子 　　就在他起身要把葫芦挂回墙上的时候，忽然觉着有点冷…… 　　他已经很久没感觉到冷这个概念了，最后一回还是在那山里，想到这儿萧戎赶紧往窗户那看，窗户没开，那这个冷风，是从哪儿吹来的？ 　　萧戎捏着葫芦，喉结猛地上下一滚。 　　这时他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层薄雾，雾贴着地面，冷意缠绕脚踝传遍身体。 　　薄雾间，一条黑色的东西迅速穿过，消失在他脚边。 　　萧戎大叫，跳起老高，他这么折腾雾一点没变，还静悄悄的沉在地上。 　　他绝对没看错，这里面肯定有东西。 　　这诡异的景象吓的萧戎背心发凉，他不敢深想扭头就跑，可这脚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地上，他这一炮非但没抬起腿，还把自己差点摔个趔趄。 　　萧戎诧异低头，他赫然发现他的脚踝上缠着东西…… 　　漆黑锃亮，绕着他的腿缓缓转动，那正是他刚才看到的。 　　刚才没看清，现在清楚了，是头发，很长很长的头发，还湿漉漉的。 　　萧戎的脸登时惨白，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手。 　　那手从他腋下伸出，将他抱住了。 　　那是一双青白色的手，乌黑的指甲比手指都要长，尖端十分锋利。 　　那手做抚摸状，搂着萧戎往他胸口摸去。 　　萧戎的脸色比那手好不到哪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手一点点向上，缠紧。 　　萧戎近乎崩溃的要去扯那手，手刚抬起脸却倏地一凉，过分冰冷的皮肉贴到了他的脸上，萧戎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 　　空灵，诡异，又十分幽远。 　　鬼啊—— 第三十二章 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萧戎被妖寄宿，他已经异于常人，按道理来说，不管打不打得过，他挣脱是没问题的。 　　但问题是，他怕鬼啊！ 　　所以萧戎腿当时就软了，他瞪着俩眼睛看着死缠自己的胳膊，愣是不敢把眼珠子往边上挪一点。 　　脚踝的头发越缠越紧，身后的重量也越来越大，拉的他背向后弯。 　　这个鬼……似乎想将他拉到地上。 　　就在萧戎马上要摔的时候…… 　　“你们在干什么？” 　　随着这一声，挂在萧戎身上的感觉全部消失，他迅速回头，陆青合站在门里，扬着下巴在看他。 　　然后，陆青合又往边上看了眼。 　　萧戎下意识跟上他的视线，他转头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个没有脸的脑袋。 　　湿漉漉的头发从头顶盘踞到脚边，无论前后都看不到五官，倒是在下边儿伸出双惨白的手，青色的手指搅动着，似乎有点紧张…… 　　看到这儿萧戎再也撑不住了，他艰难的扯出个笑脸，嘴巴还没咧开他一屁股就摔地上了，他没晕，手脚并用的开始往后退，那速度比跑还快。 　　地上的雾和那奇怪的凉意不见了，吓傻了的萧戎并没发现，骤缩的瞳孔一直盯着那个脑袋。 　　陆青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怕鬼？” 　　陆青合那遭人烦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莫名舒适，就像是种救赎，让萧戎能从那可怕的氛围中挣脱出来，要是还有劲儿他可能能冲着他爬过去，但现在他只是对着陆青合狠狠一点头。 　　是的，他怕鬼，特别特别的怕。 　　你不是道士么……快帮帮忙啊！ 　　“一只怕鬼的妖……有趣，真有趣。”陆青合倒是乐了，他挠挠脑袋从墙上拿起个葫芦，慢条斯理的开始打盖子，开了一半，他又把头抬起来了，“我以为，你们在……” 　　陆青合以为，他不在的时候，这只妖和那只鬼勾搭上了，这个想法挺有意思，但却让陆青合的笑脸抹平了。 　　他把葫芦往桌上一放，过去薅起了地上的萧戎，“你给我老实点，敢背着我胡乱勾搭，我打不死你。” 　　胡乱？ 　　勾搭？ 　　他……能勾搭什么？ 　　陆青合压根没理萧戎的困惑，话说完，松手的时候用力一掼，把萧戎推的后退了几步才去看地中间站着的鬼，“听懂了？” 　　鬼连连摇头，听懂了，十分清楚明白。 　　然后它瞄了眼桌上的葫芦。 　　“你进我屋干嘛？”陆青合问萧戎。 　　萧戎正在那把陆青合拽起的领子摁回去，听到这话他自己先考虑了下，是啊他进来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好奇，想知道这屋里有什么。 　　萧戎摇摇头，指了指那边的门，示意他不小心碰到门，就顺带着进来看看。 　　“只是这样？”萧戎那样不像撒谎，陆青合就将桌上的葫芦抄了起来，“我以为，你到里边来看看有没有能逃出去地儿，或者继续偷袭我。” 　　平心而论，萧戎没想着逃。 　　去许家之前他曾无数次思考怎么离开这里，但现在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外面什么情况他已经看到了，不光是崇寂和尚，还有那么一群人…… 　　离开陆青合他必死无疑，所有人都要除他身上的妖，妖没了，他就死了。 　　在陆青合这……好歹陆青合有个私心，他也从没隐藏过他的心思，他要那妖，但陆青合又弄不出来，只能等着那妖自己吃了他。 　　到外面去只会加快死亡的速度，所以这么看，跟着陆青合他反倒能多活一段时间。 　　萧戎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进辽城，如果不来这里，就不会遇到这么多事儿了，这一路上他都安安全全的。 　　他恨过为什么要碰上陆青合，但若不是陆青合，他也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既然不想走了，那么，我们来聊聊接下来的事情吧。”萧戎的心思不难猜，基本都写在脸上了，现在的他就跟顺了毛的狗一样，不呲牙也不打算咬人了，和驯服无关，至多是认清现状了，陆青合往桌边的椅子上一指，“你坐那，还有你……你就站边上吧。” 　　一鬼一妖同时往陆青合那看去。 　　你才是妖吧！ 　　为什么还让他俩在一起啊？！ 第三十三章 总算是有了点了解 　　萧戎是真的怕他边上那哥们，要不他真能扭过头和它来个面面相觑。 　　陆青合这人真的是…… 　　萧戎扫了眼门的方向，陆青合横在中间，他想跑出去是不可能了，于是萧戎认命的坐到了陆青合指的椅子上。 　　陆青合把玩着葫芦，等萧戎落座后道，“这个东西，见过了？” 　　萧戎点头，但他不知道那是干嘛用的。 　　陆青合冲着桌边一扬下巴，“它们待的地儿。” 　　萧戎学聪明了，陆青合往哪边看他立刻就转到相反方向，他闭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眯缝着看那葫芦。 　　陆青合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明白了，他把那葫芦碰掉之后屋里才出现了那些奇怪的东西，还有……边上这位。 　　所以，葫芦里装着都是……鬼么？ 　　“这是我抓来跑腿用的。”陆青合说，“探个路，找个东西什么的。” 　　啊…… 　　萧戎恍然大悟的张嘴，那天去降妖，陆青合之所以会确定妖在山里，就因为这些葫芦吧…… 　　陆青合放下葫芦，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他直视萧戎，脸上也没了平日的调侃，“这世间发生了什么，我想你是不知道的。” 　　陆青合这语气让萧戎也跟着把腰挺了挺，他不错眼珠的看着他，他隐约觉着，陆青合接下来的话，会是个惊天的消息。 　　“武周时期，妖鬼横行，当时的皇帝为了天下太平，招贤纳士，降妖除鬼，最后将那些东西都赶进了镇妖塔。”小妖小鬼能斩，但也有很多是无法除去的，斩不得，灭不掉，只能找个地方将它们困住，永远的囚`禁，“那个镇妖塔就在包狮山上。” 　　萧戎猛吸口气。 　　包狮山，他们村子附近的包狮山！ 　　那个他从小看着的，如仙境般的包狮山！ 　　“果然，你和包狮山有些关联，”陆青合看他一眼，继续道，“前段时间，镇妖塔莫名塌了一角……” 　　萧戎激动的呼吸声都变大了，但耳朵还是尽职尽责的听着陆青合的话。听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异变的手臂，难道和那些跑出来的妖怪有关系？ 　　“镇妖塔不会坍塌，哪怕无人修葺，哪怕天崩地裂，那塔也不会塔。因为塌了，这人间就将再临生灵涂炭。”镇妖塔内重重封印，一道摞着一道，就算把当初设下封印的全都人找来，也不可能全部解除，而那些封印从设下起，就是无从解开的，所以镇妖塔塌的那一角，成了天下的疑问，也成了天下的大患，“可是……” 　　陆青合的眼睛直了直，他静了半晌才又继续。 　　“镇妖塔没有完全坍塌，只是一角，其他地方还是原样，可就是那一角，让消失多年的妖鬼重现。”这世上，有妖有鬼，只是当年那场大战后，这些东西就藏匿到无人角落，除了偶尔会有两个跑出来做个乱，大部分时候，对众人来说，妖鬼只存在于故事中，“不知是镇妖塔里跑出的东西给了它们鼓舞，还是发生了什么，反正结果无从改变，你我都看到了。至于你身上那个，应该就是镇妖塔里跑出的妖。” 　　妖鬼陆青合见得多了，但能修成人形的他还没见过，他对萧戎的来历一直挺好奇，现在见他对包狮山的反应，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萧戎被寄宿前一定离包狮山很近，所以才会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任何事情都是对立的，有因有果，有阴就必有阳，因为这些东西的出现，和它们一样消匿多年的……”说到这儿陆青合顿了下，他在想他该怎么措辞，想了半天，最后他对着自己指了指，“像我这样的人，也就变多了。” 　　崇寂和尚也好，还有外面那些人都算上，他们聚在辽城的原因就是那只妖。 　　“从包狮山到辽城，两地之间乱子不断，辽城最轻，越靠近包狮山越严重，当然其他的地方也有，但我，选了辽城。” 　　陆青合突然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让萧戎难免多看他几眼。 　　陆青合的意思他明白了，首先，妖或是鬼不再是稀罕物，然后，有了它们，像陆青合这样的人也就多了，最后，他们是想将危害减到最低，所以守在辽城这个分界线内。 　　萧戎突然有种天下大乱的感觉。 　　“目前的情况就这样，关于你的事儿，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萧戎看着他，半晌指着脑袋摇了摇头，他什么都记不住了，他只知道他被胡叔打了一顿，然后…… 　　想到胡叔，又想起了胡佩兰，萧戎的目光沉了沉，可这思绪不等深入，他的脑子突然钻心的一疼。 　　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了许多画面…… 　　猩红的血，残破的躯干，还有泥泞的土壤以及…… 　　萧戎痛苦的啊了一声，掌心死死摁住了太阳`穴。 　　陆青合发现他不对劲，忙上前攥住了萧戎的手腕。 　　萧戎感觉胳膊一热，他白着张脸抬头。 　　萧戎的嘴唇都在抖，陆青合问，“怎么了？” 　　又……不疼了。 　　在看到陆青合的时候，那些感觉没了。 　　萧戎用力晃晃头，脑子一闪而过的东西一不见，疼痛也跟着没了，要不是脸上还有冷汗，刚才的事儿就像没发生一样，萧戎转了下手腕，挣开了陆青合的手，然后他捏捏自己的太阳`穴，偏着头嘟囔，‘突然……很疼……’ 　　陆青合没看到他的在嘀咕什么，眼见着萧戎的异状又很快恢复，对陆青合来说，他难免有些失望，他以为那个妖要出来了。 　　萧戎现在这样也聊不了什么，等他的时候陆青合把视线落在一直杵在桌边的鬼身上。 　　那鬼让他吓个激灵，瞬间就有些透明了。 　　“幸亏不是色鬼……”陆青合摸着下巴说。 　　听到声音，萧戎堪堪看来。 　　陆青合道，“溺死鬼你俩就抱成这样，要是个色鬼的话，搞不好你就……” 　　陆青合往墙上瞟。 　　萧戎的第一反应是，这鬼还分类么？你连色鬼都抓你要色鬼干嘛？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什么搞不好他就…… 　　他又想起了刚才陆青合说的话，不允许他背着他胡乱勾搭。 　　这道士认为，他和这些鬼能…… 　　萧戎的脸由白转红，他怎么可能和个鬼…… 　　他想骂陆青合，他不是妖他是个人，他们怎么能混为一类，可同时他又想笑，陆青合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在萧戎哭笑不得的时候，边上的溺死鬼很委屈，它想解释解释，可一张嘴陆青合就瞪过来了，于是它只能可怜兮兮的闭了嘴。 　　“鬼呢，说方便也方便，说不方便，很多地方带不了。”感觉萧戎那边差不多了，话题一转，又绕回到陆青合的重点上，“它们见不得日光，甚至太强的光都不行。” 　　陆青合进屋后就没点蜡烛，因为萧戎能看清，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一说才发现，这屋里一直是黑的。 　　“夜晚使用起来还是不错的，白天的话……就像那天进山，山里树木茂密日光照不进去，即便这样它们还是得靠树叶遮挡，”它们并没有进到那坑的附近，白天对鬼来说，不舒服也降低了它们的能力，它们只是告诉陆青合，山里有异状，但具体是什么没有说，“所以我就一直想养个妖，妖就没有阳光什么的顾忌了，白天晚上都能用。” 　　萧戎：“……” 　　陆青合这语气……简直就跟在研究晚饭吃黄瓜还是茄子一样。 　　换做以前，他早把这人当神经病了，脑子不好，胡言乱语。 　　“不过妖挺难抓的。”陆青合叹口气，妖真的太难降服了，它们太粗鲁太野蛮，还不听话，一不小心就让他给弄死了，“所以呢，你是上苍赐给我的大宝贝。” 　　谁是你的大宝贝！ 　　萧戎一脸愤怒猛地站起来，陆青合一挑眉，溺死鬼授意头发动了动，萧戎听到水声立马又坐下了，除了后背直点和刚才没什么区别，连表情都恢复了。 　　“哎你一个妖你怕鬼……”虽然好笑，但意外的好用，陆青合笑的没心没肺，“外面现在都乱套了，你出去没什么好果子吃，你也知道，你身上的妖让你发生了不少变化，而这个变化，正是我需要的，所以……萧戎，在你死之前，要不要给我干活儿啊，我可以保证你不让人杀了，还供你吃喝，另外，我觉得吧，你也挺好玩的，我就不试着去唤醒你里面那个了，至于你能活多久，看你自己造化吧。” 　　萧戎诧异。 　　陆青合冲着他认真的一点头。 　　然后心里想，老子怎么唤都唤不醒，懒得浪费力气了，先把这傻玩意儿唬住了，别浪费他的能力，这之后再想办法怎么把那妖弄醒了。 　　惊讶过后，萧戎的眼神带上了狐疑，他被陆青合骗了太多次，他不相信这人了。 　　陆青合站起来，一晃葫芦，那溺死鬼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葫芦嘴。陆青合将葫芦挂到墙上，转身对萧戎道，“为表示我的诚意，今天开始，你可以进屋来睡觉了。” 第三十四章 这个招是比较好使 　　陆青合看起来相当有诚意，但是萧戎不相信他。 　　进屋来睡，怕不是又是个阴谋。 　　鬼没了，萧戎立刻往外走。 　　“哎，你这个脾气啊，要吃多少次亏才能改呢……”陆青合说完一点身后墙壁，葫芦应声落下，盖子打开。 　　萧戎腿迈一半，就见门的方向隐隐约约出现个影子。 　　萧戎：“……” 　　还能用这种方法么！ 　　在那个鬼物完全成型前，萧戎三步并两步的退回屋里，他愤恨的瞪陆青合，好了他知道了，在屋里睡！ 　　陆青合一耸肩，把葫芦收回去了。 　　异状消失，鬼不见了。 　　“这个好用，比符还好用。”陆青合认同的一点头，萧戎发现被关后，一直折腾到精疲力竭，早知道他怕鬼，他随便放个什么出去，大伙儿都消停。陆青合点了根蜡烛，烛火摇曳，照的屋里也是摇摇晃晃，但却不是太亮，这些光亮对他俩来说足够了，“以后我也不用费劲巴拉的贴符了，没事儿找个陪你坐着唠嗑，还能替你解个闷，多友好。” 　　友好个屁啊！ 　　萧戎的表情扭曲了，然后他怂了。 　　收起所有的不情愿，他老老实实的坐椅子上了。 　　萧戎那规规矩矩的样儿让陆青合笑的相当开心，他也不逗他了，“今天到这儿，明天你跟我出去讨债。” 　　讨债？ 　　陆青合从柜子里翻出套被褥，扔到了炕边上，“进屋睡，你睡地上。” 　　这句话是今晚上难得听到顺耳的，如果陆青合真让他和睡一起，对他来说反倒是种折磨。 　　萧戎开始打地铺，手一摸到棉被他又有些感慨，他以前睡的被哪有这个好。 　　再一看被褥在地上，他又有点心疼。 　　“你那床太硬，睡着不舒服，”陆青合打了个呵欠，尽管困了，他还是慢吞吞的蹭到门口去洗漱，“你先凑合着睡，等钱拿回来了，给你换床好的，买个小床也行，哦对了，还得给你弄几身衣服，我的衣服给你穿浪费了，不伦不类的。” 　　萧戎趴到褥子上，他舒服的蹭了两下，哪里硬了，舒服着呢。 　　不过陆青合说的讨债是什么情况？ 　　陆青合一回来就看萧戎眨巴着眼睛看他，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忘了那个许公子么，活儿我们给他干了，但钱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呢，所以，我们得去敲打敲打他。” 　　说到这，陆青合笑了下，然后他把衣服挂到了墙上。 　　“对了，你忘了山里的事儿，我给你的石头你记得随身带着，那石头会藏匿你身上的妖气，这样你再走街上就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被牲口害怕了。”那只妖知道聂妖石是怎么回事，萧戎不知道，陆青合就又说了一遍。 　　牲口？ 　　萧戎一下子想起了许成容的马。 　　他摸摸胸口，那块石头他醒了之后就在身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但那里面有着股奇怪的力量，所以他就没扔。 　　原来这石头是陆青合给他的。 　　还有…… 　　原来那天陆青合所谓的遛狗，不是不故意折腾他不让他骑马，而是，那些马怕他。 　　现在一想，那天马一牵过来就毛了，是陆青合才安抚了它们。 　　他也好，许成容和他的兵也罢，没人察觉到这个小细节。 　　因为陆青合做的滴水不漏，他现在不说萧戎依旧发现不了。 　　萧戎诧异的看过去。 　　陆青合反手冲着烛火一指，火光一闪屋内又陷入黑暗。 　　陆青合爬到炕上伸了个懒腰，“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还是挺宠狗的，你只要听话，要什么好处都不是问题。” 第三十五章 陆青合的简单粗暴 　　许府后门。 　　萧戎面无表情转过身。 　　陆青合躲在不远处的杂物后边儿，就露出俩眼睛，见萧戎转过来，他伸头冲萧戎用力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萧戎对天翻了个白眼。 　　陆青合这人总是让他在改观那么一点点后再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戎往胸口上摸了把，昨晚上提到的石头就在刚才被陆青合没收了，理由是，陆道长要向许家讨回拖欠的工钱。 　　至于这个讨债的方法…… 　　萧戎翻身爬上院墙，许家院里不少当兵的，但对萧戎来说这些都算不上障碍，他一边躲开士兵一边心想，他从来都没抓到过祸害他家菜地的人，因为他跑的慢，每次刚过去人家听到动静就都跑了。 　　现在，说飞檐走壁夸张了点，想要避开这些人轻而易举，他甚至能看清他们转头的瞬间，并迅速躲开。 　　按照陆青合给的路线图，他很快到了内宅，后面几间房就是许作廷的姨太太们住的。 　　萧戎趴在房顶听了会儿声音，找到了个有人的屋就跳了下去。 　　陆青合给他设计的计划真的是简单又粗暴。 　　萧戎站在窗子边抽了抽嘴角，然后吸口气，左臂直接杵进窗子里。 　　玻璃窗应声碎裂，里面静了会儿立刻爆出尖锐的叫声，那声音十分刺耳，对听觉过分灵敏的萧戎来说，简直就是拿针扎耳朵。 　　他痛苦的一咧嘴。 　　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各种声音从前院往这边聚，萧戎甚至能听清有人在喊出事儿了，他将身子藏在墙后，带着鳞片的胳膊把那窗户几乎破坏殆尽，在当兵的来之前迅速翻身上墙。 　　许家乱成一团。 　　萧戎把胳膊缠好，在混乱中顺着原路返回了。 　　陆青合满意的点点头，把聂妖石给他扔了过去，他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萧戎非常完美的完成了他的任务，“干的不错。” 　　萧戎默默的把聂妖石挂到了脖子上。 　　他不明白，光是这样就能让许家把欠的钱补上？ 　　“先回去，等他们许家登门拜访。” 　　啊…… 　　萧戎往后看了眼，挠挠脑袋，跟上了陆青合。 　　…… 　　陆青合心情相当不错了，步伐都带着轻快，路上看到个小朋友还能逗两下。 　　回去之后陆青合啥都没干，倒头就睡，萧戎莫名其妙的往门那看，不是说等着许家人来访么，他一点准备都不做？ 　　事实上，陆青合真啥都没干。 　　睡醒了他开始做晚饭，陆青合家的菜谱从来不换，从萧戎来就是面条，清汤寡水连个蛋花都看不到的面条，萧戎不挑食，能吃饱就行，倒是那陆青合挺让人意外的，他俩吃的都一样，陆道长竟也不嫌寡淡。 　　天黑后，萧戎要铺床。 　　他刚把被子抱起来，手就让陆青合打了下，棉被落回去，柜门直接在萧戎面前关上了。 　　干嘛？他看过去。 　　陆青合没搭理他，挑了身衣裳换了。 　　萧戎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陆青合把一身素色长袍穿好，又将随便扎在脑后的头发整齐的梳成了个发髻。 　　萧戎：“？” 　　这副打扮…… 　　陆道长是不打算睡觉要出门么？ 　　要不大晚上的干嘛弄的这么整齐，还……有点正式。 　　他正想着，忽地听到一串脚步声，这声音和他在许家听到的极其相似。 　　萧戎诧异的看过去，陆青合像逗孩子一样一挑他下巴，“来了，你开门去。” 　　敲门声响，陆青合一撂衣摆，拿着书坐下了。 　　萧戎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看他，论装模作样，陆道长真的是登峰造极了。 　　萧戎打开了院门。 　　和那晚一样，门口灯火通明，敲门那兵说，“我们是来请陆道长的。” 第三十六章 其实这是我的法术 　　陆青合什么都没跟他说，也没给过他任何交代，看这情况萧戎只能自己应变。 　　陆青合要端架子，他就得陪他端这架子，不然那道士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于是萧戎冲着当兵的一点头，示意他跟他进去见陆青合。 　　“那麻烦了。” 　　萧戎在前边带路，带头的和其他人说了声，就跟着萧戎进去了。 　　屋里，陆青合单手拿着书，看的十分认真。 　　“那个……”当兵的一看他这架势，声音立马放低了几分，“这么晚了，打扰道长还请原谅，实在是，我家长官那边太急了，所以就……” 　　陆青合拈了一页纸翻过去，没说话，眼睛依旧在书本上。 　　“道长，我家长官说了，上次的事情多亏了您，虽然小少爷没带回来，但也给咱辽城解决了心腹大患，您的恩情我们长官记着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长官还得和上面汇报、交代，他太忙了，无暇分`身，所以就一直没机会来亲自答谢您。我们长官提了好多次，他真的可着急了，让我们来吧，又显得不重视，就拖到了现在……” 　　陆青合还是不吭声。 　　那当兵的急了，表情都不对了，他搓了两下手，显然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然后他把视线落在了萧戎身上。 　　萧戎从他眼睛里读到了恳求，他希望他能帮忙。 　　萧戎爱莫能助的一耸肩。 　　这哥们要不这么说还好，现在就是个不打自招。 　　许成容心里明净的，想把酬劳给拖没了，没想到又出事儿了，没办法他只能再来请陆青合。 　　在许成容心里，陆青合应该和天下的道士都一样，怜悯众生，为天下苍生死而后已，所以该给的台阶下了，一听说有事儿陆青合立刻就能过去。 　　但他错了，陆青合还真不是那种人。 　　所以就导致，这个病把许成容教的话说完了，陆青合没反应，对方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看他急成那样是挺可怜的，萧戎却一点都不同情。 　　这事儿要是他没参与还行，他跟着去了，他冲锋陷阵不说还在死人堆了爬了一通，结果许成容是这个态度，别说陆青合，他也不乐意啊。 　　那当兵的想了想，一咬牙又道，“道长，不光是我家长官，我们也记着呢，没有您我们那天可能都够呛能回来，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您以后要是有事儿，打个招呼我们全给您赴汤蹈火，不过……眼下还请您跟我们去看看，我们长官说了，这次和上次的酬劳一起，翻倍给您偿还……” 　　“修道之人，”陆青合又翻了一页，他语气平平的说，“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当兵的愣了下。 　　萧戎心里嗤了声，心想着刚才不开口是端架子，现在开了口是因为提到钱了。 　　陆道长的反应还真诚实。 　　然后他又想，这许成容派来的人也挺厉害啊，他以为他是真着急，合着是不到关键时刻不把最后筹码亮出来啊。 　　还想让他帮忙求情。 　　萧戎感叹，外面世界的人……一个比一个滑，鱼似的。 　　陆青合把书合起放到桌上，“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不要在这里兜兜转转，绕的我头疼。” 　　当兵的一听这话，连忙道，“是这样的，今天，府里又出事儿了……” 　　说到这儿，尽管着急，那当兵的还是顿了下，他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的继续……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去府里了，还直接闯了夫人的房，当时府上就只有些女眷和警卫班，怕夫人们出事，所以他们也没敢贸然去追。等没动静了，就有人去请了个懂这个的师傅……那师傅看完说，这是又闹妖了，但是，那妖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跟……就跟咱辽城之前闹的那个妖差不多。” 　　到这儿萧戎是所有疑惑都没了，怪不得陆青合把他的聂妖石收走了，原来是抱着这个目的啊。 　　让他在许家留下痕迹，让人知道是只妖，然后立刻抹除，一点线索都没有。 　　“晚上长官回来了，一听说这事儿就赶紧让我们过来请您，长官给我们这顿骂，他说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来请您，出去瞎找什么人……” 　　“这样啊……”陆青合感叹似的呢喃了句。 　　这个尾音让那当兵的把背立刻挺直了，该说的话全说完了，再出什么岔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青合这次不卖关子了，他一撑桌子站了起来，“除妖捉鬼乃为我道家天职，无需多言，自请带路。” 　　当兵的差点哭出来，他反手开了门，恭恭敬敬的冲着陆青合一弯腰，“您请。” 　　陆青合理理衣服，走向门去，路过萧戎的时候，他嘴角一勾眨了下眼睛。 　　萧戎无奈耸肩。 　　陆青合这人圆滑，却又极其聪明，他算到许成容为了耍赖不会来找他，但他又让他不得不来。 　　陆青合给许成容每一步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 　　这回跟上次不同，许成容特意派了汽车。 　　“道长请。”当兵的打开车门。 　　陆青合躬身坐进后排，萧戎奇怪的看了眼这带着铁皮的凳子，也跟着进去了。 　　萧戎没见过汽车，村子里没有，来的这一路也大多是山道，到了辽城，路都没看清就被陆青合骗回家了，他对汽车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所以车子一发动，他瞬间就僵直了。 　　他感觉到，屁股下边儿的椅子在晃，然后窗户外面的景色在往后跑。 　　好像……在飞。 　　但是人是不会飞的。 　　难道，又有妖怪？不对，他没闻到那臭气，那就是…… 　　鬼了！ 　　脑子一冒出这个念头，他奔着车门就去了，萧戎不会开门，一头扎到了车窗上。 　　咣当一声脆响，车玻璃碎了，但没全碎，一个蜘蛛网样的裂痕爬满玻璃。 　　司机：“？” 　　陆青合：“？” 　　副驾驶：“……” 　　车上的人全让他吓了一跳，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视线聚集在他身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往后瞄。 　　这一下没落地萧戎更懵了，他晃晃脑袋还要往上冲。 　　陆青合察觉到他的想法，在萧戎动之前一把薅住了放在座位上的铁链。 　　萧戎被拽的往后一趔趄，他这才想起和他一起坐着的陆青合，萧戎手忙脚乱的指着车窗外，咿咿呀呀的嚷嚷个没完。 　　陆青合感觉这人都要急哭了，他也终于从萧戎那乱七八糟的比划中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别急，”陆青合安抚的拍拍萧戎的腿，但手还死扯着链子，他怕他稍微一松劲儿萧戎就跳车了，这个距离让他俩离得很近，所以陆青合顺势就往前凑了凑，他贴在萧戎的耳边说，“没有鬼。” 　　萧戎不可置信的瞪着面前的人。 　　陆青合笑，“这是我的法术。” 　　啊…… 　　萧戎不挣扎了。 　　“能让椅子飞起来，怎么样，厉害吧。” 　　司机：“……” 　　副驾驶：“……” 　　那当兵的一摸腰间的枪，视线忍不住在萧戎脖子上的铁链子扫了几个来回，上次看到这人时也挂着个链子，再看这道长的态度，还有只对萧戎时才有的萧戎…… 　　怎么感觉，这俩人的关系……有点奇怪呢。 　　萧戎往窗外看去，透过碎了的玻璃他能看到外面的景象用同样的速度向后退去，除了鬼他什么都不怕…… 　　不过陆青合真的是……挺厉害的，能让这么多人一起跟着飞。 　　那天从山里一下子回到家，应该也是这么做的吧。 　　陆青合透过玻璃看到了萧戎认真的表情，他强忍着才没笑出来，狗的世界是真的单纯，他说什么萧戎都信…… 　　还非常的相信。 　　…… 　　许家府邸依旧灯火通明，可能是为了彰显诚意，许成容特意站在门口等他们，车一停，他立刻上前，亲自开了车门。 　　“大仙，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先带我去看看。”陆青合没搭理许成容，径自往府里走去，“辽城的妖我和它算是打过几次交到，所以已经大概有了方向，这个是什么情况，我得看了才清楚。” 　　“是是是，您在我就放心了。”许成容毕恭毕敬的一点头，小跑过去给陆青合带路。 　　他们一直进了内院，平时这里是女眷们待的地儿，因为白天的事，所以现在这里只有兵。 　　被萧戎砸烂的窗户还保持原样，上面零星的挂着碎玻璃。 　　“发生了什么，劳烦许大人再说一遍。” 　　许成容当时不在，他就把听来的跟陆青合重复了遍。 　　陆青合听完，脸立刻就沉下来了。 　　“大师……您看这……”陆青合表情一不对，许成容就害怕了，他连忙问道，“这和那个……” 　　“怕是之前祸乱的妖留下的余孽。” 　　“妖的崽子么？” 　　许成容问的一脸认真，陆青合倒是被问住了，他就是随口一说…… 　　他真佩服这许公子的想象能力。 　　“或许，陆某也不太庆祝。”陆青合深沉道。 　　“那……这个妖，大仙是……” 　　“给我准备朱砂黄符纸，一张长桌及一块惊堂木，还要一只鸡，小公鸡。”陆青合突然道。 　　陆青合这么说话就代表有戏，许成容心花怒放的对着后面指，“快快快，按照大仙的指示去做！” 　　当兵的这回动作都比上回快了，许成容这令才落地他们就跑了。 　　“另外……”陆青合的视线落回到许成容身上。 　　那严肃且深沉的眼神，让许成容结结实实的咽了口唾沫，“另外？” 第三十七章 他是人他不是个妖 　　陆青合这种拖长尾音说话的方法真要命，许成容感觉他每次都被吊着口气，随时都能让陆青合给吓过去。 　　“把内院空出来，任何人不得靠近。”陆青合说，“妖在走投无路时，喜欢拿人肉躯寄宿，狗急尚且跳墙，别说是只妖，当然，若有胆大的不怕，就当陆某没说。” 　　这轻飘飘的话一落地，那些当兵的全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许成容怔了下，然后表情就没那么紧张了，他当是什么事儿，让他看他都不可能来看。 　　“大仙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 　　说话的功夫东西准备齐了，陆青合查看时，发现萧戎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 　　陆道长摇摇头，对许成容说，“陆某这就开始了。” 　　“大仙请便，”许成容向后一招手，当兵的整齐的跑出内院，许成容双手抱拳道，“有劳大仙了。” 　　陆青合摆摆手，转身走向长桌。 　　许成容走时，看到陆青合正提起沾着朱砂的笔落下一划。 　　院子静了。 　　陆青合画到一半，手臂一抖，袖头里的葫芦就准确的掉到了手心里。 　　他打开盖子，淡淡的青烟随之飘出，继而不见。 　　陆青合把笔一扔，“我随口胡诌的。” 　　啊？ 　　萧戎抬眼。 　　“寄宿的原因很多种，那个只是其中之一，还是可能性最低的那种。”小公鸡就绑在桌子边上，一条绳子拴着脖子，陆青合没养过鸡，不知道这家伙是困了还是让那些当兵的吓着了，蔫蔫的站在那动也不动，陆青合伸脚踹了下，小公鸡一扑棱翅膀蹦起老高，“哎，你俩挺像。” 　　萧戎：“……” 　　陆青合拽拽公鸡脖子上的细绳让萧戎看，“都拴着根链子。” 　　萧戎：“……” 　　寄宿二字让萧戎立刻联系到了他身上，会不会是村里来了只妖，然后…… 　　想到这里，脑海中忽地蹦出个画面，他还没仔细探究，就被陆青合一句话打断了，等再想细想就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他明白陆青合的意思是不让他胡思乱想，可后面那话真的是……太欠揍了。 　　但萧戎不知道，陆道长这话才是个开头。 　　陆青合扯着细绳把小公鸡拎到半空，然后冲着萧戎就扔过去了，“新鲜的，赏你了。” 　　小公鸡摔他面前，一边叫一边往起扑腾。 　　萧戎看着那鸡愣住了，紧跟着青筋就爆出来了。 　　“我说过，我是很宠狗的。”陆青合一本正经的说，“不要客气，我知道你喜欢吃生食。” 　　萧戎很想把鸡扔他脸上。 　　可能是感觉到这二位的危险，重获自由的小公鸡叫了声，拍着翅膀跑了。 　　陆青合指指鸡，“快去抓啊。” 　　萧戎：“……” 　　抓个屁啊！你吃我就给你抓！ 　　萧戎内心的咆哮还没结束，就见陆青合对着天感慨道，“家里穷，实在给你买不起活物，可算是从许公子那骗来一只，解解馋吧。” 　　萧戎：“……” 　　合着陆道长这只鸡，是为了他要的？ 　　看萧戎那表情，陆青合就只知道这人又信了。 　　天真无知可真好。 　　他忍着笑，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的往起扬着。 　　这时桌上的葫芦晃了下，陆青合看到，将其拿起，“你不吃鸡么？” 　　陆青合可能是好心，可萧戎心中真是万马奔腾，他不是妖他表达过很多次了，但这个人还是把他当妖，即便不是妖也是狗…… 　　萧戎叹了口气，认命的一摇头，算是回答陆青合的问题。 　　他不吃…… 　　“不吃算了，干活吧，”陆青合摆弄着那没有合上盖子的葫芦冲着院子一指，“拿你那爪子，随处给我弄点印儿出来，东西随便破坏，就像在这儿打了一架，感觉嘛……越惨烈越好。” 　　萧戎摸`摸自己包着的左臂，他不想看到那胳膊，但又不得不看，他皱了下眉，一甩头走了。 　　等萧戎开始解布条，陆青合走到一边，他一磕葫芦，从里面倒出个青面长舌的鬼。 　　“怎么样？” 　　那鬼甩着舌头说，“周围没人。” 　　“嗯，”不用看也知道不能有，但还是安全为主，陆青合往后看了眼，萧戎背对着他正琢磨怎么在墙上弄印子，见他没看他们，陆青合嘶了声，“我突然……有个想法。” 　　那鬼的舌头一缩，它是鬼，没有无感六觉，但现在，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三十八章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这样……”陆青合敲敲葫芦，沉吟片刻后道，“到他边上去，尽你所能的把怨气放出来。” 　　鬼：“……” 　　“去吧。”陆青合摆摆手，“快点的，还有别让他发现了。” 　　“可是我……”陆青合一瞪眼，耷拉在外面的舌头立刻又缩回去点，尽管害怕，它还是把话说完了，“没有多少怨气了……” 　　它是个吊死鬼，死的年头太久，它已经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与这世间唯一的纠缠，便是手中那几尺吊绳。它和所有吊死鬼一样，等着把人骗进去然后投胎。后来碰上了陆青合，它的怨气和执念都被驱散了，所以才被收进葫芦为他所用。 　　它是鬼，但和外面的游魂野鬼已经不同了，偶尔吓唬吓唬人，给陆青合差遣还行，伤人害人什么的……和陆青合葫芦里所有的鬼一样，基本是没了。 　　陆青合斜它一眼，“滚。” 　　吊死鬼：“……” 　　如果鬼会掉眼泪，它现在已经泪流成河了。 　　陆青合对它们向来不说废话，要么按他的要求做，要么被驱散。 　　吊死鬼飘到半空，看到萧戎正努力的把东西往坏了弄，于是它晃动吊绳，奔着萧戎的脖颈缠去，它尽可能的回想找不到人当替身时的愤怒，但这感觉就跟烧水一样，没有柴火这水怎么都热不起来，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 　　萧戎就感觉，月光似乎越来越暗。 　　本来明亮的院子愈发的不清楚，雾气隐隐约约的弥漫开来。 　　萧戎起先没当回事儿，可突然间他就反应过来了，这个雾气他见过，就在不久之前…… 　　萧戎的脊背僵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脖颈跟着一凉，好像有什么缠住了。 　　就像那天缠着他脚踝的头发…… 　　萧戎猛地窜起，两步就蹦开了他刚才站的地儿，他这动作把一直在边上观察的陆青合也吓了一跳，陆道长下意识握住葫芦，差点没一激动给捏碎了。 　　萧戎看到，那蔫了吧唧的公鸡，将头对准了天。 　　他立刻抬头，就在头顶，鬼影漂浮。 　　陆青合眯了下眼，他清楚的看到萧戎眼底剧烈的震惊。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之前的尝试全无用处，刚才让吊死鬼跑腿的时候陆青合一下子想起来，他之前的方法不奏效，是不是因为引子不对，怨气才是根本？ 　　感应到怨气，那个妖是不是该出来了？ 　　陆青合满心期待，这时萧戎突然把目光落到了他那。 　　二人视线相交，陆道长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谨。 　　然而眼睛刚碰上，萧戎就冲着他跑来了。 　　陆青合心中狂喜，他起手画符，准备在萧戎妖化的瞬间将他制服。 　　萧戎拖着铁链，在距离陆青合不租一人距离时纵身一跃。 　　然后，他抱住了陆青合的腰。 　　陆青合：“？” 　　吊死鬼：“！” 　　完蛋了！ 　　说好了不能让他发现，这才一露头就被抓了个现行不说，道长也被擒住了。 　　吊死鬼觉得，它的鬼生要结束了。 　　陆道长的符画完了，萧戎并没有出现攻击的意图，他也没有妖化，所以这个符对萧戎来说没什么用…… 　　陆青合张着俩胳膊低头看他，萧戎死死抱着他的腰，背对着天猛劲的指。 　　陆青合抬眼，看到吓的舌头都快缩没了的吊死鬼。 　　吊死鬼整个鬼现在都变淡了，它冲着陆青合拼命摇头。 　　它不是故意被发现的，它也尽全力的把怨气放出来了，它也没想到和它没关系…… 　　“干嘛你！”陆青合暂时没功夫和吊死鬼计较，萧戎这一撞，桌子差点撞翻不说，朱砂洒的到处都是，他紧挨着桌子，马上就要弄他身上了，陆青合摁着他脑瓜顶死劲往起推，“撒开！” 　　萧戎立刻摇头。 　　陆青合：“……” 　　在角力上，陆道长第一次没占上风，他竟然没推开萧戎。 　　不是萧戎的力气太大，而是…… 　　萧戎搂的紧，脸隔着几层布贴着他的肉，陆青合穿的本来就少，这一下热气穿透衣服，把他腰弄的滚热。 　　陆青合不习惯和人有身体接触，他也压根没接触过。 　　陆道长忘了自己的本事，单是用蛮力推他，他还不时抬起一条腿，想踹萧戎又没有什么着力点。 　　俩人就这么胶着着，直到吊死鬼怕的实在看不下去钻回葫芦，陆青合才想起来自己是干嘛的。 　　可能是刚才折腾的，萧戎的体温比平时要高，烙铁似的贴着陆青合，让陆道长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通红通红的，等他伸手去拽萧戎链子的时候，腰间的热度影响下，陆青合呼吸都带上了点颤音。 　　他狠一拽铁链，脖颈是最脆弱的地儿，萧戎再怎么不情愿也被动着抬起了头，但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就导致他扬起的脸上，青筋从脑门爬到脖子上，又被铁链生生截住。 　　萧戎应该涨红的脸是白的，白的跟纸一样。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恼怒警惕的眼睛，盛着星光，亮闪闪的。 　　这是……哭了？ 　　陆青合愣了。 　　萧戎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绝望，哪怕他试图放出他身体中的妖时都没有。 　　这家伙，是真害怕了。 　　陆青合本打算给他一拳让他松劲儿，可现在这拳头落不下去了，他拍拍萧戎的脑袋，轻声说了句，“没事儿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一听这话，勒着陆青合的胳膊放开了。 　　“有啥可怕的，要你命你都不怕，那点玩意儿……”知道萧戎怕鬼，剩下的话陆青合就没往出说，他的袍子上全是褶皱，可见萧戎刚才搂的多使劲，腰上的热量也还在，陆道长下意识的扯了两把，“我这身……” 　　话说一半一抬头，萧戎已经不见踪影了。 　　陆道长绕过桌子，在一个极暗的角落里发现了萧戎。 　　他坐在地上，胳膊抱着腿，挺大个个子缩成了一团，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陆青合没有什么恻隐之心，更不会有所谓的同情，可能是看惯了萧戎朝气蓬勃的样儿，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 　　陆道长拿干净的黄符纸画了几张符，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画好之后他把符叠好，放到了没有沾到朱砂的桌子上。 　　萧戎还坐在那，姿势和刚才一模一样，陆青合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活儿干完了，起来了，我们要回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萧戎把脑袋抬了起来。 　　他在看他，但眼神里却全是空洞，陆青合相当怀疑，萧戎到底看到了自己没有。 　　“我说，起来，要回去了。”陆青合又重复了遍。 　　萧戎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 　　陆青合叹口气，这狗虽然蔫了，但还没忘了听话。 　　他不清楚萧戎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什么情况，上次见鬼也没见他这样啊，妖化后也都挺正常的。 　　毕竟这是许家，怕萧戎出变故，陆青合把铁链握结实了，这才走出内院去找许成容。 　　…… 　　许成容紧张的在屋里踱着步子，也不知道那姓陆的行不行。 　　上次在山里，离的远，现在妖怪都跑府上来了，就在他眼皮底下，许公子能不担心么。 　　“长官！” 　　这嘹亮的一嗓子把许成容吓的直接堆椅子里了，过了会儿他才回过味儿来那是副官的动静，许成容一蹭鼻头的冷汗，低声骂道，“滚进来！” 　　听出许成容的声音不对，副官麻溜的滚进来了。 　　许成容腿吓软了，站不起来，他还瘫在椅子里，他面目狰狞的瞪着副官，“我他娘的是不是跟你说过小点声！” 　　“是！”副官又嚎了一声，许成容的眼睛立刻又瞪大一圈，他一缩肩膀，音调在才放低了，“对不起长官，下次注意！” 　　“少废话，那什么……姓陆的那边，怎么样了？” 　　副官摇摇头，“啥都没看着。” 　　自从他们离开内院，周围就起了层薄雾，他们看不着，所以也不知道陆青合在干什么，连个声音都没有。 　　许成容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应该是没事儿吧……上次那么大的妖怪他都收拾了……” 　　“那姓陆的，看起来挺靠谱的。”不管怎么说，陆青合的本事他们见识过了，今晚去请他，看到了府上的情况也没露怯，应该是胸有成竹的。 　　“哎……”许成容把腿一伸，无奈的叹口气，“他要是真有本事，我就得破财了……” 　　但不破财他也没别的办法，钱和命他当然得选后者，白天找了好几个人，都说是没办法。 　　“破就破吧。”副官说，“看那陆青合是有本事的，反正长官钱都花了，不如就把这个人留下，现在世道不太平，有这么个人跟在身边也放心不是……”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啊！”刚才还生无可恋的许成容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对着副官用力一指，“好主意好主意！可是……” 　　“可是？” 　　许成容偏了下头，“做生意，谈买卖都行，我最烦和姓陆的这种人打交道，看着无欲无求的，但人嘛，怎么可能没点啥想法，可他这想法，弄不清，搞不好就弄巧成拙，把事情搞砸了。” 　　“长官，有件事儿……”副官往前一步，有些迟疑的说，“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许成容一挑眉，“说。” 　　副官回头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于是快步走到许成容边上，躬身对上他耳朵。 第三十九章 内院的妖消灭掉了 　　“确有此事？”许成容挑高眉毛，不可置信的看着边上的副官。 　　“亲眼所见，”副官笃定的点头，“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样啊……”许成容习惯性的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噗嗤乐了，“其实吧，我上回就有点……” 　　“报告长官！” 　　许成容的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又来了一嗓子，他和副官正窃窃私语说的热闹，这一下把他俩都吓了一跳，要不是许成容占了椅子，副官估计也能摔进去，没办法，毕竟府上遇到的事儿太玄乎了。 　　“滚进来！”副官喊出这仨字儿的时候，特别能理解他家长官刚才的心情。 　　门开了，小兵先敬了个礼，然后道，“报告长官，大仙已经收完妖了！” 　　许成容一拍扶手蹭就站了起来，脚刚要迈又放下了，“你确定……他把那个妖给处理掉了？” 　　“这个……”他也不知道内院的情况，听陆青合说除完妖他立刻就来报了，后面的话都没听着，“没您的命令我们没敢去内院，不过大仙他们已经出来了，他说他把妖灭了，已经没事了。” 　　“成吧，瞅瞅去。”陆青合既然出来了，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外面现在是安全的，许成容一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 　　“大仙！”许成容刚喊完就意思到不对劲了，他连忙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往别处瞟了几下，“那边……怎么样了？” 　　“没事了。”陆青合牵着萧戎，听到许成容的动静就转了过来，他一指身后的内院说，“许公子随我过去看看吧。” 　　“看啥？”急匆匆的许成容一下就站那了。 　　“看那妖……” 　　“不是都收拾完了么，一个妖有啥可看的，晦气，不看不看。”许成容挥手打断了陆青合的话，从见到陆青合他就开始打量，看他这神态这反应估计没骗人，许公子吊着的心放了下去。绷着的弦一松开，他又变成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儿，“大师的本事我相信，都这么晚了，折腾您来许某就已经很惭愧了，别耽搁您休息的时间，后面的事让他们处理，您歇歇。” 　　“也好，”陆青合也不坚持，他把该交代的交代一遍，“我在桌上放了几道符，回头你差人准备一些素荷包装起来，挂到门梁上，每间屋子挂一个。记得，荷包上不要有任何刺绣，也不要用什么香料染布，最糙的布匹即可。” 　　许成容连连点头。 　　“妖已除，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陆某这就告辞了。”陆青合说完就往出走。 　　许成容在等他下面的话，没想到就这么几句就完了，他着实愣了下，然后才跑去过去拦住了陆青合。 　　他直接挡在了陆青合前边。 　　许成容跑的有点急，俩胳膊都张着，像要把陆青合搂住一样。 　　陆青合的反应十分迅速，在许成容靠近的刹那就已经后退，巧妙的躲开了几乎碰到他的手，俩人之间愣是划出个礼貌的界限。 　　这个小细节许成容一下就发现了，他笑了下把手背到了身后，“大仙，先不忙着走。” 　　“许公子还有事？”陆道长一脸漠然，但心里已经在开花了，他等了一天，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第四十章 萧戎又抽的什么疯 　　“太晚了，大仙不介意的话，就留在府上过夜吧。” 　　陆青合的目光一闪，现在不是应该新账旧账一起算，把欠他的钱还了么？ 　　“上次就没来得及好好答谢大仙，正好，我这几天不忙了，请大仙务必给我个机会，咱俩好好聊聊，也让我表达一下对您的谢意。” 　　许成容这句话，让陆青合迟疑了下。 　　他等着拿钱走人就差让他少废话了，但现在，他看了眼铁链那头的萧戎。 　　从刚才到现在这人就一点反应没有，行尸走肉似的跟在他后面，脑袋也一直耷拉着，脸都没露出来。 　　萧戎这情况不对，他得尽快离开，免得出什么岔头，这毕竟是许家，可是…… 　　说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回去还得坐汽车，即便不坐，他也不能保证那么远的路萧戎还能一直这么安静。 　　找个地方先把他关起来在目前来说是最明智的。 　　更何况，钱还没拿到呢，这才是重点。 　　以陆道长点头了，“也好。” 　　“那大仙先去休息，房间的都给您准备好了。” 　　许成容说完，副官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青合刚要跟上，许成容又来了句，“那……这位，是和您一起，还是我另外给他安排个屋？” 　　陆青合晃了晃手里的铁链，“他跟我在一块儿。” 　　“这样啊……” 　　许成容突然乐了，这三个字儿说的也意味深长的，陆青合狐疑的看他一眼，许成容一摇头，示意陆青合跟副官去休息，“不耽误您休息了，明天咱再聊。” 　　陆青合有点纳闷，但还是对着他一颔首，跟着副官走了。 　　…… 　　许成容把他们安排到了西厢，看这安排陆青合就知道，许成容是真上心了。 　　厢房早都收拾好了，和上回一样，桌上摆着各设各样的小吃，靠门的架子上放着个盆，下边儿是俩暖水瓶，副官热情的就差把洗脚水给他兑好了。 　　要不是陆青合甩脸子了，副官估计得伺候他上炕了才能走。 　　“哎，把钱给了就完了，弄这些虚的有啥意思……”陆青合伸个懒腰，应付许成容他们这些人可比捉妖累多了，“我说你，这是入定了？” 　　萧戎进屋后就又找个墙角坐下了，陆青合敲敲桌子，从上边儿拿起一块点心，“最能吃的，你不馋了？” 　　对他的话，萧戎有反应，他会看着他，视线也会追着他，但就是没回应。 　　“算了。”陆青合把点心一扔，到他前面蹲下，他直接扯开萧戎的衣服，把手摁在胸口摸了摸。 　　萧戎的身体情况和平时一样，那妖也没苏醒的架势，这算是刺激大了？ 　　至于么，看了眼鬼而已。 　　陆青合在他心口上画了个安神符，他不清楚这玩意儿对妖有没有用，但萧戎一半是人，多少能有点作用吧。 　　铁链长度刚好够到炕上，陆青合把链子压到枕头下，又加了道符这才睡了。 　　许成容家的炕和他家的不一样，褥子软，被子蓬，一躺下去浑身都舒爽。 　　陆道长满意的蹭了两下，就着透窗而入的月光闭上了眼。 　　…… 　　满眼的红。 　　不是火光，也不是晚霞，通红通红的雾弥漫着整个村庄。 　　他熟悉的人们惊慌四窜，尖叫声不绝于耳，他们的表情是萧戎从未见过的扭曲。 　　明明应该害怕的，可是…… 　　萧戎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漠然的看着这些人，过了会儿，他摊开手掌，像是在触`摸红色的雾。 　　然后，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到了掌心。 　　水珠是红色的，腥气刺鼻。 　　这是血？ 　　他应该诧异，但是没有，萧戎知道，这不是什么雾，是太多喷溅的血，以至于空气都被染红。 　　而这些血…… 　　他低头，看到脚边一个脑袋，那张脸他也认识，萧戎懒得去想他的名字，一抬脚把那脑袋踹开了。 　　头颅向前滚动，还没停下就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都这样了还能嚎呢？ 　　萧戎狐疑的看过去，那颗头颅停在了一双鞋前，他觉得，那个鞋……也有点眼熟。 　　萧戎抬眼，看到了一脸惊恐的胡佩兰。 　　平静的眼底骤然收缩，与此同时，胡佩兰看怪物一样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陆道长也有这时候 　　陆青合忽然睁眼，单手一扬扼住了靠近的脖颈，“这个偷袭显然不太高明，我还以为你的脑子会比那些妖好一点，看起来没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蠢。” 　　陆青合慢慢坐了起来。 　　指腹下是跳动的脉搏，萧戎滚`烫的皮肤烙着掌心，在寒冷的夜晚摸着倒是有几分舒服，不过如果他俩不是这个姿势会更好。 　　陆青合坐在炕上，半个身子还在许家柔软舒适的棉被里，他的手则向旁伸去，掐着萧戎的脖子，制止了他扑上来的动作。 　　萧戎一条腿搭在炕沿上，上身前倾，他倒是没继续往上，但也没有躲开的意思。 　　“装了一晚上，需要……”陆青合以为，看到的会是萧戎妖化的脸，可是并没有，萧戎的样子比他睡前还糟糕，两眼凹陷，嘴唇惨白，相当的憔悴。陆青合诧异的松开了手，萧戎没有继续刚才的事情，而是趴到了炕沿边上。 　　萧戎不知道是蹲着还是跪着，半个身子趴伏着，他哆哆嗦嗦的攥住了陆青合腿边的被子。 　　感觉到下方极小的动静，陆青合低头看了眼，这一下让他更为诧异，“你这是……” 　　萧戎像个受惊的动物一样，岂止是一句可怜能形容的。 　　攥着被子的手又用了些力气，萧戎的颤抖通过被子传给了陆青合。 　　他做梦了。 　　一个很长的梦。 　　在他看到鬼之后，萧戎的意识就模糊了。 　　他可能是被吓晕了，反正他是回到了村子里。 　　然后…… 　　萧戎狠狠扯了下被子，他紧盯着头顶的男人，好半晌他蠕动嘴唇无声的说了句，‘我害怕。’ 　　“怕什么？”陆青合问。 　　怕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萧戎，他往前一挺手嘴并用的比划起来，他说不了话，极力发出声音的嗓子只有毫无意义的啊啊声，因为嗓子是坏的，所以那动静相当的沙哑也刺耳。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青合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他在比划些什么，倒是让萧戎吵的脑瓜疼。 　　萧戎又直了直腰，陆青合的被都要被他拽下来了。 　　萧戎满眼的惊恐，从脚趾到手指，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抖。 　　他看到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一个个就死在他面前，到处都是残肢碎肉，连地都让血弄的十分泥泞。 　　让萧戎害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每一个人都惊恐的看着他，还有……胡佩兰。 　　他突然生出股抗拒，他不想知道胡佩兰怎么了他也没勇气继续看下去，所以萧戎梦到这里就停住了。 　　梦中的恐惧带到现实，那一切就像是刚刚发生，或者说，曾经在他眼前发生过。 　　那种可怕是无法形容的。 　　还有种……逼人死亡的绝望。 　　这一刻的陆青合，忽然就成了希望。 　　就像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或者，唯一的依靠。 　　所以在他睁眼的一瞬间，他看到陆青合他就扑了过去，只有看到陆青合他才觉得他活着，才能让他区分梦和现实，让他知道那些是假的，这里才是真的。 　　‘我害怕……很害怕……我不想再做梦……我想回家……’ 　　萧戎比划到一半，手突然就停住了，他两眼发直的僵在那里。 　　回家，是他一直期盼的，可受梦境影响，这两个字突然狰狞起来。 　　他……不敢回去了。 　　“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陆青合真是尽可能的分辨萧戎在干什么，平时还好，这人简单，看眼神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偶尔萧戎也能动动嘴巴，让他看他要说的话，可现在，萧戎就像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的，别说看他的嘴，他连他比划的东西都看不清，他能感觉到的就是萧戎很怕，但是，他又在怕什么东西啊？ 　　陆青合忽地有点烦躁。 　　他很想给萧戎一嘴巴让他冷静下来，可萧戎现在这鬼样子…… 　　陆青合这手都举起来了，最后还是放了下去，“你这样我看不懂，好好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陆青合的声音不大，可还是把萧戎吓了一跳。 　　萧戎开始摇头，那架势像是要把脖子上的脑袋给摇下去。 　　萧戎还在后退，可身子不管离开多远，手还是攥着陆青合的被。 　　他不想说，也不想回想，他一个字都不想想起来。 　　“我……”打人什么的对他来说，就跟切菜一样正常，现在的陆青合不是想打人，他想骂人，嘴都张开了最后不知道骂啥又给憋回去了。 　　陆青合已经很久没感觉到情绪的波动了，不管他面上看起来是什么样，陆道长内心永远是如止水般平静，但这一刻，萧戎真的在那水面弄出了一点涟漪。 　　陆道长捏了几次拳头，也对着天翻了好几回白眼，萧戎这样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拳头把他给打晕了，可他下不去手。 　　陆青合觉着，可能是养的久了。 　　想到这儿，陆道长的视线又落到了萧戎因为晃头而模糊的脸上。 　　他把手放到萧戎的头顶。 　　萧戎停住了。 　　陆青合摸了摸他的脑袋，萧戎的头发长了点，再没有当初那刺刺的感觉，摸起来就像是短毛的大狗，“好了，到此为止，不要想了，也不用说了。” 　　不知道这动作还是这句话，一下子就让萧戎安静下来了。 　　他扒着炕沿，老老实实的让陆青合摸着。 　　陆青合心里感慨，但那股子烦躁也淡了，他看了眼窗外，月光已淡，天空开始泛白，天快亮了。 　　这一宿折腾的。 　　陆青合拍了拍里侧的褥子，“今天给你破个例，睡这儿。” 　　说完之后他觉着有点不妥，于是又道，“上来睡觉，没事儿了。” 　　萧戎看了看陆青合的手，没有迟疑的爬了上去。 　　陆青合抬了下脚，给他让了位置。 　　萧戎在外面滚了一晚上，一身的土，脏的不行，向来喜好干净的陆道长对自己说，反正光线不好，就当没看到了，再说这又不是自己的被褥。 　　萧戎贴着他趴下了，陆青合扯下被子扔到了萧戎身上。 　　被子盖上的时候，萧戎撒开手，改攥他裤子了。 　　陆青合错愕的看了眼，然后无奈的一叹气，“我对你真是太……算了。” 　　好人做到底，陆道长又在他脑袋上揉了把，任由他扯着那小块布。 　　“睡，我就在这儿。” 　　萧戎看着他，像是在服从他的命令，眨了两下眼睛就闭上了。 　　陆青合没有和人同床共枕的习惯，地方让给萧戎，他这觉自然就睡不成了，所以他往后蹭了蹭，靠着墙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萧戎的呼吸平稳了。 　　陆青合看了他一眼。 　　他对萧戎用不着什么警惕性，不止是萧戎，任何人都算上，没人能偷袭得了他陆青合，哪怕睡觉的时候。 　　萧戎晚上那样不像装的，所以他扑来时让陆青合相当的意外，一个是这妖装的太像他都没看出来，再就是这偷袭的手法真不怎么高明，可谁知道…… 　　他对萧戎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了，他想知道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什么东西让他怕成这个样子。 　　那只妖？ 　　感觉不像，萧戎都不知道那妖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还有…… 　　陆道长一向讨厌聒噪，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他希望萧戎能开口说话，能把自己要表达的表达出来。 　　他第一次觉着，哑巴也有不好的时候。 　　…… 　　这是…… 　　萧戎记得昨晚的事情，可即便如此，对于他能从这个角度看到陆青合，对他来说还是相当的不适应。 　　他裹在被子里，陆青合双腿与炕沿一齐靠墙休息，而他的裤子……在自己手里。 　　小半宿了，都攥出褶子了。 　　萧戎吓的忙把手缩了回去。 　　这个画面，不比昨晚的梦刺激要小。 　　他对陆青合向来是仰视的，任何时候那个男人都高高在上，虽然现在也是仰视的角度，但感觉是……相当的诡异。 　　萧戎把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他对着陆青合咽了口唾沫，然后悄悄的掀开了被子。 　　他打算在陆青合睡醒前到炕下去。 　　萧戎的动作十分小心，连被褥摩擦都没有声音，他慢慢的往炕梢爬，一边爬一边想，陆青合的腿怎么这么长，要绕过去竟然要这么久…… 　　不过，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萧戎将要达到那快安全的空出时，陆青合突然一抬脚，萧戎就感觉眼前一晃，然后肩头就多了份重量。 　　陆青合把脚搭在他肩上，自然的晃了两下，“早啊。” 　　萧戎还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听到陆青合的动静，艰难的把头拧了过去，他张了张嘴，勉强做了一个早的口型。 　　“睡醒了？” 　　萧戎点头。 　　“睡舒服了么？” 　　萧戎再点头。 　　“睡醒了就要走？” 　　萧戎摇头，他不是要走，他只是想和陆青合分开点距离，同和他睡在一副炕上，对萧戎来说太可怕了。 　　“我吓人么？” 　　萧戎这回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他驮着陆青合的脚，僵住了。 　　“可是你昨晚上，可不是这个态度。” 　　陆青合笑的，无比灿烂。 　　和以前的笑里藏刀不一样，也没有那种他随时就会翻脸的感觉，可萧戎觉得，现在的陆青合才更可怕。 　　“你昨晚上……” 第四十二章 许成容的坦诚邀约 　　“你昨儿晚上……”陆青合又重复了遍，压着萧戎的脚突然用力，他往前坐了下，偏着脑袋往下看，为的是能看清萧戎的表情，然后他意味深长的说，“缠我缠的可紧呢。” 　　萧戎：“……” 　　萧戎猛地抬头，那错愕的样子陆青合一点没露下，看的真真切切。 　　陆道长心里一乐，但脸还是那样。 　　“扯我的被，不让我睡觉。”陆青合似在回忆，视线始终在萧戎那，“还哭唧唧的……” 　　萧戎：“……” 　　“像个大姑娘一样。”陆道长给出评价。 　　萧戎的脸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个色，他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本来他没当回事儿，因为害怕，从小到大这种丢人事他没少干，可让陆青合这么一说，萧戎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不对，大姑娘都没你娇贵，那楚楚可怜双眼噙泪的样儿……”陆道长这话说的更像是感慨，说完了他还啧了声，“真是让人头疼啊，都不好下手揍人了。” 　　萧戎听不下去了，想扒拉掉肩上的脚赶紧下去，陆青合的动作十分迅速，萧戎的手过来时他把脚抬了起来，躲开后又落在了同一个地儿。 　　萧戎让他踩的又是一沉。 　　“干嘛？这就翻脸了？昨晚钻我被窝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陆青合看了看自己被攥了一宿的地方，萧戎手脏，把他裤子都扯出了个印，他象征性的拍了两下，“睡我的炕不说，还拽我裤子……” 　　萧戎一激动直接坐起来了，他连肩膀上的脚都忘了，这一动陆道长直接抻了个筋，好在陆青合柔韧性不错，要么这个早晨得比昨晚还能让萧戎印象深刻。 　　‘我……你……’萧戎太着急，嘴张了好几回才想起口型，他狠狠的拍拍褥子，手也跟着比划，‘是你让我上来的！’ 　　“有区别么？”陆青合问，“你没睡我炕？没钻我被窝没拽我裤子？” 　　萧戎：“……” 　　萧戎噎住了。 　　“你满意了就想走，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陆青合的脚往下一滑，踩到了萧戎肩上，然后逐渐向下，压在他心口的位置，“你不总说你是人不是妖么，那人就要懂得知恩图报。所以呢，你得好好的报答我。” 　　报答？ 　　萧戎愣愣的往下看了眼，陆青合干净的衣服和他这一身土成了鲜明的对比，昨晚上没注意，天亮了才发现，许家这看起来就很贵的褥子上全都是小土粒，有的地方还脏了。 　　他昨天没洗脸…… 　　“别分神，”陆青合轻轻踹了他一脚，“在我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 　　萧戎听话的把头抬了起来，继续刚才的问题，‘你要……什么报答？’ 　　这话问完他又觉得奇怪，他为什么要报答陆青合？ 　　萧戎刚睡醒，脑袋本来就懵，再让陆青合这一连串的话一搅合，他脑子里打了无数个死结，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思考了，本能的顺着陆青合往下说。 　　“我要的是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么。”陆青合笑了下，脚趾伸进萧戎微微敞开的衣襟，他想要的是萧戎身体里的那只妖，但现在，他更想聊聊萧戎的过去。 　　陆道长想来个迂回，先吓唬萧戎，让他以为自己改主意了，然后再问他关于他的事情，只要萧戎乖乖配合，他就不放那妖出来。 　　没办法，萧戎这个人脾气太倔，又不听话，直接问的话，估计把他揍个半死也一点有用的东西都听不到。 　　他只能吓唬或者骗。 　　陆道长的小算盘打的特别好，可就在他准备说下句话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张脸。 　　不光是陆青合，萧戎也看到了。 　　阳光被挡住，一张扭曲的脸出现在玻璃窗上。 　　萧戎想：陆青合不是说白天没鬼么！ 　　陆青合想：不是这么倒霉真来了个妖吧？ 　　俩人齐齐往窗户那看，只见副官整张脸贴在玻璃上，俩手搭在头顶正努力的往屋里看，发现他俩在看他，副官呲牙一乐，外面天凉，他笑的半块玻璃都起雾了，也挡住了他那张变形的脸。 　　“二位，醒了啊！”副官的大嗓门穿透玻璃传了进来，“我刚过来，什么都没看到，要是打扰到啥了，大仙别介意啊，哈哈，那个，早饭准备好了，二位看……是先再忙一会儿，还是过去吃个饭？我们长官在那等着呢，当然，他不着急，大仙休息好了为主。” 　　金钱的魅力胜于一切。 　　陆青合根本没注意这副官说了什么，他就知道许成容在等他们，许成容就等于钱。 　　所以陆道长一拢头发直接下了炕，对萧戎的那些好奇心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萧戎在炕上又坐了会儿，昨晚上胳膊上的布不知道是他俩谁缠的，乱七八糟的，依稀能看到下边的鳞片，萧戎把布解开，找个暗处重新缠好了。 　　昨晚在他见鬼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就…… 　　梦境的画面猝不及防的再次出现，即便是大白天，萧戎还是打了个寒颤。 　　他清醒了，所以也清楚了自己的感觉，让他害怕的原因是，那个梦，过于真实。 　　…… 　　“哎呦大仙，您快请坐。”许家的饭厅相当阔气，府内虽然是传统的装潢，但这饭厅却十分西式，长桌皮椅，随处可见的欧式风情。许成容一早就在那等他们了，陆青合刚一出现他就笑呵呵的迎了上来，“昨晚睡得好么？饭菜都给您备好了，怕您没休息好，就一直没敢去打扰您。” 　　屋子里弥漫着香味儿，陆青合也饿，但他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和肚子，陆道长目不斜视的走向许成容，“许公子客气了。” 　　“哪里哪里……”话说一半，许成容忽地看到了陆青合手中的铁链，他顿了下，才笑着拉开边上的椅子，“这不是应该做的么。” 　　陆青合也没客气，直接坐了下去，然后他冲着他身边的位置一扬下巴，萧戎授意，挨着他坐下了。 　　许成容回到自己的地儿，下人开始上菜，并替换掉冷了的食物，许成容看了萧戎一会儿，想说什么，转念又将视线落在了陆青合身上，他双手交握，手肘撑着桌子，“这两回，多亏了大仙的帮忙，感谢的话说多了就虚了，不过真的是，感激不尽。” 　　陆青合接过餐具，他看着下人将食物放进盘子里，心想着这种西洋吃法是最难受的，边上站个人不说，自己吃多少东西，是怎么吃进去的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陆道长不习惯，萧戎在那边倒是吃的挺高兴，下人送什么他吃什么，反正别的事情和他也没关系。 　　见陆青合没吃饭的意思，许成容冲着副官一扬手，副官很快拿来了个小盒子，送到了陆青合面前。 　　“大仙，我许成容对您是相当的敬佩，我这人呢，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了，”许成容指了指那盒子说，“大仙除了祸乱辽城的妖孽，还替我们除掉了府中的祸害，里面的东西，聊表心意。” 　　副官将盒子打开，陆青合看到整整齐齐码放的小黄鱼，少说也得二十根。 　　在过去，二十根小黄鱼陆青合看不上眼，不过这个时候，这已经是相当丰厚的报酬了。 　　陆道长很满意，他一下子就从穷人变成富豪了。 　　“这些，只是一部分，还有另外一些，不知大仙感不感兴趣。” 　　“若光是这些身外之物，陆某并无太大兴致。”陆道长道。 　　萧戎忙里偷闲的看他一眼，心想着你不就为这些身外之物来的么？故弄玄虚不说，人不给钱还想办法设圈套，逼着许成容把钱吐出来。 　　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眼皮不跳的？ 　　“当然不是，这些俗物怎么能和大仙的本事相提并论，大仙您也看瞧不上眼，”许成容笑了下，“但人食五谷杂粮，这些俗物，还真摆脱不了。” 　　“许公子不是不喜欢拐弯抹角？”陆青合隐约猜到许成容要说什么了。 　　许成容哈哈大笑，笑声停下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想让大仙留在我身边，现在世道不太平，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我或是百姓，都需要大仙这样的人，帮助，保护。大仙这一身本事，在外面不说是吃苦受罪，但也是个浪费，不如物尽其用，我许成容绝对不会亏待大仙。” 　　“许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当兵？” 　　“当然不是。”许成容摆手，“您帮我解决我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许成容张嘴闭嘴都是您，最后这个变化说明了他的态度。 　　许成容对他，不再是虚假的敷衍，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有了关联。 　　陆青合道，“我答应你。” 　　“痛快！”许成容狠一拍手。 　　“这正是我想要的，”陆青合直言道，“在许公子来前，我来拜会过之前那位大人，我想为这乱套的天下出一份力，可惜。许公子目光远大，胸怀天下，实在难得。” 　　许成容笑了下，这个笑有点别的意思，不等陆青合细究，许成容就对着副官又摆了下手，很快，陆道长面前又多了个东西。 第四十三章 许成容送了个惊喜 　　陆青合面无表情的把俩盒子放到桌上。 　　萧戎莫名其妙的看着放在桌上的盒子。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陆道长入定一样坐在那，萧戎不知道他怎么了，不过感觉挺危险的，他没敢进屋，站在门边警觉的盯着陆青合。 　　陆青合不是很喜欢钱么，怎么拿到钱了是这个反应？ 　　好半晌，陆青合打开了盒子，小黄鱼泛着黄橙橙的光，可照亮的脸还是没一点表情，也感觉不到一点兴奋。 　　他数了数小黄鱼的数，又把盒子盖上了，然后，陆道长的视线落在另一个盒子上。 　　这个是副官随后送来的，萧戎当时光顾着吃饭也没注意里面是什么，就感觉陆青合之后就有点不高兴，也不怎么说话了。 　　对着那盒子，陆道长又沉默了好半天，这才慢慢的将盒盖打开。 　　萧戎好奇的伸长脖子，陆青合要不是这个反应，他也不会这么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陆青合开了一半，就看到萧戎急不可耐的样儿，于是他道，“想知道是什么？” 　　萧戎立刻靠回门上。 　　陆道长难得没对萧戎那过分谨慎的样儿做评价，他看着盒子里面的东西说，“要看就过来看。” 　　萧戎迟疑了下，陆青合今天的情绪不高，感觉他不是骗他，就小心的蹭到了桌子那头，俩手撑着椅子坐下了。 　　陆青合把手一松，盒盖咣当一声落到了桌面上，他拉着盖子往萧戎那边一转，“看吧。” 　　这俩盒子一样，但不同于装满小黄鱼的那个，这里面，就一个皮质的项圈。 　　萧戎认识项圈，牛脖子上面套的，还有不少讲究的人家给狗也戴这个，不像他们村子，弄条链子一拴就完了。 　　可是，许成容送陆青合个这玩意儿干嘛？ 　　项圈下边，还有个小册子，垫在盒子最底下。 　　萧戎看了陆青合一眼，伸手把那小册子给勾了出来。 　　这是什么…… 　　萧戎不认字，就随便翻了两下，就在他以为这个他过去看到的书一样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堆图…… 　　各种各样的图，下边或是边上会有字，然后这个图……好像有点奇怪。 　　萧戎掉了个方向，想看清楚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陆青合等着看萧戎发现项圈的反应，没想到他又从里面翻出了个别的东西，陆青合一直没正眼看那盒子，所以也不知道许成容还有后手，这会儿伸长脖子的变成了陆道长。 　　他扫了眼萧戎手里的小册子就把视线收了回去，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陆道长猛地越过桌子，一把抢走了萧戎手里的东西。 　　萧戎刚看出点门道，面前的小册子就没了。 　　他费解的看向陆青合。 　　萧戎那无辜的眼神，让陆道长恨不得掐死他，本来就挺生气了，现在更生气，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在许家的画面。 　　副官把盒子放到他面前，但这回没给打开，而是直接退了下去，坐在那边的许成容往他这靠了靠，然后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陆道长的喜好，我懂。” 　　许成容一直称他大仙，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陆青合的来历，所以这声陆道长陆青合不奇怪，他好奇的是，他的喜好…… 　　他有什么喜好？ 　　“我认识的人里，也有养狗的。”许成容的笑容愈发暧昧，还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不过道长养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陆青合：“？” 　　许成容越说他越听不懂，许成容往萧戎那看，他也跟着看了眼，萧戎吃的那叫一个开心，除了一嘴的油也没什么反应，他估计都没听他俩说话。 　　“不过陆道长应该是不太了解这个，你看你，怎么弄那么个链子就出来了，多不雅观。这个呢，是我送陆道长的小心意，把那链子扔了吧，不适合你的身份。”许成容指着那盒子说，“这个好看。” 　　陆青合不明所以，把盒子打开了，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项圈。 　　“这个是不是看起来有情调多了？回头我问问他们，陆道长既然喜欢这口，还有什么好玩的我都给你划拉划拉。” 　　听到这儿陆青合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许成容把萧戎当成了…… 　　没什么东西是陆青合没见识过的，包括许成容说的这个……有钱人的情调。 　　把人当成狗，然后…… 　　可是，萧戎不是这回事啊！ 　　他管萧戎叫狗，不是因为那个所谓的情调，只是萧戎的行为像狗，他又觉得用这个称呼来形容他俩的关系很贴切，萧戎也好他身体里的妖也罢，本来就是供他差遣的，就跟葫芦里的那些鬼一样。 　　陆青合错愕的看着许成容，脑子里飞快的将他在许府的一切回忆了遍，不想倒好，这一想到处都不对劲，就像副官刚才说的话，什么就打扰，什么就再忙一会儿，他和萧戎…… 　　陆道长：“……” 　　陆道长脸色微变，刚才在屋里，他和萧戎的动作好像是容易让人误会，可是…… 　　他是个道士啊！ 　　陆青合是彻底通透了，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他和萧戎和他是那种关系。 　　陆青合自嘲的想，别说许成容了，他自己都头一次听说，道士也玩这个。 　　但他没办法解释。 　　他怎么介绍萧戎和他的关系，因为他身体里有个妖所以他才拿链子拴着他？ 　　陆青合不能说，甚至一点都不能撇清，所以他只能默认了许成容的‘认为’。 　　陆道长是相当的窝火，他的名节竟然毁在了一条狗身上！ 　　还有…… 　　这是什么污秽的东西？！ 　　陆道长的手直抖，他想把这盒子和这堆破纸都扔灶坑里去，可他答应了许成容，日后见面的机会自然不会少，要是没了，他不怕交代不了，他怕的是……许成容再给他送新的！ 　　陆道长把册子往盒子里一塞，又重重的把盒盖扣上了。 　　他这动静把萧戎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往上弹了下。 　　陆青合看到萧戎那无辜的眼神，转念又把那项圈从盒子里拿出来了，“这个是许成容送你的礼物。” 　　萧戎：“？” 　　项圈扔到了他面前，没了盒子的遮挡这回都看清楚了，皮质项圈，中间一个铃铛，铃铛下方还连着一条极细的金链子。 　　许成容给他这个干嘛？ 　　“他觉着，我拿这个链子拴着你不好看，给你换个好看的。”陆青合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铁链。 　　这回轮到萧戎把嘴巴张开了。 　　许成容的这个链子是挺好看的，可是……如果一定要被拴着的话，他宁可要脖子上这个。 　　萧戎把那项圈推了回去。 　　“看的这么痴迷，”陆青合晃晃手里的小册子，“我以为你能挺喜欢，迫不及待的给戴上呢。” 　　啊？ 　　那个册子和这个项圈有什么联系么？ 　　“回头你跟那许公子道个谢，我这也跟你道个谢，我真是谢谢你了，真给我长脸啊，拜你所赐，我陆青合头上又得多个名号。” 　　萧戎：“？” 　　萧戎往他脑袋顶看去，陆青合越说他越听不懂了。 　　陆青合捏着那小册子，许成容送了项圈，还附送了使用方法，他就看了一眼，那些画面真的是…… 　　污`秽，下`流，不堪入目！ 　　陆青合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萧戎搁那翻了半天，他以为他都看的差不多了，可一看他这反应，陆青合知道，这人不认识字，估计图看的也不是太明白。 　　对这事儿，陆青合不生气，就是有口难言相当憋屈，再加上被人误会了那么久，他本想在萧戎这儿顺顺他那股窝囊气，萧戎既然不懂，那就别没事找事儿，不然反倒是他说不清楚了。 　　陆道长没再说什么，他把东西塞回盒子，和小黄鱼一起收进了柜子。 　　就当没收过，就当没看到，等见许成容的时候……再说吧。 　　“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瞅你脏的，去收拾收拾，跟我上街去，衣服就别换了，反正也都要换新的。” 　　上街…… 　　萧戎还没逛过街。 　　以前他怕生，也怕人，人越多他越往后躲，其实他也羡慕那些在集市上的人，也想融入其中，可他只能远远的观望。 　　陆青合说上街的时候，萧戎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期待，他终于可以去街上走一走了，他终于可以感受一下集市的热闹了。 　　萧戎把链子往肩膀上一挂，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陆青合好像看到，这人出门的时候，笑了下。 　　难得啊。 　　不过不就是去买个东西，至于这么高兴么。 　　陆青合撇了下嘴，然后他摸着下巴想，那个铁链好像是有点突兀…… 　　陆道长把视线转向放着项圈的柜子，他立刻打了个寒颤，算了，不能瞎想。 　　“洗好了么？” 　　萧戎用力的点了下头，因为衣服脏，所以他干脆没擦脸，脑袋这一动在地上甩了一串的水珠。 　　“把尾巴收一收，”萧戎没尾巴，但陆青合现在清楚的感觉到这人在摇尾巴，“外面人多，跟紧我，还有，别给我惹麻烦。” 　　萧戎又点了下头。 　　“那走吧。”陆青合推开院门。 　　迈出门槛的刹那，萧戎突然发现个问题。 　　为什么，有陆青合跟着，他就不怕了，他就可以坦然的走进人群了？ 第四十四章 要不我给他写道符 　　从许成容那回来，又在家待了一会儿，俩人出门的时候正是晌午，集市已经热闹起来了。这种叫卖声萧戎很熟悉，但他不知道他们在吆喝的东西是什么，这一路他东张西望，每一个摊位都看了一遍，眼睛快不够使了。 　　看归看，不认识的东西居多。 　　“你要这个？” 　　萧戎看的正乐呵，就听陆青合问了句，等他再抬头时，跟他有段距离的陆道长已经在他边上了，还站在那摊位前。 　　萧戎忙摇头，陆青合刚才在那边看东西，他没往前凑，正好这桌上摆的挺特别的，反正也是等他，就多瞧了几眼。 　　没想到陆青合回的这么快，他手上还是空的，估计是没看中。 　　“这个东西嘛……”这个摊子不大，方方正正的桌上摆着一堆大小不一的陶瓷罐，陆青合随手拿起一个，打开了盖子，“还真有点适合你。” 　　老板一见有客人，嘴一咧就要开始介绍，可陆青合这话让他的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了，张开的嘴巴也闭上了，不大的眼睛盯着俩人来回转。 　　适合他？ 　　萧戎没注意老板的表情，伸头往陆青合手里看，白色的瓷罐子里都是些红色的粉末，不像朱砂，倒像是做菜的佐料，因为他闻到了股香味儿，挺特别的香味。 　　萧戎比划道：这是什么花揉碎的粉末么？ 　　“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陆青合属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大概用途是知道，但具体是放在什么位置的他也不清楚，陆道长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反正是抹在脸上的。” 　　抹在脸上？ 　　看出萧戎的困惑，陆青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姑娘用来勾'引男人，你嘛，用来勾'引你们同类。” 　　萧戎：“？” 　　“画个大红脸，指不定就有哪个小妖觉得你好看，就跟你回家了。”然后他陆青合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陆道长美滋滋的点了下头，“这个可以买。” 　　萧戎：“……” 　　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虽然没见过，但他听胡佩兰说过，城里人用的胭脂，胡佩兰还说她爹答应她，出嫁的时候一定给她弄到，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萧戎的眼神瞬间黯淡了。 　　这个细微的变化陆道长一下就发现了，他正想说话，鼻头一痒，直接就打了个喷嚏。 　　然后，陆道长就看到了一股红烟。 　　他正奇怪呢，就发现老板的脸跟他看到的红烟颜色差不多了，再定睛一瞧，这一喷嚏下去，半罐子的红末子都没了。 　　陆道长：“……” 　　萧戎：“……” 　　萧戎正为了胡佩兰伤心，一看这场面，连伤感都顾不上了。 　　“我说你们两个！”一直憋着的老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一拍桌子，要不是上面都是他的东西，估计他能把桌子直接给砸了，“买不买？！不买别瞎动不行么？！看我这上好的胭脂，就这么让你们给糟践了！赔钱！” 　　萧戎立刻后退半步，以行动表示，是陆青合弄洒的，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对萧戎这相当没出息的行为，陆道长冲着他狠狠一指表示谴责，然后对老板道，“多少钱，陪你就是了，别吵。” 　　“五个铜板，”老板说完，嘟嘟囔囔的又接了句，“俩大男人来买胭脂……” 　　“你一个大男人还卖胭脂呢。”陆青合笑着说，“不过老板你这东西可真不怎么样，也就花柳巷的姑娘能买吧，这味儿，我鼻子现在还痒呢。” 　　“你！”老板激动的又一砸桌子，“你这是……” 　　“要钱就闭嘴。”陆青合说。 　　老板：“……” 　　老板一肚子话没来得及往出骂，到嘴边了愣是给咽了回去，他做这么多年买卖，能屈能伸，管他们说啥做啥，钱拿到手是关键，于是他闭上了嘴，单是瞪着陆青合。 　　陆青合话一向不多，特别像这种时候，陆道长怎么可能和个小贩吵架。但刚在许成容那受了刺激，在萧戎那又没发'泄出去，就跟这儿痛快了下嘴。 　　说完了，陆青合就开始翻钱，可他翻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翻出来。 　　陆道长皱眉了。 　　萧戎一看他这样，眼皮莫名跳了下，他小心的打量着他，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没钱。”摸'完了，陆道长一摊手。 　　萧戎：“……” 　　这俩字儿老板显然也听到了，那眼神都要吃人了。 　　萧戎咽了口唾沬，下意识攥住陆青合的袖子，实在不行……就跑吧？ 　　陆道长叹口气，他小声的问萧戎，“你说我给他写道符，他能乐意不？” 　　萧戎：“……” 　　“我给他写个招桃花的符吧。”陆道长一本正经的说，“一般人，都喜欢这个。” 　　萧戎：“……” 　　萧戎往集市上看了眼，他发现了个地儿人不多，以他和陆青合的速度，老板肯定是追不上 　　的。 　　“傻子，”萧戎棚着张脸，不用说也知道他要干嘛，陆道长忍不住乐，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铁链，“我们刚从那姓许那拿到的钱，你忘了啊。” 　　萧戎：“……” 　　陆青合大大方方的从袖子里掏出条小黄鱼，然后对老板道，“我忘了换钱，后面就是银号，你是跟我们过去，还是我换好了给你送过来？” 　　老板一看那金灿灿的小黄鱼眼睛都直了，辽城再大再热闹也没有拿着小黄鱼招摇过市的，这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老板吸了吸鼻子，喊来隔壁摊位的人，也没了刚才的脾气，客客气气的对陆青合说，“我陪您过去吧，就不劳您再走一趟了。” 　　“也好。”陆青合捏着那小黄鱼，牵着萧戎进了银号。 　　萧戎：“……” 　　陆青合这么欠揍，要不是一般人打不过他，估计他早就让人给打死了。 　　陆青合把小黄鱼兑成了银票，又换了些银元，把胭脂摊老板的钱给了后，就直接进了隔壁的杂货铺子。 　　他买了不少米面和生活用品，这些东西不用他们带着，店家直接就能给送到家。 　　家里缺的东西实在不少，陆青合带着萧戎挨家走，没了人潮熙攘的街道，萧戎这铁链就变得显眼了，可陆道长出手阔绰，买的东西又多，所以大伙儿最多是多看几眼，关注点也没放他身上。 　　全都买完了，陆道长带着萧戎进了家裁缝铺。 　　这是辽城最大也是最好的裁缝铺，他俩一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进门就是客，是花钱的大爷，伙计一样笑脸迎客，热情无比。 　　“二位爷里面请，”伙计招呼着他们进门，“二位是来做衣裳，还是选成衣。” 　　“能做道袍么？”陆青合一坐下，直接就问。 　　“能啊。”伙计给倒上茶水，笑吟吟的说，“您要什么样的，我们都能做，真的假的唱戏的，都没问题。” 　　做道袍…… 　　这人不是道士么，道袍还得现做？ 　　萧戎愈发觉着他这所谓的道士，也是拿来骗人的。 　　他狐疑的功夫，伙计已经取来了样图，陆青合看的有些不满意，伙计就带他去找师傅商量 　　了。 　　等人都走了，萧戎赶紧从盘子里拿出颗水果糖，他一直想知道，这种花花绿绿的西洋糖是个什么味儿。 　　他用牙撕开外面的亮皮，左右看了看，直接扔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味蕾，萧戎的眼睛不由瞪大，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 　　“出息。” 　　陆青合一回来，就看萧戎瞪着眼睛在那入定，脚边是稀碎的糖纸，不用看也知道，萧戎不会拆，就直接武力解决了。 　　萧戎含着糖，心里那叫一个美，所以对陆青合的话也没当回事儿。 　　“到你了，去选几套衣服。” 　　萧戎走到他身边，迟疑的看了眼小二身后的后堂。 　　“放心，他打不过你。”陆青合说。 　　萧戎瞪了他一眼。 　　萧戎从站起后手就一直在左臂上，其用意不言而喻，不过陆青合给他选的都是成衣，不需要脱衣量体，不过萧戎这么不安，说了也是没用，“让你挑也挑不出个什么东西，我去吧。”陆青合率先紧勒后堂。 　　后堂里都是可以直接售卖的衣服，什么款式什么尺码都有，中西合璧相当齐全。 　　陆青合的穿衣品味一向简单，他给萧戎选的也差不多，就是从长袍变成短褂，不见一点花 　　哨。 　　陆青合这人，有钱了从来不知道节省，伙计的单子都写满了他才停下，“行了，暂时就这些0” 　　“您看眼单子。”伙计把单子递给陆青合，转身拿了条皮尺。 　　萧戎从小到大都没真正意义上的买过东西，更别说一下子买这么多，他始终瞪着眼睛看陆青合指挥伙计，有好几次他想拦住陆青合说句够了，可太过震惊他很快又给忘了。 　　“您就这么站着就行，我大概量下尺寸。” 　　伙计的声音就在萧戎耳边，但他满脑子都是陆青合买衣服的画面，根本没注意伙计说了什么，直到他的左肩被碰了下…… 　　陆青合大概扫了眼，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都选了什么，正当他想把单子还给伙计的时候，就听到个奇怪的动静，再一看，萧戎捏着伙计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陆青合连惊讶都顾不上，快步上前一把薅住了萧戎的铁链。 　　【小剧场】。 　　陆道长：刷我的卡，我有钱，有没有点霸道总裁的即视感？ 　　萧戎：有暴发户的即视感。 　　陆道长：…… 第四十五章 梦境对萧戎的影响 　　铁链棚成直线，陆青合这一下也用尽了全力，可萧戎愣是一点没动，依旧提着那伙计。 　　陆青合以为萧戎妖化了，符画了一半才发现萧戎没任何异样也没有妖气浮动，于是赶紧收了手，萧戎现在是人，拿对付妖那一套收拾他，那死的就不是这个伙计了，他不能下狠手，只能继续和铁链较劲。 　　伙计的脸涨成红色，乱瞪的脚没几下就没劲儿了，陆青合一看不好，萧戎现在半人半妖，妖气已经对他身体产生了影响，无论是感官还是力量都不是常人能比的，他再用点力就得出人命，跟捏死只鸡没什么区别。 　　陆青合又扯了下链子，萧戎的脖筋都绷起来了，可见陆青合并不是没起到作用，而是萧戎在忍。 　　就像狗晈住猎物，不把猎物晈死，怎么打都不会撒口。 　　“萧戎，”蛮力是没什么用了，一瞧这架势，陆青合忙松开链子，他从后面贴上萧戎，一手压着他扬起的右臂，一手放在他还缠着布条的左臂上，“放开，他只是要给你量量尺寸。” 　　屋里还有其他的伙计，萧戎这样把他们都吓住了，不过很快就有人回过神，后堂内眨眼间乱成一片。 　　陆青合在混乱中依旧压着萧戎的胳膊，他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听话，把手放开，没人发现你的胳膊，没事的，你别紧张。” 　　这句话触动了萧戎，他往陆青合这看。 　　陆青合笑了下，摁着他右臂的手开始用力，“松开手。” 　　萧戎皱眉。 　　“我们还要买不少东西呢，你能不能配合点。” 　　陆青合的语气骤然一变，不知道是让他吓到了还是条件反射，萧戎直接把手松开了。 　　那伙计掉到地上，边上的人没敢靠前，这时外面冲进来一堆人，应该是裁缝铺看场子的，各个拿着棒子等物。 　　萧戎像是回过神，他没慌，就是看向陆青合的眼神里带上了无措。 　　陆青合慢条斯理的将铁链卷到手上，然后对着众人微微一颔首，他道，“他脑子有点不好，所以我才拴着他，出门的时候喂过药了，没想到这会儿又犯病了，让这位小兄弟受惊吓了，买点补品，压压惊，别和我家这疯子一般见识。” 　　陆青合拿出银票，放到桌案上，这上面的数远远高于他买衣服的价格，剩下的就当是给那伙计的补偿。 　　“地址都写好了，先把成衣给我送去。”陆青合说完，牵着萧戎就往出走。 　　陆青合的解释合情合理，像萧戎这样的疯子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是关在家里，这个随身带着，可能是放家不放心或者不方便。陆青合的话给了他们不少想象空间，钱给够了又没出事儿，就没人再计较刚才的事情，人群分开，给他们让了条出去的路。 　　裁缝铺后面是条相对安静的街道，陆青合牵着萧戎往那边走，俩人刚拐进小巷，萧戎直接蹲地上了。 　　陆青合的耐性已经达到极限，对陆青合来说，人终有一死，命数在那儿，谁都改变不了，所以他不在乎萧戎杀人，他在乎的是，萧戎惹出的乱子会给他带来麻烦。 　　刚才在裁缝铺陆青合强忍着，他想找个没人的地儿好好教训教训萧戎，可他还没等动手呢，这家伙又来一出。 　　陆青合提着铁链生生把萧戎耷拉的脑袋拽了起来。 　　“你……， 　　‘对不起，’萧戎说，‘我，不想死。’ 　　陆青合愣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戎这一抬头，先说的会是这句话。 　　‘我知道，我闯祸了，你说过，不能惹麻烦。’萧戎垂着眼睛，不管扼制呼吸的铁链，艰难的用唇形道，‘我害怕，我怕他发现我的胳膊，要是被人知道了……像那天那个和尚，他们……会杀了我。’ 　　在伙计碰到他胳膊的时候，萧戎的脑子一下子就白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就知道，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胳膊。 　　‘陆青合，’萧戎把含着眼泪的眼睛转向陆青合，他说，‘我不想死。’ 　　人都会死，早死晚死罢了，人这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载，不想死也会死，这是必然的结 　　局。 　　陆青合漠视生命，甚至觉得求生欲是件很可笑的事情，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可萧戎这四个字，像针一样，突然扎到了他肉上，不疼，感觉挺尖锐的，有些不舒服。 　　‘我这么努力的活着……凭什么……让我遇到这些事啊。’ 　　萧戎坐在地上，用手摁住了俩眼睛，可既是这样，眼泪还是决堤了。 　　父母没了，他被村子里的人不停的欺负，那些不是玩笑，他们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个人。他有多少回差点冻死在雪地里，又有多少回在山上摔的遍体鳞伤，他被狗晈被石头砸，他 　　活的很艰难，可既是这样，萧戎也不想死，他没活够。 　　别人或许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他却单单只是为了活着。 　　为什么，那个妖要来坑他。 　　那么多人不坑为什么要坑他！ 　　他活到今天他容易么，为什么要因为那个妖断送了性命啊！ 　　梦中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的重复，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哭的，萧戎抖个不停。 　　他害怕，他怕死，他也害怕那个梦。 　　萧戎一直绷着的神经，因为那个梦彻底断了。 　　他不敢往上想，也不敢承认，最让他害怕的，是那个梦境的真实性，以及，胡佩兰。 　　“我就说，你像个大姑娘一样，现在满脸都跟涂了胭脂一样，红成了个猴腚。” 　　萧戎眼泪还没干，让陆青合这句话噎的够呛，他愣愣的抬起脑袋，眼泪被风一吹，满脸的 　　凉。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哭够了么，哭够了吃饭去，饿死我了。”陆青合踹了他一脚，萧戎一边嚎一边乱七八糟的给他讲他的事，陆青合是挺好奇他的来历，但他一个哑巴，想表达点啥本来就费劲，再一哭，陆青合看的脑仁都疼了，不过多多少少，还是看懂一些。可怜人到处都有，陆道长没有什么恻隐之心，也不同情他，就是觉得，这家伙是真够倒霉的。 　　怪不得萧戎有点怕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其他时候，萧戎都是浑身戒备，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的恐慌。 　　还有萧戎说的那个梦。 　　梦的部分太快也太乱，陆青合基本没看懂，但他感觉得到，那个梦对萧戎来说，影响颇深 　　具体是什么，等他冷静再说吧。 　　萧戎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又跟捡你回来时候一样了，脏死了。”陆青合嫌弃的看他一眼，本来脸就不干净，这下好了，跟乞丐似的，“回去自己烧水洗操，弄干净了再换新衣裳，懂么？” 　　‘啊……’萧戎点点头。 　　新衣裳…… 　　他已经很久没穿过新衣裳了，最后一次距离现在太远，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是父母还在的时候。 　　他突然想跟陆青合说声谢谢。 　　可又觉得他俩这关系，这声谢谢太奇怪，于是把嘴闭上了。 　　今天走了一天，不累，但折腾，让萧戎这一哭，陆青合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走了，所以就近找了个面摊，俩人随便吃了碗面。 　　清汤面，上面放着点绿色的葱花，陆青合拿了双筷子，仔细检查确定干净后才夹了一筷子，他吃了两口问萧戎，“味道怎么样？” 　　萧戎的吃相一向不怎么样，他塞了满嘴的面条看陆青合，然后一点头。 　　“我做的和这里卖的，哪个更好吃点。” 　　萧戎顿了下。 　　对他来说，细粮就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所以即便陆青合家顿顿吃面条他也高兴，面前这碗和陆青合做的味道不一样，满足感却都是一样的。 　　但是…… 　　要怎么回答呢？ 　　萧戎想了想，违心的指了指陆青合，他怕这人一翻脸不给他饭吃，本来陆青合的饭就供不上顿，心情好了才给他。 　　陆青合满意的一点头，又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我觉得也是。” 　　萧戎把脸埋低，面条进嘴的时候他想，陆青合这人……好像爱听好听的，但是吧，还得找对他的点，不然就…… 　　真麻烦啊。 　　回家后不久，东西陆陆续续的就送来了，陆青合安排地方，萧戎打了一缸水，然后烧水洗 　　陆青合又买了香皂，萧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他把自己洗了个喷香，流程和上回一样，但陆青合没再生气。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第一天晚上陆青合为什么甩脸子。 　　裁缝铺的衣服都送来了，哪一套他都喜欢，萧戎挨个摸过，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陆青合一进屋，就看萧戎光个腚站坑边上，一脸陶醉的摸着衣服。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许成容给他的小册子上的画面。 　　陆道长：“……” 　　大概是……萧戎的身材不错，还有那屁股……比画上的好看多了。 　　陆道长猛地咳了声。 　　他以前也逗过萧戎，完全就是在捉弄，包括看到他前边全貌，现在看完那小册子，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了。 　　听到陆青合的声音，萧戎把头转了过来。 　　陆青合有点尴尬，但对善于隐藏的陆道长来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他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上坑拖鞋，“困了，把东西拿走，早点睡。” 　　萧戎点点头，把坑上的衣服小心的拢到一起，他刚要往怀里抱，陆青合的手突然放到了他身上。 第四十六章 问出了最想问的事 　　陆青合的视线顺着他的脖颈到附着鳞片的左臂。 　　鳞片像花朵一样贴着他的肉，说是长着，更像是套在上边，陆青合用指甲挂着鳞片边沿，指下的触感告诉他，那玩意儿就是长在萧戎身上的。 　　见萧戎在看他，陆青合道，“放心吧，没有变化，还在原来那地儿，一片都没多。” 　　萧戎抿了下嘴，闷闷的点了下头。 　　“目前死不了，睡觉去吧。” 　　萧戎把衣服抱到椅子上，陆青合不让他用柜子，暂时就放在那，他挑了套里衣穿上了。新衣服浆的有些硬，但崭新的感觉穿在身上岂止是一个舒服，萧戎盘腿坐在地上，兴奋的心情让刚刚提起的事情搅合的淡了不少。 　　陆青合最想看到的就是鳞片开始增加，可现在他反倒安慰起萧戎来了，陆青合有些莫名其妙，他吹了几乎没什么用的赌烛，躺下了，地上的人没动静，陆青合对着天想，不是又跟那悲春伤秋呢吧？ 　　萧戎白天的眼泪他怎么都挥之不去。 　　陆青合躺了会儿，对着地下的人说，“柴火没了，明天起来把柴劈了。” 　　“嗯。”萧戎努力的应了声，嗓子还是坏的，声音糖的有些刺耳，和陆青合那圆润饱满的声音没法比，他摸着自己的喉结钻进被子。 　　萧戎没羡慕过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现在，他忽然很羡慕陆青合。 　　能说话，还这么的潇洒。 　　萧戎的声音正常，看起来也没事儿，陆青合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 　　慨， 　　这个夜晚相当的和平，前一夜没睡好，俩人躺下后没多久都睡着了。 　　大概是把肚子里的话掏出去的缘故，萧戎再睁开眼睛时无比的轻松，以前看到阳光他在感这一夜相安无事，但今天，有了点期望，对这一天的期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期望。 　　新衣裳，舍不得干活穿，可他不能光溜溜的出去，所以萧戎选了身颜色深一点的，劈柴的时候那叫一个小心，每斧子都干净利落，生怕一点碎渣蹦到他身上。 　　柴劈到一半，就听陆青合在里面叫，他以为柴火不够了，就抱了些进去。 　　陆青合没用灶台，他铃着刀站在菜板前，见萧戎过来就用刀指了指他，“不用柴，你把胳膊上的东西拆了。” 　　萧戎扔了手里的东西，不明所以的解开了布条。 　　陆青合捏着他略粗的左臂举起，用刀比划了两下。 　　‘弄不掉的，’联想到昨晚陆青合说的话，萧戎以为他要用刀撬掉他胳膊上的鳞片，‘我试过了，多快的刀都没用。’ 　　陆青合没看他，感觉差不多了，握着他胳膊就开始磨刀。 　　萧戎：“……” 　　菜刀在萧戎胳膊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陆青合动作太快，铁片和鳞片时不时蹭出点火星，磨了会儿，陆青合试了试刀，刀刃锋利泛着寒光，陆道长满意点头，“不错，比磨刀石好用 　　所以他找他进来是干嘛的？！ 　　难道不是想帮他把胳膊上的东西弄掉么？！ 　　合着他是来磨刀的啊！ 　　“刀钝了，”像是能听到萧戎的心声，陆青合拿刀碰了碰菜板上的东西，“像锯子似的，肉都切不断，如此看来，我是多久没开过荤了。” 　　陆青合对着菜板又比划了下。 　　萧戎看到那菜板上放着挺大一扇排骨，陆青合手里拿的也不是菜刀，而是专门砍骨头的刀所以……他要做骨头吃么？ 　　“馋肉了吧？别急，咱今儿就开荤，管够吃。”陆青合说着，一刀落下，萧戎的胳膊相当好用，排骨连骨带肉应声断裂，一点粘连都没有。 　　萧戎对那刀和陆青合的话相当困惑，可一听肉，他的思绪就全在香味儿上了。 　　他真就没大大方方的吃过肉，昨天在许成容家吃的是早饭，清淡为主，还都是洋不洋土不土的东西，他想吃肉，非常非常的想吃，像胡佩兰那样，放点佐料蒸着吃，或者干脆就把骨肉扔锅里，煮熟了蘸点酱油蒜末也行。 　　萧戎又咽了口唾沬。 　　萧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桌子菜。 　　他第一次进屋吃饭，他也第一次在陆青合家看到面条以外的食物，他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东西，鸡鸭鱼肉要什么有什么。 　　东西是昨儿他在集市上定的，今天一早就给送来了，陆青合从起来就在忙活这些东西，人 　　以食为天不是，他晃晃酒壶问萧戎，“要喝点酒么？” 　　萧戎立刻摇头，他不会喝酒，会喝也不喝，他要吃肉！ 　　萧戎的眼睛都快掉盘子里了，陆青合笑了下，示意他坐下，“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客气。” 　　萧戎心里想，都说上刑场之前给吃顿好的，陆青合不是要喂他吃顿饱饭，然后…… 　　管他要干嘛呢，不给吃饭该发生的事儿也得发生，还不如吃顿好的。 　　现在的萧戎心态特别好，他想明白了，反正也是要死，怕也没用，能多活一分就多活一分，能多享受点就多享受点。 　　就是没想到，第一次在陆青合屋里吃东西，竟然是这么一大桌子山珍海味。 　　他应该掐自己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不过没那功夫了。 　　萧戎把袖子一拎，夹了一块最大的肉。 　　陆青合倒了杯酒，浅浅抿了一口，萧戎那边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往嘴里塞了。 　　陆青合看着他胡吃海塞的样儿，忍不住就想乐。 　　他已经忘了上次和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他更忘了和别人朝夕相处是什么感觉。 　　陆青合不孤独，他习惯了，家里突然热闹起来……陆青合仿佛又感觉到了人间的温度。这么说夸张了点，他自己都觉着矫情，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他游走各处，终日与人相处，但他却像和这个世间格格不入，一切都和他有关系，又和他全无瓜葛。 　　大的小的房子，就是个落脚处，此时此刻，他才有种家的感觉。 　　陆青合没吃多少东西，酒倒是没少喝，萧戎是主要战斗力，这一桌子东西基本都让他消灭掉了。 　　吃饱了，萧戎揉着鼓起来的肚子，腿往前一伸就放挺了。 　　陆青合那边也吃不动了，俩人面对面的坐着，姿势差不多一样。 　　“哎，痛快。”陆道长感慨。 　　萧戎连动都不想动，就把眼珠往陆青合那移了移，陆道长喝的满脸红光，嘴角还带着点油 　　光。 　　原本像是不是人间烟火，这会儿看着倒像个人了…… 　　想到这，萧戎一愣，等会儿，陆青合不是个道士么？！ 　　道士怎么喝酒？还有……这一桌子没有什么素菜，全都是肉。 　　萧戎往起坐了坐，他又想起当初陆青合说的话，他吃素。 　　萧戎指指陆青合面前的酒壶，又指指盘子里的肉，‘你不是……吃素的么？’ 　　“骗你的啊，我不那么说你能跟我回家么，”陆道长大方的说，“你当时那样，就像我张嘴就能把你吃了似的，也不知道咱俩谁是妖……” 　　萧戎让陆青合给噎了下，比起翻旧账，他更好奇这件事，‘道士不是不能吃这些东西么？ 　　“谁说的？”陆青合问。 　　这句话把萧戎问住了，他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儿，陆青合这么一问，他又不敢确认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吧……”陆青合挠挠脑袋，然后一耸肩膀，“年头太久了，忘了。 　　萧戎：“……” 　　这个都能忘么？！ 　　这不应该跟吃饭睡觉一样本能似的么！ 　　‘你……真的是个道士么？’大概是吃饱了，大概是陆青合喝酒了看起来心情不错，萧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是啊，千真万确。”陆青合笑道，然后他冲他神秘的一眨眼，“还是个可厉害的道士呢，比你身体里那妖都牛。” 　　那个妖是个大妖怪的话，那他就是个大大道士了。 　　‘可是……可是……’可是除了陆青合给人的感觉外，他从他身上真是一点都没找到道士的痕迹。萧戎犹豫了会儿，又问，‘我以前也没见你吃肉啊，不是一直吃面呢么。’ 　　“是啊，”陆青合点头，“因为穷啊。” 　　萧戎：“……” 　　“我早就没钱了，租了这房，基本就亏空了，那会儿一直想去找当官的，拉拢关系骗点钱，可是那老东西急着走，根本就不搭理我。” 　　萧戎：“……” 　　“你又特别的能吃，”陆青合嫌弃的撇了下嘴，“面快没了，许成容要是不找我，我就得到别地儿去想办法了，但是吧，现在这人都太聪明了，再加上也是真的穷，骗点钱太难了，家里闹鬼了，有的人宁可挺着也不找我帮忙，哎，这年头，道士也不好当啊。” 　　萧戎：“……” 　　“你是不是觉得我喝多了，什么都往出说？”陆青合笑的相当愉快，他道，“你把外面那缸都填满酒，我都不能醉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反正日后也会知道的。我心胸狭隘，装不下天下，从某些角度说，咱俩一样，你为活着而活着，我也是，为了活着，所以我什么都不在乎，名声，身份，无所谓，我高兴就好。” 第四十七章 许长官的殷勤程度 　　陆青合这股子洒脱，是萧戎羡慕的。 　　他能轻轻松松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也能轻轻松松的不为任何人活着。 　　看着有些自私甚至是冷漠，但陆青合高兴啊，他不用迎合谁也不用考虑自己之外的人。 　　“现在呢，攀上了许成容，不用再为钱愁了，在许家倒下之前，我们可以潇潇洒洒的当一段大爷。” 　　‘许家……倒下？1 　　“有什么奇怪的，”陆青合道，“就像生老病死，王朝更替，该结束的时候自然会结束，谁都改变不了，许家再厉害也有衰落的时候，我们啊，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烧烧香，让他们多辉煌一段时间。” 　　陆青合这人，看事情总像是站在事情之外，就感觉，他在众人之上，俯瞰着，且并不属于这个人间。 　　“许成容不老实，没事得提点提点他，不过暂时不用你，总闹妖太奇怪了，先让它们去。 　　”陆青合往墙上一指。 　　那是一串小葫芦。 　　萧戎：“……” 　　不闹妖改闹鬼了么…… 　　“许成容那家伙要是上道的话，就用不着这么折腾，”他也不想这样，怪麻烦的，但把许成容彻底收服前，该折腾的还是不能省了。想到这儿，陆青合忽然往前坐了坐，他隔着桌子对萧戎一指，“现在你想怎么着都行，等该你干活的时候，要是不给我好好干，你吃进去多少，我让你吐出来多少，吐不出来，一刀一刀从你身上往下割，就用你刚磨的那把刀。” 　　萧戎：“……” 　　许成容这次是真长教训了，他虽然没亲自来，副官隔三差五的就往陆青合这跑，送点这送点那，嘘寒问暖好不热情。 　　如果那许家不是许作廷做主，许成容都能把他们接府上去，就这样还总说，不行让陆青合换个房子，钱他拿，住的太寒酸了他看着心疼。 　　许成容总把心疼挂嘴上。 　　陆青合看上的只有钱，这些东西和许成容的殷勤对他来说就一个烦字，所以副官来时他就在屋里，面都不露，萧戎不懂人际交往，反正他也不会说话，找个角落一坐，装聋作哑看着副官热情洋溢就够了。 　　从秋到冬，第一场雪后，气温就开始骤降，水滴地上，还没摊开就能给冻上。 　　萧戎坐在屋里看院子，他知道挺冷，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光着膀子出去不觉着怎么样。这种变化，从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陆青合说他过不了多久就能死，可现在，快到下一年了。 　　“火看了么？”陆青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萧戎应了声就进了屋。 　　“那睡吧。”萧戎打小就干农活，没有他不会干的事儿，所以陆青合陆陆续续的把家里的活都交给了他，他只负责做饭。 　　“嗯。”萧戎去拿他的被子。 　　陆青合给他买了个小床，还加了个柜子，现在他的被褥和衣服都有地方放了，他不想承认，这个地方比那他生活了十几年的破房子更有归属感。 　　也更像个家。 　　萧戎刚要脱衣服，就听外面咣咣的砸门，陆青合往窗户那看了眼，“没猜错的话，又是那姓许的，他有事儿从来不白天，专挑晚上。” 　　现在不用陆青合招呼，萧戎把鞋一蹬直接开门去了。 　　就如陆青合所言，外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成容的副官，不过和送温暖不一样，副官一副火燎腚的样儿。 　　“对不住了，大晚上的来打扰。”交到打得多，彼此也熟了，副官再没了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对着萧戎歉疚的一点头，急忙道，“事儿挺急的，等不了，所以劳烦陆道长，跟我去趟府上。” 　　萧戎往后看了眼，示意副官稍等，就回屋去找陆青合请示了。 　　他刚一进屋，陆道长已经穿戴整齐的坐那了。 　　他和副官的话陆青合能听到，所以萧戎也没重复，他直接询问陆青合的意思。 　　“去，”陆青合说，“不是大事许成容不能登门，还是这么晚了，要么和他息息相关，要么就是了不得的事。” 　　萧戎闻言就要去回副官。 　　“先不忙，让他们等会儿。”陆青合拦住了萧戎，转头到柜子里把许成容当初送的盒子拿了出来，这东西收进去后就再没见过光，现在看到它，陆道长也是忍不住直抽凉气，但是，他又不得不面对。 　　萧戎看到这盒子也奇怪，陆青合好端端的干嘛又把它拿出来。 　　“不知道许成容要干嘛，”那盒子仿佛带着某种力量，光是看到眼珠子都疼，陆道长一晈牙，把盒盖打开了，“东西是他送的，一点表示没有，不像那么回事” 　　以后他可以不鸟许成容，但现在刚搭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说了…… 　　许成容以为他俩是那个关系才送了这些东西，从许成容的那个角度看，这个属实比萧戎脖子上的铁链美观，萧戎不戴着，显得奇怪不说，许成容搞不好再一胡思乱想，以为陆青合喜欢野性一点的，再给他添置点别的…… 　　毕竟许长官跟他‘保证’过，有好东西会帮他想着。 　　陆道长打了个寒颤，他忙取出里面的项圈。 　　萧戎吓的一梧脖子，他不戴。 　　陆青合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看你戴这个东西？” 　　多膈应，还刺眼睛，可他有什么办法。 　　“先戴着，应付完许成容再说，对了，你把聂妖石给我。” 　　萧戎嫌弃的看着那个项圈，他权当没听到陆青合的话，从身上取下聂妖石放到了桌上。 　　陆青合摩挲着项圈上的铃销，两指一捏，铃销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张开了嘴，陆青合将聂妖石用布包好，塞进了铃销里。 　　“这东西你随身揣着不安全，我之前就想找个什么挂你身上，暂时先用这个，其它的回来再说。” 　　聂妖石都跑项圈上去了，他躲是躲不了了，看到陆青合把项圈扔桌上，萧戎还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你有什么可嫌弃的？”萧戎脖子上的链子他不动手没人能解开，本来想让萧戎自己戴，想起这事儿陆道长就站起来了，他一拽铁链把萧戎拉到了面前，“你挂脖子上，脸都挡上了你什么都看不到，要时时刻刻对着它的人是我。” 　　陆青合说着，把铁链解开了。 　　萧戎感觉到脖子一松，但轻松的感觉并没多少。 　　陆青合打开项圈上的扣子，挂到了萧戎脖子上，然后在后面锁紧。 　　整个过程萧戎的身体一直努力的往前倾，可惜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项圈的颜色不太明显，萧戎黑，所以挺接近他的肤色，再让衣服这么一控，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这东西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夸张。 　　“还行，不吓人。”陆青合说，然后习惯性的牵住上面的金链子，粗糖的铁链改成手感极好的金链还有点不适应，陆青合拽了两下才有真实感，也不等萧戎适应，他牵着他就出去了。 　　“陆道长，你可算是来了。” 　　还是那个大堂，人却比以往多了，许家的兵还有佣人什么的全挤在这儿，许成容披着衣服，里面的衬衣扣子也没系，半个胸'口的在外边，许成容顶着一头乱发，一见陆青合来，话没说眼圈先红了。 　　陆青合和萧戎对视一眼，看样子是真的出大事了。 　　“怎么了？”陆青合问。 　　也顾不上请他坐了，许成容连忙道，“陆道长知不知道河槽口？” 　　“河槽口？”这地儿他有印象，好像是个县城，因为挨着槽河口，就得了这么个名字，别看河槽口是个县城，它却是个枢纽站，不搁河槽口走，得多绕几百里或者更多的路，所以河槽口是通往附近几个城的必经之路，河槽口要是走不通了，就像从中间砌了道墙，将这些城彻底的分成两半，“我知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河槽口……哎！”话才出口，许成容先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家父可能在河槽口出事 　　了。” 　　许家闹妖那天，许作廷就因公事离开了辽城，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回来。 　　许成容以为他在那边忙，没想到今天突然得到消息，说是河槽口出事了。 　　报信的人说河槽口闹瘍疫，所以整个城都封了，但那个人又说，这是对外这么说，其实河槽口里面闹的是妖。 　　河槽口离辽城远着，许成容才懒得把手伸那么长，可好巧不巧的是，他正好接到许作廷往回来的消息。 　　那边说许作廷早就回来了，一直没等到他的消息，所以打电话来问问是怎么回事，这通电话让许成容炸了。 　　许作廷要回来，必须得经过河槽口，他这么长时间没动静，难不成他老子就在河槽口城内 　　许成容一听这话哪还能坐的住，可他再怎么闹腾，无论是闹妖还是闹瘡疫都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没办法，他只能去找陆青合。 　　“陆道长，我求您，请务必帮帮忙，您到河槽口去看一眼，家父的性命就全……仰仗你了 　　陆青合看得出，这次许成容是真着急了，和找他弟时不一样。 　　都快哭出来了。 第四十八章 陆青合不会安好心 　　于情于理陆青合都不能拒绝许成容。 　　他没什么东西可取，家也没回，让许成容准备了点黄纸朱砂，就带着萧戎往河槽口去了。许成容有汽车，陆青合不会开那东西，带着司机麻烦不说还不方便，索性就直接要了辆马车，能代步还能休息。 　　之前的怨气被那些人都驱散干净了，所以没给辽城带来任何影响，辽城之外的地儿陆青合没管，他也压根没想起来，等马车走出辽城后，他才发现外面的变化。 　　衰败荒芜，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 　　怨气提早结束了植物的生命，树木光秃，草叶枯死，冬天的晚上本就寂静，配上这个场景显得十分恐怖。 　　萧戎什么都会，但他不会赶马车，陆青合靠着车厢，捏着缰绳单脚踏在木板上，他是一派从容，他边上的萧戎都快缩成一团了。 　　“冷？” 　　为了不让萧戎显得奇怪，陆青合特意给他买了棉衣，所以就算是他不怕冷，穿这么厚也感觉不到寒意。 　　“真没出息。”不是冷，那就是怕了，陆青合把手伸进怀里，笑的那叫一个神秘，“要不，找个小兄弟陪你来解解闷？” 　　萧戎差点从车上摔下去。 　　陆青合笑出声音。 　　在陆青合的笑声里，萧戎尽可能的往边上挪了挪。陆青合有随身带着葫芦的习惯，不是都带着，一两个，今天身上也揣了，他要是把萌芦里面的小兄弟请出来，恐怕他就跟他去不了河槽口了。 　　“我搁这儿，一般不会有不怕死的。”小鬼小妖不敢来招惹他，敢送到面前的，这里暂时也不能有，“说了也没用，帮你分散下注意力吧，往我这坐点，我教你驾车。” 　　对提心吊胆的萧戎来说，这个提议真是好极了。 　　但陆青合这人不可信，萧戎警惕的看向他，确定陆青合没别的意思，这才蹭了过去。 　　“离的挺远，不过去河槽口就这一条大路，不用找路，让它自己走基本就行了。”陆青合压根没看他，等他靠近了，晃动着缰绳直入主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别让它拐小路，或者往其他什么地方去。” 　　萧戎点头。 　　陆青合给他大概的讲了讲，要怎么驾车和注意事项，然后就把缰绳递给了萧戎，让他自己试试。 　　路宽敞，还挺平整的，马也温驯，所以基本没什么难度，走了一会儿萧戎就学会了。 　　“不错，就干活来说，你挺聪明的。”陆青合说。 　　难得被夸，萧戎往陆青合那看了眼，可不等他有所表示，就看陆青合打了个呵欠。 　　“困了，交给你了，我去睡会儿。” 　　萧戎：“……” 　　陆青合说完，打开车厢的小门就钻进去了。 　　萧戎：“……” 　　“别打瞌睡，看好它，没大事不要叫我。”陆青合的声音带着倦意，感觉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萧戎：“……” 　　所以这个道士教他驾车的原因，不是为了缓解他害怕的情绪，而是…… 　　陆青合单纯的想偷懒想睡觉罢了！ 　　怪不得他死都不让他进马车，非得让他陪他！ 　　这都是有预谋的！ 　　陆道长这招数也不是没用，至少余下的路程萧戎都沉浸在对陆青合的愤怒中，忘了周围诡异的氛围，以及就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的事儿了。 　　大概是因为河槽口不通路的原因，这一路他们一个人都没遇到，静梢悄的从辽城出发，几天后又静悄悄的到了河槽口的地界。 　　“你有什么感觉么？”辽城附近曾被怨气大面积覆盖过，所以空气里散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这个位置距离辽城已经很远了，更不是那些怨气能波及到的地儿，可这里的不适感，比辽城少不到哪去。 　　与妖鬼，萧戎唯一的经验就是上次和陆青合进山，陆青合一问他就对着空气动了动鼻子，除了凉，他没闻到那股臭气，‘没有。’ 　　“没有么……”马车停在路边，一直安静的马匹这会显得非常焦躁，它不停的用蹄子踏着地，如果不是拽着，估计已经开始后退了，“这里不对劲，有什么发现，立刻跟我说。” 　　一听说不对劲，萧戎的警觉性又高了几分。 　　“马拴这儿，我们到处走走。” 　　‘不先进城么？’ 　　“城里什么情况还不知道，贸然进去不一定会遇到什么。”陆青合说，“而且我们一个人都没遇到。” 　　这个问题萧戎也发现了，想打听下情况都不行，陆青合和许成容都说了，这里虽然不大，但热闹程度不比辽城要差，商贸往来甚至要更多一些，可他看到和他们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俩人将马拴好，萧戎了些水和干粮就上路了。 　　河槽口地方真的不大，陆青合本打算先在周围观察一下，可没用上多久他俩就看到了河槽口的城门，不像辽城，出城就能看到山，河槽口外面是挺大的空地，这就显得那道城墙特别显眼。 　　‘怎么办？要进去么？’河槽口的城门关着，外面还拦着木架，看样子许成容说的没错，河槽口是封城了，但奇怪的是门口没见看着的兵，光是用木头拦着这个封城也太随便了。 　　“还能怎么办。”城墙一望无边，顺着城墙走怕是会直接到槽河河口，除了进城他们别无选择，这对陆青合来说，是最糟糕的选择，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做不了任何准备，“进吧，等不出个结果。” 　　萧戎抬头看了眼天，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阳光还足，但到天黑估计也用不上半个时辰。 　　时间不多，光是到城里看看应该是够用，萧戎可不希望再在晚上处理那些妖啊鬼啊的，尽管上次大白天也没好到哪去，但至少心里舒坦点。 　　封着城门的架子离他们越来越近，渐渐能看到上面落的灰尘，这个架子好像从摆上就没人碰过，许成容说因为闹瘍疫才封的城，但无论是封城的人还是里面的百姓，怎么可能这么安静的接受现状，没人想往出跑，也没人看着阻拦要进城的人。 　　挺沉的架子，萧戎一只手就搬开了，陆青合从缝隙里走进去，漆红的城门就在眼前，陆青合以为里面会栓死，可他轻轻一拉，大门就吱嘎一声开了，基本没费什么力气。 　　萧戎把架子摆回原位，就听到了这声响，他和陆青合对视一眼，俩人都没说话，但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这城里的人……莫不是都死干净了吧？ 　　“跟着我。” 　　“嗯。”这句话可能是陆青合的习惯，他不说萧戎也会跟着他，可无论什么时候，陆青合总会用这三个字开头。 　　城门开了条缝，陆青合闪身进去了。 　　萧戎紧随其后，可是先他一步进去的陆青合并没离开城门太远，或者说他就站在门缝前，萧戎一进去直接撞他身上了。 　　陆青合被他撞得往前走了两步，深知这人的性格，萧戎忙伸手把他扶住了，可陆青合这回没跟他甩脸子，他连头都没回。 　　萧戎还纳闷呢，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就让他只剩震惊了。 　　河槽口不是没人，相反的，这里人还不少，只是…… 　　街边巷尾能看到不少火盆或者烧过的黑炭，乍一看就有种千疮百孔的感觉，城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围在火盆边上，他们或坐或卧，没一个能好好的烤火。 　　这些人蓬头垢面，发丝枯黄，瘦的跟骷髅一样。 　　一门之内，竟是这种惨相，连阅历无数的陆青合都难免惊讶。 　　“难道……真是瘍疫？”陆青合能感觉到不舒服，却没有妖鬼气息，再看这些百姓，他们的样子更像是被疾病缠身，失了鲜活，“往里走，别碰这里的东西，也别和人说话。” 　　萧戎拽了他一下。 　　陆青合回头。 　　萧戎用袖子遮了下脸，他知道瘍疫，会传染会要人命的，他身体里有妖，所有的病症对他来说都是免疫的，但陆青合是人，他不应该把脸挡上么？ 　　“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陆青合笑道，“你们这些妖怪都要不了我的命，单是个病，能奈我何。” 　　妖鬼和瘍疫不一样，但陆青合都这么说了，萧戎也就不坚持了。 　　‘死人……’走了没多远，他们就看到了一具尸体，萧戎直接绕到了陆青合那边，想到上回陆道长拿棍捅尸首的样儿，他就又和陆青合拉开了点距离，他不想再看到同样的画面。 　　但这回陆青合和他一样，只是远远的看着。 　　尸体身上的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的，一道一道极粗的口子，深到能看到里面的骨头，尸首的皮肤呈黑紫色，下边儿都是尸油，可既是这样这尸体也没有浮肿腐烂的迹象，伤口处还是血肉模糊的，里面也没有蛆虫。 　　“不是刀，也不是妖弄的。” 　　刀也好，妖也罢，尸体上的切口都是整整齐齐的，就算遇到个脾气不好的，那就直接把人撕了，不可能抠成这样。 　　‘那这是……， 　　“看不到致命伤，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看这情况……” 　　话说一半陆青合突然没声了，萧戎狐疑的看他，想推他一把示意他继续，陆青合却是摆了下手，“希望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啊？’陆青合知道了？ 　　萧戎的问题没有答案，陆道长已经继续向前了。 第四十九章 曹河口里接连惨状 　　再走一段路，这样的尸体就随处可见了。 　　“这里符合闹瘍疫的情况，但是……”陆青合顿了下，“死了这么多人，没有尸臭就不对 　　了。” 　　这座城中，能闻到最多的味道焚烧的气味。 　　焦糊的，就像是这里刚经历了一场大火一样。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病不会让人腐烂。”瘍疫陆青合见得多了，要真是这样，那就是个新兴的病种，对统'治者来说，每每出现这种情况，为防止病情扩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整个城清理掉，然后再去尝试如何治愈。 　　所以这座城里的人，除非自己能研究出克制的药，不然就是早死晚死的问题，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陆青合扫过一具同样惨烈的尸体，这种情况下，闹妖反倒要比瘍疫要好，闹妖至少还有点希望。 　　“啊！” 　　萧戎突然拽了他袖子一下，劲儿用的挺大，陆青合的领口都开了些，萧戎这么激动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陆青合理着领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那边，有个人。 　　或者说，有个活着的人。 　　就在巷口附近，那个人在爬。 　　“过去看看。” 　　陆青合的速度不见多快，他和萧戎一样，一直盯着地上的人，视野随着走出小巷而宽阔，那个人的样子也一点点出现在面前。 　　当萧戎看到他的情况后，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远看像爬，其实这个人就是在地上蠕动，他用已经崩裂的指甲抠着青砖缝，十根手指支撑着全部重量往前爬，指甲抠不到他就用肩膀用脑袋往前拱，他越过的地方留下数道血痕，血液又立刻被身体擦掉，只剩下扭曲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刚才在外面一点都……’出了巷子，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到处都是人，坐着的，像这个一样在爬的，还有一动不动已经变成尸体的。 　　细微的呻'吟和哀嚎连绵不断，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这些人就在他们边上，但那些声音却像隔着水流山川，小的连萧戎都听不清楚。 　　越是小，听起来越毛骨悚然的。 　　萧戎在原地转了圈，能看到的全是惨状，他一直觉得他过的日子就是这世上最凄惨的了，这样的画面他堪比那日的梦境。 　　‘你听到了么或者……’ 　　墙壁像是道封印，将声音和里面的人全部隔绝，萧戎没有察觉，陆青合同样如此，没越过这道墙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陆青合摇了下头，算是给萧戎回应，他的注意力没在这些人身上，而是更远的地方，他冲着那里努了努下巴，“你看。” 　　萧戎不知道该看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挺吓人的。 　　陆青合掰着他脑袋，让他对准一个正靠在墙上的人。 　　‘这是……’那个人歪着脑袋，手在身上不停的挠，他已经把自己挠的皮开肉绽了，可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萧戎甚至看到，他的手抠进了胳膊上的肉里，带出了点碎肉。 　　萧戎咽了口唾沬。 　　他想吐。 　　“我希望我猜错了，但是，很遗憾。”陆青合耸了下肩，今天大概是时运不好，所有的期望都落空了，包括这个，“刚才的那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手指上有血，再看他们的伤口，不是刀伤也不是利刃划得，倒是挺像他们自己抠出来的，果不其然……” 　　陆青合不说还好，他一说，萧戎忽然觉得又疼又痒。 　　所以这些人都是自'虐死的？ 　　挠的皮开肉绽不算，还要把自己给活活接死。 　　萧戎脸上的肉抽抽着，嘴唇也是抿成了一道没有血色的直线。 　　越是往深了想，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越明显，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爬，萧戎缩了缩肩，这一动脖子突然一疼，他忙用手拍了下，手拿下来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脖子上那痛感还在。 　　“怎么了？”听到声响，陆青合看了过去。 　　萧戎一咧嘴，他指指自己的脖子，表示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晈他，但又什么都没看到。 　　陆青合挑了下眉，他扯开萧戎的领子往里看，萧戎脖子上除了一个通红的手印外什么都没有，没血没伤口，也没什么虫子的尸首，怕有疏忽，他把项圈也拎起看了看。 　　‘有东西么？’陆青合一撒手，萧戎连忙问。 　　“没有。” 　　萧戎难受的动了动肩膀，果然，就是看他们看的，受影响了。 　　‘那……’萧戎缩着脖子往里看，‘我们还往里边走么？’ 　　“这都这样了，里面还能更惨？” 　　陆青合这么说，就代表还要继续往里走，萧戎原地蹦了两下，可那种细细痒痒的感觉还在，不离开这里，估计是好不了了，他干脆不看那些人，专注的看路，要么就把视线定格在陆青合的背影上。 　　这样他好受了不少，痛痒感也缓解了。 　　大概是快走到城中心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情况也都差不多，看的多了，没有麻木，只是愈发的揪心。 　　陆青合尝试和这些人交流，可是他们除了坐在那挠根本不会回应，连个眼神都没有，这俩人从天亮走到天黑，一无所获。 　　没人劳作也没人掌灯，入夜后的城里只有黑暗。 　　“先回去，白天再回来。”虽说他和萧戎都不太需要光线，但这个城的情况太不寻常，他们又一点头绪都没有，继续留下去结果只坏不好，所以陆青合决定先离开。 　　萧戎就等着这句话，陆青合一说完，他立刻就转身了。 　　“不按原路回去，这个地方离北门挺近，我们从北门走。”要想从来时的门出去，他们还得穿过那些人和尸首，北门离得近，陆青合想看看这边的情况，同时也是怕出什么岔头。吃的萧戎随身带着，最遭不过是在野外露宿。 　　“这边的人少了很多。”不像来时，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人烤火，这边很静，人和尸首都少了，“他们为什么不来这边呢？” 　　路都一样，城里的情况也都一样，为什么这里会没人？ 　　越干净的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 　　陆青合犹豫了下，他想要不要先在这边看看。 　　就在他在离开和继续走之间挣扎的时候，忽然轻飘飘的响起了个声音…… 　　“你们两个……” 　　“有人说话？”陆青合立刻问萧戎。 　　萧戎也是纳闷，他好像听到了，但在这里错觉太多，他也不太确定。 　　“在这边，往这里看。” 　　这回听清楚了。 　　俩人同时找到了声音响起的地方。 　　前边院墙后边，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姑娘在冲他们招手。 　　那小姑娘也就十来岁，和城里看到的人不一样，脸上不是灰白的颜色，也没瘦成个骷髅，只是有些胆小，像是惊吓过度，俩手扒着墙，只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陆青合走了过去，他走的不快，因为感觉这小丫头随时都能让他吓跑了。 　　陆青合每走一步，那小姑娘都往后退一点，等陆青合过去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缩到了墙的那边，她缩成一团，小心的说，“那边不能待，要是被看到了，会被拖走的，只能贴着墙，在黑黑的地方走……” 　　“被拖走？被什么拖走？” 　　小姑娘不说话了，她把自己抱得更紧。 　　看出她害怕，陆青合就换了个问题，“你是，河槽口的人？” 　　小姑娘没回答陆青合的问题，反倒问道，“你们……是活人么？” 　　这个话问的相当古怪，陆青合笑了下，“不是活人怎么走路，又怎么跟你说话？” 　　“城里的人也能说话也能走路，可是我爹娘说，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 　　爹娘？ 　　二人对视一眼，陆青合又问，“你跟你爹娘在一起么？” 　　小姑娘迟疑的看着他，慢慢的点了下头。 　　“你爹娘没事么？没像那些人一样？” 　　小姑娘摇头。 　　“那……你能带我们去见见他们么？” 　　小姑娘不动了。 　　“我们是活人，我们身上没伤，也没有病，我们只是怡巧路过，想找个歇脚的地方，没想到这里变成这样了，到处是那样的人，还黑漆漆的，连路都看不到了，出也出不去……” 　　陆青合这人脾气差的很，他这么耐心的哄一个小姑娘，这对萧戎来说，惊讶程度不亚于他第一次看到尸体。 　　陆青合不应该铃着那小姑娘的领子威胁她带他们去见家人么？ 　　不过想来这也不符合陆青合的性格，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陆青合不也是摆出一副善人的嘴脸，把他给骗回去的么。 　　“我们也害怕，所以，请你帮帮忙，我想见见你爹娘，问问怎么能离开，还有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们问清楚了，就能到外面去找人救你们。” 　　陆青合长着一张能欺骗众生的脸，单是看着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好人，所以不知道是陆青合这话起作用，还是他那张脸把小姑娘折服了，总之她犹豫了下就点头了，“好……” 　　小姑娘从地上爬了起来，确定边上没有别人才冲着他们一招手。 　　小姑娘瘦归瘦，但跑的挺快，她带着他们穿了几个小胡同，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她谨慎推开门。 第五十章 可算有了一点线索 　　这门开的几乎没一点声音，但也足够引起二人注意，俩人齐齐抬头，视线刚落就见小姑娘脸侧突然伸出只粗糖枯黄的手，那手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将她猛地向后拖去。 　　陆青合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掐了个符咒欺身上前，就在要碰到那手的主人时，他看到了一张惶恐的脸。 　　那眼神，和这小姑娘一模一样。 　　陆青合后退半步，将手放到了身侧。 　　搂着小姑娘的是个男人，脏兮兮的脸看不出模样，倒是衬的那双眼睛格外明显。 　　男人警惕的看着陆青合，搂着小姑娘一点点往后退， 　　萧戎跟上来，一看这情况，就猜到这位应该是那小姑娘说的家人。 　　他们退进门槛，门板无声却飞快的关上了。 　　二人对视。 　　萧戎：怎么办？ 　　陆青合：不急。 　　说是不急……萧戎往周围看了看，看到城里的那些人他最多的感觉就是可悲和恶心，可自打碰到这小姑娘，他的心就开始往起悬了，特别是刚才她神神叨叨的一回头。她用手指压着嘴唇的样儿，能让萧戎连着做几天噩梦。 　　就在这时，那关着的门又开了。 　　萧戎提了口气，忘了往出吐。 　　门里，一只手向里摆着，招呼他们进门。 　　陆青合没说话，拽着萧戎的链子就往里走，萧戎让他拽的一趔趄，他身体后倾，恨不得拿手脚卡住门，但他还是让陆道长给扯了进去。 　　屋里，还是那股子着火的味儿，要不是墙壁干净，萧戎真以为这里刚着了一场大火。 　　萧戎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对嗅觉敏'感的他来说，闻久了这味道有些恶心。 　　这里和陆青合家结构差不多，进门了要往边上拐才是另外一个屋，他们跟着手的主人进到里面，那小姑娘坐在坑上，靠在一个女人的怀里，给他们引路的自然就是她的父亲。 　　丨个人脸上除了恐惧就是疲惫，他们对突然造访这俩人，显然是有些害怕，所以也不说话，单是在那看着。 　　“请问……”小姑娘提醒过不能说话，陆青合就把声音压到最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仿佛让那男人有所触动，他明显的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坐下了，男人的嗓子哑的厉害，像是许久没开过口了，“在屋里可以说话，只要不吵就行，你们也坐，太长时间没见到外人了，太不习惯……” 　　屋里杂乱的放着几把椅子，萧戎没坐，他紧挨着门站着，陆青合随手扯了一把，坐在了男人对面，“你们是河槽口的人么？” 　　“我们……”男人对着地狠狠的叹了口气，他往小姑娘那看了眼才继续道，“我们不算是这里的人，只是前段时间来走亲戚，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什么事？”陆青合立刻问，“闹瘍疫么？” 　　“我也不知道，太突然了，一下子就……”男人喃喃片刻忽然抬头，因为瘦，他一瞪眼睛有点吓人，但比起城里那些骷髅样的人要好很多，“是从哪开始的没人知道，我就听说有的人得了怪病，身上发痒，还怎么都治不好，洗澡没用，吃药也没用。这件事情谁也没当回事，茶余饭后闲聊而已，突然有一天……” 　　那些得病的人跑到城里，他们趴在地上，靠着墙壁，或者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一边大叫一边开始挠自己。 　　他们挠的很厉害，先是皮肉通红，紧跟着就出血了，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们抠自己的肉，还拿牙啃，就像身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生生的将肉都撕了下来。 　　那个场面相当的恐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后来反应过来，他们这举动一定和之前的怪病有关系。 　　河槽口乱套了。 　　“有的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更多的人要往出跑，城里乱七八糟的，地上是浑身是血的人，街上是横冲直撞的人……太乱了，根本管不了，警察放枪都没有用……和上面一联系，听说完河槽口的情况，他们直接就让封城，警察也没办法，就将所有的城门都挡上等上面派人来救。”那些画面对他来说过于可怕，男人说到这时身体不住的颤抖，“走不出去就只能等死，大伙肯定不干，他们不顾警察的阻拦冲出城去，可是……” 　　“可是？” 　　男人捂住脸，沙哑的嗓音里混上了哭腔，“不知道为啥，他们一跑出去，就跑到城外，还没多远呢，一个个的就都化了……” 　　“化了？”这个词陆青合听着都新鲜，冰雪融化他了解，这个化了放在人身上是个什么意 　　思？ 　　“对，就像冰块一样，一下子就变成血水了，连个骨头都没有……有人不信邪，还往出跑，跑出去的就当着我们的面就……所以设在城门外的障拦，不是不让人出去，而是……在提醒我们不要离开。” 　　萧戎咧了下嘴。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男人改握住自己的手，手不再抖，肩膀却抖的更加厉害，“所以我们也不敢跑，就在这里等死，也不知……这是命不该绝，还是没折磨够……我们没染病，但认识的人一个个的都倒下了，没办法，我们就尽量远离他们，怕被感染上那可怕的病，也不敢看他们那个……样子。” 　　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越退越远，几乎挨着城门了，现在也不用管是谁家了，所有的房子都空着，直接就能住。 　　幸运的是，他们没得病，但不幸的是，他们被困在这座城中。 　　警察说上面会派人来救他们，可到现在也没等到。 　　“从病症爆发开始，就一直在死人么？” 　　“嗯。”男人点头。 　　“那，在外面说话会怎么样？” 　　陆青合又问道了个关键点，男人道，“他们白天就在外面待着等死，到了晚上，他们就要吃东西了。” 　　“吃东西？” 　　“嗯，凡事有声音的，能动的，他们看到了都会拖进去吃了。你们在城里看到的尸体都是得过病死的，还有不少……在屋子里，他们把人拖到里面，直接就吃了，他们不吃尸体，只吃会动的，活的。” 　　萧戎无声的抽了口气，他和陆青合今天一直在外面逛，谁也没想过要到屋里看看。 　　幸亏没进去，进去他估计就真能吐出来。 　　“所以在这里，晚上不要出门，不要在外面大声说话，他们像牲口一样，只能发现眼前的，隔着个屋子就找不到了。” 　　“这样啊……”陆青合露出个感激的表情，他对那小姑娘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今天晚上怕是就……” 　　小姑娘没吭声，往她娘怀里又拱了拱。 　　女人对着他们点了下头，也没太多表示。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忽然问道。 　　“旅人，”陆青合说，“路过此地，本来想进城休息，没想到一进城……” 　　“没出事儿的时候，河槽口可热闹了，”男人感慨了句，屋里没灯，但陆青合看到了眼里闪着的泪花，男人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跪下了，“你们不是河槽口的人，他们得病的时候你们也不在，所以……你们出去应该没事。我求你们，你们出去后，找人过来，不用救我们，就……把我家妮子带出去就行，让她安全的出去，我们……我们也就这样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估计活不了多久了，但她不一样，她还小，所以我求你们……” 　　男人说着就开始磕头，他磕的很用力，地面都驾驾直响。 　　陆青合在那坐了半晌，他倒不是安心的受了这几个大礼，他在想另外的事情…… 　　“这个城里，就你们三个人没事么？”陆青合问，“我看你们和我们刚进来时碰到的人也不太一样。” 　　他们是明显的病态，这一家三口只是瘦罢了。 　　男人愣了下，“我……不知道，还有别人么？我们不敢出门，就一直在这儿藏着，就我家妮子……她总往外跑，给我们找吃的，找出去的办法，能活着就不容易了，所以外面啥样我也没问过……” 　　“这样啊……” 　　“二位，这里晚上太危险，今晚你们就在这儿对付一夜，明天我让妮子把你们送到城门那去，白天没事，他们白天不吃人。”男人顶着一头的灰，不知道是为了讨好还是什么原因，他艰难的扯了个笑脸，然后才往起站。 　　他这么一说，坑沿边上的女人也站了起来，她开始铺被子，虽然没说话，但从她的动作做能看出，女人挺激动，褥子铺了几次都还是全是褶，怎么都抚不平。 　　萧戎往陆青合那看，这家人看着挺可怜的，但……你确定要在这过夜么？ 　　一想起那些人挠来挠去，萧戎就难受得很，还要睡在这种地方。 　　遗憾的是，陆道长点头了，他们不能走。 　　萧戎叹了口气，认命了。 　　他往坑边走，既然留下，就赶紧睡觉，睡醒了天就亮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就在萧戎越过陆青合的时候，后者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青合那眼神里全是深意，萧戎正欲探究，漆黑的窗边忽然闪过一道影子。 　　那影子飞快，仿佛飞鸟掠过，但萧戎看清了，那是个人。 第五十一章 精明的跟狐狸一样 　　萧戎飞快的冲出门去，门外，院落寂静，月光清冷，院子里没有积雪灰尘，所以也看不到脚印或是其他痕迹。 　　萧戎努力的闻了闻，除了焦糊味儿他什么都没闻到。 　　但他确定，刚才绝对有人跑过去。 　　“又不怕了？”陆青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萧戎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半步，陆青合扯着他衣领把他拽回到屋里，“这里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么，屋里安全，外面危险，你活拧歪了吧还往出瞎跑。” 　　萧戎往窗户那看了眼，将头低了下去。 　　“抱歉，他鲁莽了，”陆青合对屋里吓到的三个人说，“他身有疾患，有时候不能像寻常人一样处理事情，我会看好他的。” 　　男人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他对陆青合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老实点，我们借宿一晚，明天就走，懂了么？”陆青合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责备。萧戎点点头。 　　“那……就歇着吧。”男人指了指铺好的坑，“这里的情况复杂，不敢隔得太远，所以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了，再说我家姑娘也小，我们俩去那屋，二位就和我家妮子睡这副坑上吧。” 　　“也好，打扰了。” 　　男人走门口的时忽然转身，“你们……能救我家妮子吧？” 　　陆青合道，“我们一定会尽可能的救。” 　　男人的嘴唇抖着，他想说话，半晌只换来一声长叹。 　　小姑娘坐在坑沿边，她的手指搅在一起，见她爹走了，她一脸的无措。 　　“睡觉吧。”陆青合伸了个懒腰，不着痕迹的将萧戎推到了中间，然后他鞋也没脱，和衣躺到了炕上。 　　萧戎也不想挨着那小姑娘，不管多大，那也是个女的，和人家睡一副坑上算怎么回事。但这些挣扎对他来说一点用没有，陆青合一躺下，萧戎脖子就是一紧，他直接让陆道长给拖炕上去了。 　　萧戎：“……” 　　“别睡。”在他的脸贴近陆青合的刹那，他听到了个极小的声音。 　　萧戎谏异的看了陆青合一眼，后者闭上了眼睛，萧戎撑着坑沿，学陆青合穿着鞋上去了。他不知道陆青合在打什么主意，他是个道士，如果河槽口是在闹妖，那他就是来救这些人的，对这三口人来说，陆青合就是希望，可他绝口不提。 　　还有刚才窗外的影子。 　　他没看清楚，但他确定那是个人影。 　　是那些染病的人？可是地上没有血，或者是城门口骷髅似的人？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陆青合对此一点反应没有，不仅没反应，还不让他去看。 　　陆青合不让他睡萧戎就不敢睡，这种情况下听陆道长的绝对没错，他和陆青合一样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但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夜晚平静的等待着天明的到来，满是焦糊味儿的屋子里只有几人连绵的呼吸，这种环境极具蛊惑力，虽然还一直保持清醒，但萧戎的戒备在一点点放松，困意也渐渐涌上来了。 　　有点困了。 　　他很想问陆青合他能不能睡，在他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意识也有些飘忽了。 　　就在萧戎开始半梦半醒时，他边上的小姑娘突然坐了起来，速度快到迷迷瞪瞪的萧戎都没发现。 　　那小姑娘看了萧戎一眼，一点不迟疑的张嘴就晈。 　　陆青合攥住萧戎左腕，直接塞进那姑娘口中。 　　只听嗔嘣一声脆响，紧跟着就是痛苦的哀嚎。 　　怎么了？！ 　　萧戎一下子清醒了。 　　陆青合单膝跪在他边上，抬着那妖化的胳膊对着小姑娘，“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对劲的？萧戎在心里问，还有她这是要干嘛啊？ 　　萧戎看看自己被晈过的地儿，鳞甲太硬，不疼，就是上面的布被晈坏了，可见那小姑娘这口多狠。 　　小姑娘痛苦的捂住嘴，听到陆青合的话也顾不上装了，又往他们身上扑。 　　陆青合眼疾脚快，在那姑娘飞身瞬间，一脚踹在她胸口上，萧戎就听到噗的一声，然后小姑娘就摔地上了。 　　萧戎往陆青合那看。 　　这么点的小孩儿也能下得去手啊，还是个小女孩…… 　　不愧是陆青合。 　　小姑娘一摔下去，门一下子打开了，她的父母发疯一样冲了进来，他们没管地上的姑娘，目的一样就是想晈他俩。 　　陆青合拉着萧戎退到窗边，原本空旷的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这些人和屋里的I口一样，没有染病也没有过分消瘦。 　　那些人挤进了屋子，张牙舞爪的去抓坑上的他们。 　　陆青合拉着萧戎的胳膊狠砸窗户，然后一脚把萧戎踹了出去。 　　萧戎在地上打了个滚就站起来了，摔这一下不疼，陆青合这脚差点把他的腰给踹折了。 　　他揉了两下腰，院子里的人一见他，直接就涌了过来。 　　萧戎光顾着屋里的情况，他根本没发现院子里还有人，突然一堆人往他这扑，他直接就愣那忘了反应了。 　　陆青合踹开要抓到萧戎的人，扯着他的链子把他往外面扔，“傻了么？跑啊！” 　　萧戎踉跄两步，用左臂搪住伸来的手臂，用蛮力撞出了条路。 　　陆青合比他轻盈，萧戎一出去他立刻就脱身了，俩人停都没停，直奔城门。 　　后面全都是人，他们一边吼着一边往前扔东西，砖头石块，还有棒子和菜刀，他们的目的很清晰，是死是活无所谓，他们就要这俩人。 　　城门就在眼前，和他们进来时的不同，这里的门被铁锁锁死了，陆青合看了萧戎一眼，后者授意，撕下左臂破烂的束缚，一掌砸在了那门锁上。 　　只听咣当一声，门锁落地。 　　后面的人更疯狂了。 　　萧戎踹开城门，陆青合闪身出去。 　　城门外还是障栏，但这个被人动过了，有个一人来宽的缝隙。 　　那些人就在身后，陆青合没功夫细想，直接从那缝钻了出去。 　　俩人又跑了一段距离，他们发现，身后的叫嚣声远了。 　　陆青合停住，转身一看，那些人挤在城门口，被那障栏拦着，谁都没出来。 　　“看样子，那家伙说的话也不都是假的，至少他们不能出城的事儿没骗人，还有就是……”男人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能不能把小姑娘带出去，当时他的眼神相当的真挚，“他们想让那姑娘活下来。” 　　萧戎俩手撑着膝盖，他腿软，不是累的，是吓的。 　　这大晚上的，突然来这么一下，换做是谁都不能不怕。 　　‘你……你早就知道了……’他偏着头看陆青合。 　　“不知道。”没追上他们，有的人回去了，还有的人不甘心的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瞪着他们，那样子比怨鬼还可怕。 　　‘那你怎么……1 　　“你不觉得他们奇怪么，”陆青合属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不对劲，聊了那么久，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通篇废话，“这么大的城，只有他们三个没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要不是一家人还好说，偏偏又是。” 　　这城里能出现安然无恙的人，要么，城中的异变和他们有直接关系，要么，就是他们在撒 　　谎。 　　“你看到院子里有人的时候，他们当时的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怎么说呢？愤怒？”陆青合回想了下，在萧戎冲出去的瞬间，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三个人身上。 　　他们先是愣了下，眼神随即凶狠无比，但转瞬就变成了害怕。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陆青合却看的真切。 　　“还有，不管那孩子多大，她也是个小姑娘。”陆青合说，“就算有诸多不便，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姑娘和俩男人睡在一起，在寻常人家，不应该是姑娘和娘睡，她爹和我们一起么。”陆青合这么一说，萧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时他那么抗拒，他没想到这个原因，就是觉得和个小姑娘睡在一起不对劲。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这么安排，就看看他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陆青合将计就计了。 　　‘老狐狸。’萧戎对着地说，怪不得陆青合连鞋都没脱，他长个心眼跟他学算是对了。 　　“嗯？”陆青合挑高眉毛，“你说什么？” 　　他脸冲着地他也能发现啊！ 　　萧戎慌忙直起身子，狠狠摇头以示清白。 　　陆青合哼了声，冲着前面一指，“干粮没了，不过我们运气还算不错，看，那有个屋。”萧戎抬眼，在城门外不远，有个小屋，孤零零的站在野地上。 　　“有地儿睡觉了。”陆青合伸了个懒腰，“天亮再说，这回可以歇着了。” 　　“哎呦，我以为是个小破庙呢。”走到门口，陆青合突然站住了。萧戎看到上边有牌子，但他不认字，就纳闷的往陆青合那看。“那俩字念：义庄。”陆青合说，“放死人的。” 　　萧戎：“……” 　　那他就不进去了吧…… 　　萧戎开始往后退。 　　陆青合咧嘴笑了下，薅着他衣服一脚把萧戎踹进了门。 　　萧戎闷哼一声，周遭的景物从眼前迅速掠过，等一切再安静下来，他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眼睛。 第五十二章 在义庄的一场偶遇 　　“好歹你是个能吃人的妖，怕鬼就算了，怎么连尸体也怕，说也奇怪，我伸手就能捏死你，你为啥不怕我呢，还总跟我……”陆裔合把萧戎踹进了屋，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忍不住直乐，这揶揄的话才说到一半，被萧戎挡住的人就31了出来，陆裔合的笑容瞬间就没了，“你怎么在这儿？” 　　义庄是放死人的地儿，常年续着长明灯，所以开门见到光陆青合没当回事儿，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屋里还会有另外一个人。 　　崇寂和尚正对着门在打坐，屋里点着的也不是长明灯，而是他边上的一截短蜡。 　　崇寂没应陆青合的话，他一直看着已经僵住的萧戎，“能救则救，救不了，就放任他吃人 　　？” 　　“啊？”陆裔合顿了下，然后用脚后跟将门带上，他对着崇寂和尚一耸肩，语气相当的无辜，“吃什么人？” 　　“吃什么人，陆道长应该心知肚明。” 　　“不知道啊，”这义庄应该闲置挺久了，屋里一点尸气都没有，蒲团上也都是灰，陆青合爱干净，看一圈也没发现能坐的地儿，他就招呼萧戎帮他打扫卫生，“愣着干嘛，弄个能坐的地儿啊，还得在这过小半夜呢。” 　　萧戎第一次觉着，陆裔合指使他干活的声音这么好听。 　　萧戎麻溜的去干活了。 　　崇寂和尚闭上了眼。 　　陆裔合是个不敬业的道士，在他没钱了或者需要的时候，他才把道士的旗号打起来，他知道他名声不好，但他有本事，别人解决不了的事，到他陆裔合这都不是问题。 　　有时候他还挺喜欢看那些人烦他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儿。 　　他和崇寂和尚是两个极端。 　　崇寂和尚就是传说中的大善人，不求回报，只为世间安宁，所以有关他的事情，陆青合不关心都知道了不少。 　　崇寂和尚嫉恶如仇，他也曾说过，再见面，萧戎身上的妖不除他就亲自动手。 　　可都送他面前了，就说了这么两句话？这可不像崇寂和尚的性格。 　　陆青合将视线落在了崇寂和尚身上，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了端悦。 　　怪不得这大晚上的，崇寂和尚要在这义庄里打坐。 　　萧戎弄干净了一个蒲团，刚要给陆青合递过去，就听他嗤笑了声，“传说中的崇寂和尚，也不过如此嘛。” 　　陆青合这一开口，萧戎头皮都炸了，人家都不说话了，干嘛还主动去招惹他啊！ 　　崇寂和尚没言语，依旧坐在那里闭目打坐。 　　“既然目的一样，就不用弄那些虚的了，”陆青合走到崇寂和尚身边，指了指他的袈裟，“说说你知道的。” 　　后者睁开眼睛，将衣袍解开，露出半个肩膀。 　　“可以，能伤了你，本事不小。”崇寂和尚肩膀有数道抓痕，伤痕极深，皮肉绽开，伤口上方有淡淡的黑气缭绕，那是妖毒。陆青合伸出二指，于半空画了个符咒，继而指着崇寂胸口，大喝一声，“入！” 　　崇寂胸口骤然一亮，金符稍纵即逝，片刻后，他肩上的黑气不见了。 　　“没药，忍着吧。”没了妖毒，崇寂身上的就只是普通伤口，上个药再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不过陆青合没随身带药的习惯，给他处理完，他就坐到了萧戎弄干净的蒲团上。 　　崇寂面无表情的将袈裟拉上。 　　陆青合撇了下嘴，心想着何必逞强呢，除非是个死人，要不怎么可能不疼，他这么大的动作，伤口怕是又得裂开，这些人就是这样，没必要的架子端来干嘛。 　　崇寂身上的伤不轻，妖毒让他浑身麻痕，使不出任何力量。 　　所以陆青合发现他受伤后崇寂并没有刻意隐藏，如果没有陆青合的帮助，等他用自身的力量将妖毒抵消，那得需要很长时间，这期间别说是河槽口，就连他自己说不定都会遇到危险。 　　陆裔合有点好奇伤了他的妖，同时他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崇寂在里面，他就不踹萧成进来了，没人看到的时候，崇寂会是什么个表情，是呲牙咧嘴，还是还像这样端着架子？ 　　“河槽口不是闹瘟疫，是在闹妖。”在陆青合胡思乱想的时候，崇寂淡淡开口，“是只水 　　‘水妖？河槽口的水有问题？” 　　‘对。”崇寂道，“城中有一口老井，井水与槽河相连，那妖就是从那口老井进的河權口 　　“怪不得城中没有妖气，原来在水里。”他们白天只是在城里走了走，没进屋也没注意什么井，主要是城里的情况太过惨烈，注意力难免不被牵着走，“那城里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闹妖的话，这场面我是从来没遇到过。” 　　“我也不曾，”陆青合没见过，崇寂又何尝碰上过，他进城后的讶异程度不比这俩人，“起先我也以为是闹瘟疫，后来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像虫子，很小很小的虫子。” 　　“啊……”说到虫子，萧戎下意识往脖子上摸了下，他进城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晈他，可他什么都没看到，陆青合也说没有。 　　萧戎这一声打断了俩人的话，崇寂一抬头就看到他咧开的领口间，还挂着个铃铛的项圈，崇寂和尚没什么表情的脸愣是弄出点僵硬感。 　　“他……”崇寂的眼神中带着点不敢相信。 　　“啊……”陆青合在心中仰天长叹，他这名节是彻底甭想要了，许成容和他的那些兵，现在又多了个崇寂和尚。同样的，他没法解释，他要是主动说这事儿就是欲盖弥彰，他只能期望这个和尚的想法没那么……洋气。 　　崇寂用力眨了下眼，视线落在了面前的地上，“那个虫子……是妖散出的，对我们没影响，但对寻常人就不一样了，他……身上虽有妖，但也算半个人，他没事？” 　　看样子，崇寂和尚是个洋气的人，他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瞧了。 　　陆青合已经不挣扎了，他认了，这个误会就跟雪球一样，起先是拳头大的，现在估计能压死个人。 　　萧戎没注意崇寂微妙的变化，一听说有虫子他就开始在身上找，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崇，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又出现了。 　　“驱魔咒可验。”崇寂说。 　　道家和佛家修为不同，能力也不一样，但他知道崇寂说的驱魔咒是什么，陆青合画了个符，对着萧戎打了过去。 　　萧戎就感觉一股风迎面扑来，他的头发被吹的动了动，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迷茫的伸开胳膊，往身上看去。 　　“同族的原因吧。”陆青合说。 　　“或许。” 　　在符打上去的时候，萧戎身上冒出一团黑气，但那只是附着在身上残余的妖气，对萧戎来说并无伤害。 　　不过这也代表，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萧戎被那妖沾染了。 　　他俩竟是没一个察觉到。 　　陆青合也好，崇寂也罢，有点本事的人都有护体的能力，一般妖气鬼气无法侵蚀，这也是他为何能走在怨气中的原因。萧戎没事，八成是因为那妖的力量对他没用。 　　也是，萧戎里面住着的是个厉害的角色，一般的妖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更不能造成丝毫伤害，但这事儿他不能让崇寂知道了。 　　“就是这个，妖气凝结出来的，类似于虫子的东西。”这也就是河槽口惨剧的真正原因，“把妖除掉，妖气消失，城中的人或许就会获救，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没有萧戎段位高的妖，崇寂不可能打不过，他带着伤坐在这里，那必然是另有原因。 　　“我找到了那口老井，不等作为，就被攻击了。”攻击崇寂的不是别人，正是陆青合他们看到的尸体，“妖气使然，那些人虽然死了，但尸首却被控制了。” 　　尸体没什么威胁性，但数量太多，又不怕疼不怕死的，打倒了就站起来，缺了胳膊腿照样能往上扑，崇寂没办法一下子把他们都处理掉，在他分神的时候，那妖突然从井口窜出，崇寂避开了致命处，却仍不小心被抓了一把。 　　“那妖的动作极快，我甚至没有看清它的模样。”对崇寂来说，那感觉就像被人破了瓢水，没看清泼水的人，身上就湿透了。 　　“没用。”陆青合说。 　　崇寂蓦地看过去。 　　“就是没用，”崇寂的不悦一点没影响到陆青合，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挑衅，“能让那些玩意儿给扰了心神，崇寂和尚，你这六根似乎不太清净啊。” 　　崇寂挑了下眉，他没有和他争辩，而是将视线落到了萧戎身上。 　　陆青合：“……” 　　一刹那，无声胜有声，更胜过千言万语。 　　崇寂单手立掌，行了个佛礼。 　　陆青合：“……” 　　萧戎：“？” 　　正听到关键时刻，他们怎么不说了？ 　　还有，他俩为啥都看他？ 　　萧戎那傻不拉几的样儿让陆道长有点不忍直视，他竟然因为这样的人失了名节！ 　　“那些妖气，对人到底有什么影响？”陆青合索性直接把话题给切换了。 第五十三章 妖我迟早是要杀的 　　让陆青合纳闷的是城里的那些人。 　　崇寂说他们是被妖气影响，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感染妖气轻则体弱，重则死亡，他们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他们不是不小心沾染上，而是那妖故意为之。” 　　“这样啊……”妖的能力各种各样，纵是陆青合也不是每个都清楚，如果说这些人不是沾染上妖气，而是妖本身的力量，那么就解释得通了，可是这种情况太罕见了，妖与妖之间互相争夺打斗正常，人对它们来说，不过就是个食粮，妖怎么可能大费周章的用妖气去感染他们。 　　“你没在城里待太久吧。”崇寂问。 　　“没有，下午才到，就进去走了圈。”本来是不想进去的，可惜河槽口地方太小，直接就到门口了。 　　“待一段时间就知道缘由了。”崇寂比陆青合早来两天，他待的时间也比陆青合久，情况基本都摸清楚了，“那个妖是在给自己储备食物。” 　　陆青合一怔。 　　“整个城里的人，都是它的食物。” 　　“所以……” 　　“所以那个妖气，对它来说，就像是一种佐料，将人的身体改变，再吃下去。”就如同某些毒蛇，先将猎物毒死，再用毒液软化猎物，最后进食，这个妖大概对食物很挑剔，所以没像其它的直接就吃，还要精心的选择和烹饪，“刚进城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在闹瘍疫，后来，我遇到了没事的人。” 　　“没事的人？”陆青合往萧戎那看，后者诧异的张大了嘴巴，崇寂和他们遇到的应该是同一拨人，“一个三口之家？还有个小姑娘？” 　　“不是，”崇寂说，“城中没事的人不少，你们说的应该是其中几个，不过，他们也并非无事。” 　　陆青合遭遇的，都是崇寂体验过的。 　　他在城中没有找到线索，以为只是闹瘍疫，这时候，崇寂遇到了一个没事的人。 　　那人说外面危险，就将崇寂引到家中，他故弄玄虚的说了一堆，趁着崇寂不备，就和那小姑娘一样，突然扑上来就要晈人。 　　崇寂轻巧脱身，和陆青合他们不一样的是，崇寂只遇到了一个，也没有大规模的追杀。 　　崇寂跑了之后没立刻离开，他躲了起来，然后他发现，就在北门附近，有不少人没事。 　　奇怪的是，这些人终日躲在家里，不出门，也避与人交流，按道理说，他们是幸存者，他们又住的那么近，应该是种惺惺相惜的状态，后来崇寂发现，他们躲藏的原因是，这些人会互相攻击，攻击方式，就是晈。 　　“他们一边要躲避攻击，一边又要攻击别人，所以就都住在一个范围内，余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为什么要晈人？他们沾染的是妖气，又不是尸气。” 　　“这就得从他们患的病说起了。” 　　崇寂也纳闷，他们为什么要晈人，他找了具尸首仔细的检查了遍，最后发现了附着于尸首上的妖气。 　　—道驱魔咒下去，就像将墨水扔进水中，一瞬间那具尸首就被黑气包裹，待黑气散尽，尸首迅速腐烂，变成了该有的样子。 　　于是崇寂找发病的人试，结果验证了他的猜测，妖气凝结成虫子样的东西爬满他们全身，所以他们会觉得痒，会拼命的挠，等他们自残而亡后，妖气反倒会变成一种保护，保护他们的身体不腐烂，血液也如活人一般新鲜，具体还有什么变化崇寂就不知道了。 　　崇寂尝试过救人，可是无论是严重还是刚发病的，只要被驱散妖气，当场就会死亡，所以他没办法救他们。 　　崇寂便将目光放到了城中的活人身上。 　　有一部分就是陆青合他们看到的，瘦成骷髅的人，崇寂检查过了，他们身上没有妖气，不仅没有妖气，连生气也剩得不多，他们极其畏寒，又没有行动能力，所以三三两两聚在火堆前，最多就是能往火里加把柴。 　　另外一部分就是他们遇到的，那些晈人的人。 　　崇寂以为，他们没被感染，但他错了。 　　一道驱魔咒下去，该有的反应都有，同样的，只要妖气离开身体，这些人也一样立刻就死 　　所以那男人这点没骗陆青合，他们离开这座城命就没了。妖气一旦和妖本身脱离，就会反噬掉这些人身体。 　　要想救他们，除非把城中的妖孽除去，否则，这些人将无一幸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最后，他发现了他们咬人的原因。 　　他们在自救。 　　妖气附着皮肤却不能深入，直到那些人将皮肉挠开，妖气钻进血液，将身体彻底侵蚀，然 　　后他们就变成了那妖的食物。 　　所以，只要让那些妖气有地方可去就行了，不一定非得是自己的身体。 　　“他们咬人，是为了让自己身上的妖气消失？” 　　“对，”妖毒不会立刻要了他们的命，从沾染到发病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他们最后的挣扎。不一定非要用晈的，但这是最直接的方法，一旦妖气感应到血液，就会立刻钻入，那些已经被侵蚀的身体没用，所以他们将目标放在还活着的人身上，那些人比城里的人可怕多了，他们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每天都在想办法怎么找到对方，晈他一口好让自己活下来，“可是……其实是没什么用的。” 　　“这话又从何说起？” 　　“城中那些瘦成骨头的人，他们就是晈完人的结果。”附着的妖气虽然没有深入身体，但已经开始吸食他们的生气，妖气受血液牵引，钻进另外的人身体中时，同样带走了他们的生气，他们会迅速衰老消瘦，最后变成那个样子，“他们是活下来了，但……就活成那样。” 　　妖气不会再去感染他们，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特质，干枯如柴，只能等死。城中的人不是不知道，可他们宁可那么活着，抱有一线生机，也不想自'虐而亡。 　　所以这个认知，让城里的人从人变成了妖。 　　只是为了活下来。 　　萧戎默然，他知道窗边影子的身份了。 　　小姑娘防的其实不是所谓吃人的人，而是这些虎视眈眈的家伙，让他们顺着墙走，又不让大声说话。 　　可还是被发现了。 　　“把那妖灭了，就真的能救他们？”陆青合这个问题，更像是个感慨。 　　崇寂双手合十，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就像那男人的恳求，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座城算是废了，这些人也都活不成，所以他们想让陆青合救那小姑娘，带她走就行了。 　　可，那是不可能的。 　　陆青合和萧戎只要进城，就会感染那些病症，他们带不走那小姑娘，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贡献血液。 　　这对那小姑娘来说，也是另外一种救。 　　萧戎在想，如果当时陆青合坦然身份呢？ 　　他们不会被感染，他们可以自如进出，他们是来除妖的。 　　可是那会儿没人知道城里是闹妖，而对饱受折磨的他们来说，即便陆青合说了，也没人会信吧…… 　　“你说，那妖就藏在城里的井中……”陆青合问崇寂，“告诉我具体的位置。” 　　崇寂看过来，“妖并不难除，只是井底和槽河相连，一旦被它跑了，很快就会有另外一个河槽口，另外就是……” 　　“就是那些尸首？” 　　“对。” 　　陆青合能想象崇寂被尸首干扰的场面，但他不会。 　　“知道了，明天再进次城，为了保险起见，”陆青合打量了崇寂一番，“一点小伤要不了你的命，明天你去河口那等着，万一我不小心让它给跑了，你直接就弄死它。” 　　在他钻进槽河前，崇寂有次机会，若是失手，就像崇寂说的，会有第二或是更多个河槽口 　　崇寂没有应下。 　　陆青合玩味的一勾嘴角，“一个小妖而已，我真没你那么没用。” 　　崇寂不再言语。 　　该说的说完了，陆青合将蒲团挪到萧戎整理出的地方，闭目养神。 　　那一截短蜡燃尽，天空也泛起了鱼肚白，萧戎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他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人身上爬的样儿，不离开河槽口，估计他是没办法好好睡觉了。 　　义庄是装死人的地儿，在这里萧戎更不舒服，他生怕哪跑出个冤死鬼，所以一见天亮他就跑出去了。 　　门一开，屋里另外俩人就睁开了眼。 　　“陆道长。”崇寂看着地上那道不甚明显的光柱道，“妖，我还是要除的。” 　　“哦，”崇寂这个妖，指的不是河槽口那个，而是门口坐着的萧戎，陆青合面无表情的闭上眼，“你可以试试看。” 　　“你是个修道之人……”崇寂迟疑道。 　　“那又怎么样？” 　　崇寂默然。 　　陆青合知道，崇寂和尚眼里揉不得沙子，昨儿如果没看到那项圈，他就能直接动手了，让崇寂迟疑的原因是…… 　　陆道长在心里叹息，他的名节啊，崇寂和尚已经认定了他俩的关系，还提醒他他的身份。崇寂和尚更希望的是他陆青合回头是岸。 　　可是，压根就没那个什么岸啊！ 　　其实陆青合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就是纳闷，他们怎么会觉得他和一只妖……或者一个男人……他可是修道之人啊！ 　　就算他不务正业他也是个道士啊！ 　　许成容这么想也就罢了，毕竟那许公子不是什么好人，可崇寂和尚……你为啥也这么洋气 　　啊！ 　　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啊？！ 第五十四章 这个妖是非常配合 　　“我们的目的就一个，找到那口井，把里面的妖弄出来，然后干掉它。”陆青合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下任务，“其他的东西不要管，全部的，懂不懂。” 　　‘懂。’其他的东西指的就是城里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不在他们这次的计划内，还有一句弦外音，他作死陆青合不管，但要是连累他，估计他就能尝试下什么叫生生死死了，陆青合保证能让他死都不消停。 　　其实陆青合不说萧戎也不能管，崇寂都说了他们没救了，他最多能替他们祈祷下，希望他们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你在河口守好了，我尽量不让它跑过去。”对崇寂说完，陆青合就招呼萧戎走。 　　“不好对付，小心些。”崇寂提醒。 　　“崇寂大师，一个小妖而已，我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崇寂行了个佛礼，走了。 　　萧戎往陆青合那看，言外之意就是崇寂没用了，再一想，当着崇寂的面陆青合不也这么说么，这人是一点不怕得罪人。 　　有崇寂提供的线索，他们免去了很多麻烦，俩人从北门的城墙翻上去，避开那些还没发病的人，直接在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口老井。 　　“你把脖子上那东西摘下来。” 　　脖子上是许成容给的项圈，萧戎巴不得早点把那东西扯下去，可是陆青合把聂妖石放里面了，他如果摘掉就意味着，他身上的妖气再也藏不住了，陆青合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就是…… 　　‘你又这样啊。’ 　　“不然呢？” 　　‘你不是道士么，你肯定有办法把它弄出来啊。，不要每次都把他当诱'饵，下边是个妖怪，一不小心他就会没命的。 　　“用你，方便。”陆青合冲他的项圈扬了扬下巴，“快点干活，好回去吃饭，干粮都没了你不饿么。” 　　吃饭这个词，对萧戎来说比任何威胁都用。 　　他乖乖的把项圈摘了下来，‘先说好，它要是对我没兴趣，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你别再折腾我了。’ 　　“它要是对你没兴趣，我就去给你搞点胭脂涂涂，说不定它一下子就对你一见钟情欲罢不能了。” 　　萧戎：“……” 　　你可是个道士！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无语的把项圈递给陆青合，后者直接塞进了袖子里，见他这么随便，萧戎强忍着没去提醒他，聂妖石是他保命的东西，他能不能认真点对待。 　　陆道长给他的回应是摆摆手，示意他快点滚蛋。 　　就跟在许府做戏时候一模一样。 　　次数多了就习惯了，萧戎这回叹气都省了，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尸首，他直接往井那跑。萧戎不知道怎么运用妖力，他就把胳膊上的布条摘了下来，然后对着井口晃了晃。 　　没了聂妖石，萧戎身上的妖气自然就散发出来了，陆青合能感觉到，井底的妖同样如此，所以萧戎什么都不用干，站那等着那水妖临幸就好，他这一动，给陆青合枯燥的等待蓦地增添了不少乐趣。 　　陆道长这会儿特别想抓把瓜子看萧戎表演。 　　他在干嘛，真准备色'诱水妖么？ 　　用他妖化的部分，让水妖感受到他的强大和威武？ 　　萧戎要是会说话，会不会冲里面喊两句，你快看我快看我呀…… 　　陆道长笑的相当开心了。 　　‘没用啊。’胳膊举了半天，井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萧戎非常怀疑崇寂和尚是不是搞错了，他转身跟陆青合确认时，看到那道士笑的那叫一个灿烂，‘你在笑什么？’ 　　笑什么？自然是你给的乐趣啊。 　　陆青合刚要回答，就听滴答一声。 　　水滴砸落的响声。 　　二人的表情同时一变。 　　陆青合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同样的动作，陆青合做起来就比那小姑娘好看多了，而且不吓人。 　　在萧戎分神的刹那，井水突然喷薄而出，萧戎的反应慢了一拍，他就看着水从天而降，马上就要把他浇个透心凉。 　　水涌出井口的刹那，陆青合大喝一声，一道金符直奔井口，将井水拦腰截断。 　　马上要碰到萧戎的水像触动了什么机关，忽然开始原路倒流。 　　萧戎摸了把脸，干的。 　　陆青合再放一道符，符咒打在水流之上，水面一道金光，那水仿佛有了生命，骤然颤动，却无一滴溅落。 　　定身咒。 　　这道符下去，那妖再不能幻化为水，只能保持现状。 　　陆青合又封了井口，它无处可逃。 　　陆青合飞身跃起，和上次一样，一拳砸下，可就在他的拳头距离那妖不足一寸时，那团水流猛然炸开，金符被生生撕裂。 　　咆哮四起，如同洪潮。 　　尸体感应到主人的妖气，飞快的向这边涌来。 　　萧戎往陆青合那靠去，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他们就被包围了。 　　能撕开他的符，这个妖算是厉害的。 　　“捡个防身的东西，那些玩意儿交给你了。”陆青合说完，又捏了个符咒，“我暂时不能动它们。” 　　妖被打散，变成水流了满地，地面倒映着陆青合的身体，他能感应到妖气，却不知那妖藏在那片水中。 　　萧戎找了个铁锹，挥了两下，还不知道称不称手，就一锹拍在了扑过来的尸首脸上。萧戎劲儿大，这一下直接把那尸首的五官砸没了，那场面既刺激又恶心，但萧戎根本没功夫感受这些，尸首实在太多了，这个打完，他回头又砸了一下。 　　这一刻，在萧戎那，他们已经不是什么尸首，就像打耗子似的。 　　陆青合踏过如镜的水面，浅浅的水波晃动着延伸到四处，有一处，水的波动明显慢了半拍 　　陆青合反手就将符飞过去，符咒铁索般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从水里拖了出来，陆道长漠然看去，又追一道符。 　　就在符咒飞出指尖的刹那，后方水流忽然立起，水流呈利刃状，直指陆青合背心。 　　正和尸首缠斗的萧戎看到，不等他提醒，就见那水弹射出去。 　　他把铁揪一扔，身体的本能快于脑子，萧戎忘了他不会和妖打架，下意识的去抓那水。他用的左手，歪打正着直接把那水给薅住了。 　　咆哮再起，陆青合迅速回头。 　　别看是水，那东西力气奇大，萧戎让它拽的东倒西歪，好几回差点摔了。 　　“声东击西啊。”妖都是不懂思维的，这个妖竟然知道诱'惑并偷袭他，那一下陆青合是知道的，只是萧戎的速度比他快了一点，在他动手前先过来了，“你让我改主意了。” 　　陆青合握紧拳头，拳头被一层虚浮的符咒包裹，陆青合对着萧戎手里的东西猛砸一拳。 　　这一次是砸对地方了。 　　萧戎手里的家伙消停了，他松了口气，见陆青合把手伸来，他就递了过去。 　　这个画面有点滑稽，可手里抓着的不是无法碰触的水流，是有实体感的。 　　陆青合的手臂横聚，将那团水送到面前。 　　符咒漂浮着围绕在那水流周围，水映衬出点点光亮，有点好看。 　　陆道长忽然加大了力道。 　　水流抖动，慢慢的变成了一个细长的脖颈，依稀还能看出个人形。 　　“不要杀我。” 　　陆青合眯了下眼，果然，这个妖修为不浅。 　　没想到他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陆青合把它当成一般的妖来看，从这个妖和他耍计谋开始，陆青合就知道他想错了。 　　那妖慢慢的跪在了陆青合面前，只是它的脖子还被陆青合打横捏着，这一跪脖子抻出半个身子那么长。 　　妖露出屈服姿态，尸首也再次变回尸首，静悄悄的趴在地上。 　　“不杀你？那你得给我个不杀的理由。”陆青合道。 　　那妖跪双膝跪地，手撑在身体两侧，它的声音带着潺潺的水流声，有些悦耳，“小妖愿为奴为仆，供您差遣。” 　　这句话把萧戎给弄懵了。 　　陆青合一直想要个听他差遣的妖，就和葫芦里的鬼一样，但陆青合说过，妖是没有思维的，因此他没办法沟通也就达成不了这个心愿。 　　所以他才对萧戎那么执着。 　　萧戎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陆青合有了这个家伙，对他就不能再坚持了吧。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哦？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陆青合勾了勾嘴角，“要给我当狗也行，我得弄清楚我的狗是什么来头，来，说说吧，你从哪儿来的，怎么到这里的，又为何弄出这么多乱子。” 　　“镇妖塔塌了，小妖趁乱逃出，顺着水流，找到了这个人多的地儿，小妖被囚禁太多年头，馋人肉了，只是在解馋罢了。” 　　镇妖塔…… 　　又是镇妖塔。 　　辽城外的妖和镇妖塔有关，这个也是…… 　　陆青合眯了眯眼。 　　萧戎没注意他俩在说啥，一看到陆青合那反应，他觉得那道士应该是接受了那妖提的条件，要把它留下了。 　　萧戎忽然想起了陆青合辽城的住处，那地儿对他来说，像家一样，不过，那只是陆青合的家罢了。 　　他俩各怀心事，也就是这么稍微的一分神，地上的水又聚到一起…… 　　头顶有光闪过，俩人下意识抬头，只见水流变成倾盆大口，冲着萧戎就咬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陆青合想都没想，一拳砸在了那张嘴上。 　　水被打散，变成雨点，顷刻浇下。 　　他顾着萧戎，那边难免松懈，掐着的水吞没符咒，连他的手一并吞噬。 　　水妖撕破井口符咒，拖着他往井里去。 　　陆青合的胳膊被拉成一条直线，直指井口。 　　地上的尸首又往上扑，纠缠下去对陆青合没好处，他只得挣开水妖束缚，踹开飞扑上来的尸首。 　　萧戎的反应只是慢了下，还不至于吓傻了，水落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捡起铁锹开始拍了。水妖成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自知不是对手，它并不恋战，反身投入井中。 　　井里没发出任何声响，陆青合伸头一看，井底平静，连一丝晃动都没有，那一小块水倒映着他的脸和一块蓝天。 　　原本想留它条性命，一见这样，陆青合直接下了道斩妖符，红符照亮老井凹凸墙壁，破水 　　尖锐咆哮自下方悍然响起，整座城开始颤动。 　　青砖裂开，扬起尘土。 　　妖气没了。 　　陆青合一甩袖头，下一刻，尸首身上冒出团团黑气，皆摔到地上。 　　萧戎握了握锹，往后退了步。 　　“你们做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萧戎吓了一跳，他猛地抬头，看到了那些还没有发病的人，包括那个小姑娘。 　　老井离北门不远，这些人应该是听到动静就都跑来了。 　　尸首迅速腐烂，蒸发一样逐渐化成血水，那些人看到这场面，一个个全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们做了什么到底做了什么啊？！” 　　人群中，一个人指着他们跑了过来，跑到一半，他膝盖一软就跪地上了。 　　“你要是不想看，别看了。”陆青合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萧戎大概猜到陆青合指的是什么了。 　　“不！不要！我不要死……”他还没喊完，嗓音就变得飘忽起来，然后他的身体和地上的尸首一样，开始慢慢融化，他张开的双臂像冰块一样融出血水，滴滴答答流到地上，然后是胳膊，后面萧戎看不下去了。 　　“不一别让我死一停下一” 　　更多的叫喊在那边响起，萧戎紧闭眼睛，但那些尖锐的声音像针一样，一下下往他耳朵里 　　扎。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你们干了什么，你们……” 　　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 　　萧戎小心的睁开眼，可他看到的却是陆青合的背，萧戎愣了下。 　　陆青合面无表情的看着爬向他的男人，这男人就是昨晚企图害他们的人，男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一切肯定和这俩人有关。 　　男人的身体也开始融化，他顾不上愤怒，而是痛苦的指向后方，“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他们早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他们不想让娃娃死，那小妮子太小了，人生还没开始。陆青合抬眼，看到被她娘紧抱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吓傻了，眼泪扑扑的从眼睛里往出滚。 　　“救不了。”陆青合说，他没给他们任何希望。 　　男人怔了下，眼睛里滚出滴血泪。 　　陆青合的话说完，那小姑娘和她娘便融到了一起，男人艰难回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妻女同样无法逃离的惨状。 　　血气漫天，让人作呕。 　　陆青合漠然的退回到井口附近。 　　短短一刹，整个河槽口再无活口。 　　陆青合说了，他暂时没办法管这些人，因为所有人都被妖毒侵蚀，他感应不到这个妖气，但妖气却充斥在空气及城中各处。 　　陆青合没办法只驱逐一块，他若动手，只能是全部。 　　陆青合心里清楚，只要他干掉了这只妖，他们一样会死。 　　妖死了，妖毒的作用就没了，他们早都被侵蚀，纵是陆青合想救，他也无能为力。 　　他留着，无非是想让他们多活一会儿罢了。 　　至于城中另外一部分，已经晈过人并且留住了性命的人现在是什么状态陆青合不清楚，他们的身体早都快达到极限，活下来也是时日不多。 　　这里，将变成一座死城。 　　他这一趟是来找许作廷的，可惜这里的人变化太大，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反正在那些活人里，他是没看到许作廷。 　　如果许作廷真的不幸身陷河槽口，那许家只能再办一次丧事了。 　　陆青合理理袖子，去拿里面的项圈，萧戎看到，直接转过身去，项圈单手能解下来，但扣是扣不上的，只能让陆青合帮忙。 　　俩人谁都没有发现，他们背对着的井中，悄无声息的涌出股水流。 　　水流骤然弹出，妖气再度迸射。 　　陆青合察觉不对迅速躲闪，水流擦过他的肩膀，直奔萧戎。 　　那妖竟然没死！ 　　它躲过了陆青合的致命一击却没有逃，它的目标是萧戎。 　　萧戎身体里的妖过于强悍，对妖来说，是致命吸引。 　　它要吞掉萧戎。 　　陆青合要去阻拦，手一抬却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再一看，刚被碰到的地方划开了个挺大的口子，袖子吊着，上面全都是血。 　　那妖竟是伤了他。 　　他是多久没见过自己的血，多久没感觉到这种疼法了…… 　　萧戎见那水过来，忙用妖化的左臂去挡，水流被鳞甲弹开，萧戎也因巨大冲击向后摔去。水妖的动作极其迅速，萧戎还没落地，它已经刺向了他的脖子。 　　“你真当老子是死的？！”陆青合在他受伤的胳膊上摸了把，沾满血的手掌劈向那小流水，只见水流迅速变成一团黑烟，井底再度震动。 　　萧戎这才摔稳了，他忙用手梧住脖子。 　　陆青合架势未收，直接转向井口，混着血水的符咒砸向井底，片刻后城外轰然一响。周遭再度恢复安静。 　　“娘的！”陆青合摁住肩上的伤，一脚踹开萧戎刚拎着的铁锹，水妖跑了！ 　　连着两道斩妖符，第二次还混了他的血，那妖居然也跑了！ 　　陆道长额角蹦出青筋，脸皮下隐隐能看到紧晈的牙关。 　　从它露出屈服的姿态，再到它假意被诛，它的目的都是为蒙蔽陆青合，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吞嗤萧戎。 　　陆道长此刻的感觉，不比萧戎发现他想法的头一晚好哪去。 　　憋屈又窝火。 　　他被个小妖连着耍了两回不说，还受伤了。 　　昨夜他还在嘲笑崇寂，可现在……他比崇寂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最多就是没让自己伤到连妖气都无法驱逐。 　　陆道长心如止水，他也不会骂人，现在所有能用来骂人的话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连着两道斩妖符，那妖纵是有万般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逃也是奄奄一息，可不管它伤成什么样儿，陆青合还是让他给跑了。 　　陆道长磨牙都磨出了声音，如果不是它跑到城外实在追不上…… 　　死在崇寂手里，是便宜它了。 　　他倒是希望崇寂没用点，等他一会儿。 　　陆青合半个胳膊都是血，萧戎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比起满地的血，陆青合那胳膊才更細艮。 　　他们没有药，也没有可包扎的东西，萧戎跑过去就开始脱衣服。 　　“用不着。”陆青合自行驱散了妖气，又在伤处点了几下，血立刻就止住了，他将坏了的袖子拉高，挡住了伤口，“去崇寂那看看，他要是没把那妖杀了，我要让它后悔为妖。”陆青合说完，也不等萧戎，踏着满地血水往城门那走。 　　他还从来没见过陆青合这么生气，萧戎没敢吭声，小心的跟了上去。 　　不过今天，陆青合救了他两次。 　　槽河河口。 　　“你这是……”崇寂和尚坐在块大石上打坐，闻到腥气他便睁开了眼，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腥气的源头会在陆青合那。 　　陆青合控住了，但他也看得出，他受伤了。 　　“妖呢？”陆青合一身戾气，他劈头就问。 　　“妖？”崇寂诧异。 　　“它没出来？”陆青合也讶异了。 　　“我一直守在这儿。”别说是妖，他一点妖气也没感觉到。刚才那巨响就在槽河河口与城中央，听到声响崇寂就在等了，他没等到妖，把他俩给等来了。 　　“怎么可能，我把它伤了，按道理……”陆青合下了多重的手他自己知道，水妖重伤它只能顺着水走，这一路陆青合都没感觉到妖气，证明它应该是往槽河这来了。崇寂这趟就是为除妖而来，他不可能疏忽，萧戎身上那一丁点妖气他都发现了，别说是水妖，想到这儿陆青合的 　　眼珠子再次瞪圆，“它……” 　　陆青合愤怒转身，他看向河槽口的方向。 　　他们又被耍了。 　　那妖压根就没走，一直都没走，它是想逃的，逃到城外就被陆青合重伤，它大概是猜到陆青合会有准备，所以它又回去了。 　　在陆青合他们离开后，再从井中逃离。 　　它的伤，可能没陆青合想的重。 　　现在它才真是跑了。 　　那些骂人的话在陆青合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就在他愤怒不已的时候，崇寂的视线落在了萧戎身上。 　　陆青合表情微变，项圈还在他袖子里，里面的聂妖石也在，没了聂妖石，萧戎刚又和那水妖碰了下，这会儿妖气正浓。 第五十六章 陆道长彻底激怒了 　　萧戎察觉到危险，正欲后退，崇寂和尚就已来到面前。 　　崇寂竖起两指，萧戎看到指缝间有淡淡光芒，他暗叫不好，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崇寂的指头点向他眉心。 　　“你们都当老子是死的吧？！”就在崇寂的手将要碰到萧戎的刹那，陆道长爆发了。 　　他反手握住崇寂的手指，将里面的光直接掐灭，然后他猛地一推，将崇寂推出老远。 　　崇寂踉跄半步才站稳，陆青合挡到萧戎前面。 　　崇寂谏异抬眼，下一刻表情全无，再向萧戎出手。 　　陆青合迎上去，直接接住了。 　　俩人在萧戎面前打起来了。 　　萧戎一直觉得，道士和尚什么的，远远的比划两下就有翻云覆雨的力量，其实不然，他们也用拳脚，打起来一样的凶悍。 　　陆青合一拳砸在崇寂胸口，不等那和尚再有反应，他照着他伤口又捶了拳，这回崇寂不动了，捂着肩头稍低的看着他，“陆青合。” 　　“滚，少他娘的喊老子！”向来端着道长架子的陆青合是真的炸了，再没了那高深莫测，张嘴就骂。那水妖当着他的面两次要吃萧戎，它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口窝囊气够让他生气了，崇寂还要在他面前杀了萧戎，“当我的面动我的狗，真当我是死人么？” 　　崇寂缓缓吸了口气，他的声音冷到极致，“他是妖。” 　　“那又么样？”陆青合也不跟他辦扯半人半妖的事儿了，“他就是妖，怎么着吧！” 　　“你我同为……” 　　“我跟你不一样，”陆青合直接打断了崇寂的话，“我没你那么多慈悲心肠，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我不管别人，我就管我自己，有钱了什么事儿我都干，没钱了天塌下来和我也没关系。所以，我不会为了什么狗屁天下苍生让自己受委屈，也不可能为了让你们高兴，把他给交出去。所以崇寂和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别招我，下回我就不这么客气了。” 　　“陆青合，他是只妖！” 　　“同样的话，不必再说。” 　　“那说说聂妖石的事。”不等陆青合回答，崇寂又道，“辽城的妖，行踪隐匿无从察觉，天下间，没有妖可以完全将妖气藏匿，唯一的可能便是镇妖塔中的聂妖石。” 　　聂妖石？ 　　萧戎下意识往脖子上摸，项圈在陆青合那，上面没了东西，光秃秃的。他只知道陆青合给了他这块石头，具体是怎么来的，他怎么拿到的他都不清楚。 　　“城外的情况你比我了解，聂妖石隐匿妖气，也镇住城外怨气，陆青合，你为一己私欲，为了这只妖，贸然取出聂妖石，致使怨气爆发，让周遭百姓陷入水火，这该是修道之人所为？ 　　萧戎抽气，低垂的视线猛地转向陆青合，后者依旧对着崇寂，只给他一个背影。 　　“那又如何？”陆青合问，他并不解释，直接承认。 　　聂妖石他拿了，怨气的爆发也和他有直接关系，但，那又如何？ 　　这四个字，让几人同时沉默，耳畔只剩槽河喝水汹涌流动。 　　那曰，在许成容的队伍中，崇寂看到了萧戎，那只被陆青合带走的妖。 　　崇寂深知被妖寄宿是何等下场，但陆青合说他能救，念在萧戎还算是半个人，他便放了他 　　再见面，萧戎身上不见一丝妖气，那不是陆青合成功了，因为萧戎那妖化的胳膊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和辽城闹的那个妖有关。 　　结'合种种，聂妖石的存在不难推断。 　　“你乃修道之人，你的修为且不为天下苍生，也不该用在一只妖身上。”崇寂将视线转向他身后的萧戎，眼神冰冷，“蛊惑人心，当诛。” 　　萧戎还沉浸在聂妖石的事情中，被崇寂这一瞪，他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思维接不上了。 　　“我再说一次，不用拿那些所谓的道义来压我，没用，崇寂和尚，你也好，其他人也罢，不招惹我，我们天下太平，否则……”陆青合反手扣住萧戎的脖子，他将他推到崇寂面前，“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崇寂说了，萧戎他势必要杀，陆青合也告诉他了，你可以试试。 　　“不仅是聂妖石，对我有用的东西，我都不会客气。”陆青合说完，把萧戎扔到了一边， 　　“走了。” 　　“唔……”萧戎应了声，跟上了陆青合。 　　“对了，”陆青合走了两步又顿住，“你是出家人，六根清净点，别人的家事少管，要真闲不住了，自己干脆成个家，到时候媳妇儿孩子，想管哪个管哪个。” 　　陆道长I'此牙一乐。 　　崇寂的脸蓦地黑了。 　　走了很远，萧戎回头看了眼，崇寂还站在那，袈裟随河风不住摆动，他却如雕塑般，立在奔涌的槽河之上。 　　萧戎知道，陆青合这回是彻底把他给得罪了。 　　马车在辽城对着的那个门，要回去还得从河槽口走，陆青合这辈子再也不想到那地儿去，这算是他人生中相当大的一个污点。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有个小城，”那个城还没河槽口大，但距离近，“我们先去那歇歇，顺带让他们通知许成容。” 　　河槽口的烂摊子让许成容收拾，跟他没关系了。 　　‘那个……， 　　“什么？”他看到萧戎的嘴动，但没看清他说什么，陆青合不懂唇语，萧戎说的慢他能看明白些，余下的时候就是靠萧戎的动作和神态猜，“要说话就说明白了，看不懂。” 　　萧戎的眼睛往地上瞥了下，然后才对上陆青合，‘我……背着你走吧？’ 　　“什么？”这回他看清楚了，但有点不敢相信。 　　‘背着你能快点。’陆青合受伤了，得尽快治疗，以他们现在的速度，要到那城里指不定得用多长时间，他现在不光是劲儿大，跑的也快，他背着陆青合能快一点。 　　“哎呦，”陆青合乐了，“怎么着，被我感动了？” 　　萧戎默然，感动到不至于，但陆青合这伤算是因为他受的，他今天，又救了他那么多次。 　　更重要的，是那块聂妖石。 　　崇寂的话来来回回在他脑子里响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他震撼。 　　他不想这么说，但长这么大，从没人为了他做过什么。 　　不管陆青合的出发点是什么，他也是为了他，逆了这天下。 　　“知道你主子好了吧，不惹我生气，我还是挺护犊子的。”陆青合拍拍萧戎的肩，示意他把腰低下来点，他养狗是干嘛用的，当然是供他差遣为他服务的，萧戎这次回表现的不错，够自觉。 　　陆青合这嘴，任何时候都不受欢迎，萧戎索性当他没听到，躬下'身等陆青合上来。 　　陆道长轻飘飘的蹦到了他身上，单手勾着他肩膀，“走吧，别给我摔了。” 　　萧戎把人扶稳了，撒腿就跑。 　　萧戎的速度相当快，他们到城里时至少节省了一半的时间。 　　这里离河槽口挺近，所以河槽口的情况他们多少都知道点，一见陆青合半身是血的进城，当时就有人去报告警察了。 　　萧戎想赶紧给陆青合治伤，没想到才一进去就对上了数个枪口。 　　陆青合从萧戎背上滑了下来，就是这么个动作，吓的那些警察差点开枪了。 　　“你们是干嘛的？！不要动！老实站着。” 　　陆青合棚着张脸，上面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发火的缘故，萧戎发现陆青合的脸有点 　　红。 　　“你们从哪儿来的？到这里来干啥？还有你那胳膊是怎么回事儿！” 　　为首的警察问题不断，声音挺大，但拿着枪的手却在晃，因为他俩来的方向，只可能是河槽口。 　　河槽口在闹瘍疫，一个不小心，这里就会变成第二个河槽口。 　　“河槽口。”陆青合道。 　　这话一说完，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为首的警察在尖叫中红了眼睛，手指头摸上扳机就要扣了。 　　“我们是许成容请来，为河槽口除患的。”许成容也好许作廷也罢，许家没人不认识，“许长官许久未归，许公子心急如焚，听闻河槽口在闹瘍疫，许公子既担心许长官，也担心河槽口附近的百姓，所以就让我们来了。” 　　“那你们……这是……” 　　“河槽口并非瘟疫蔓延，妖孽作乱罢了，妖现下已除，河槽口没事了。” 　　陆青合的语气十分平静，但萧戎看到，陆道长额间的青筋都冒起来了，感觉再说几句话陆道长就能翻脸，他很想让那警察快点，别自找麻烦，但面对那么多枪和怀疑的目光他又不敢动，毕竟他左胳膊那么明显。 　　“河槽口的情况你们心知肚明，死城一座，进去便出不来，我们能从那离开，其结果已是显而易见，如若不信，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到这里，陆青合一顿，“你是管事的？” 　　“我是队长。”那警察颤颤巍巍的说。 　　“行吧，好歹是个官，你回去通知你们局长，让他尽快联系许成容许公子，河槽口妖孽已除，可惜去得晚了，城中百姓大多惨死，我们来去匆忙，没有细做检查。”他们光顾着那妖，也没管城中剩下的人，陆青合又道，“早点去，说不定还能救下几个活口。” 　　众警察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谁的。 　　“你们联系他便是，告诉他，我是陆青合。” 　　警察队长安排人去给许成容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警察局长亲自带着马车来接他们了。 　　这里不是辽城，没有许家，自然不会有汽车，马车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陆道长，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的不对，您别介意，车给您备好了，您请……” 　　“用不着。”陆青合打断了警察局长的话，“给我找个歇脚的地彡―拿点伤药，我还有要 　　事在身，不要打扰我。” 　　“好好好，都听陆道长您的。” 　　这里比河槽口还小，方方面面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了的，警察局长把他们安排到了城中唯一的客栈里，中药西药，大夫医生，只要能找的都给他找齐全了。 　　陆青合看着那一桌子药，又看看围在他身边的人，他二话没说，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用不着，我自己就可以，不要打扰我，都走吧。” 　　“那……陆道长有什么吩咐，直接言语就行，我这就不打扰了。”警察局长在门口哈了两下腰，这才带着一干人等走了。 　　等人走干净了，萧戎才轻轻的出了口气，陆青合刚才是真急了，把他都撵出来了。 　　现在没人了，萧戎就去开门，可他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 　　“你也别来，找个地儿自己睡觉去，今晚别来烦我。” 第五十七章 机会突然就降临了 　　陆青合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他知道，但听完也懵了，陆青合就这么把他扔在外面了？ 　　萧戎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往楼下走。 　　走了一半，萧戎的表情突然一变。 　　等一下^ 　　刚才在路上，陆青合把项圈给他戴上了。 　　萧戎扯了扯上面的铃铛。 　　铁链换成了项圈，除了把最妖石放在里面，陆青合没对这玩意儿做什么手脚，他自己戴不上，但能摘下来，也不会再有那刺痛感。 　　萧戎慢吞吞的蹭到楼下，他攥着那个已经不会响的铃销，这里不是辽城，也没有任何束缚和限制，聂妖石还在他手里，只要把胳膊藏好了，也不怕被人发现他身上有妖的事儿了…… 　　他……可以跑了。 　　这个认知让他猛地站住又狠狠的吸了两口气。 　　是啊，陆青合受伤了，这又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他现在是完全自由的，他想去哪儿都 　　行。 　　他做梦都想摆脱的困境。 　　萧戎一脚就迈下了楼，因为激动他满脸通红。 　　他看到了阳光，感受到了带着凉意的空气，他终于不用再像狗一样被陆青合欺负了。 　　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他所有的五官都在表达喜悦，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位爷，您看，用再给您开个房间么？” 　　就在萧戎将要迈出去的一刹，店里的伙计伸头问了句。 　　萧戎的脚登时定在空中。 　　这一回头，他看到了无数张脸。 　　“冯局长把那几个屋都给包了，您看您要是需要的话，我送您上去？”陆青合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包括和他一起的萧戎，掌柜的想上去问来着，但陆青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现在是店里的责客，他们不敢打扰，就全聚在楼下候着，一见到萧戎，那自然是热情洋溢的。 　　他们在城门口附近被警察堵住的，所以当时不少人，这里地方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基本传遍全城了。一听说有人把河槽口的灾祸解决了，就有不少人跑来看热闹，想看看这俩能人长什么样儿。 　　萧戎一出现，客栈里外一下热闹了。 　　外面的人在议论他的长相，还有人好奇他的胳膊，里面的人围着他，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萧戎的脸有点白，哪还有一点兴奋的意思，僵硬的目光绕过众人，半晌不知道该落到何处胸口因呼吸困难大力起伏着，村里人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一路上他遇到的形形色 　　色。 　　他怕人，怕热闹的地方，怕跟人说话也怕别人看他。 　　他更怕自己成为焦点，以往的记忆中，每每这时，他只会遇到危险。 　　跟陆青合在一起的时候，他感觉不到这些，他的注意力都在陆青合那，别人的关注点同样如此，和陆青合相处的久了，这已经形成了习惯，所以他能正常的和人交流，哪怕面对陌生人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过去的恐惧并没因他能和人相处而改变，反而愈演愈烈。 　　以前只是怕，现在他知道他胳膊变化的原因，所以总觉着他们都在盯着他的胳膊看，那些人里，说不定就会蹦出个人要杀掉他。 　　“这位爷？”萧戎在那站了半天，伙计也说了半天，可是前者始终没给他点反应，口干舌燥的伙计推了推他，想让他看自己一眼。 　　那伙计一伸手，萧戎忙向后退了一大步，他撞到了桌子，这一下，原本还热闹的大堂突然就静了，所有人都往这看来。 　　“您看……” 　　萧戎想摆手，胳膊抬到一半就放弃了，他单手撑着桌子，转身就往楼上跑，跑的太急，差点还摔了。 　　众人莫名其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萧戎就不见了。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摆脱陆青合的机会，在踩上楼梯的刹那，萧戎就认命了。 　　他身体里的妖迟早会要了他的命，跑到外面会不会遇到危险先不说，他怕人，只能活的像个乞丐，和陆青合在一起^ 　　好歹能吃到饱饭，能穿到衣服。 　　而且陆青合早就不折腾了他，相反的，他还救了他很多次。 　　陆青合虽然可恶，萧戎也不想承认，可陆青合是这世间，他唯一能依附的存在了。 　　萧戎跑回到陆青合的房门前，那里依旧锁着，他也不敲门，直接坐下了。 　　隔着一扇门，萧戎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 　　为尽快到河槽口，这一路基本没怎么歇，昨晚更是提心吊胆睡不踏实，萧戎累的够呛，坐那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没有头，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店铺里点着灯，窗外都黑透了。 　　他睡了多久？ 　　萧戎推了推门，门还是闩着的，陆青合一直没出来。 　　萧戎揉揉肚子，说好了收拾完河槽口的事儿就吃饭，可到现在了，他连口水都没喝。 　　睡着的时候感觉不到，这一醒了肚子就闹的厉害，萧戎摁着干瘪的肚皮，想下楼去要些吃的，可一想到之前的事情他头皮就发麻。 　　所以他又坐回去了。 　　要不……喊陆青合？ 　　这想法比刚才那个没好哪去，也让人头皮发麻的。 　　萧戎搓了搓胳膊，这一动身子偏了，他直接靠到了门上。 　　这里地方小，很多东西都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几乎没受到西洋人的影响，这门板也还是过去的雕花木头门，对开门的，很薄，萧戎这一靠，门尽管从里面闩着，是露出了条小缝。 　　萧戎咧了下嘴，生怕惊动了陆青合，他赶紧往边上挪，他这一晃头，突然听到了个极小的抽气声。 　　那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十分隐忍。 　　萧戎愣了下，他往门缝里看，可惜缝隙太小，什么都看不到，那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还是陆青合的声音。 　　陆青合看着没啥事儿，难道说……他伤的特别厉害？ 　　萧戎索性整个人都趴到了门上，他侧着耳朵，听的相当认真。 　　这是…… 　　呼吸声？ 　　夹杂着痛苦的呼吸，确切的说，更像是把嘴堵上的呻'吟。 　　萧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推了门一把，门板晃了两下。 　　“不要打扰我。”陆青合的声音立刻响起，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情绪。 　　对别人来说可能正常，但和他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陆裔合说话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而且他耳朵好，他听得出陆青合这话里的顫音。 　　萧戎又推了两把，然后他开始敲门。 　　陆青合没声音了。 　　萧戎急了，上手狠拍，他想问陆裔合怎么了，可是他挤不出一个字来。 　　“狗子，”陆青合说，“别吵我，要不给你炖狗锅了。” 　　陆青合这话说完，萧戎一个寸劲儿，门闩被他推断了。 　　靠在门上的萧戎碎不及防的摔进了屋，倒是没趴地上，但也弓着腰往前冲了好几步。 　　萧戎：“……” 　　陆青合：“……” 　　萧戎回头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陆裔合，他的眼神相当的无辜，他真没想到随便推两下就能把门给推坏了，这让他刚把劲儿鼓出来就又给憋回去了。 　　“我不是说了么，不要吵我。” 　　陆青合换了身衣服，伤口也挡住了，他坐在客栈的木床上，看着正常，可他的脸却是异于平时的红。 　　萧戎犹豫了下，还是到了床边。 　　“干什么？”陆青合才问完，萧戎的手就放到了他脑门上。 　　萧戎这是本能的反应，手伸出去了他才想起，他根本不可能碰到陆裔合，可下一瞬他的掌心就是一片滚烫。 　　萧戎愣住了。 　　陆青合有些不耐烦的偏了偏头，躲开了萧戎的手。 　　萧戎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竟然随随便便就碰到陆裔合了。 　　换做平时，除非陆青合默许，否则他连他衣服边都挨不着。 　　那就意味着……陆青合现在的情况是相当不怎么样，连反应都迟缓了。 　　陆青合在发烧，烧到烫人。 　　萧戎一攥拳头，忙问道，‘是很难受么？我去给你找医生，或者弄点药来吧。’ 　　“用不着，”陆青合说，“我也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你在发烧。’面上看不出什么，陆青合刚在屋里都叫出声了，他能没事么。 　　“死不了。” 　　那是死不死得了的问题么！ 　　萧戎吸了口气，作势就要去拽陆青合，后者一挥胳膊，啪的一声打在了萧戎的手背上“我说了我没事！” 　　萧戎不动了。 　　陆青合打那下不疼，但热量在上面留下了个清楚的手掌印。 　　“哎……”萧戎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陆道长本来想赶他出去，一看他这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得了，你去把门关上。” 　　“啊？”萧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陆青合是什么意思，他忙跑去关门，不过门闩让他弄坏了，他捡起半截，勉勉强强的塞到门上，也算是给挡住了，至少外面不能一下子把门推开。 　　“你啊，玩命呢，想活着就不该有太多的好奇心，懂么？”在萧戎回到床边的刹那，陆青合说，“有些东西，不该你看的不要看，不该你关心的就收起多余的想法。还有的东西，即便看到了，听到了，察觉到了，也应该当不知道，这是保命的道理。不然，就会死。” 第五十八章 陆道长的一些秘密 　　陆青合这话不是玩笑。 　　他让他关门，就是为方便他动手。 　　这个念头在陆青合说完这话后，立刻在萧戎心里冒了出来。 　　陆青合看着自己的指尖，搓了半晌他一拉被子躺下了，“算了，反正你也活不长，和个死人计较没意思。” 　　萧戎：“……” 　　陆青合一直挪到床的里边，他把被拢到身前，空出一半的位置，“来都来了，上来吧。”萧戎：“？” 　　和陆青合同住了那么久，一直是陆青合在坑上，他在下边儿，萧戎从来不觉得委屈，时至今曰他都认为，和陆青合睡在一起才难受。 　　可是陆道长突然让他上床，还掀被子了。 　　萧戎垂着眼睛，后退了小半步。 　　“滚上来。”陆青合说，“要么我就捏死你。” 　　萧戎：“……” 　　他有拒绝的权利么？显然是没有的。 　　萧戎爬到了床上。 　　陆青合从被里伸出只手，去扯萧戎左胳膊上的布，萧戎吓了一跳，还没坐稳就退到了床边，他半个屁股悬空着，身体也往外倾斜，倒是脸对着陆青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儿紧捂胳膊。 　　陆青合拽了一下就够不着了，再一看萧戎那模样，陆道长挑高了眉毛，“我扒的也不是你的裤子，干嘛一副大姑娘受欺负的样儿？” 　　萧戎往屋里扫了圈，他想说这个胳膊不能露在外面，毕竟这是外面，要是突然有什么事来不及藏，再说门闩是坏的，睡觉的时候有人进来，那不就…… 　　脑袋还没转回来，陆青合一把就把布给扯下来了。 　　萧戎：“……” 　　“快点趴下，难受着呢。”陆青合肌回去了，手里还攥着萧戎的布。 　　陆青合那样子看起来属实不怎么样，收起了刻意，他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童年的记忆很模糊，但有些东西在萧戎的脑海中早都根深蒂固了，就好比他生病时，他娘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搂着他，给他哼儿歌，而后的岁月中，每次生病他都期望这样的画面再出现，可他面对的永远是个空旷的冷炕。 　　每每那时，萧戎都难受得很，感觉可能闭上眼睛就能死。 　　人在生病时难免脆弱，他是这样，陆青合大概也是吧…… 　　萧戎小心的躺到了陆道长边上，然后他就懵了。 　　陆青合需要安慰，可他该怎么做？ 　　搂搂抱抱顺个毛，再给他唱首儿歌？ 　　那估计他真就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那他上来要干嘛？ 　　难道是睡热坑睡习惯了，这床板子不舒服，让他来给暖个床？ 　　感觉又不像啊…… 　　萧戎不知道他来干嘛的，又不敢招惹陆青合，所以躺的直挺挺的，俩手交叠搭在肚皮上，腿也是紧紧夹着，脚尖都并齐了。 　　“你现在就缺个棺材了。”陆青合说完，把萧戎的左臂往自己面前一拽，枕上了，然后挺满足的叹了口气，“舒坦。” 　　萧戎偏过头，发现陆青合眼睛都闭上了，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到陆脅合异常红润的脸，还有连鬓角的发丝都看的清清楚楚，真是……不适应不习惯还越来越点害怕啊。 　　萧戎轻轻的抽了下胳膊。 　　他心想，道长，放我走吧。 　　要不你就直说你要干嘛，这么不上不下的太要人命了。 　　“别动，今晚就这样了。”陆青合很快就满足了萧戎的心愿，他说，“让我枕着，凉快。萧戎：“……” 　　萧戎看了眼枕头，所以，陆道长只是觉得客栈的枕头不舒服？ 　　但那硬邦邦的鳞甲也没好哪去吧。 　　萧戎发现他最近特别喜欢胡思乱想，经常遇到点什么就能联想起一堆事情，在他愣神的功夫，胳膊越来越热，像贴了块絡铁。 　　陆青合好像烧的更厉害了。 　　鳞甲虽然坚固，但并不是没有感觉，相反的，哪怕是羽毛刮过萧戎都知道，所以现在陆青合的热量透过鳞甲清晰的传给了他，萧戎又动了动胳膊，这回不是往回抽，而是想引起陆裔合的注意。 　　“我没事，”他不用看都知道萧戎要说什么，“不用吃药也不用找大夫。” 　　可是……不是他形容的夸张，陆青合的体温真的已经烫人了，滚烫滚烫的，而且温度还在上升，那个刀枪不怕的鳞甲感觉都要融化了。 　　“我嘛，只要受伤，就会这样。” 　　萧戎顿住。 　　陆青合翻了个身，改面对萧戎，“身体在恢复，所以就会高烧，这个什么药都治不好，大夫也瞧不明白，反倒会吓到他们。” 　　这就是陆青合发烧的原因？ 　　陆青合能骂他嘲笑他或者让他闭嘴，萧戎怎么也没想到陆青合会跟他解释，萧戎懵的连头都不会点了。 　　“再跟你说个秘密。” 　　“我特别怕疼。” 　　怕疼…… 　　这个他好像发现过，上次给陆青合按肩膀还是干嘛来着，他觉得他没用多大力气，陆青合的反应就很夸张，那不像是装出来的，是真的难受。 　　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道长竟然会怕疼。 　　萧戎相当震惊，震惊陆青合怕疼这事儿，更震惊陆青合连着跟他解释了两回。 　　果然生病的人容易脆弱，所以就有点不设防备了吧…… 　　“怎么说呢，我的疼痛感比你们都厉害，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你们也就当时疼一下，然后感觉就不明显了，我不一样，同样被针扎，一直到伤好，那地儿都一直像刚被扎到一样，疼痛不止是被保持着，还在扩大，针扎的效果就和剁手差不多。”陆青合说着往自己受伤的地儿看了眼，“就像这个，它也是，我现在的感觉，基本就是拿着刀一片片的往下削肉。” 　　不光是胳膊上的肉，浑身的肉都被慢慢削掉了，鲜血淋漓的感觉。 　　陆青合的形容画面感极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个感觉，可陆青合看起来很平静，受伤的时候是，而后也是。 　　陆青合和崇寂打了一架，和他一路从河槽口过来，又和警察交涉了那么久。 　　这人是多能忍的…… 　　“所以说，我最烦受伤了。”说到这儿，陆青合突然笑了下，因为病了的原因，他这个笑看起来温和多了，可他的话却不尽然，“我也不想让任何人发现我的秘密。受伤了，就找个没人的地儿，等伤口好了等痛感没了，这个时候要是被人打扰被发现……我就会灭口。” 　　萧戎：“……” 　　陆道长永远都有前一刻还和你嬉笑怒骂，下一瞬就掐着脖子让你告别人间的本事。 　　“现在你知道，你刚才离死多近了吧？就差那么一点点，”难受的陆道长举起手，食指和拇指间有个一寸不到的距离，那就是刚才萧戎踩的生死线的位置。在萧戎冲进来的时候，陆青合就想灭口来着，但最后他改变注意了，“你迟早是个死人，再说你还是个哑巴，不仅哑，还不会写字，想说出去都没办法，这么一想你还真够可怜的。” 　　萧戎：“……” 　　他好心关怀一下，陆青合你嘴用不用损成这样啊？！针针见血，哪疼往哪扎啊！ 　　萧戎棚着张脸，一副愤慨的模样，陆青合看到，噗嗤一声就乐了。 　　任何时候，萧戎都能让他愉快。 　　“我说，狗子。” 　　‘萧戎！’萧戎粗着脖子提醒，他要是能说话，这一嗓子估计能把整个客栈给震醒。 　　“狗子。” 　　萧戎：“……” 　　萧戎把头转到了一边，看不到他脸的时候，陆青合听到了一声叹息。 　　“乖。”萧戎这放弃抵抗的样儿陆道长笑的更开心了。 　　萧戎对着地翻着白眼，爱说什么说什么吧，人家能说话，人家厉害，再说了，他又打不过他，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他给灭口了，干脆当没听到好了。 　　“你是不是觉着，我今天能把那水妖给收下啊。” 　　萧戎顿了下，原本提溜乱转的眼睛立刻就直了，他没回头，仍旧看着地面。 　　水妖屈服的时候，他是觉得陆青合会把它给收下，不过……陆青合那会儿不是一直盯着那水妖么，他怎么发现…… 　　“丧家之犬。” 　　萧戎：“……” 　　“尾巴都夹起来了。”当时萧戎那样，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也不夸张，一脸懵的看着他们，眼神那叫一个可怜，“妖和鬼不一样，鬼不需要吃饭，给它们找个地儿就能待着，妖呢……养你之前我没想过吃饭的问题，其实现在挺后悔的，好费钱。” 　　萧戎：“……” 　　陆青合那个语气是很认真的，可这话听着带着点揶揄的意思，萧戎想回头看看，转念又放弃了，他要是真能研究明白陆青合的心思……那他就不是萧戎了，得比崇寂还厉害。 　　除了陆青合愿意说，不然，不光是他，没人能了解的。 　　脖子下边是萧戎妖化的胳膊，无论他体温再怎么高鳞甲也还是冰凉的，他喜欢这个温度，在他像被沸水熬煮时，这个凉让他舒服不少。 　　见萧戎没声音了，陆青合重新阖上了眼睛，他轻轻吐了口气，很疼，特别的疼…… 　　和萧戎说话的时候好像好了点。 　　他从来没和人说过他的事情，他也没想过他会说出去。 　　陆青合一直小心翼翼的，小心不受伤，也小心不让人发现，可是…… 　　水妖那一下其实他能躲开，他察觉到那家伙是奔着萧戎去的，一刹那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萧戎那，以至于把危险忽略了。 　　他为什么要在乎萧戎？ 　　在他和水妖交涉时他能察觉到萧戎的反应，在关键时刻他会分神而忘了自己不能受伤。 第五十九章 该陆道长发现秘密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一股脑的全丢出去了，可是呢，他到现在没一点后悔的意思。 　　陆青合以前最忌惮这个，那可是他的死穴，会让他丢了命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青合想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他觉得这样不对，但又觉得和萧戎说挺正常的。 　　大概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可能是吧，伤口疼的厉害，烧也没退下去，陆青合在萧戎的胳膊上蹭了蹭，他这么高的温度贴着，鳞甲依旧保持冰冷，陆道长心想，这玩意真不是一般的好用啊，能磨刀，还能去热… 　　夏天的时候放个西瓜不知道能不能变凉，不过和冰块还是有差距的吧…… 　　夏天啊。 　　陆青合的思绪停住了，萧戎还能活到夏天么？ 　　够呛吧。 　　他能活到今天都是个挺奇怪的事儿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要那个水妖，那水妖再能耐，和萧戎身体里的那个也没法比，他那么说，是对水妖的来历好奇。 　　能说话，有思维的妖，这世间不多，至少陆青合是没碰上，萧戎身体里有一个，那个妖和镇妖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水妖呢？ 　　疏忽大意让它给跑了，不过跑了也好，当时陆青合是想直接给弄死的，死了无迹可寻了，现在这样，迟早他们还能见面，他的问题和所有的帐留到下回一起算也未尝不可。 　　那些话他和那水妖都没信，唯独萧戎信了。 　　萧戎那落寞的表情，陆青合想起就想笑，这人大概是没弄清他的位置多重，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么一个合心意的妖，他可能撒手么？即便不是妖，萧戎这人也深得他心，多好玩。 　　陆青合过去心心念念想让那妖苏醒，现在倒是无所谓了，妖化了给他好好干活，没妖化，现在这样也挺好。 　　胳膊要烤化了，可萧戎不敢动，他就保持着胳膊拉直给陆青合枕着，脸扭到另外一边的扭曲姿势。 　　陆青合那边已经很久动静了，萧戎等了一会儿，小心的转过身，陆青合仰面朝上，可能是好一点了，呼吸里的颤音不再明显，但他的睫毛还在抖着。 　　应该挺疼吧…… 　　那种疼法，萧戎都不敢往他自己身上想。 　　萧戎慢慢的伸出手碰了碰陆青合的额头，陆青合没反应，他就把整个手掌贴了上去。 　　还是很热啊。 　　真的自己这么歇着就能好么…… 　　不过…… 　　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吃过药，病了晈晈牙就过去了，有时候胡佩兰也会给他偷药，不管她那药是从哪来的，萧戎吃了是挺有用的。 　　为了试陆青合的体温，萧戎就变成了面对他的，他把手放到床上，静静的看着陆青合。 　　今天陆青合挺让他感动的，他一直在救他，他挡在那水妖前面，挡在崇寂前面，还有特别威武霸气的说，你动他一下试试。 　　被人保护的感觉，好像还真不错…… 　　他恨陆青合，又不得不依附陆青合，他俩算是各取所需的关系，陆青合等着他被妖吃了，他靠着陆青合活下去，明明矛盾，却又理所当然。 　　可是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陆青合还是那么烦人，还是那么欠揍，可是对他的恨，没过去那么明显了。 　　甚至是，还有点担心。 　　虽然陆青合用不着，但听到他呻'吟的时候，萧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想看看他怎么了，还有陆青合跟他说了那些秘密后，他就愈发的挂着。 　　心里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疼。 　　萧戎觉得这个世上，除了胡佩兰他不可能再去在乎或是关心任何一个人，就像看到那些尸体，他除了觉着恶心和害怕，并没有多痛惜，死的活的和他都没关系，但是陆青合…… 　　萧戎又在他脑袋上摸了把，还是很热。 　　到底能不能自己退烧啊。 　　萧戎叹了口气，趴在那盯着陆青合看。 　　陆道长似乎睡的很沉，但心里却在不住发笑，萧戎对他的关心，有点适用。 　　天亮。 　　萧戎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去摸陆青合的脑袋，不烧了，掌下冰凉。等他摸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的胳膊也不热了，陆青合当然是不烧了。真是人醒了脑子还没醒。 　　萧戎摇摇头，想把当了一宿枕头的胳膊给抽出来，他刚一动，就发现陆育合其实没睡着。他睁着眼睛的，眼珠子冲着脚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醒了不动也不吭声，萧戎让他吓了一跳，左臂直接扯出一些，他这一动陆裔合就看了过来，非常认真的说，“我发现件事儿。” 　　‘什……什么事儿……， 　　“你有病啊。” 　　萧戎：“……” 　　他怎么了一睁开眼就骂他，好歹昨儿他才对他稍微有点改观，这…… 　　“真的，你有病啊？”陆青合指着下边，一脸无辜的说，“怎么搞的啊，年纪轻轻，怎么会有病呢……” 　　萧戎顺着他的手指尖，看到了自己的裤裆。 　　萧戎：“……”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不好，他不应该听下去，他该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很快，陆青合就把手指向了另外一边，萧戎反应不及，跟着看了一眼。 　　陆青合这回指的是他自己的裤裆。 　　萧戎马上就察觉到问题在哪儿了。 　　他那里，很消停，而陆青合那……单薄的裤子撑的很高，几乎都要能看出形状了……萧戎的脸登时热了，虽说都是男的，突然往那看，还是那种情况，怎么都不对劲吧，再说了……陆青合说好了你的道士的！哪个道士像你这样啊！ 　　“这么点岁数就不行了，真可怜啊，你看道爷我，每天早上都……”陆裔合往上一挺腰， 　　“一柱擎天的。” 　　萧戎：“……” 　　萧戎翻身就要下床。 　　陆青合拽住了他胳膊，“等会儿走，还没说呢，你什么时候得的病啊？从小就这样？生下来就是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往起站？” 　　一大清早，萧戎要脑充'血'了。 　　为什么他能这么自然的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啊？！ 　　“我早就发现了，不过以前以为，你是心情不好或者是身体不舒服，人嘛，偶尔软软很正常，可是……我好像就没看你站起来过。”陆青合一般起的都比萧戎早，他家地方又不大，基本一下地就能看到萧戎的全貌，睡地上的时候是没反应的，睡床上还是那样，今天之前陆青合还真就没注意过，如今一对比他才发现问题所在，要说萧戎没有那玩意儿吧他又亲眼见过了，他祸害他香皂那回，陆道长还亲自评价说他不小，可那么大的玩意儿竞然是个摆设，他是道士，他也是男人，他没办法不对这事儿好奇，“说啊，怎么回事儿。” 　　萧戎：“……” 　　他闷不坑声，就要往床下去，陆裔合用力一扯他，“倍不信我捏死你。” 　　萧戎：“……” 　　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拿他的命来威胁他啊！ 　　萧戎无语凝噎，但面对一脸好奇的陆裔合，他能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萧戎说，‘以前没事，后来……我让人踹了一脚，踩那上了，然后就……， 　　他身体一直很好，每天早上……也都像陆裔合一样，朝气蓬勃的，可自打他让胡叔踩了一脚，他那地儿就很久没有反应了。 　　方便什么的都还正常，但是就是……没什么冲动了。 　　萧戎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知道那地儿不光是早上起来有反应，有时候干干农活，蹭到了什么东西，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然后就……半软不硬的。 　　现在没了，就算拿手碰，也就是块肉而已，还没摸鱗甲的感觉清晰。 　　“让人踩了一脚？”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了，陆裔合把腿一盘，可能是怕刺激到萧成，他特意把被子盖到腰上，把他家精气神十足的小陆裔合给藏起来，“多大仇啊往你那踩，那存心不想让你好啊。” 　　往男人那踩，弄废了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他大概……是真的不想让我好吧。’萧成叹了口气，想到往事，他的脸也不红了。胡叔那天的说的话，还有身上每个疼过的地方他都记得，这回不等陆裔合问，他自己就说了，‘我……有个很喜欢的姑娘，踩我的，是她爹。她爹不想让我俩走的太近，就把我揍了，然后给了这么一脚……我呢，就记得这些，我让她爹打了，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不在村子里了 　　萧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甚至没第一时间想起来他被胡叔打的事儿。 　　“你是被赶出村子了？” 　　‘不知道……’萧戎还是摇头，那个真实的梦境他迄今难忘，他倒是宁可他被赶出村子，而不是那里发生了什么意外，所有人死他都无所谓，他怕胡佩兰有危险，所以他希望他们都活着，为了胡佩兰也得活着。 　　萧戎那张年轻的脸上带上了苦涩和羞涩。 　　思春的时候都这样。 　　陆青合搁那坐了会儿，突然道，“哎，那个，喜欢姑娘……成亲生娃娃，好玩么？” 第六十章 这个怎么能往出说 　　喜欢姑娘，成亲，生娃娃…… 　　萧戎沉默了。 　　陆青合在等答案，所以紧盯着他。 　　俩人就保持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 　　萧戎：“……” 　　陆青合：“……” 　　萧戎张了张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脸突然爆红。 　　陆青合看的莫名其妙，他还特意凑近了观察，萧戎是真的脸红了，连带着体温都跟着升高 　　了。 　　所以他激动个什么劲儿？ 　　萧戎捂住脸，由于他只有一只右手能用，所以他梧的并不完全，从手指缝里能看到他还在抖的眼睛。 　　陆青合很想拿个东西捅他两下，干嘛呢这是？ 　　此时此刻的陆青合，才真的单纯的像个道士，一心修道不懂人间的什么情啊爱啊。 　　萧戎再不谙世事，这些东西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这三件事情和好玩一点关系没有，人长大了，就有喜欢的人，然后成亲，生娃娃。 　　他也就只懂这些罢了，他和陆青合的单纯程度差不多，还有就是这是件很羞耻的事情，怎么能说出来呢…… 　　“你也发烧吧脑子烧坏了？还是我太热了把你给烫坏了？”陆青合等半天，就看萧戎的脸越来越红，他想知道的一点都没有，陆青合伸手就在他脑门上弹了下。 　　被弹的疼了，萧戎算是把手放下了，‘我也……没成亲，我……不知道啊……， 　　“有道理啊。”陆青合点点头，萧戎年纪不大，看他那样也不像是许成容他们，有权有势什么都尝试过，不过这个回答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点失望，“那喜欢姑娘呢？什么感觉？好玩么？” 　　‘哪个和好玩都搭不上啊，’他先纠正了陆青合的手法，才认真的思考关于喜欢的问题，萧戎琢磨半天也没个具体的答案，他只能把他的感受告诉陆青合，‘喜欢是种感觉吧，就是看到她就很高兴，然后想和她在一起，就……一直在一起。’ 　　“啊？”这个答案陆青合更失望了，他以为会多精彩呢，结果就这样啊，他从床边蹭了下去，和萧戎聊了会儿早上那个精神劲已经没了，陆青合拽拽裤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脱衣服之前回头看萧戎，“那不就跟我对钱的感觉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么！ 　　萧戎在心里咆哮，可等他想反驳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反驳陆青合。 　　好像说的也没什么毛病…… 　　陆青合看到钱比看到什么都高兴，穷的时候，他多吃一口饭陆青合都恨不得杀了他，然后陆道长巴不得和钱一辈子在一起，这个执念可比他对胡佩兰的深啊。 　　见萧戎瞪完眼睛就蔫了，陆青合就知道他说的没问题。 　　陆道长哼着小曲儿，把衣服扔到了地上，认识这么长时间，萧戎第一次看到陆道长的身体，陆青合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衣装得体的。但萧戎根本没发现这些，他的视线立刻被陆青合身上的纱布吸引去了。 　　纱布缠的很厚，干涸的血水呈深红色，从里面浸出了些。 　　一闻到血味儿，萧戎心驰荡潆的感觉就没了，他猛地挺直了身子，手下意识的捏住围栏。 　　陆青合动了动胳膊，直接就去解纱布，那动作和他人一样洒脱，萧戎刚要问他这么大劲儿不疼么，就见陆道长把纱布团成一团，扔了。 　　再一看，陆青合身上，别说是伤口，连个红印都没有了。 　　萧戎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 　　萧戎：“……” 　　陆青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成了。” 　　萧戎那破锣嗓子把陆青合给叫转身了，陆道长一看他那姿势，直接就乐了，“什么情况，一大早上就给我磕头啊，你这是祝我长命百岁还是咒我早死呢？” 　　萧戎哪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他指指陆青合的胳膊：你那里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陆青合一拍胳膊说，“遭罪的代价。” 　　“啊？” 　　“烧退了，伤就好了，发烧就是在自愈，就这么简单。”该说的昨天都说了，也不差这点了，陆青合一耸肩直接就坦白了。他从柜子里找出他们给准备的衣服，不是袍子，普通人的打扮，穿起来真不习惯。 　　萧戎往前蹭了蹭，膝盖对着的就是床沿，他差点摔地上去。 　　发个烧病就能好，他怎么不知道呢…… 　　就不说他，村长以前摔过腿，小半年没下坑，现在走路还有点瘸，‘可是，可是，我们… 　　“我和你们不一样，”把衣服整理好，对着不算清楚的镜子照了照，陆青合才继续道，“我用不着那么长时间，遭个罪，提前好，算是交换吧。” 　　陆青合这轻飘飘的话，在萧戎心里激起了无数波澜，他总偷偷的骂陆青合，你才是个妖吧，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他这话说的没毛病，陆青合难道也不是人？ 　　那他是什么？ 　　妖么？ 　　感觉不像。 　　可是说心里话，这人更不像个人。 　　在萧戎纠结的时候，房门突然响了，门闩让萧戎弄坏了，对方一敲门直接就把门给敲开了，几乎是同时，萧戎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陆青合移到床边将萧戎彻底挡住。 　　门这一开伙计也吓了一跳，他先看了看门才往屋里瞧，瞧也没怎么瞧，就是低着脑袋扫了半圈，“打扰爷了，那个许长官来消息了，唐局长让我跟您说声，要是醒了，麻烦快点去回个信，许长官等着呢。” 　　“知道了。”陆青合说。 　　伙计俩手抓着门，把门从外面带上了，“早饭也都给爷准备好了。” 　　‘‘聰0” 　　萧戎从被子里伸出个脑袋，他就说不能把布条摘下去吧，差点让人看到。 　　“怕什么，”陆青合见他在那抚胸口，他把手搭围栏上贴着萧戎的耳朵说，“大不了就灭口嘛。” 　　突然靠近的陆青合把他吓了一跳，陆青合说的话比他靠近还吓人，萧戎想往后退，但他现在是个要起不起的姿势，胳膊肘撑着床，要么摔回床上，要么只能偏偏头。 　　“我负责杀人，你负责把尸体处理掉。” 　　处理掉？萧戎一挑眉。 　　“吃了嘛，省得饿，还解馋。” 　　萧戎：“……” 　　他把被子一掀，找到了昨天的布条开始缠胳膊，陆青合这个人，不可理喻！ 　　他说了好多次了他是人他不是妖，他也不吃人，可是对陆青合来说，可能这些话的重量还没一个屁大…… 　　随许成容怎么急，陆青合享受完了丰盛的早饭才带着萧戎去了警察局。 　　局长早在里面候着了，一见他俩来，就赶紧让人接线，去找许成容。 　　萧戎以为许成容已经来了，可屋里全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忙忙活活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陆青合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又顺手从警察局长的办公桌上拿了块糖给萧戎扔过去。 　　萧戎把糖纸拆开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许成容用这个速度接电话，怕是一直守在电话边上。 　　“许公子。” 　　‘陆道长么，哎呦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隔着个电话许成容的激动都传了过来。 　　陆青合给他的这个糖黑乎乎的，糖纸和在许家吃到的西洋糖不同，味道也有点奇怪，萧戎正研究着，就听到了许成容的声音，他又看了一圈，许成容不在，那个声音是从陆青合手里的东西中传出来的。 　　萧戎错愕的把那黑糖扔进了嘴里，然后他发现这个东西很软，有点苦，但还有点奶味彡. 　　好吃。 　　“河槽口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去找过了，并没有找到令尊，也没见过一个……” 　　‘这事儿我知道了，陆道长，我今天给你打这电话也是要说这个事情，河槽口什么情况，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是很惨，特别特别的惨……河槽口不能不管，我爸不在这些事儿就都是我的，我现在的精力都在河槽口那，根本抽不出身，所以我还得劳烦您。’ 　　“直说。” 　　‘我爸不在河槽口，我也是刚知道的。’许作廷走了就没消息了，听说他没回辽城，上边儿的也人挺急的，所以就派人顺着许作廷回程的路挨个地方去找，没想到还真把这人给找着了，‘我爸现在在威城。’ 　　“怎么……” 　　‘你听我说，’许作廷打断了陆青合的话，声音紧跟着压低了，‘我爸那边的情况不太好，我去不了，我去了也没用，只能请你去看看。我爸他们已经到河槽口了，那时候那里已经开始闹病，所以他们也没进城，直接就往回走了。可刚到威城，我爸就倒了，跟他一起的人也没好哪去，各个都病的厉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河槽口的病症一样，反正我挺急的，一方面他身边没几个人了，再就是……陆道长，河槽口真的太惨了，我不希望我爸也……’ 　　“我知道了。”陆青合说，“我去看看。” 　　‘那辛苦你了，陆道长谢谢了啊！’许成容请陆青合到河槽口，他自己也在不停的找，只是有些事情他能做到，有些事情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嗯。”陆青合没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心里合计着许成容你把小黄鱼准备好就行了，“走 　　了萧戎。” 　　“哦。”萧戎跟了上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转了回去。 　　警察局长正往出送，没想到突然和萧戎来了个面对面，“那个……您有事儿么？” 第六十一章 又踏上另外的行程 　　萧戎气势汹汹的，警察局长问完了就往后退了步。 　　面对陌生人，萧戎难免还是会紧张，他紧抿着嘴唇，绷着张脸用手来比划。 　　瞀察局长看了半天，一个动作也没看懂，“那个……慢点，再来一次？” 　　萧戎一顿，重新开始。 　　警察局长和屋里的警察看的那叫一个认真，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萧戎，可是到最后还是没得出个结论，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都开始擦汗了。 　　陆青合靠在门边，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这会儿都能蹲地上笑，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群人还一个比一个认真。 　　“他是说，”萧戎和对面的警察实在是沟通不了，两边还都累的够呛，见萧戎脖筋急的都鼓起来了，陆青合走过去道，“我们在河槽口外面，有一辆马车。” 　　萧戎立刻点头，对对对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马拴着，已经两天了，许成容那边什么时候能到不清楚，他要是先派你们过去，就替我们看看马，马车上还有点东西，也帮忙收一下吧。”马就拴在路边，他们给放了草料，尽可能多放了。陆裔合没养过马，不知道这玩意儿能饿多长时间，马拴的不紧，要是许成容他们拖的太久，估计它自己就能挣开，马是饿不死，马车上也没什么重要东西，要是萧戎不说他都给忘了。 　　“好好好，那没问题。”警察局长忙道，然后他心想，就几句话的事儿，能说话的不说，非得找那个不能说话的，这是考验他们呢吧。 　　“说起这个，他倒是提醒我了。”陆青合偏着头，手指对着空气点了两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架势，“我们所有行李细软都在马车上，连口粮都是，进城时候啥样你也看到了，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了，所以得劳烦局长，给我们准备点路费，我们要去的地儿离这挺远呢。不过你放心，这些小钱许成容许公子来了一定会给你补上，暂时就当是替他借的吧。” 　　“这话说的，借什么，这就给您办了。”局长这声应的是相当爽快了。 　　陆裔合就等着这句话呢，然后他带着警察局长安排的人，挨个地方走了一遍，马车换成了新的，衣服也换成了他喜欢的款式，他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城外。 　　警察局长看着那装的满满登登的马车，脸色有些铁裔。 　　许成容的钱他自然是不敢要，但陆青合跟他可真没客气，什么责要什么，什么好点什么，最可恨的是，临走他还要走了两条小黄鱼。 　　警察局长说了，他没那么多，这地方小，他官也小，怎么能弄到那么多小黄鱼，要不让他再去找别人看看。陆青合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许成容来了，他肯定是先来找你。我跟许公子的关系呢，是相当不错的，你善待我，他会报答你，你让我不舒坦了，你这局长的位置不坐也罢，到时候你损失的是一两条小黄鱼么？ 　　所以尽管百般不愿，他还是把小黄鱼给陆青合双手呈上了。 　　“那就这样，先告辞了，咱后会有期。”陆青合微微一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萧戎甩了下缰绳，马匹迈开了步子，警察局长那比哭还难看的脸慢慢被甩到了后面。 　　陆青合的心情那是相当的好了，小曲儿就没断过。 　　萧戎时不时偷猫他一眼，他长这么大，真就没见过比陆裔合更缺德，更不要脸的人了，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呢？ 　　“我们给许家拼命，要他点好处怎么了。”陆裔合说的理所当然，事实也是这样，他们在河槽口拼命的时候许成容在哪儿呢？现在他老子丢了，还要他们去找。那警察局长其实是最无辜的，从头到尾都和他都没关系，可没办法，他要是想继续官运亨通，这个哑巴亏他能不吃么 　　对陆青合，萧戎已经放弃挣扎了，他说什么都对，‘你那个……真好了么？’ 　　萧戎往陆青合受伤的地儿扫了眼。 　　“其实没好，你一说突然又疼了，那这么着，你先看着，我去里面趴会儿。”陆裔合说完就钻车里了。 　　萧戎：“……” 　　好吧，他确定，陆青合的伤是真的好了。 　　陆道长受伤的时候不这样，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儿，就没事的时候才耍无赖。 　　“哦对了。”刚进去没一会儿，陆青合又从里面钻出了个头，然后他拿个小包揪给萧戎放边上了，“这个是跟那局长要的，你怎么竞是吃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跟……” 　　陆青合想说跟屎一样，但刚从才也尝了口，要是这么说的话不等于把他自己一起骂了么。所以陆道长一缩脖子，又回去了。 　　什么东西？ 　　萧戎打开那小包裹，在里面看到了警察局他吃的那个挺好吃的西洋糖。 　　萧戎委实愣住了。 　　陆青合不是一直在和那个能传出许成容声音的东西说话么，后来又和那瞀察局长了聊上了，萧戎感觉他好像压根就没看过他，可他是怎么知道他爱吃这个东西啊？ 　　他当时好像是没表现出来吧？ 　　这个糖属实是好吃，萧戎小心的把它们收了起来，殊不知，这些糖是警察局长花大价钱从洋人那买来的，专程买给他女儿，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块，现在，陆道长一句话，都在马车上了。 　　“哎，老板，这是怎么了？咋这么多人呢？”老板刚上完茶，就被人给叫住了。 　　老板看着路上的人，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天冷了，这种野外的茶摊基本不开了，路人少，就算是有，谁也不可能为了口茶在这挨半天冻，他之所以这时候还在支摊，就是因为这些人，“你们没听说么，这附近来了个高人。” 　　“高人？什么高人？” 　　“世外高人，”老板想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个词，他一说完大伙儿都乐了，老板挠挠脑袋，也跟着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该咋说，不过听说是瞧病挺厉害的，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到他哪儿都能给治了，还治的特别好，这不么，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不少人慕名找他瞧病，这大冬天的，路上跟着就热闹了。” 　　“什么病都能治，那哪是厉害，那是神仙了啊，”说完他冲他同伴一挑眉毛，“哎我说，回头咱也去瞧瞧？” 　　“你有病啊，人家是给瞧病的，你没事儿看他干嘛，没病找病啊。” 　　“本来是没病的，这不让你说有病了么。” 　　众人哈哈大笑。 　　“高人么……”陆青合双手捧着茶碗，看里面自己倒影的影子。 　　‘有什么不对？^萧戎问。 　　“没有，”陆青合把那半杯热茶喝了，“不过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突然冒出的什么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没好货色。” 　　‘你的意思是……’ 　　“没啥意思，我们现在要去找许作廷，至于那个高人是干嘛使的，和我没关系。”陆青合就是觉着好笑，一听说有什么高人，这些人就一窝蜂的往上贴，他们知道他们贴的是什么么，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这话陆青合不能说，说了会被当成脑子不好，当然，就算他们信他的陆道长也不能管，还是那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里安排着呢，死了也是到时辰了。 　　再说他赚的不也是这份钱么。 　　茶摊就摆在威城外边，没多久他俩就进了威城，许成容和那警察局长都没打招呼，所以也没人认识他俩。 　　陆青合拿着许成容给的地址，直接找上门去了。 　　听许成容的意思是，许作廷到达河槽口后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带着手下撤了，他绕开他们来的那座城直奔威城，一个是因为那个城太小，电话线都是刚接上的，再就是他许作廷在威城有朋友，他不敢贸然在一个没有准备的地方落脚。 　　事实证明，他选的还是挺正确的。 　　许作廷这朋友，不当兵也不当官，是个商人，所以挺吃西洋人那一套，小洋房，门口还带着个小花园。 　　萧戎站门口张望了半天，离屋里那么远，这院门又不是木头的，一个个铁棍子要怎么敲？ 　　他抬头看了看不算高的墙，琢磨着怎么翻进去。 　　“这里有门铃。”陆青合指着铁门边上的小按钮说，“别丢人了。” 　　门铃是啥…… 　　萧戎看了半天又把视线落在了陆青合身上，好像就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包括他的小心思 　　陆青合摁了门铃，下人很快就出来了，“你们找谁呀。” 　　“我们找汤宇祥汤先生。” 　　下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萧戎不喜欢被人这么看，陆青合倒是很平静，等下人看完了，他道，“我们是辽城许家派来的。” 　　“陆道长是么？”俩人刚坐下，外面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一个人，一见陆青合，他直接伸手，“我是汤宇祥。” 　　陆青合没看他伸来的手，更没握的意思，“我是陆青合，想必许成容和你也联系过了，我这回是来找许长官的，请问他人在哪儿？” 　　陆青合问完，对方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 第六十二章 许作廷遭遇了什么 　　汤宇祥脸色难看成这样，萧戎心想这许作廷不是死了吧？ 　　“哎，”汤宇祥重重一叹气，停在半空的手直接在脑袋上摸了把，头发被他摁到脑后，露出了比别人要大的脑门，“老许的情况不怎么样啊，到我这儿的时候就倒了，是让人抬进来的，我以为就是病了，中西医都给他找全了，可这么久过去不但一点好转都没有，还越来越严重了。” 　　“他早就在你这儿了？” 　　汤宇祥点头，“快一个月了。” 　　“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通知许成容？” 　　“我倒是想了，但人不让啊。”汤宇祥一摊手说，“谁知道他们爷俩是咋合计的，老许让我把他在这儿的事彻底保密了，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说的话，你要是不照着办，说不定就捅出什么大篓子了。” 　　许作廷不让通知辽城，汤宇祥也不敢，许作廷现在身份不一般，出了什么差池，他全家老小的命就没了。 　　“我知道了，带我们去看看吧。” 　　“行，二位请吧。”汤宇祥进屋后都没坐，直接就冲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老许身份特殊，我也不敢把他放在家里，这是去年盖的楼，给儿子成亲用的，除了些打理的下人，这里平时也没人来，老许在这儿安全。” 　　萧戎看向陆裔合，以眼神询问他这人靠谱么。 　　陆裔合点点头，汤宇祥的嗓门大，他就在他的噪音下小声对萧戎说，“许作廷不让他儿子知道，是因为河權口出事了，许成容就算再能耐他也过不来，贸然闯进去搞不好还会把自己小命搭里。所以许作廷不敢声张，儿子和他的军队保护不了他，要是被他对家知道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许作廷才销声匿迹了，要不是上边找他，估计还能瞒一段时间。 　　如今他能联系许成容，也是因为河槽口的祸乱除了。 　　“我怕被人发现了，又怕他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就在附近找了个房子，有事儿就赶紧过来。”这里是空闲的状态，汤宇祥突然频繁的往这跑，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他和许作廷又是多年好友，许作廷出事肯定会联系到他身上，没办法，汤宇祥只能在这附近买了个房，美其名曰将来儿子结婚离得近点，其实就是盯着这边，要不陆裔合他们来，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到，“他在最里面的那间房，声音小点，他现在挺虚弱的。” 　　“好。”俩人嘀咕完，还能接上汤宇祥的话。 　　汤宇祥到门口，推开厚重的欧式大门，他没进去，而是往后退了步，“你们聊，我不能多待，有什么事儿让下人再找我，还有，有什么需要的，别客气，尽管提，我们都是为老许好，都希望他赶紧没事儿了。” 　　汤宇祥说完，也不等那俩人有反应，急匆匆的就走了。 　　不用陆青合说，萧戎也知道，这汤宇祥是怕被许作廷传染了，不过他也挺够意思了，冒着生命危险在帮许作廷。 　　屋里不光是许作廷一个，他不少部下都在，所有人都一副恹恹的模样，分不清哪个是病的哪个是好的。 　　汤宇祥已经通知过了，说是许成容派人来了，他们现在这处境，悲从中来，所以也没多少激动的感觉，门开了有的人甚至连头都没抬，不过这里面有见过陆裔合，也知道他和许成容的关系。 　　派谁来都一样，但陆青合不同。 　　“大仙！”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仙，把向来淡定的陆裔合都吓了一跳，他迷茫抬起眼，就见一个人兴高采烈的冲他跑来了，能叫他大仙的都是受许成容影响的，他们应该是见过，不过陆青合想不起来了。他躲开那人伸来的手，往屏风后面看，“许长官呢？” 　　“在里面在里面！”对陆青合不加掩饰的嫌弃他一点都不生气，他指着里面说，“大仙你来就好了，我们就有救了。” 　　这句大仙，不光是吓唬陆青合，也让屋里的气氛瞬间改变。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陆青合，目送他从门口到屏风后，萧戎让他们看的后背直发麻，感觉他俩就像掉狼窝里的羊一样，一圈都是冒着光的眼睛。 　　许作廷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他的眼窝陷下去了，看着得有七八十岁。 　　陆青合没见过许作廷，但他也知道，大军阀许作廷不长这样。 　　萧戎跟着看两眼，许作廷和河槽口的人不像，看起来他就是病了。 　　感觉到有人过来，许作廷还看了他一眼，但也就是一眼就闭上了。他很虚弱，人还是清醒的，“许作廷让你们来的？” 　　“是的，”陆青合捏了个符，说话的功夫打到了许作廷身上，他没看到那天在萧戎身上出现的景象，这基本就能断定陆青合的猜测了，许作廷这毛病和河權口没关系，没有像虫子似的妖气，也不是将妖气转嫁后的过分瘦弱，“能说说是怎么回事么？” 　　“大仙，是这样的。”人都在外面，屏风后面就坐着俩，应该是许作廷的心腹，陆青合问完，其中一个就道，“我们还按以前的路线，正常回辽城，途径河槽口的时候，就发现那里情况不对，所以许大人就下令往回走。他本打算到威城联系许公子，可没到呢，他就倒了，不光是许大人，有不少兄弟也是，不过不知道为啥，就许大人病的最厉害，其他人就是虚一点，所以就有人说……” 　　说到这里他偷偷的看了许作廷一眼，见他没反应，才继续道…… 　　“我们这个是从河槽口传来的瘍疫，用不了多久可能就……” 　　“河槽口不是瘡疫，”他们的说法和许成容告诉他的基本一致，也同样没什么线索，“许成容没告诉你们那是闹妖么，而且许长官身上的这个，和河槽口的妖并无关系，你们确定大夫都检查清楚了？” 　　“是的，检查清楚了。” 　　陆青合皱了皱眉，那就奇怪了，许作廷身上这个绝对不是河槽口的妖，这屋里也没有任何不该存在的东西，哪怕是个游魂野鬼都没有，那许作廷这是怎么回事？ 　　生老病死正常，治愈不了的病陆青合也知道，让他在意的是，许作廷是从河槽口回来就发病的，他还是最严重的。 　　这二者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还有就是，这个病并不传染，只在许作廷的部下之间发病，像汤宇祥和这里的下人都没事找不到根源，他也不好下结论。 　　“我明白了。”陆青合从怀里掏出个黄符，递给了刚才和他说话的人，“给许长官放到枕头下边，镇魂安神的，余下的事情，我还得准备准备。” 　　那人俩手接了过去，“那许大人他……” 　　“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陆青合对萧戎说，“我们先走。” 　　他们一出屏风，发现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陆青合不擅长说场面话，特别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安慰，面对无数双期盼的眼睛，陆道长只是漠然的走出了门。 　　萧戎在他后面，陆青合走后他顺手关上了门，无论什么人，绝望的时候都一样，这些以前眼珠子都长在脑袋上的兵爷也是。 　　‘你真的不知道？’ 　　余光瞥到萧戎的嘴动了，陆青合就看了过去，“骗他们干什么，许成容是给钱的，能救肯定要救啊，你看那老东西马上就要咽气了，连关子都不用卖了。” 　　陆青合要说不能救，萧戎感觉那一屋子人基本就要要完了。 　　“现在我能做的，最多就是给祖师爷上上供，保佑他多活几天。” 　　‘你不是给他符了？’ 　　“那个？没用，心理安慰吧。”陆青合说，“不然怎么办，直接告诉他没办法？人不能绝望，一绝望了本来没事也有事，你得给他个盼头，让他知道自己能好。再说了，凡事得给自己留余地，就算救不了，不也得让许成容知道我们尽力了么，以后还得跟他要钱呢。” 　　萧戎：“……” 　　这种情况下，还能联系到钱身上啊。 　　说到钱，萧戎往他身上看了眼，陆青合把什么东西都往袖子里塞，今天拿符怎么是从衣襟里掏出来的，他也纳闷过，陆青合的袖子怎么什么都能装进去又什么都能掏出来，他就不行，塞个慢头都往下掉。 　　‘你怎么不用袖子了？’萧戎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袖子？你说这个啊……”陆青合把他的胳膊抬了起来，让萧戎看他两个袖头，“都是袍子，知道道服和这个有什么区别么？” 　　萧戎摇头。 　　“道服的袖子里是带兜的。”陆青合往下拽了拽，这个就是个袖子而已，什么都装不了， 　　“以前的道袍兜更大，现在小了不少。这个是有讲究的，道家的说法，袖里乾坤。” 　　萧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的袖子那么好用，可这么说完他更糊涂了，所以……陆青合你到底是妖怪还是道士啊？ 　　说话办事看着就是个妖怪，但对道士什么的……还都了若指掌。 　　“二位先生。”他们正要往楼下下，就听后面有人喊，俩人齐齐回头，看到了汤宇祥家的下人，“汤先生给两位安排了房间，他请你们务必不要嫌弃。” 　　“带路吧。”这安排陆青合一点不意外，他们要是不住这儿才奇怪，下人冲他们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等他直起腰时陆青合说，“准备点吃的。” 　　“好的先生。” 　　下人很平静，萧戎那边激动的脖子差点给扭断了，他猛地转过来，他的头发要是有陆青合那么长，就能展示个秀发飘逸的画面。 　　“这反应，看样子是不饿啊。”陆青合啧了声。 　　‘饿！’如果他能发出声音，那这一嗓子必定是字正腔圆势如破竹。萧戎其实不是特别饿，就是好多天没正经吃顿饭了，陆青合对饭这个东西不是太热情，所以经常有一顿没一顿。 　　他现在的对饭的需求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通俗点说，就是馋了。 　　让他这么激动的原因，不光是可以吃东西，更多的是陆青合竟然想着这事。 　　这顿饭明摆着就是给他点的。 　　知道他想吃饭，想好好的吃一顿。 　　“这满面红光的，真有活力。”陆青合笑了。 　　那笑容让萧戎的心蓦地抽了下，其实吧，陆青合这个人如果当好人的时候，是挺好的。 　　萧戎没试过被保护亦或是被关怀，陆青合能在危险时把他护在身后，能时刻注意到他的想法，给他他最想要的东西。 　　陆道长说过，他是挺宠狗的。 　　萧戎垂下眼。 　　他不是狗，他也不是妖，他是个人。 　　视线转而落到他的左臂上，如果他和陆青合不是在这种时候遇到，没有这层让他反感的关系，他们应该能变成朋友，像家人那样的朋友，比胡佩兰还要亲的朋友。 　　许作廷在三楼，汤宇祥把他们安排到了二楼，就在许作廷的屋子下边。两个房间方位一样，但格局完全不同，许作廷那个要小一点，这间则分里外间，大到夸张。 　　感觉……陆青合家把院子算上都没这个屋大。 　　“另外一间在这边。”下人一直在观察他俩的反应，陆青合那什么都看不出来，但通过萧戎，他知道他们是挺满意的，于是他冲另外一边又一伸手，“两间挨着，汤先生怕你们不方便 　　两间房，分开住么，也是这么大个屋？ 　　萧戎有点期待，也难免有点局促。 　　“不用了，”陆青合根本不给他选择的机会，捏着萧戎的脖子把他推到了屋里，“我们住-间。” 　　“汤先生说……” 　　“不然是真的会很不方便。”陆青合打断了下人的话。 　　“隔壁的房间收拾好了，要是先生改主意，直接过去就行。那二位请稍事休息，饭菜马上就给您送上来。” 　　陆青合转身进了屋，下人在后面体贴的关上了门。 　　“看什么？觉着跟我一个屋委屈了？” 　　‘没啊……’没想到陆青合会这么问，萧戎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答道。听到他能单独睡这么大的屋子时，萧戎难免兴奋，但这是个陌生环境，让他一个人待这么大的屋，萧戎不知道他能不能待的下去，会不会像在客栈那样，跑回陆青合屋门口蹲着。 　　不可否认，他只要近距离的挨着陆青合，知道他在自己边上，他就会有安心感。 　　所以陆青合替他决定时，他一点没不乐意。 　　因为他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胆子又小，所以他干什么都是畏畏缩缩的，这时候陆青合性格里的霸道就怡到好处的帮他解决了问题。 　　他还是挺愿意接受陆青合的安排，前提是这人不坑他就行。 　　陆道长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往上挑了挑。 　　‘就是……’脚下是柔软的地越，屋里的摆设装潢堪称金碧辉煌，从进屋后萧戎就没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喘气，‘这里我们真能住？’ 　　“有什么不行？没见过世面。”对萧戎来说，这种地方就跟皇宫一样气派，陆青合见得多，他随便扫了眼，看到了里间的门后道，“别像傻子一样，不光是这屋里，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你想用就用，想干嘛就干嘛，汤宇祥不是说了么，现在他们求着我们懂不懂？” 　　“哦……”陆青合都这么说了，萧戎这才放心的迈开步子，地毯的柔软感透过鞋底传了过来，就像踩在棉被上一样。萧戎试探着走了几步才算是接受了现实，他走到最近的桌子前，小心的摸'了摸那奶白色的木头，这种花纹他都没见过，而且也比一般的木头要滑。 　　“许作廷的情况不太正常，待会儿我到里面去，这回是真的不要打扰我，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哦。”萧戎回了下头，还没看到陆青合就把脑袋转回去了，这一声应的有些敷衍。 　　“我说过了，在我说话的时候，你必须要看着我。” 　　萧戎就觉得这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紧跟着他就挨了一脚，陆青合踹的一点没客气，萧戎腿一弯差点把面前的花瓶给碰掉了。 　　萧戎：“……” 　　他手忙脚乱的把花瓶扶稳，然后长长的吁了口气，等那心惊胆战的感觉过去，他几乎是跳着转过身的。 　　萧戎的毛都呛起来了。 　　他怎么了他又踹他？！ 　　这里的东西哪个看着都不便宜，要是弄坏了你能算你头上么？！回过头还是要拿他的性命威胁他！ 　　你又不是哑巴你就不能说话么？！ 　　“我待会儿要到里面去，不要打扰我，知道了么。”陆青合自然的重复了遍。 　　萧戎：“……” 　　他特想把陆青合手撕了，这口气没吐出来又让他给他憋了回去，合着端他这一下就是为了让他看着他把话听完么，这人什么臭毛病啊！ 　　“嗯？”没等到萧戎的回答，陆青合挑了挑眉。 　　‘知道了！’萧戎崩溃的吼了声。 　　“乖。”陆青合说完，就往里间去了。 　　萧戎：“……” 　　陆青合的脑子绝对有病！ 　　绝对的！ 　　让陆青合这一搜合，他也没心情参观汤宇祥的房子了，他撇着嘴，一屁股坐到了沙发椅上 　　这一坐，萧戎又顿住了，他挪了挪屁股……哎，舒服！ 　　沙发椅上包着层软垫，软硬适中坐着特别舒服，萧戎又动了两下，不由在心里感慨，陆青合喜欢钱也不是没道理的，有钱人的日子是真的安逸啊。 　　陆青合走到屋子正中央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我最不喜欢睡这种小楼。” 　　听到他的声音，萧戎立马条件反射的看过去，动作快到他自己都愣了下。 　　他真是让陆青合给吓出毛病了！ 　　萧戎扯了个靠垫，用力揉了两把，陆青合那话明显没说完，于是他配合的问了句，‘为什么呀？， 　　问完了他自己都觉得他俩都有病，陆青合有话不能一口气说完么，还有他为哈要接他的话啊？让他憋着算了。 　　“被人踩在头顶的感觉。”陆青合果然在等他问，萧戎问完了，他立刻就应道，“我们这屋，正好在许作廷那个下面，刚才那一屋的人都在我们脑袋上。” 　　萧戎跟着他往上看了眼，对房屋结构这块他完全不懂，就是跟在下人后边一边走一边惊叹，所以他也不知道下人把他们送哪去了，更不知道现在的位置。 　　不过说头顶牵强了些吧，那不还隔着一道墙呢么。 　　“所以我才不軎欢楼。”除非他在上边，不然不管隔着什么，对他来说都一样，陆裔合进了里间，关门前还不死心的瞪了眼天花板。 　　萧戎有点无奈，如果说这屋子在许作廷那屋下边，他们这里大了这么多，陆裔合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在人脚下，但陆青合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有时候吧，陆道长真是过分的执着，他认定的事儿如果没办成，他就会心心念念一直挂着，就好比许成容欠他的钱，通过过往的经验判断，估计直到离开，这事儿都得是陆道长的心结 　　屋里静了，萧戎看着这漂亮的屋子窝进了沙发椅里，他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这一天都不想起来了。 　　他的愿望没能实现，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饭菜送上来了。 　　闻到香味儿，萧戎的肚子咕噜叫了声，他把靠垫一扔，就差欢呼了。 　　陆青合说了不让他打扰，他也就不没事儿找事了，萧戎学陆裔合的样彳匕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面上还保持着沉稳，当然这也和他不太想和汤家下人有过多的接触有关系。 　　下人们把东西摆到了桌上，萧戎就摆摆手让他们走了，剰他一个人面对一桌美味。 　　可等他走到桌前时，萧戎傻眼了。 　　陆青合把他知道都往许作廷身上联系了一遍，可是许作廷的情况完全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这世间，不可能有他陆青合不知道的东西。 　　除非……就像辽城的妖还有河槽口妖气的变化。 　　这两回都和镇妖塔有关，难道说，妖鬼重现人间的同时，也开始变化了么？ 　　那可就棘手了。 　　不过眼下，还是先把许作廷的问题解决了。 　　话是这么说……谈何容易。 　　陆育合在屋里画了一天的符，画完了也没有丝毫的轻松感，因为他想起了萧戎…… 　　当初对萧戎不也是，他觉得有用的，全都没用。 　　萧戎那个他多少还知道是怎么回事，许作廷就…… 　　陆道长摁了摁眉心，用脑过度他有点头疼。 　　他决定不想了，至少暂时不想了。 　　陆裔合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推，从里间出去了。 　　“怎么不开灯？”外面黑漆漆的，汤家有电，但萧戎一盖灯都没开。陆青合问完，半天没等到回答，陆道长停住了，“萧戎？” 第六十三章 该怎么吃他不知道 　　屋里静悄悄的。 　　在聂妖石的作用下，即便是陆青合也感应不到萧戎的存在。 　　不在么？ 　　以萧戎那小破胆儿，陆青合不相信他能一个人出门。 　　意外更不可能，萧戎的妖气能藏起来，别人的可不行，要是对他有什么歪心思，别管他在干嘛，陆青合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那人到底哪去了？ 　　陆道长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他找不到人直接把灯打开了，这是汤宇祥给儿子结婚的房子，所以所有东西都是最高档的，连灯都比别处的亮，刹那间这屋里就亮如白昼了。 　　“唔……”萧戎被强光刺的偏了下头，他用手遮着眼睛，为了躲光他几乎趴到了椅子上。 　　“你在干嘛？”听到萧戎的动静，陆青合算是把人找到了，萧戎哪都没去，就在桌子下边，抱着椅子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高兴了，萧戎手里还捏着半个螃蟹。 　　萧戎揉揉眼，迷迷瞪瞪的看了陆青合一眼，直接回答，‘我吃完饭就困了，然后就……’ 　　“困了不去沙发椅上睡，怎么睡地上了？真把自己当狗了，习性都学上了。”再怎么困也不至于吃完饭倒桌子下边就睡着，陆青合的视线落在那只螃蟹上，“我看你不是吃完困了，是吃一半就睡着了吧。” 　　萧戎一见陆青合盯着那螃蟹看，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手背到身后，往他左胳膊上擦了擦，‘没有……’ 　　陆裔合跟着那飞到桌上的螃蟹，看到了一盘子同样的东西，只是萧戎手里握着的那个还算完整，其他的……都像被狗啃过一样，壳都碎了。 　　除了螃蟹，桌上其他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跟遭了灾似的。 　　“所以你睡觉之前，还舞了一曲？”桌子中间放着两坛酒，还有两瓶洋酒，陆青合拎了拎，“还是喝多了撒酒疯？” 　　但酒是满的，萧戎没动。 　　萧戎不想说，陆青合却一个劲儿的问，后来他也不问了，指尖敲着桌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萧 　　戎。 　　‘其实是……’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可能是刚被陆青合嘲笑过没见识过世面的原因，萧戎有点不好意思，‘我不会吃。’ 　　“什么？”陆青合以为他看错了。 　　‘我说……’萧戎往桌子上伸了下头，‘好多东西我都不会吃。’ 　　陆青合：“……” 　　这也不怪萧戎，他以前住在山里，他见过最大的水就是山泉，所以他这小半辈子，没吃过鱼也没见过河鲜海鲜。 　　槽河最大的港口就在威城，这里的河鲜各式各样，好吃还新鲜，远方来客这河鲜是必不可少的菜肴，汤宇祥拿这个招待他们也不奇怪。 　　萧戎早早的赶走了下人，看着这一桌子东西他就傻眼了，鱼还好，那些虾和螃蟹，还有一堆带壳的东西他就不认识了，特别是中间还放着个王'八。 　　王'八他也没见过，听过的次数倒是不少，他还真就不知道，那个用来骂人的东西还能吃 　　所以萧戎也没吃什么，就挑了些他能吃的东西吃，可是桌上一半都是河鲜，他心知肚明的，汤宇祥拿来招待客人的肯定是好东西，所以他就尝试着吃了吃…… 　　什么味道都没有，硬，还硌牙。 　　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不是这么吃的，所以萧戎拿着俩螃蟹就开始研究，他研究的太专注，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坐地上了，这屋里都是地毯，比炕还舒服，萧戎本来就一直没休息好，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不会吃你不也吃了么。”萧戎这么一说陆裔合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看了眼惨不忍睹的桌子，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了，桌上不是脏，就是萧戎拿的太用劲儿，很多东西都挤出了盘子，弄的到处都是。 　　陆青合这么一说，萧戎的脸更红了。 　　“牙口可真不错。”拆蟹的工具都在边上放着，萧戎愣是没看到，这也不怪他，萧戎没见过河鲜，陆青合嫌这些东西味道太重，也没买过，所以才有了这个场面。萧戎的牙口相当不错了，镑蟹壳啃的碎的不行，陆青合企图用工具撬开，比划了一下他就放弃了。陆道长直接用手挑开上面的碎屑，然后开始拆螃蟹肉。 　　陆青合的动作很麻利，和他性格一样，螃蟹拆的是干干净净，蟹肉整齐的摞到了碗里。 　　萧戎忘了起来，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到陆裔合的手。 　　原来这东西是这么吃的啊…… 　　“这个东西，叫河蟹，河里长的，海里也有，但比这个大。”陆青合拆了一只蟹，又拿了个田螺过来，“我的天，这玩意儿你也能咬碎啊。” 　　萧戎缩了下肩膀。 　　田螺他没啃碎，主要是太滑了，一用劲儿就滑出去，他晈了几口就扔那了。 　　“这个也是要吃里面的肉。”陆青合把田螺肉挑出来同样放到了盘子里。 　　萧戎惊奇的张开了嘴巴，原来是这么吃的啊…… 　　他咽了口口水。 　　“吃吧。” 　　“啊？” 　　“我说你，吃吧。”陆青合擦掉手上的水，桌上的河鲜都是新鲜的，可这个味道陆道长实在受不了，拿下一样东西之前嫌弃的皱了皱眉。 　　这些……是给他吃的？ 　　萧戎以为，那是陆青合自己要吃的，顺带着给他讲讲怎么吃。 　　“你一个残废，怎么剥蟹？” 　　萧戎：“……” 　　陆青合同情的看了眼他左边胳膊，然后攥着拳头做了个砸的手势，“砸扁了，把肉挤出来么？” 　　萧戎：“……” 　　“难得有机会，吃吧。”陆青合是不会买这些东西，萧戎是难得吃一回，更难得的是，他今天心情好帮他动手。下午画符画的脑袋疼，陆道长急需点事情帮他分散注意力，萧戎就捡了个便宜。 　　萧戎拿筷子夹了块蟹肉。 　　陆青合嗤笑了声，撕了河虹、的壳。 　　萧戎的脸又开始发热，他知道陆青合笑什么，都拿嘴生啃了，这时候想起用筷子了？萧戎低着头，把那一小碗东西都扒进了嘴里。 　　“这种吃法，能吃出来什么味儿么。” 　　萧戎嚼了两下，鱼他吃过，虽然是不常吃，但河鲜和鱼的感觉完全不同，很新鲜，口感也细腻，‘好吃……’ 　　“有什么好吃的，腥。” 　　‘还好吧……’比起腥，更多的是鲜。 　　“山里的人很多吃不惯水里的东西，你倒好，只要能吃的全都喜欢。”陆青合捏着虾头，把肉送到了萧戎嘴边，“醉邮，算是个特色。” 　　萧戎感觉，这个虾有点奇怪，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这是陆青合给他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张嘴晈掉了虾肉。 　　“好吃么？”陆青合擦擦手问。 　　萧戎点头，滑溜溜的，和之前吃的肉不一样，而且还有种奇怪的香味儿，吃完了嘴里全是那香气。 　　醉虾是生虾做的，比起其他的河鮮，这个的腥气更重，看萧戎吃的那么开心，陆青合心想，妖果然还是对生物更感兴趣。 　　“这个其实不用剥。”陆青合拿了个虾给他，“揪着头，直接就吃，到嘴里把肉吸出来，再吐了壳，你自己试试看。” 　　按陆青合的说法，萧戎试了试，果然吃到了虾肉，他惊喜的点点头，表示他成功了。 　　陆青合笑了下，继续给他剥其他的东西。 　　陆青合不是为了满足萧戎，所以他的动作很慢，俩人就这么慢吞吞的处理掉了一桌子河鲜 　　“你可真够能吃的……”陆青合的心思不在这上边，等没东西可剥了才发现桌上已经没什么了，他把最后一个田螺给萧戎递过去，“我跟你说狗子，吃别人的你可以这么来，等吃我的时候，你要记得控制下，不然真养不起了。” 　　萧戎脸蛋红红的，一听陆青合提钱他就把眉毛皱起来了，陆道长有钱，那么多小黄鱼，都够他们下半辈子的了。 　　所以陆青合就是喜欢哭穷。 　　萧戎呲牙乐了下，张嘴吃掉了那块肉。 　　他这一下吃的猛了，把陆青合的手指都含了进去，萧戎没注意，咬着上面的肉，一点点吐出了陆青合的手。 　　陆道长怔了怔，二指间残留着萧戎嘴唇的感觉和热度，好像那些个腥气都不明显了。 　　萧戎不喜欢和他有身体接触，要是碰到了也会立刻躲开，这是怎么了…… 　　他错愕抬眼，萧戎笑的更欢了。 　　笑什么？ 　　等会儿，萧戎的脸怎么这么红？还有他怎么东倒西歪的？ 　　陆道长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萧戎前面那一小盆醉虾，里面就剩几根须子了，连个虾壳都没看到。 　　醉虾是酒泡的，也就是说…… 　　萧戎喝多了。 　　陆青合：“……” 　　萧戎不会喝酒他知道，一盆醉虾都能把他给灌成这样也是厉害。 　　不过嘛^ 　　喝多的萧戎还挺招人稀罕的，至少会笑了，不会摆出那高度戒备的蠢样子。 　　陆青合掐了把他滚热的脸，“这样看着顺眼，可以考虑以后多喂你点酒，行了你待着吧，我去洗个手。” 　　有钱人家陆青合见得多了，像这种构造的房子，不用问也知道厕所会在屋子里，陆道长拧开那华丽的水龙头，正洗着手，镜子里倒映的东西让他停下了动作。 第六十四章 给他机会见见世面 　　“哎，狗子。”陆青合带着满手香皂的味道回到屋里，汤家的阔气深得他心，他当宝贝一样收着的香皂就随便的摆在镜子前边，而且比他的还要更高档，“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啊……”听到陆青合的声音，萧戎用力的一抬头，力道太大让他整个人都跟着狠狠晃了 　　下。 　　陆青合乐了，“我说到底是虾醉了还是你醉了啊。” 　　感觉那些酒都泡萧戎身上了。 　　不过幸好萧戎吃的是泡过酒的虾，他要是直接喝，估计这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现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最好了。 　　“我说，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去么？” 　　萧戎已经丧失了判断力，他只知道陆青合要带他干嘛去，所以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去啊，去哪儿啊……’ 　　“跟我走就知道了。”见他这样，陆青合把项圈上的细链子拽到了手里，“稳当点走，摔了勒死你。” 　　萧戎呲牙，乐的时候还伸了下头，陆青合被他这傻不拉几的反应弄的心情大好，连脑袋都不疼了。 　　“知道那是什么么？”陆青合指着他刚才看到的东西问萧戎。 　　萧戎眯了眯眼，白色的大碗，还有东西正往里倒水，他打了个嗝，冲着陆青合摆摆手，不行了喝不动了。 　　陆青合嫌弃的看他一眼，除了吃喝他不知道别的了是吧。 　　“我猜你连澡堂子都没去过。”陆道长是个知道享受人生的人，所以任何对他好的事儿他都不会错过。澡堂子陆青合总去，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挑人少或者干脆没人时，萧戎就是一个土包子，认识他之前活的那叫一个凄惨，因此萧戎不应该是没去过，他应该是听都没听过，“这个东西，就是有钱人自己在家里建的澡堂子。” 　　水放的差不多了，陆青合去关了水龙头，他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 　　“这个叫洋浴盆，从西洋流过来的，洗漂用的，比木桶好用。”甩掉手上的水，陆青合拍拍浴缸示意萧戎过去，“来试试吧，感受一下。” 　　‘洗……’萧戎大幅度的冲着浴缸指了下，手指头对不准，搁半空不住的点着。 　　“洗澡。”陆青合扯了扯他的衣领，“醉到忘了怎么洗么？那算了，难得的机会，你自己错过的。好了，你出去吧，我洗。” 　　陆道长说着就要脱衣服。 　　萧戎这会儿一下子聪明了，他薅着衣领一口气就把自己扒了个干净，陆道长刚走一步，就看到个影子从边上跑过去了，然后噗通一声，砸出了个大水花。 　　水溢出浴缸，在碰到他的脚尖时陆道长躲开了。 　　萧戎沉到水里，又慢慢的漂了上来，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舒坦的同时也让他更迷糊了。他枕着浴缸，惬意的闭上眼睛。 　　“我现在要是出去了，你能淹死不？”陆裔合想走，但到门口了他又停住了，萧成喝成这样，要是不小心睡着了，他回头就会多一只溺死鬼，有点不划算。 　　然后陆道长想，他身体里那只妖，会不会在萧成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帮他一把，比如说将他从水里拎出来？ 　　那个画面让陆青合绷不住的乐，所以陆裔合决定不走了。 　　他绕开水回到浴缸边上。 　　萧戎躺在里面，水流让他的身体变得扭曲，但基本的形状是不变的。 　　陆青合没兴趣看任何人洗漠，无论男女，可当他打算移开视线的时候，余光忽然撇到个东 　　西。 　　在水里，萧戎那玩意儿也挺清楚。 　　挺大的啊，怎么不好使呢，总感觉可能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陆青合琢磨着有没有什么符能壮个阳，万一一下就把萧戎给治好了呢。 　　说不定…… 　　就跟萧戎身体里那只妖一样需要唤醒？ 　　陆道长四处看了看，要不找个东西扒拉扒拉？ 　　反正萧戎现在喝多了，他干什么他都不知道。 　　其实没喝多他也是想干嘛就干嘛吧。 　　陆道长挠挠脑袋，一缸热水让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里衣貼上了肉，有些不舒服，其实他不是真想对萧戎那地儿动手，萧戎要是真有什么毛病他也就不纠结了，可看起来他很健康，怎么会不行呢。 　　“你真的是被人踩的？”这事儿难以启齿，萧成平时不好意思，喝多了应该什么都能问出来，陆道长往他胯间指了指，虽然他一直在研究那地方，但除了刚才那一眼他再没看过，现在也是，他看着萧戎问的。 　　萧戎这一喝多，所有的动作都可以用个夸张来形容，他躬着腰往腿间看，鼻尖碰到水了都 　　没发现，看完了，他对着陆青合点点头，‘胡叔踩的。’ 　　萧戎这一动，鼻尖的水落到浴缸里，无声的溅起水波。 　　“胡叔，你喜欢那姑娘的家人？” 　　‘嗯’她爹。’ 　　“就因为他不想让你喜欢她，所以就往你那踩？” 　　‘不光是踩……’萧戎双眼迷茫的看着前方，他忠实的将他脑海中的画面说出来，‘他还打我，带了很多人来打我，然后……我就没家了。’ 　　说到这萧戎还笑了下，笑的相当灿烂，但陆青合却相当的不顺眼。 　　萧戎愁眉苦脸的时候他看着心烦，他这么笑他看着更烦。 　　‘陆育合。’ 　　“嗯？”萧戎第一次喊他名字，他的嘴唇动的不是太明显，大概能看出是在喊他。 　　‘我其实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错了。’或许是因为喝多了，或许是因为这一池热水，萧戎的眼睛有些红，视线没有焦距但眼睛却异常的明亮，‘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在意。”萧戎的这个问题问的平静，却像一把小刀子，慢慢的割下一块肉，不尖锐，却是持续的疼，“你没有错，只是你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些恶人罢了。”‘可是……可是……’萧戎举起手，他看着两个不一样的手掌，‘我就是想活着而已……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陆青合，你说……’ 　　“什么？”萧戎这个姿势，陆青合看不到他的嘴，所以他稍稍低了点头，这腰刚弯，萧戎忽地看了过来，速度之快把陆青合都吓了一跳。 　　‘你说，我身上这个妖，是不是他们弄的……’ 　　陆育合：“……” 　　听萧戎的意思，他从小就被同村的人欺负，过分是过分了点，但就是典型的欺凌弱小。他们都是普通人，想给萧戎身上弄只妖，那是不可能的。 　　萧戎这一喝多，脑子不是好使了，是好使过头了。 　　连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都能想出来。 　　‘这样，我就会被妖吃了，就不会再去找胡佩兰，也不会再碍他们的眼，然后他们就把我扔出来，让我自生自灭……’ 　　这荒谬的想法陆青合直接就给否认了，可萧戎那边却是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 　　‘不然，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萧戎摸了摸左臂的鳞甲，又在脸上抓了把，他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一下带着不少水，把自己还给呛到了，萧成猛咳了几声，那嗓音是一如既往的难听，等他咳完了，萧戎又乐了，‘我现在，耳朵，鼻子，眼睛，感觉，什么什么都可厉害了，可……我还是不会说话，还是个哑巴。’ 　　“我说你啊……”萧戎本来挺好玩的，陆青合也想丰富一下他的夜晚生活，没想到萧戎醉了之后开始吐苦水，陆道长什么心都有，唯独没有同情心，刚开始听着还能配合两句，他说多了他就不爱听了，“不想泡别泡了，叽叽歪歪跟个姑娘似的。” 　　‘一定是他们！’萧戎没听陆裔合说什么，他一拳砸在水面上，人也变得激动起来，‘我的身体很好，我一个人能干我们家那么大的田，我连病都很少生，我是个哑巴，可除了不会说话我哪都是好好的，可是现在……我不仅……’ 　　“等会儿……”萧戎的话忽然让陆裔合想到了什么，就像是那砸开水面的拳头，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点头绪，陆青合压着太阳'穴把萧戎刚说的话回忆了遍，然后他茅塞顿开的一拍手，“我知道了！” 　　萧戎正激动着，陆青合一嗓子把他的激动喊变味儿了，他也忘了他刚才在痛苦的回忆过去，眨着俩眼睛看着陆青合愣神了。 　　“我就说你还是有点用处的。”陆裔合笑了下，他想奖励的拍拍萧戎的脑瓜，但看他一身水他就把手收回去了，陆道长用尾指勾起萧戎身上的细链子，不等萧戎反应直接把他从水里拉出来了，“我要出门一趟，你别洗了，出去睡觉去。” 　　萧戎还没泡够，他要往水里坐，陆裔合干脆用力一扯，萧戎连滚带爬的就出了浴缸。 　　在他的腿迈出来的时候，陆道长又扫到了那东西。 　　这一刻他真的有点同情萧戎了，白长那么大了，可怜。 　　怕萧戎再回去，陆青合直接在门上画了道符，把萧成扔下匆匆忙忙的走了。他没去别地儿，而是直奔楼上许作廷的屋。 　　他知道许作廷是怎么回事儿了。 　　【小剧场】。 　　萧戎：陆道长，你总看我那地儿干嘛，怕我以后不能给你性福？陆道长：不，我只是怕失去一些乐趣，比如看着你一边哭一边3出来-萧戎^ 　　口作者闲话圓 第六十五章 想到应对的法子了 　　许作廷和他的部下都住三楼，白天看守的人能多点，晚上就是轮班站岗，陆青合的出现，把这几个站岗的给弄懵了。 　　陆青合上午到的时候他们在休息，所以之前那场激动的重逢场面再次上演，陆青合一门心思去找许作廷，这些人的兴奋还没等彻底表现他就已经冲到了屏风后面。 　　妖鬼见识的多，一旦遇到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就理所当然的算到它们头上，但凡事都有例 　　外。 　　萧戎今天提醒他了。 　　和他同村的人不可能把妖放到他的身上，但别的东西未必是不可能的。 　　“陆道长……”陆青合一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躬身打量着许作廷的脸。 　　当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青合他认识，帮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可这边又是他家长官，一点闪失都出不得，就在他犹豫的功夫，许作廷的副官来了，他冲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手让他该干嘛干嘛。 　　这动作就跟特赦似的，他一下子就轻松了，他和另外一人退回到床两側，继续看守。 　　许作廷眼底发青，面黄枯瘦，明显就是生了大病的样子，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妖气，但是印堂却隐隐透出黑光。 　　陆青合看完就去解他衣服。 　　他手刚伸，许作廷的眼睛突然瞪圆。 　　那愤怒的眼神透出凶光，狠厉无比。 　　换做别人能吓一激灵甚至是直接躲开，陆道长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皮都没抖一下，他直接扯开了许作廷的衣服。 　　许作廷枯瘦的胸前，赫然趴着一个婴孩。 　　那婴孩还小，也就一两个月，他的头贴着许作廷的一側胸口，嘴唇靠近'乳'首轻轻磨蹭，如果许作廷是个女人，那这孩子就是在吃奶了。 　　但事实上，他就是在撒娇罢了。 　　陆青合的动作惊扰了他，他的脑袋贴着许作廷慢慢的转了过来，在达到极限后猛地一扭脖子，脸对脊背对着陆青合挣狩咆哮。 　　那神情和许作廷刚才一模一样。 　　许作廷的胸口瞬间抬起，腰背呈拱形，和床之间有一拳左右的距离，他的脸迅速变红，又开始一点点转成紫色。 　　陆青合解许作廷衣服的时候那俩当兵的没在意，可自家长官突然这样，他俩也懵了。 　　俩人上前一步，想去拦着陆青合又不敢动手，就在他俩迟疑的功夫，陆裔合拉上了许作廷的衣襟。 　　许作廷跌回床上，难受的表情也渐渐恢复了。 　　“大仙……”陆青合一出屏风，副官立刻跟了上来，“我们家许……” 　　“你们去河槽口之前，还去哪儿了？”陆青合问。 　　“啊？”这个问题把副官弄懵了，他们就顺着来时的路回辽城，哪都没去啊。 　　“许作廷是离开河槽口之后倒下的，按照时间推断……”陆裔合算了算，给出了确切的时间，“七日，在到河槽口的七天前，你们在哪儿？” 　　“七天前的话……在抚州。”副官立刻道。 　　“抚州……”抚州在许作廷回程的路上，这没问题，问题在于，他在抚州发生了什么，“讲讲你们在抚州遇到的事，或者在那里，许作廷有没有什么仇家。” 　　“大仙您坐。”陆青合连着直呼许作廷的姓名，这要是换做平时副官早就火了，但现在，他都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这些，许成容告诉他了，陆裔合是有本事的，他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所以别说是叫名字，让他跪着喊爷爷他都不带迟疑的，“咱明人不说暗话，咱家许大人是什么身份您清楚，他的仇人比朋友多，特别是在官场上，那些人看着对他低眉顺目，心里都恨不得开枪直接把他给蹦了。” 　　副官不是在绕弯子，他是明确的告诉陆裔合，看着都挺好，但所有人都不可信，特别是和他一样为官的，所以抚州有没有仇家他断定不了。 　　“我们原计划是在抚州留一夜，到达后就去了抚州市长家里，然后按时间走的，中间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来怎么回的。”许作廷的行踪没有公开，但也不是刻意藏起来，他只是暗中联络了沿途会到的地方，落脚休息然后继续赶路，抚州他们去的时候也是在市长家里住的，再回去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许作廷让人下咒了。”许作廷的人际关系他没兴趣，但通过萧戎的提醒，他忽然找到了自己思维的漏洞，不是所有事情都非得和妖鬼有关，有时候，人的恶，比它们可怕多了，妖鬼无非是害人吃人，而人会让同样为人的仇家生不如死。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下毒，下蛊，下咒等等等等，多少人死的不明不白。 　　一般来说，寻常百姓要是结了仇，暗地害人的大多是选择投毒，方便还简单，但有些人就不同了。 　　他们要害人，还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表面上还要装出副善人模样，所以一般都是选择一些 　　刁钻的手段。 　　他们的方法，有的连陆青合都不清楚。 　　不过这回这个，怡巧撞到了他手上。 　　“下咒一般不会立刻有效，得过一段时间，三天出端倪，七天出病症，所以许作廷到了河槽口才倒下。”许作廷身份特殊，他被下咒也在常理之中，还是那句话，他要是个老百姓，就算害他也不会用这么复杂的办法，再说寻常人也不懂下咒，“咒这个东西，和蛊一样，蛊要找到母蛊，弄清楚来历，而咒，得找到下咒人才能解。” 　　“大仙的意思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个人，在抚州。” 　　“我这就……”副官一听，一个高就窜了起来，他正要点名就被陆青合拦住了。 　　“不忙，”陆裔合摆摆手道，“这事情忙不得。” 　　“可是我们许……” 　　“咒不是毒。立刻生效，也不是蛊，以折磨人为乐，咒这个东西，是需要时间的，它会一点点熬掉你的心血，精魂……”挺大个爷们，听到陆青合这话后眼圈都红了，陆青合知道他是真的担心了，于是给副官吃了颗定心药，“不过咒有一点好处，蛊会毁人身体，磨人意志，但咒不同。这东西更像是一种法术，施加在人的身上出现各种各样的效果，所以将法术拿掉后，不会对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就像是做了场噩梦，虽然疲惫不已，但身体上没受到实质的伤害。 　　“所以在咒发之前，许作廷是不会死的。” 　　“那多久是咒发？” 　　“这个你就得问问下咒的人了。”从发病至今，已经近一个月了，许作廷要死早就死了，他现在还留着口气，那就证明那人暂时不会要了他的命，不过，四十九曰是一劫，即便熬过去了，八十一天后也必死无疑，那是许作廷的大限。 　　“大仙我……” 　　“不用求我，”副官眼泪都要下来了，见他膝盖弯曲，陆青合直接道，“我是许成容请来的，既然来了，就是为了他来救人的，所以也不必道谢。” 　　^……， 　　“眼下找到症状就好了，你负责给我安排车马路费，天一亮我就去抚州。”咒陆青合看得到，但他解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个下咒人。 　　“我明白了，那大仙需要多少人，我这就安排。” 　　“用不着，我跟我的……随从就够了。”在许成容那，陆裔合一直喊萧戎是狗，就因为他这么说是，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项圈事件，这回陆青合学聪明了，话都到嘴边了临时又改了口，“你们都是普通人，帮不上忙不说还会添麻烦，救人要紧，我没那么多功夫搭在你们身上。” 　　陆青合的话说的不客气，但也让人无从反驳，副官只好点头，“那大仙需要什么，尽管开1=1就好。” 　　“待会儿给我纸笔’我自己写，另外，你还有件事得去办了。” 　　“大仙请说。” 　　“许作廷在抚州就待了一夜，接触的人不能太多，你去给我査査，这些人当中，和他有过节的人，不要表面的东西，你往深了给我查。”陆青合一顿，等副官听明白了才又继续道，“先挑大角色来，从抚州最大的官开始查，查他们的背景，师承何处，官出何处，亲友朋友的身家背景等等，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要放过。” 　　“这个我明白，您放心。” 　　“那去办吧。” 　　“好！”副官领命，立刻就走了。 　　随后有人送来纸笔，陆青合开始拟他的单子。 　　陆道长一贯的打法就是，能坑一笔是一笔，所以他一点都没客气，写了洋洋洒洒几大片，除了吃的用的，当然就是盘缠了，他需要路费以备不时之需。 　　陆道长撂下笔的时候想，许作廷这一趟，要都是这样，他能小发一笔横财了。 　　等陆青合把许作廷这边交代完了，再回二楼时天都快亮了。 　　不知不觉一夜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萧戎怎么着也该醒酒了。 　　推门的时候陆青合这么想的，等推开门之后，陆道长难得的傻眼了。 第六十六章 脑子不好会被传染 　　萧戎四仰八叉的睡在沙发椅上，浑身上下连块布都没盖，那个他天天藏着掖着的胳膊就这么大大方方展示着，屋里的灯没闭，根本都不用找，一进门就全看完了。 　　从上到下，连个阴影都看不到。 　　陆裔合：“……” 　　酒这个东西，真的是让人欢喜让人忧啊。 　　他往桌上看了眼，昨天的饭菜还放在那，没人来收拾过就证明他走之后这屋没进来人。汤宇祥都怕成这样，那些下人不可能不怕，只是他们拿着汤家的钱没有选择权，因此就能躲则躲，只要不喊他们，就连头都不露。 　　如果真吓到人了，汤家也不能这么消停。 　　陆青合摇摇头，反手拽上门，萧戎这副尊荣他真是连逗的心情都没了，陆道长靠着门，远远的放了个符。 　　萧戎睡的正香，胳膊忽然一疼，他一个高就窜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到处看。 　　“果然还是不行啊。”陆道长感慨。 　　萧戎：“……” 　　他看看陆裔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萧戎内心山崩地裂了。 　　为什么他没穿衣服啊！ 　　没穿就没穿，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偏偏被陆青合看了个通透啊！ 　　萧戎的求生欲是很强的，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死了。 　　在萧戎连滚带爬的去穿衣服的时候，陆青合把他写的符整理了下，能用的带着，用不上的一把火都烧了。 　　等他从里间，萧戎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椅上了。 　　俩手夹在腿里，那叫一个乖巧。 　　萧戎也不是乖巧，他只是心虚加紧张。 　　被看光了相同的事情又被嘲笑了次，这些他尚能忍耐，他最想知道的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没穿衣服啊！ 　　他不是在吃饭么？吃到一半他就糊涂了，然后呢？ 　　陆青合不是又对他下手了吧？ 　　可是他没觉着疼，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他刚才摸了，身上没哈变化，那个妖也没醒。还是说，陆道长心情不好，把他衣服扒了扔出门去取乐了？ 　　这像是陆青合能干出的事儿，可是……可是他为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啊！ 　　萧戎怀疑他的脑子出问题了，都多少回了，一到关键时刻就记不住。 　　萧戎内心万马奔腾的时候，陆青合满意的打量着他。 　　萧戎昨天泡了个漂，他皮肤黑，怎么都泡不出白嫩的感觉，倒是清爽不少。 　　这才像个少年嘛。 　　看着也顺眼多了。 　　说到泡澡…… 　　这都要走了陆青合才发现，他那么爱泡潘，难得能享受一次一个人的澡堂子，在看到浴缸的瞬间他想到的竟然是萧戎。 　　想让他见识见识，感受一下这个不一样的舒服。 　　他把他自己忘了。 　　陆青合：“……” 　　机会错过，不能再来。 　　陆道长在原地懵了会儿，最后还是拂袖离开了。 　　“我们去抚州。” 　　抚州…… 　　他们说的这些地方萧戎都没去过，他就知道应该还是座城，可他们去那干嘛？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陆青合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萧戎崩溃的追上去，他内心在不住的唯哮，可跟上了，他没敢问。 　　萧戎：“……” 　　真的好想去死了。 　　东西都是汤宇祥准备的，没直接送过来，马车停在城门口，一个小老头看着，这个时辰也没人进出城，老头问了问他们叫暗就把东西都留下了。 　　“有钱人啊，随便把东西这么一放，也不怕丢了，早知道多坑他点了。”陆青合嘟囔了句就上了车，“出发吧。” 　　出发？出什么发？往哪儿出发？ 　　萧戎哪哪都不知道，以前陆青合好歹还告诉他怎么走，现在他对着空荡荡的路，他连怎么起这个步都不知道。 　　他刚要问，背后的门板里就塞出个黄符，萧戎接过去，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地图。 　　这个地图简单粗暴，简直就是为他订制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像树杈似的全都是线条，能走的路陆青合给他加粗了，除此之外边上连个能参考的东西都没有。 　　“你自己数着岔路，”陆青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速度快点，这回是个急活，走错路了我要你命。” 　　萧戎：“……” 　　就不能换个说辞么！ 　　每次都要他命他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陆青合就是喜欢这么说吧！ 　　不过仔细会想下，他好像还没干过让陆青合付诸行动的事儿，所以……应该不是威胁吧？萧戎苦笑，他容易么他。 　　高级马车，里面暖呼呼的，陆青合钻进被窝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他一宿没睡，一碰到热乎气儿就打了个呵欠，在睡着前陆道长心想，萧戎笨成那样不会真走错路吧？不过他胆儿更小，应该不能。 　　“这些人都是往威城去的。”天亮之后，路上就变得热闹起来了，不少人往威城的方向去，还有人开着铁皮汽车，所以萧戎这一天也没孤单，一边提高警惕数岔路，一边就用这些人来打发时间，“奔的应该就是进城前我们听到的那个神医。” 　　神医…… 　　陆青合不是说那种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大多是假的么，他没挑明，但意思也是那个大夫未必有真本事。 　　怎么这么久了还会有人上当受骗？ 　　还这么多。 　　“有机会去会会他，说不定有什么惊喜等着。好了，可以吃了。”路途太远，光是干粮太单调，还没什么吃头，汤宇祥除了给钱，还给他们带了不少罐头。这是陆青合写在清单里的，其实他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汤宇祥还真给弄到了。罐头可是好东西，吃法多，味道还好，最主要的是，现在没点关系，你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萧戎早就闻到香味儿了，盒子刚递过来他就给接过去了，左手用着不方便，顾不上刚做好的还烫着，他用腿一夹就吃上了，罐头一进嘴里，萧戎的表情都变了。 　　“对你来说，这世间最幸福的事儿就是吃吧。”陆青合也盛了一碗，太热了他下不去嘴，就放边上凉着了，等陆青合想吃的时候，萧戎第一碗已经空了。 　　萧戎能吃，陆青合就做了不少，他正想给他添，就发现萧戎递过来的铁盒都光可鉴人了。连汤底子都没有了。 　　他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是一条胳膊不好使么，舌头能伸那么长？这铁盒子可是细长一条，还挺深的。 　　陆青合：“……” 　　再一看萧戎，满脸通红一头热汗，就跟刚吃完火锅一样。 　　陆青合知道罐头好吃，对他来说也就是好东西而已，可看萧戎这个反应，陆道长突然就有点馋了。 　　陆青合没说他还没发现，萧戎看了眼才后知后觉他吃的有点太干净了，前一晚他吃了一桌子河鮮，现在又把碗吃的这么亮，萧戎有点不好意思，苍白的给自己辩解了下，‘特别好吃，真的，你那个已经凉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好吃。”不好吃他能写上么。 　　萧戎刚吃完热的东西，嘴唇异常红润饱'满，一张一阖竟然有些好看，陆青合话都接完了，那视线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 　　他想起了昨晚萧戎吃虾的时候含的那一口。 　　热乎乎的，还很软。 　　他摸过外边，里外的感觉不太一样，和他的好像也不同。 　　‘呃……’鼻子里全是罐头的香味儿，肚子也闹个没完，可陆青合不动了，木头似的往那一杵，半天没动静了。萧戎想忍来着，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他咽了口唾沬，弯下腰对上陆青合低垂的视线，‘我……没吃饱。’ 　　陆青合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萧戎整张脸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让他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嗯？啊，知道了，饿不死你。” 　　萧戎美滋滋的乐了下，眼珠子落到锅上就没移开。 　　陆青合掀开锅盖，等白烟过去才开始往盒子里盛。 　　萧戎最近笑的挺多，原来就是棚着张脸，现在表情也丰富不少了…… 　　陆青合给他盛了满满一盒，自己坐回到马车上去了，在这个季节，多热的食物也会很快冷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那碗已经变成温的了。 　　陆青合舀了一勺，是挺好吃的，但没萧戎吃的那么夸张，吃的一身的汗，嘴都烫红了。 　　咀嚼的嘴停住，陆青合的眼睛再次直了，刚才看萧戎的嘴的时候，他突然想去摸一把。 　　因为他想验证一下他的想法，嘴红成那样，是不是会比之前还要热，还要软。 　　陆青合：“……” 　　完蛋了！ 　　是不是和萧戎接触的久了，脑子不好这个病传染了？就跟瘍疫似的，躲都躲不开，要不他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陆青合看了眼车底下吃的火热的萧戎，他用力吸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离他远点的好，他的名节都毁了，要是再被传染成个傻子……他陆青合的一世英名啊。 　　“抚州。”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陆青合坐在马车的另一边，看着城门上的字，“就是这儿了。” 　　‘我们要怎么做，也像在许家一样，偷偷跑进去？，路上陆青合和他说了些关于许作廷的事儿，说的不是太详细，萧戎听的也是一知半解的，唯一清楚的就是，许作廷是让人给害了，他们来抚州就是来找凶手的，那个凶手是谁，陆青合也知道了。 　　“当然不是，来都来了，自然是光明正大从门进去。等我换身衣服，咱们这就去见见那位郑大人。” 第六十七章 陆道长换了身装扮 　　“可以了，走吧。” 　　陆青合在马车里拽鼓了半天，萧戎以为他换完了能下车，没想到半天等了这么一句，陆道长甚至连门都没开。 　　他们就这么直接进去？ 　　陆青合不是来查事情的么？这么高调不怕打草惊蛇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一点！” 　　马车上的小窗户咣当一下打开了，等的不耐烦的陆青合把头探了出来。 　　萧戎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陆青合的头发是散开的。 　　黑发顺着脸烦落下，遮住了小半张脸，阳光映的他的头发熠熠发光，怡到好处的阴影抹去了他的英气，平添出几分温和。 　　陆青合这劲儿用的太大，几络头发被他带出车窗，顺着微风摆动。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青合把头发放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人散着头发。 　　在离开村子前，萧戎一直是梳辫子的，但半个脑袋的头发都剃了，就后面一截辩子，村里的女人倒是长发，可没人会披头散发的出门，那有失体统。 　　陆青合这样，有些好看。 　　“前两回情况特殊，才不得不把马车扔外边儿，今天能一样么，我什么身份你让我走着进去？！” 　　萧戎：“……” 　　萧戎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就像是做了个梦，梦到最漂亮的画面时，突然蹦出个浄狩的鬼脸，让他立刻面对现实了。 　　“傻愣着干嘛，你是又饿了？饿了也忍着，干正事儿去，赶紧的进城！” 　　萧戎：“……” 　　好吧，刚才他恍惚了。 　　这个才是陆青合，如假包换的。 　　萧戎默默上了马车，大概是今天的阳光太暖了，晒的人头顶发昏，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陆裔合好看，他又怎么会看着陆青合愣神了。 　　陆青合要查的东西并不难。 　　军阀当道，各方以割据地盘为主，这些人都是表面和气，实质上已经是明争明斗了，为扩大自己的势力，他们招数使尽，只要把对方拉下马，别管是什么手段，他们都一点不含糊。 　　只要通过这点着手，副官没用上多久就把陆青合要的这么个人给交出来了。 　　抚州这一片都归项林汉管，这个项林汉也是个大军阀，不过比许作廷稍稍逊色点，他俩不和这事儿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项林汉曾经还派人去偷袭过许作廷，可惜失败了。 　　许作廷当然知道这抚州归项林汉管，但这不影响什么，恨他的人多了，要是这种小地方他都怕，那许作廷就只能在他自己的地界活动了。 　　别说项林汉不在抚州，就算是在，他许作廷也不怕。 　　就是这么个小地方，才让许作廷陷入了今天的局面。 　　项林汉是没来，但整个抚州都是他的，放着几个心腹也很正常。 　　这其中就有个叫郑启天的。 　　项林汉是这些军阀中难得几个读过书的，他知识渊博，现在偶尔还到学堂去给学生们上上课，郑启天就是他的学生之一，只是他在给郑启天授课的时候，他还没变成今时今日的项林汉 　　他们的关系鲜少有人知道，许作廷也不请楚，但俩人没刻意藏着，稍微一深入点调查就能查出来。 　　—圈人都查了一遍，最后就这郑启天最可疑。 　　他师承项林汉不说，他还是和许作廷有过接触的人。 　　目标几乎当时就锁定了。 　　所以陆青合根本不用查，他直接找人就行了。 　　马车进城后直奔市长办公楼，那郑启天是抚州的副市长。 　　萧戎敲敲门，示意他们到地儿了，不过离老远就有当兵的守着，他们过不去。 　　“你去把这个给看门的，让他们无比交给郑启天。” 　　萧戎对天翻了个白眼才抽出门缝里塞出来的纸，他要怎么跟当兵的说这话？不等他比划完他们就能把他给扔出去。 　　“我在上面写了名字，你只要表现的真诚一点就可以了。”陆裔合叹了口气。 　　萧戎从那口气中解读到：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 　　萧戎：“……” 　　陆青合身上带着的都是黄符纸，无论写什么他都是用这个纸来传递的，萧成拿到手里后看了眼，他觉着陆青合给他的更像是一道符，在他眼里，符和字都差不多，陆青合写的再乱一点 　　，他就更分不清了。 　　萧戎刚一过去，当兵的就把枪举起来了，“什么人？！退后！” 　　果不其然，他这装扮一下子就被列入了刻意范围，这也不怪他，这些天风餐露宿的，脸都没正经洗几把，衣服穿得厚了，左臂是看不到，但过分的臃肿就像是藏着东西。 　　萧戎把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他指指手里的符对他们一抱拳。 　　守门的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了过来，萧戎赶紧指着上面的字给他看。 　　“你要找郑先生？”当兵的看了半晌，迟疑问道。 　　萧戎连忙点头，然后把这个符塞进当兵的手里。 　　“这样吧……你稍等会儿，我看看郑先生在不在。”当兵的把符纸揣进兜里，对着后面指了指，“你离远点等着，郑先生在的话我叫你。” 　　萧戎再度抱拳。 　　陆青合不出来，马车他不能随便进，所以萧戎敲敲车门，示意他已经把东西送过去了。 　　“好了，你到门边来站着，待会儿人来了机灵点，我们得陪这个郑大人好好唱唱戏。” 　　萧戎撇了下嘴，他都懒得去猜陆青合要干嘛了，但他知道，不管他要干嘛，被陆青合算计的都好不了。 　　当兵的进去没多久，就带着一个穿西服的人出来了。 　　那人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萧戎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小指在车上敲了下，给陆青合提个醒，他等的人已经到了，手还没等离开，里面也响了短促的一声，陆青合表示他知道了。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萧戎不由勾了勾嘴角。 　　“请问……这个东西，是你的？” 　　既然这么说，那这个人就是郑启天没错了，萧戎点了下头。 　　“是谁让你给我送的？” 　　郑启天这话问的就有问题，为什么不问他给他送这个干嘛，他怎么知道另有其人？ 　　这郑启天在抚州不是个大人物么？陆青合怎么算到他一定会出来，不就给他画了个看不懂的符。 　　萧戎脸上的困惑不是假的，明明从头到尾他都跟着参与，可是该看不懂的还是不懂，他回头指了指后面的马车，示意给他符的人在里面。 　　眼镜遮住了郑启天的眼睛，但抬头的瞬间萧戎扔在他脸上看到了百味杂糅。 　　他似乎不想见陆青合，又不得不见，还……有点害怕？ 　　郑启天走到马车后方，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大师，这里不便说话，您跟我到后院去。” 　　陆青合没应声，萧戎替他点了头，郑启天没再说什么，对着门一颔首就走了。 　　当兵的也不清楚他们是什么身份，郑启天安排了他就照做，于是他牵着马，将俩人带到了办公楼的后面。 　　这里不同正门，院子里是空的，只有门口有守卫。 　　马车停在一个相对来说较为隐蔽的地方。 　　他们刚停下，郑启天就跟鬼似的出现了。 　　当兵的走了，这里就剩他和萧戎，郑启天往周围看了看，走到和刚才相同的位置，“大师，没人了，您请。” 　　车门打开了。 　　萧戎和郑启天的脸色同时一变。 　　两种不同的惊讶。 　　陆青合换了套道袍。 　　不是平时穿着的宽松的衣服，是真正的道袍。 　　这也是萧戎认识他以来，他穿的最正式的一回。 　　刚才散着的头发也重新梳理整齐了，陆青合大部分时候都把头发扎在身后，偶尔也简单的弄个发髻，这回连发冠都带了，他一下车，萧戎就有种神仙降世的感觉。 　　大袖宽衣，白袍及地，这让萧戎想起了陆青合过去说的，袖里乾坤，还有一句是他听故事时听来的-隔断凡尘。 　　这八个字，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陆青合再怡当不过。 　　真真的道家真人。 　　萧戎看的傻眼，那边的郑启天的脸色快赶上陆青合的衣服了，他的嘴唇抖了片刻，伸手就往怀里伸。 　　“郑先生。”陆青合眼皮都没抬一下，那淡然的语气带着几分缥缈，这让萧戎再度懵了，声音和形象真是完美契合，“先不忙着动，我今日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情，只是，我不是郑先生等的那个人。” 　　郑启天摸着枪把，他随时都能掏出来把这俩人给崩了，有枪在他安心不少，但声音里那一丝颤抖却克制不住，“你是谁？来找我干嘛？” 　　“我是来帮你的人。”陆青合说。 　　“来帮我？”郑启天嗤笑，但笑的挺扭曲，“笑话，我用得着你这么个江湖术士来……” 　　“即使如此，那便不再打扰。”不等郑启天把话说完，陆青合转身就要上车，“送先生的 　　符，先生就留着吧，起不到太大作用，但好歹……也是份心意。” 　　陆青合的干脆把郑启天弄懵了，他准备好的话也全没了，可陆青合不是吓唬他，他是真的要上车了，一见这样郑启天连忙喊道，“等下！” 　　郑启天也是个有学问的，但同时他又胆小多疑，陆青合不用多说，只要把他心里的疑问放大就好了。 　　陆青合转过身，眼睑渐渐抬起，最后对上郑启天的眼睛，“郑先生应该想得到，迟早有这么个人，会找到你门上来。” 　　郑启天让他说的一哆嗦。 第六十八章 发型乱了可怎么办 　　萧戎亲眼见证了郑启天的冷汗流下来的过程。 　　郑启天依旧腰背笔挺，但萧戎觉着，用指头戳他一下他就能倒地上。 　　“请……大师这边走。”片刻之后，郑启天抬起胳膊，往背后的楼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启天的私人房间里。 　　“请问，您要怎么帮我？” 　　毕竟是在官场混的风声水气的人，什么大场面都经历也见识过了，走到楼上郑启天已经恢复了冷静，说话时那明显的颤音也没了，他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然后坐到了陆青合对面。 　　若不是陆青合找准他的软肋并准确击中，他是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但陆青合要的就是那么一瞬。 　　让他心理防线垮塌，让恐惧主宰一切的瞬间。 　　不管以后他再怎么伪装，也都有了裂痕。 　　“抚州有异象，”陆青合垂着眼睛，这话说的也是一个腔调，没个高低起伏语气转折，“那异象便是来自郑先生。” 　　“大师能说的再具体点么。” 　　刚才明明吓的都要尿裤子了，这会儿像没事人似的，郑启天心里的高墙又砌起来了，并且对陆青合开始产生怀疑。 　　这里是郑启天的地儿，搞不好一群当兵的冲进来把他俩打成蜂窝煤，可萧戎一点都不担心，论阴谋诡计，论装腔作势，谁都比不过陆青合。 　　更何况…… 　　他往陆青合那瞄了眼，陆青合今天这扮相，真的太有说服力了。 　　萧戎到现在还没回过神，他的眼睛时不时就往他那边去，这回感慨的不是陆青合变脸的能力，而是明知道他是假装出来的，却莫名涌出股敬畏。 　　“你之前做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我只能说，你等的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我等的人？” 　　“郑先生并不想见的那个人。”郑启天开始胡搅蛮缠，陆青合一针见血的挑明了，“郑先生不觉得身体最近有些不适么？乏力，困倦，神情总是有些恍惚。” 　　“我……， 　　“力量的反噬罢了。”不等郑启天回答，陆裔合就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郑先生可能因此达成了某个心愿，但你付出的，绝对比你得到的要多。你之前使用的力量反噬力已经开始慢慢展现了，起先你只是身体有小小的不适，慢慢的那力量会蚕食掉你的精气，一点点吸收你的魂魄，当人的魂魄不再完全后……” 　　陆青合突然抬眼，郑启天听的正认真，这个碎不及防的对视让他的喉咙滚动了下，“会……怎么样？，’ 　　“会变成半阴半阳的人。”陆青合道，“你的身体会极度虚弱，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会找上门来，你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感觉到难受，而是看得到它们，也能感觉得到。等时间再久一点，你就会死。死不可怕，可怕的是，魂晚不完全的人，不能入轮回，不能投胎，只能在阴间做个游荡小鬼，成为恶鬼的食粮，进而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郑启天怔然片刻，扯出个难看的笑，“不至于吧……连死后的事儿你也知道？” 　　“那郑先生达成所愿了么？”陆青合问。 　　郑启天的嘴角抖了下，下一瞬他就扑到了陆青合脚边，“大师救我！其实那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帮个忙而已，怎么会找到我头上来，怎么都不该算到我这儿啊！ 　　这郑启天看起来极其狡猾，萧戎以为陆青合还得和他说一会儿，没想到他就一分神的功夫，这人就跪地上坦白了。 　　陆青合说了什么？ 　　不知道，他压根没听，他还在看他的衣服。 　　萧戎：“……” 　　“谈不上救，郑先生起吧，你我有缘，恰巧贫道途经此地，举手之劳罢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就这么死去。至于你做了什么……贫道只希望，郑先生能汲取教训，害人必被害，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陆青合轻轻扶了下郑启天，示意他起身说话。 　　“是是是！大师的话我一定铭记于心！我一定不在作恶一心向善！” 　　“如此甚好。” 　　“那……” 　　“天色还早，要想将你身体里的力量彻底清除，我们得等天黑之后，午夜时分。” 　　“好，都听大师的！” 　　郑启天这工作也做不下去了，应陆青合要求，他将他带到了当时许作廷睡过的屋子。 　　陆青合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地上铺满糯米，用屏风挡住床，午夜之后，他必须要到床 　　上躺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也别睁眼看。 　　郑启天已经被他唬住了，乖乖的照着陆青合说的办了。 　　“先休息，等到晚上再说。”陆青合拉上了所有帘子，阳光被挡住，屋里有种昏昏沉沉的 　　感觉。 　　‘我有点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萧戎是挺困，最近一直是他在赶车，可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郑启天那边什么情况。 　　“这事儿和郑启天有关，但关系不大，他就是给人当枪使罢了。” 　　陆青合给郑启天递了道符，镇宅护院的符罢了，郑启天拿到符立刻就下来找他了，可见他对这些东西不是太了解。 　　既是这样，许作廷身上的咒就不可能是他下的了。 　　但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陆青合故意不下车，他想看看郑启天的反应，人在慌张时就会暴露出很多东西，郑启天这一张嘴，基本就等于坦白了。 　　特别是那句大师。 　　这郑启天背后，还有别人。 　　陆青合没入官场，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很清楚，郑启天和许作廷并无直接关联，他不可能因为他的老师和许作廷是敌对关系就给他下咒，要对付许作廷的是项林汉，项林汉才应该是那个幕后人。 　　另外一个就是，帮他们下咒的人。 　　同样的道理，如果项林汉会下咒，那陆青合也听不到那句大师。 　　从郑启天的反应来看，他并不想看到那个人，但他又躲不了。 　　所以看到陆青合的时候，他才会是那个表现……他以为，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他是最希望事情赶紧过去的，他怕被牵连。 　　陆青合这一番试探，想要的答案都有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取得郑启天的信任，并利用他的怀疑找到项林汉，以及那位所谓的大师 　　时间太紧，从天亮到天黑几个时辰而已，陆青合能等，他怕许作廷等不了，可是他又不能表现的太急，只能是这样了。 　　‘那他为什么突然又相信你了？’ 　　“郑启天生性多疑又极其自私，他本身还很排斥这事儿，一听说报应在他身上，他当然是不能干了。”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郑启天亲自经历了许作廷的事儿，所以他对此深信不疑。陆青合在出现的时候对他说，你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有这么个人来找你，这随便的一句话，别人听着没什么，郑启天就会有无数种联想。 　　根已经给他埋下了，而后稍作引导就可以了。 　　郑启天从惊吓到怀疑再到抗拒及彻底相信，陆青合只是在推波助澜，其实全都是他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陆青合说他能救他，又每一句话都戳中他的内心，郑启天想不信都不行了，更何况，陆青合是不图任何代价来救他的。 　　“天黑才干活，累了你就睡吧。”陆青合道。 　　萧戎看看身后唯一的床，他挺纳闷，一般来说，有好地方不都陆青合先用么，怎么这回轮到他了？ 　　难道是陆青合良心发现，知道他这些天太累了，所以就把地儿让给他了？ 　　真……是这样么？ 　　不^会吧？ 　　萧戎又开始偷瞄陆青合。 　　陆青合低着头，他理了理宽大的袖子，随口问了句，“你觉得我穿这个好看么？” 　　“额……”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萧戎弄懵了，陆青合问完他脑子里立刻就浮出答案了，好看，特别好看，因为他不会说话，所以就避免了这个脱口而出，也免去了万一会出现的尴尬。 　　可是，陆青合问他这个干嘛？ 　　“我说要一身道袍，没想到汤宇祥真给我找到了，还是这么个……穿起来非常复杂的。”道袍有很多种，不同场合不同身份穿戴也有所不同，陆青合不管那些讲究，全按他的喜好来，他自己定做的也是。可汤宇祥这个不一样，夸张繁缛，这是真正的道袍，价格便宜不到哪去，但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穿脱实在是费劲，“我们是来给郑启天解决麻烦的，我若宽衣上榻，万一有人来了……” 　　萧戎明白了。 　　穿着衣服睡觉一定会压出许多褶皱，这有损陆道长的形象，脱了衣服有人来的话还来不及穿，所以…… 　　陆道长果然不是心疼他驾车劳累啊。 　　萧戎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且……”陆道长那边忽然又道。 　　而且？ 　　萧戎把耳朵竖起来了。 　　“会弄乱我发型。” 　　萧戎：“……” 　　“这个头发梳起来也很费劲。”陆青合顺着两鬓往上一拢。萧戎：“……” 第六十九章 再次见面的这一夜 　　郑家府邸，午夜# 　　郑启天用被子挡住半张脸，紧张的躺在床上，陆青合告诉他了，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就全当不存在，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那耳朵恨不得竖起来，生怕错过一点风吹草动。 　　他习惯早睡，稍晚一点他就睁不开眼，连工作都做不了，可是今天，他这眼睛闭的都不踏实，从进这屋开始他的精神就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怎么都放松不了，他多希望他不能晚睡的毛病这时候犯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没脱衣服，又盖了好几层棉被，严严实实的连个缝都没有，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出一点汗，手心脚心丝丝的冒着凉。 　　郑启天数着时间，巴不得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天赶紧亮了，同时他又清楚，那件事情他被牵扯进去脱不了干系了，就算今晚没事迟早也会找到他头上。 　　时间的早晚而已。 　　所以还不如早一点…… 　　厘外突然响起了个极小的铃铛声，短促又清脆。 　　郑启天猛一哆嗦，他连忙把被又往上拽了拽，只剩个脑瓜顶和一堆杂乱的头发。 　　应……应该是那个道长…… 　　这是要开始了么…… 　　陆青合没说他要做什么，只跟郑启天交代了他需要配合的，郑启天赶紧又把陆青合的话回忆了遍，还没到一半，郑启天就觉得有股凉风从他脸上吹过，然后，屋里吱嘎一响。 　　郑启天僅住了，他忍着大叫的冲动狠狠闭上眼睛。 　　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踩到了那一地糲米上。 　　可他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见有人进来，更主要的是，如果是人，脚步声不可能这么轻，更像是什么东西掉下去一样。 　　那声音很快又响起，缓慢但清晰的往门那去，过了一会又绕了回来，开始在地上转圈，有几回脚步声紧贴着屏风，就在郑启天的耳朵边。 　　郑启天大气不敢喘，吓的连哆嗦都不会了，脚步声响了会儿就停住了，然后屏风恍当一响 　　郑启天差点就叫出来。 　　他被发现了么？！ 　　他紧捏着被子，眼睛闭的太用劲儿，五官都跟着挤到了一起。 　　不不不- 　　不要过515^ 　　别- 　　这口气儿还没吐出去，屏风又响了声，这次的声音更大，叮叮晚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屏风上撞。 　　郑启天死晈牙关，眼泪顾着眼角噼里啪啦往下淌，伴随着撞击声，他听到了尖锐且凄厉的惨叫。 　　不要撞^ 　　不要再撞了啊^ 　　救我一谁来救救我…… 　　郑启天在心里崩溃嚎叫，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陆裔合告诉他不要动，但他还是整个人都缩进来被子里，几乎蜷成个团。 　　“应该差不多了。”郑启天这儿和许家一样，都是老府邸，郑启天卧房外有个小院子，还有个挺别致的石头圆桌，陆青合摆弄着桌上的小葫芦，感觉可以了就对萧戎道。 　　萧戎的脸色不是特别的好，因为陆青合又拿出了那个葫芦，他也再次看到了他最害怕的东 　　西。 　　这回不知道是什么鬼，他没敢仔细看，他就瞧到那玩意儿变成青烟钻进了郑启天的屋子。虽然隔着道门，但郑启天听到的他全听到了。 　　他不知道里面那玩意儿是怎么弄出走路的声音，当它撞到屏风上时，萧戎的反应不比郑启天差哪去，怕坏了陆青合的事儿，萧戎晈着他妖化的胳膊死活不敢叫出声。 　　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萧戎整个人也越来越不好，他是真的害怕，眼圈红了一波又一波，要不是气儿不顺，估计他也能跟郑启天似的泪水横流了。 　　如今一听到陆青合这话，萧戎连忙狠狠点头。 　　差不多了可以了赶紧结束吧。 　　“你看啊……”陆青合把葫芦往起一拿，他摩挲着葫芦嘴说，“我们是来给郑大人解决问题的，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活儿干了，是不是不够热烈？” 　　不够^热烈？ 　　你抓个鬼你要什么热烈啊？！ 　　怎么着还要放挂鞭还是弄个什么节目表演啊！ 　　大哥你快去吧，再这么下去郑启天没事儿，我都要吓死了！ 　　“还是得弄出点动静，这样才能彰显我们的实力。” 　　萧戎：“……” 　　陆青合左右看了看，他着急许作廷的事儿，都忘了端架子，这要是以前，他不得让郑启天在院子里摆好东西，然后他上去演那么一演，可现在他俩手空空，要是再这么悄悄的把活儿干了，属实有些没有信服力，那，他能干嘛呢？ 　　“要不我念段咒吧。”陆青合拽拽他宽大的袖子说。 　　萧戎点头，念吧念吧，大点声念，正好郑启天能听着，然后赶紧把里面那个弄出来！陆青合往起坐了坐，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就在萧戎屏息凝视等他开口的时候，陆青合说，“我不会念咒啊。” 　　萧戎：“……” 　　萧戎一口气没憋死了。 　　“我没学过，”陆青合真挚的说，“会用符咒就行了，那些晡吧晡吧的，多半是骗人的，我本来是想学学他们，感觉有点傻……” 　　萧戎：“……” 　　他就不能指望陆青合！ 　　陆青合看向郑启天的屋，片刻后，他将目光默默的转向了萧戎。 　　萧戎都快焦头烂额的，他急的原地直转圈，转着转着就对上了陆青合的视线…… 　　萧戎：“……” 　　陆青合沉稳的冲他点了下头，“去吧。” 　　萧戎：“……” 　　“快点的，再过一会儿郑大人该吓死了。” 　　萧戎：“……” 　　什么就去啊？！为什么他去啊？！怎么又是他啊！ 　　陆青合你能不能换个人坑坑？！ 　　“你进去找它，你俩闹腾闹腾就行了，哦对了，把这个带上。”陆青合给了萧戎一把符， 　　“你没有力量，贴不上去，就这么黏。” 　　陆青合把符放到嘴边，做了个舔的动作，然后啪叽往萧戎胸口一贴。 　　“1^1辛99 　　兀夫。 　　萧戎：“……” 　　“多贴点，记得场面弄的大一点。” 　　萧戎抓着那把符，看着随风摆动的黄符纸悲从心中来，他的命为啥总是这么苦啊…… 　　能拒绝么？ 　　萧戎用力揉了把脸，带着悲壮的心情冲到了郑启天门口，他一脚踹开了门。 　　郑启天和屋里的鬼都吓了一跳，郑启天闭着眼睛都直翻白眼，而那个鬼则是被萧戎的出现弄懵了。 　　一人一鬼对视。 　　萧戎发现他认识这个鬼，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差点吓死他的溺死鬼么。 　　葫芦中的世界和现实是毫无关联的，溺死鬼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这个带着妖的人不能惹，不然它会死。 　　可是^ 　　他来干嘛？ 　　陆青合不是让它吓唬人么？ 　　在糯米上弄出脚印，再死劲砸屏风啥的…… 　　怎么它做的不对？ 　　他们僵持住了，一阵冷风吹过，靠门的糯米骨碌骨碌滚了几圈，露出一点地面。 　　萧戎晃了晃手里的符纸，示意他是来贴这玩意儿的。 　　溺死鬼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点点头，给他让了个位置，还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外的陆青合：“……” 　　里面那一派祥和是个什么情况？ 　　陆道长不乐意了，他掐了个咒诀打到那溺死鬼身上，咒如烈焰，瞬间穿透那缥缈的身躯，溺死鬼就觉自己被生生撕裂，将要万劫不复。 　　凄厉的惨叫拔地而起。 　　溺死鬼漂浮半空，阴风吹的下方糯米向周围迅速滚去，露出了个圆形的坑。 　　屋里的陈设叮咣作响，窗门晃动，这个屋子像是马上就要塌了。 　　被窝里的郑启天眼泪鼻涕流了满脸，门口站着的笑容抓着脑袋无声呐喊。 　　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啊一陆青合满意的点头，有点意思了。 　　萧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闭着眼睛拿着符纸一通乱贴，阴风没吹掉的东西基本都让他碰掉 　　了，等他把符都贴完了，这里就跟萧戎那被砸的破家一模一样，连个落脚的地儿都快没了。 　　“可以了。”陆青合迈进门去，他目不斜视的走向屏风，然后拍拍一摞被子下边的郑启天，“郑先生，没事了。” 　　郑启天从被子里伸出个脑袋，他像刚洗完澡一样，头发都湿透了。郑启天的脸惨白惨白的，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多亏搁萧戎那练过，通过他嘴唇的动作陆青合看出他问的是，真没事了么？ 　　“当然，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郑先生先休息吧，余下的事情我们明天说。” 　　一听这话，郑启天摇着脑袋就要往起坐，被子压得太多，他起了几回都没能成功，陆青合就当没看到，面无表情的站在边上。 　　最后郑大人自力更生的下了床，可这一抬眼，坚持了一晚上的郑启天差点被屏风上的东西吓的背过气去。 　　他问陆青合准备什么样的屏风，陆青合说随便，只要能挡住你就行，郑家没这东西，就有个之前别人送的玻璃屏风，这种西洋玩意儿不适合摆在他家里，就一直扔在仓库，如今，这玻璃屏风上都是犀利的抓痕。 　　抓痕深入玻璃，几乎穿透，但却不见一处裂痕。 　　“这是……” 　　这些痕迹明显是人手抓上去的，就像被关在某个地方，想要逃脱时的拼命拍打，可是，人手不会把玻璃抓成这样，还没留下一点血迹。 　　结'合刚才他听到的声音，郑启天知道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企图靠近他，却被这屏风阻挡住了。 　　“道长，谢谢……”半晌，郑启天说，然后他绕过屏风，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这房间和他躺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满屋的黄符跟着门吹进的风晃动着，满地糯米像雪一样被人踩出很多脚印，其中某处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坑，郑启天想起了刚才的惨叫…… 　　视线还没收回，他看到了同样脸色难看的萧戎。 　　萧戎瘫在椅子里，俩脚无力的向外伸着。 　　道长的人都这样了，可见刚才屋里那东西多吓人。 　　想到他和那东西同处一室，郑启天打了个寒颤，这里太可怕了，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郑启天的腿是软的，但他还是扶着墙顽强的走出了门，呼吸到冰冷的空气时，郑启天叹了口气，吁出一团白烟。他很庆幸，庆幸陆青合来了，庆幸发现的及时他被救了。 　　郑启天隔天就病倒了，还病的很厉害，一夜的时间，再见面时郑启天就憔悴的像个病入膏肓的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陆青合对着他坐在床边，看着郑启天这样他心想有点用力过猛了。 　　这一刻的陆青合是很后悔的，要不然他从郑启天那还能弄点钱。 　　但就现在这样，郑启天都快归西了，这个钱就不是太好要了。 　　“道长……你没骗我，我这个真没事了么？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受，浑身都疼都没力气，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砸一样，一下一下的，还有……” 　　“郑先生，我不是大夫。”都这样了还能跟他说这么多，这些个当官的真不一样，“所以我瞧不出你是什么毛病，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它在你身上待的太久，这场大病是不可避免的，病好了就没事了，郑大人尽可放心。”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郑启天一边长出气一边点头，能好就行，他本来挺健康个人，谁成想只是一晚上而已，他连坐都坐不起来了，陆青合来之前下人扶了他好多次，最后他不得不趴着见客，“那大师，我这个是怎么回事你能跟我说说么。” 　　“我不是说了么，你之前做的事情的力量的反噬。”来见郑启天的时候是为了卖关子，现在事儿都干完了，陆青合当然得让他知道他这出戏唱的是什么了，要不怎么继续，“那力量就如同野鬼，一直跟在你身上，随着欲'望的膨胀渐渐就有了形状，它之所以会吸收你的精气吞噬魂魄，就是为了，取而代之。” 　　萧戎昨晚也吓坏了，看到郑启天他就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所以陆青合今天骗人的时候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他心里非常抗拒陆青合的话，可可能是习惯了，陆青合一张嘴他又忍不住想听，所以即便看不到陆道长的神态，他的话他听的也是一清二楚。 　　听完了他就在心里嘟囔，陆青合真不是个好人。 　　“等最后你死了，你的身体其实还没死，它会将其占据，但它毕竟不是人，也不可能成为人，无非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所以呢，它害死你没什么意义，可是对于那些东西来说，它们不懂思考，只是出于本能罢了，本能让们这样，它就如此。”陆青合顿了下，又道，“昨夜，我将那东西从你身上引了下去，糯米会让它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屏风成了两个世界的阻隔，只要你不说话，不让它察觉到眼底之光，它就找不到你。在郑先生的配合下，我已经将那东西斩杀掉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郑启天连忙跟上，“大师求你可千万别卖关子了，我真受不了了，我现在一害怕我心都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比这么吓唬我强。” 　　“郑大人别怕，我要说的事儿和你没关系，”陆青合往周围看了看，轻声道，“我知道， 　　你只是参与者罢了，那事儿的源头不在你那。” 　　郑启天知道陆青合说的是许作廷那事，事到如今他也没隐瞒的必要了，于是他点头，“属实是这样……” 　　“贫道冒昧的问一句。” 　　“大师请讲。” 　　“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郑启天的脸色微变，他不敢提项林汉，更不敢说和他有关，他的心思陆青合都知道，所以他才唱了这么一出戏，他来找郑启天，无非是奔着引荐二字，“若你们关系不好，那我就不再多言，若是关系很好，亲人亦或是朋友……” 　　“关系好会怎样？”清醒时候的郑启天都不是陆青合的对手，更何况病成这样，他连思考都没有，张嘴就问。 　　这不打自招的问题让陆道长在心里笑了笑。 　　“关系好的话，贫道就提醒一句，郑大人无非是沾上一些就出了那么大的毛病，可想而知……那边的情况会是怎样。” 　　郑启天一下子就傻眼了。 　　“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小道童昨天都差点把命搭里，所以这个东西，对付起来十分棘手，通过你的情况来看，那边应该会更糟一些，”说到这儿陆青合忽然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对，我只感应到了你的情况，余下的并没有多余的感觉，莫不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吧。”萧戎：“……” 　　小道童是什么鬼啊？！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往出说啊？！ 　　他浑身上下哪里像道童了啊！ 　　谁家道童长这个鬼样子啊！ 　　想到这儿萧戎顿了下，他不是觉得自己长得丑，只是他这五大三粗的样儿，和那些浑身冒着灵气的小道童差的太远了。 　　他有自知之明，奈何陆道长忒不要脸。 　　陆青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把郑启天从床上炸起来，他好像真的很长时间没接到项林汉的消息了…… 　　见他四处张望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儿，陆青合就一抖道袍站了起来，“被吸收掉的精气是不可能再有了，不过好歹命是保住了，多多休息，多多行善，好事做的多了会积明德，补不回阴气但能加寿禄，郑大人切记。” 　　“我……我会的。”郑启天心不在焉的答了句。 　　“那就不打扰了，贫道告辞了。” 　　萧戎等他提钱呢，没想到陆膏合说告辞就告辞，连看都没再看郑启天一眼，萧戎狐疑的打量着他，心想这不是陆道长的性格啊。 　　可是陆青合真的走了。 　　萧戎忙跟上去。 　　‘郑启天什么都没说，接下来我们要干嘛？’活都干完了，有用的线索一点都没有，这么下去只是在浪费许作廷的时间。 　　“什么都不干，收拾东西，走了。” 　　‘啊？’萧戎站住了。 　　陆青合也没停，径自往前走。 　　萧戎挠挠后脑勺，陆道长的心思猜不透，索性不猜了，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萧戎刚把东西都收到马车上，一个穿着洋西服的人就过来了。 　　“二位稍等，郑副市长有事和两位商议。” 　　“请讲。” 　　“是这样的，我们郑副市长有个亲戚，也是身染恶疾，他知道二位有办法能除，所以想请两位帮帮忙。郑副市长知道，钱财道长看不上，但是这毕竞是他有所相求，所以请道长千万不要推脱。”那人说完，往陆脅合怀里塞了个盒子。 　　盒子特沉，陆青合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这一下就能掉地上。 　　这盒子跟许成容给他的差不多大，里面的东西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陆道长心里乐开了花，他就喜欢郑启天这种懂事的，但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回头您自己看，您先瞧这个，”那人压了张纸条在盒子上面，“我们郑副市长的亲戚，家就住在这儿。” 　　‘你早就算计好了吧？’ 　　陆青合一路上都美滋滋的，简直是合不拢嘴了，看他笑的太开心，萧戎忍不住问。 　　“当然，”陆青合摸着那小盒子说，“项林汉是郑启天的后台，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帮着项林汉害许作廷。项林汉对他那么重要，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么。” 　　亲自验证过陆青合的能力后，刚才再被陆裔合一吓唬，郑启天就立刻去联系项林汉了。 　　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他们既然知道下咒，就是相信这些东西。”换做别人可能不会当回事，但他们对这个是了解的，项林汉听完郑启天的话，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权位再大，没命享受也是白搭，他自然而然的就会请陆青合帮忙，“这是我好的猜测，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 　　“嗯。”陆青合眯了下眼，“非常糟糕的结局。” 　　陆青合一直没提，因为他不希望那个想法会是真的。 第七十章 见到了那个项林汉 　　“这取决于，我们的戏唱的是不是成功。” 　　“啊？” 　　“这件事情里，目前知道的，参合进去的人有三个，郑启天，项林汉，还有一个只闻其名的……大师。”陆青合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重新思考了一遍，确定他这里没有任何疏漏后才道，“从郑启天这来看，他对我的能力是深信不疑，那么项林汉呢？” 　　项林汉在哪儿他们都不知道，更不清楚他那边的情况。 　　他的行踪不是保密的，连查都不用查，副官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他们不得不舍近求远，他们的目的是把许作廷身上的咒解了，所以得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项林汉信任的人找到他，并取得他的信任。 　　陆青合自认他的计划没问题，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危险因素。 　　那就是那个所谓的大师。 　　陆青合不知道这个大师是不是就是项林汉身边的人，项林汉对他的信任程度又有多少，所以此行对他们来说也是冒险，倒不是怕项林汉请君入瓮对他们下手，陆青合担心的是，一旦计划失败，他们非但解不了许作廷身上的咒，还会加快他死亡的速度。 　　他既然决定跟着许成容，那他就得护着他，许成容现在还不成气候，有他爹跟着还行，许作廷一旦没了，别说是许家撑不住，当前的局势都会发生变化。 　　陆青合之前没考虑这么多，后来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他最烦官场上那些明争暗斗阴谋诡计，他也特别讨厌动这方面的脑筋，可惜发展至今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不得不往深入了想。 　　“如果那个大师在项林汉身边，项林汉相信我们，他就会避开大师寻得我们的帮助。反之，他表面求救，实则和那大师挖好坑，等我们自投罗网。” 　　‘真复杂。’萧戎嘟嚷了句。 　　“当然，”陆青合摩挲着盒盖上的花纹笑了笑，“人的世界，比妖鬼要复杂多了。” 　　斩妖除鬼，武力就能解决，动动拳头就完了，根本用不着脑子，但人不行，这里面的花花道道，讲都讲不明白。 　　“对了，还有件事要交给你。” 　　‘什么？I 　　“特别重要的事，比你的小命都重要的。”陆青合敲敲怀里的盒子说，“待会儿找个结实点的布，把这些小黄鱼都缠你身上，马车经常换，住哪儿又没个一定，还是随身带着安全点。 　　‘好。’萧戎痛快道。 　　“记得，它们比你可重要多了，你可以死，但这玩意儿一块都不许给我弄丢了。” 　　萧戎：“……” 　　萧戎心想，我死都死了我还能看住它们丢不丢？我都死了你还能把我怎么着了？ 　　但他没吭声，这些小黄鱼是他和陆青合费那么大劲赚来的，就算陆青合不说他也不能给弄丢了，光吃面条和随便挥霍能比么？他又不傻。 　　陆青合喜欢钱，现在他也挺喜欢的，腰包揣满相当有成就感，唯一一点遗憾就是，那个腰包不是他的。 　　项林汉就在抚州的临城福丰，这事儿见不得光，郑启天没送他们，但还没到福丰就有人在半路等着了，他们直接被带到了项林汉的府邸。 　　项林汉家的洋楼快赶上抚州的市长办公楼了，宽敞的大厅走路都带回音的，头顶的水晶灯即便在白天也是光芒四射，萧戎一直觉得他们现在穿的相当不错了，可一站在这儿，他跟乞丐一样，陆青合那边比他能好点，有气质支撑还不至于跌落凡尘。 　　“二位，这边请。”屋里除了佣人没别人，萧戎正四处瞟着，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就从楼上下来了，他快步到二人面前，冲着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个人不是项林汉…… 　　郑启天都那样了，项林汉不害怕么？ 　　他怎么一点动静没有，都没跟这儿等他们？ 　　陆青合什么都没跟他说还好，现在一看项林汉这态度，萧戎难免担心事情往最坏那方面发展去了。 　　“稳当点，还没怎么着呢，”看出萧戎的紧张，陆青合斜了他一眼，项家太大，再小的声音都能被放大，怕被带路的听到，陆道长用几乎呢喃的音量说，“他要是真准备了什么等着，我允许你可以把他们都吃了。” 　　萧戎：“……” 　　你允许我我也不会吃好不好！ 　　这是什么鬼决定！ 　　你要真想弄死他们你就放你的鬼出来嘛！ 　　等会儿…… 　　鬼也算了，他害怕。 　　“到了，请吧。”那军官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给他俩将门打开了。 　　屋里的光从门缝里射出，照的陆青合那身道袍泛着黄光，这一刻萧戎有点恍惚，陆青合那张嘴，说出的话永远都不给你准备，可萧戎忽然发现，就因为他这些没头没尾没轻没重的话，经常让他忘了当时的处境，也忘了盘跟的紧张。 　　就一句，就能让他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陆青合身上，把所有情绪都转换成对陆青合的愤怒。 　　“陆道长？”屋里，项林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他身后没有任何旗帜，而是一张几乎与墙壁一般高的他的画像。 　　带路的军官把他们送进去就从外面关上了门，陆青合扫了一圈，确定这屋里只有项林汉一 　　个。 　　萧戎的担心是多余的，项林汉之所以没在大堂等他们，理由很简单，抚州离这里这么近郑启天都不敢派车送他们过来，项林汉又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在明面上接待他们。 　　没给他们找个小破屋见面就不错了。 　　“项长官。” 　　“听说，你们从辽城来的。”项林汉笑着指了指边上的沙发椅，“请坐。” 　　项林汉看着热情，可随口的这一句话让屋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萧戎往陆青合那看，陆青合却是眼皮都没动一下，他道，“途经辽城。” 　　“哦？”项林汉靠到办公桌上，点烟的时候抬眼看了看陆青合。 　　“辽城闹妖，又是个极难对付的，所以就多留了些时日，直到妖患除了。”陆青合淡然的迎上项林汉的眼神，“辽城的许家和项长官应该是旧识，其实往远一点说，贫道今天能站在这里，和许家的大公子许成容也是有些关系的。” 　　萧戎立刻就把头低下了，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慌张和震惊。 　　陆青合怎么都说出去了……人家还没问呢，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呢么！ 　　还是停都不停的把所有事儿都给交代了。 　　“这话从何说起？”项林汉饶有兴趣的问。 　　“贫道去辽城是为除妖，无意间等于帮了许家一把，许公子为此没少表示感谢。前些曰子，河槽口闹瘍疫，贫道察觉不对，正准备出发去河槽口时，许公子突然又找上门来，他说，许长官出事了。” 　　无论面对何种场合，陆青合永远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段萧戎听的惊心动魄的话说完，陆道长连个颤音都没有。他只是平常也平静的在阐述事实罢了，甚至提到许作廷的时候，也没一点不同，轻松带过去了。 　　“许公子请贫道沿途帮他找找许长官，于情于理贫道都不可能不管，不过，许长官没找到，倒是先遇到了郑先生。” 　　陆青合给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听完之后项林汉看着地面久久不语，烟雾缓缓的升起，他半晌没抽一口。 　　他不说话，陆青合没停着，等了一会儿他道，“郑先生沾上了不少不干净的东西，九死一生，好在是保住了性命，他一脱险就请贫道来见项先生，他怕项先生和他一样……” 　　“那依道长所见，项某有事无事？”项林汉立刻就接上去了。 　　“项长官健康得很，郑先生是多心了。” 　　陆青合好容易把话圆了回来，没想到他又接了这么一句，萧戎是真不知道他要干嘛了，他们费劲巴拉来到了项林汉面前，不应该像对付郑启天那样，把他给唬住了么？ 　　“项长官没事，贫道就先行告辞了，不过在离开前，贫道有句话要对项长官说。” 　　“道长请言。” 　　“凡夫俗体，能力有限，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不该沾染的也尽量远离，现下或许无事，但谁也不敢保证，日后也同样如此。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希望项长官明白。”陆青合说完就往萧戎那看，“走吧，累了。” 　　萧戎点点头，跑过去给陆青合开门。 　　项林汉一句话没说，直到萧戎把门关上屋里也是静悄悄的。 　　‘我们就……， 　　萧戎这嘴刚张开，陆青合就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萧戎不明所以，就在他们将要走出走廊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陆青合的嘴角一勾，项林汉遥遥道，“道长路途辛苦，不介意的话，在我这儿歇一晚上吧 　　“也不知合不合道长的胃口，招待不周的地方别见怪啊。”项林汉乃一介书生，官场待的久了，带兵带的多了，身上也带上了一股子癌气。他冲桌上随便一指，话没说完就开始哈哈笑上了。 　　“多谢项长官，在这种时候，还能赏一碗热汤。” 　　项林汉弄了两张桌子，他自己一桌，萧戎和陆青合一桌。项林汉的桌子上全是大鱼大肉，他们面前的这些虽然挺丰盛，但是是各种各样的素菜。萧戎正腹俳着你给陆道长吃这么素的东西他会不高兴，就听陆青合那边非常谦卑的来了这么一句。 　　陆道长，你平时那清高劲儿哪去了？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怎么又突然把自己说的这么可 　　怜？ 　　萧戎不懂他这谦卑来自何处，但项林汉明白，只见他一摆手，喝掉了大半杯酒，“道长这话说的，项某听着太难受。我知道外面都怎么传，现下世道乱，像你们这种……算了算了，不说那糟心事，他们不懂，但是道长你记得，我项林汉对你们，永远是这个！” 　　项林汉说着一竖拇指。 　　现在不比早年，佛家道家是人人敬仰的，世道一乱，再加上妖鬼的重现人间，有不少江湖术士就打着他们的旗号到处骗钱，所以就导致真正有本事的也被一概而论，被骗的多了，很多人就唯恐不及了，要不当初陆青合去找辽城前任的官怎么那么费劲，人家压根就不信他。 　　许成容也一样，要不是陆青合真把辽城那妖给弄死了，许成容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现在像陆青合这种虽然骗人，但干实事的人已经不多了。 　　甭管项林汉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为了讨好他，都挺让陆青合满意的，他就欣赏这样的人，明事理还上道。 　　陆青合轻轻一颔首，以示感谢。 　　“别光说话，吃菜，快吃菜。”见他俩都不动，项林汉忙招呼。 　　陆青合一拢袖子，夹了口菜放到面前的碟子里，再用手遮脸着把菜吃进去。 　　萧戎：“……” 　　这么‘秀气’的陆道长，他看的还真不习惯…… 　　“对了，”项林汉咽掉嘴里的东西，又擦了擦嘴才道，“还没请教道长道号？” 　　“贫道陆青合，道号柳碧子，师出无门，闲散道人罢了。” 　　柳碧子……道号不是都挺好听的么？陆青合这个怎么这么拗口？ 　　还有点似成相识…… 　　在哪儿听到过呢？ 　　反正不可能是从陆青合那，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的道号，别的不说，该有的东西陆道长真是挺齐全的。 　　即便是个骗钱的，也是个认真骗钱的。 　　一顿饭下来，项林汉喝了个满面红光，兴奋不已，原本说话还挺客气，后来那嗓门一声比一声高，震的窗户都跟着颤。 　　萧戎好几次想捂住耳朵，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项林汉这动静，在他那会放大数倍，每次突然一下子都让他的心跟着一哆嗦，他感觉他心跳的速度都不一样了。 　　“那个……陆道长啊，我有个事儿吧，想问问你……” 　　“项长官但说无妨。”陆青合早就发现，在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项林汉就遣走了所有人，这屋里就只剩他们三个，项林汉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陆青合这一天就在等这一刻。 　　“您觉着，我真没事儿么？” 　　“当然，”陆青合驾定道，“项长官这话又从何说起？” 　　“没有，就是听说郑启天病的挺厉害的，我怕我也……” 　　“郑先生不是生病，”项林汉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畏畏缩缩的，陆青合索性直视过去，“ 　　有些东西，怕说了项长官不信，就像郑先生请贫道过来一样，它是确切存在的，就比如说，下00” 　　0 　　陆青合打了一天太极，一开口就是正中朝心，萧戎心里合计着，他真跟不上陆道长的速度 　　啊。 　　“下……下咒？” 　　“对，是下咒。咒有千百种，每一个都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下咒时稍有差池，势必就会对施咒者造成反噬，郑先生就是失败最好的例子。” 　　“所以他是……” 　　陆青合点点头，“对。” 　　项林汉沉默了，他搓了搓手，片刻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灌下去了，然后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狠狠一抬头对上陆青合的眼睛，“陆道长，实不相瞒，郑启天那个咒，是我教他下的。” 　　陆青合面露诧异，心中却是露出微笑。 　　成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数月前，我遇到了一个……大师。”说到那个大师时，项林汉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转而又不见了，“那个大师说，会助我达成心愿。” 　　项林汉的心愿就是扳倒许作廷，但他什么手段都用过了，那许作廷还是活蹦乱跳的。 　　“干到我这个份儿上，仇家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其实不太信，但是……万一就成了呢。”成了，他就得偿所愿，不成，大不了就是破点财。项林汉心里小算盘打的明白，如果他真遇到个骗子，别管那骗子要了多少，有没有命拿走就得看他项林汉的了，所以这买卖不算亏。 　　“你就接受了？” 　　‘‘聰0” 　　其实项林汉说到这儿陆青合真意外了，他一直以为项林汉边上有人帮他，没想到就是个过路的，“然后呢？” 　　“然后那大师给了我点东西，让我照着他说的做，正巧，我那个仇家，从我地盘上过去了 　　许作廷要到抚州，一定会和当地的官员先联络，项林汉一听这事儿，连夜把郑启天从抚州叫过来了。 　　后面的事情陆青合都知道了，郑启天成功了，许作廷倒在了河槽口城门前。 　　“之后那个人呢？” 　　“他一直在我这儿，说是等有结果了再要报酬，过了没多久，我就听说我那个仇家不行了。”他们在彼此身边都安排了人，许作廷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可是许作廷倒下没多久，他的人就和他失去联络了，“我觉着吧，他是死了。大师算好日子来跟我要钱，人事儿都给办了，再说他玄乎乎的，我有点怵他，就把钱给他了，拿完钱，他直接就走了。” 　　许作廷消失了，没回辽城也没再出现，直到近一段时间才被找到，找到的时候人基本就不行了，项林汉这才彻底放了心。 　　他现在就等着许作廷咽气。 　　他和郑启天都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又找上来个陆青合。 　　“咒是郑启天下的不假，但东西什么的都在我这儿，说光是他有事我没事，这……” 　　“东西？” 　　“下咒的东西。” 　　“带我去看看。”陆青合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找到他们下咒的方法，许作廷的咒就能破解了。 　　项林汉反倒是犹豫了，“这个……那个大师说了，我那个仇家没死之前，什么都不能动，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那你那个大师有没有告诉你，等你的仇家死了之后，你会怎么样？”陆青合冷声质问。 　　项林汉一僵。 　　“那你又知道，为什么郑启天有事，偏偏你毫发无损，甚至看不出什么端倪么？” 　　项林汉通红的脸有点发白，冷汗顺着头发淌到了脸上。 　　他高瞧项林汉了。 　　进门时的镇定自若并非项林汉和那大师的计谋，他只是单纯的不相信陆青合罢了。 　　毕竟他干的事情捅出去能把他给毁了。 　　陆青合小心谨慎的和他周旋，生怕说错一句话，项林汉知道他的身份他不奇怪，坐到这个位置他对敌对的人周遭的事情全不知情才奇怪，所以他主动承认了他和许成容的关系，就算项林汉去查，得到的结果和他说的也差不多。 　　陆青合甚至坦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不过在项林汉试探的时候，陆青合也知道，那个大师不在，不然项林汉不会拿辽城拿许家来试他，而是直接会问郑启天。 　　那个大师既有本事下咒，他不会看不出他的小把戏。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项林汉就容易多了，陆青合故意说项林汉没事，又给了他足够的暗示和提点。 　　项林汉自己清楚，许作廷的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他自然不可能放陆青合走。 　　后来项林汉连试探都放弃了，直接就招待他们，项林汉的急印证了陆青合的全部猜测，他一刻都等不了了，他急于知道自己的情况。 　　可陆青合反倒奇怪了。 　　那个大师都能帮他下咒，怎么会一点风声不透露给？直到项林汉说，那个大师根本就没留 　　下。 　　那人才是顺路，顺路收笔钱，顺路把许作廷给害了。 　　可事情真是这么简单？ 　　陆青合一直不相信巧合。 　　那个人已经走了，他想弄清楚暂时也没希望了。 　　通过项林汉的描述，到目前唯一清楚的就是，那个大师，他并不认识。 　　就像他知道崇寂和尚一样，但凡有点本事的陆青合心里都有数，除非对方像他一样……可是，这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陆青合。 　　他是唯一。 　　抬眼看看项家漂亮的屋顶，他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唯一。 　　“陆道长，到了。” 　　项林汉的声音打断思绪，陆青合收回视线，看到了一扇门。 　　这门和项家的无数扇门都差不多，华丽，夸张，并没什么特别起眼的地方。 　　而这里，就是祸害许作廷的源头。 第七十一章 项林汉下的那个咒 　　“你在这儿，我自己进去。”陆青合走到门中间转向项林汉，“所有的东西都在？” 　　“对，全在这儿，这里除了我，没人进去过。”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还没过，项林汉没了他们刚来时的气派，不停搓手的动作显得他畏畏缩缩的，“那个，道长，用不用我教你怎么… 　　“用不着，你离远些，万一它无处可退再跑你身上去，那反倒是麻烦。” 　　^……， 　　“你和他在一起，他会保护你。”陆青合往萧戎那看了眼，反手关上了门。 　　“仙童……” 　　所谓的保护，无非是陆青合想让他看着项林汉，别让这人半路跑了，不用跟陆青合进去冒险，萧戎乐得轻松，可谁承想陆青合前脚刚进去，这项林汉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萧戎吓了一跳，一回头就对上一张笑逐颜开的脸。 　　项林汉笑出了一脸褶子，他眼睛本来就小，这下更是直接找不到了。 　　萧戎：“……” 　　“咱俩在一起没事儿哈。”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陆青合眼里的讽刺是怎么回事儿了。 　　是有点丢人。 　　不过…… 　　仙童是什么鬼啊？！ 　　陆青合你能不能不要总给人瞎起名字啊！ 　　仙童还不如一声狗子好听！ 　　村里人都说名越贱命越长，所以陆青合喊他狗子的时候他没多排斥，他只是不喜欢陆青合喊他狗，可是这个…… 　　陆青合我要是能打过你我肯定打死你！ 　　这是…… 　　项林汉在屋里摆了个香堂。 　　明黄绸缎自房顶悬下，垂在长桌两边，桌面铺着同色锻子，上面摆满了贡品。 　　除了各式水果，还有新鲜的三牲头颅。 　　可是，在供桌中央放的是香炉，后面供着的，是尊佛，一拳大小的佛。 　　它被贡品挡住，不靠近根本都看不到。 　　陆青合不太懂佛家的戒律清规，也不认识这是个什么佛，但他知道贡佛是不会放荤腥的。更重要的是…… 　　指尖搭在桌沿，陆青合缓慢的摩挲着，佛，是不可能给人下咒的。 　　所以这个无非是装成佛主的妖罢了。 　　陆青合不信奉任何东西，包括他的道，但这种亵渎他无法容忍。 　　长袖下二指指地，一道金符自指尖缓缓转动，衣摆遮不住符咒光芒，那佛感应到不同以往的力量，陶瓷的眼睛赫然睁开。 　　一团红光骤然爆发，将那尊小佛笼罩其中。 　　陆青合的动作一顿，非妖，非鬼，也非他所熟识的力量。 　　这是什么东西…… 　　他迟疑的功夫，瓷佛眉间骤然射出一道红光。 　　陆青合伸手一抹’将光捏碎。 　　“找死。”金符转动，打在瓷佛正中。 　　流转的红光停住，下一瞬，传出咔吧一声。 　　佛头正中出现一道裂痕，瓷佛似露出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不等陆青合细究，那小东西就一分为二，彻底裂了。 　　桌上烛火突然一晃，火光熄灭，升起两股青烟。 　　香火从中折断，混进香灰没了踪影。 　　咒破了。 　　可是这个咒超过了陆青合的认知，他不仅没见过，更不清楚这瓷佛的由来及它主人的身份，也没弄到一点线索。 　　这东西就跟分'身一样，猴子身上的毫毛，多得数不清，力量有时它们会为主人效力，―旦力量被破解，它们就重新变回毫毛，全无用处也不留痕迹。 　　陆青合眯了眯眼，刚才项林汉问他用不用教他的时候，陆青合拒绝了，这世间没有他不懂他不知道的东西，更何况是个小小的咒，可是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这话说的越来越没底气。这个人间，到底正在遭遇什么样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事情解决了，许作廷没事儿了。 　　陆道长叹了口气，转身要去找项林汉，他刚一动，桌上碎裂的瓷佛骤然飞起，锋利的碎片冲着陆音合的脖颈便刺去。 　　陆青合迅速躲开，陶瓷越过他直直向前，穿透门板飞了出去。 　　门外一声大叫。 　　陆青合暗道糟糕，萧戎还在外面！ 　　顾不上桌上的东西，陆青合飞快的跑了出去，门外，萧戎将项林汉护在身后，妖化的左手横在头顶。 　　包好的布条被瓷片割断，露出了里面的鳞甲。 　　陆青合松了口气，大步向前拉住萧戎的胳膊，萧戎愣愣的一抬眼，陆青合捏着坏掉的地方，拇指在鳞甲上蹭了下才皱眉道，“受伤了么？” 　　“啊……”胳膊一沉他就对上了陆青合的脸，萧戎错愕的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那扇门，刚才他听到里面砰的一声，就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了下，好像有什么打到了他，那感觉还没消失呢陆青合就来了，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么？陆青合为什么问他受没受伤。 　　萧戎那胳膊刀枪不入，即便是将门板穿透的瓷片也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陆青合攥着萧戎的胳膊，示意他把露出的地方藏好，这才走向后面的项林汉，“项长官，没事吧？” 　　项林汉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没萧戎的听力，门响的时候他已经被萧戎拽到后面去了，这时候的他佝偻个腰，再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陆青合把萧戎拽开了他的手还伸着老长在扯萧戎的衣服。 　　“项长官？”陆青合往前一步，横在了他俩之间，也分开了项林汉紧拉的手。 　　“哎，哎道长。”项林汉慢了半拍才小声回答，他冲着里面眨巴了两下眼睛，“那个……我那个……” 　　“没事了。” 　　一听这话，项林汉这才把腰伸直了，然后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整理衣服的时候僵硬的表情也在逐渐缓和。 　　这人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就在他将要挤出笑脸的时候，陆青合问，“那个佛，就是那个人给你的咒？” 　　“啊，对啊。”项林汉为自己的劫后余生兴奋，所以也没在意陆青合之前什么都了若指掌的态度。 　　“下咒的方式是？” 　　“其实吧，我也不是特别清楚。”项林汉仔细回忆了下，喝了酒再受了惊吓，他的反应有点慢，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事情捋清楚了，“那个大师……呸！就那骗子，他跟我说，让我弄个屋子，把那小佛给摆上，然后日日上供，要最鲜最好的―牲什么的，也必须是每日新宰。把佛伺候好了，它就能满足我的心愿。” 　　“就这么简单？”单纯的祈愿就完了？这和他知道的下咒完全是两回事。 　　“也不是，那个人说了，我恨谁，就弄到他的头发和指甲，还有生辰八字，说到这啊……”项林汉往前凑了凑，他神秘兮兮的对陆青合说，“我本来吧不是太相信，但是宁可信其有你知道吧，我让人弄来了我那个仇家头发指甲啥的，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儿……” 　　对项林汉来说，他都能在许作廷身边安排人，要弄个头发指甲太容易了。 　　在普通人眼里，这些东西无关痛痒，但陆青合清楚，一旦被有心之人拿到，怕是会涉及生 　　命。 　　“发生了什么？” 　　“按那人说的，把这些东西放在红纸里包着，压在香炉下边就可以了。我就按他说的做，等隔天我再一去……”项林汉说到这儿的时候表情是说不上来的复杂，他第一次对陆青合提那大师时是一脸的困惑，可见他是相信那个大师的实力，现在他的态度完全不同了，变成了心有余悸，特别是回想起一些事情后，“所有的东西都没了。” 　　“所有的？” 　　“对，所有的。那个红纸包，我怎么放的还怎么搁那，我走的时候特意看了，边上香灰的位置都没变过，纸包也是，该怎么折还怎么折，里面的东西却凭空消失了。更蹊跷的是，我把那个仇家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那个字也没了。” 　　陆青合眯上了眼睛。 　　项林汉猜不到陆青合的想法，于是继续道，“我的那个仇家正好要过抚州，我就把郑启天找来了，那时候那个人还没走，他让我把那个红纸拿出来，然后放一碗水，再在上边儿扣个镜子。” 　　这是…… 　　陆青合心中一凛，这哪里是下咒，这不是招魂么，但和真正意义上的招魂又不同，那个人又拿了许作廷的头发指甲等物。 　　“第二天，郑启天走的时候把那碗水给带着了，那人说给我仇家喝了，我的心愿就达成了 　　‘怎么了你？’项林汉在那说了半天，也没见陆青合动，萧戎缠好胳膊拐了他一下。 　　陆青合如梦初醒，项林汉后来说的话他全没听，也不清楚他说到哪儿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陆青合就打断了项林汉的话，“里面的东西可以达成你的心愿，但是那个人没告诉你，你需要付出的是同等甚至更多的代价。有句俗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项长官是历经沙场的，手下 　　的亡魂不计其数，但这二者不同，前者是损阴德，掉寿禄的。丢失的东西补不回来，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同样的话也奉劝项长官你，日后多多行善，多多积德吧。” 　　陆青合再回到房间后，那瓷佛已经化成粉末，倒是那些贡品，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腐朽腐烂，飘出满屋恶臭。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开始的匆忙，结束的荒唐，对陆青合来说，虽然很多事情弄不明白，但他并不着急或是遗憾，他赚了个钵满盆满，小发了笔横财。 　　脱掉道袍的陆青合像是又变成了人，只是没了平时的恶劣，从项林汉那离开后陆青合就一直沉默着。 　　在车上是，做饭的时候也是，现在吃饭了，也是默默的端着盒子，好半天才舀进去一勺，嚼的也是心不在焉，萧戎都没看到他往下咽。 　　陆青合强加在萧戎身上各种各样的要求，致使萧戎习惯性的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以一看陆青合这样，他的胃口难得受了次影响。 　　‘你……’萧戎把陆青合放下的盒子捡了起来，和他自己的摞到一起，洗碗这种活儿从来都是他的，但今天他没立刻去，这几个动作磨磨蹭蹭好半天都没站起来。 　　“有话就说。”陆青合垂下眼。 　　‘你是不是觉着……那个项林汉的钱给少了。’ 　　陆青合：“……” 　　‘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陆青合的心情是不怎么样，但萧戎这句话成功把他心里的那点云层给拨开了，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属实是，给的跟郑启天差不多，是有点少，好歹我是去救他命的，他也好意思就给我这么多。” 　　‘那……晚上你要回去吓唬他么？反正我们也没走多远，你不把那个鬼放出来的话……我可以帮忙。’ 　　陆青合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他差点就喷出来，萧戎的这个想法，莫名让他觉得有点可爱 　　‘额……怎么了？I陆青合一直在看他，也不说话，他把萧戎都给看懵了，‘当然你要是想用鬼的话也行，别带着我就行了……我先谢谢你。’ 　　“想法不错，不过福丰和辽城可不一样，辽城我们熟，富丰什么环境，项家什么情况咱都不清楚。你看到项林汉家院子里立的机枪了么？你胳膊是好使，但一条胳膊也控不住全身啊，这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变成从这里喝水，然后身上像喷壶一样从各处开始往出呲水的样彡―”萧戎：“……” 　　你直说死了不就完了么！ 　　被枪打成蜂窝煤他肯定好不了了啊！ 　　还从身上往出呲水，他倒是有那个命呲了！ 　　萧戎端着盒子就要走，他刚一动，陆青合伸脚碰了碰他的鞋，“狗子，坐这儿。” 　　萧戎都快站起来了，听到这话就坐陆青合边上的石头上了。 　　“我在想一件事……”陆青合习惯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但自从和萧戎聊过之后，他发现说出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那的看说的对象是谁，像萧戎这种不会写字的哑巴是最好的了，能给他反应，还不会说出去，“项林汉家里的那个咒……” 　　‘有什么不对么？’ 　　“很大的不对，通过项林汉的话，那个人摆的是招魂阵。他拿了许作廷的头发指甲，接下来所发生的全部事情，都会和许作廷有关系。”红纸包内的东西消失，就代表许作廷已经被牵连上了，只是还未真正开始罢了，“碗底的水象征忘川，倒扣镜面照出前世今生的源源，当许作廷喝掉那碗水后，与他有怨有仇的人，就会以咒为媒介，进而找上他……” 　　‘你的意思是……’ 　　“许作廷身上的孩子你还记得么？” 　　‘记得。’萧戎已经知道陆青合要说什么了。 　　“那个孩子就是那日被妖吃了的，它来找许作廷索命了。” 　　萧戎抽气。 　　“它肌伏在许作廷的胸口，是贪恋父亲的温度和慈爱，同时也是在吸取他的生命，让他早些下去陪它，它或许觉着，它的父亲没去救它，所以才生出怨恨。”许作廷因此一病不起，他身边的人，因为婴儿鬼魂的原因，也多多少少受到影响，所以才会有人也一样病倒，但却没许作廷重。 　　‘真够恶毒的……’让故去幼儿的魂魄来缠他亲爹。 　　“不，这不算恶毒。”恶毒的咒术多了，这个真不算什么。而且婴儿的魂魄并未真正的出现，咒召唤出的怨气罢了。面对一个虚影，陆青合斩杀不了，只能寻找根源，可结果却是，咒非咒，招魂又不同招魂，“那个人用的，更像是种邪术……” 　　‘邪术？’ 　　“不走正道，邪门歪术。”自古以来，邪术的种类层出不穷，不过最后的结局都差不多，邪术不好分析也无从判断，谁知道他们通过什么来进行的，“这是我目前唯一能解释的。” 　　陆青合耸了下肩。 　　最近奇怪的事情发生的太多，还每一件都是他解释不了的，今天这个也同样。 　　虽然古怪，陆青合也拿它当正常的事情来处理，没想到，当那瓷佛裂开，施咒的人竟然还摆了他一道。 　　索性萧戎那胳膊上有层鳞甲，要么，那瓷片估计能穿透他俩，再打穿墙壁。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别傻不拉几往前冲。”想到这儿，陆青合忍不住说了句，“我让你看着项林汉，不是真让你保护他，在危险面前，别管谁说过什么，自己的命才最重要，你不最惜命最怕死的么，今天逞什么英雄。” 　　萧戎想说他真没逞英雄，他就是条件反射，但感觉陆青合今天不高兴，他选择乖乖点头，‘我记住了。’ 　　“好了干活去吧，记得把钱给我收好了，丢一点岔头我弄死你。” 　　萧戎在那边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每天他都被威胁，他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么…… 　　看着萧戎的背影，陆青合慢慢抬起了头，给许作廷下咒的人，他迟早得去会会。 　　有一点他没和萧戎说，这种佛不过是类似于分'身的存在，对旁人会产生极大的影响，但对施咒者本人无非就是掉了根头发，他想放出多少就能放出多少。 　　项林汉这有一个，那……其他对方会不会还有？ 　　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俩人就按计划往威城回，陆青合得确认一下许作廷的情况。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那座小洋楼努力的感受着夕阳的余晖，可能是心境的变化，觉着这里到处都是暖洋洋的，舒服的很。 　　“哎呦大仙！您回来了啊！快快快！快上楼！” 　　陆青合刚一进门，屋里就跑出来好几个当兵的，看他们这表情陆青合也知道是没事了，“许长官怎么样了？” 　　“好多了！”其中一个当兵的哈哈大笑，“大仙您可真神啊，说给咱家许大人把病治了就治了，太厉害了！” 　　“是啊是啊！不光是许大人，咱们哥几个也好了！” 　　“大仙的救命之恩，兄弟们没齿难忘，以后您要是……” 　　“吵嚷什么呢。”这些人的慷慨陈词还没结束，就被副官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大厅内顿时静了，所有人都耷拉着肩膀不再啃声，“大仙，您回来了啊，那个，我们许大人有请。” 　　陆青合冲这些当兵的点了下头，就跟上了副官。 　　“他们太高兴了，没大没小的，大仙别介意啊。” 　　“当然不会，看他们那样，许大人应该是无事了。”他刚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在房间里待着，连走廊都看不到人，现在能往大堂跑了，肯定就是雨过天晴了。 　　“这还得多谢大仙，”急着带陆青合过去，副官也就没停，他回头对陆青合笑了下，继续道，“已经通知辽城那边了，过几天副将就带着人过来接咱们了。” 　　许作廷这回回去，直升将军兼巡按使，他这一升许成容也跟着升了，直接就成了副将军。 　　陆青合听出这个变化，但他假装不知，这种恭喜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就算真要走过场也得去找许成容说，“那感情好，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是的是的……”副官推开许作廷的门，许作廷早就在等着了，不像上回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现下他靠着枕头，虽然坐的不是太稳，但好歹有点精气神了。 　　“许大人。” 　　“陆道长。”许作廷一开口，副官就搬来了椅子，不用让，陆青合自己坐许作廷前面了，“这回的事情多亏了你，陆某感激不尽。” 　　“许大人不用客气，我这也是帮许公子的忙。”陆青合不着痕迹的收下了这声谢谢，还给许成容讨了个好。 　　许作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笑了，“那小子，毛毛躁躁也稀里糊涂的，能结识陆道长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哪捡来的缘分。” 　　“有天缘也有人愿罢。”许成容和他老子没法比，几句话许作廷就道出了关键，陆青合和许成容不是一类人，他们走到一起本身就是个奇怪的事。陆青合也不避讳，他本就想和他们攀上关系，所以就直接承认了。 　　“这句话说的好。”许作廷笑了下，这一笑不知道牵动了什么，往后一靠就开始咳嗽。 　　许作廷的咳的声音并不大，好像每一声都是小心翼翼的，但他的血管都涨了起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也憋得有点红。 　　不太对劲^ 　　陆青合看向副官，以眼神询问：许作廷为什么变这样了？不是应该好了么？ 第七十二章 这一趟我替你跑吧 　　副官咳了声，没说话。 　　陆青合收回视线，便不再多问。 　　“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多去考虑，”许作廷咳完了，摇头笑了笑，“不是我多心，我现在什么样儿你也看到了，多少人想要我的脑袋，多少人等着我倒呢。我遇到的事儿，有些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 　　“大人，坐的太久了，您看是不是……”副官一直掐着时间，等许作廷把话说完小声的问 　　了句。 　　“那许长官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陆青合起身要走，许作廷被副官扶着躺回床上，他伸头看着陆青合，“救命之恩，我许作廷不会忘记。” 　　陆裔合没搭腔，径自出了门。 　　救命之恩许作廷不会忘，那加害之心他更是会眶眦必报。 　　许作廷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许作廷没问他这趟去福丰发生了什么，他也只字未提他生病的原因，项林汉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害死许作廷。 　　还有所有企图加害他的人，只要他有一口气，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大仙。”没一会儿，副官从里面出来了。 　　“许长官一直这样？” 　　“对，”副官点点头，“好是好了点，可什么样儿你也看到了，从醒到现在，没啥起色。 　　” 　　那天夜里，许作廷突然大叫，惊醒了所有人，大伙跑到床边一看，许作廷不知道怎么了，一边嚎着一遍拼命的砸床板，他的脑袋紧贴枕头，晃得快把脖子给弄断了，不管他怎么闹腾，他的背都没离开床褥分毫，就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 　　他们想把许作廷扶起来，可这些当兵的全算上，没一个能把他从床上弄起来，生拉硬扯都没用，许作廷也像是陷入了某种境地，无论怎么喊他都没回应。 　　所有人都吓坏了，所有人也都认为，他们家的长官大限已到。 　　就在这些部下一筹莫展围着他垂泪的时候，许作廷不闹腾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向周围，“我饿了。” 　　这是许作廷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就好了，吃饭睡觉什么的都正常了，可是身体却虚弱的很。 　　陆青合走时候说过，一旦咒解了，他就会慢慢恢复，可这么多天却没见他有一点好转。陆青合默然，一般的咒术，解除之后不会立刻痊愈，但身体会逐渐好转，许作廷这样正好相反，感觉他比之前没好哪儿去，就是稍微精神了点。 　　“大仙，你看，是不是那个什么咒时间太长了，所以……” 　　“咒解除了，被施咒者就会恢复，再长的时间只要他不死就没事。” 　　“那……， 　　“你找大夫来看过了么？” 　　“看过了，就说是身子虚。”中西医都来了，谁也没给个决断。 　　“这样啊……” 　　“大师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副官叹了口气道，“咱家许大人这情况实在是不怎么样，我和其他人合计了下，威城附近近段时间不是出现了一个神医么，我们想请那神医来给许大人看看。” 　　“神医么……” 　　“听说是挺灵的，去找他的人病都好了，要是一天两天是传言，可这都过这么久了，应该是有点真本事的，所以……”副官又叹了口气，他用力的挠了两下脑袋，他们也没办法，能想的招都找了，汤宇祥那边也是竭尽所能，许作廷就是没好转。后来还是汤宇祥说让他们找那个神医试试，总比他们这么干等着强，“我们也不想这样，但现在能怎么办呢，但凡有点希望就不能放弃不是。” 　　让一个闲散游医给许作廷瞧病，这本身就是个冒险，对方来路不明谁知道会不会再有加害的意思，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眼看着许作廷一天比一天憔悴，这么下去恐怕要撑不到许成容来。 　　哪怕，哪怕他有一点起色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许作廷这个情况陆青合解释不了，他觉着说不定陆青合身上有某种疾病，在这咒的引发下就发病了，所以他问副官找没找大夫。 　　应该和咒没关系，可是项林汉家的咒又不同以往。 　　沉吟片刻，陆青合道，“副官。” 　　“哎！” 　　“那个神医在哪儿，我替你跑一趟。” 　　“啊？”副官愣了愣，转而脸上立刻笑出了花，陆青合去肯定比他们这群链人强，他会说 　　话，不像他们一急了就只会吼叫威胁，这是求之不得的，“那可是太好了！这样，大仙，他只要能看好咱家大人的病，不管他要啥咱都给，不不不，先不说这个，先把他弄来，弄来之后再说！” 　　许作廷的情况特殊，他们不可能送他去见那个神医，所以只能是将对方请来。 　　“我明白了。” 　　“还有这个，”副官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许大人亲手写的。” 　　“好。” 　　陆青合把信收进了口袋，副官见状忙又问了句，“那个大仙，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即刻启程。”陆青合道，“地址知道么？” 　　“知道知道，我这就给您写一份。” 　　他们的钱越来越多，陆青合就没带萧戎上楼，让他在下边看着马车。 　　萧戎从傍晚等到天黑，心想着陆道长干了这么大的事儿，许作廷肯定设宴招待他呢。 　　他听不到陆青合的声音，倒是能听到那些嬉笑怒骂的兵，里面的气氛那叫一个热闹。 　　萧戎揉揉他干瘡的肚皮，他是多可怜的。 　　陆青合在里面鸡鸭鱼肉的吃着，他在外面灌凉风，萧戎一合计，陆青合不管他他不能不管自己，管他是什么，先弄点吃的垫垫底也好，于是萧戎便爬回车里打算找点吃的。 　　“你在干嘛？” 　　“啊？”马车门突然开了，萧戎拎着个包狱皮抬起了头。 　　陆青合扫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早都没吃的了。” 　　汤宇祥给他们准备了不少罐头，但这趟去的太久，早期储备的食物都没了，后来买的东西也都吃干净了。 　　这样啊…… 　　萧戎遗憾的看了看那包椒皮，然后把它收回了原位。 　　“狗一样的习性。”饿了就知道到同一个地方找吃的，萧戎把手里的点心扔过去，“吃这 　　个。” 　　萧戎眼睛一亮，忘了刚才对陆青合的腹诽以及他没吃到的宴席，他拆开外面的油纸包，发现是肉酥饼，萧戎在身上胡乱赠了两把手，拿起一张就开始吃。 　　陆青合没在那吃晚饭，他急着想去找那神医，所以和副官聊完了就出来了，临出门时想起萧戎容易饿，就让副官随便包了点东西给他带着，他本来是不饿的，可看萧戎吃的这么香，他的肚子就配合的叫了叫。 　　“好吃么？”陆青合问。 　　萧戎狠狠一点头，好吃，肉馅肥瘦适中，酥皮又脆又甜，两者放到一起不仅不油腻，反而有种特别的口感。 　　他没吃过这种点心，但是是真的好吃。 　　“我尝尝。”陆青合往前凑了凑。 　　萧戎想都没想，把咬了一半的饼递给了陆青合。 　　陆青合的眼里那张饼，在香气靠近后他直接就晈了口。 　　是挺好吃的。 　　这些有钱人是真会享受啊。 　　陆青合现在也挺有钱了，但也就是比普通人好一点，和汤宇祥他们真还没法比。 　　嘴里的饼吃了了，陆青合凑过去又晈了口，萧戎也没当回事儿，拿回来后自己继续吃，他一边嚼一边看陆青合，以眼神询问他是不是特别的好吃。 　　萧戎那眼睛都冒光了，陆道长心里直乐，但凡和吃的有关的，都能让萧戎乐呵半天。 　　“挺好吃的。”陆道长给出了个让他满意的评价。 　　萧戎嘿嘿一乐，又咬了一大口。 　　这一口像吃在陆青合嘴里，饼香味立刻就在口中弥漫了，陆青合咽下唾沬，正准备再吃一口的时候，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 　　肉酥饼不大，几口就能吃了，现在萧戎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又拿了张新的出来。 　　陆青合：“……” 　　他刚才……干了什么？ 　　他好像，从萧戎那里吃了口饼？ 　　不对，是两口…… 　　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 　　陆道长看向油纸包里剩下的饼，副官给包了那么多，他想吃的话直接从里面拿一个就行了，他怎么吃了萧戎那个…… 　　还是萧戎吃到一半的。 　　陆青合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怎么能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就算不是吃剩的也是萧戎碰过的。饼香在嘴里变了味道，变成了个难以言喻的味儿。 　　‘你不吃了？’萧戎又吃了半张，见陆青合没凑过来，就主动把饼往前一递，‘这个味道不太一样，馅料换了吧，我吃不出来，不过也好吃。’ 　　萧戎以前肉吃得少，所以没办法区分不同的肉，他只知道味道不同，但都好吃。 　　萧戎不会说话，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得看他的嘴，现下那里面都是东西，一边嚼一边对唇形就费劲多了，陆青合看完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这会儿他已经没心情研究那个饼了… 　　他也忘了，他吃了萧戎吃一半的东西。 　　他的注意力都在萧戎油亮的嘴唇上。 　　马车里没有光，只有汤家小楼里的灯从那小块窗户射入，可即便是这样，萧戎的嘴也是亮的明显。 　　陆青合看着看着，突然把手伸了出去。 第七十三章 去见传说中的神医第 　　萧戎正吃的高兴，陆青合的手指一下杵他嘴上了。 　　咀嚼的动作一停，萧戎鼓着个腮帮子看他。 　　陆青合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反正看到萧戎那嘴他就想碰一碰。 　　肉麻饼还是热的，这让萧戎的嘴唇也热乎乎的，油填满了唇纹，让他的嘴唇看起来异常饱 　　陆青合发现，萧戎胖了点，不再是刚捡回来时瘦的跟麻杆一样了。 　　肉一多，身上的肌肉明显，脸也变得有质感了。 　　这都是他的功劳，他把萧戎养的……黑黑胖胖的。 　　大概是他习惯在院子里塞太阳，到现在萧戎还是黑的发亮。 　　陆青合压着他的嘴唇，把手指送进去一些。 　　萧戎彻底懵了，感觉牙被碰到，他一紧张直接把嘴里的东西全咽下去了。 　　没嚼烂，还有点多，可能是嗓子比他还紧张，一点没噎着。 　　陆青合扫了眼他滚动的喉结，萧戎这个吞咽动作特别大，陆青合就觉着他的手被夹了下，然后就碰到了个挺软的东西。 　　口腔中的热气顺着牙齿露出的缝吹到陆青合手上，和上回的感觉差不多，但他没躲。 　　这个感觉……挺好玩的。 　　就在陆青合打算再往里伸伸的时候，萧戎猛地往后退去，他吧唧两下嘴，拿左胳膊狠狠蹭了两下，‘你……你干什么？’ 　　陆育合的手还在半空，离开萧戎的嘴唇刚才挺热的地方立刻就凉了，他拿手帕擦掉了指尖的油，然后慢慢一抬头，“我干嘛了？” 　　他干嘛了？ 　　萧戎一想，好像也没干嘛…… 　　但怎么觉着有点怪怪的呢…… 　　‘我碰我嘴干嘛……’ 　　“想碰就碰了。”陆青合非常自然的回答，“你人都是我的，别说碰个嘴了，碰哪不行？ 　　I， 　　萧戎：“……” 　　萧戎不承认他属于陆青合，不过陆道长这话说的没毛病，他属实是想碰哪就碰哪，之前想把他身体里的妖弄醒的时候，陆青合就差把拳头都塞他嘴里了。 　　陆青合想干嘛就干嘛，需要理由么，当然不。 　　“吃饱了没？没饱快点，我们要去找那个神医。” 　　‘神医？就很多人去找他看病那个？’ 　　“对。” 　　陆青合说过，有机会要去会会那个神医，可许作廷的事儿完了么他们就这么急着去找人家？许成容不是还没来，陆青合钱还没要呢。 　　“那个所谓的神医，怎么想怎么奇怪，本来是想有机会去看看的，这回机会来了。”贸然去见还没什么理由，正要许作廷的部下有这个打算，他就顺水推舟，能让许家再欠他个人情的同时又能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就连他这个甩手掌柜都不得不在意了，“许作廷那边情况不太好，他的部下想去找那神医帮忙，我替他们去看看，若是个有本事的呢，就把人给请回来，没本事呢，就给我答疑解惑，免得总觉着奇怪。” 　　反正许作廷也那样了，要真命该如此，他把天王老子请下来也没用。 　　“我先去驾车，你快着点。”陆青合说完就钻出了马车。 　　马车一晃，不快不慢的向前走去。 　　汤家的灯光一点点从车里移开，最后只剩萧戎和一片朦胧。 　　萧戎看着油纸包里的肉酥饼，他还没吃饱，可是忽然就没了食欲，他学陆青合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没感觉出个不一样来…… 　　陆青合碰他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认为陆青合又要把那只妖弄出来，可陆青合的表情又不像…… 　　萧戎迷茫了。 　　陆青合一向是有一说一，除非他觉得没必要让萧戎知道，否则他从来不藏着掖着。 　　这回吧^ 　　萧戎挠挠脑袋，感觉哪哪都不一样，有点奇怪，又说不清奇怪在哪儿。 　　马车外，陆青合把手举起正对月亮，正面看完了又看反面，然后再翻过来重复一遍。 　　萧戎问他要干嘛，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回答也是发自内心的，他想碰就碰II贝。 　　然后他觉着，萧戎那个嘴，挺好玩的…… 　　特别是他咽东西时那一夹，好像还有点舒服…… 　　但没有那天他吃虾的那一下感觉强烈。 　　再然后，陆道长有种不是特别过瘾的感觉。 　　副官给他们的地址在威城外的一座山上。 　　那么多人慕名而来，陆青合以为这怎么着也有能上山的路，没想到面前的是一座堪称巍峨的高山，别说把车赶上去，就是人走的路都不是特别清楚。 　　副官说了，这个神医每天最多只接待十个人，天黑后不管看完没看完都不再开门，所以挺多人都是早上来，晚上到威城过夜，副官还说，汤宇祥表示自从有了这个神医，威城的买卖都比以前好做了。 　　这里离威城近，到这的时候还没到午夜，天是黑的，但那些求医的人一个也没看到。 　　‘这上边么？’ 　　“世外高人么，总得住在世外不是。”陆青合放了个小鬼出去，检查周围没有危险后对萧戎一勾手指，“把该拿的东西带上，直接上山。” 　　萧戎拍拍肚子，陆青合习惯把东西藏在袖子里，他嫌费劲，就弄了个布都缠腰上了，沉甸甸的金子在他身上绕了一圈，萧戎发现他非常喜欢这个感觉，一下子就腰缠万贯了。 　　上山的路不是特别好走，要不是最近来这儿的人多了这里根本看不出所谓的路，俩人走了半天，陆青合扶着树一抬头，感觉这山是立着的，费了半天劲他们也没爬到一半，“我是真的不喜欢干这种遭罪的活儿。” 　　吃苦耐劳这四个字儿不适合他，他陆青合就应该是来享受人生的。 　　萧戎跟着他往上看了看，他也判断不出他们爬了多远，‘住在这种地方，他们能找到也挺厉害的……， 　　“这个嘛，还得从一个故事说起。”这个故事兴许有些俗套，但却是每天都在发生的，在不知道的地方，比如这座山中，“有个不孝子，家里老父身染恶疾不能下地劳作，他嫌他只吃饭不干活，还弄的家里脏兮兮的，所以就弄了个筐打算把人给扔了。” 　　陆青合忘了是从哪听说的，有个地方有个习俗，父母大了就得背到山上给扔了，说是落叶归根保佑子女，那都是很久之前的恶俗了，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按道理那些东西早该随着朝代的更替被彻底遗忘，可惜只是表面上看不到罢了。 　　“这个山挺陡的，一般猎户樵夫都不往这来，他就把老爷子背到山上，连个断崖都没找，扔那就走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破地方，竟然会有人住。” 　　‘就是那个神医？’ 　　“对，就是那个神医。”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要不然陆青合怎么称它为故事，“神医捡到了那个老人家，把他的病给治好又将他送到山下。那个儿子也不是没管过他爹，他找过大夫瞧过，大夫说他活不长了。就是这么个活不长的人，活蹦乱跳的回去了不说，人还年轻了不少。 　　儿子傻眼了，亲友邻里也震惊了，大伙儿说这是神仙显灵，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被山里的‘神仙’救了。 　　病急乱投医嘛，任何人都是，对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只要有人能救他们就得一试，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就有了这个神医。 　　‘真的有什么都能治的神医么？’ 　　“你觉得呢？”陆青合撑着树站了起来，他拍拍萧戎的肩膀继续向上，“连神仙都做不到的事儿，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他医术了得，我相信，但若真如传闻所言那么神乎其神……” 　　陆青合笑了下。 　　“万事万物，有因有果，所有的一切早都安排好了，变数会有，但不会跳出三界轮回，除非……” 　　‘除非？’ 　　“快走吧，待会儿天亮了。”陆青合突然停止了这个话题，他往上迈了一大步，晃晃脑袋说，“求医的人一多，咱俩怕不是得被挤下山，所以赶紧的，排号什么的咱也第一个，还能彰显点诚意。” 　　萧戎看他一眼，他心大，什么事儿都不多想，可即便如此，他也隐隐觉着，陆青合似乎有什么秘密，上回也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就不说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陆青合没说完的，可能和他自己有关。 　　从威城到这不远，可这座山高的出奇，萧戎走着走着就发现视野清晰了不少，再一看，天空变成了灰色，天将要亮了。 　　“快到顶了。”他们现在接近山顶，痕迹在这附近就断了，陆青合大概看了看，就对萧戎道，“那个神医不能住山尖尖上，我觉着应该就是这附近了，你到周围看看，不用再往上爬了，找找有没有房子什么的。” 　　‘好。’ 　　陆青合没放小鬼出来，接近那个神医所在，还是谨慎点好。 　　按照陆青合的指示，萧戎绕着山往前走，他没看到房子，倒是发现了个泉眼。 　　泉眼不大，汩汩的冒着水，走了一宿的路，一看到水萧戎就口干舌燥了，于是他扶着边上的石头躬下身，张嘴去喝那泉眼里的水，水很凉，拔的舌尖有些发麻，等他喝了个痛快准备起身时，萧戎发现，他动不了了。 第七十四章 山里这些奇怪东西 　　是的，完全动不了了。 　　泉眼在他面前妇汩的涌着水，冰冷的气息直扑面颊，他却保持着喝水的动作僵在那了。 　　周围没有结冰，也没什么奇怪的地儿，就是几块石头而已，可是为什么他起不来了……萧戎用力的往起拔，身体依旧像粘在石头上一样纹丝不动。 　　萧戎想喊陆青合，可这个姿势他很难发出声音。 　　“噗……，’ 　　就在萧戎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个短促的笑声，萧戎努力的回头，可惜的是他连对方的衣摆都看不到。 　　陆青合……我动不了了！ 　　萧戎不太喜欢他这个不怎么样的嗓子，自从认识陆青合之后，他更是连一个音阶都不想发了，因为陆裔合的声音太好听，和他一比就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些了，萧戎一边挣扎一边乱喊一通，企图让后面那位发现他的困境 　　“你在叫什么？” 　　萧戎的动作骤然一停，这不是陆青合的声音。 　　他就感觉，一刹那他的汗毛全立起来了，从后背窜到后颈，又传染给了每一根头发。 　　然后，他听到，那个人向他走来了。 　　脚步极轻，被水声影响就像不存在一样。 　　萧戎努力的想要抬头，连眼睛都用力的往陆青合所在的方向瞟，他多希望陆青合能发现他的情况，赶紧过来…… 　　“别害怕。”大概是感觉到了萧戎的恐惧，那人停住了，“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想帮你。 　　” 　　萧戎还半跪在那，他不是被安抚了，而是吓的不敢动了。 　　“你面前的那个泉水，叫捕兽泉，顾名思义，就跟兽夹是一样的。你没发现，周围一点冰都没有么。” 　　经他一说，萧戎才发现在泉眼周围非但一点冰都没有，冒出的泉水直接渗入地下，也没淌出一滴。 　　“山里的泉水冬天如果还在流，那大多都是有温度的，这个不一样，比冰块都凉。”确实是很凉，连他这个对温度不再敏'感的人都觉得舌尖凉的发麻。 　　“这跟你身下的那几块石头有关，”那人没有继续，似乎想彻底打消萧成的恐惧，他站在原地，声音里带着柔和的笑意，“说多了怕你不明白，筒单些讲，就是那几块石头能吸收寒气，夏天还好，它们就是普通的石头，但一到冬天，它们就变成了个其貌不扬的冰疙瘩。” 　　表面看着是石头，里面却是透心的凉。 　　空气中的寒气，还有山泉涌出将要冻成的冰都让它吸去了。 　　话音落下，萧戎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这是酒。”那人晃了晃手里的酒萌芦，让萧戎听到里面的声音，“这些石头只会对有温度的东西造成影响，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被它的冷‘冻’住，水则不然。所以若是不小心被冻上了，不要紧张，倒点酒就行了。可能这石头不胜酒力，一碰到酒就醉了，然后就没力气抓人了。” 　　男人这玩笑的语气让萧戎比刚才放松了不少，虽然还是紧张，但已经不害怕了。 　　“最近来山上的人多了，有不少人跟你一样被这石头骗了，我没事儿就出来看看，备着酒把不幸遭难的人救出来。这里的温度可不低，冻久了是会出事的。话说回来，你运气是真的不错，我一般都天亮后才出来走走，今天不知怎么睡不着了，就把你给遇上了，要不然……”男人笑了下，“平时早上出来也不拿酒萌芦，刚才就是一顺手。” 　　那人晃着酒葫芦周打偶萧戎面前，见他不再挣扎，就将酒倒在了萧戎手边。 　　石头淋了酒，萧戎的手立刻就拿了下来。 　　他惊愕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下一刻他的腿也能动了。 　　萧戎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 　　浓郁的酒味转身不见，那石头上也没留下一滴水痕，萧戎一看这样忙后退几大步，和这些个石头拉开距离。 　　“我以为冻了这么久你都没知觉了，没想到……还挺活泼。”萧戎这一踊直接把对方逗笑了，他将酒葫芦别到腰间，对萧戎道，“这山里这种石头很多，山脚没有，全在靠近顶峰的地方。石头都一个样子，表面光滑没有棱角，遇到了不碰就好。” 　　萧戎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布衣打扮的人。 　　这人和陆青合一样留着长发，不过他的头发没梳起来，只是随便的在身后一扎。 　　萧戎分不清布料的价格，但这人身上的衣服就跟他过去穿的差不多，属于最糙的那种，款式也是普通的褂子，外面罩个黑棉袄。 　　他一手拿着根长棍，一手搭在酒菊芦上，这身打扮和这人的感觉，给人种懒洋洋的印象。见萧戎在盯着他的棍子看，男人把棍子举起来笑道，“这座山里的野兽都学聪明了，谁都 　　不会去碰这些石头，但偶尔也会遇到个冒失的，或者新搬来的家伙，用这个，帮忙的时候可以防身。” 　　‘你是……这山里的人？’怕对方不明白他的意思，萧戎一边问一边比划。 　　“你在这儿，不就是为了来找我的么。” 　　萧戎刚才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只是不敢确认罢了，这就是他和陆青合此行的目的，那个神医。 　　看起来他不像陆青合说的骗子。 　　温和又有礼，比那个道士强多了。 　　“不过你还是头一个这么早来的，”那人看向天际，山峰巍蛾，天若沧海一览无遗，初生的太阳掠过云层，在天空划出一道金线，须臾温暖的光铺满天空，“太阳出来了，这个时辰你在这儿，怕是昨夜就来爬山了。” 　　萧戎挠挠脑袋，属实是这样的。 　　“你找我……让我猜猜……”那人打量着萧戎，做了个夸张的领悟表情，“是来治你的嗓子的！” 　　萧戎一怔，他摸摸他的喉咙。 　　他的嗓子……能治么？ 　　他能像其他人一样说话，也能像陆裔合似的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么？ 　　那人像是读懂了萧戎的困惑，他笑道，“我可以帮你的。” 　　萧戎整个人都晃了下，这句话的力量和晴天霹雳差不多，震撼，也让他猝不及防。 　　“我得先看看你的情况，然后再对症下药。”那人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靠近让萧戎感到了压迫，但一想到他的嗓子或许能被治好，他就站在那，看着那人的靠近。 　　“你的胆子似乎很小，”那人笑着冲萧戎伸出手，“只有经常被欺负的人才会这样，看样子你过的不是特别好。” 　　萧戎的眼睑抖了下，他垂下眼睛，掩饰住眼底的慌乱。 　　“因为你不会说话么？”那人的手放到萧戎头顶，他温柔的揉了揉萧戎已经长出许多的头发，“没关系，你马上就可以摆脱了，我帮你治好你的嗓子，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了。” 　　‘真的么……， 　　“当然。”那人笑道，“众生平等，凭什么你要被欺负。” 　　萧戎默然，这句话差点把他给弄哭了。 　　因为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凭什么他就要一直被欺负。 　　“把嘴张开，我看看。” 　　萧戎闻言，将嘴巴打开。 　　男人摸了摸他的脖子，又往里看了看，“天生的，嗓子一出生就是坏的。” 　　萧戎的目光有些黯淡，他知道他是天生的，治不好的那种。 　　“可以调理一下，保证不了让你能像说书的一样，但正常说话是没问题。” 　　“啊……”这就是说……萧戎简直不相信他听到的。 　　萧戎这傻不愣的表情把那人给逗笑了，“我见过挺多人，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的病能被救，要么喜极而泣，要么仰天长啸……” 　　还有直接跪下磕头的。 　　“但我还真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怎么，不高兴么？” 　　萧戎连忙摇头。 　　“高兴啊，那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萧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能说他是太激动了而忘了怎么表达他的激动么？ 　　“我的小屋就在那边，药材都在里面，你跟我过去，在下一个人来之前我把你的问题给解决了。”那人向后指了下，然后道，“当然，你的嗓子是天生的，一朝一夕是不可能治好的，我给你治完了，回去按我的指示做，还有药也要定期吃，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说话了。” 　　萧戎用力一点头，跟着那人就要往前走，脚刚抬起来他突然想起了陆青合。 　　陆育合让他来找路，让这破泉眼一闹腾，他都把人给忘了。 　　萧戎唔了一声，指指身后的路，他想告诉他，他的同伴在后面，他得先把陆青合给找来。那人回过头，视线落在萧戎抬起的左臂上。 　　男人眯了眯眼，“你这个胳膊是……” 　　他一着急就忘了自己妖化的胳膊，萧戎想把手藏起来，可是男人刚才的话就在耳边，他既是神医，那……能不能帮他把身体里的妖也除掉啊…… 　　在萧戎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回到他面前，他将手搭在萧戎的肩上，然后去碰他还举在半空的胳膊。 　　“萧戎|” 　　就在他将要碰到他的瞬间，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爆喝，萧戎吓的连连后退，和男人瞬间就把距离拉开了。 　　他再一回头，看到了一脸阴鸷的陆青合。 第七十五章 传说中的这个神医 　　萧戎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陆青合就觉得隐隐不安，还莫名有点恐慌。 　　再一看到陆青合那堪称阴冷的眼神，他下意识就将胳膊藏到了背后。 　　“你在干嘛？”陆青合问。 　　‘我……’ 　　“滚过来！” 　　萧戎还没等回答，就被陆青合一嗓子给吼回去了，他二话不说，麻溜的跑到了陆青合边上，过去之后还偷偷看了陆青合一眼，后者的脸还是阴沉沉的，这让萧戎艰难的咽了口唾沬感应到萧戎的视线，陆青合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对面的男人。 　　“一起来的么？”对陆青合散发出的不友好，男人并不以为意，他指了指刚才把萧戎冻上的泉眼说，“你朋友被冻住了，我刚才和他说过了，过了山腰就到处是这种石头，遇到了不要碰，万一不小心被冻上就用酒浇一下。” 　　男人拍了拍他腰间的酒葫芦，然后往刚才的方向指了下，“我家就在前边，二位既是为寻医而来，那就这边请吧。” 　　男人说完，径自在前边带路。 　　寻医…… 　　陆青合看向萧戎，后者一缩脖子，‘不是……我没说……’ 　　“什么不是，怎么个不是？你俩刚聊的不是挺好么，把来这儿干嘛都聊完了，都不用我费口舌了。不对，你这是聊的太开心，把我都给忘了吧。” 　　‘没有，’萧戎急忙忙的摇摇头，他迟疑了下，然后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他以为，我是为我的哑病来的。’ 　　陆青合一怔，“他能治你的哑？” 　　“嗯……”萧戎小心的看着陆青合，‘他说是可以。’ 　　陆裔合狐疑的看着前方的背影，忽然他的衣服沉了沉，陆青合低头，看到了萧戎在扯他的袖子，“干嘛？” 　　‘就是像他说的……’ 　　“啊？”陆青合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喝那个水，被冻住了，然后他帮了个忙，顺便着给我瞧了眼病。’所以他们没聊什么，也没把陆青合给忘了，他正想回去找他，陆青合自己就过来了。 　　“知道了，”陆青合没好气的应了声，他刚在那等了半天也没见萧戎回来，他在合计这人是不是半路跑了，没想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这幕。男人笑的一脸温和，萧戎看着他眼神专注，俩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陆青合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脑袋一下就热了，然后就吼了那么一嗓子。那股子冲动劲儿是很快过去了，可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下次山里的东西不要乱碰，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情况么？被妖寄宿了还没记性么？河播口许作廷啥都不都是例子，你不怕再种个什么奇奇怪怪的毒啊？” 　　陆青合这么说萧戎也反应过来了，陆青合来这里不是单纯的求医问药，他更多的是怀疑，这种地方就像辽城外的那座山，他怎么能喝这里的水呢…… 　　想到这儿萧戎懊悔不已。 　　可是^ 　　他偷偷瞄了前面那男人一眼，他觉着，那人不像是坏人…… 　　“随便坐。”男人将酒萌芦摘下，直接挂到了墙上，“这里原来是打猎的歇脚的地儿，不过这山太高了，就荒废掉了。我来的时候都快塌了，收拾了挺长时间才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小木屋，屋子不大，整整齐齐的，中间是个火炉，一側墙上挂着各种工具，对面则是个直到房顶的药材柜子，柜子上是各式各样药材的名字，空气里也漂浮着药房才有的味道。 　　看这摆设，这人像是个大夫。 　　“我叫章云天，游医，和所有医者一样，想尝遍天下百草，也留点什么东西给后人。现下时节不对，就找了个这么个临时歇脚的地儿，等开春了再往前走。”炉子上烘着红薯，章云天用筷子压了压，感觉熟透了就用小碗盛着，送到了他俩面前，“我出门的时候供的，正好可以吃了。” 　　‘谢谢……’萧戎把碗接了过去，但刚被陆青合警告过，尽管这红薯烘的甜味十足，他也就是咽咽唾沬，一口没敢吃。 　　“我是陆裔合。”陆青合道，“贸然打扰，就如先生所言，是为寻医。” 　　“他的嗓子我看过了，天生的，可以治，但需要些时日。”章云天自己拿了个红薯，用腿夹着碗，掰开烤的焦黑的红薯皮，一边吃一边跟陆青合说，“这个我刚才也和他讲过了，我给看完了，你们回去要按照我说的做，特别是药，一定要按时用。” 　　“章先生，我们这次来，不光是为了他的嗓子。” 　　萧戎以为，陆裔合会直接否认了章云天的话，他们这回是为了许作廷来的，陆青合又并不倍任章云天，可是…… 　　虽然这意思差不多，但一字之差，所要表达的就是天地之别。 　　陆裔合没拒绝章云天。 　　萧戎看着碗里的红薯，陆青合想请他帮自己治嗓子么…… 　　他不是特别相信这是真的…… 　　做梦呢吧？ 　　“哦？那是为何，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毛病的样儿。”章云天含着口红薯，上上下下把陆裔合打量了番。 　　“是我友人的父亲。” 　　“人在哪儿呢？”章云天往门那看了眼。 　　“人没来，就我们两个。”陆青合道，“老人家身染恶疾，情况严重，实在是没办法离开床榻，他的家人也是，彻夜照顾，抽不出身来，这才求到我的头上让我帮忙，不然他们一定会亲自上门请先生过去。” 　　“这些场面事用不着，医者，治病救人，谁来说都一样，把病治了才是根本。”章云天看看背后的柜子，“当然，偶尔还是得要一点草药钱，现在这世道，光凭着一颗热心是活不下去的。” 　　陆裔合配合的笑了下。 　　“我这山高，草药难寻，我也说过来这儿的什么都不用带，就包些草药就行了，可是呢……”章云天无奈的摇摇头，“送了好些个我用不上的东西，我都让他们拿回去了。对我来说，那些金银首饰不如这东西来的实在。” 　　章云天指指碗里的东西。 　　“章先生这话说的很对，毕竟这可以填饱肚子，金银首饰，摆设罢了。” 　　“可不是么……”章云天认同的一点头，然后他的眉毛就拧一起了，“不过啊，陆先生。 　　” 　　“怎么？” 　　“他的嗓子我能治，那个需要我登门的，恐怕只能说声抱歉了。” 　　“章先生这是……” 　　“不，你别多想，”章云天挥手打断了陆青合的话，“来找我的，什么病症都有，也有不少像你朋友父亲那样离不开床榻的，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我若开了这个先例，我这小屋子我也待不下去了。规矩既已立下，就不能由我自己来打破，我不是什么大善人，说句自私的话，我尽我所能的救，救不了的，我也没办法了。” 　　就这点来说，萧戎发现，这章云天和陆裔合的想法还真像。 　　不过前者还能善良点，人家至少尽可能的干活，陆青合嘛…… 　　“而且，我这里药材多，有很多外面找不到药，是我天南地北找来的，离开了这里，我也就是个普通大夫，别人治不好的病我也一样。” 　　陆青合沉默。 　　章云天把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嘴里，然后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他蹭蹭嘴巴，对俩人笑道，“所以，他的病是治，还是不治呢？” 　　萧戎没敢坑声，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陆青合那，他的耳朵竖起老高，生怕错过陆裔合的回答 　　“治。”陆青合道。 　　萧戎错愕抬眼，陆青合的回答再次让他意外。 　　陆青合迎上他的视线，“看什么，想一直哑着？” 　　萧戎立刻摇头。 　　“能说话是好事，但记得治好了不要吵我，不然我还会把你给弄哑的。” 　　类似这种威胁的话萧戎挺多了，唯独这回没有愤怒感，相反的，还有点激动。 　　“那行吧，”章云天一撑大腿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这小屋不大，基本一眼就能看全了，可等章云天走过去陆青合才发现，这屋里还有扇门。那门被和墙壁差不多颜色的帘子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萧戎跑了过去，陆青合刚要起身，那章云天对他摆了摆手，“陆先生既然没事，就请在这稍事等待。” 　　“我跟他一起。” 　　“抱歉，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治病的时候不想被人打扰，更不想让人看到我这病是怎么治的。” 　　陆青合挑了挑眉。 　　章云天笑了，他语气非常缓慢的问，“那这病，到底是治，还是不治呢？” 　　一句话抹平了陆青合全部表情，他冲着那门一扬手，示意章云天随意。 　　章云天没再说什么，掀开帘子让萧戎进去，萧戎往陆青合那看，只见后者已经坐了回取，背对着他，并没抬头。 　　萧戎低下头，钻进了那门。 　　章云天随后将门关上了。 　　小屋里只剩陆青合，他面无表情的瞪着前方，长袖下的拳头轻轻擦着，那个章云天，竟威胁他。 第七十六章 章云天给出的提议 　　“饿了吧？”后面这个小屋子就更小了，没有窗户，就那一扇门。屋里有张床，床挨着三道墙，占据了全部空间，靠门的地方还有两张椅子，这就是这里全部的摆设了。 　　门关上后，章云天对萧戎眨了下眼，然后从袖头里拿出个东西给他递了过去。 　　萧戎接过一看，是个蛋。 　　“我发现，考鸡蛋也挺好吃。”章云天笑道，“这些鸡蛋还是之前一个老乡给的，我合计着都吃了了就到山上转转，看能不能弄到点蛇蛋或者鸟'蛋什么的，你尝尝看，味道相当不错了。” 　　鸡蛋挺热，应该是从炉子上拿下来没多久，萧戎摆弄了两下，没吃。 　　现在不管他面前摆着什么，只要陆青合没同意，他饿死都不会碰一下。 　　“怎么，不相信我手艺？” 　　萧戎摇摇头，他揉揉肚子表示自己不饿，‘刚才喝了一肚子凉水，现在什么都吃不进去，大夫，我们现在能开始了么……’ 　　章云天看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一点头，“好。” 　　萧戎一听这话，立刻往起坐了坐，腰背拔的笔直，‘那我需要做点什么？1 　　“什么都不用，你坐着就好。”章云天绕到萧戎背后，将手自然的搭在他的肩上，“我会再仔细的检查一遍，然后再给你配药。” 　　萧戎看不到后方，于是点头。 　　章云天从后面伸出手，轻轻捏住了萧戎的脖子，“你喊几声，在我说好之前不要停。” 　　萧戎清清嗓子，尽可能的喊出声音。 　　他的喉结贴着章云天的虎口，声带震动时轻微的震动感和他的手产生了些许共鸣，这感觉让萧戎万分激动，这是他开口说话的第一步，等结束了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非常好，继续，”章云天鼓励道，“我知道对没说过话的你来说有些辛苦，坚持一下。 　　” 　　按照章云天的意思，萧戎没停顿的继续喊，他是个哑巴，除了激动的时候喊两嗓子，他很少这么长时间的出声，没一会儿他的声音就开始变低，本来就难听现在更是不堪入耳了。他的脸涨的通红，即便这样萧戎也没停下。 　　“坚持……”章云天说着，视线转向萧戎被缠住的胳膊，然后他轻轻的摸了下。 　　萧戎的左臂虽然长满鳞甲，但感觉却比皮肤要敏锐，章云天的手一碰到萧戎立刻受惊的往旁一躲，椅子翘起三条腿，差点就摔那了。 　　“你这个胳膊……是怎么回事？”对萧戎夸张的反应章云天倒是没怎么好奇，他的注意力全在他左边的胳膊上，“感觉好像也不太好，我一起帮你看看吧。” 　　萧戎摁着刚才章云天碰过的地儿，这会才算是回过神，他紧张的看着章云天，萧戎发现，除了陆青合，谁把注意放他胳膊上他都害怕，哪怕是能给他治病的大夫。 　　“怎么不说话？放心吧，这天下间就没有我章云天治不好的病，我看看，它是怎么了。”章云天说着就要去拉萧戎的左臂。 　　萧戎直接媒到了墙边，凳子啪嗒一声砸到了地上，发出个清脆的声音。 　　‘不……不用了……我胳膊没事，只是……也是天生的，比别人的粗，还丑，别看了，吓到你，而且……我也习惯了。’ 　　“这样啊……”章云天见他这样，就没坚持再靠前，而是再度露出那鼓舞的笑容，“在大夫面前有什么可扭捏的，比你这吓人的病我都见过了，你不让我看怎么知道治不了，别太小瞧我了。” 　　萧戎牵强的勾了勾嘴角，可惜没挤出一点笑模样，‘算了……’ 　　章云天还要说什么，可萧戎那样怕是他多说一句话他就能夺门而出了，于是他只能作罢，章云天指指地上的椅子，“好吧，你的身体你决定，不想治就算了，你坐回来，我们继续治你的嗓子。” 　　萧戎谨慎的看了看他，然后才走过来把椅子扶起，等他再次坐下时，整个身体明显往旁边歪，将左側远离了章云天。 　　章云天看着他的胳膊，重新摸上萧戎的脖子。 　　这回他没要求萧戎再说话，那手顺着脖颈一点点向下，就在他碰到萧戎的领子时，章云天嘶了声突然缩回手。 　　萧戎不解的转过头。 　　章云天怔了下，见萧戎看过来，就将手背到身后打道，“检查完了，你的情况我都清楚了，过会儿就给你配药去。” 　　‘谢谢大夫。’萧戎站了起来。 　　“那个……”在萧戎去拽门的时候，章云天迟疑的喊了声。 　　‘什么？’ 　　“你不吃了？”章云天指指被萧戎紧张的扔到地上的鸡蛋。 　　鸡蛋的皮已经碎了，露出了里面的蛋清，萧戎愣了下，忙把那鸡蛋捡起来，一脸愧疚的看着章云天，‘抱歉我太紧张了……’ 　　章云天一摸他胳膊，他就什么都忘了，“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外面有层壳呢， 　　包括手里拿着的那个鸡蛋。 　　掉地上也能吃，我就是不死心想再推销一下我的鸡 　　蛋。 　　章云天拿到鸡蛋后并没立刻离开，而是将手搭在鸡 　　萧戎蹭了蹭鸡蛋皮，把鸡蛋递了回去。 　　“你和外面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蛋上看着萧戎，“我感觉，你好像很怕他。” 　　‘没有。’萧戎立即否决。 　　“没有么，”章云天看看俩人放在一起的手，“是他不让你吃东西的吧？我从刚才一直听到你肚子在叫。” 　　萧戎：“……” 　　萧戎往下看，他肚子叫了么……是太饿了所以都听不到了么？ 　　“我骗你的，哪有那么大声音。” 　　萧戎：“……” 　　“不过，看样子我是没说错了。”明明饿，却不敢吃东西，他把烤红薯递过去的时候，萧戎第一反应是去看陆青合。 　　萧戎默然。 　　“人生在世数十载，活的就是个洒脱自在，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别委屈了自己。”章云天把鸡蛋拿了过去，在手里轻轻一捏，鸡蛋皮立刻碎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章云天用手指拨了下，挑出干净的地方咬了一口，“你马上就能说话了，不用再怕别人瞧不起，也不用再被欺负了。虽然这话说的多余，但你我有缘，我就一个闲人，冬天找个地儿猫冬，其他时候到处跑找草药，如果你没处可去的话，可以跟着我走，不能给你什么大鱼大肉的奢侈生活，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反正呢，活的从心所欲。”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萧戎懂。 　　章云天说的非常清楚了，不管他和陆青合是什么关系，既然和他在一起不高兴，还被他欺负，那不如不在。 　　章云天愿意收留他。 　　章云天把剩下的鸡蛋皮剥掉，出门的时候把鸡蛋都塞进了嘴里。 　　听到了门响陆青合也没抬头，没一会儿章云天鼓着腮帮子就到药柜前面去了，眼角的余光扫到他拿了张纸铺在桌上，然后从药柜里往出捡药材。 　　他几乎每个柜子都打开了一遍，看看里面的东西又停下来想想，再选出适量的药放到纸上 　　章云天捡了一会儿，萧戎才从屋里出来。 　　“完了？”陆青合问。 　　萧戎坐到他边上，“嗯。” 　　“怎么说的？” 　　萧戎指指他的嗓子，又让他看正在配药的章云天，‘说是可以配药了。’ 　　其实章云天也没说啥，除了喊那几嗓子，再没做什么其他的检查。 　　1， 　　萧戎觉着，陆青合还是有点不高兴，但又不像是不高兴，他在边上瞄了好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开始盯着自己的脚。 　　章云天的话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盘旋着。 　　他马上就要能说话了，然后他就不用怕再被人瞧不起了…… 　　还有^ 　　离开陆青合么？ 　　够呛吧…… 　　陆青合怎么可能放他走呢，他一直在他等他身体里的妖。 　　是啊，他在等那个妖。 　　萧戎往章云天那看，你要是真能把那妖弄出来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走了，也算是……让陆青合达成他的愿望。 　　不过他不敢让章云天看他的胳膊，陆青合都做不到的事儿，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万一看到了再被吓到，那…… 　　章云天是个好人，遇到了这些人里，算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在他们进去检查的时候，陆青合在这屋子里转了转。 　　他怀疑这个人有问题，可是来了之后发现，章云天就是个游医罢了。 　　他挨个地方都看了遍，这屋里除了药就是和药材相关的东西，没有妖气，更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至于里间…… 　　如果有的话，萧戎应该能看得出来，和他一起混了这么久，不至于傻到还分不清楚那些玩意儿。 　　可是^ 　　章云天明明看起来挺友善的，还有股淳朴劲儿，但不知为何，陆青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琢磨了很久，也没找到这个不对劲的源头在哪儿。 　　“那个……”章云天抓了会儿药，拿着纸包就过来了，“有个事儿得和你们说一下。” 　　“请讲。”陆青合道。 　　“是关于他的。” 　　陆青合看了看萧戎，“那这边说吧。” 　　“好。” 　　章云天将陆青合带到了门外，门一关萧戎就懵了，章云天要和陆青合说什么…… 　　不是要帮他伸张正义别让陆青合欺负他吧？ 第七十七章 竞然也有这么一天 　　陆青合没让他在门口说，而是带着他走了一段距离，萧戎的听力好，这些个木头板子根本挡不住他俩的声音。 　　“不绕弯子，我就直说了，他的那个嗓子我能治好，但是吧，遇到点问题。”说到这儿章云天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衣服，然后才一清嗓子道，“他的情况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直接配药就行了，可是呢，药是能配，但不是一下子配得出来的，得给我点时间。” 　　“当然可以。”陆青合说。 　　“哎，”章云天懊恼的嗨了声，“你那小兄弟挺有意思的，我挺軎欢他，这大话说出去又不能立刻治，我都没脸见他了。” 　　“正常配药就行了，你又不是他的谁，犯不着不好意思。” 　　章云天看向陆裔合。 　　陆道长淡定的回视过去。 　　“那……你就是他的谁了？”章云天问。 　　陆青合笑道，“你可以自己问他啊，他是我的谁。” 　　章云天也笑了。 　　“大夫要是没什么说的我们就回吧，山里太冷。” 　　章云天做了个请的手势，“药呢，得配一阵子，你们暂时走不了。还是那句话，治就治，不治，路在那。” 　　“有劳大夫费心了。” 　　“萧戎。” 　　萧戎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可惜一个字儿都没听到，过了会儿脚步声回到了门口，他下意识的直了直腰，还没等回头就听陆裔合喊了句。 　　“啊？” 　　“出来。”陆青合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大夫要配药，我们到处转转，别影响他，再让他分心了。” 　　萧戎往章云天那看，章云天笑着一点头，萧戎连忙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这才往陆青合那 　　走。 　　门口，陆道长因为萧戎这一个躬，眉毛都要竖到头顶去了。 　　从进山开始，他就憋着一口气，陆青合是很能调整情绪的，可今天怎么都压不下去，那股气儿胀的他浑身难受，从肚子到喉咙更像是快炸了一样。 　　所以刚离开小屋的范围，陆青合就端了萧戎一脚。 　　萧戎：“……” 　　萧戎一直沉浸在他将要能说话的喜悦里，可章云天要和陆裔合说的事儿又让他这股子兴奋劲儿有点拐弯，那些话他和他说也就罢了，陆裔合心眼那么小，他可能不会和章云天计较，但他肯定是跑不了。 　　所以这一脚把他给端情了，是陆青合生气了还是因为别的啥…… 　　萧戎有点心虚，所以表现也没平时有气势，‘你……踹我干嘛啊？’ 　　“不干嘛，”陆青合很自然的回答，“想踹就踹了，你这个问题问的多此一举不，再者说了，我踹你还需要理由？” 　　萧戎：“……” 　　这种不要脸的回答…… 　　不过好像不是因为章云天^ 　　萧戎暗暗的吐了口气，他谢谢章大夫没给他伸张正义。 　　在陆青合这儿，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笑容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点，刚出门的时候他连步子都不敢迈太大。 　　“怎么不说话了？”萧戎往前走，陆青合索性不动了，章云天的小屋建在山上算是开阔的地方，所以周围也不像来时的路那么崎旭，他俩站在崖边，陆裔合抱着胳膊看萧戎，“刚和那大夫聊的不是挺高兴的么，眉飞色舞的，怎么一到我这儿这么消停了？怎么着，是我没喂饱你，还是你觉着我没他有本事，治不了你这个小哑巴啊。” 　　陆青合每句话里带着两层意思，萧戎听出来了，‘我没说过。’ 　　“你没说什么？”陆青合立刻问。 　　‘我命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治不治的，现在也是，你让他给我治嗓子，我就治，你不让，我不是也不能说什么么。’ 　　陆青合：“……” 　　他竟然被萧戎给噎住了。 　　胸腔里那股气儿更胀了，萧戎往崖下看看，“要不我把你给踩下去吧。” 　　萧戎：“……” 　　陆青合这是又抽什么疯啊？！ 　　说话一直古里古怪的不说，人也越来越奇怪了！ 　　他都这么说了他还要把他踹下去！ 　　可不管怎么说……他得罪不起他。 　　于是萧戎默默的退到了离崖边远的地儿。 　　陆青合在那站了会儿，冬日的美景在他眼里看的就一个晃眼睛，特别是这光秃秃的山上，太阳一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问你，刚才你俩在里面都干啥了？” 　　萧戎用手捏住自己的脖子，‘检查，就这么弄的，他还让我尽量发出声音。’ 　　“我听到了。”木板对萧戎的耳朵来说没用，陆靑合同样如此，他们说的话他基本都听到了，包括萧戎喊的时候，但后来他就没怎么注意了，他光顾着在这屋里找线索，“然后呢？” 　　‘然后？^ 　　“我听到椅子摔了的声音。” 　　萧戎一下子沉默了。 　　那个声音是章云天要摸他的胳膊，他躲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细节，竟然被陆青合发现了。 　　“嗯？”见他不语，陆青合不耐催促。 　　“那个……是我没坐稳，摔了。” 　　陆青合：“……” 　　椅子摔的时候陆青合已经开始找东西了，那一声太明显，所以他记住了，虽说对后面的事情他没印象，但通过萧戎这反应陆青合知道，萧戎在撒谎。 　　他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萧戎不敢看陆青合的眼睛，他一直盯着地面，章云天让他留下的事儿他不敢说，万一惹怒了陆青合他不让他治病怎么办，还有他那个胳膊，他挺在意，陆青合也是，他无数次警告过他不要因为那胳膊给他惹麻烦。 　　陆青合不喜欢章云天，没有理由的不喜欢，章云天挺和善，又是个像崇寂那样的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按道理说他对他应该有个挺不错的印象，可惜了。 　　现在看到萧戎这样，他对他更没什么好感了。 　　他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狗，和姓章的单独待了会儿就有小心思了。 　　陆裔合有点后悔，他不应该找什么线索，他就应该全神贯注的听他们说什么，那大夫若是有什么歪心思，他就揍的他先给自己治病，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能给自己搞个起死回生。 　　“那个……打扰一下。” 　　陆青合看着萧戎闪躲的表情，正准备发火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姑娘的声音。 　　这山上就几个男人，哪来的姑娘。 　　俩人齐齐抬头，看向彼此的困惑是一样的，可很快，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他们在一看，靠近章云天小屋的方向，一个姑娘正冲他们招手。 　　“大夫说要水，但他那没有了，能麻烦你去打点水么？”那姑娘对着萧戎喊，然后又指了指脚边的木桶。 　　陆青合斜了萧戎一眼。 　　不知为何，萧戎再度感到一阵慌张，他都没敢看那姑娘，而是小心的瞄着陆青合，‘我……能去么？， 　　“我能管得了么？”陆裔合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陆青合不同意的事儿他会直接说，这种态度就表明了他可以随便，萧戎这才对着那姑娘一点头。 　　他过去铃起木桶，刚要走就听那姑娘说，“大夫让我转告你一声，别碰石头，直接打水就行了，他说过一会儿你要是没回去，他就去救你。” 　　萧戎：“……” 　　萧戎被她说的红了脸，他不至于那么没用，相同的地方他不能连着摔两回。 　　萧戎再回那小屋时，发现里面多了不少人，这些人坐在不同的地方，全一脸期盼的看着里面的门。 　　萧戎把木桶放下，他也没看，寻着陆青合的味道就去了，就当他走到屋子正中的时候，章云天从里面出来了，一见萧戎他直接就乐了，“哎呦，水打回来了啊，我还合计过一会儿去救你呢。” 　　萧戎的脸瞬间就红了。 　　章云天哈哈大笑，来寻医的人也不知道他笑啥，反正神医笑了他们就跟着乐，一时间屋里笑声一片。 　　萧戎让他们笑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本来就不怎么爱笑，现在让他们弄的怎么笑都忘了，章云天看到他那迷迷瞪瞪的样儿，表情那叫一个愉悦，“你正好回来，反正也没事，来帮个忙吧。” 　　‘我？’ 　　章云天往陆青合那看，“要不陆先生来？你要是不嫌脏的话。” 　　“不去。”刚才进屋那人啥样陆育合看到了，他不去，他也不能让萧戎去，他属实嫌脏， 　　“他也不去。” 　　“那可就难办了……”章云天往屋里看看，“还真需要个帮忙的，不干别的，帮我倒点水就行，这个弄不完，后面还好些人等着，这时间安排嘛就……” 　　陆青合：“……” 　　这人竟然又威胁他！ 　　半天不到，两回了。 　　他多久没被人威胁过了，也没人能威胁得了他，可是…… 　　陆青合往萧戎那看，萧戎明显是转不过弯了，愣愣的在那看他。 　　陆青合一挥袖子，“去吧，别碰到了，沾上一点脏东西，你自己知道会怎么样。” 　　刚才喊萧戎那姑娘和里面的人是一起的，一听陆青合这话就不干了，她用整个屋子都能听到的声音撕了声，陆青合干脆没搭理她，把眼睛一闭就开始打坐了。 　　陆道长表面平静，内心波澜。 　　什么时候，这条狗成了可以威胁他的原因？ 　　屋里。 　　章云天冲着萧戎俏皮的眨了下单眼。 　　萧戎：“？” 第七十八章 就那一刹那的对视 　　章云天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用谢我，应该做的，”章云天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太想和他单独相处，至少现在不想，正好，我们互相帮助，我帮你解决个小问题，你帮我解决个大麻烦。” 　　章云天往旁了一躲，让萧成看他的病人。 　　陆青合今天怪怪的，和他在一起萧戎属实是挺有压力的，稍微离开会儿也好，再说他也不讨厌章云天。 　　不过没想到章云天能看出来…… 　　可是他就这么跑了，真的是解决了问题？ 　　萧戎正迟疑着，就扫到了里面的人，只一眼，萧戎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了。 　　那人坐在浴桶里，露在外面的地方全是疮，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他的肉像是被疮蛇透了，没生疮的地方是紫红色的，几乎看不到完整的皮肤。 　　萧戎咽了口唾沫。 　　“你帮我把水倒到他的身上，”小屋里储备的水都泡了药材，这不才让萧戎去帮忙打水，山里冰冷的泉水正好适合他的病，“听我的指挥，我让你倒你就倒。” 　　‘‘聰^” 　　处理完这个病人，章云天就继续下一个，按规矩他每天要看十个人，萧戎算一个，剩下的就是谁先到谁治。本来说就那一个需要帮忙的，可这一天萧戎也没闲下来，章云天一会儿一叫他，好几回他都到陆青合边上了，又被拉了回去。 　　陆青合这一天就入定一样在那，眼睛都没睁一下。 　　等所有人都治完了，天也黑了，萧戎算是明白为什么章云天只治十个。 　　“你今天帮了我大忙，”章云天靠着墙，四肢无力的往边上一搭，一副失神的样儿，“以前治的都是些正常病症，最近来的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复杂。” 　　萧戎心想外面都传你是神医，能治天下百病，能慕名来的，肯定都是疑难杂症，正常的病是不会有了，以后只会一天比一天辛苦。 　　“我歇会儿，然后看看他们今天都送了什么，咱这就开饭。”章云天把所有食物和药材都留了下来，钱财什么的都让他们各自带了回去。 　　比起干农活，今天就是跑跑腿，萧戎倒是没觉着怎么累，看章云天都起不来了，他就到墙角去看了看，一方面因为章云天累，另外就是，如果这饭是章云天做，陆裔合肯定一下都不能碰，他合计着，要么晚饭就他来做吧。 　　好歹昨晚他吃了几个肉酥饼，陆青合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呢。 　　挨饿的滋味他知道，陆青合怕疼，谁知道会不会饿的感觉也放大。 　　萧戎从里面翻到了些新鲜的蔬果，现下天寒地冻的，送东西的人怕菜冻了，都是小心翼翼的包着，所以现在这些菜也都挺新鲜。 　　‘饭我做吧，你歇着……’萧戎把菜和肉都检到篮子里，陆裔合不搭理他，他就对章云天 　　说。 　　“你可以么？” 　　萧戎点点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自己做饭了，他当厨子的年龄肯定比这俩人长。 　　“那就辛苦你了，哎，萧戎小朋友，今天你真是帮了我不少的忙。” 　　这句小朋友把萧戎弄一愣，那边沉默了一天的陆青合也睁开了眼。 　　几乎立刻萧戎就感觉到了他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芒在背，清晰的不行。 　　他知道陆青合在看他，可他死活不敢回头，浑身硬的跟石头一样，特别是后背，都挺出个凹形了。 　　章云天家的炉子在屋里，萧戎想只要去做上饭暂时就可以忽略陆脅合的视线了，于是他抱着一堆菜飞快的向那炉子走，就在他将要达成所愿的时候，萧成忽然感觉腰一轻，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还砸到了他的脚，有点疼。 　　他低头一看，是他腰上拴着的小黄鱼。 　　萧戎：“……” 　　今天光顾着和章云天忙活，绑着的布就松了，他也没怎么注意，这动作一大就…… 　　萧戎感觉，陆青合要吃人了。 　　冷汗顺着脖子淌进衣服，萧戎把菜一扔赶紧去捡地上的东西，他刚拿起俩，面前就多了只 　　手。 　　章云天拿起一个小黄鱼，对着烛火晃了晃，又用指头一敲，“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啊。”直觉告诉萧戎，他闯祸了。 　　“你说你，那么点小毛病还带着这么些责重的东西，我多不好意思。” 　　章云天说着就要往起收，萧戎一看这样上手就抢了，‘不，不是……’ 　　答案显而易见了，祸已经惹了，如果他让章云天把小黄鱼拿走，那就是罪加一等，陆青合不仅会弄死他，还会鞭尸。 　　“他们拿的那些古董字画我看不上，不过这个实在，开春了我出门正好用，我就不跟你客 　　气了，谢谢啊。” 　　‘不是啊一’眼见着他要塞衣服里了，萧戎直接薅住了他的手腕，他不敢太用劲彡―毕竟章云天是个普通人，可他也不敢太放松，他生怕一个不小心章云天就把小黄鱼揣起来了，‘这个不是给你的不是……’ 　　“不是给我的？”萧戎一直重复着不是俩字儿，就算他说的再不清楚章云天也看懂了，他捏着那小黄鱼噗嗤乐了，然后他凑近萧戎，在最近的距离看他，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近乎于耳语，“那我问你，你来找我治病，空着手来的？” 　　萧戎：“……” 　　所有人都带了东西，萧戎亲眼见到的。 　　章云天要是不提，他真的没想起来带东西的事。 　　但陆青合说了，他们的目的是要请那个神医到沈家去，他能治好许家不会亏待他，不然的话^ 　　所以这个见面礼带不带没什么必要。 　　他们为许作廷而来，别说治嗓子，萧戎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联想过，许作廷那边没有表示，他们自然也不会带。 　　萧戎的目光一黯，但手上的力气却没送下来，他攥着章云天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拉，准备把章云天手上的小黄鱼拿下来，在小黄鱼和他之间，他做了决定，‘这个真的不行，我……’ 　　“给他。” 　　就在萧戎的手碰到小黄鱼的时候，陆青合的声音忽然从上方响起，他错愕抬眼，看到了陆青合没什么表情的脸。 　　陆青合一弯腰，薅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都给他。” 　　萧戎：“……” 　　可是这些东西是陆青合好不容易弄来的，再说，陆青合这么在意这些东西…… 　　“少废话，”陆青合说完看向章云天，“闹腾了一天，够了么？你什么时候给他治嗓子？ 　　“这话说的，怎么就闹腾了一天。”章云天摆弄着那个小黄鱼说。 　　“他是第一个来的，按照你的规矩，你应该第一个给他瞧，配药复杂，我们可以等，但是你为什么要给后来的人先治？这些算了，我们有求于你，你既已答应，那么现在是否该履行承诺了？”他和萧戎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就算是萧戎的时间特殊需要等待，那也应该是优先给他配药。 　　可章云天和他打过招呼之后，非但没管萧戎，还让萧戎给他打了一天的下手。 　　嘴上说着投缘，说着挺喜欢萧戎的，那他不应该更快治好萧戎的病？萧戎是个哑巴，从小就不能说话，他对说话的渴望不比那些人的求生欲低。 　　就连他听了萧戎能治好他都挺高兴，更何况是萧戎本人。 　　章云天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他漠然抬眼，与陆青合对视。 　　萧戎站在中间，忽然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 　　小屋内烛火通亮，将三人的影子照在地上，其中一根蜡烛发出啣的一声，整个屋子的光影跟着一动。 　　这一刹那，陆青合突然发现，章云天那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不是见过，就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陆青合的呼吸猛地滞住，心脏开始狂跳。 　　“哎，我开个玩笑，你们怎么都怎么较真，”随着晃动的烛光，章云天噗嗤一乐，他站起来，将小黄鱼塞进了萧戎的怀里，“我能要你的东西么，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再说了，难得投缘，拿这些东西来衡量就俗套了。这样，饭菜你做，像你朋友说的，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为了多留你会儿把你的问题拖到最后，我这也是太久没遇到个能聊到一起去的，天天对着些哭丧脸……对病人来说，痊愈是他们最大的盼头，这事儿是我办的不地道，光顾着自己把你给忽略了，我这就去给你配药。” 　　章云天说着，就拿出了早上的纸包，站到药柜前继续抓药。 　　小黄鱼还在地上，萧戎看看手里这个，又看看地上的，他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挣扎片刻他只能向陆青合求助，可陆青合根本没看他，他皱着眉头紧盯药柜前面的章云天 　　他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这种熟悉感，让他有些亲切，又有些恐惧…… 　　他是多久没感觉到害怕了？ 　　陆青合摁摁自己的胸口。 　　心脏还是跳的厉害，一点平静的意思都没有。 　　一天了，和章云天一直同处一室，除了觉得他闹腾烦人之外，再就没别的了。 　　这种感觉是在刚刚对视的一刹那才有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九章 陆道长难得的脾气 　　章云天配好草药，就开始拿药碾子磨药。 　　陆青合靠在墙上，双手环胸一直盯着干活那位。 　　他已经很久没尝试过害怕，至于不安，更是久到他已经彻底遗忘了。 　　可是现在他全想起来了。 　　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胸腔里突然空落落的，脚踏不到底，手碰不到天，整个人也像是悬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对章云天有熟悉感，他确定这个人他没见过，更没一点印象。 　　他是妖？ 　　不可能，世间唯一能藏住妖气的聂妖石在萧戎那，而章云天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妖 　　现在那感觉又没了，他们又回到了刚见面时，他对面的就是个陌生人罢了。 　　但所造成的影响并未改变。 　　萧戎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了，陆青合不信任他，所以除了吃这一块，其他的活儿都是萧戎干 　　摸到熟悉的菜板，萧戎还有点亲切感，不过他家原来那个就是个老木，破的要死，和章云天这块没法比。 　　章云天这小屋很简陋，除了药柜，其他东西放的都很随意，炊具更是用布一盖就放到了炉子边上，乱归乱，但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萧戎把他所有熟悉的材料都拿了出来，切好备用，然后下锅开始炒。 　　这些东西得准备一会儿，等全弄好了饭也熟了，萧戎把锅一架，热油炒菜。 　　这菜一下锅，哗啦一声让屋里那俩人都把脑袋抬起来了。 　　章云天看了眼就继续弄他的药去了，陆青合的思绪被打断，一看萧戎菜都炒上了就过去了 　　“哎呦，不错啊。”陆青合站到他后面，看了一会儿评价道，“这姿势挺标准，没看出来啊，还有点本事。” 　　萧戎对着热锅，抿了下嘴，他现在一条胳膊能用，要不他还能颠勺呢。 　　没想到吧！ 　　他早说过他做菜还不错，陆育合就是不信，除了端碗洗碗，厨房里其他东西一下都不能碰 　　萧戎用力铲了下菜，心想着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也让你后后悔。 　　“不过你这个……”陆音合看了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往切菜板上一扫就明白了，然后陆道长啧了声，一点没掩饰他的嫌弃，“穷鬼。” 　　“啊……”萧戎正好抄完一盘菜，还没盛完就听陆裔合说了这么一句。 　　“啊什么啊，穷鬼，说的就是你。”陆裔合冲着墙角一努下巴，“那边那么多吃的，你看你挑的这些样。” 　　“额……”萧戎缩了下肩膀，陆青合没说他还没发现，他挑的都是素菜，还都是最便宜的，这些东西里，最奢侈的就是鸡蛋了。 　　“穷惯了，给你好东西都不敢用。” 　　‘也不是……’萧戎把菜放到桌上，‘我只会做这些……’ 　　他把所有会做的都挑出来了，他以前没做过肉吃，胡佩兰给他偷的都是些腊肉什么的，要是新鲜的，不等萧戎动手胡佩兰就给他做熟了，因为他家连做肉的佐料都没有。 　　所以刚选材料的时候，他下意识把不会做的东西都忽略了。 　　“说的这可怜，”陆育合不喜欢这里，也没什么兴趣在这儿吃饭，所以萧戎做成什么样和他都没太大关系，他就是来看个热闹，毕竞头回看到萧戎掌厨，“回头我教教你。” 　　‘啊？真的么？’萧戎有点不相信他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看你炒菜的架势还不错，可以培养一下，等你什么都会了，我就可以安心的享福了。” 　　陆道长说这话的时候头稍稍往起抬了抬，要是有阳光的话，那就是一副憧憬的美好画面。 　　萧戎偷着看他一眼，蹲下去把锅刷了刷，等再起身的时候，他没敢看陆青合，眼珠子盯着切菜板道，‘那个……我能问你个事儿么？’ 　　“什么？说。” 　　‘如果，我身体里的妖，它自己出去了，或者说是……有什么办法它从我这儿离开了，你能放我走么？’ 　　萧戎的表情挺认真，所以陆青合就把头凑过去仔细看着他的嘴唇，萧戎说前句话的时候陆青合还在心里应道，这是不可能的，等后面的话说完陆道长的脸色就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假如，’萧戎忙道，‘你也说它不可能走，我就想，万一有办法呢……’ 　　“你觉着我没把你给养好了？” 　　‘没……’ 　　“你是想自己滚了，是吧？” 　　萧戎：“……” 　　“长能耐，长本事了啊。” 　　‘我……我没有……， 　　“什么没有？！你还想怎么有？！” 　　萧戎发现，他根本说不过陆青合，他本来就不会说话，现在陆裔合一张嘴他连接都接不上，铲子被他捏了又捏，水珠落了一地，映出他焦急的脸。 　　“你那胆子都没狗大，突然间跟我说这个，这肯定不是你的主意了。”陆青合的声音一下又降了下来，激动的样子也恢复了平静，他漠然的往章云天的方向看，“可以啊……” 　　萧戎不知道他这个可以指的是他还是章云天，不过看陆青合那架势都要吃人了，他赶紧往边上挪了步，挡住陆育合的视线。 　　萧戎的想法很简单，冤有头债有主，我把你得罪的你来找我，和人家没关系，你别找章云天麻烦。 　　陆青合怪吓人的，他怕吓着章云天。 　　殊不知他这个举动反倒惹恼了陆青合。 　　“能耐啊狗子，还敢跟我对着干了，我看看这一天你长多少本事，腰杆子硬了能护着人了是吧。” 　　‘不是我……， 　　萧戎话没说完，萧戎飞起一脚就踹他肚子上了，萧戎没有准备，直接被踹的飞到屋子中央，等他落地后才发现，他手里还攥着锅铲，只是那伊子把上多了好几道弯。 　　陆裔合立刻跟了上来，下一脚还没踹，萧戎就被章云天拽后面去了。 　　章云天半蹲在陆裔合面前，萧戎整个被他控住了，章云天笑着说，“陆先生脾气不小啊，这小孩是干嘛了把你气成这样，你看你，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章云天说完，往萧戎那一偏头，“你也是，都不会说话还要瞎说，把人惹火了吧，赶紧给陆先生道个歉，以后把自己的嘴管严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章云天这态度，就好像他才是和萧戎在一起的那个。刚才只是生气，现在是彻底炸了。 　　陆裔合憋了一整天，让这俩人一唱一和，这火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什么讲道理的人，也不管那些所谓的仁义礼倍，他高兴了什么都好，他不高兴了谁惹的他就得给补偿回来。陆青合不管他是不是什么普通人，章云天今天得瑟的够多了，陆青合扬起拳头，冲着他天灵盖就往下一砸。 　　萧戎见过陆青合斩妖，陆道长那一下就能把妖给弄死，章云天要是挨上了，基本就没什么活下来的可能性了。 　　萧戎绕过章云天，一下扑到了陆青合身上。 　　他是肌在地上的，这种情况下哪还来得及往起站，这一扑直接把陆裔合的下半'身给搂住 　　了。 　　陆青合：“……” 　　萧戎搂的很用力，用力到把他分开的两条腿几乎拢到一起，然后这个角度，萧戎的脸正对着他的腿间。 　　萧戎抬起头，‘你别生气……’ 　　陆青合；“……” 　　陆道长低叹一声，他心里真是色彩纷呈了。 　　你……别压着那啊……压着就压着了就别抬头了……唔……不要……说话…… 　　陆道长的心声萧戎听不到，怕松手了陆青合再对章云天下手，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我刚才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咱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儿，你要是不軎欢大不了我以后不问了，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 　　“我……”陆青合想把萧戎给端开，一抬头看到了后方紧盯着他俩的章云天，陆裔合现在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一边怒不可遏，一边又尴尬不已，“行了我知道了你把手放开吧！” 　　萧戎冲他眨了两下眼。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了行了吧！”陆道长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嗓子，他是个心静如水的道士，他从来没接触过那些污移的东西，那个地方对他来说也就是方便用的，可是萧成这么蹭来蹭去……那感觉太奇怪了。 　　陆道长要炸锅了。 　　陆青合这样不像撒谎，萧戎这才小心的把手放开了。 　　陆道长深吸一口气，把萧戎从地上直接拖了起来，“行了有什么话回头说。” 　　萧戎狠狠点头，可以，回去说，回去想说啥都行。 　　“你那个药给他弄好了么？”陆青合压着翻涌的情绪问章云天。 　　章云天指指药柜那边，“好了，外敷就行，我把单子也给写上了，不过有的药材不是太好弄，只有……” 　　章云天话没说完，陆青合就到了药柜边上，他看了眼碗里的药，将边上的方子收进了袖子 　　里。 　　“外敷？” 　　“对。” 　　碗里的东西黑乎乎的，看着有点恶心，陆青合琢磨了片刻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怎么敷，于是他耐着性子把碗递给章云天，“你来。” 　　萧戎不知道陆青合打着什么主意，章云天也不知道陆青合怎么突然又说敷药的事儿，他俩看陆青合的眼神都一样，莫名其妙还有深深的怀疑…… 第八十章 竟然打着这个主意 　　陆青合没别的意思，他要立刻马上离开而已。 　　但钱都花了，该做的事儿得做完。 　　至于章云天，去他地吧，陆道长就当他不存在了。 　　“看我干什么？你是大夫你知道，有的药搁置太久药效就会受影响，你确定不你尽快给他敷上？” 　　陆青合说的很有道理，虽然纳闷，但萧戎那边的情况重要点，于是章云天接过碗，又取来了绷带，他指指椅子对萧戎道，“你坐那里。” 　　萧戎也有点懵，以至于章云天过来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他等了一天的事情这就要开始了 　　“你拿着这个，然后把头抬起来。” 　　萧戎接住摊开的绷带，放到自己下巴下边。 　　不知道是章云天忘了还是敷药不需要，他这回没进里面那小屋，直接在外面就开始了。章云天从碗里舀了些药，轻轻的涂抹在萧戎的脖子上，“有点凉，这是正常的，要是疼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感觉要记得告诉我，药不同，使用的人反应也不同，同样的药有的人能救命，有的人就会丧命，这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不对劲的话千万别忍着。” 　　“嗯……”萧戎发出个长长的鼻音。 　　章云天将药均匀的涂到他的脖子上，转而用碗替换掉了萧戎手里的绷带，从上往下开始给萧戎包扎，那个药不是液体状的，就没往下淌多少，让棚带一扎，只透出了一点就看不到了。 　　章云天缠的很慢，到下面的时候他往萧戎的领口里扫去，萧戎的领子比一般人的要高，从来都是严严实实的，哪怕是身上藏的小黄鱼掉了那领子都没松一点，但在这个角度，他就能看到一点里面的东西。 　　那是许成容的项圈。 　　项圈不紧，所以没紧勒着脖子，衣服全能给挡住了。 　　“这是……” 　　“剩下的不用你了，我来。”陆青合以为这药还有什么讲究，没想到抹上去就完了，早知道这么简单他都不用章云天。也不管章云天愿不愿意，陆青合接过他手里的绷带就把剩下的地方给缠上了。 　　章云天被夺了位置，但没立刻离开，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萧戎的领口上，陆青合包完一转身，章云天就道，“那是什么东西？” 　　“和你有关么？” 　　“他是人。” 　　“他是不是人，和你更没关系。”陆青合说完，一拽萧戎的后衣襟将他提溜了起来，“既然章大夫不能随我们去给许先生治病，你的嗓子又看完了，我们就别耽误章大夫休息，这就回吧。” 　　章云天的绷带缠的有点紧，萧戎的脖子动起来不是那么灵活，他嗯了一声就习惯性的到陆青合边上，他刚越过章云天，后者就伸开胳膊把他挡在了后面。 　　陆青合走了一步，因章云天这举动又停住了。 　　章云天横在了俩人之间，“你没有权利替他决定。” 　　陆青合眯上了眼睛。 　　萧戎从里面看到了危险，他去拉章云天的手，想让他不要管他和陆青合的事」— 　　章云天执拗的保持着这个姿势，“我不知道你怕他什么，不过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帮你，没必要为难自己。” 　　这句话让萧戎想起来章云天白天说的。 　　他承认他被他影响了，他心里清楚陆青合要的是那只妖，所以他今天一直在想，如果章云天真能把那个妖从他身体里赶出来，那么…… 　　他没忍住，刚才就问了出来。 　　现在章云天这么一说，这个念头再度涌出，萧戎面露犹豫，反正都这样了，要不他就直说算了…… 　　万一章云天就成功了呢。 　　原来只是猜测，现在陆青合是彻底明白了，萧戎今天为什么要和他撒谎。 　　从见到章云天，陆青合的气儿就一直不顺，这一天反反复复发生了许多事情，让陆青合的情绪也跟着反反复复。 　　萧戎那一扑，让他打消了弄死章云天的念头，陆青合都打算放过他了，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识趣。 　　还有……萧戎。 　　他竟是和那章云天站在一起了。 　　“萧戎，”陆青合说，“你要留在这儿？” 　　‘我……’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如果那个妖出来了，你抓到它了，我就……’ 　　“我问的是你，是，还是不是。” 　　这一刻萧戎的内心波澜壮阔，他在想他的回答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他点头，陆青合真能让他走了？ 　　如果他摇头，他就又要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 　　过去…… 　　和陆青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瞬间涌现在他脑海中，陆青合对他不好，但是，也没有那么不好…… 　　陆青合是第一个给他买东西的人，也是第一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他护在身后的。 　　陆青合对他好是有目的的，可他也属实对他好过。 　　章云天很好，可是，萧戎不敢接受这个好。 　　他遭遇的事情太多，欺辱，欺骗，捉弄或是戏耍，萧戎对任何人都不存在信任，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在他的世界里，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一个个都是人面兽心，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陆青合很真实，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隐瞒，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是利用或是目的都摊在明面上。 　　章云天对他来说，就是个友好的陌生人而已。 　　萧戎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在章云天碰他胳膊的时候他就有了，他不可能离开陆青合，不管那人再怎么混蛋再怎么缺德他也不能离开。 　　他要自由么？有什么用？出去找死么？ 　　章云天可以帮他，如果不行呢？那等待他的是什么？ 　　最差的结果不能想象，但最好的却是陆青合。 　　他对陆青合，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但是他总觉着，这个世间，如果他是个异类，那么陆青合就是第二个。 　　两个异类在一起挺好的。 　　其实让他困扰和挣扎一天的问题不是他能不能得到自由，萧戎想的是，陆青合要的是什么 　　如果有那个机会，陆青合会不会把他给扔了。 　　他害怕的是陆青合不要他了。 　　陆青合没回答他，答案他好像知道了。 　　陆青合已经很久没提那个妖了，他所做的事儿所说的话，全是对着他的。 　　不然，他现在应该还拴在陆青合家的院子里，吃不饱也穿不暖。 　　萧戎绕过章云天的胳膊直接走到了陆青合身边。 　　陆青合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陆青合，他不是供你取乐的玩意儿。”章云天说。 　　陆青合回头，露出了难得的笑脸，只是那笑容冷的要死，“章神医懂的挺多啊。” 　　章云天默然。 　　“不管你有没有本事，你今天丰富了我的生活，让我体验了很多早就忘了的感觉，那些小黄鱼当是谢礼，谢谢你给我的惊喜，还有给他的治疗。” 　　陆青合说完，拉开门，一脚把萧戎踹了出去。 　　章云天还想说什么，那门被陆青合咣当一声给甩上了。 　　章云天看着晃动的门板，脸渐渐沉了下来。 　　陆青合觉得他要炸了。 　　他真的要炸了！ 　　他应该弄死那个章云天的，不管萧戎怎么拦着他也应该弄死他！ 　　他讨厌章云天的自以为是，更讨厌那不清不楚冒出的熟悉感。 　　陆青合隐隐的有种感觉，他今天放他走了，日后他可能会后悔，可是…… 　　他现在没功夫管那个章云天了。 　　萧戎你好大的狗胆啊！ 　　敢瞒着他不说，还敢被章云天蛊惑然后动摇了。 　　他问他走不走的时候，萧戎脸上的神情明显是犹豫。 　　他竟然敢犹豫！ 　　他说过多少次了，萧戎是他的东西，是属于他的。 　　他养着他惯着他，给他吃的喝的还总替他着想，然后这条狗想跑。 　　谁家的狗能晈主子，能擅自做主离开主子？ 　　他真是反了天了！ 　　这破地方是章云天的，等他们回去，他不让萧戎记住今天的事儿他就还俗了！ 　　陆青合晈牙切齿气势汹汹。 　　萧戎野兽的本能彻底被激发出来了，他提心吊胆的跟在陆青合边上，说死都不敢比他快走一步，他总觉着他要是走到陆青合前边，陆青合就能把他一脚踹下山去。 　　然后萧戎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陆青合今天一整天都不高兴，现在离开了他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因为章云天。 　　陆道长到哪儿都是被礼遇的，哪怕头回见到那些耀武扬威的当兵的，陆青合也把他们震慑住了。 　　但是章云天一直跟他对着来。 　　然后他还…… 　　萧戎不敢想了。 　　他的心情复杂的要死，他往山下看，要不然……不用陆青合踹他，他自己下去得了。 　　俩人各怀心思下了山，由于陆道长心情不好，他们下山的速度飞快，简直跟飞的一样。马车就停在那边，车门关着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儿，陆青合看了眼马车，薅着萧戎的林子就往上去，就在他碰到萧戎的一刹那，萧戎两腿一软倒了。 　　陆青合：“？” 　　陆道长心想，你这会儿装可怜已经没用了，白天瞒我气我的时候哪去了？ 　　装死么？好啊，我让你死透了。 　　陆道长单手扯着萧戎的领子，把他往马车上拖，这时候他的手腕突然一凉，陆青合低头，看到了一张妖异的脸。 　　萧戎妖化了？ 　　陆青合大为诧异。 　　没有妖气，没有怨气，萧戎怎么好端端的妖化了？ 　　萧戎的身体太健康，健康到有时候他都忘了他身体里有只妖。 　　这种时候妖化，难道说，那妖醒了？ 　　陆青合的眉毛挑了下，他发现他并不想让那个妖尽快醒来，他还没和萧戎算账呢！ 　　老子气儿还没出你想死？死了老子也给你拽回来。 　　陆青合捏着那妖的脖子狠狠一掐，“滚回去，把他弄回来。” 　　那妖被他掐的上不来气，刚刚妖化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尽可能的张开嘴，对陆青合说，“快走……” 第八十一章 萧戎他是否还活着 　　那妖的反应把陆青合给弄懵了，他还没做出反应，胳膊就被狠掐了下，那妖攀着他的胳膊，一双红瞳忽明忽暗，獠牙呲出嘴唇，皱在一起的五官显得格外浄狩，“快……走……”陆青合：“……” 　　陆道长对天翻了个白眼，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但那妖的情绪相当的激动，如果不是刚妖化没什么力气，估计这会儿都能窜起来了。 　　所以不管是怎么回事，要走就先走吧…… 　　陆青合把那妖用上车，车门刚阖上他就跳到了前面，他猛扯缰绳，马儿撕鸣，策蹄狂奔。风将吹乱了陆青合的头发，几绺长发落到面前又被吹着向两旁飞去，头发刮的陆青合直痒，他能想象自己现在得多没形象，可他此刻的心情就跟他的头发一样，彻底乱了套。 　　章云天还没彻底从他脑子里消失，这个妖又跑出来了，他说好了要给萧戎教训的，好几个事情在他脑子里来回窜，想抓个重点却一个都抓不住。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已经够乱套了，可即便如此，陆青合还抽空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萧戎说话了。 　　确切的说，是萧戎那身体说话了。 　　虽然声音很不清楚，但那不再是曝曝呀呀没有意义的叫喊。 　　妖寄宿在萧戎身上，萧戎的身体就变成了它的，所以萧戎如果是个残废，缺胳膊少腿妖也会缺，除非将萧戎的身体彻底同化，它才能慢慢的变成其它样子。 　　现在萧戎没死，妖没反噬，萧戎是个哑巴它就不可能说话。 　　也就是说……那个该死的章云天还真有点能耐啊！ 　　刚把药涂上萧戎就能说话了。 　　不过这也不影响陆青合烦他。 　　马跑了一会儿，陆青合身后的小门就开了，萧戎从里面钻了出来。 　　马车一沉，他边上多了个人。 　　陆青合都没回头就知道这不是萧戎，萧戎没那么灵活，他从来都是爬来爬去的，姿势别说好看，就没雅观过。 　　这么潇洒的一坐，萧戎估计能直接摔下马车去。 　　“为什么要走？”陆青合问。 　　那妖单脚踏着木板，妖化的手搭在屈起的腿间，它皱着眉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危险……“险从何来？” 　　那妖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嗓子，它一着急才挤出那些字，再多的它也没法说了。 　　“那我问你，”章云天说了，他的药不是神药，不能立刻就好，萧戎想彻底说话还需要些时日，所以现在这反应也正常，他不逼着他继续开口，而是道，“你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隔壁的人点点头。 　　“你所谓的险过去了么？” 　　那妖犹豫了下，然后往周围看了看，这才迟疑的一点头。 　　陆青合一见这样，就松开了缰绳，马儿没了压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从疾驰逐渐变成信 　　步。 　　马的速度一慢，陆青合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头发给弄好。 　　他是要形象的，他什么时候这么兵荒马乱过。 　　他将乱七八糟的杂毛整理好，才转向边上的人，“先说说你叫什么。” 　　那妖在车板上写下：斗墨。 　　陆青合看它写完，心里的想法是，墨字比划这么多，萧戎学都够呛能学会。 　　人不如妖啊。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章云天，他没跟章云天说过萧戎叫啥，萧戎那该死的玩意儿竟然跟人什么都说！ 　　陆青合的脚痒了，但边上的这个踹了萧戎也不疼，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可是……萧戎能回来么…… 　　这个认知让陆青合顿了下，他忽然发现，他并不想让萧戎消失。 　　他捡萧戎回家是等着他死的，萧戎第一回 妖化时他还和他告别来着，现在，当他看到萧戎妖化的脸，他第一个念头是，让这该死的妖滚回去。 　　斗墨不知道陆青合在想什么，见他没了声音，以为是在等自己的回答，于是它继续写道：你问我险从何来，我也不清楚，不过那里，有我不喜欢的人的味道。 　　“你不喜欢的人？” 　　斗墨点头：会吃了我的人。 　　看到这儿陆青合就明白了，他嗤笑，“你直接说有你同族就行了，妖就是妖，你们也配管自己叫人？” 　　斗墨立了下眼睛。 　　陆青合的眼珠子比它瞪的更大。 　　可能是在萧戎身体里的缘故，萧戎对陆青合的反应已经产生了本能，陆青合这一瞪眼，斗墨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火气也莫名其妙的淡了。 　　斗墨想：它寄宿的这个人，真是没用啊。 　　原来还有点脾气，现在真的是……妖都瞧不起他。 　　不对，妖本来就瞧不起人，萧戎只是加个更字罢了。 　　“你打不过它？” 　　陆青合问完，斗墨的拳头立刻握了起来，它狠狠攥了两下才不甘心的一点头。 　　陆青合再度嗤笑，“倒是诚实。” 　　连着两回的嘲笑似乎伤到了斗墨妖的自尊，于是它立刻就开始写字，但这回的字比之前用力很多，带着斗墨的固执：我也打伤了他，所以只要离他远一些，他是不会主动来攻击我的。 　　“因为你打伤了它，所以它没来吃你？”陆青合实在不想嘲笑一只妖，但斗墨和萧戎一样，天真到他不得不去戳穿，“是因为我在这儿，它不敢来吧。” 　　斗墨再度狠一握拳，它打伤那个妖是事实，陆青合说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陆青合很强，如果它没寄宿在萧戎身上，在它状态最好的时候，他是不怕陆青合的，可它现在很弱，同样的，那只妖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就算恢复的比它快，要对付它和陆青合也是不可能的。 　　有陆青合在那妖是不敢动手的，除非在陆青合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是它，斗墨也会这么做的。 　　好容易碰上怎么能放它跑了，那肯定是想尽办法，所以他才说危险…… 　　它不清楚那家伙会做什么。 　　“好了，下一个问题。”这句话说完之后，即将要提的问题让陆青合的心脏猛地狂跳了两下，嗓子也不由有些发紧，他轻咳两声，食指对着萧戎的身体上下比划了下，“你这个……是什么情况？” 　　萧戎妖化，但又没有完全妖化，和上次一样，只是眼瞳变成了红色，多了俩獠牙而已。这个真正的妖化不一样。 　　斗墨看看它自己的左手，又看看不属于它的右手，他摇头。 　　“摇头是个什么意思？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妖？不对你就是妖，可既然是妖为什么没有彻底妖化？” 　　斗墨那双通红的眼珠看向陆青合，没有言语。 　　陆青合沉吟了下，然后问，“所以……你寄宿的人是没死对吧？” 　　斗墨点头，而后写道：没死，我掸不住了，他就会回来。 　　知道萧戎没事陆青合就放心了，放心的同时他的好奇心也涌出来了，“为什么他会回来？你是妖，你寄宿在他的身体里，既然妖化了为何没有反噬？” 　　陆青合问完，发现斗墨的脸有点红0 　　斗墨往别处看了看，半天才转过来写下：我也被他打伤了。 　　陆青合：“……” 　　斗墨继续道：他在恢复，我也是，现在的力量很不稳，如果不是感应到他的存在，我可能还在休息。 　　也就是说，对斗墨来说，他藏在萧戎身上恢复力量。 　　这种方法陆青合不是没见过，妖为其他的原因藏在人的身体中，不在关键时刻不会反噬，可能是斗墨的力量太强，它没办法彻底隐藏它的妖气和力量，所以萧戎的胳膊异变，又带着一身的妖气。 　　通过陆青合的表情它就知道，他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斗墨收回手，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虽然没有立刻反噬他，需要他的身体休息，但这不代表你能斩杀我，我和他的性命已经连在一起，你贸然动手，死的只会是他，即便我没逃开，那也是我俩一起死罢了。 　　陆裔合嘶了声，回手就是一脑勺，斗墨被他打的身体前倾，脑袋差不点杵马屁'股上。 　　“我今天被那个……”章云天的名字都在嘴边了，因为太嫌弃，陆青合又给咽了回去，他往他们来的方向狠狠一指，“被他威胁了两回就够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威胁我？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我留着他是为了把你弄到手么！” 　　斗墨：“^” 　　“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斩了！” 　　斗墨在车板上写：不信。 　　陆青合：“……” 　　斗墨继续：我觉得，你对他挺好的。 　　陆青合：“……” 　　斗墨：我能感觉到。 　　陆青合：“……” 　　斗墨：你对他不像以前了，我感觉到了你们人的真挚。 　　陆青合：“……” 　　斗墨：你其实是不想让他死的。 　　陆青合猛抽了口气。 　　在斗墨写下一句话前，陆青合一脚踩在了他写字的地方，他改成面对着斗墨坐着。斗墨看了眼下边，心想着这要是有个石头，车一颠你就能摔下去。 　　但它没说，它被萧戎的胆小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些，这个胆小只针对陆青合。 　　“你的意思是，你在恢复力量的时候，你不是全无意识，相反的，你是清醒的？” 第八十二章 妖化之后怎么见人 　　斗墨点头。 　　是的，虽然它处于沉睡的状态，但萧戎的事情它全知道。 　　他们的脑子已经连在一起，所以无论有没有意识，所有的一切都清楚的烙印在他脑海中了这里面当属关于陆青合的最多。 　　陆青合和它第一回 见时完全不同了，以前陆青合真的不在乎萧戎的生死，发现他妖化甚至有点雀跃，但现在…… 　　陆青合看它的眼神，分分钟就能把它给活剐了。 　　还有他俩之间的事儿，它就不一一细说了。 　　正因为知道，它刚才才补充了那句话。 　　它得让陆青合知道，别想办法把它给弄死，它死了萧戎肯定得死。 　　这关键时刻它必须得挣扎，它的求生欲是很强的。 　　“一直都是？” 　　斗墨这回摇头了，它写道：之前不是，上回妖化之后，就知道了。 　　它之前一直处在沉睡的状态，和这世间完全切断了联系，自从妖化之后，萧戎的一切就源源不断的传给了它。 　　“这样啊……”要问的基本问清楚了，陆青合点点头，然后道，“你不困了么？” 　　斗墨：“^” 　　“困了快回去睡吧。” 　　斗墨：“^” 　　陆青合笑了下，“然后把萧戎赶紧弄回来，趁他没死前，该算的帐得算清楚。” 　　斗墨：“^” 　　陆青合微笑着磨了磨牙，敢背叛他，敢和那个章云天勾肩搭背，还敢质问他和他对着……好，很棒，非常棒。 　　“所以你到底睡不睡觉！”陆青合的嗓音突然高了几度，在空旷的野外，愣是弄出了点回 　　曰71^0 　　斗墨的肩膀猛一缩。 　　到后来斗墨也没睡着。 　　它的力量在恢复，没有之前那么虚弱就不会突然陷入沉睡，这是身体的原因，另外一点是它自身，它好容易能真切的感受到空气水流，它为什么要回去睡觉？ 　　所以不管陆青合怎么瞪他，斗墨都当成没看到。 　　“马上就进城了，你确定你还不回去睡？” 　　斗墨把脑袋转到了另外一边。 　　陆青合也不太确定斗墨和萧戎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不敢贸然下手，既然改变不了，他眼下只能往前看。 　　“那好，先不说这个，挑重要的说，”陆青合往城门那一甩头，“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里面那人是谁我也不用说了，我这回去山上就是为了找那个什么神医，大夫不肯来，我就得回去跟人说一声。所以我这就要去见他，至于你嘛……萧戎什么样儿他们都知道，你要是这样进去，先不说那些当兵的会不会把你弄死，要是再遇到崇寂那样爱多管闲事的，我也护不了你。” 　　斗墨把头转了过来。 　　“脸色难看了点，眼珠子变样了，其他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就是这俩牙……”陆青合想了想，“要不我给你辦下去吧。” 　　斗墨：“^” 　　陆青合说完一撸袖子就要掰牙，斗墨一看这样差点直接跳车了，他用袖子挡住脸，另一只手拼命冲着陆青合摆。 　　不用你辦我自己想办法我有办法！ 　　陆青合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眯眼看着斗墨。 　　过了会儿，斗墨把袖子拿了下来。 　　獠牙没了，虽然脸还有点不太一样，不过不看眼睛基本没啥问题了。 　　“牙呢？”陆青合问。 　　斗墨冲他一呲牙，牙不是掰掉了，就是让它给缩回去了，虽然它现在还很虚弱，但还是能把牙给藏起来的。 　　眼睛就不行了，萧戎那妖化的胳膊也不行，那胳膊已经变成了它的一部分，除非萧戎被它反噬，身体归它所有。 　　陆青合检查了一遍，发现獠牙是没了，但犬牙也比一般人要长，他不相信的看斗墨，“你确定不会自己掉出来？” 　　斗墨摇头。 　　“好吧，掉出来就又给我表现机会了，来个当众斩妖什么的……正好小黄鱼都让萧戎给败了了。” 　　陆青合爱钱，斗墨也知道，关于小黄鱼的问题，萧戎的潜意识提醒它，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去招惹陆青合。 　　陆道长扯了扯缰绳，斗墨等了会儿，确定陆青合把小黄鱼的事暂且搁置了，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睛变不回去，该怎么办？ 　　陆青合没搭理它，进城后他直接将马车赶到了一家西洋百货，那里有各式各样的眼镜卖。 　　陆青合从里面挑了两幅太阳镜。 　　太阳镜是现下最流行的款式，俩黑色的圆形镜片，配着金丝眼镜腿，一带上眼窝子像俩黑窟窿一样。 　　以前都是有钱人戴这个，后来算命的什么的都往脸上弄，有太阳镜能遮住眼神，就让人看不出视线的闪躲和心虚。 　　有的人买不起太阳镜，就捡了普通的镜片涂上墨。 　　陆青合不太喜欢这玩意儿，感觉戴上了就跟神棍跟骗子联系到一起了。 　　他这么正直的道长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但现在他也没得选了，光给萧戎戴，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一下就能成焦点。 　　陆青合挑完眼镜，对老板说，“劳烦先生，给汤宇祥汤先生带句话，就说陆青合在这儿等他，没有结账的钱了。” 　　老板：“……” 　　陆青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道，“如果你嫌麻烦或者等不了的话……我是个道.要么我给你写个招财的符？” 　　老板：“……” 　　要不是陆青合提了汤宇祥的大名，老板真能给他轰出去，还是连打连轰。 　　汤宇祥在威城那是响当当的人物，进店只要提他名字，没弄清楚老板是真不敢往出撵，他让伙计跑了一趟，汤宇祥没来，许成容倒是过来了。 　　陆青合看到他，意外也不意外。 　　许成容有汽车，他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很正常，意外的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许成容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个事情。 　　“陆道长！”许成容一见他，步子都比之前迈的大了，“道长受累，这趟你们去……” 　　陆青合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这里人杂，不要多说。 　　许成容立刻闭了嘴，副官在那边交太阳镜钱，他就冲着外面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说。 　　“好。”陆青合点点头，跟上了许成容。 　　许成容替他拉开车门，陆青合转身对斗墨道，“你……” 　　话没说完，斗墨咣当一声撞门上了。 　　陆青合：“……” 　　斗墨赶紧把撞歪的眼镜重新扶好，然后瞎子似的摸了摸面前的门，找准方向之后一条腿，又差点被门槛被绊倒了。 　　它直接冲到了汽车前面。 　　要不是陆青合伸手扶了它一把，它直接能从车窗冲进去。 　　这戴的是个什么东西？！ 　　眼睛跟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斗墨想给扯下来，陆青合压着它的手腕，愣是没让它把胳膊抬起来。 　　“这是……”斗墨这一系列的动作把许成容也弄懵了，他记得萧戎是个哑巴啊，什么时候又瞎了啊。 　　“实不相瞒，在进山之前遇到了些麻烦，虽然解决了，但他……”陆青合故作心疼的看着斗墨，他将他扶起，警告的瞪了眼后，到许成容那又是副痛惜的模样，他长长一叹，“差点小命就没了。” 　　许成容的表情立马变成同情。 　　“要不我这怎么一进城先来这儿，他那眼睛被妖碰了下，现在俩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怕吓到人，所以先给他弄个东西遮遮，还有那脖子，差点让妖给咬断了……”斗墨虽然有眼镜了， 　　但保不齐哪下就被发现了，怎么说它也是只妖，还能卖卖惨，让他知道他这趟多不容易。他损失了那么多小黄鱼，面前有个冤大头，“我明白我明白，辛苦道长了，别站着说， 　　陆青合决定先发制人，给许成容个说法的同时 　　他不从他身上讨回来又能从哪儿。 　　先上车。” 　　“萧戎，你坐前边。”陆青合刚才喊他也是要说这事儿，让斗墨这一摔给咽回去了，他扶着斗墨的手摸到车门上，“这是汽车，你还记得么？” 　　斗墨没吭声，拉开车门就坐上去了，然后它还自己关了门。 　　陆青合一看这样，心里忍不住替萧戎叹息。 　　你真的活得不如一只妖啊。 　　萧戎可能到现在还没发现汽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还觉着那是他陆青合的法术。 　　他怎么不想，如果陆青合真这么能耐，他们何必还坐马车呢？ 　　萧戎单纯的可笑，可就是这个单纯，成了陆道长快乐的源泉。 　　“道长，那个神医……”一上车，许成容就棚不住了，他侧着身子一脸焦急的看陆青合。“许长官他现在怎么样了？” 　　许成容的眼圈立刻就红了，他的喉结动了动，须臾哽咽道，“不怎么好……” 　　“那个神医我见了，属实有本事，”一副药就能把萧戎的嗓子弄好，本事是有的，不过他神医的这个身份有待商榷，陆青合仍旧不信这世上会有这种什么都能治的人，“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他不愿意离山。” 　　许成容一听这话回头就要去安排。 　　陆青合一手摁住了要蹦起来的许成容，“等下，等我把话说完。” 第八十三章 他们还有别的方法 　　“你说你说！”许成容一屁股又坐回去了，坐也坐的不踏实，屁股来回蹭，就像车座烫腚 　　一样。 　　“那个……大夫，”这种时候应该把他道长的架子端起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可陆道长的脾气让他张不开这嘴，神医俩字儿他说一次膈应一次，陆青合索性就不为难自己了，反正许成容这会儿急的肯定也顾不上他说什么了，“他不愿出山，你们可以把许长官送去啊。”许成容一怔。 　　“山里的情况我看了，上山的路十分陡峭，很不好走，山上又到处是些吸热的寒石，想在那里藏人或者埋伏是不现实的。我知道许长官身份特殊，现下的情况不是不同么，许长官身染恶疾，既然无人能医，为何不冒这一次险。” 　　如果能把人请来是最好不过的，可现在他们不是请不来么，要想让许作廷活命就得另想它 　　法。 　　青合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还是那句话，许家倒了对他来说没好处。他刚把这关系搭上，就好比种地，辛辛苦苦把荒开了，种子种下也发芽了，眼看着秋收了，要是地被毁了，他不是白忙一场么。 　　“你可以先让人到山上去，确定没问题了再把许长官接上去，”山下的情况不用他交代，许成容也一定会把所有通往山上的路封上，所以章云天那除了许作廷，一个多余的病人都不会有，“我去过了，上面什么情况我清楚，如果……许公子决定了，我就陪你们再跑这么一趟。 　　许成容眉头紧锁，往后重重一坐，许作廷的身份太特殊，容不得一点闪失，即便是有陆青合跟着，他也放不下这心，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许作廷在那坐了好半天，最后用力一点头，他晈牙道，“那成吧，这样，我先去安排，然后……咱们即刻出发。” 　　许成容这边是说做就做，下车就开始部署安排，许成容借了边上一家店，这些事情用不着陆青合，所以他就带着斗墨在车里没出去。 　　等人都没了，斗墨赶紧把那让它体验了一把瞎的太阳镜摘了下来，陆青合的用意它已经知道了，扔是不敢，就在手里拿着，等着来人的时候再戴上。斗墨扶着座椅转了过来，它铃着眼镜腿在陆青合面前晃晃。 　　“有话说。”陆青合不耐烦道。 　　斗墨倒是想说话了，无奈这个身体是个哑巴，于是他冲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比划道：你真准备回去？ 　　“嗯？”陆青合一挑眉，“哦，是怕了啊。” 　　斗墨：“^” 　　“我一直挺奇怪，你挑宿主的条件是什么，萧戎一个哑巴，穷困潦倒，并没什么过人之处，我现在是明白了……”陆青合笑了下，然后他慢慢的冲着斗墨一眨眼，“原来是通过胆子啊 　　斗墨：“^” 　　“胆子是你俩的共同点，胆子越小你们的契合度越高，对吧？” 　　斗墨扒着靠背猛地往起一弹，陆青合面无表情的一抬眼，“嗯？” 　　斗墨捏着车座，半天狠狠的坐了回去。 　　汽车被他这一屁股坐的晃了几下。 　　然后它听到了陆青合的嗤笑。 　　斗墨的火气都快淹没头顶了，它很想对着它的肚子捶两拳，都是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你为啥怕他你有哈可怕他的！ 　　你怕就怕，至于怕的这么彻底么？！ 　　要么你一边待着去，别他一瞪眼睛你就恨不得缩成团啊！ 　　还有……斗墨发现，陆青合对它和对萧戎态度都不一样…… 　　陆青合虽然也总嘲笑萧戎，但大部分时候，那都是捉弄的意味更深一点，到他这儿……就差连打带骂了。 　　别说笑脸，连个好脸子都没给过。 　　斗墨：“^” 　　许成容急，陆青合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他还想等没人的时候，消消停停的问问斗墨及萧戎的来历，眼下这种情况他只能等着。 　　说太多了万一不小心被谁听去了都是麻烦。 　　也不知道这斗墨能在萧戎身上待多久。 　　还是早点滚吧，话不急着问，他先要找萧戎算账。 　　“陆道长，”俩人坐了一会儿，许成容就把车门拉开了，“我派人往那边去了，先把地方给清出来，我爸身体太虚，今天要走的话上山的时候天就得黑了，不安全，所以我们晚上走，天亮开始爬山。” 　　他们有车和马，路上的时间不会耽搁太久，也用不着像他们似的大半夜就走。 　　这段时间，许成容的人会把路清出来，从威城到山上这一路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好。” 　　“这一路辛苦你了，从辽城到这儿一直没怎么正经休息过，时间太紧，这回也是……”许成容一脸歉疚的说，说完他冲司机一摆手，车子就发动了，“太多的东西安排不了，咱就到我汤叔那去，吃顿饭，稍微休息休息。” 　　“无碍，”陆青合道，“许长官重要，其他的暂且不谈。” 　　“哎！”许成容重重的应了声。 　　他们很快回到了汤家的小楼，果不其然，他俩这太阳镜几乎成了所有人观望的焦点，不过因为陆青合也戴了个，所以就把边上的斗墨给显没了。 　　陆青合还听到他们在说，大师什么的都喜欢戴这个，有神秘感。 　　陆道长在心里就差骂人，那些个江湖骗子能跟我比么？！ 　　然后在走上楼梯后，他给了斗墨一脑勺。 　　斗墨：“^” 　　干什么又打他啊？！ 　　他怎么没见陆青合打萧戎？！ 　　不对，好像是打了…… 　　但没打他这么狠好不好！ 　　所以陆青合对它和萧戎就是不一样啊！ 　　现在的汤家小楼和他们走时已经完全不同，许成容的到来让这里变了个样，重兵把守不说，汤宇祥还重新安排了下人，就再也不会有他们吃完了饭，这桌子放一宿都没人收拾的情况了 　　许成容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汤家的饭厅，餐桌上早就摆满了菜，下人们还陆陆续续的往上端 　　汤宇祥没来，这里全是许家的人。 　　陆青合快两天没吃东西了，都是熟人也不用客气，他和许成容简单的客套了两句就把棋子拿起来了。 　　汤家的饭菜自不必说，就是那半桌子河鲜让陆青合伸筷的时候顿了下。 　　萧戎不会吃这个……不对，现在不是萧戎。 　　陆青合的心一紧，斗墨是妖，它怎么会吃这些东西……就算它对蟹子这一类的东西没兴趣，那筷子也是个大问题，只要一动手就暴露了啊……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青合忙往斗墨那看，斗墨拿着工具正在那优雅的拆着螃蟹。 　　就算它是一只手，它拆蟹的动作也是相当的麻利，而且干净。 　　河蟹的蟹脚小，它愣能把里面弄的一个肉丝儿都没有，这点连陆青合都做不到。 　　陆道长：“……” 　　这个妖……不仅有思维，还……活的比人厉害。 　　别说是萧戎，除非是生长在水边的，不然大部分都不会吃这东西，更别说这么灵活的运用工具了。 　　筷子更不在话下，用的那叫一个利索。 　　他还真就没见过这种妖。 　　妖中的上流人士……上流妖士么？ 　　陆青合：“……”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弄懵了，他是陆青合他怎么会想这么愚蠢的事情，于是陆道长清清嗓子，就开始认真吃饭了。 　　许成容没喝酒，这顿饭吃的也快，吃完饭陆青合提出要去看看许作廷。 　　他们没离开多远，可再见到许作廷他又变了副模样，人瘦的不行，那脑袋离远看像个骷髅 　　这趟上山，许成容真的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又严重了……”陆青合小声道。 　　许成容用力一点头，“是啊，我听说之前还不这样。” 　　许作廷的变化真的是用眼睛都能看出来。 　　俩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他们谁都没注意，一直跟着陆青合的斗墨进门后就杵那了。 　　太阳镜阻控了它的视线，索性它就不睁眼，斗墨对着空气用力吸了几下鼻子，然后它一皱眉，追上了陆青合。 　　陆青合话说一半，手腕突然被攥住了，再一回头，看到了一脸凝重的斗墨。 　　斗墨的胆儿没比萧戎大多少，这种情况下它不可能来捣乱，更不可能来撒娇。 　　“怎么了？” 　　斗墨又动了两下鼻子。 　　虽然它没说话，这一瞬间陆青合恍然看到了萧戎的影子…… 　　萧戎也这么闻，跟狗似的，一用力鼻头都动。 　　他俩之间，好像有很多细节很相似…… 　　在陆青合分神的功夫，斗墨拉起他的手就要在掌心写字，陆青合回过神，一攥他指头转头对许成容道，“稍等下，他可能身体不舒服。” 　　许成容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忙。 　　陆青合把斗墨拽到门口，他没再开口，摊开手让斗墨写字。 　　等他把手松开的时候，陆道长又愣了下。 　　他刚才竟然就这么把斗墨从屋里牵出来了…… 　　手拉手那种。 　　他不是应该牵链子么…… 　　陆青合恍惚着，掌心突然一疼，他猛地瞪过去，斗墨第二下就被他给瞪没了。 　　斗墨心虚的咽了口唾沬，它写了半天陆青合没看它，它这才打了他一下。 　　再说它也没用什么劲儿……好像是没用吧…… 　　这个问题纠缠下去倒霉的只能是它，于是斗墨一缩肩膀在陆青合掌心写道：里面那人，不是生病了。 　　陆青合诧异抬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斗墨看着他，慢慢一点头：是的。 第八十四章 斗墨还是很上道的 　　陆青合没问它怎么会知道，他把手又往前递了递，“写。” 　　斗墨飞快写道：他是被吸了精气，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精气……”陆青合呢喃，他回忆了下许作廷的情况，他并没感觉到妖鬼的存在，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许成容就像是病了，他这个精气是怎么被吸的？ 　　在他眼皮底他全无察觉？ 　　这怎么可能。 　　陆青合想了想又道，“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是吧？” 　　斗墨点头。 　　“所以，你确定他不是被下咒了？” 　　“嗯。”斗墨的语气十分驾定。 　　“那……你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事儿挺复杂，写起字来太麻烦，斗墨一着急就想说话，可这嘴张开，和以前一样就是咿⑩呀呀，要是非得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吐字清楚了点儿。 　　斗墨皱眉掐了掐脖子，企图像昨晚一样说出话来，陆青合一见这样，压着它手不让它动，然后对边上站岗的兵说，“带我们去书房。” 　　在这些当兵的眼里，陆青合就代表他们家长官，陆青合的话没人敢忤逆，于是那当兵的立刻敬了个军礼，把他们送书房去了。 　　书房里中西式笔都有，斗墨直奔毛笔架，取下一根狼毫，铺纸疾书。 　　陆青合走过去，在看内容前先感慨了斗墨的字，跃然纸上比在地上时要好看很多，颇有大家之风。 　　然后陆道长想，以后再穷的时候，可以让斗墨去给人写字，不对……大部分时候都是萧戎，萧戎那蠢货连他名都写不好。 　　陆道长：“……” 　　要是这妖的才华和能力能给萧戎多好。 　　这个念头让陆道长愣了下。 　　他为什么会想…… 　　就在他发呆的这功夫，斗墨已经写了小半篇，灯光照着墨迹，点点光亮把陆青合的注意拉回去了。 　　‘你们上次看到的那个佛，其实是妖的化身。’ 　　看到第一句话，陆青合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跟陆青合当初的猜想一样。 　　猴子身上的毫毛…… 　　可是他什么都感应不到这个该怎么解释？ 　　‘那个佛的主人，通过它来吸收人的精气。’ 　　项林汉准备的那些东西，就是将许作廷和那个妖之间牵上线，所以那尊瓷佛只会吸许作廷的精气，不会影响到项林汉这边。 　　妖的力量太过强悍，许作廷身边的人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些影响，这些不殃及性命，危险的只有许作廷。 　　这不是咒，只是妖在利用项林汉的贪念罢了。 　　也就是说…… 　　项林汉当时见到的不是什么大师，而是一只妖。 　　能幻化成人，还能布局骗人的妖。 　　项林汉说的话他每个字都记得，即便看到斗墨写了，陆青合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那可是一只妖，妖就是妖，能幻化成人能模仿人他知道，但设计布局利用人心这怎么可能 　　？！ 　　更让陆青合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让一只妖给耍了！ 　　什么下咒，什么引魂…… 　　连那婴孩的残影都是假的！ 　　这不是第一回 了，上回在河槽口也是…… 　　思绪转了千百回，到最后陆道长还是不愿接受。 　　陆青合想问斗墨，你不是骗我吧？ 　　斗墨一脸认真，而且……他不觉得斗墨会骗他。 　　大概是认清了现实，斗墨这回比上次配合多了。 　　上回在山上，斗墨还曾想要偷袭他。 　　现在和萧戎共生太久，它明白了，没有陆青合萧戎活不了，萧戎死了，它也没得跑。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能解释，陆青合想不通，只能继续往下看。 　　‘你们去的时候太晚了，虽然打破了那尊佛，可是他的精气也已经被吸的差不多了，力量一旦切断，最后的维持也没了，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有那尊佛做联系，许作廷的精气被源源不断的送出去，但精气没有吸收了，妖是会留给他活下去的气力，反之，就会加速许作廷的死亡。 　　许作廷身上的线被切断，他被开了口子的身体不会阖上，所以即便没有妖，他的精气也会一点点泄干净。 　　斗墨早就把笔撂下了，等陆青合看完，它才又在后面写道：想让他活着，就得帮他把失去的精气弄回来。 　　“这话说的，谈何容易……”这些东西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旦缺失了，是怎么都补充不会来的，就好比受伤，划了个口子伤口会愈合，但你缺了块肉，那个地方永远都长不好，只能是个坑。 　　斗墨一摊手，不然能怎么办呢？ 　　它又写下：我可以暂时护住他的精气，其他的事情就得你去办了。你是道―你比我知道应该怎么救人。 　　它是妖，它只能伤人，一个人在它面前，斗墨有无数种办法弄死他，但想救活，那就跟让陆青合用千百种不同方式杀人一样。 　　他是道士，他不是神仙，他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这个救对他来说谈何容易，可是…… 　　陆道长无声一叹，“先不说这个……你先去吧。” 　　不光是怎么救是个问题，许成容那边也同样麻烦。 　　他得怎么和许成容说？他都说他管不了了。 　　陆青合烧了斗墨写的东西，确定万无一失了，就带着它和有些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许作廷的房间。 　　许成容半肌在床上，不知道和他爹在说些什么，那表情带着几分稚气。 　　不管混到什么份儿上，骨血亲情这个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哪怕是许成容，在他爹面前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许公子。” 　　“哎，陆道长！”听到陆青合的动静，许成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 　　“我给许长官的那个符还在么？” 　　副官忙上前一步，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那道符，“在在在，按道长说的，放这儿呢！” 　　陆青合接过，当着他们的面将符展开，只见上面的朱砂在打开瞬间像被风吹散一般，从黄符纸上消失了。 　　“这是……”许成容大为诧异。 　　“这是安魂的符。”陆青合说着将黄符纸往许成容身上一塞，躬身去看许作廷，他飞快的拉开许作廷的衣服道，“安魂符咒突然出现异动，怕是有什么东西在袭击许长官，我这就赶快过来了。” 　　陆青合语气都变了，许成容吓的赶紧后退，他不是害怕，他怕影响到陆青合。 　　许成容这一退，一圈人都让开了。 　　这倒是顺了陆青合的心思。 　　“安魂符替许长官挡住一劫，但下回就不成了，你们先出去，我得想办护住许长官，不然 　　陆青合说出去的时候，许成容就跑门口去了，一屋子人都跟在他后面，没一会儿这里就剩他们了。 　　斗墨走到许作廷面前，它摘掉那碍事的太阳镜，许作廷感应到不对，这一睁眼就对上了那双红瞳。 　　许作廷吓了一哆嗦，斗墨摁着眉间将他抬起的脑袋压了回去，片刻之后，许作廷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陆青合摸了摸他的脖颈，人没事，就是昏迷了。 　　斗墨用它的力量切断了之前那只妖，将许作廷的精气连到了它的身上，只要它不吸，许作廷这口气是能护住的。 　　它之前已经跟陆青合讲过了，看它将妖气成功替换，陆青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什么情况你自己都保证不了，要是你突然回去了，那……” 　　萧戎又不是妖，他也不会用斗墨的力量，到时候该怎么办？ 　　斗墨给陆青合比划了个安心的手势，这个连接不需要任何力量，只是和它连上而已，要是真需要力量控制，那就是直接吸许作廷的精气了，所以是它或是萧戎都不受影响。 　　陆青合现在只要给许作廷的精气恢复就行了。 　　想到这儿斗墨也想起个事儿，他把陆青合的手拽过去，在上面写：现在他的命在我手里，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有事，我和那个妖不同，它是用化身控制的他，但我是当他的面，也就是说…… 　　斗墨顿了下。 　　“痛快点，还想挨揍？”陆青合挑眉。 　　斗墨：“^” 　　现在陆青合全仰仗着它，怎么这种时候它卖个关子也不行啊！ 　　陆青合的手慢慢的往起握，斗墨赶紧攥住他的指尖写道：我的力量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妖不行，你们也不行。 　　“然后？” 　　斗墨笑了下：然后就是，以后你可以拿他的命来要挟外面那个了。 　　陆青合：“……” 　　斗墨道：一旦他对你生了歪心，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就可以稍微的动一动，然后这……面的话，不言而喻。 　　这一人一妖对视一眼，露出了个一模一样的笑。 　　陆青合满意的拍拍斗墨的肩膀，“聪明，你这样让我很欣赏。” 　　许作廷的命和斗墨牵在一起，他没钱了就可以折腾折腾许成容，还不用再干那些忙忙叨叨的活儿，多好。 　　陆青合觉着，这妖也有点可取之处嘛。 　　合他的胃口，而且，比萧戎聪明。 　　斗墨敲了他掌心一下：不过呢？ 　　“我不是特别喜欢你这么说话。”刚给他宣布完好消息，这是要补刀么？陆道长的脸沉了 　　沉。 　　斗墨摇头，写道：你得让他活下来啊。 　　陆青合：“……” 　　许作廷死了，一切就都是泡影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人给救活了！ 第八十五章 属实是不太好办啊第 　　斗墨给他出了个难题。 　　想让许作廷把精气补回来不是不可能的，那就得走旁门左道，比如说，吸收别人的精气来补足自己。 　　可陆青合再怎么没人性也不至于能干出这种事来，这不是坑人了，会有很多的人为此丧命，这种逆天的大罪，许作廷背的动，陆青合也不能让他这么干。 　　如果说不去害人呢？ 　　许家有兵，让老爷子没事儿到兵营走一走，兵营里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精气最盛，从那里吸点对谁都不会有影响，可很快陆青合又把这个念头给驳回了。 　　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许作廷如果天天往兵营跑，久而久之就算是那些当兵的也未必受得 　　了。 　　精气这东西就是，散了容易，想再弄回来，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或许都会无所获。 　　人不行，动物更不成。 　　它们还没等满足许作廷需要的命就没了。 　　除此之外，想从正道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没有哪道符可以帮人增加精气，也不会有任何一段咒术能做到。 　　逆天啊。 　　“陆道长，这到底是……”许成容的兵都发出去了，再过一会儿就能上山了，可陆青合突然又不让走了。许成容没办法，只能让所有士兵原地待命。 　　“许长官情况特殊，眼下不能出去。”陆青合想的都要烦死了，许成容一把他思绪打断他恨不得让斗墨去晈他两口，他不耐烦的挥了两下手，把许成容打发走了。 　　这手放到一半，陆道长顿住了，许成容这一嗓子也不是没有用，他让他的思维换了个方向 　　活物这边怎么都走不通，那死物呢？ 　　比起前者，后者似乎更可行。 　　可有什么东西许作廷能用上？ 　　带有各种力量的物件有很多，力量甚至比活物还要大，可若是用来救命的话…… 　　“你觉着，冥器怎么样？” 　　斗墨正悠哉悠哉的听着楼下各种各样的人声，它喜欢热闹，也喜欢人间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它听的正开心，陆青合一问他斗墨撇着嘴就瞪过来了，那表情和刚才陆青合对许成容差不多，可结局是不同的。 　　一对上陆道长快拉到胸口的脸，斗墨咳了声假装没事往起坐了坐。 　　冥器么……不行。 　　斗墨摆了摆手。 　　陆青合其实也知道，冥器是所有死物中，蕴藏最大力量的存在，但那大多是阴气怨气，如果许作廷吸去了，他是能续命，可搞不好哪下没吸好，再给他弄成个怪物什么的…… 　　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 　　许成容搁后面鞋底子都快磨漏了，陆青合让他不要打扰，手挥完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然后就和他家的那个小哑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东西，许成容合计着你说你都能和哑巴说话你就不能跟我说说么，管是商量研究还是分析，好歹我还能跟你对个话啊。 　　然而那俩人没一个把他当回事的。 　　冥器不行，妖鬼间的东西更不行。 　　陆青合琢磨半天，薅着斗墨的领子往起一站，“我去想办法，你们在家待着，不要跟着。 　　许成容：“……” 　　斗墨：“？” 　　斗墨不想出门的，因为它现在算是整个瞎子，在人声鼎沸的集市，斗墨完全可以通过嗅觉和听觉分辨人的方位进而躲开，可是它的眼睛很好，因为能看到，所以下意识的就想通过眼睛辨识，这对斗墨来说简直是种折磨。 　　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的陆青合根本没管后面那个多辛苦，他在想要是许作廷每天都能在这么个集市路过也好，那样的话许作廷就不用干别的了，每天就是赶路玩了。 　　能供他选择的东西不多，确切的说，几乎是没有，陆青合也没办法，他只能到处走走，万一运气好就碰上了。 　　斗墨不再跟太阳镜挣扎，闭着眼睛跟着陆青合，俩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过了会儿斗墨动动鼻子，它拽了陆青合一把。 　　“干嘛？” 　　斗墨往某个方向一指。 　　陆青合顺着它的指头，看到了个古玩市场。 　　斗墨扬扬下巴，它喜欢古玩市场的味道，对它来说，古玩市场就像是一条美食街，它能幻化成人后经常去，不过它从来不花钱，遇到什么好东西了，在手里把玩片刻，把里面的力量吸 　　走，它就可以拍拍肚子走了。 　　“走吧，去看看。” 　　斗墨心中欢呼，可以填饱肚子了。 　　古玩市场这种地方，一直是有兴趣的人常来常往，剩下的就是些凑热闹的，所以和集市一比，这里安静很多。 　　古玩市场有摆摊的，也有商铺，有陆青合在，斗墨不敢进商铺，就挨个摊位看看，陆青合发现，它看完的东西大多失了灵性，变成了死物。 　　再一看斗墨一脸餍足的样儿，陆道长有种他被骗了的感觉。 　　当斗墨心满意足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后，陆青合照着它脑勺就给了一下。 　　斗墨愤怒的转过来。 　　“你最好祈祷我在这里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不然你刚才怎么吃进去的，我就让你怎么吐出来。”陆道长微笑道。 　　斗墨：“^” 　　对斗墨来说，一瞬间就食不知味了。 　　跟人一样，如同嚼蜡，胃里都是沉甸甸的。 　　它只是建议陆青合来看看，它没说这里一定有啊，这和它有什么关系？它都说了，它能做的就是帮许作廷把剩下的精气留下，至于怎么补回来不是陆青合的事儿么，分工已经很明确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然后斗墨的脑子里冒出俩字儿：不能。 　　斗墨：“^” 　　无论是它还是萧戎，就这点来说，想法非常一致。 　　“哎，你看那个……或许可以。” 　　“啊？”斗墨还没等看，肚子就让陆青合拐了下，疼倒是不疼，就是把它吓一跳，再一抬头，陆青合人都跑远了。 　　斗墨往古玩市场的入口处看了眼，现在离得远，它应该能跑得了。 　　但要跑么？ 　　斗墨叹口气，就萧戎那又蠢又笨的样儿，即便它躲开陆青合成功的出逃了，等萧戎回来他还是会千方百计的回去。 　　所以它真没必要冒那生命危险。 　　斗墨耸肩，追上了陆青合。 　　“这是什么……”许成容错愕的看着手中那块不起眼的玉镯，这不是什么成色太好的镯子，不值钱，还是姑娘戴的东西，陆青合好端端给他这个干嘛？ 　　“玉镯，可以治许长官病的东西。” 　　“啊？就这个？！”许成容不可置信的将那镯子举到光下看了看。 　　“不在乎成色，”陆青合道，“这是个姑娘的贴身物件，戴的年头久了，就……” 　　他该怎么说？ 　　这镯子虽然不值钱，但一直被人佩戴着。 　　玉这东西极有灵性，万事万物皆可修炼成精，这其中，属玉石异变最多。 　　玉石能量不同，使用方式的不同致使它们的作用也不尽相同，它们会被怨气阴气甚至是血液影响变成凶器，却也会被人的身体滋润进而变成灵器。 　　常年佩戴的玉石受人身体滋养，里面渐渐蓄满人气，这个气并非精气，但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这就是所谓的玉养人，人养玉。 　　这个玉镯是陆青合无意间看到的，不是古玩市场上售卖的东西，而是老板娘一直戴着的，玉镯里力量饱满，这个力量怡好能填补许作廷所缺失的精气。 　　虽然不同，但可续命。 　　“许长官体虚，故被秽物纠缠，我能驱散一个，转眼间就会来更多的，符咒对他来说作用几乎没有了，所以，需要这种常年被人佩戴的玉石，不一定是镯子，任何玉石都行，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年头够久就行，比如说祖上传下来的。”陆青合将玉石举起，让许成容看清楚，“你看这玉光润无比，一旦光泽失去，就像那镇魂符咒一般将要失去作用，所以在那之前，你要找出新的玉石替换。切记，这个玉石关乎到许长官的性命，年头一定要弄清楚，不是随身戴着的，不是拿人的身体来养的，千万不要给许长官，懂了么？” 　　许成容将玉镯握住，用力点头。 　　陆青合让他先拿玉镯给许作廷试试，如若不行再想其他方法，许成容这功夫没空管他，陆青合借口休息，将斗墨带回到了上回他们休息的房间。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斗墨，除了关于它的来历，陆青合目前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看不出那个妖的把戏。 　　但凡沾染妖气的，他不可能全无察觉。 　　包括斗墨说，将它与许成容相连时，他也什么都没感觉到。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面前发生的，这些事情匪夷所思的都快让陆道长怀疑自己了。 　　“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笔墨我让他们准备好了，我问什么，你写什么，懂了么？”陆青合反手关上门，对里面的斗墨说。 　　斗墨摘下太阳镜，用那双红瞳与他对视。 　　“我说话你到底……” 　　陆青合这话还没说完，斗墨突然上前一步，将他结结实实的给抱住了。 　　陆青合：“……” 第八十六章 陆道长也有迷茫时 　　这个投怀送抱，让见过各种大场面的陆道长懵住了。 　　他张着的手臂从斗墨腋下穿过，俩胳膊像棍子一样支楞着。 　　陆青合觉着，斗墨像在架子上的烤鸡，而他就是那个架子…… 　　他完全忘了他的手，更想不起他是应该把人推开还是抱住。 　　这时候那烤鸡……哦不是，斗墨的身体往下一沉，它本来就抱的挺结实，这一下更是从上到下全贴上了。 　　斗墨的下巴搭在陆青合的肩上，陆道长的领口被压的沉了些，然后斗墨的呼吸顺着微微敞开的领子灌了进去。 　　陆道长的脑子一片空白。 　　让他错愕的也是，他为什么会一片空白？ 　　不就是抱一下么…… 　　虽说他很少和人有身体接触，但萧戎是他的狗，天天在他身边溜达，别说是抱，能看的不能看的他都看过了，他俩也同床共枕过，他曾经还用萧戎的胳膊退烧来着，他至于了这个反应么^ 　　陆青合整个人都贴到了门上，他从烤鸡架子又变成了一张年画，压的结结实实，可即便是这样，斗墨还在用力往上靠。 　　陆青合始终没动，斗墨贴着贴着就贴不上去了，然后他的下巴从陆青合的肩上掉了下来，身体也跟着向下。 　　陆青合：“……” 　　斗墨的呼吸从肩头到胸口，在陆道长笔挺的衣服上留下一道细长且细微的褶皱，也在他身上洒下一行滚烫的轨迹。 　　斗墨的下巴越过肚子，碰到了小腹，再往下的话…… 　　“不是你要……”陆青合脚尖都快踮起来了，脸太用力的往下看，压出了点双下巴，“干……嘛？” 　　这个嘛字刚蹦出来，斗墨双膝落地，紧跟着身体一歪，倒地上了。 　　陆青合：“……” 　　那双红瞳被眼睑盖住，斗墨脸上的变化也似乎不见了，好像……变成了萧戎的脸。 　　陆青合就这么靠在门上，保持着‘年画’的姿势，好半晌他才动了下。 　　他用脚尖踢了下斗墨的肩膀，斗墨只接躺成了个四仰八叉的姿势。 　　陆青合：“……” 　　所以这是睡着？ 　　因为站不住就摔他身上了…… 　　所以刚才他在干嘛？ 　　陆道长仔细回忆了下他刚才的反应，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陆青合：“……” 　　陆青合不想承认，可是他为什么会对一条狗不知所措啊！ 　　萧戎又不是大姑娘！ 　　不对，就算大姑娘也不会这样，陆道长双指摁向眉间，他仔细的回想了下，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不是没有姑娘投怀送抱过，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陆道长的脸绿了绿，他好像……没一脚给踹开，也是直接推一边去了。 　　反正，手指头都没让人碰一下。 　　不是别的，他是真接受不了。 　　斗墨那下他躲不开？ 　　怎么可能，他可是陆青合！ 　　可是^ 　　陆道长自信的嘴角又弯了下去。 　　乱七八糟，根本就想不明白，陆青合看了眼地上的人，一甩袖子回屋休息去了。 　　汤家这个浴缸他早就想用了，还有这么华丽的房间，上回光顾着教萧戎吃河鲜，他连享受都没享受过，现在大好的时光他为啥要跟他继续浪费？ 　　陆道长在屋里大概的检查了遍，一扒衣服泡操去了。 　　汤家的下人这回机灵多了，陆青合泡完澡发现换洗的衣服和食物都给他送上来了。 　　衣服整齐的叠放在沙发椅上，他和萧戎的都有，吃的在桌上，上面扣着银光闪闪的大罩子，至于地上那位…… 　　也被扶起来送到了床上去。 　　看到床上的褶皱陆道长是很不满的，那是他要睡的地儿，萧戎一身脏兮兮的，那床他还怎么上？ 　　再说了，萧戎犯了那么大的错，他能让他上床么？ 　　也可能是斗墨。 　　那就更不能让它上去了！ 　　他堂堂一道长，能让个妖爬上他的床，这好说不好听啊！ 　　陆道长对着床又纠结了会儿，纠结不出个结果，就去吃东西了。 　　萧戎仿佛做了个漫长的梦。 　　他梦到了很多事情，他和陆青合一起驾马车，一起碰到了许成容，还戴了个黑乎乎的东西，他还在想，他本来就哑，再变成个瞎子他的人生就彻底无望了。 　　那些画面及想法很真实，又因为感觉的缥缈像不曾存在。 　　这梦做得没由来，醒的更突然。 　　萧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 　　周遭尽是黑暗，从门缝射入的线条算是这屋里唯一的光，萧戎揉揉眼睛，认出这是汤宇祥的家。 　　他们怎么回汤宇祥这来了？不是刚和章云天分开么…… 　　等会儿，他好像知道他们是怎么会来的…… 　　梦里都做了。 　　不会吧？ 　　那个梦是真的？ 　　萧戎不可置信的从床上爬下去，这门一开，他先看到了一条腿。 　　陆青合坐在桌子边上，俩腿交叠着，他穿着汤家的浴袍，那浴袍是两边分叉的，所以上边那条腿格外的显眼…… 　　萧戎：“……”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青合领口以下的部位。 　　他们村子里都是糖人，光着膀子下地干活很正常，陆青合和那些人完全是两个世界，所以看到他这样，对萧戎来说岂止是一个震惊。 　　萧戎懵了，陆青合也愣了。 　　他对着萧戎的眼珠子研究半天才算是反应过来，斗墨滚回去了，那么现在的是…… 　　对萧戎，陆裔合一肚子火，他说了要找他算账，这事儿他不让萧戎记住他都去还俗，可让斗墨那一搅合，再加上许成容的事儿，那火多多少少就有点变了，现在他还没准备好怎么发那个火，萧戎又回来了。 　　陆青合努力的想勾起当时的愤怒，可惜常年情绪都很平静的他实在是没办法再弄出上回那种感觉，想都想不起来。 　　那对他来说就跟百年一遇似的。 　　火是没了，但还在生气。 　　萧戎干的那些事他一件件的都记着呢，所以对视了会儿，陆道长把视线一收，继续研究他的符去了。 　　萧戎：“……” 　　陆青合好像……还是不怎么高兴。 　　陆青合的脾气一直到第二天也还是那样。 　　一大早，萧戎还没睡醒呢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陆裔合的影子从门间一闪而过，他别的没看清，倒是发现陆青合穿戴整齐了。 　　一见这样，萧戎蹭了把脸就跟上去了。 　　顾着陆青合的味道，他在许作廷门口找到了他。 　　陆青合是来辞行的。 　　“你真准备先回去？”听到陆裔合说要先走，许成容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可是……”“是的，”陆青合看向他背后的门板，“许长官没事了，也用不到我了。我先回辽城，家里扔的太久不行，而且最近也实在是累了。” 　　许成容将玉镯装进荷包，按照陆裔合的指示给许作廷戴上了，没想到那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真有用，许作廷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昨晚上还吃了小半碗粥。 　　刚才他和陆青合一起去看了许作廷，老爷子睡的挺沉，脸上带着点红润，这是康复的预兆 　　到这一刻许成容才相信老爷子没事儿了。 　　可这刚有点起色陆青合就要走…… 　　“只要记得，不要让玉石断了，老爷子就不会有事。”一块玉石够许作廷撑一段时间，若是老玉，十年八载也没问题，这就得看许成容有没有那个本事弄到了，反正许家有钱有人脉，这点陆青合倒是不为他们操心，“山上不要去了，许长官现在的情况经不起折腾，再沾染上秽物就不好处理了。” 　　“我明白我明白，可……” 　　“那陆某就先行告辞，他日我们辽城再会。” 　　许成容连着几个可是都没说出来，一看陆青合去意已决，他只得叹道，“那好吧，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 　　有汽车自然是方便不少，不过…… 　　“不必了，路途太远，坐汽车不习惯，还是给我准备辆马车吧。” 　　“马车啊……随你喜欢，你要啥都行……这样，你先吃个早饭，不急这一时，我让他们现在去准备。” 　　陆青合回头看了萧戎一眼，他知道萧戎早就来了，在他后面不敢过来，他不坐汽车的原因是，他怕他半路突然那火就顺了，收拾萧戎的时候不太方便下手。 　　只有他俩的话就好办了。 　　“哦对了，”看到萧戎，陆青合又想起件事，他将昨天拓下来的药方拿了出来，“请许公子差人按照这上面的方子给我抓几副药，可能……还需要点磨药的工具。” 　　许成容看都没看，直接就递给副官了，“按陆道长说的，立刻去办。” 　　早饭吃完，马车也备好了。 　　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临走的时候许成容还给陆青合塞了不少钞票，还有银票，这些东西比小黄鱼拿着方便，但没有小黄鱼值钱。 　　许成容直言道，等他回辽城了再表谢意，这些就是给陆青合的路费。 　　陆道长欣然接受，许家整个家业都在辽城，他不怕他们跑了。 　　告别之后，他和萧戎就踏上了的路。 　　斗墨回去了，驾车的就又变成了萧戎，他不安的摆弄着缰绳，从昨晚到现在陆青合一句话都没和他说，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觉着，事情不妙啊。 　　他害怕…… 　　他宁可陆青合骂人或者直接动手，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第八十七章 一路上的各种平静 　　俩人就这么一路无话，从天亮走到天黑。 　　饭陆青合照做，吃也照吃，就是一股子压抑的沉默始终围绕在俩人间，怎么都挥之不去。 　　萧戎总觉着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陆青合这么消停不对劲，可他不敢去试探，陆青合是高兴还是生气他都不敢问，最多就是偷偷瞄他几眼，或者自发的把距离拉开不去招惹他。 　　萧戎的那些破事儿陆道长一件件都记得真切，就是没找到突破口，暂时没想好怎么发这个火，萧戎又是个不懂看眼色的，他本来就生气，萧戎不但不来道歉不来讨好不来撒个娇什么的……还主动和他拉开距离。 　　他和章云天在一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这让陆道长看的更来气，索性连看都不看他了。 　　晚上，陆青合睡在马车里，萧戎在外面，就驾车那地儿。 　　马儿静了，陆青合在附近布置过，别说猛兽，连那些萧戎害怕的东西都不会靠近。 　　昨天睡得太多，萧戎不怎么困，他单手枕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们从章云天那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了，这段时间对萧戎来说十分模糊，他像是一直在睡觉，而这期间所发生的一切，又变成了梦境烙印在他脑子里。 　　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始终都是糊里糊涂的。 　　他想跟陆青合求证，可后者又不搭理他…… 　　萧戎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记得他做梦的时候得罪陆青合了啊…… 　　所以还是因为在章云天那吧…… 　　陆青合这人记仇，记到现在他一点不奇怪，可是他不发火也不表现出来，萧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打要骂痛痛快快过去得了，身体和心里上的准备他都做好了，陆青合迟迟不肯发难……这样太折磨人了。 　　萧戎开始想象陆青合各种各样的报复手段，以及他会做出的应对方法，就在这无数的一来一回间，萧戎睡着了。 　　胡佩兰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萧戎面无表情的看着几欲崩溃的女人。 　　在胡佩兰快要力竭的时候，他往前走了一步。 　　胡佩兰不叫了，盛满惊恐的眼睛不住放大，滚出两滴热泪。 　　那张刚刚还有着各种表情的脸，定格在恐惧上不再动了。 　　胡佩兰俩眼瞪着，眼眶里似乎还有泪水，眼泪不再会落下，和她的命一样，一点一点的枯竭了。 　　她的嘴巴张着，里面的舌头好像还保持着呼救的样子。 　　胡佩兰挺漂亮，干净的漂亮。 　　血色从那漂亮的脸蛋上褪去，逐渐变成了死亡才有的灰败。 　　她的胸前，一个贯穿的血窟窿。 　　粘稠的血从伤口流了萧戎一身，那个味道他喜欢，也因为是胡佩兰的，所以又变得有些讨 　　厌。 　　萧戎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胡佩兰木然的和他对视着，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再也不会出现他喜欢的灵动了。 　　然后，他干了什么？ 　　胡佩兰死了。就在他怀里。 　　萧戎猛地坐了起来，汗水立刻雨点一般从脑门滑到身上。 　　他惊恐的向四周看去，他知道这是野外，但他却一点东西都看不到，就像带着那黑色的太阳镜…… 　　萧戎摸到车门，跌跌撞撞的爬了进去。 　　萧戎醒的太过用力，早就睡着的陆青合被他那一下直接给弄醒了，他还没等发脾气，车门咣当一声就开了，萧戎狗一样蹲在门口。 　　陆道长心想，怎么着，这是良心发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这会儿想道歉，晚了点。 　　不过呢，虽然你耽误道爷我睡觉了，我勉为其难的也听一听吧。 　　可萧戎一句话也没说，连嘴都没张，就着月光，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进来。 　　陆青合：“……” 　　萧戎看到他，怔了下，然后猛地直接扑了上来，陆青合伸手去挡，萧戎在碰到他掌心的一刹身体忽然压低，然后他搂住了陆青合的腰。 　　陆青合：“……”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 　　这个速度还是萧戎么…… 　　萧戎趴着，俩胳膊死死圈住陆青合的腰，陆道长让他勒的身体不住上拔，他感觉他马上要被他勒死了…… 　　还有……说多少次了……不要用这个姿势…… 　　萧戎的下巴对着他腿间，再往下点就能碰上了，这是个相当尴尬的姿势。 　　陆道长一下子就想起了他说话时的感觉。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 　　陆道长也想起来，上次发生这事儿的时候他也是在心里说的，他还没来得及纠正…… 　　陆青合的内心色彩纷呈，而给他带来这些人此刻正抱着他瑟瑟发抖。 　　陆青合努力的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心情，他将萧戎的脑袋他的下巴当做无物，反正是对着没碰到，就是不太适应，还有就是萧戎一喘气儿有点别扭…… 　　陆道长清清嗓子，把手放到了萧戎脑袋顶上，“我说你这又什么毛病？又看到什么把你吓这样？虽说现在怪事儿挺多，但不至于我的符都不好使了吧？” 　　陆青合一边说一边轻轻推萧戎的脑袋，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完，萧戎的脸也II出来了，陆道长刚要说下一句话，萧戎突然又一用力，特别执拗的把他给搂紧了。 　　陆裔合：“……” 　　这都什么毛病啊！ 　　腰^折了啊！ 　　那可是腰啊！ 　　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啊！ 　　“好了，耐性没了，被装了没意思了，萧戎你到底要干嘛，直接说吧。”陆裔合没把挂在他腰上的手掰开，而是低头去看下方的萧戎，“知道错了这会儿来道歉了？谁教你这么跟人赔不是的？你以为撒个娇卖个惨这事儿就能过去了，我跟你说萧戎……” 　　“陆……青合……” 　　“啊？” 　　陆青合这三个字他从萧戎嘴里没少看到，但突然听他说出来陆裔合还是难免惊讶了下，萧戎的嗓子比那天又好了些，这次的吐字+分请晰，如果他说的再快一点，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萧戎的声音其实不难听，就是坏掉的嗓子让他的发音奇奇怪怪的，现在，他用那干干净净的嗓音喊出他的名字，陆青合觉着，听起来有点舒适…… 　　“干嘛啊？说啊！”陆道长一清嗓子，做出副勉为其难的表情，他不是特别想听他说话，你看你都说了，我就吗勉强听一下吧。 　　“我……， 　　“嗯？，’ 　　“做梦了。” 　　陆青合：“……” 　　萧戎从他腹间抬头，他看着陆青合的眼睛说，‘我梦到，胡佩兰死了。’ 　　话落，眼泪就如同梦境中的胡佩兰，从萧戎的眼睛里滚了出去。 　　胡佩兰是谁？陆青合不知道，但这个人，他有印象。 　　萧戎提到过很多次，他的心上人。 　　萧戎因为她，基本让人给废了，连个男人都做不成了。 　　萧戎也因为她，在他面前哭过。 　　所以萧戎大半夜不睡觉，不是为了跟他道歉，讨好他让他给他个机会，是因为他想姑娘了，梦到他的相好的了啊。 　　陆道长的脸就跟幕布一样，阴沉的表情一点点拉了下来。 　　陆青合二话没说，掰开萧戎圈在他后面的手，直接把他踹出了马车。 　　梦境对萧戎来说，就像一种酷刑，刀子在他身上一片片往下割着肉，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再疼着。 　　他害怕，所以他到陆青合这来寻求安慰。 　　无论什么情况，也无论遇到什么，陆青合总能让他平静下来。 　　这对萧戎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特别是在无意识的时候，他更需要陆青合，就比如现在 　　屁股蓦地落地，萧戎怔了下就要往车上跳，陆青合当着他的面摔上了车门。 　　萧戎嗷的嚎了一嗓子，一着急他更说不出话，他用拳头砸着车门，想让陆青合把门打开，可里面的人静悄悄的，不给他一点反应。 　　在那门板砸的快出缝隙的时候，萧戎的拳头骤然一疼。 　　针扎的疼从拳头传遍四肢百骸，萧戎一下子就弹出很远。 　　他摔在地上，抱着疼痛不已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门，他混沌的脑袋有了一点点理智，陆 　　青合刚才……放了一道符。 　　这种符他知道，专门让他疼的，就是当初陆青合放在门上的，阻止他离开的。现在也是，阻止他再去打扰他。 　　萧戎在地上坐到天亮，就在夜里摔倒的位置。 　　起初他因为害怕将自己抱成了个团，后来就只剩木然，他麻木的看着天空泛白，看着太阳升出云层，在大地铺上金光的时候，马车的门开了。 　　萧戎看过去，陆青合也正好抬头。 　　俩人的视线对到一起，又同时移开了。 　　梦境对萧戎来说是个相当可怕的打击，陆青合紧跟着又给他来了第二个。 　　一刹那对陆青合所有的感觉都没了，萧戎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这世间就他一个异类，在到处摸爬滚打的想要活下来。 　　柴昨晚就捡好了，他们睡觉时用不着火堆，但做饭得用，陆青合一边生火一边想，因为那个章云天，萧戎想离开他，现在又为了那个让他几乎变成个废人的女人要死不活的，戴罪之身还耽误他睡觉。 　　他是真不知道他自己是干嘛的。 　　他让他惯得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第八十八章 给你个新年礼物吧 　　陆青合的火气不顺，他是挺生气的，但萧戎示个好，道个歉，诚心诚意的表示一下他错了，陆道长兴许会不计前嫌的原谅他。 　　最后他等来了什么呢？ 　　萧戎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让他连教训的心情都没有了，陆青合好几回想把他扔路上自生自灭算了，但一合计，他都养了这么久了丢了又可惜，大不了以后不惯着他，养狗嘛，怎么养不是养，自己心情好了为主。 　　萧戎对陆青合有种不一样的情感。 　　就像章云天劝说他留下，他选择了陆青合。 　　他认为他和陆青合很像，在他尝遍人间冷暖之后，陆青合是唯一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不管陆青合抱着什么心态，他对他的好萧戎都记得，那是他过去的人生中没有过，和胡佩兰给他的不一样的好。 　　他害怕的时候能去找他，他不安的时候他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做蠢事的时候他一边嘲笑他又一边教他正确的方式，陆青合还让他看到了感受到了很多他过去不曾见过的东西。有很多事情这辈子可能就那么一回，可陆青合给他留下了记忆和痕迹。 　　即便是身体里的妖突然醒了，他就那么死了也没遗憾了。 　　当他陷入恐惧中不能自拔时，陆青合将他从车上踹了下来，那一刻萧戎对他还是信任的，直到那道代表分界线的符出现。 　　他和陆青合一直不是一类人。 　　他们分的清清楚楚也明明白白。 　　萧戎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像陆青合说的，他是他养的狗，他心情好了就逗两下，心情不好了，狗就该回到狗的位置去。 　　萧戎看清楚了，也变得识趣了，陆青合不理他，他就主动和他分开距离，有饭吃就吃，没有他就饿着，他不去打扰陆青合，也不再要什么东西，连好奇心都跟着没了。 　　气氛从压抑到诡异，就这么持续着。 　　陆青合不喜欢算日子，也从不去想时间，这一趟他们走了多久他并无概念，直到看到小贩在路边吆喝年货，他才恍然发现又一年要过去了。 　　除夕夜和无数夜晚一样，睡一觉而已，只是除夕夜太闹腾，让这觉睡的不踏实。 　　陆青合扫了眼路边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离辽城还有段距离，周围有不少小村子，村民想到辽城去买东西，路途太远折腾不起，不买这年又过不了，村里的东西毕竟有限。要么就只能从杂货贩子那里带。可杂货贩子能带的东西有限不说，过年还抬高了不少价钱，所以有商贩看准商机，就在这地儿临时支起摊子。 　　平日里静的要死的大路，这会儿也跟集市似的闹腾的不行，还有小孩儿等不及过年，捏着小鞭蹲路边放，鞭炮一会儿一响，蹦出些许年味儿来。 　　越看越闹腾，陆青合放下了窗子，在窗户阖起的瞬间，他忽然扫到了个东西。 　　陆青合就又把窗户支起来了。 　　有一堆人，夹在各色小贩中间，他们不是买货的，更像是在研究些什么。 　　关窗那一刹那，正好有个人挪位置，露出了被他挡住的字。 　　陆青合踹了车门一脚，萧戎听到就把马车停下了。 　　陆青合从前面钻了出去，对于很久没见过他出现在这个位置的萧戎来说，他一出来，萧戎诧异的同时莫名还有点紧张。 　　不过陆青合没看他，他冲着那边的人群一扬下巴说，“看到那在干嘛了么？” 　　这是陆青合这些天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熟悉的声音听的萧戎都有些恍惚了。 　　他怔怔的将视线转向陆青合的指的方向。 　　那边有一堆人，男的居多，他们中间，好像跪着个姑娘…… 　　萧戎伸了伸脖子，马车本来就高，怡巧停的地方有个小土坡，基本上这一下就能看全了。 　　那姑娘穿的很破，不比萧戎无家可归的时候强多少，看不出颜色的棉祅翻出的棉絮都是黑的，她的眼睛不大，所以离远看那张脸就是个黑饼。 　　那些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有人脸上带着笑，有人是好奇，也有人在摇头。 　　萧戎第一回 看到这场面，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干嘛，就习惯性的往陆青合这看等他给他讲是怎么回事，目光刚移过来，他又把头给低下去了。 　　陆青合本来是来看个热闹的，萧戎这种土包子肯定没见过，他想给他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可……难得涌出这么一腔热血，被萧戎这态度直接就给浇灭了。 　　陆青合漠然的看着那群人研究了会儿又作鸟兽散，最后只留个姑娘跪在路边瑟瑟发抖。 　　那姑娘面前有个木头牌子，上面的字应该是哪个好心人帮着写的，内容挺简单：求人收留，给口饭就行。 　　也就是说，这姑娘不用钱财，只要谁把她带回家，给她口吃的让她活命就行。 　　现下世道不太平，有钱人，像许成容汤宇祥他们这种人过的潇潇洒洒，而很多地方很多人 　　，都在水深火热中。 　　辽城这一圈是要地，有军阀占着，所以看着国泰民安的，远一点的地方，闹饥荒，闹灾病的比比皆是，还有的地方因为打仗早都民不聊生了。 　　到处能看到逃难的人，也到处都是没能逃脱惨死路边的尸首。 　　像这姑娘这样的太多了，她能跑到这来在那些人中算是幸运的。 　　可等待她的是什么呢？ 　　她就要口吃的，这口吃的对普通人来说，给她是浪费，没有什么用。对有钱人来说，她不值那些吃的。 　　姑娘挺瘦，长得一般，通俗点说就是没什么姿色，这和穿衣打扮没什么关系，就算给她收拾妥当了，她也就是个小村姑。 　　窑子铺不能要，商铺更不缺打杂的，供吃供喝白干活的有的是，谁还捡这么个麻烦回去。能领她回去的，只能是一些个老光棍，或者有什么歹念的。 　　要是早些年，她还有点希望，但是现在…… 　　一拨人走了，又来了一拨，和刚才一样，大伙儿看个热闹就散了，那姑娘耷拉着脑袋，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势。 　　“你不是想姑娘了么，正好要过年了，成全你，当是新年的礼物。” 　　萧戎不知道陆青合为哈要看那个姑娘，还一看就看这么长时间，他好容易等到陆道长再次开口，却不想陆青合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蹦下车了。 　　陆青合径直走向那个姑娘，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姑娘一直仰头看着他，片刻后，姑娘往萧戎这边看了过来。 　　萧戎一愣，陆青合这是要干嘛…… 　　那姑娘看着萧戎对陆青合点点头。 　　陆青合没再说什么，一甩袖子就往马车这来了，他走后，那姑娘用石块在木牌上划了几下，然后颤颤巍巍的就站起来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跟着陆青合。 　　萧戎彻底傻眼了。 　　再一想陆青合刚才说的话…… 　　萧戎猛地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时陆青合正好走到他面前，“我一直挺好奇，你们说的喜欢啊，爱啊，是个什么东西。我也挺纳闷，成亲有什么好玩的，反正也没啥事儿干，过年凑个热闹，你成个亲给我看看吧。 　　萧戎：“……” 　　成亲那是玩么？！ 　　什么叫成亲给他看看！ 　　成亲是要叩天地拜父母，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能这么随便就决定了。 　　萧戎的震撼还没结束，那姑娘就到了马车边上，她怯生生的看了萧戎一眼，然后躬身一福，“相公。” 　　这俩字儿，让萧戎差点没站住。 　　陆青合也是一愣，但很快想明白成亲之后是应该这么叫的，于是陆道长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翻身上了马车，“你带着她坐外面，我们天黑前能到辽城，收拾干净了再回家，然后……就成亲吧。” 　　萧戎：“……” 　　“嗯……”那姑娘小声的应了声。 　　萧戎那错愕的视线从陆青合那又转向这姑娘，还没对准呢陆道长就把车门给关上了。 　　萧戎：“……” 　　他张着俩手一脸的无措，那姑娘可能觉着他不情愿，于是赶紧往前走了小半步，“相公，我吃的不多，我什么活儿都能干，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我还能给你生儿子……求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那姑娘说着就要给萧戎跪下。 　　不知道是之前跪太久了还是没吃饭，那姑娘虚弱的来阵风都能吹倒，萧戎一看她要跪，赶紧拽了她一把，他总觉着这一下要是跪下去了，她可能都起不来。 　　萧戎这一伸手，那姑娘立刻抓住了他的袖子，过长的指甲穿过厚厚的棉袄，愣是掐到了萧戎的肉上，姑娘的眼神带着急切，语气更是急出了颤音，“相公别赶我走，我……” 　　突然的身体接触把萧戎吓了一跳，他一把用开那姑娘后退了好几步，姑娘撞到马车上闷哼了声，萧戎一看这样又赶紧过去把她给扶起来了。 　　“相公……”姑娘抓着萧戎的手，努力的挤出了个讨好的笑。 　　萧戎猛吸了口气，他轻轻挣开她，冲到马车后面把车门一把拽开了。 第八十九章 陆青合是认真的么 　　木板隔不住外面的声音，更何况他俩离的那么近，俩人的话陆青合一字不落的全听到了。姑娘那一声声相公更是真真切切，她这么一叫，陆青合觉着新鲜也有趣。 　　他对萧戎说的话不是假的，他一直很好奇什么是成亲，也好奇他们之间所谓的感情。 　　萧戎不是想女人，想他相好的了么，相好的找不到，他就给他找个其他的。 　　都是女人，除了脸不一样外也没什么区别，至于萧戎乐不乐意……他给他找就不错了，哪给他挑三拣四的机会。 　　他还得感谢他呢。 　　他都那么不听话了，当主子的非但没把他给扔了，还给他找媳妇儿。〃 　　马车晃了下，里面的陆青合开始猜这车为什么晃，这念头才冒出来，萧戎的脸就从脑子里蹦到了眼前。 　　萧戎带着一身寒风气势汹汹的上了车，然后反手将车门一拽。 　　阳光和寒冷被车门隔绝在外，马车里依稀能看到漂浮的点点尘土。 　　萧戎蹲在门口，他刚要张嘴，陆道长皱眉一指，“鞋。” 　　萧戎：“……” 　　气焰什么的，让这一个字儿就给戳泄气了，倒不是一点脾气都没了，就是没刚才那么大了 　　萧戎脱了鞋，放在了陆青合的鞋边上，然后才开始比划，‘我不要成亲！’ 　　“你不要？”有些时候，许成容还是挺体贴的，怕他们无聊，他给准备了不少书，可能是在汤家的缘故，他没拿那些奇奇怪怪的画册，就是正常的书籍。陆青合随手拿起他之前看的那本，头也不抬的说，“你不是想姑娘了么？” 　　“没……有！” 　　这清脆的回答让陆道长嗤了声，“那就当你没有，不过这亲还是得成。” 　　萧戎一捏拳头，就要往陆青合那边去。 　　陆青合道，“我说的够明白了，我要看。” 　　萧戎不敢把他的书给扔了，他拿手挡住了书页，等陆青合抬头后他说，‘你要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好奇你就自己去，我不会娶她。’ 　　“那我就直接给你们办个阴婚。” 　　萧戎：“……” 　　“流程基本一样，就是先得弄死你们。” 　　萧戎：“……” 　　“现在，滚去驾车，天黑之前，我要到辽城。” 　　萧戎：“……” 　　“哦对了，我看她快饿死了，把这个给她，多喝水，少吃东西，要不一下子能撑死她。”陆青合掰了一小块饼，连同水壶一起扔给了萧戎，“她要死了也行，让我少动个手，挺好。”萧戎：“……” 　　萧戎下了马车，他想把那姑娘扔那，可陆青合说的够清楚了，他晈牙站了会儿，就扶着那姑娘上了马车。 　　她就坐在陆青合以前坐的地儿，不过那里已经空了很久了。 　　萧戎把饼和水壶递过去，姑娘一看吃的，连道谢都来不及，抢过来就要往嘴里塞，想起陆青合的话，萧戎压着她手腕，捏了一小块饼给她，‘慢点吃。’ 　　姑娘看不懂他的话，于是就学萧戎的样子，捏一点王嘴里放，“是这样么？” 　　萧戎点头，‘一口气吃了，他说你会撑死。’ 　　萧戎说完，就闷头上了车。 　　姑娘还是不懂，但萧戎让她这么吃，她不敢不照做，于是就一小口一小口的饼吃着。 　　马车重新上路，周遭的热闹再也不能吸引萧戎的注意力了。 　　姑娘挺脏，一刮风风就把她身上的臭气吹过来了，萧戎一直皱着眉头，倒不是因为那味道刺鼻，闻到那股子臭味儿，他就想起了过去的他。 　　他被陆青合捡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比这姑娘强多少。 　　萧戎不认识字，但怎么回事他也看出来了，陆青合带她回去是就她一命，要是被居心巨测的人带走，那她的结局不言而喻。 　　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想成亲啊！ 　　陆青合你要救人你就救，你要看成亲你就自己去成，干嘛强加给他啊！ 　　还有哪有人这么心血来潮的，说想看人成亲就给他安排个姑娘！ 　　还不让拒绝的！ 　　陆青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一直到回到辽城萧戎都不觉得这事儿能是真的，可人又带回来了，陆青合会怎么处理他怎么都想不出。 　　萧戎在反复煎熬中进了城，他心不在焉的驾着车，突然边上的人推了他一把，萧戎一回头发现那马前边有个人，马上就要撞上了！ 　　他猛地一扯缰绳，马让他勒的蹄子在半空踢了几下，等马蹄落地后，前面那人擦着汗就跑过来了，“我说小兄弟，哥们以为你能停下呢，你这是要我命啊。” 　　萧戎不认识这人，不过看他的军服应该是许成容的兵，他双手一抱拳，做了个歉疚的表情 　　那当兵的没当回事儿，冲着萧戎一摆手道，“我在这儿恭候二位多时了，副将军说了，陆道长要是回来，麻烦他先别回家，先到他那去一趟。” 　　接到命令后他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好容易看到萧戎了，他一激动就迎面跑来了，他这个方向不对，不过驾车的看到他肯定会停下，没想到差点让萧戎给掀了脑壳子。 　　嘴上说着没事儿，但汗也吓出来了，当兵的蹭了蹭鼻尖，往萧戎边上看去，“陆道长……呢？” 　　他以为边上坐着的会是陆青合，他也知道陆青合家里就他和萧戎俩人，可这视线一转过去，他看到了乞丐样的人，先不管那人长什么样儿，胸前那俩东西也代表着她不是陆青合，所以这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 　　当兵的诧异的往萧戎那看，萧戎刚要说话，陆青合就把车窗拉开了，“怎么，你家副将军让我再回威城？” 　　“不是不是，怎么能呢，副将军请您过去接个电话。” 　　接电话…… 　　难道许作廷那边又出事了？ 　　陆青合一顿，然后对那当兵的道，“去哪儿？” 　　“就警察局就行，那边有电话线。” 　　“走。” 　　‘我说给你们派车你非不用，我们都快回去了你这才到地方。’ 　　电话那头，许成容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听他这动静陆青合也知道，许作廷是没事儿了，要不许成容还能这么得瑟。 　　“许长官怎么样？” 　　‘还是虚，不过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合计着这几天就回去呢。’ 　　“那挺好，”陆青合道，“既然没事了，你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 　　‘这不要往回走么，问问你路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不。’陆青合不在许成容心里没底，所以他得等和陆青合联系上再启程。 　　“把玉石准备好就行，你们坐汽车，速度快，不等出什么岔头就能回来了。” 　　‘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你等我吧，过几天咱俩回辽城再聊，真的陆道长，这回多亏你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谢我就不必了。”陆青合摩挲着电话线，片刻后道，“我的那个小兄弟，这几天就要成亲了，许长官若是赏脸，就过来喝杯喜酒。” 　　‘那是肯定的，你的事儿就是我……等会儿你说谁要成亲了？！’许成容笑到一半突然嚎了一嗓子。 　　陆青合把电话拿远了些，等许成容嚎完了才又贴上耳朵，“萧戎要成亲。” 　　‘可是……可他不是……’许成容这回听懂了，他不激动了但还是一样的震惊，震惊到他连话都说不出了，那个萧戎不是陆青合的…… 　　“我是个道士，跟着我他只能整日涉险，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地儿安顿下来了，正好有个合适的人。” 　　许成容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道，‘我懂了，你那个小兄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言语，他的婚事……我给他办了！’ 　　陆青合心想着，你可算是懂了。 　　我和他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样，虽然这个懂可能中间还有点曲解，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他又把他的名节找回来点。 　　成个亲而已，花不了多少钱，陆青合特意跟许成容说这事儿，就是为了让他不再把他和萧戎联系到一起去，不过许成容都这么说了，陆道长的脑子一转，道，“那我替他谢谢许公子了 　　‘这话说的，生分了。’ 　　“那好吧，我就直接把需要用的东西，开个单子？” 　　‘你开，要是不知道怎么办，你就交给他们，别看那些人五大三粗的，这些事儿还是能弄好的。’ 　　“好。” 　　‘你把电话给边上的人，我跟他说，陆道长你就放心安排就行了。’ 　　陆青合把听筒递给了边上的人，挺好，人有了，钱也有了，他就安安心心的等着看热闹就行了。 　　陆青合捡回来的姑娘姓吕，吕如慧。 　　吕如慧是逃荒来的，家里人都饿死了，她用最后一口粮撑到了这儿。 　　遇到陆青合之前她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她以为她都熬不过当晚。 　　所以当陆青合问她要不要嫁给萧戎时，她连犹豫都没有，别说萧戎是个哑巴，就是个傻子是个废人她也的嫁，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更何况，萧戎不是个傻子也不是废人。 　　萧戎长得很英俊，这对吕如慧来说，反倒了成了意外之福。 　　因此不管萧戎乐不乐意，吕如慧是很乐意的。 　　虽然挺累，这么新鲜个事儿等着他陆青合哪还能顾得上休息，他和他们研究了一下成亲的相关事宜，这才迤迤然的从警察局出去了。 　　陆青合没带着吕如慧走，他把她留警察局了，反正许成容给了他权利，他不用白不用。 　　他让他们给吕如慧收拾妥当，然后按习俗，良辰吉日，让萧戎去娶她过门。 第九十章 成亲是个怎么回事 　　回到久违的家中，因为多出的那个姑娘，萧戎一点轻松感都没有。 　　这院子和他们走时没多大区别，最多是雪厚了些，过膝盖的雪几乎将门挡住。 　　陆青合淌过积雪，面对已经被雪冻上的门，陆道长是眼皮都没抬，连雪带冰一块拽开了，门口出现一个扇形的空间，陆青合抬脚迈进去，然后那门当着萧戎的面关上了。 　　萧戎俩腿插'在雪里，冷倒是不冷，但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一直不愿相信，他也一直在挣扎，不过也不用问了，陆青合不是在开玩笑。 　　窗户透出灯光，还是那种昏昏暗暗的亮，萧戎看了眼月亮，进了他之前睡过的屋子。 　　这一宿睡的不是太安稳，虽说他不再畏寒，但时不时吹进来的冷风刮在脸上，就像谁在摸他一样，天还没亮萧戎就醒了，横竖是睡不着，他就拿了工具到院子里去除雪。 　　雪不是特别的厚，但经历过融化又冻上，所以没什么蓬松感，硬的要死，一脚踩上去过一会儿才能往下沉，等他把整个院子都清理出来，天早就大亮了。 　　在雪地里泡太久，萧戎的裤子几乎湿透了，他把铁锹放到墙边，铃着裤子正想弄点火烤烤，院门就让人给敲响了。 　　这么早会是谁？ 　　他俩昨晚才到家的，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萧戎一开门，许成容的兵一股脑的涌了进来，萧戎连同开了一半的门一起被挤到了墙上。 　　萧戎：“……” 　　“哎呦小兄弟，恭喜恭喜啊！” 　　“大过年的成亲，双喜临门啊！” 　　“早生贵子啊小兄弟！” 　　“来来，让咱沾点喜气来年也讨个媳妇儿！” 　　这一串人每个进门的都跟萧戎道了喜，还有一个直接在他身上摸了把。 　　他这急不可耐的样儿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前面的路都不走了回头起哄，后面的一个劲儿往前挤，把他夹在了中间，那小伙儿脸有点红，在簇拥中他挠挠后脑，“说的好像你们不想媳妇儿似的……” 　　这句话再度引来大笑，有人喊，“想啊，但没你想的这么厉害啊！你是不是恨不得替小兄弟当这个新郎官呢！” 　　那小伙儿也乐了。 　　那些当兵的挺开心，而这事情的主角却抓着门一脸懵，萧戎笑不出来，他看着地面心想这个想法不错，要么你就替我得了。 　　这些人都不是空着手，他们带来了不少东西，有的放在箱子里有的用手铃着，这些东西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红色的。 　　“新郎官你啊，只管提要求就好，我们家长官说了，你的婚事他一手给你'操'办了。你放心，绝对让你风风光光的把这媳妇儿娶进门，我们长官还说了，你要是乐意的话，过完年他再给你续个小的，让你春暖花开春'光无限。” 　　这意味深长的话一说完，满院子的兵就开始乐，不少人还冲萧戎使眼色，表情那叫一个暧昧和羡慕。 　　在笑声中，陆青合拉开了房门。 　　这个动静不大，除了萧戎没人发现他。 　　萧戎在看他，陆青合却是扫过院子里的人，然后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干活归干活，不要吵，要么都回去，让许公子换拨人过来。” 　　陆青合这话一说完，院子里立刻静的落针可闻，当兵的面面相觑，表情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自然。 　　然后其中一个人冲着屋里一摆手，众人就把东西拿起来悄无声息的开始干活了。 　　他们在给萧戎装饰婚房。 　　这房子是陆青合租来的，他就用一个屋子睡觉，另外一边原来啥样就是啥样，那里面堆得杂物大多是以前租客留下的，房东懒得清理，就变成了个杂物房。 　　现在那些当兵的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搬了出来，从萧戎面前经过，再扔到门口去，萧戎就站在那看着他们跟蚂蚁搬家似的，一阵冷风吹过来，他觉着小腿一紧，再一看才发现，他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冻上冰了。 　　这裤子是没办法换，也没办法弄干了。 　　看他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萧戎只想找个地儿安静的待会儿。 　　当兵的手脚相当麻利，一天的功夫，那个杂物房不仅清理的干干净净，连破了的地方都给补上了，墙面来不及收拾，脏是脏了点，但简单的处理下再用红绸和喜字一盖，就是个崭新的新房了。 　　萧戎晚上再进屋的时候，他都傻眼了。 　　坑上铺着红被褥，到处都能看到成双成对的鸳鸯，崭新的桌子上摆着带着喜字的红烛，他的礼服就挂在墙边。 　　衣架穿过袖子，将礼服完全展示，下边是一双绣着翔云的红靴子。 　　别说穿，萧戎这辈子都没见过几回这么好的衣服。 　　礼服应该是绸缎的，光一照像水一样都在反光，萧戎想摸，又怕自己的手太糙给刮坏了。 　　就在他对着那礼服发呆的时候，一个当兵的夹着个本子就进来了。 　　“等不及了啊？别着急，用不了几天新娘子就跟你回来了。”那人拍了萧戎一把，将油灯放到了桌上，然后他招呼着萧戎过来，“时间有点仓促，所以屋里就直接给你弄好了，坑和这红烛别动，其他的你照旧就行，成亲之前还会有人来收拾的。哦对了，我忘了说，我叫王茂阳，你的主礼官。” 　　萧戎愣愣的点了下头，他不知道什么是主礼官，他现在还没从他要成亲的事儿中回过神来 　　一天一宿了，看的越多他越糊涂。 　　“礼服到时候也有人帮你穿，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的把新娘子娶进门就行。我跟陆道长商量过了，他说地方小，没必要的东西就不折腾了，所以咱一切从简，你把新娘子接回来之后，院门那跨个火盆，在院子里直接拜堂。一拜不用说了，这二拜，陆道长说你们父母都不在，那就直接拜我们家副将军，小两口再拜过一回，就可以洞房去了。” 　　王茂阳一边说一边让萧戎看他的本子，别说萧戎不认识字，就算是认识，他这语速他也跟不上本上写的，看到一半萧戎就放弃了，就在听到许成容的时候他有了点反应。 　　他成亲的时候许成容要来，那是不是要等许成容从威城回来？ 　　还得好久呢吧…… 　　许作廷都那样了，感觉年前回不来了。 　　这时间也不紧啊，怎么连被褥都铺上了，坑不让他动，那他得一直睡地上啊…… 　　“这洞房呢就不闹了，你这蔫不拉几的性子也闹不起来，陆道长这儿他们也不敢闹，但这盖头是要掀的。礼成之后的事儿你听喜婆的就行，她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哦对了，还有这个……这个是重点。”王茂阳往前坐了坐，他从怀里掏出个手绢，他将手绢展开放到桌上，对萧戎道，“礼成了之后，喜婆会在坑上给你们铺上这么个东西，当然不是我这玩意彡―是个白绢，记得，你俩……成事儿的时候，要让你媳妇儿在这上面，然后……留着，是个纪念。” 　　前面萧戎虽说是一知半解，但好歹还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到这步他就彻底听不懂了。 　　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儿，王茂阳清了清嗓子，他一拽凳子凑萧戎边上了，他是过来人了，这些话也对他来说没什么不能启齿的，于是王茂阳在萧戎耳边详详细细的给他说了一遍。 　　萧戎听完，脑袋就跟雷劈了一样，一下子就傻眼了。 　　王茂阳给他讲了很多东西，萧戎自从知道那白绢的用处之后，后面的话他一个字儿也没往心里去。 　　他以为，成亲就是俩人在一起就完了。 　　拜堂，然后洞房，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可王茂阳说不是，王茂阳说这话时候的眼神他印象深刻，他先是看了他一眼，很有深意的一眼，然后才道，“要是拜完堂就完了，那娃娃是哪来的？” 　　这个问题……萧戎不知道。 　　王茂阳给他讲了。 　　不是那么详细，就是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那么做完了之后，他就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就能当爹了。 　　这些东西对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来说太过刺激，光是听他说萧戎都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稍微一往那上面想他就更受不了了，本来就糊涂，现在是浑浑噩噩的了。 　　原来这就是成亲啊…… 　　到睡觉前他脑子里都是王茂阳的话。 　　王茂阳以为萧戎能去陆青合那屋，所以提前把这里给布置了，他走了之后萧戎哪都没去，直接就打了个地铺，没有被褥他就在地上铺的柴草，有点硬但不影响睡觉。 　　萧戎在柴草特有的干枯味儿里来回翻着身，一想到王茂阳说的他就躺不踏实，草让他弄的满地都是，身下的简易垫子也都快零碎了，可萧戎一点没发现，仍旧在那翻来覆去的。 　　怎么能那样呢…… 　　怎么可以那样呢…… 　　因为王茂阳的一番教导，本来挺压抑的他，今晚上难得没把心思放在陆青合以及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婚事上，而是那个对他来说，相当陌生又……刺激的领域。 第九十一章 这门亲事能不能成 　　萧戎以为他这亲事得等到年后才能办，可没想到第二天下午许成容就回来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许大公子连家都没回，一到辽城就跑陆青合这小屋来了。 　　许成容说了，怎么也不能耽搁萧戎的大喜事儿，那一刻萧戎才知道，陆青合选的良辰吉曰就是后天。 　　“哎小兄弟，”许成容临走的时候亲热的拍了萧戎一把，要不是萧戎躲的快，他就能把他搂怀里去，“接亲那天你得骑马去，我记得你好像是不会骑……会不会都无所谓了，也不跑，就骑上边走个形式，我明天让他们把马牵来，你上去找找感觉，要真不会也让他们教教你，没几步路，不难。” 　　萧戎点头。 　　“那行了，我先走了陆道长。” 　　“慢走。”陆青合颔首。 　　许成容背对着他一摆手就上了汽车，等车子开走了，萧戎才把院门关上了。 　　这一回头，正好看到陆青合要回屋去。 　　这些天陆青合都没搭理他，回到辽城之后更是连面都不怎么露了，萧戎是和当兵的一起吃的饭，今天晚上也是。 　　许成容来了之后他俩就在屋里聊，陆青合都没让他进门。 　　他是在外面听到他后天成亲的消息的。 　　后天……他就要娶吕如慧了。 　　王茂阳说的事情，对他来说新鲜，也让这个年纪的他有所冲动，也让他像是一直踩在云层上，时不时就晕那么一下。可他知道，他只是被那些话影响，并不是因为他要成亲，一想到他要和吕如慧住在一个屋里，做王茂阳说的事情，那就不光是抗拒了，他甚至有些害怕。 　　难得看到陆青合，也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萧戎一个箭步窜上去，妖化的左臂砸在门上，将刚刚开启的门板一下子拍了回去。 　　陆青合的手里空了，他看向萧戎，“干什么？” 　　陆青合那眼神不咸不淡的，可让他一看萧戎就有点慌，冲过来的冲动也淡了点，他把手放下，规规矩矩的站好了，‘我……’ 　　“有话快说。”萧戎嘟嚷半天也没弄出一个字儿来，陆道长难得没摔门进屋，而是不耐烦的催了句。 　　‘我不想娶她。’萧戎吸了口气，看着陆青合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他以为萧戎要说啥，这个事儿他们已经说过了，陆青合懒得再和他废话，伸手又要去拉门 　　萧戎往边上蹭了步，将门挡在身后，‘陆青合……’ 　　“滚开。” 　　“求你了……” 　　这三个字萧戎说的相当真切，不快不慢全是恳求。 　　陆青合愣住，错开的视线也再度对上萧戎的脸。 　　刚才那几个字是一着急蹦出来的，再多了他也说不出，见陆青合看他，萧戎忙道，‘我不想成亲，我也不想娶她，你换个别的好奇行不行？或者……你想看什么玩什么我都行，我都能满足你，就是不成亲好不好？’ 　　“换个别的好奇？”这话给陆青合逗笑了，“都能满足我？” 　　陆青合一笑萧戎这边就放点心了，他赶紧点头，换个别的好奇，只要陆青合想要的，他都能满足了，只要不让他娶吕如慧。 　　“这话说的挺满，那你说说吧，有什么东西能取代这个事儿，要是真那么有意思让我改主意了，那你就不用娶了。” 　　萧戎的眼睛一亮，张嘴就要说话，可是这嘴巴张开半天他也没挤出一个字儿来…… 　　什么东西比成亲还有意思？ 　　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东西没陆青合一半多，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他根本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取代这事儿 　　“说啊？不说我回去了，和那姓许的扯了一晚上，累都累死了。” 　　‘说说说！’萧戎赶紧点头，右手在胸前狠命的摆，示意他别进去他马上就要说了。 　　陆青合一挑眉。 　　萧戎心想，要不他把王茂阳教他的事儿和陆青合说说？ 　　可是……那些东西也太难以启齿了。 　　等会儿……不对，要是陆青合听了真感兴趣，那他不还是得成亲么，说不定陆青合还得要 　　萧戎的脸由红变白，顷刻间复杂万分。 　　对陆青合来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啥事儿都干得出来，说要看成亲不就逼着让他成么。 　　“你在想什么？刚才笑成那样，现在又跟见了鬼似的？” 　　‘我……不想和她在一起。’萧戎想了一圈也没有能回答的，索性就把话又绕回来了，什么都是假的，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你不想和她在一起？那你想和谁在一起？”陆青合这话问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有种逗弄孩子的感觉，他就像在问一个闹脾气不想吃饭的孩子一样，你不吃饭你想吃什么？他想和谁在一起…… 　　这个问题让萧戎再度怔然。 　　他想的那个人，可能已经…… 　　梦中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即便他有了心理准备身体也还是不由自主的晃了下。 　　萧戎的反应已经给了他回答。 　　陆青合笑了下，“想和你相好的在一起啊，那恐怕是够呛了，这一个先娶着吧，许成容不是说了么，回头再给你续个小的，你可以等年后之后让他帮你找找，人找着后把你那个相好的也娶了，不过现在，吕如慧你推不掉。” 　　陆青合说完，一把推开了横在门口的人。 　　萧戎还沉浸在他的世界里，陆青合这一下他一点准备没有，他连着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就坐地上，等他找到平衡重新站好后，陆青合已经关上门了。 　　萧戎：“……” 　　刚才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他确定陆青合没生气，咋就突然又翻脸了啊…… 　　他说错什么了么？ 　　他好像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萧戎在院子里站了好半天，他还想去找陆青合争取下，可等他下定决心时，陆青合吹熄了蜡烛。 　　萧戎将手从门上拿了下来。 　　他看透了，也早都看明白了，吕如慧他躲不了，这个亲他必须得成。 　　虽然所有人都说他要成亲，所有人都在和他道恭喜，但萧戎一直觉得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才是置身事外的那个，现在…… 　　算了，陆青合想看就让他看吧。 　　不就是成亲么。 　　萧戎释然了，也承认了这婚事。 　　对这门亲事，萧戎从不可置信到抗拒再到接受，他不想折腾也折腾不起了，第二天许成容的人来教他骑马，他跟着他们把接亲的路线走了一遍，下午的时候又和王茂阳对了遍流程，王茂阳临走的时候告诉他，让他明儿早点起，出门前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吉时不能误。 　　陆青合没露脸，萧戎也没把注意力放他那，晚上早早就睡了，第二天许成容的人来之前他就已经起了。 　　沐浴更衣，红袍加身，萧戎戴着大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下翻身上马。 　　吕如慧没有娘家，王茂阳就从许成容的兵里挑了个离陆青合这儿近的给她安排过去了。 　　吕如慧在那里出嫁，在那里等着萧戎来接她。 　　陆青合的身份特殊，许成容也没给萧戎准备迎亲队伍，更没有乐队跟着，两家离得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再加上他们出门出的早，这个时辰路上基本没什么人，萧戎这亲接的安静又顺利，看热闹的都没有。 　　回到门口后，喜婆扶着新娘子跨过火盆，在鞭炮声中新娘子迈进了门槛。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让陆青合的皱了皱眉，他说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不过院门前没贴喜字，应该不会有人往成亲这方面想，毕竟快过年了，城里最近时不时就响一阵炮仗声，像是在迎接新年。 　　萧戎的婚礼来的人不多，除了许成容，院子里就王茂阳等几个负责操办婚事的。 　　许成容和陆青合一左一右的坐在方桌前，桌上摆着各种象征吉祥的水果点心，见小两口过来，许成容往陆青合那看了眼，这一眼正好扫到陆青合的眉头展开。 　　眉不皱了，那严肃的表情却不能立刻抹去，许成容咳了声。 　　陆青合看过来。 　　许成容用手肘撑着桌子，半握的拳挡住嘴，他道，“新人来了，陆道长你这样再给人吓着 　　陆青合垂了下眼睛，继而笑道，“许公子说的是，我这也是头一回见人办喜事，不比那小两口轻松到哪儿去，太紧张了，吓到人不好。” 　　许成容哈哈大笑，“没事儿，这场面多见几回就好了，咱家那老头子可能不能再娶了，你等我，等我办的时候你再去，你就不这样了。” 　　陆青合配合的笑了下，许作廷娶了不少姨太太，他还真不知道许成容是先成亲，还是先纳的妾，就在陆青合的好奇心刚有个苗头的时候，王茂阳那边已经开始让新人拜天地了。 　　陆青合一回头，就看到一身大红的萧戎站在他面前。 　　王茂阳咧嘴一乐，洪亮的嗓音喊道，“一拜天地！” 　　萧戎没看陆青合，在喜婆的引导下，他跟戴着红盖头的吕如慧一起躬身拜天。“二拜将军！” 　　俩人转身，齐齐对着许成容一躬身。 　　许成容笑的那叫一个开心，“好好好。” 　　王茂阳正准备喊第三句话，萧戎忽然直起了身子，转向了陆青合。 第九十二章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萧戎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到了陆青合面前。 　　王茂阳咧着嘴还在乐，但表情已经僵硬了，他两眼珠子往萧戎那边斜，一副让人点了穴道的样儿。一直嘻嘻哈哈的许成容这会儿也板住了脸，他离的近，视线在俩人之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其他人包括喜婆在内，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萧戎，只有被挡住脸的新娘子迷茫的动了两下 　　不是应该夫妻交拜了么，为什么礼官不喊了？ 　　萧戎双手一抱拳，按王茂阳教他的，冲着陆青合拜了一拜。 　　所有人：“……” 　　陆青合看着萧戎在他面前躬身又起身，也看着红色袖头放下后渐渐露出的脸。 　　四目相交，陆青合笑了下。 　　他对着萧戎一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戎回到新娘子旁边，示意王茂阳继续。 　　“夫妻交拜！”停顿了几刻的话终于喊出，萧戎和新娘子头挨头的拜了下，刚才的插曲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王茂阳的情绪也接的相当完美，等他俩拜完，他大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鞭炮声和起哄声一并响起，陆青合看着门口的青烟勾了勾嘴角。 　　所有人都看不懂，但他明白萧戎那一拜是什么意思。 　　他谢谢他。 　　谢谢他捡他回来又养了他这么久，他父母不在了他拜许成容他也拜他陆青合。 　　他也谢他给他找了个媳妇儿，要是没有陆青合，他根本不可能娶到媳妇儿。 　　萧戎这是在告别，也是在挑衅。 　　“陆道长？陆道长……” 　　“嗯？”听到许成容的声音，陆青合看了过去。 　　许成容喊了老半天陆青合都没反应，他不知道他在那想些什么，好容易等到个回音，许成容连忙起身道，“走吧，人小两口吃团圆饭，咱也沾沾喜气，吃个喜宴。” 　　“你我二人的喜宴？” 　　许成容哈哈大笑，“这话说的好像咱俩成亲似的，走吧进屋去，天齣冷。” 　　“这种玩笑开不得。”陆青合本来都要走了，听许成容这么一说就又站住了。 　　许成容让他说的浑身一僅，但他很快就又乐了，他一点也不介意陆裔合当着他部下的面不给他面儿，经过了许作廷的事情，他把陆裔合当亲哥们来看了，兄弟之间这么说话很正常，要是相互客套反倒假了。许成容伸开胳膊，对着门晃了好几下手，一向笔直的腰都弯了点，像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是是是，我错了，你是道长，这种玩笑是对你的亵渎，所以陆道长就原谅我这一回，咱先进屋吃饭成不？” 　　陆青合没再说什么，在许成容热情的招呼下进了门。 　　迈门描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新娘子跨火盆，陆裔合又停了下，“俩男人不能成亲。” 　　“啊？”许成容还没听清，陆育合已经进屋了，但这话不是错觉，是陆道长说的没错了。许成容慢悠悠的替他拽上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陆青合说的那个玩笑可能指的不是他道长的身份。看着坐到桌前的陆青合，许成容玩味的勾了勾嘴角。 　　没有过于繁琐的婚礼，也就没有夸张的宴席，要不是许成容说没有喜宴不吉利，这会儿这屋里就应该只剰陆青合一个人了。 　　萧戎这喜宴也同样筒单，许成容统共就订了三桌席，一桌是萧戎和吕如慧的团圆饭，一桌放院子里招待他的部下，另外一桌就是他和陆脅合的。 　　许成容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拿着酒壶看陆裔合，“陆道长……来点？” 　　陆青合拢起四指，做了个请酒的手势。 　　许成容这会儿也不问他道长的身份了，直接将酒倒进杯中。 　　碰杯的时候，许成容想说点什么，但转念，这第一杯酒，无声更胜有声。 　　热酒下肚，驱了一身寒意，许成容也不客气，夹了一大口菜送到了嘴里，“哎呦这天，搁外面坐那一会儿我觉着我这腚都要冻椅子上了。” 　　“这话说的……”陆青合笑着吃了口菜。 　　许成容塞了满嘴，一边嚼一边给陆青合倒酒，他以前一直以为陆裔合和和尚一样，不碰荤腥不沾酒气，现在一看，这一杯酒下肚，陆道长怎么也没怎么样，那酒量说不定比他还好，“嗎，这话说的不对，粗俗，吃饭呢，什么腚不腚的。” 　　陆青合看过去，许成容一脸严肃的一点头。 　　然后俩人齐齐笑出声音。 　　“哎，看你笑不容易啊。”从认识陆裔合，这人就板着张脸，陆裔合不是没笑过，但他的笑在许成容那一向是三分笑意七分余地，只是露出个笑的模样罢了。面对萧戎时，陆道长的笑又不一样了，可这个笑从这次回来他就没再见过。 　　“我笑不笑有什么可在意的。”以他俩的关系，许成容关心的这个就是多余。再说陆青合 　　本来就不怎么爱笑，一天哪有那么多高兴的事儿。 　　许成容挑眉看了他一眼，就把酒杯又举起来了。 　　这酒端的奇怪，陆青合没动。 　　许成容说，“陆道长你也真是个好人啊。” 　　“这句好从何说起？”陆青合问。 　　“既然舍不得，那干哈还把手撒开。”陆育合没应，许成容就自己把这杯酒给喝了，“何必呢。” 　　陆青合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的什么陆道长心里清楚。”许成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大小就不爱念书，也不爱说那些文绉绉的话，不过今儿倒是真想起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既然舍不得，干啥还让他去成那个亲。” 　　许成容不爱绕弯子，两句话就挑明了。 　　陆裔合更纳闷了，“这话又从哪儿说起的，我怎么就舍不得，再说我怎么可能舍不得。” 　　许成容看着陆青合，听着他把话说完，就像他刚才说的，他说什么陆青合自己心里清楚。 　　萧戎要成亲，媳妇儿还是陆青合给找的，可是从头到尾许成容都没觉着陆青合有多高兴，相反的，那俩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古怪，就像是没了引线的炸弹，里面全是炸药，就是没火能让它炸起来。 　　要不刚才在新娘子进门的时候，他不能和陆育合说那么句话。 　　“我是不太理解你是怎么回事儿，没进过道观也没入过佛堂，不过陆道长，这都什么时候了，身份什么的……哪还有心情研究那些玩意儿，对自己好点，想干嘛就干嘛，谁知道明天会咋样，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许成容这几句话倒是让陆青合刮目相看了，乱世之中，有这个觉悟很正常，但那应该是平头百姓，像许成容这个位置，他家有钱有兵，除非真到了这个国家都要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要不他根本不用考虑这些。 　　他能这么想，大概和他爹也有关系吧。 　　面临了生死，就感觉到了生死的重要。 　　不过呢，许成容有一点误解了。 　　他陆育合从来都是想干嘛就干嘛，他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也不会被谁左右想法。 　　至于萧戎，不就是成个亲，娶个媳妇儿么，和舍不舍得也沾不上关系啊，至于让许成容说的这么沉重么。 　　他就是想看看成亲是怎么回事儿，也顺带帮萧戎解解相思之愁，免得他没事儿就挂着两泡泪跟他讲他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相好的。 　　“是我多言了。”陆青合的表情说明一切，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萧戎这亲都成了，人还得往前看，“咱不说那些，今天的事儿，过去就翻篇吧。” 　　陆青合知道，许成容还以为他和萧戎的关系不正常，所以才会有这些联想，误会是他一手造成的，现在有什么他也只能忍着，他不能因为这事儿和许成容翻脸了。 　　不过，今天之后，就像许成容说的，总算可以翻篇了。 　　“那陆道长，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日后？” 　　“萧戎成亲了，你和人小两口住这一起也不太方便，你要是在这儿住习惯了，我给他俩弄个房子，要不然……我觉得吧，你还是到我那去，你到我许家，有我许成容的就有你陆裔合的，我……” 　　后面的话陆青合没怎么注意听，他的注意力全在前面。 　　什么和他们住一起不方便，哪里不方便了？ 　　许成容在那说了半天，再一抬头发现陆青合又愣神了，他叹了口气，就闷头喝他的酒，但许成容这人坐不住，没一会儿他就又把杯举起来了。 　　他碰了陆青合的杯一下。 　　陆青合抬头。 　　“哎，陆道长，谁告诉你俩男的不能成亲的？” 　　陆青合：“……” 　　“俩男的都能干那事儿，能不能成亲么。” 　　另外一边的萧戎。 　　喜婆把新娘子送到炕上，在一大堆吉祥话后，萧戎按她说的，掀了盖头，俩人又喝了交杯 　　酒。 　　走完剰下的流程，喜婆也出去了。 　　萧戎怕人，这些天周围尽是些陌生人，今天更是一大早开始折腾，好容易静了，他刚要松口气就看到了一旁的吕如慧。 　　也不是彻底的静了，这屋里还有别人…… 第九十三章 他没往那方面想啊 　　这个同处一室，还不如一堆人在一起，闹归闹，至少大伙儿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这。 　　现在……可怎么办？ 　　俩人面对面的坐在坑上，吕如慧低着脑袋，一副小女人的娇羞模样。 　　她涂了胭脂，许成容还大手笔的弄到了口红，可惜她底子不怎么样，即便是认真打扮过了，也没有新娘子那种惊艳感。 　　吕如慧很黑，萧戎感觉她可能比他还黑点。这姑娘个子不小，但实在是瘦，礼服太大她撑不起来，往那一坐就跟红色的小山似的。 　　别说长相，萧戎对这人都没一点印象，他只记得吕如慧和当初的他很像，流落街头的一个乞丐，但有些东西不能比较，萧戎一直觉得他挺惨的，现在看到吕如慧，才发现他比她幸运多了。 　　至少这一路他都能找到人家，也稀里糊涂的能摸'进城里，管是好是坏是冷是热，饭他都吃着了。而且他不畏寒热，哪怕是野地也照睡不误。 　　吕如慧不一样，她是个姑娘，她能遭遇的危险比萧戎要多很多，没吃没喝，每个夜晚对她来说都是种挑战，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第二天能不能睁开这眼睛，她活的很勉强，最后这个勉强没了，她就只能把自己卖了。 　　就是这么个人，现在成了他媳妇儿。 　　萧戎接受了成亲的这个事实，却有点接受不了这么个大活人。 　　可人就在这儿…… 　　就在他面前。 　　所以……接下来该干嘛？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但他俩总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 　　萧戎合计了会儿，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那桌子菜上。 　　坑桌上摆的是莲子大枣什么的，团圆饭在放着红烛的桌子上，萧戎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但眼下除了吃饭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于是他咳了声，敲敲坑桌以此来吸引吕如慧的注意力 　　吕如慧闻声抬头，萧戎连看都没敢看她，他忙冲着下边的桌子一指，又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看到食物，吕如慧咽了口唾沬，她饿怕了，肚子一空就没安全感，今天要出嫁，她早上就吃了点点心，她是很想吃这东西，可是她又怕不小心坏了什么规矩。 　　看出她的犹豫，萧戎就先下了炕，他把吕如慧的红鞋放在坑边，自己就坐桌前了。 　　吕如慧在那挣扎了会儿，见萧戎吃上了，才小心的挪到了萧戎对面。 　　萧戎没抬头，把孩子递了过去，吕如慧接到手里，半天才夹了一小口菜，抿到了嘴里。 　　然后俩人就吃上了。 　　本来不饿，东西一进嘴里就停不住了，萧戎一边吃一边想，这吕如慧萧戎越看和他越像，那份小心翼翼，那份可怜兮兮。 　　今天起得太早，填饱肚子后难免就犯困，萧戎想撑一会儿，但越坐这眼皮越沉，最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往炕上指了指。 　　许成容这种人，既然答应操'办婚事就得面面俱到了，就像王茂阳给萧戎普及的知识，吕如慧那边学的更多，所以一见萧戎这手势，吕如慧的脸腾就红了。 　　她不好意思的咬咬嘴唇，手指头搅着衣襟没动弹。 　　阳光很暖，透过窗子在坑上照出了喜字的影子，萧戎一看到那光更迷糊了，感觉眨眼要是太用劲儿这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可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吕如慧动，萧戎以为她没看到，就又敲了敲桌子，招呼吕如慧过去。 　　吕如慧的头压得更低了，她用近乎呢喃的音量道，“那个……不是应该你抱我上去么。” 　　萧戎愣了下，脸在下一刻也红透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炸弹似的把他的困意炸没了。 　　王茂阳的话变成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出现在他眼前…… 　　萧戎的脸越来越红，红的发紫。 　　他没那个意思，他俩今天起的都挺早，他就是想让吕如慧去补个觉，他不上去，他就在桌子这儿，打个盹就行。 　　可吕如慧这么一说，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萧戎红着脸不说话，吕如慧的脸就更红。 　　俩人就这么无声的沉浸在这让人羞耻又有点紧张的氛围中。 　　萧戎一只手捂着脸，好半天他做了个深呼吸又把腰给挺直了，“那个……” 　　“啊？”陆青合问她要不要嫁给萧戎的时候说过，萧戎是个哑巴，他这突然一开口说话吕如慧吓了一跳，连害羞都顾不得，她张嘴就问，“你不是……不会说话么？” 　　萧戎摇头，表示他是不会说话，然后他指指脖子上的绷带，‘在治。’ 　　这个动作加简单的唇形吕如慧看懂了。 　　吕如慧一直觉着，她是被上苍眷顾了，本都要饿死了，被人救了不说，还嫁了萧戎这样的男人。她自知她配不上萧戎，哪怕萧戎是个哑的，可是这婚事就这么成了…… 　　现在，连这哑也要好了。 　　吕如慧的眼圈都热了。 　　她这是多大的福分啊。 　　萧戎光顾着自己不好意思，也没注意到人家姑娘是个什么反应，他往起一站手胡乱的冲着门指了下，‘那个，你先歇着……我吃的有点多……我出去坐会儿。’ 　　萧戎动作太快，吕如慧本来就看不懂，再加上这一感动，就更糊涂了。 　　萧戎哪给她理解的时间，比划完就冲出门去了。 　　吕如慧看着晃动的门板，半晌脑袋又是一垂，她好像知道萧戎要说什么了，这大白天的……那些事情，得等晚上…… 　　王茂阳说了，成完亲不能和新娘子分开，他俩得在一起，可萧戎实在是待不下去，陆青合家就这么大，他没处可走，就在门口站着，萧戎心想这不算和她分开，他就是出来透个气……要不他怕他把自己给憋死，嘴巴和鼻孔都没堵着，但这气儿死活就喘不顺了。 　　破屋子被许成容的兵修好了，里外现在是两个温度，屋里热火朝天，屋内天寒地冻。冷归冷，被太阳一晒萧戎只觉得脸皮上那股子燥热越来越明显，怎么都弄不掉了。 　　他特想把左边胳膊上的东西拆下来，用那鳞片给自己降降温。 　　可是不行，院子里有人，王茂阳他们正在喝他的喜酒。 　　见萧戎跑出来，大伙儿先是一愣，然后齐刷刷的就乐了。 　　“我说新郎官，这是怎么了啊？洞房洞一半不好意思了？你说你不好意思也不能往外跑啊，这把新娘子一个人留屋里算是怎么回事儿啊。”许成容说今天随他们高兴，所以这些人也不控制，一会儿的功夫各个是红光满面，其中一个人举着酒杯对萧戎乐，这话一说完，就有人开始拍桌子起哄。 　　“就是就是，你看咱哥几个洞房都没闹，就是给你们时间……”这人说着往起一站，俩手攥拳胯往前猛一挺，“干这个的么！” 　　这些当兵的荤段子说习惯了，甭管什么场合，这些话那是张口就来，萧戎不成，萧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本来就因为这个跑出来的，现在让他们说的那脸都快滴出血了。 　　他想回去，吕如慧在里面，留在这他怕不是得让他们给臊死。 　　“行了你们几个，以为都像你们那么猴急啊，小兄弟甭理他们，现在这么闹腾你也就能和媳妇儿说几句悄悄话，别的嘛……这么地，干等着也是着急，你过来跟我们喝几杯，把这些人给弄倒了，你就可以回去搂媳妇儿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的观一”王茂阳前面的话说的还挺好，后面也跟着下道了，这些当兵的笑的不行，拳头砸的桌上的碗碟乱响。 　　“外面闹腾什么呢？”许成容和陆裔合正说着话，外面那桌子不知道怎么就闹起来了，他伸头看了看，发现萧戎被他们拽桌上去了，许成容噗嗤就乐了，“哎这萧戎咋自己跑出来了？怕他脸皮薄就没让他们闹洞房，这怎么还自……妈吻这脸昨红成那个色了，别是头回搂姑娘臊的吧？应该是了，你看那脑袋都快压胸口里去了，多少年没见这么个纯情的了，太好玩了。”脸红了？ 　　陆青合好奇的往外瞅了瞅。 　　萧戎被那些兵推着到了酒桌上，他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可一个人还是把酒杯送到了他嘴边 　　上。 　　萧戎被灌了一大杯酒。 　　陆青合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饭菜，又往外看了看，外面天冷，桌上的东西都没什么热气了，也不知道这些人吃个什么劲儿，又闹个什么意思。 　　“我说，萧戎的酒量咋样？”许成容问，然后不等陆裔合回答又道，“少喝点酒壮壮胆倒是行，别给他弄多了再洞不了房了。” 　　“没酒量，”陆青合说，“他不会喝酒。” 　　“啊？”陆青合这话音才落地，萧成那边就一屁股坐凳子上了，许成容噗的乐了，“没酒量也不至于这样啊，装的吧，这才几杯啊就倒了。” 　　许成容看着呢，萧戎顶多喝了三杯—杯酒不跟水一样么，他这反应也太夸张了点。 　　许成容以为他是装的，再一看那些当兵的连要吆喝带乐的，萧戎愣是一动不动，拽都拽不起来，许成容不可置信的嘟囔了句，“不是真多了吧……” 　　萧戎喝完酒什么样儿，陆道长不看也知道。 　　“我去看看。”陆青合一撑桌子，站了起来。 　　许成容淀异回头，笑都僵脸上了，可陆青合已经出去了。 　　门外，萧戎被那几个当兵的推搡着，他们想把他扶起来，酒喝的都不少这手就没准头，萧戎的礼服被扯的乱七八糟的，人也快摔地上了，屁股愣是没离开凳子。 　　陆青合见状，走到萧戎边上，扯着他的胳膊将他轻松的抟了起来，他让萧戎搭着他的肩，就当他准备扶他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许成容靠着门框，冲着隔壁的门指了指，“那边。” 　　陆青合一下子站住了。 第九十四章 成亲到底是为什么 　　对，现在萧戎得回那屋去了。 　　许成容要是不指，他真能把萧戎带回他自己那屋去，习惯是一方面，再就是他忘了萧戎娶媳妇儿的事。 　　再一看，靠在他身上的脸通红的，那不光是醉酒后的颜色，还有点许成容说的……大概是害羞吧？ 　　萧戎的脸細着，不像是生气，更像是不知所措。 　　“陆道长，”王茂阳打了个酒嗝，他笑道，“这傻小子脸皮一直这么薄啊？” 　　陆青合看过去。 　　王茂阳后面的话就不是跟陆青合说了，他对着酒桌上的兵伸着脖子笑的那叫一流氓，“该教的都教了，该干嘛就干嘛呗，这咋还能把媳妇儿扔那自己出来不好意思了……” 　　“他媳妇儿干啥了啊？” 　　“不对你应该问，他对他媳妇儿干啥了。” 　　大伙儿又开始乐，许成容站在门口也跟着笑，看吧，他就说萧戎是不好意思跑出来的。 　　“副将军，你是没看到啊，”听到许成容的笑声，有人就把凳子转向他那边了，话才开个头他先乐了，捂着嘴哼II赤了半天他才继续道，“刚萧戎突然从里面跑出来了，站门口那手足无措的样儿，就差拿脑袋撞墙了。” 　　“那可是真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他才像是大姑娘上轿那个哈哈哈哈……” 　　陆青合没往下听，在笑声中他把萧戎送回到了他的新房。 　　这屋从收拾好了他一趟没进去过，最多就是路过时扫到窗户上的大喜字。 　　如今一进去，真的是处处洋溢着喜庆。 　　陆青合往萧戎那看，新郎官，这亲成的怎么样啊？是不得好好的感谢感谢你主子啊？ 　　“那个……”吕如慧听到了开门声就赶紧跑了过来，院子就那么大点，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全看到了，不光看到了，那些当兵的口无遮拦的，嗓门又大，该不该听的她也都听到了，她不好意思看陆青合，小心的伸手要去扶萧戎，“我来吧……” 　　陆青合扫了眼她和萧戎脸上同款的红色，没什么表情的错开视线，“你来？你扶得住？”“啊？” 　　陆青合说完就撒了手，萧戎山似的往吕如慧那倒去，吕如慧想用俩手抱住，可下一刻她的腿就被压弯了，整个人跟着萧戎一起往后倒。 　　在萧戎把她压垮前，陆青合铃着萧戎的领子又把他给拽回去了。 　　不自量力。 　　然后陆道长麻溜的将人扔到了铺着红褥的坑上。 　　萧戎哼卿了声就不动了。 　　萧戎的脸红的厉害，脑门上也都是细汗，见他醉的厉害，吕如慧就去弄湿了手巾，想给萧戎擦擦汗，让他睡的舒服点，就在她要碰到萧戎的时候，吕如慧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吕如慧怔了下，不等回头她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手巾从她高举的手上滑落，直接掉到了地上，激起了极小的灰尘。 　　“你别碰他。”陆青合说。 　　这句话把吕如慧给弄懵了，她下意识就答，“他是我相公，我理应伺候他，而且……”陆青合皱了皱眉，“我说，你别碰他。” 　　吕如慧的肩膀一缩，话直接被吓没了。 　　陆青合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甚至不包含情绪，可就是这么一句，让吕如慧本能的开始害 　　怕。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又极小心的点了下。 　　陆青合有些不耐烦，更多的是不高兴。但他没再说什么，手一松就把人放了。 　　脱离了陆青合的钳制，吕如慧直接退到了墙的那头，和那边的两个人拉开了最大距离。知道害怕就听点话，还跑他这儿强词夺理来了，他陆青合一向没什么耐心。 　　然后陆青合想，他什么都没做就把她吓这样，要是他像当初对萧戎那么对她，估计头一道符下去她就能吓死了。 　　陆道长无趣的往门外走，他之所以出来管这闲事，是他突然想起萧戎那妖化的胳膊。外面那些人，喝多了不说一个个又都没深没浅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拽掉了萧戎袖子或者摸到他胳膊上的鳞甲，这事就不好办了。 　　他不让吕如慧碰萧戎也是因为这个。 　　萧戎喝多了跟死了没区别，把他给切碎了他可能都不会挣扎一下，不光是胳膊，那个项圈他也还戴着。 　　就在绷带下边。 　　擦汗的话一把礼服打开就能看到了。 　　早上换礼服的时候陆青合不在，他不知道是萧戎不让摘还是许成容的人见怪不怪了，毕竟当初他是牵着铁链去的许家，反正不管怎么说，那个项圈肯定是在的，不然萧戎身上的妖气早 　　就出来了。 　　萧戎成亲这事儿陆青合没怎么关心过，他好奇的不是成亲这个形式，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要成这个亲，一男一女成为夫妇，除了传宗接代还有别的意义么。 　　他对这事儿的好奇已经很久了，陆青合想不通，所谓的感情，所谓的爱情，为什么会被他们称之为是最神圣也最美好的，他也不理解萧戎提到他那个相好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副肝肠寸断的样儿。 　　一个人也是柴米油盐，两个人也没吃出什么花样来，如果说为了那种事儿…… 　　那不是还有窑子么，天天见到的人都不一样，而且成本也没娶媳妇儿高。 　　两口子什么的，他看的太多，形形色色，什么结果都有，可他怎么都没看出里面有什么神圣什么美好。 　　为生活琐事吵吵闹闹，为鸡毛蒜皮的事儿直接动手，惹火了亲手了结对方甚至是想尽办法将对方弄死。 　　有多少人死在这个关系里，官府为了这些人又断了多少案子。 　　人生在世，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陆青合不懂，他们干嘛要没事儿找罪受。 　　像萧戎这样不情不愿的也有，到最后可能也还是不愿意，可不依旧是到死都在一起么。 　　成亲不过就是个过场，为什么掀开盖头喝完那交杯酒，两个人这辈子就都不一样了？ 　　陆青合自己不能尝试，正好有个萧戎。萧戎惹他不高兴了，他还能惯着他照顾他情绪管他高不高兴？他得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再说萧戎不是想这个么，他成全他嘛，至于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人就和他陆青合没关系了 　　萧戎可以替他试，还能帮他解答一下这个困惑。 　　亲成了，他想看到的看到了，还有些以后也能看到，但是……他好像忽略了一些事情。 　　拿这胳膊来说…… 　　他们是两口子，以后就得同床共枕，然后还得生娃娃，项圈好说，大不了换个东西替代，萧戎妖化的胳膊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他今天不让吕如慧碰萧戎，以后呢？ 　　总不能一直这样，那他让他们成这个亲干嘛？家里多个闲人？再说这不反倒称了萧戎的心意么。 　　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 　　陆青合一边走一边想，有些东西他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但陆道长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他把许成容的话听的也太表面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酒成功的让萧戎逃避了面对吕如慧的尴尬。 　　他在坑头睡的昏天地暗，吕如慧抱着腿在坑梢看着他，从天亮坐到天黑。 　　许成容和他的兵都走了，陆青合的小院可算静了下来。 　　新郎官成亲的时候被灌醉很正常，可陆青合的警告让吕如慧有些不知所措，萧戎是她男人，迈过这门槛她就应该伺候他，生活起居，还有……睡觉。 　　吕如慧走到桌前，摇曳的烛火有些晃眼睛。 　　红烛是她一个人点的，现在又由她一个人吹，吕如慧站了半天，最后还是吹熄了这喜庆的 　　光。 　　让她主动去接近萧戎，她不好意思，她最多就是挨着他躺下，盖上一床被子，可陆青合的话就在耳畔…… 　　吕如慧给萧戎盖好被，自己拿了另外一床，新婚之夜，俩人隔着张坑桌，各自睡了。 　　萧戎不想和吕如慧在一起，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就是胡佩兰。 　　这些天他过的相当压抑，虽说是想通了，但心里仍旧有个疙瘩，特别是在盖头掀开的时候 　　萧戎那会儿是挺难受的。 　　盖头下面的脸不是胡佩兰，他以后要睡在一副坑上的人也不是胡佩兰。 　　那声相公更不是他所熟悉的声音。 　　吕如慧无心的话萧戎听着是挺不好意思的，单纯的因为那事儿不好意思，在他害羞的同时他的心里还有着个被他忽略的声音……这个人不是胡佩兰，他不想要。 　　这些情绪在萧戎那一直纠结着，酒喝完他人是没了意识，但压抑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爆发 　　了。 　　萧戎又梦到了胡佩兰。 　　胡佩兰躺在他怀里，她胸前是一个贯穿的血窟窿，萧戎想堵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半天，最后就只能把人狠狠一抱。 　　胡佩兰那时还没死。 　　她瞪着眼睛浅浅的吐着气儿，在她咽气之前，她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为什么……” 　　然后，胡佩兰带着恐惧与不甘，死了。 　　萧戎猛地睁开眼。 　　酒精让他的脑袋晕眩不已，看到的东西也是天旋地转的。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胡佩兰的脸，那句为什么也萦绕耳畔。 　　那三个字，是胡佩兰在问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死，还是说，为什么他…… 　　恐惧如泉，在萧戎心底蓦地涌出，他不敢再想，捂着脑袋从坑上蹦了起来。他害怕，他本能的想去找陆青合。 　　陆青合在哪儿呢…… 　　萧戎瞪着已经不会眨的眼睛四处看，然后他和被他惊醒的吕如慧对视了。“你……怎么了？” 第九十五章 成亲之后的第一天 　　女人的声音让萧戎一下子陷入了恍惚，也模糊了胡佩兰一直萦绕的话。 　　晕眩的视野渐渐平息，萧戎像是从水中挣扎出来，又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做噩梦了么？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月亮把萧戎的脸照的惨白惨白的，冷汗折着光，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他的难受，吕如慧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还是你哪儿不舒服？喝多了想吐么？我给你拿盆去。” 　　吕如慧刚要下坑，萧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萧戎的手滚烫，铁钳似的抓着她，吕如慧的脸很快就被这热度烙上了红晕，她是个乡下姑娘，她不是大家闺秀，她得下地干活，所以难免和男人有所接触，可那些人和萧戎的感觉都不一样。 　　萧戎是她男人，这一抓让吕如慧的心都要炸了。 　　“不用。”萧戎往后，慢慢的靠上了墙，“你……陪我待会儿。” 　　吕如慧不等应下，就被萧戎拽着越过了坑桌，萧戎的手劲很大，她的四根指头被捏成了个圈，感觉再使点劲这手就能辦对折了，但她一声没吭也没喊疼，因为萧戎的手一直在哆嗦，不光是手，肩膀嘴唇，没一处不抖的。 　　她没伺候过醉汉，不知道怎么弄能让萧戎舒服了，于是拉起被萧戎踹开的被子往他腿上压了压，就坐那看着。 　　萧戎对着天闭上了眼睛，他一次次做梦梦到胡佩兰死了，每一次的梦境都不同，每一次又都能衔接上，那些梦好像在一点点引导，让他相信那就是事实。 　　可那只是梦啊，梦怎么能当成真的。 　　梦醒了，留下了无尽恐惧，每一次都是。 　　现在，吕如慧给了他一点慰藉。 　　女人柔软的手和柔和的声线像一种力量，将他从梦境的深渊中拽出来，让他真切的感觉到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活着，也仿佛在告诉他，胡佩兰没有死，不要被梦骗了。 　　萧戎的情绪渐渐平静了。 　　“啊……”萧戎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拽着吕如慧，本来还迷迷瞪瞪的，这下立马就吓精神了，就跟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 　　萧戎一激动直接把吕如慧的手给扔了，等她的胳膊甩起来萧戎才反应过来不对，等他再想接住的时候，吕如慧也醒了。 　　萧戎：“……” 　　萧戎昨晚很快就又睡着了，吕如慧猜他可能是醉酒加做噩梦，惊了一下，人其实根本没醒。萧戎睡着后她想把手抽回来，可他握的实在是太紧了，好容易睡着的，吕如慧怕她抽的太用劲儿再给萧戎弄醒了，就这么一直坐着陪他。后来实在是太困，她撑着坑桌稀里糊涂的睡着了。吕如慧揉了揉眼睛，略微含糊的问，“身体舒服点了？” 　　萧戎发现，吕如慧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有点红，好像还有点抖。 　　察觉到萧戎的视线，吕如慧赶紧把手放了下来，她若无其事的说，“要是再难受的话，就弄点醒酒汤喝喝。” 　　萧戎看了她一眼，过去拽她藏在背后的手，吕如慧不让，一个劲儿的往后躲，萧戎一使劲直接就给薅出来了。 　　手举到面前，萧戎傻眼了。吕如慧的手都让他给攥青了，上面依稀能看到个手印。 　　见萧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吕如慧偏着肩膀又开始抽手，“没啥事儿，你别看了……” 　　萧戎不松手，吕如慧想用另外一只手挡住，手伸一半又缩回去了。 　　以前干农活，逃难的时候更是什么都抓，好在她留了个心眼，把手一直揣衣服里，要么上面得都是冻疮。成亲前让她留宿那人家不光给她梳洗打扮，还给她弄了不少药材去身上的东西，手更是一直用药水泡着，即便这样那手也还是糖的厉害。 　　她知道她长得不好看，这手现在又跟个男人似的，萧戎一直盯着看，吕如慧一着急都要哭了，她拼了命的往后缩，“我这手……不好看，太糙了，别看了……” 　　“不糙。”萧戎摇摇头，他想起昨夜噩梦后掌心中的那片柔'软，要不是吕如慧，他就得像被陆青合赶下马车那天，浑浑噩噩的过上一夜。看着吕如慧手上的青印子，除了愧疚他也做不了什么，萧戎松开手，‘对不起啊……’ 　　萧戎不盯着她的手，吕如慧就不紧张了，她没注意萧戎说了什么，倒是看到他的嘴动了。刚才还说话呢，怎么一半又没声了，“你的嗓子是要好了么？” 　　萧戎点头，‘可能是……’ 　　这些天他偶尔能蹦出个词儿，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费劲，嗓子也不疼了。 　　“那可真好，”吕如慧笑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道，“你后半夜一直坐着，再趴会儿，我去给你做饭，饭好了你再起。” 　　说完吕如慧就下了坑，速度快到萧戎想拦都没拦住。 　　“哎！”听到萧戎的声音，吕如慧笑着回头，那笑容里带着姑娘的羞涩和腼腆，萧戎让她笑的有点不知所措，拒绝的话也就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他咽了口唾沬，道，“谢谢。” 　　“相公这话可折煞我了，这不是……”吕如慧顿了下，话没说完红着脸就跑了。 　　萧戎坐在满屋的红里，视线转向窗外明媚的天。 　　他这声谢谢，谢的是昨晚吕如慧的安慰。 　　他也想说，谢谢她的好意，但她不用这么对他。 　　可这话没说出来。 　　萧戎叹了口气，他觉得他有点铁石心肠，无论谁对他好或者是表露出善意，他都没办法真正接受，他会感激，但不会动容。 　　就像面对人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人命关天，没什么比命重要，甚至为了救活一个人不惜牺牲一些东西，但萧戎不怎么觉得，每每那时，他都在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哪怕看到尸体，对他来说也只有害怕，而不是遗憾惋惜亦或是心疼。 　　这小半辈子被伤害的太多，摧毁了萧戎所有的信任，所以对大部分人，他都拿不出应有的情感来，同样的，他也不需要他们的感情。 　　许成容的兵干活干的非常全面，萧戎这新房不光是灶台修好了，就连柴米油盐，连碗筷都给他准备好了，萧戎在那还没发完呆，吕如慧就把饭菜弄好了。 　　“你要在坑上吃还是下来？”吕如慧擦着手问他。 　　坑桌上放着花生红専等寓意着早生责子的东西，铺在上面的喜字十分醒目也刺眼，就像在嘲笑他这可笑的亲事。 　　还有他这一身通红的礼服…… 　　上好的料子，过去没穿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这机会了，有点舍不得，但萧戎还是把衣服扒了，团着扔到了坑里，‘下去吃吧。’ 　　吕如慧的早就脱下来，整整齐齐收进柜子了，见萧戎把礼服弄成那样她有点心疼，她看着坑上那团红应道，“好。” 　　萧戎洗漱完了，饭菜也都摆上桌了。 　　吕如慧说，“挺多都是昨天没吃了的，扔了可惜，我就又给热了下，你……不介意吧？” 　　‘哪有那么多讲究，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吕如慧不清楚他们这些人的关系，许成容是看着陆青合的面儿才帮他们筹备的亲事，实际上他和吕如慧一样，都是寄人篱下，吃了这一顿，下顿……能不能吃到得看陆青合的，以后会怎么样萧戎也说不准，想不到就不想，他扒了一大口饭塞嘴里，‘吃吧。’ 　　饭吃完了，也收拾完了，萧戎发现，又没事儿可做了。 　　俩人在屋里相对无言。 　　他们刚成亲，屋里的摆设无不透着暧昧，在这种环境下待着难免不会想到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一沉默，这氛围就愈发的古怪了。 　　萧戎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但就这么出去又太唐突，昨天为什么会喝多他还记着，于是他清清嗓子对吕如慧道，‘我去……换个药。’ 　　“用我帮忙么？”吕如慧立刻就问。 　　‘不用，你歇着吧，昨天你也没怎么睡。’他好歹还靠着墙，吕如慧就一个桌子撑着，萧戎说完就把屋子留给了她，然后他想吕如慧要是睡觉也挺好，他就不用这么紧张也用不着尴尬了。 　　药和药碾子都在院子里，从威城回来萧戎就一直是自己弄药，现在敷的这个还没干，其实用不着换，可他实在没事儿可做。 　　要是以前他就发呆晒太阳等着死，现在多了个吕如慧，不干点什么他总觉得不对劲。萧戎把药倒进了药碾子里，上手碾药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药碾子得俩手一起才能用，光是他和陆青合他不在乎这些，把左手露出来就行了，可这里不光是他俩了…… 　　一只手不行，两只手不能用。 　　没事找事这个词儿用在此时此刻的他身上，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可药都倒进去了…… 　　这些药是许成容从威城走的时候给他准备的，以现在陆青合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不清楚这人还会不会再给他药，所以一点都不能浪费了。 　　所以怎么着都得继续。 　　就在萧戎用一只手和药碾子奋斗的时候，陆青合出来了。 　　陆道长刚睡醒，衣服披着，头发也是随便的一扎，看到萧戎在那弄药他就过来了，“屋里一堆东西，吃完了把桌子给我收拾干净。” 　　昨儿许成容酒没少喝，但菜基本没怎么动，一大桌子菜有一半可能都没伸筷子，前些天萧戎一直和那些当兵的一起吃饭，陆青合也就没管他，现在也不想管，但正好有吃的，萧戎吃完还能给他收拾了，所以他就来招呼了。 　　陆青合说完，萧戎没像以前似的两眼冒光，他动都没动，捂着肚子一脸为难的看着他。陆道长挑眉。 　　萧戎说，‘我吃过了……’ 　　陆青合：“……” 　　“你没穿棉袄，外面多冷啊你就……” 　　正对着他们的门开了，吕如慧拿着萧戎的棉袄，本来还在笑着，抬头看到他俩，她直接僵 　　在那了。 第九十六章 这事还有没有完了 　　吕如慧有点怕陆青合，一看到他话都不会说了，她捏着萧戎的棉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差点忘了，你成亲了，有人伺候了，也用不着我管饭了。”陆青合笑了下，他把开始下滑的衣服又拽回肩上，“那就去把我那屋的东西收拾了吧。” 　　萧戎放下药滚子，拍掉身上的药渣直接就往陆青合那屋去，他就是想找点事儿干，比起单手碾药，收拾桌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陆青合问吕如慧要不要嫁萧戎的时候，吕如慧以为他们是兄弟，后来她听说陆青合是个道士，萧戎应该是随从这一类，反正萧戎是跟着陆青合给他打下手的。 　　有很多东西吕如慧都不懂，但她知道嫁鸡随鸡，萧戎是她男人，萧戎干什么她就干什么，陆青合是萧戎的东家，也就是她的东家。 　　于是在萧戎准备进屋的时候，吕如慧把棉祅给他披上了，然后她说，“你忙你的吧，这种小事情我来做。” 　　吕如慧说完，把袖子往起一卷就去拽陆青合的门。 　　萧戎愣了下，他下意识的往陆青合那看了眼，后者的脸已经黑了。 　　他知道陆青合喜好干净，他的东西也不允许别人碰，刚被陆青合捡回来的时候他连门槛都没迈进去过，就是现在也有不少规矩放在那，陆青合不点头，他看都尽量少看。 　　吕如慧要是这么进去了，陆青合不得把她给掐死，萧戎觉着，陆道长可是不会管什么男的女的，在他那只有道爷高兴不高兴。 　　在陆青合动手前，萧戎赶紧把她给拽回来了，“不用。” 　　“啊？”吕如慧都碰到门了，又被萧戎一把给扯后面去了。 　　“我去弄，你歇着吧。” 　　“哎，”吕如慧本来想说收拾屋子就是女人的活儿，一听萧戎说了这么长的话眼睛登时一亮，“你说的越来越多了！” 　　“额……”萧戎摸摸脖子上的绷带，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没磕巴也没拉长音，说这么多字儿也没觉着哪难受。 　　“那是真的快好了。”吕如慧笑道。 　　“聰，应该。” 　　“你看，连上了，昨天还不能呢。” 　　吕如慧指着他的脖子，那激动的样儿就差拍手乐了，萧戎让她弄的挺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就把门打开了，“行了我干活去。” 　　“那你去吧！”吕如慧只顾着高兴，也没再坚持刚才的事儿，萧戎进屋后她美滋滋的一转身，也没回去休息，奔着药碾子就去了。 　　她扶起药滚子，学萧戎的样儿开始碾药。 　　吕如慧是真挺高兴，以至于把边上的陆青合都给忽略了。 　　陆道长垂眼看着地上满脸幸福的女人，他不是特别喜欢擅作主张的人，新的一天才刚开始，因为她，陆道长的心情有那么几分不美丽。 　　桌子不难收拾，昨儿的饭菜都是许成容让人送来的，盘子碗碟什么的大多不是陆青合家里的，所以这碗也用不着他刷，他只要把剩菜一倒，把餐具归置到一起等人来取就行了。 　　这点活没一会儿他就干完了，桌子是干净了，地上还乱七八糟的，萧戎把桌子推到一边，出门去拿扫帚，扫帚一般在门边立着，人不用出来就能摸到。 　　萧戎正准备进屋，抬头的瞬间发现吕如慧坐在药碾子前边，正吃力的碾着药。 　　“哎！”萧戎把扫帚一放，赶紧跑了过去，他冲着吕如慧摆摆手，又指指屋里的门，示意她回去休息不用她干这个。 　　“你又不能说话了啊，”吕如慧擦擦脑门上的汗，仰头看着萧戎乐，“我看你一个手弄的太费劲了，这个就是不好轴辘不好用劲儿，但一点都不沉，我练一会儿就会了你放心吧。” 　　刚萧戎弄药的时候她看到了，要不怎么能出来送衣服，她就是没想到拿个衣服的功夫院子里就多了个人。 　　而现在，那个多出来的人，那个她挺害怕的人，他俩都给忘了。 　　“别，你昨晚上都没睡觉……”再说这种活儿也不是姑娘家干的，药碾子不沉，但要把药碾的均匀就得用巧劲儿，他刚开始的时候也弄不好，半天才能把药给弄出来，他的体力没问题，这要换成个别人，那胳膊怕是都抬不起来了。 　　吕如慧想说，看他难受成那样她着急，昨晚上就是让她睡她也睡不踏实，可这话光想着她就不好意思，根本说不出口，吕如慧的脸红了红，“应该的……” 　　她脸一红，萧戎就懵。 　　他和胡佩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无论什么都是一种习惯，除了胡佩兰他就没接触过女人，更何况这个又是他媳妇儿。 　　萧戎在原地踌躇了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又跑回陆青合那屋了，他合计着赶紧给收拾完，然后他出去把吕如慧给替换下来。 　　陆青合第二次被忽略了。 　　还被忽略的特别彻底，那俩人谁都没看他，就在他面前聊的那叫一个热闹。 　　陆道长的视线落在窗户上的大红喜字上。 　　那个红让他想起了昨天萧戎脸上的红润，和吕如慧刚才的如出一辙。 　　他俩的对话，吕如慧娇滴滴的笑脸，萧戎愣头愣脑的样儿，还有这个氛围，让陆青合想起个词儿一新婚燕尔。 　　萧戎这地扫到一半，陆青合就回来了。 　　俩人很久没共处一室了，在外面还好，屋里这种近乎封闭的环境，他就有点不适应了。他们也很久没正经的说过话了，最后一次还是那天晚上，他求他别让他成那个亲。 　　有些东西吧，不想起还好，一旦回忆起来了就会发现，当时的尴尬并没因时间的变化而发生一点改变。 　　看到陆青合，萧戎的心情瞬间就沉淀下来了，他将头压的很低，手上的动作却是比刚才更加麻利了。 　　可他正扫着，陆青合一脚踩到了扫帚上。 　　他以为陆青合是不小心，可等了会儿陆青合也没把脚拿开，他想抽出来还抽不动。 　　萧戎不解的抬头。 　　陆青合家这个是把小扫帚，都没有萧戎的腿长，萧戎扫地的时候只能弓着身子，现在那扫帚头又在陆青合脚下，他想看他只能从下往上那么看。 　　这个角度，垂着眼睛的陆青合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 　　而他，可以用卑躬屈膝来形容。 　　俩人鲜明的对比，就像他俩的身份。 　　“不是不乐意么。”萧戎仍旧一脸困惑，陆青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是不想成这个亲么，我看你挺高兴的啊。” 　　萧戎皱了下眉，他不想成陆青合不也让他成了么，关于这事儿他不想再提。 　　“从昨天到现在，新郎官，我看你都乐不思蜀了。那娇羞的样儿，那小脸红的。” 　　萧戎猛吸了口气，扯着扫帚就想拽出来。 　　陆青合感觉到了脚下的力道，这要是换个普通人，能让萧戎给抽倒了，可见这小子用了多大的劲儿。 　　他越是这样，陆道长越是不高兴。 　　甚至于将那个不高兴变成了恼怒。 　　陆青合往前走了步，俩脚都踩到了扫帚上。 　　萧戎手里的东西一沉，他的腰跟着又弯了些。 　　“怎么着，有媳妇儿就忘了你主子了？有人搂有人抱也有人给做饭了，连药都有人给碾了，这脾气也上跟着来了啊。” 　　他不想搂也不想抱更不想让吕如慧给他做这个饭！ 　　那不都是你逼的么！ 　　现在你好意思在这儿说风凉话？！ 　　欺负人也欺负完了，陆青合你现在这出又是什么意思？觉着不够劲儿再来点是吧？！ 　　你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我就是个小乞丐这可以了吧你不用再来提醒了！ 　　萧戎把扫帚往地上一掼，加上陆青合的力道，扫帚啪的一声砸到地面，发出个相当大的动 　　静。 　　萧戎捏着拳，愤怒的瞪着陆青合。 　　这声音以及萧戎这反应更是激起了陆道长的火气。 　　“说不得了？”陆青合的脸上再不见一点笑模样，“还是说其实是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说我……’ 　　“哎呦，”萧戎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青合这全是嘲讽的语气给打断了，“刚和人说话的时候不挺利索的么，怎么到我这儿又哑了？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治嗓子，合着到最后我是一点也用不着啊。” 　　他是不想说话么？他那是气的说不出话了！ 　　他现在更想的是能指着陆青合的鼻子痛痛快快的骂一通。 　　让陆青合每一个字都听的真真切切的。 　　他比陆青合还希望这嗓子赶紧好使了！ 　　萧戎都要炸了。 　　“说起来，我还想让那章云天给你看看你的……”陆青合的视线往下移去，停在了萧戎的胯间，“隐疾。” 　　这赤'裸'裸'的话让萧戎本来就红的脸现在更红了，不同于昨天的羞赧，而是气的。 　　陆青合任何时候都不忘挖苦他。 　　真是哪疼他往哪打，哪难受他往哪说啊！ 　　直直的戳他的心窝子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啊，我看我真是瞎操心了。厉害啊萧戎，能让人家一晚上都没睡觉 　　萧戎：“……” 第九十七章 气的都快要爆炸了 　　萧戎原本是干干净净的，如同一张宣纸。 　　然后，被王茂阳在上面写了些东西，又被那些当兵的添了几笔。 　　他再蠢再笨再单纯，现在也能听出陆青合这话的弦外之音了。 　　王茂阳他们说，萧戎除了觉着不好意思，觉得太那个啥了之外也没别的，但从陆青合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 　　萧戎气得的脸一阵红一阵紫，对着陆青合直哆嗦，半天愣是挤不出一个字儿来。 　　陆青合一看他脸红成那样，心里道自己这话说的没错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不知道这兔子……你还满意？” 　　这话根针一样，扎的萧戎脑袋嗡的一响，他两眼发红抡起胳膊就想砸他。 　　陆青合一看他拳头都举起来了，本来就拉的挺长的脸，愣是又往下去了一截，“你要干嘛 　　？” 　　萧戎也是气大发了，陆青合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的动作，他看了眼脑袋边的拳头，打是不能打，他也打不过他，但萧戎也没直接收回去，他冲着陆青合恶狠狠的一指，“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陆青合：“……” 　　陆道长的思路这会儿突然拐了个弯，萧戎这个哑巴能开口说话后他第一句话会说啥？ 　　他娘的竟然是骂他！ 　　陆道长忘了他道长的架子，也忘了马车上萧戎都跟他说过话了，他就知道萧戎骂了他。 　　‘你不是个道士么你怎么和那些当兵的一样什么话都往出说？！你不就是为了笑话我让我难堪么你早就做到了你还要怎么地？！你不就是想看我被你耍的团团转又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样儿么！我知道我现在吃你的用你的靠着你才能活下来，但你不也就是为了等我身体里面那只妖么！你何必这么折腾我呢要不你直接把它弄出来得了！符不是不好使么你拿刀直接跟我肚子这儿豁开！我都要死了它肯定就能出来了你的心愿就达成了你就用不着这么天天看我是个事儿了！我在哪儿都一样是等死要不陆青合你看我真碍眼就让我走吧！’这堆话萧戎特想很有气势的喊出来，但他从头到尾一个音阶都没发出，他的嘴巴不停张阖他的手也跟着激动的来回比划，可陆青合却未必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萧戎知道他挺可笑的，像个傻子，但有什么办法呢？萧戎喊完了，也冷静了点，他抽了口气说，‘你都知道我啥样，笑话我这个……有意思么。’ 　　他都知道他那有毛病，何必还一直说呢。 　　萧戎说完就跑了出去。 　　陆道长听到门咣当一声响，再一看萧戎气势汹汹的到院子里，吕如慧刚抬头，可能人还没看清就让他拽着胳膊回屋去了。 　　陆道长的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这种时候还没忘媳妇儿啊，萧戎你可真可以。 　　陆青合一脚踹飞了地上的扫帚，劲儿用的太大，扫帚打到棚顶，来了个天女散花。 　　“怎，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她就磨个药的功夫萧戎这是怎么了，脸白的厉害不说，还一个劲儿在抖，这和昨晚的情况又不一样，感觉……像是气的？ 　　萧戎揉'揉发胀的肚子，他好像吞了个炸药，火点着了随时都能炸了，他气的头晕眼花，吕如慧问他的时候他只想把人推开，让她离他远点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要来打扰他，让他自己消消停停的待会儿。 　　萧戎正气着呢，就听院子门响了，他以为是谁敲门，一抬头正好看到陆青合消失在门里的脚后跟。 　　门再度一响，陆青合走了。 　　萧戎狠狠吸了口气儿，他的胸'脯都快跟下巴一齐了。 　　他是不想看到他是吧？ 　　成，不看就不看，那他就把地儿给他让出来！ 　　萧戎猛地从坑上弹了起来，一口气直接冲到了门口，手在碰到门的时候他又停住了。 　　他为啥走？ 　　陆青合不想看到他所以他走了，这一走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正好！那这个房子就归他了！ 　　对，他不能走。 　　有本事陆青合你就真别回来！ 　　萧戎气哼哼的转身，又狠狠的坐回到坑上。 　　吕如慧：“……” 　　萧戎起来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呢萧戎又坐那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戎正在气头上，想到哪儿是哪儿也没多合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气话竟然成真的 　　了。 　　陆青合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 　　一天，两天，然后就连上了…… 　　那扇用力摔上的门，再没打开过。 　　但是陆青合什么都没做，他没锁门也没在上面放符，吕如慧每天都能出去买菜，萧戎也是进出自如，一切都照旧，就是少了个人。 　　陆青合干嘛去了？ 　　萧戎想出去看看，又不敢离开太远，他还是没办法和人有太多接触，他也怕遇到崇寂那拨 　　人。 　　他也想到陆青合那屋里看看，看看那些小黄鱼和墙上的葫芦还在不在，要是都拿走了，陆青合可能就真不能回来了。 　　其实没必要的。 　　他不想看到他，他走就完了呗，这房子是陆青合的，这里的东西也都是陆青合的。 　　怎么也轮不到陆青合走…… 　　“萧戎，吃饭了。”吕如慧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看到萧戎后冲他一招手，让他赶紧进屋，“天这么冷你怎么总在外面待着啊。” 　　萧戎习惯性的看了眼院门，这才转身往吕如慧那走。 　　萧戎不让她喊相公，吕如慧觉着叫名字比叫相公亲，也就乐得把这称呼改了，吕如慧把门推开了些，给萧戎留位置让他进来，萧戎刚一过来，她突然发现他身上带着星点白色，“哎，下雪了啊。” 　　“雪？”顺着吕如慧指的方向，萧戎看到了点雪花，他离门太近，屋里的热气把这雪一点点融成了水，他抬头看了看天，今晚没有月亮，天空阴沉沉的，怕是会有一场大雪，“进去吧，我关门。” 　　“可用不着，你都在外面待多长时间了，赶紧进屋暖和去。”吕如慧笑着拉了他一把，在萧戎进去后把门一拽，又用厚帘子把门缝塞好，都弄好了一回头，就看到萧戎在拽衣服，他拽的那地儿，正好是刚才她碰过的。 　　吕如慧的笑脸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从他俩成亲至今，萧戎没碰过她，不仅没碰，他都不和她睡一副坑上，萧戎每天都在地上睡，用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被子往地上一铺，和衣而眠，连被都不盖。 　　成亲那夜萧戎拉着她的手直到天亮，可现在她连他的衣服边都沾不到了。 　　吕如慧毕竟是个姑娘，她不好做的太明显，但她暗示过，也表示过，萧戎就是没反应。 　　“马上过年了，咱家一点年货都没有，这时候买有点晚了，但咱是不是也得准备点啊。”吕如慧抹了把脸，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往萧戎那走。 　　“你决定。”萧戎最近的话说的是越来越顺了，大段的不行，光是蹦词儿偶尔能聊上一会 　　“那我明天去看看买点什么回来，还有这是咱俩成亲的头一年，给你做身新衣裳吧，过年么，图个喜庆，那什么，我先给你量……”吕如慧说着就要给萧戎丈量尺寸，手刚伸过去萧戎立刻就躲开了，吕如慧的手停在半空，说一半的话也没动静了。 　　见吕如慧的表情不太对劲，萧戎也觉得刚才那下有点明显，于是他咳了声，解释道，“不用，我有衣服。” 　　吕如慧没说话。 　　“钱不多，省着点。”萧戎咧嘴一乐，转而将视线移到饭桌上，菜是刚做好的，香味四溢，他夸张的咽了口唾沬，头也不抬的冲着呂如慧招招手，“真香，快来吃饭。” 　　“萧戎。”吕如慧看着他把碗端起来，在萧戎准备往嘴里送时，她咬了咬嘴唇，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你是不是……嫌我丑啊？” 　　萧戎一顿，端着碗僵住了。 　　“要不你怎么都不碰我呢……我们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这话是她鼓足了勇气说的，说一半不知道是难过还是不好意思，这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这口饭，是吃不得了。 　　他应该说点什么，可萧戎除了把饭放回碗里余下的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为啥成亲他俩现在都是两口子了，一辈子都绑一起了，这个媳妇儿对他来说就跟天天碰面的邻居一样，他对她没一点多余的想法。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萧戎看着碗里的饭，如果能像往常一样，用吃饭或者随便什么理由把这话题给绕过去就好了，可吕如慧都挑明了…… 　　坦白他的想法么？太伤人了，吕如慧没有错，她真把萧戎当相公她也是真想和萧戎好好过日子的。 　　而且一旦吕如慧追问他为什么…… 　　萧戎想，他俩就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一起吃个饭，说个话，混混日子，为啥非得… 　　就在萧戎纠结不已的时候，院门响了。 　　陆青合回来了？！ 　　吕如慧这人和她的话立刻被萧戎抛脑后面去了，他把碗一推，几步就窜到了院子里。 　　可是，进来的人不是陆青合。 　　萧戎的脸色瞬间大变。 　　“你别出来！”萧戎对屋里的吕如慧大喊。 第九十八章 许成容可真是好人 　　“待会儿去听个小曲儿怎么样，估桐巷那边新来了几个唱曲儿的，嗓子个顶个的好，而且……”许成容一向是人没到声先到，然后这声也不是全到，一半肯定没了。他往沙发椅上一瘫，二郎腿紧跟着一翘，看着挺潇洒的，但再开口这声音就降了不知多少度，“你说你见天跟这儿坐着有啥意思啊，走啊，听曲儿去。” 　　许成容不嚷嚷了，陆青合就把眼睛闭上继续打坐，“不去。” 　　“不行，你今儿必须得跟我走，再不出个门我怕你变成石头了。”许成容跟长了虱子似的，刚坐下一下又窜起来了，他直奔陆青合，想把他从床上拽下来，可还没走到一半，陆道长又刷的睁开了眼，许公子就这么生生的停住，然后胳膊在半空画了个圈，改摸自己的鼻子了，“为哈不去啊你不闷啊^” 　　“不，”陆青合将几乎每天都要回答的问题又说了一遍，“修道。” 　　许成容嫌弃的一撇嘴，刚认识陆青合的时候，他觉着他是个江湖骗子，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装神弄鬼然后骗点钱，后来他发现陆青合是有真本事，就对这人有了点恭敬心。再再后来，陆青合一次次帮他，在许成容眼里，陆青合就是天神下凡，就是蓬莱岛上的仙尊。 　　熟了之后吧，他发现他好像是看错了，陆青合和他一样，也食五谷杂粮，也碰那人间烟火。除了不近女色，这世俗间的事，陆道长比他弄的还明白。 　　陆青合这个道士，半真半假，和众人所熟知的道士是不一样的。 　　所以陆青合说他要修道，许成容每回都想推他一把让他别装了。 　　想是这么想，但他不敢付诸行动。平时嘻嘻哈哈称兄道弟怎么都行，陆青合要真撂脸子，许成容也哆嗦。 　　就像进屋时被陆青合一瞪，他立马就不敢大声说话一样。 　　陆青合他惹不起他也不能惹。 　　“不差这一天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许成容不死心的嘟囔了句。 　　“好。”陆青合说。 　　许成容的眼睛立马亮了，“真的啊？！” 　　“那下回你在出事儿的时候，别怪我没有准备。” 　　许成容：“……” 　　“你的兵平时不操练，打仗的时候直接就能上战场？他们的枪扔在仓库里不闻不问，不管过多久拿起来就放的响？你……” 　　“行了我知道了，你修吧修吧，我不让你去了这总行了吧。”许成容无趣的回到沙发椅上，坐下时顺手拿了颗苹果，他也不吃，就在手里摆弄，盘子里的水果都是洗干净的，让他再一蹭那苹果亮的都快能映出他的脸了，许成容对着那小处光点道，“用我派人过去看看萧戎那边怎么样了不？” 　　陆青合这马上要阖上的眼皮再次睁开，他理了理袖子从床上下来了，“能怎么样？这么几天就能有娃娃了？” 　　许成容让陆青合噎了下，不过他一点不生气，他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冲着陆青合笑道，“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开了。” 　　那天晚上，许成容一回府就听说陆青合来了，他以为陆道长来找他谈他爹的事儿，急匆匆的跑过去后，陆青合却跟他说，他要在这儿住一阵子。 　　萧戎成亲那天他就跟陆青合说过，人家小两口刚成亲，得腻歪好一段时间，而且吧，成了家就是顶门过日子了，人家是夫妻，陆青合和他们非亲非故还是个道士，住在一起不合适。 　　这说出去，无论从谁的角度都不好听。 　　许成容说，你看，要不你到我这儿，住不习惯我给你单独找个地儿也行，要么，给萧戎两口子安排出去。 　　陆青合当时没什么反应，一脸的理直气壮，他没说话，但许成容从上面读到了他为暗要走等等这一系列的话。 　　没想到头一天说完，陆青合第二天就来了。 　　许成容觉着吧，以陆青合和萧戎那个关系，就算陆青合再大度，再为萧戎着想，看到昔曰的他如今搂个女人，心里也不可能舒坦得了。 　　那不得闹腾死。 　　“什么想开了？”陆青合走到窗边，外面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雪，今年的雪不少，瑞雪兆丰年，来年应该有个不错的收成，就是不知道这世道能不能让百姓看到这个收成。 　　“没啥，随便说说，哎，是不是下雪了？我回来的时候天阴的厉害。”许成容岔开了话题 　　什么想开了？他其实更想说你心里不明白么？ 　　陆青合从到他这儿就把自己关屋里，整日打坐修道，许成容还算有点面子，陆青合没避而不见，下人们则干脆连门都进不来。 　　这饭陆青合吃的也是断断续续，有时会吃，大部分时候都是摆在门口的桌子上，怎么拿来怎么端回去。 　　许成容理解也明白，陆青合难受，但又不得不踏出这一步。 　　所以他是一边感慨陆青合是个好人一边找各种法子逗他开心。 　　毕竟已经过去了，还是陆青合自己选的，那就得往前看。 　　通过陆青合，许成容也发现他自己挺善良的，陆青合的喜怒他一直挂在心上，天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问陆青合今天怎么样。他还怕陆青合思念成疾，心里惦记萧戎又张不开嘴，所以他偶尔会不经意的问一句，需不需要替他回去看看萧戎。 　　那话怎么说来着，知道他过的好他就放心了。 　　他可替陆青合着想了。 　　想到这时，许成容觉得他的形象都高大了。 　　玻璃窗倒映出许成容自我感动的脸，他知道那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陆青合这几天是挺不高兴的，但根本不是许成容想的那些。 　　关于许成容的误会，陆青合之前的想法是随他去吧，又不能怎么着了，现在则是懒得提也懒得想。 　　“你刚说什么唱曲儿的？” 　　“估桐巷！”一听这话，许成容这嗓门又拔高了。 　　“只是听曲儿的？”陆青合问。 　　许成容非常认真的一点头，“你在辽城住的时间比我长，那地儿不是花柳巷子，再说了，我这身份也不适合去花柳巷子啊，再再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姑娘……因为你是道长。” 　　陆青合的视线比什么都好使，只要一扫过来，许成容马上就能闭嘴，收不住的他也能在不卡壳的情况下给完美衔接成另外一个话题。 　　“走吧，去看看。” 　　“好嘲，就等你这句话呢！”许成容打了个响指，美滋滋的来了个鲤鱼打挺，直接从沙发椅上蹦了起来，“陆道长这边请。” 　　然后他想，陆道长你不要姑娘，那小小子呢，你要不要？ 　　陆青合走了之后，这个院子就静下来了，除了他和吕如慧那个门就没人再动过，连许成容的兵都不来了。 　　所以当这个门重新打开后，萧戎第一个念头就是陆青合回来了。 　　他飞快的跑出去，却不想，进来的人不是陆青合。 　　那是个什么，他也不清楚。 　　像是一团黑烟，也像是一个会动的影子。 　　那影子优雅的走进院子，还替他关上了么。 　　萧戎的腿在一瞬间就软了，他喊完那句话后嗓子就跟让锯锯了一样，疼的厉害。 　　萧戎突然跑出去，吕如慧心里还埋怨这陆青合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她本想跟出来看一眼，不料开着条小缝的门突然被萧戎堵死了，紧接着就是那撕心裂肺的一嗓子。 　　吕如慧顿感不妙，她推不开门就往窗户那跑，她连鞋都没来得及脱，等她将窗户上的水气擦干吼，吕如慧直接瘫坑上了。 　　那是个……什么东西…… 　　萧戎死死靠在门上，面前的这个东西不是他最怕的鬼，空气中隐隐飘浮着臭味儿，那是上回辽城外的山里闻到的。 　　这应该是个妖。 　　陆青合说过，他身体里藏着个大妖怪，按理说一般的小妖都打不过它，萧戎往肚皮那看了眼，他心想你要是真在的话就赶紧出来，我要是死了你估计也活不成。 　　但那妖没给他任何回应。 　　再一抬头，那团黑影已经快到他面前了。 　　雪越来越大，在院子里铺了一层白色，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像影子，但它留下的却是一串清晰的脚印。 　　萧戎苦笑了下，陆青合不在，身体里的家伙又不醒，他没谁可靠，只能靠自己了。 　　他捏了捏拳头，在妖和他不足半个身子的距离时，萧戎猛地蹬地，用妖化的左臂狠狠一砸，他什么都不会，只能学陆青合用这最原始的方法，反正他这胳膊刀枪不入，也不怕受伤。 　　那妖并没有动，萧戎的拳头在碰到它的刹那猛然停住。 　　萧戎错愕看去，只见拳头和妖之间有一个半指不到的距离。 　　黑气顺着他的拳头向他飘来，就像冰块上的冷气一样，黑烟突然变快，萧戎像是一拳砸在了烟雾中，眨眼之间他半个身子就被吞进去了。 　　萧戎想收回手，可那胳膊像是被钉住一样，怎么都拔不出来。 　　萧戎用右手摁住左肩，双脚蓄力奋力踹去，那妖焊然一挥，萧戎还没碰到它整个人就飞了出去，他重重摔到门上，门板咔嚓一响裂出数道细纹，萧戎闷哼着从门上滑到地上。 　　黑影迅速上前，翻滚黑烟逐渐幻化成一条人的手臂，苍白手掌从那团黑中伸出，拂过萧戎的面颊，掐上了他的脖子。 第九十九章 没有人能护得住你 　　颈间似有万斤压力，压的萧戎动弹不得。 　　他看向正从天空慢慢飘落的雪，心想着陆青合你可真能骗人，不是说他身体里是个大妖怪么，怎么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摁这儿了啊…… 　　上回也是，靠你才侥幸逃脱，那我这回该靠什么呢…… 　　压力骤然缩紧，萧戎被掐的身体往上提了提，那力道将空气从萧戎口鼻缓缓挤出，他努力张嘴，却吸不进一丝气息。 　　这是个相当可怕的感觉，空气被切断，血液聚集在脑子里，窒息感缓慢且清晰的出现。 　　萧戎的腿象征性的蹬了两下，他双眼微凸去拉扯脖子上的手，那看起来和人毫无差别的胳膊却如石头一般冰冷坚'硬，顷刻间右掌就像被冻伤，疼到麻木。 　　不适随着呼吸被扼制很快变成痛苦，萧戎抓着那胳膊双脚拼命蹬地，他努力想要起来，可后背像被钉到地上，除了肩膀能动根本挣脱不开。 　　脖颈额头的青筋血管全凸了出来，探出的舌头挂在因充'血而胀'大的嘴唇上瑟瑟发抖。 　　就在他以为他就要这么死了的时候，模糊的眼前骤然一亮，空气如洪潮般猛地灌进了他的口鼻。 　　顾不上力气还没恢复，萧戎捂着脖子连滚带爬的缩到了门口，他压着脑袋双眼野兽般警惕的盯着对方，可他这会儿两眼发白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萧戎抓着脖子，狗一样哈哈喘着气，一团团白烟从他嘴里喷出又很快消失，那架势恨不得把所以有的空气都吸进去。 　　那妖站在那里，似乎做了个歪头的动作，然后它‘看了看’自己掐过萧戎的手。 　　“呵呵^” 　　那是……笑声？ 　　这声音并不如萧戎印象中的缥缈空灵或是浄狩刺耳，相反的，如果他看不到他会认为他面前站着的是个人。 　　这是陆青合说的能变成人的妖么？ 　　“小把戏，以为这样能护得住你？”那妖再度向前逼近，不等萧戎躲开它再度一挥，黑烟如藤蔓，将萧戎拎到半空。 　　萧戎从门那离开了，吕如慧出得去，但现在她已经吓成了一滩水，她弓着腰俩手垂在腿边，瞪圆的眼珠上是悬在半空的萧戎，过于惊悚的画面让她连哭都忘了。 　　“不自量力。” 　　话音落下，黑烟化作狂风驟然吹开萧戎衣襟，包裹左臂的布条如风中落叶，随风而逝。 　　风止，晃动的细链渐渐安静，垂到萧戎胸前。 　　寒气舔过，再碰到肉时凉的惊心动魄。 　　萧戎被黑影拉到面前，幻化成人的手臂再伸向他，这次它没掐他的脖子，而是一把攥住了许成容送的项圈。 　　一时间金光迸射，晃的人睁不开眼。 　　萧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痛感，但能感觉到有股力量正与那妖僵持着。 　　黑烟被金光驱散，那团黑影越来越小，可攥着项圈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须臾那妖大喝一声，项圈断裂，金光尽散。 　　萧戎睁开了半眯的眼睛，心也跟着蓦地一沉。 　　那妖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发出嘲弄的冷哼，然后它随手就将那项圈扔到了地上。 　　“他护不住你，没人能护得住你。” 　　黑烟再度升腾，它又恢复了原本的体型，那些烟像有生命，翻滚着慢慢飘向萧戎，从脚到头将他笼罩，包裹。 　　萧戎的眼前登时一片漆黑。 　　“我的东西，你动一下试试！” 　　黑烟靠近的刹那，萧戎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将要彻底陷入昏迷时，爆喝从天而降，下一瞬他直接被甩了出去。 　　萧戎再度撞到门上，门板让他撞出了个向里的凹陷，木屑横飞，扎进肉里，又在他往下掉时狠狠夹了数下。 　　陆青合单膝向地，手指撑着地面抬起头来，“谁说我护不住他？” 　　黑影悍然大笑。 　　陆青合飞身一拳，带着符咒的拳头砸的那妖周身一颤，黑烟与身体被剥离，如同出窍的魂魄，又在下一瞬贴合为一。 　　陆青合没收拳，他再发力，金符破开黑烟，直入那妖的身体，“破！” 　　黑烟与妖彻底分离，停顿片刻，消匿空气。 　　“雕虫小技罢了。” 　　陆青合这一拳，应该打的它神行俱灭，可那妖却不为所动，黑烟散尽后，竟是隐隐透出了人的模样。 　　陆青合大为惊读，妖可幻化成人，但绝对不会是以这种方式，在他竭尽全力要弄死它的时 　　候。 　　“陆青合，你小心点，它会吸人……”萧戎的身体极好，可不知为何，连着摔了这两下后他爬都爬不起来，眼见着陆青合和那妖缠在一起，同样的事情他才做过不久，萧戎忍着不适，虚弱且焦急的提醒。 　　陆青合往萧戎那扫去，眼珠刚动那妖便低声一笑，“迟了。” 　　陆青合的身体猛地向前，直接贴到了那妖身上。 　　陆青合企图挣脱，却发现他像被铁钳钳住，动弹不得。 　　“死吧，陆青合。” 　　陆青合的眼睛骤然放大，当他的名字被那妖念出后，一向冷静的他，方寸大乱。 　　那妖看出陆青合精神的松懈，手臂如刀，直捅腹腔。 　　“陆青合！” 　　陆青合轻轻咳了声，嘴角溢出一股血，血在下巴上划出一道红色的线，滴答滴答的落到了地上。 　　血珠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几乎成流。 　　“陆青合……”萧戎眼看着那妖把手插进陆青合的肚子，血模糊了陆青合一向整洁的衣衫，也模糊了萧戎的眼睛，他抠着地拼了命的想往那边爬，可陆青合就在眼前，他却怎么都碰不到他。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陆青合的血味儿。 　　萧戎记得他说过，他最怕疼了。 　　哪怕是一点小伤，都会放大无数倍。 　　现在肚子都被穿进去了。 　　四指全入，只余一根拇指在外面，那妖凑上前去，黑烟卷着陆青合嘴角的血送进它的口中，“难吃，留你活着全无用处，你，早该死了。” 　　就在那妖准备将整个手臂都伸进去时，它的身体突然僵住。 　　“是好吃不到哪儿去，要你命的东西还能给你弄出各种口味来？” 　　那妖错愕抬头，对上陆青合的笑脸后顿感不妙，它慌忙抽手想把陆青合扔出去，可那手掌却像是长在了陆青合的肚子上。 　　双方调换，陆青合学它的能力，化被动为主动。 　　“妖，终究是妖。”陆青合闭上眼睛，血液化成符咒绕过腹间手臂，地上的血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重新变成大小不一的血滴，升至二者中间，“历来只有被吾门斩杀，岂有反噬之理 　　血液如猩红念珠，齐齐射向那妖模糊头颅。 　　凄厉惨叫响彻夜空，黑影骤然消散，只在地上留下一截断臂。 　　萧戎怔然。 　　陆青合梧住肚子后退两步，他看着那截断臂狠一拧眉，吐出一口血沬子。 　　“它……死了？” 　　听到萧戎的声音，陆青合敛去表情，他漠然抬眼，将地上断裂的项圈踹到萧戎面前，“废物，收好了。” 　　萧戎将项圈攥住，他突然发现，身上的无力感没有了。 　　萧戎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顾不得许多他直奔陆青合，“你怎么样？！” 　　陆青合轻巧的避开了萧戎的手，“滚。” 　　萧戎：“……” 　　陆青合连看到都没看他，捂着肚子就回屋去了。 　　萧戎赶紧跟上，可走到门前时，他再度被陆青合的符咒拦住。 　　萧戎急的两眼发红，他狠狠砸了两下门，可换来的只有手臂锥心刺骨的疼。 　　门进不去，萧戎就把主意打到了窗户上，可他刚过去就被一股力量弹到院中，萧戎从地上爬起来，固执的还要上前，陆青合伤的不轻，他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可到同样的位置，他再次被弹了出去。 　　他不知道尝试了多少回，可那个屋子和他的距离没缩短一寸。 　　陆青合的符是一如既往的厉害，萧戎趴在地上喘气，他浑身没一处不疼的，这口气儿顺了，他撑着地还要往起爬，这时屋里传来低低的一声…… 　　“别打扰我。” 　　陆青合的声音很小，其中有他能听的出的虚弱。 　　萧戎一下就不敢动了。 　　陆青合应该在处理伤口，他怕打扰他，尽管心里急得要死，萧戎还是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淹没了院子里打斗的痕迹，萧戎坐在陆青合的屋檐下，抱着膝盖无言的等待。 　　他这一坐就是一夜。 　　天亮了。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留下了一片晃眼的白。萧戎一头一身的雪，像个石头做的雕像。 　　他没睡着，他也睡不着，他的注意力从昨晚到现在都在背后那扇门里。 　　他听到了开门声，但不是陆青合的门。 　　吕如慧拿着萧戎的衣服，淌过及膝的雪，站到了萧戎面前。 　　萧戎不想理她，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吕如慧并没有开口，她拍掉了将萧戎身上的雪，将棉祅披到了他身上。 　　雪落了下去，肩背上泛着暖的压力提醒着他，他是赤膊的。 　　浑身上下只剩裤子了。 　　萧戎察觉不对，但在抬头前他已经知道哪不对了，萧戎对此相当平静，在他发现吕如慧盯着他的左臂看时，他也就是浅浅的吸了口气。 　　胳膊上缠着的东西昨天被那妖弄没了，现在，鳞甲在雪的映衬下，熠熠发亮。 第一〇〇章 所以这就是原因么 　　先不说昨晚的那只妖，就说他光着膀子在雪地里坐了一夜就不正常。 　　吕如慧从出来到现在什么都没说，她没试探萧戎的鼻息确定他是不是活着，而是替他将雪掸掉还披上了衣服，这就更不正常了。 　　想来也是，妖不是鬼，人是看得见的，昨晚上闹成那样，吕如慧当时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萧戎动了动自己妖化的左臂，让吕如慧看清楚上面的鱗片，以及不同于人的手掌，“我… 　　…… 　　刚开了个头，萧戎就发现他说不下去了，那个我字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模糊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不是又失声了，他好像是……嗓子哑了。 　　不是那妖掐的，是他昨晚喊的太多…… 　　他砸门砸窗往里闯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在喊陆青合，没别的话，就是喊他的名字。 　　可这嗓子都喊哑了，他不也还是在门口坐着呢么。 　　萧戎想笑，却连勾勾嘴角的劲儿都没有，身体没事儿，他还撑得住，就是精神上感觉已经垮了。 　　萧戎敲敲自己的左臂，连弯都不怪，直接说，‘我这胳膊和别人的不一样，因为我身上有只妖。’ 　　萧戎说的很慢，他怕吕如慧看不懂，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嘴型，他还尽可能的做出些表情和动作，他希望吕如慧一下就明白，同样的话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就像你昨晚看到的那种妖，’萧戎指指自己，又摸了摸那光滑的鳞甲，他道，‘所以，我现在，非人，非妖，是个怪物。你别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昨晚的事情要是换在过去的萧戎身上，没把他吓死也好不到哪去，他一个男人尚是如此，更何况一个姑娘。 　　如果说吕如慧以为昨晚他们运气不好碰到了妖，那现在他让她看清这胳膊，也坦白了一切，吕如慧就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可萧戎没听到预期中的尖叫，也没看到吕如慧惊恐的表情。 　　吕如慧蹲到了他面前。 　　“这就是你不让我碰的原因啊……” 　　萧戎愣住。 　　“我以为你嫌我丑呢。”吕如慧抿嘴乐了下。 　　萧戎那胳膊一直包着，能用，但不是太方便。 　　吕如慧以为他那胳膊和脖子一样，是受伤了，她没见萧戎上过药，但她没问，也没把注意力放在那上面太多。 　　吕如慧无数次感慨，上苍能让她嫁给萧戎这么好的男人，所以即便是萧成不会说话，即便是他的胳膊常年藏在袖子里，在吕如慧那，他都是个正常人，和其他人并无不同的正常人。 　　她甚至不认为那是缺陷。 　　现在她知道原因了，吕如慧一点都不害怕，相反的，她还挺高兴。 　　她弄清楚萧戎为什么不让她碰了。 　　原来不是因为她不好看啊。 　　“其实你这个……也没啥，”吕如慧笑的愈发开心，眼睛都眯成了缝，“你早告诉我啊，不用藏着掖着的。” 　　萧戎：“……” 　　萧戎怎么也没想到，吕如慧会是这个反应。 　　是他胆儿太小了么？如果他俩对调位置，他可能早就吓跑了。 　　吕如慧这个……是个什么情况啊？ 　　“那个……”见萧戎愣住，吕如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小声道，“我爹从小就跟我说，女人要守妇道，要从一而终，你是我男人，我嫁进你家了，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人。不管你是妖怪还是什么，直到死，我都得跟着你。” 　　萧戎结结实实的抽了口气。 　　他对吕如慧一直没什么感觉，没有喜爱更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可这一刹，他不得不承认，吕如慧让他震撼，也让他多多少少有点动容。 　　“天挺冷的，要不你先回去暖和会儿，他……要是出来的话，在那屋你能听到，再过来也不迟。”吕如慧昨儿是吓傻了，但就傻在窗户边，外面发生的事儿她全知道，她看到了萧戎妖化的左臂，也清清楚楚的看到陆青合把妖赶走。 　　当时她很害怕，怕那个妖，也怕萧戎。 　　她也在想，萧戎的胳膊上长得什么东西，萧戎到底是什么…… 　　萧戎一次次往陆青合那屋的墙上撞，吕如慧在他一声比一声哑的叫喊中抱住了头，她几乎缩成一团，萧戎每一下好像都撞到了她的神经上。 　　后来萧戎安静了，她也渐渐的冷静了。 　　吕如慧重新回到窗前。 　　萧戎在陆青合门口坐了一夜，她就看了萧戎一夜。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想清楚了，就拿着萧戎的棉袄出去找他。 　　不管萧戎啥样，他不还是萧戎么。 　　也不管萧戎是个啥，都是她的男人。 　　她不怕他，他们还得继续过后半辈子呢。 　　‘我……’ 　　“回去吧，我给你下碗热乎的汤面，你吃完了，吃完了再过来。”陆青合昨晚救了萧戎，也等于救了吕如慧，要不是陆青合来得及时，他俩恐怕都没命了，所以尽管吕如慧有点怕陆青合，但对他，她一样的关心和感激，“我陪你一起等。” 　　提到陆青合，萧戎全部的思绪再度沉淀，被这寒冷冰雪沉沉覆盖。他不想吃东西，他也不会离开，他就要在这儿等着陆青合。 　　在他沉默的时候，吕如慧把视线落到了他妖化的左臂上，“瞅着像鱼鳞似的，怪好玩的……那个……我能摸一下么？” 　　吕如慧再度让萧戎怔然，他错愕的看向自己的胳膊，他当初恨不得拿刀一片片的把鳞片给掀下去，这玩意儿哪里好玩，要了他大半条命…… 　　半天没见他回答，吕如慧把萧戎的震惊当成了默许，她小心的伸出手，指尖顺着小臂轻轻划了下。 　　萧戎闷哼一声。 　　他光顾着诧异，回过神的时候吕如慧已经上手摸了，左臂对他来说是个摆设，除非像碾药那样非得用俩手干的活，余下的时候他已经忽略了它的存在，包括感觉。 　　吕如慧的手指如同如羽毛，轻柔的刮过身上的柔'软'处，有些痒，还有些莫名的舒适感。 　　那个仿佛不在的胳膊一下子鲜明起来了。 　　这让萧戎也忍不住想摸一把，他就知道这玩意儿坚固如铁，但感觉却相当的细腻，哪怕是风刮过他都知道。 　　除了拿刀撬过鳞片，其他的接触还真就没有，没想到被碰到竞然是这个感觉…… 　　就像猫被挠了下巴，莫名的……有点上瘾。 　　见萧戎不棑斥，吕如臁就想把手整个放上去，就在这时候，旁边的门开了。 　　陆青合在门窗上下了符，但墙壁没事儿，所以萧戎才能靠着墙坐了一夜。 　　门卷起一股风，吹起了零星的雪片，打在那二人的脸上，不等融化就消失不见。 　　门里，陆青合裹着外袍，垂眼看着门口的俩人。 　　萧戎等了一夜，陆青合突然出现他反倒懵了，不光是萧戎，吕如慧也愣住了。 　　丨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对视着。 　　萧戎错愕的仰着头，两条胳膊还搭在腿上，吕如慧的手僵在萧戎的左臂上方，保持着摸的动作。 　　陆青合没说话，他想薅萧戎的领子，手伸下去才发现萧成没穿衣服，于是陆道长一来气，干脆攥住他的头发，然后当着吕如慧的面儿，把他拖屋里去了。 　　陆青合的门，咣当一声甩上了。 　　卷起的风再度拂过吕如慧的面颊，不过这回被雪扫脸的，只有她一个了。 　　吕如慧：“……” 　　萧戎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薅头发。 　　他以前留辩子，前面剃的干干净净，所以村里的人即便想拿他的头发做文章，最多就是扯扯辫子，像现在这样，整个手都伸进头发里然后往起拉，真的是头一回。 　　陆青合捡他回来的时候把头发几乎都给他剃干净了，因为那会儿陆裔合怕里面有虫子，好歹以后跟着他，管他是人是妖先得收拾干净了。 　　后来萧戎的头发再长长，陆青合没让他剃，挡住眼睛了就简单的修修，所以萧戎头发的长度，还是很好上手抓的。 　　一把全能掌握。 　　萧戎让他给拽懵了，就这么配合着脑袋顶上的劲儿跟着陆青合进了屋。 　　屋里，腥气弥漫，一闻到这味道，萧戎所有的情绪自发转换成了紧张和担心。 　　带血的衣袍就仍在地上，从里到外每件衣服相同的位置上都有个窟窿，这让萧成一下子想起了昨天那妖将手伸进陆青合肚子的画面。 　　萧戎不太会表达情感，他着急就急于知道结果，所以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冲着陆青合的肚子就扑过去了。 　　陆青合和一般人不一样，他的伤恢复的快，上回那么大的口子他一夜就长好了，萧戎想看看他这个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都恢复了。 　　可他还没等碰到陆青合呢，就让陆青合一脚给踹开了。 　　萧戎摔了个四脚朝天，等重新坐起后，陆裔合已经坐到了他对面的坑沿边上。 　　陆青合单脚撑地，两手分别拽着衣襟，他里面没有衣服，和萧戎一样是赤膊的，但那交叠的手臂怡到好处的挡住了他的伤口，萧戎什么都看不到。 　　陆道长背着窗，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光，他头颅微扬眼睑低垂的模样，像极了庙堂之上的神佛。 　　萧戎看愣了。 　　陆青合用鞋尖点点地面，道，“滚过来。” 第一〇一章 各种各样各自纠结 　　萧戎刚一动，陆青合那边又道，“爬过来。” 　　萧戎就保持着那要起不起的姿势停住了。 　　“怎么，听不懂？”陆青合的脚在相同的位置再度点了两下，“我让你滚过来，就那样，爬着滚过来。” 　　萧戎再没见过世面，他也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父母，跪朝廷官府，跪他理当跪的人，除此之外，任何情况任何原因都没有让他屈膝的理由。 　　过去无论被人怎么欺负他都没跪过。 　　陆青合摆明了是要想看他难堪。 　　“不乐意啊？”萧戎的视线在他的脚和脸上来回徘徊，从嘴唇到拳头都棚的跟石头一样，那眼神更是燃烧着熊熊烈火，陆青合感觉萧戎随时都能扑上来晈人。 　　就像那天跟他吵架似的，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不乐意，那叫一个怒发冲冠。 　　脾气可真不小。 　　陆道长心中嗤笑。 　　为了他，他肚子让妖捅了个窟窿，萧戎呢？和媳妇儿在他门口腻腻歪歪，摸来摸去，还山盟海誓上了。 　　命是他给的，媳妇儿也是他给的，就连他能说话，都是靠着他陆青合。 　　有了温柔乡，萧戎是不就忘了这些啊。 　　先是一个章云天，再一个吕如慧，在萧戎那，谁都能爬他这个主子头上来？ 　　萧戎蹭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气势汹汹的样让陆青和的心跟着一沉。 　　他的表情及想法因这个动作戛然，脑中眼前皆剩空白。 　　这个狗，不要也罢。 　　陆青合不懂，他为什么要给萧戎这么多宽容，为什么要这么惯着他，多少次了，教训什么的就是嘴上说说。 　　萧戎既然不明白他的身份，他不领他的情，陆青合决定放弃。 　　可是^ 　　在符咒窜于指尖时，他感觉到了不舍。 　　陆青合对这世间无欲无求，他不贪恋任何东西，也从不会遗憾，他喜欢钱，但那东西因为需要才需要，他没在乎过，不然以他的本事，他早都腰缠万贯了。 　　对萧戎，他竟然不想放手。 　　萧戎不懂事，处处和他逆着来，现在更是让他失望透顶…… 　　陆青合怔然，他好像没生萧戎的气，他一直就是失望而已。 　　萧戎走到他身边，因为迟疑，那本该打穿他心脏的符还在陆青合指间旋转，陆青合看了他一眼，视线还没对上，萧戎扑通一下跪下了。 　　陆青合的眼睛微微一睁，手中符咒因震撼变成点点星光。 　　萧戎这一跪，代表他的顺从与屈服，这条浑身长着反骨的狗，突然就听话了？ 　　萧戎耷拉着脑袋，像极了犯错的家犬，但他的脊背和脖子都是梗着的，彰显出萧戎性格里的固执和倔强。 　　陆青合的思绪百转千回，如雪般茫然的世界又恢复了色彩，陆青合又感觉到了紧张，紧张到胸口都跟着一上一下的。 　　但他是陆青合，就算他这会儿乱套了他也还是八风不动的陆青合。 　　陆青合把腿一抬，小腿搭到了萧戎肩上，陆青合这下一点没控制，萧戎让他砸的身子一歪 　　他偏着头往下看，萧戎那头压的太低，他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看到萧戎紧抿的嘴唇，“萧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跑我这儿跪着来了，陆某可受不起啊。” 　　他晃了晃腿，萧戎被动着跟他晃了几下。 　　“找错地儿了吧，这是干嘛呢？” 　　‘陆青合……’萧戎用力抿着嘴，舌头顶着口腔半张脸都生疼，他有点后悔，昨晚上不应该一个劲儿的叫，要不现在他就能跟陆青合说话了，能清清楚楚的表达出他的意思，萧戎吸了口气，抬头又喊了一遍，‘陆青合。’ 　　陆青合眯眼与他对视，“换个称呼，你不配直呼我名讳。” 　　陆青合这话像刀子一样，让萧戎的呼吸滞住，但打击的次数太多，他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忍着心中不适，萧戎停了一下便继续道，‘你看，你让我成亲我也成了，你还想看啥或者想干嘛，你直接说就行，你……别生气了行么？’ 　　陆青合一脸嘲讽，那眼睛也没往萧戎那看，但萧戎每张一次嘴，他的脑子里就蹦出个字儿 　　等萧戎说完，陆道长再度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怔然。 　　这是……承认错误了？ 　　早干嘛去了…… 　　他以为这傻狗不知道什么是道歉呢。 　　萧戎要是早这么听话，那还会…… 　　萧戎没往下继续想，看着别处的眼睛也故作施舍样转向了萧戎。 　　‘不管我过去做错了什么……求求你，原谅我吧。’见陆青合又看他了，萧戎笑了下，然后他又把头低了下去，压在他肩上的腿很热，隔着个棉祅他都能感觉到烫，陆青合又发烧了，别人可能看不出区别，但萧戎能。陆青合的脸有些红，和正常的脸红不一样，那抹红在皮肉下，病态的颜色。陆青合连气味都不一样了，发烧让他的气息浓郁了不少，他在屋外都能闻到，‘你要干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要那只妖我就喝你的符水，你要去骗钱我就去捣乱，所以……你别走了呗。’ 　　萧戎说完，眼圈热了，他吸吸鼻子，把肚子里的酸水咽回去，可纵是这样，他还是很想哭 　　陆青合在的时候，他对他晈牙切齿，等陆青合走了之后，萧戎才发现，这个人对他来说挺重要的。 　　不管如何开始，也不管如何相处，更不管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萧戎就知道，前段时间，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所有的愤怒和委屈过去之后，萧戎不止一次在想，陆青合要是真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可他要是回来了，按照陆青合之前那脾气，怕不是真能豁开他的肚子。 　　他知道陆青合要那只妖，他也知道再见陆青合他可能小命都不保，但萧戎还是想他能回来 　　在陆青合和他最珍视的命之间，他选择了陆青合。 　　根本不用去思考为什么，这是他本能的决定，陆青合不在的这个期间，他宁可陆青合回来弄死他他也不想这么活着。 　　他想要个痛快，要么这反反复复的煎熬太难受了。 　　现在，陆青合回来了。 　　不仅回来，还又救了他一次。 　　很多回了。 　　陆青合给了他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他给他衣服食物，他让哑了小半辈子的他能张嘴说话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陆青合就是他应当跪的人，和羞辱无关，萧戎跪的心甘情愿。 　　这是他的救命恩人。 　　也是对他好的人。 　　陆青合的目的是那只妖，但那些好，不都是他受着的么。 　　陆青合大可以把他继续拴在院子里，需要的时候强迫他帮忙，陆青合不是没那样么……陆青合是一直在欺负他，从来不管他的感受为所欲为，但陆青合从没伤害过他。 　　他俩的关系还是那样，用句戏台子上的话说，他惧于陆青合的淫'威，可对他的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 　　所以，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陆青合要是真不要他了，那…… 　　萧戎抬眼，看向陆青合。 　　‘我知道你为什么留着我，但你看陆青合，那妖还没出来不是么，你都折腾那么长时间了，又是搭钱又是搭精力的，半途而废多可惜啊，我感觉你这么把我给扔了不划算，我还能给你跑跑腿，我比那些萌芦里的家伙好用多了，这不是你说的么。’ 　　萧戎咧嘴乐了。 　　陆青合很少思考，他懒得动脑筋，更懒得去追根溯源，遇到高兴的事儿他舒心，遇到不痛快的事儿，他就把自己弄痛快了。 　　萧戎的问题也是。 　　萧戎惹他不高兴他就要教训他，不给他点颜色他知道谁是他主子么。 　　但陆青合怎么也没想到，萧戎会和他说这些。 　　如果说刚才只是有点懵，那现在才真是天翻地覆了。 　　萧戎的话和他的笑脸，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萧戎再度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和章云天的不同，就像被他遗弃的某种东西破土而出，陆青合在抗拒，却莫名的又有些期待…… 　　萧戎把他的想法全打乱了，陆道长的脑袋变成了一锅粥，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无论搅哪儿都是黏黏糊糊的，没办法理出头绪。 　　“我什么时候说过，非那只妖不可了。” 　　陆青合的腿一弯，勾着萧戎的后颈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陆青合躬身，看着萧戎仰起的脸 　　“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扔下了。” 　　萧戎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眼皮磨的眼珠子疼，疼的他更想哭了。 　　陆道长这会儿脑子挺乱，但他唯一能理清楚的就是，他不想看到萧戎这可怜巴巴的样彡.还有就是^ 　　陆青合的视线落到萧戎的嘴唇上，他又不能发出声音了，他说话的时候他就要一直盯着他的嘴，看着那嘴唇开开阖阖。 　　陆青合记得萧戎嘴唇的触感，他更好奇上次被打断的事儿，那里面，再深入点……又会是个什么感觉。 　　陆道长一向是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很想抱抱萧戎。 　　更加真切的和他拉近距离。 　　陆青合的手取代了小腿贴在了萧戎的后颈上，然后滚烫的掌心伸进他头发里，五指稍稍合拢，他拉着萧戎让他的头再抬高一点。 　　陆青合亲了上去。 第一〇二章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亲上去的瞬间，陆裔合心想，那些都是屁话，他就是想亲萧戎罢了。 　　不想看他这么可怜，不想看他委屈巴巴，心疼他的同时，胸腔里还涌动着股说不清的悸动 　　萧戎错愕的睁着眼，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知道陆裔合的呼吸在他面前，滚热的嘴唇贴着他的…… 　　陆青合在他嘴上磨蹭了会儿，唇瓣在碾磨间打开条缝，陆青合停了下，然后舌头顺着那条缝隙钻进去。 　　异样的感觉让彼此的呼吸同时一沉。 　　陆青合压着他的后脑，无师自通的吻了起来，萧戎还跪在那，陆青合这一搂他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去，他只能用手撑着他腿，才能让这个吻顺利进行。 　　在他过热的体温衬托下，萧戎的嘴显得有些凉，他軎欢那个温度，也軎欢那细腻的接触。吻在加深，萧戎有点上不来气，缺氧的脑袋让他从混混沌沌的状态里清醒了点，然后他想起来，这不是王茂阳教他的么…… 　　王茂阳教他怎么亲媳妇儿，那……陆青合怎么亲上他了？！ 　　萧戎傻眼了，连震惊都来不及，他一把就推开了陆裔合。 　　陆道长亲的正高兴，这一下差点让萧戎给推坑上去，而那狗子的手好巧不巧的正好杵在了他的伤口上，陆裔合后仰的身体很快又前倾，他捂着肚子五官都要错位了。 　　嘴唇上还有陆裔合的温度和他残余的气息，以及混合了俩人的口水，萧戎的嘴唇泛着光，下唇明显肿了一点。别说感受，也别说什么王茂阳，一看陆裔合那样萧戎立刻就冲了过去，弓着腰偏着脑袋想看陆青合受伤的地儿。 　　陆青合两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呼吸着，他一边喘气一边瞪萧戎，“你真是欠收拾啊……我怎么就能对你心软呢你等着死吧……” 　　萧戎想说对不起，但说了也没用，陆青合现在哪还有心情看他说话。 　　萧戎在边上急的团团转，他从各个角度尝试了遍，可惜还是啥都没看到。 　　疼是真的疼，陆裔合的疼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一会儿就过去了，萧戎这一下直接把他给疼恍惚了，陆道长满头热汗，体温又窜上去不少。 　　“我得歇会儿。”陆青合说着蹬掉鞋子，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直接就滚进了坑里。他再回头，看到萧戎扒着坑沿边一脸焦急的看着他，不是他说他像狗，萧戎就是条狗吧，那动作那神情就跟担心主子又不敢靠近的狗一样一样的，而且……他都亲他了萧戎竞然还在那傻不拉几的跪着，也不知道他这是管得好还是萧戎那脑子还没胆子大，陆裔合吐出口带着颤音的气儿，对萧戎道，“上来。” 　　一听这话，萧戎站都没站，就着跪地的姿势就直接蹦上去了。 　　“很热，靠会儿。”陆青合迷迷瞪瞪的去找萧成的胳膊，他刚一动脑袋下边就是一凉，这个温度让陆青合舒服不少，他蹭了两下，然后把胳膊搭在了萧戎的肚子上，“别吵我。” 　　萧戎愣愣的点了下头，然后就伸着胳膊瞪着上方，陪陆裔合睡觉了。 　　他的脑子一直不怎么会转弯，现在王茂阳的话和陆裔合莫名就重叠到一起了，存在于他脑海中的东西有了清晰的画面，而且每一个都变成了陆裔合。 　　萧戎：“……” 　　他用右手摸摸嘴唇。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陆青合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最后……他没记错可这不应该是和媳妇儿做的事儿么…… 　　吕如慧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她想往里面看又不敢，不过没听到打架的动静也没听他俩吵架，虽然萧戎不会说话，但要真闹起来了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们应该没事儿，再说陆青合昨天还受伤了。 　　可是他们在干嘛呢？从萧戎进去就再没出来了。 　　吕如慧很担心，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俩人哈都没干，睡觉呢。 　　陆青合发烧，萧戎一宿没睡，所以俩人冷战之后，睡了个昏天暗地。 　　陆青合看看边上的人，又看看窗户外面的月亮。 　　他清醒了。 　　这回伤得厉害，一发烧把他烧的脑子都糊涂了，昨天他回屋之后干了什么他都记不住了，他只知道他像是被扔进了火堆里，伤口的疼和灼烧感连在一起，他身上没一处是好的。然后呢…… 　　糊涂归糊涂，他做了什么他知道，也正因为知道，陆裔合才觉得他真的是发烧烧傻了。他竟然亲了他的狗。 　　他这么多年的清白竟然毁在了一条狗身上，然后他还觉着，那感觉有点不错…… 　　陆青合：“……” 　　什么就不错了怎么就不错了他可是个道士啊他在干嘛啊！ 　　陆青合这咆哮音还没落呢，视线就转到了柜子上，那里面，装着许成容给他们的那种书… 　　他上回就扫了眼，画面太无耻了他没怎么注意，现在他突然有点好奇…… 　　陆道长又开始往萧戎那看。 　　陆青合：“……” 　　他在干什么啊他在想什么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为什么要往萧戎身上想啊？！ 　　陆青合用力挠了两下脑袋，然后他一向整齐的头发就挠的跟刚死的女鬼一样，那叫一个惨 　　烈。 　　萧戎睡的正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翻身的时候他眯眼看了下，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吓尿裤子了。 　　鬼啊^ 　　萧戎屁滚尿流的往坑下爬，陆青合还沉浸在他的世界里，萧戎这一动把他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萧戎要干嘛的时候，陆道长的脸一黑，薅着萧戎的头发就把他给拽住了，“你要干嘛去？” 　　萧戎的两条胳膊都在外面了，陆青合这一薅，他上半身被扯成了个向前的拱形，萧戎咽咽唾沬，这声音……是陆青合。 　　眼珠子慢慢的往边上挪去，然后他看到了刚才看到的‘鬼’。 　　萧戎：“……” 　　“我长得特别难看？” 　　萧戎艰难的摇头。 　　“难看到能把你给吓醒了？” 　　萧戎再摇头。 　　“还是说你一睁开眼睛看到我，你受不了这个打击。” 　　这句话问完，俩人同时沉默了。 　　陆青合松开了萧戎的头发，捡起自己皱皱巴巴的外袍穿上了。 　　萧戎盘着腿，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待着。 　　整理好衣服他又去弄头发，萧戎等了会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陆青合的脑门。 　　陆青合俩手都在后脑，萧戎动作又快，他的手掌直接就贴陆青合脑门上了。 　　俩人又是同时一顿。 　　萧戎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默默退回原位，摸过陆青合的手在背后攥了攥。 　　还热，但不烧了。 　　萧戎松了口气，可算是能把这心放下了。 　　萧戎这一下陆青合其实躲得开，但他没躲。 　　人没躲，心也不可哪藏，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了。 　　他知道他为哈生气。 　　因为萧戎想离开他。 　　陆青合那天气炸了，他把萧戎当成所有物，萧戎竟然因为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人动摇，甚至想要离开。 　　他成功的把他弄的心神不宁，一整日下来他都记不清他犯了多少次傻。 　　他生气，但还惦记着萧戎。 　　看到斗墨出现，陆青合真的是从头到脚都凉了，他怕萧戎再不能回来。 　　算账都是屁话，他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 　　话还没说完呢，感觉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还好萧戎没死。 　　陆青合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牢牢记住以后再也不许有那个念头，这教训还没开始，他的气也还没消，萧戎又跑他这来说他那个相好的。 　　陆青合不爱听他说胡佩兰，他更不想知道他俩的事儿。 　　所以本来就一肚子火的陆青合，又炸了。 　　他让他娶吕如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胡佩兰。 　　萧戎越是抗拒越证明他对胡佩兰的用情至深，陆青合看不惯他那样，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狗屁感情。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陆青合有些迷茫了。 　　他想知道那个感情是怎么回事，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他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对陆青合来说，成亲就是个过场，萧戎还是他的狗，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他就是弄了个人来让萧戎明白，他才是主子，他有支配他一切的权利。 　　还有那个什么胡佩兰，他俩不可能了，想都不要去想了，该死心就死心吧。 　　可是许成容给了自信满满的陆青合一个否定。 　　成亲不是他想的那样，以后萧戎和吕如慧才是一起的。 　　陆青合不接受，但当他看到萧戎和吕如慧从一个屋里出来，吕如慧用那小女人的笑对着萧 　　戎时，他很不舒服。 　　萧戎能说话了，他第一个说话的人不是他。 　　萧戎都是个废人了，他还能让吕如慧一宿没睡。 　　萧戎也不用跟他一起吃饭，他的生活起居有人照顾了。 　　然后萧戎的脾气也大了。 　　他竟然跑来跟他嚷嚷。 　　他什么时候把他耍的团团转，他又什么时候笑话他了？ 　　他是等着那只妖不假，但在斗墨出现后陆青合才发现，萧戎和斗墨之间，他想留着的是萧 　　戎。 　　他对萧戎还不够好么，他怎么能跟他说那些蠢话。 　　对于这种不听话还气人的狗，陆青合不想管了。 　　但是，他没有不要他。 　　陆青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萧戎扔了，只有在刚才萧戎扑上来的一刹，他动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觉着，萧戎不是他的了，既然不是他的，那就别留着。 　　他要亲手了结他。 　　可是，他又舍不得。 　　萧戎凭什么，他凭什么能让他变得优柔寡断，他又凭什么能让他方寸大乱。 　　陆青合往的胸口摸去，这么多事情归纳完了，答案就那一个…… 第一〇三章 所以你会要哪一个 　　陆青合突然又不说话了。 　　萧戎搁那坐了半天，睫毛挡住了陆青合的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绪萧戎立刻就如坐针毡了。他摸他脑袋不乐意了？ 　　还是刚才他醒的时候没看清楚反应太夸张陆青合还记着呢？ 　　或者他做梦的时候干了啥？做梦也不能干啥啊。 　　那就是睡觉之前那一推了…… 　　陆青合的脾气就是二月的天，说变就变，好容易他俩这会儿太平点了，萧戎生怕他又变脸子，再把他给踹出去或者发火。 　　不管陆青合因为啥生气，他都顺着他哄着他来。 　　萧戎蹭到陆青合边上，指头在他膝盖上戳了下。 　　陆青合抬起头，萧戎思考了半天，决定先回答陆青合最后的问题，‘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1 　　陆青合自认没什么东西能牵动他的情绪，让他感受大喜或是大悲，今时今日他发现他错了，就像萧戎可怜的表情会让他跟着揪心一样，萧戎这一句话就戳他心窝子里了，一瞬间从心口往外泛着暖，还让他有种莫名的骄傲。 　　‘还有，我还要跟你说谢谢。’陆青合的反应看起来是安全的，萧戎就继续往下了。他从身上翻出被昨夜的妖弄断的项圈，陆青合其实救了他两回，第一回 是那妖准备掐死他的时候，那道金光是项圈里发出来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里面动了手脚，‘谢谢你……’ 　　陆青合把项圈拿了过来，对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断口，“在河權口遇到那水妖之后，我就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聂妖石会隐去萧戎身上的妖气，但河槽口的妖给陆裔合上了一课，这世间的妖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变化，他不确定这聂妖石是不是能一直保护萧戎，万一有什么妖能越过聂妖石发现萧成的存在呢…… 　　所以在他把项圈给萧戎的时候，陆青合在上面放了道符。 　　那符对萧戎不会造成伤害，他甚至不知道符的存在。 　　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儿，对目前还没彻底妖化的萧戎来说也是。 　　陆青合将符放到项圈里，妖要是碰到那了，就意味着萧戎有危险，对方惧于陆青合的力量离开也就罢了，若是企图破坏，陆育合会立刻发现。 　　那道符会为他争取点时间，争取到他来救萧戎。 　　萧戎是他的狗，他捡他回来之后他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就算看不到人，相隔也不会太远，几步路的功夫就能面对面了，陆青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分开，他的这道符就成了萧戎的保命符。 　　“我的符没有妖能破坏，”陆青合把装着聂妖石的铃结扯了下去，扔到了萧戎怀里，他摩挲着项圈的断口说，“之所以会失去力量，是因为这个东西坏了。” 　　陆青合把项圈举起来用力扯了两下，皮质的项圈，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它是被扯断的，被人扯断的。” 　　‘被人？’重点是那个‘人’，陆青合一向把妖和人分的很清楚。 　　“是的，那个人将项圈扯断，破坏了里面的符，让妖方便攻击你。” 　　^[是……我没看到人啊。’除了那个妖，他什么都没看到。 　　陆青合的视线落到萧戎妖化的左臂上，他轻轻皱了皱眉。 　　感受到他的视线，萧戎抬起了胳膊，‘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我猜错了，不过……”陆青合沉吟了下说，“我怀疑那只妖身体里有一个人，和你的情况差不多，目前处于共生的状态。” 　　萧戎抽口气。 　　“不光是这个东西，还有门口的符。”现在陆青合大部分符都避开了萧戎，在陆裔合的地界他是安全的，其他人则不然。陆青合在这房子周围设下了重重阵法，对人对妖的都有，不然他们走这么久，家里或许早就让人给搬空了。对付人他有他的办法，对付妖也是。那个妖能无视他的阵法堂而皇之的走进来，那么它破了陆青合不止一道关卡。 　　“而且……”透过种种迹象，这是唯一的可能了，虽然听着挺不可思议的，但他面前不就有一个可以在人和妖之间来回切换的共生体么，“它比你厉害。” 　　那个人或许和妖达成了共识，不然他不会去帮那妖。 　　萧戎和斗墨就没有，他俩不会一同出现，虽然思维是互通的，但明显斗墨那边强一点，萧戎对什么都还是一知半解的。 　　这个妖则不然，它甚至能在打架的时候自由变换。 　　当它发现项圈上的符破不了后，就用人的力量把本体弄坏。 　　在陆青合将它制住后，它又变回妖，切断手臂当着他的面跑了。 　　“除了这个，没什么能解释的。”陆青合一攥拳，连同项圈一起摟住了，“还有……它里面那个人，可能还认识我。” 　　“啊……”萧戎直接叫出声了。 　　“这破嗓子，可别弄出响了，吓我一跳。”萧戎哑的厉害，这一张嘴就跟敲锣似的，白天能好一点，这大半夜的，哪都静的要死，萧戎这一下太有穿透力了，虽然不至于跳起来，但心也跟着快了一下。陆青合嫌弃的瞪了他一眼，视线收回时，陆青合的眼睛直了直，他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句，“它知道我叫什么，而且……” 　　萧戎挠挠头，半天没听到接下来的话，正说到关键，他忙问了句，‘而且什么？’ 　　“没什么。”陆青合摇摇头，把项圈扔地下了，这上面连个残余的力量都没有，就是个坏了的项圈罢。 　　陆青合想说的是，而且，那个人好像还知道他的来历。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用在别人身上，虽然有点古怪但还是说得通，但在陆青合这儿…… 　　他知道它只指的是什么。 　　这事儿和萧戎说了也没用，太复杂，他听不懂还浪费时间。 　　现在他俩的关注点不应该在那个已经跑了的妖身上。 　　“知道我现在对你好了？” 　　萧戎挺紧张的，紧张到不知什么时候他从盘腿变成了跪坐，陆青合这么一问，他直接就愣那了，话题转变的太快他反应不过来。 　　“我问你啊，你那个相好的……”说到这儿，陆青合用力清了清嗓子，他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紧张，还有点局促，他不想提胡佩兰，但那个只存在萧戎描述中的人，越想越觉得像根刺，不拔了他不安心，“要是突然来了怎么办？” 　　萧戎眨眨眼，里面满是困惑。 　　“算了我不这么问，我就问你，如果你身上那个妖没了，然后……我和你相好的都在这儿，你……跟谁……走啊。”一向伶牙俐齿的陆道长，这会儿不仅磕巴了，连后面的话都说的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 　　但对萧戎的听力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陆青合的话他听到了，也让他委实诧异了下。 　　如果没有那只妖，陆青合和胡佩兰…… 　　胡佩兰是萧戎心里最美好的存在，他是她的想往，是他为之努力的目标，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就是胡佩兰。 　　他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胡佩兰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陆青合，他们才认识短短数十曰，陆青合还总欺负他，折腾他，对他冷嘲热讽没事儿就甩脸子，可是…… 　　这个问题萧戎反着想的，哪一个离开对他来说更难受点。 　　他出来这么久了，他是想念胡佩兰，但更多的是因梦境而不安，如果胡佩兰好好的，如果她能幸福，萧戎就没什么可恼念的了。 　　但…… 　　他不想让陆青合走。 　　可能是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和胡佩兰在一起，他知道他配不上她，他也知道胡叔不能同意，那只是他的愿望罢了。 　　胡佩兰在天上，而陆青合在他身边。 　　陆青合更真实，也让他更在意。 　　还是那句话，他觉得，他和陆青合是两个异类，这世上唯一能和他惺惺相惜的人。 　　所以他想和他一起去看这万千世界，和他一同去面对种种困境。 　　娶不娶媳妇儿无所谓，成不成亲也没关系，有个人陪他就行了，王茂阳说的那些事他本来也没想过。 　　‘我总做梦，梦到她死了，’萧戎说，‘所以我总挂着她，想知道她好不好，她要是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你这也不是我问的啊……” 　　‘就是如果遇到她了，如果我回到村里了，我还是想和你走。^村子里的那个房子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也不想留下，哪怕有胡佩兰在，有陆青合的地方，才有家的归属感。 　　他老大不小了，不可能抱着愿望过日子。 　　陆青合刹那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抿着的嘴不住颤动，几乎压不住要爆发的笑。 　　“哦，这样啊……”陆道长点点头，还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然后他又问，“那你那个媳妇儿呢？” 　　萧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提到吕如慧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如果说胡佩兰是他的执念，那么吕如慧就是陆青合脾气下的产物了。他说了他不想娶媳妇儿，一直跟着陆青合到处招摇撞骗不是挺好的么，陆青合非得逼他，突然多出这么个人，萧戎糟心得很。 　　‘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可是……’ 　　萧戎的五官都要揪一起了，就像被逼着吃了口不爱吃的东西的狗一样，那叫一个不乐意，那叫一个委屈。 　　陆青合很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 　　“没觉得你哪不想啊，我看你挺高兴的，还……让人一宿没睡？”陆青合的视线落在萧戎的腿间，“连病都好了。” 　　萧戎的脸腾就红了。 　　他又想起了王茂阳的话，但和往常不同，里面都是陆青合。 　　他狠狠摇头，越摇那脸越红，‘我没碰她！我也……也……也没好！’“没好？”陆青合问。 　　萧戎把脑袋耷拉下去了，‘没好……’ 　　“真没好？” 　　他点了下头。 　　“那我看看。” 　　萧戎的呼吸一滞，再抬眼，陆青合就在他面前了。 　　然后他的心脏像是被捏了一把。 第一〇四章 这俩不是一回事儿 　　这个东西^要怎么看^ 　　再说陆青合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没用他又不能给他看好了。 　　可陆青合越靠越近，他俩都快要贴上了…… 　　萧戎艰难的咽了口唾沬，脑袋下意识往后躲，下巴让他挤的都快贴到脖子上了，萧戎有点不敢抬头，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上瞄。 　　然后他从一个挺刁钻的角度，看到了陆青合的眼睛。 　　陆青合也在看他，一下子就对视了。 　　被抓了个现行，萧戎立马就把视线移开了，他听到陆裔合笑了声，这回他是没勇气再往那看了，他也没心情分析那里面是不是带着陆道长的嘲讽，然而下一刻，陆青合突然推了他一把，萧戎一点准备没有，直接摔坑上了。 　　脑袋还没碰到褥子，陆青合的脸就出现在他头顶了。 　　萧戎咽了口唾沬，陆青合没说他要干嘛，但他好像猜到了…… 　　嘴唇碰上来的时候，萧戎用力吸了口气，空白一片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在挣扎，他有话要说他还有很多问题，可很快，那些问题就像在海中沉浮的腐木，几个大浪就砸进了海底。 　　之前在发烧，稀里糊涂的，这回清楚了。 　　陆青合在萧戎的嘴唇上压了几下，见他不知反应，陆裔合叼着他下唇就啃了口，萧戎吃痛的一抽气，亲过一次有了经验的陆青合，舌头向上一抬，撬开他牙齿就顶了进去。 　　萧戎整个人立刻糊到了炕上。 　　身子软了，脑子空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陆青合的热量还有那快让他窒息的纠缠。 　　萧戎没尝试过这种感觉，过大的快'感他有些承受不住，他想躲，陆青合却压着他的脑门强迫他把头抬的更高，嘴张的更开。 　　陆青合的腿伸到了萧戎腿间，他向上一滑萧戎的腿就自发的分开了。 　　正沉漫在深吻中的萧戎被他这一下直接弄清醒了，胡叔那一脚他记忆犹新，那里对现在的他来说，是痛处也是伤疤，不能碰也不能提，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发现了。 　　所以当他的腿不受控制的打开时，萧戎就慌了，他想去推陆裔合又怕再碰到他的伤口，于是他就扯着他腰侧的衣服想把人给拉开。 　　他躲着陆青合的吻，哼哼唧唧的想说话，陆道长不满的顿了下，然后一辦他脑袋又啃了上 　　去。 　　这回是亲瓷实了，一点缝儿都没了。 　　陆道长亲的十分用力，舌尖和嘴唇都不住的发麻，快'感又一次冲上头顶，萧戎渐渐的忘了挣扎，推拒的手变成了轻抓陆青合的衣服。 　　陆青合能听到萧戎粗重的呼吸，也能听到他喉间浅浅的呻'吟，同样是萧戎嘴里出来的，这个声音莫名好听也让他莫名悸动…… 　　陆青合觉着吧，之前那次迷迷瞪瞪的，印象不怎么深，反正都亲了，那就亲个痛快亲个干脆点。 　　可这一碰上，就有点收不住了。 　　陆道长脑子里想的是，亲到这儿可以了，但他根本停不下来，在他纠结犹豫的时候，那手像在表达他的心情一样，在萧戎身上胡乱'摸'起来了。 　　萧戎的衣服昨晚让那妖给扒了，现在就一条裤子，陆裔合发现这玩意儿会上瘾，无论是亲还是摸，上手了就收不住。 　　陆青合又想起了许成容的那两本书…… 　　陆青合在上边，半跪半肌的，所以他俩身体几乎没什么接触，陆裔合不知道萧戎那地儿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这是……站起来了。 　　这个反应陆青合也有点慌，在陆道长的世界里，亲就是亲，他軎欢萧戎嘴唇的触感，就想碰想摸，也没联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然而现在他想的是……更进一步。 　　不对，这是不对的，他就是想亲两下他没别的什么意思，再说他是个道士他怎么可能有那个想法，他更不可能对他的狗起歹念…… 　　陆青合的意志力还是很坚定的，虽然越来越来劲，他还是把萧戎给放开了。 　　他放的太突然，萧戎的舌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舌尖抵在又红又肿的嘴唇上，陆青合发现有的地方还破皮了…… 　　一见这样，陆道长忍不住又在他嘴上啄了口，吧唧一声，特别清楚。 　　陆青合的脸热了热，他想从萧戎身上下来，抽手的时候掌心正好瞎到了萧戎妖化的胳膊，萧戎的眼睛用力一闭，发出了个带着鼻音的哼声…… 　　陆青合愣住了。 　　这个……又是个什么情况？ 　　他刚才亲他的时候，萧戎都不是这个动静。 　　陆青合又摸了把。 　　萧戎的左肩一抖，人都要缩起来了。 　　陆青合就更纳闷了。 　　萧戎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儿……好像比他亲他还激动…… 　　所以…… 　　陆青合俯下身，在他覆盖着鳞片的肩膀上亲了下。 　　鳞甲光滑，冰凉如铁，没有萧戎的嘴唇好玩，可是这一亲上去，萧戎直接叫了声，人也跟着一咳嚷。 　　“你……”陆青合看着萧戎的脸，在他胳膊上轻轻'摸'着，“这里很有感觉么？” 　　萧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忍着来着，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陆裔合的胳膊，脸红的跟什么似的，那双带着潮气的眼睛也睁开了，他用近乎恳求的表情说，‘你别碰了。’“是真的啊……”陆青合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儿，抓着萧戎的胳膊就开始蹭。 　　萧戎：“……” 　　怎么……怎么这样啊…… 　　萧戎就觉得周身一股股的麻，小腹也开始躁动起来，吕如慧摸的时候他是挺舒服，但和现在不一样，萧戎也说不好这是个什么感觉，反正陆青合让他死去活来这气儿都没法喘了。 　　特别是刚才他亲那一下，跟五雷轰顶似的，他缓了一会儿才缓回来。 　　“好了，不逗你了。”萧戎再蹭都要掉地上了，陆青合也不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还是真那么刺激，看他一副崩溃的样儿，陆青合把人一捞就拽到了怀里，“睡觉吧，我还是有点晕。”萧戎背对着陆青合，滚热的体温从脖颈到脊背，这个温度烘着他的脑袋，好半天他都没办法冷静。 　　陆青合在后面也跟着火一样。 　　感觉很强烈，但生生的被他给制止了，他搂着萧戎，手掌贴着他的肚皮，天知道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这手动弹，往别处摸去。 　　搂也不敢特别用劲儿的搂，他怕萧戎一动就发现他的反应。 　　陆育合也是很不好意思。 　　他没想到就是一个亲，就是听了几个声儿他就这样了…… 　　他是个六根清净的修道人啊！ 　　说是睡觉，眼皮都阖不上，等那股子麻劲儿过去了，萧戎在陆裔合怀里翻了个身。 　　后面的人安静很久了，他以为陆青合睡着了，可一转过去，他俩又对视了。 　　萧戎：“……” 　　陆青合：“……” 　　陆道长心中万马奔腾，他连道德经都念上了萧戎这一回头他又乱套了，就不能好好睡觉，就不能老实一会儿么？！ 　　萧戎也是崩溃，这都多少回了，每回想偷看陆青合都能被抓个正着。 　　他这么也没想到，陆青合的眼睛比他瞪的还大，再转回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垂着眼不敢抬起来，视线就在陆青合敞开的领口那来回转。 　　然后他想，陆青合可真白啊…… 　　他黑的和土一样。 　　萧戎：“……” 　　为什么这时候他还能想起这个…… 　　萧戎欲哭无泪，但这一打往，那股子臊的不行的感觉也少了些，他盯着陆脅合的脖子看了半天，又小心的把头抬起来了，‘陆青合……’ 　　“干嘛？！” 　　萧戎一张嘴，陆青合那边立刻就应了，衔接之快让他俩都有点尴尬。 　　特别是陆青合这一声，可谓是中气十足，感觉就像一直在灯他说话一样。 　　萧戎清清嗓子，视线最多到陆裔合的鼻尖就停住了，他问，‘那个……这个不是和媳妇儿做的事儿么，你……怎么……啊……’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口了，反正大概意思也说明白了。 　　陆青合把眼睛往上一挑，他看着上方心想，为什么他亲了他，这还用问么，他动了凡心观，不光是动凡心了，他还动了色心^ 　　他不了解夫妻之间的感情，也不懂萧戎口中的喜欢，他让萧戎娶吕如慧，他没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倒是在自己这弄明白了。 　　他也不知道他这个是不是萧戎那个喜欢，但是他对萧戎有占有'欲，有执念，还有舍不下放不开的感觉。 　　他就是想把这个人捆自己边上，就像当初拿链子拴着一样，萧戎只能看他说话，听他命令，让其他人都一边待着去。 　　陆青合没往深入了想，就像他想亲萧戎，亲就亲了，可亲上了他发现他竞然还有更多的想法…… 　　想到这儿，陆道长狠狠一皱眉。 　　凡心动就动了，他怎么能对萧戎有那个意思呢？ 　　这俩事儿也不在一条线上啊，也联系不到一块儿去啊。 　　可是刚才…… 　　就听萧戎那跟猫叫的动静之后，他就很想跑地上去研究一下许成容那个本子，更重要的是^他有反应了！ 　　之前亲的时候有么？ 　　发烧呢不知道啊。 　　但这回肯定是有了…… 　　陆道长迷茫了。 　　他想着想着，又发现了一个重点，陆道长脸色一变，往怀里看去，声音也比刚才高了不少，“你等会儿！， 第一〇五章 这俩想法是一样么 　　萧戎一脸的不好意思，刚才的事儿不好意思，他这话问的也不好意思，陆育合半天没动静，这让他更不好意思了，所以陆青合一说话，萧戎也没注意他的语气声调，第一反应就是把头压低，连鼻子都不好意思看了。 　　陆青合看着面前的脑瓜顶，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他一把就把萧戎的脑袋给掰起来了，这就是萧戎，要换个普通人估计这脑袋直接能让他给掀下去。 　　“我说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陆青合又问了遍。 　　他说的什么意思？ 　　陆青合刚才说话了？ 　　陆青合：“……” 　　看着萧戎那简单又纯良的眼神，陆道长顿时觉着有些头痛。 　　萧戎好像不明白他说的那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想解释，但他发现，他也说不明白那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夫妻么？显然不是。 　　可又和夫妻很像。 　　他们没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也不存在什么约定什么关系。 　　所以…… 　　“少废话，我想干嘛就干嘛，怎么着你有意见？”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萧戎说了他要跟他在一起，他和那个相好的比他更重一些，所以就这么着吧，他自己明白就行，至于萧戎，他现在不明白，时间长了应该也就能懂了。 　　陆道长简单粗暴的结束了所有话题，他把眼睛一立，恶狠狠的瞪向萧戎。 　　萧戎：“……” 　　胸腔里的悸动还在，那股子穌'麻感还没退，嘴里还残余着陆青合的味道，可一眨眼又变这样了…… 　　萧戎欲哭无泪，但他感觉，陆青合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他也说不清楚，凶还是那么凶，不讲理也还是那个原汁原味的不讲理，可就是觉着有点不同了。 　　最后的最后，萧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还有个问题没问呢，陆青合不是说要帮他……检查一下么。 　　就……这么查么？ 　　陆青合的烧还没退，之前让他亲的，萧戎自己的体温也升上去了，等俩人都冷静了之后，萧戎就感觉他贴着个大火炉。 　　陆青合这屋的坑从他走了就没烧过，可既是这样，俩人也没觉得冷，反倒是燥的很。 　　‘我给你倒点水怎么样？’这一宿陆青合断断续续的发烧，但都不严重，天亮之后他又像昨天似的烧的有点糊涂了，萧戎担心的摸着他脑门，‘不是都退烧了么，怎么又烧起来了…… 　　陆青合烧的看不清萧戎说什么，但大致猜的出来，“废话，肚子都捅穿了，能说好就好啊 　　陆青合第一次提他的伤，萧戎知道他伤的很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肚子都穿了啊…… 　　此前陆青合一直遮着不让他看，趁陆青合烧的没劲儿了，萧戎忙解开他的衣服。 　　“都长上了，不用看了。”萧成的气息顺着胸口到了肚子，陆青合随手一挥就在他脸上拍了下，啪的一声，没想打，但手感不错，他就又轻轻拍了两下。 　　就如陆青合说的，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受伤的地儿有一个手指粗细的粉色痕迹，就像痂脱落后霣出的嫩肉，可这都长上了陆青合怎么还这么难受？ 　　“外面好了，里面还烂着呢。”他要是再慢点就能让那妖给捅的肠穿肚烂了，说到伤口，陆青合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那妖喊出他名字时的震惊与恐惧依旧鲜明，陆裔合当时都傻了，要不怎么能着了它的道。 　　妖怎么会认识他？ 　　是妖认识，还是那个人认识？ 　　那么，是那个妖能耐，还是里面共生的人？ 　　这个得等再碰上再说，让陆青合在意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萧戎身上既然有聂妖石，那个妖为什么还能找到他？ 　　就像他之前担心的，妖的异变让它们能忽略聂妖石的力量？ 　　这点陆青合不是太相信，因为连崇寂都感觉不到萧戎的妖气。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聂妖石真不好使了，他家外面还一堆他布的阵呢。 　　陆青合的力量绝对会盖过萧戎的妖气。 　　除非在萧戎边上，不然他这半人半妖的状态，那点妖气门都出不去，这也是陆青合这回回来针对萧戎多加的阵，跟项圈的符同理。 　　对妖来说，感应到这种地方势必会退避三舍，别说察觉到萧戎，它们都不会靠近。 　　那个妖是有多无聊的，特意往他这来，然后还特意闯他的阵。 　　试胆大会么？ 　　他觉着，那妖就是奔着萧戎来的。 　　‘那怎么办？里面一点都没好么？还伤着呢？’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萧戎脸贴着坑在陆青合后腰又摸了把，后面没伤，手捅进去了没捅穿。 　　陆青合的思绪让萧戎这一把给摸断了，他闷哼一声，忙抓住萧戎的手腕，“别瞎摸。”“啊？” 　　“得了，你去弄点水吧，要凉的，肚子里像着火了。”陆青合把手一松，四仰八叉的躺坑 　　上了。 　　萧戎看了眼他露出的肚子，白天被太阳一照，陆青合真是白的发光了，这会儿他也没心情比较，萧戎帮他把衣服系好，捡起自己地上团成一团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跑。 　　陆青合将胳膊搭在自己的脑门上，他热的都感觉不到自己的温度了，但萧戎的触感还很清 　　晰。 　　萧戎对他的影响比他想的要厉害多了，他刚才光是摸了下，就让陆青合有了某种冲动。 　　在这种烧的快要熟了的时候，他又想去研究那个书了…… 　　要是他现在没发烧的话…… 　　陆道长在心中为自己叹了口长气。 　　陆青合这屋闲了太久，别说水，水壶都冻上了，他要想弄水，要么生火现烧，要么……萧戎往他之前一直住的那屋看，他和吕如慧的新房…… 　　他不是特别想面对吕如慧。 　　萧戎正犹豫着，院门咣当一下开了。 　　萧戎吓了一跳，反手就往后想摸个防身的东西，弹回的门板露出了被挡住的人，是……许成容。 　　萧戎：“……” 　　然后他想起来，昨天晚上好像他们忘了关门。 　　“我去……你这真是……小伙子火力壮啊，但你这不算是小伙子了你咋比我还抗冻呢？”许成容穿着上好的军呢大衣，头上还带着貂绒帽子，即便这样他还是冷的鼻尖发红。再看萧戎，那岂止是一个单薄啊，下边一条单裤，上面一件单衣，衣服还没全系上，大半个胸口都在外面，许成容看他那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不冷啊？” 　　萧戎摇摇头，然后猛地想起了自己的胳膊，幸亏当时想出来或许会碰到吕如慧就把衣服穿上了，要么他又得捅个大篓子。 　　萧戎把左臂尽可能的往后藏，单手将衣服都拉好了。 　　陆青合不是寻常人，他身边的人不正常也正常，许成容没多想，他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眼，然后问他，“陆道长呢？” 　　萧戎往背后的屋里看了眼。 　　“啊，他真回来了啊。”许成容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给他问着了，许成容嘿嘿一乐，捏着大衣领子就要往屋里走，“半道突然跑了，我当他干嘛去，原来还是舍不下啊，没想到陆道长还是个……啧啧。” 　　说好了听小曲儿去，这车开了一半陆青合突然就要去拽车门，司机吓了一跳赶紧把车停下，陆道长二话没说，开门就跑。 　　他们停车的地儿挺暗，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陆青合连影都没了。 　　许成容不知道陆青合干嘛去了，但人家好歹是个道士，说不定就察觉到什么异象然后斩妖除鬼去了，许成容不敢找也不敢追，这小曲儿都不敢听了，他招呼司机赶紧回家，直到这天大亮了才敢出来。 　　昨儿没听说有什么乱子，许成容一琢磨，就跑这来看看了。 　　看看陆道长是不是没忍住，然后…… 　　许成容刚要拽陆青合的门，面前就多了条胳膊。 　　萧戎控在他前面，摇头示意他不要进去。 　　“怎么了？我找陆道长有事儿。” 　　‘他……还没睡醒。，萧戎想说陆青合不舒服，但许成容这人过分热情，他怕他一激动反倒冲进去了，所以话到嘴边就改口了。 　　许成容没耐性看萧戎说什么，他就知道萧戎拦着他不让进，许成容挑了挑眉，官当的久了，难免就会有些多疑，“昨儿陆青合回这来了，现在他就在里面，你不让我进去，难不成你……不是对他干了什么吧？” 　　许成容想的是这萧戎不是一发疯再给陆青合捅了几刀吧？但这话落进萧戎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萧戎僵了下，冷风吹着脸才不至于让那里透出红色。 　　他哪是对陆青合干了什么……你应该问陆青合自己干了什么？ 　　见萧戎一脸僵硬的杵在那不动，许成容一挑眉心想着他不是猜对了吧？ 　　他把萧戎一推就去拽门，萧戎恍惚了下，门口的阵地就失手了，眼见着许成容将门拉开，他赶紧跑过去一掌砸在了门上。 　　开了条缝的门咣的一声又阖上了，许成容一咧嘴，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儿，“滚！” 第一〇六章 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许公子。”许成容才骂完，就听屋里陆青合不咸不淡的喊了声，许成容站那了，陆青合又道，“这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陆道长！”一听到陆青合的动静，许成容顿都没顿直接就乐了，他冲着窗户无奈的点了点，一副我就知道是误会的表情，然后他清了清嗓子，一边开门一边冲里面吆喝，“醒了啊，醒了就起吧，你家看这样也没啥能吃的，我们到……” 　　“他不是不让你进么。” 　　这回不等萧戎拦，陆青合就又接了句，萧戎抬起一点的手落了回去，他看到许成容的脸色变了，不过有陆青合在这许成容就不归他管了，他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窗户上。 　　陆青合的语气平平，但就他知道，那人还发烧呢，估计烧的他自己是谁都快不认识了，这话说的却还是有条不紊的，连个颤音都听不到。 　　任何时候架子都不倒的陆道长。 　　“到我家，是不是该守我的规矩？” 　　许成容用力吸了口气儿，他心想着您到我家我守的也是您的规矩啊。 　　“回吧，没睡透。” 　　许成容看出来了，陆青合这是下了逐客令，不光不让他进门，还直接让他滚蛋了。 　　许成容愈发的不是心思，好歹他是关心他才跑的这一趟，他连回笼觉都没睡，天一亮就过来了，陆青合这是太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那行吧，”一大早碰了一鼻子灰，陆青合又对他这个态度，许成容愈发不是心思，再没了刚才的热情，这话说的都是有力无气的，“那我让司机搁这儿等着，你什么时候睡醒再回去” 　　0 　　“我就一小老百姓，许公子，你把你的车留在这儿，你让邻居怎么看，我这日子还过不过 　　了。” 　　许成容撕了声，这怎么才一晚上陆青合就变这样了，前几天这个时候他还在他家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儿修道呢，今天看到他这小情人就…… 　　许成容往萧戎那看了眼，这一看可好，他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萧戎：“？” 　　许成容刚才还蔫了吧唧的，怎么一下子又精神了？ 　　他看他的眼神……怎么有点吓人呢？ 　　萧戎忍不住又往窗户那看，陆育合要不你出来得了，他这样我心里有点没底啊…… 　　许公子完全没发现他的眼神都要吃人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萧戎的嘴唇。 　　这这这……这是……啥？！ 　　要不是天太冷手刚揣兜里，他就能好好揉揉眼睛，他确定他没看错，萧戎的嘴唇肿了……这个肿不是辣的，不是摔的，也不是被马蜂子蛰的，当然这个季节也没马蜂，那明显就是让人啃的啊！ 　　嘴唇都啃破了，还能看出点牙印。 　　许成容强忍着才没冲屋里去。 　　我去^ 　　陆道长你可以啊！ 　　他又往萧戎的新房看。 　　你们都挺可以的啊！ 　　然后许成容在脑子里开始画他们三个的关系图，越画越乱，越乱越想画…… 　　怪不得陆青合不让他进屋呢，怪不得萧戎一大早上穿成这样在这儿站着，屋里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呢…… 　　车不能停门口，又和他突然划清界限，也就是说陆裔合要回家来住了，这俩人……是又和好了？ 　　他听部下说，成亲那天萧戎脖子上戴着个项圈，他们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但他许成容知道啊。 　　曾有一度他还为他俩扼腕来着，明明吧，关系挺那个啥的，心里也都低记着对方，因为陆青合这身份就天各一方了，何必呢。 　　他也劝过陆青合，现在这世道，自己活得开心就行了，别想太多，谁知道明天什么样。现在，萧戎脖子上的东西没了，但两边都有个深浅差不多的道道，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项圈被硬扯下去后留下的印儿…… 　　印还是新鲜的。 　　所以这是吵架了，分开了，又和好了。 　　许成容脑子里出现了一副俩人先是恩断义绝然后又抱头痛哭最后又那个啥的画面…… 　　许公子咳了声。 　　不管怎么说，和好了就行。 　　陆青合高兴点他日子也好过点，要不陆青合这话都不能跟他好好说，每个字儿里都夹着火 　　药。 　　“那行吧，我就不打扰了，好几天没回家了，你们先忙，忙完了再找我，走了啊。”许成容走之前，还特意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戎一眼。 　　当兵的关上了门，院子里就又剩萧戎一个了。 　　萧戎：“？” 　　发生了什么？ 　　他刚经历了什么？ 　　短短一瞬许成容的眼神和表情换了好几个样，萧戎让他看的都要站不住了。 　　看完也没个然后他就走了。 　　还有最后那眼…… 　　许成容明明没啥表情，但怎么感觉他在笑呢…… 　　“我说，”萧戎愣神的时候，陆青合又在里面喊了一声，这回不像刚才，能听出点虚弱了，“你是现去井里打水还是正在挖井啊？” 　　啊！陆青合不说他都忘了水的事儿了，萧戎一着急就一乱套，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陆青合这屋什么都没有。 　　就在话题将要绕回许成容来之前时，隔壁那屋子的门开了。 　　吕如慧穿着棉祅走了出来。 　　萧戎一见她，心中登时涌出一股复杂，与此同时他注意到，这院子里有很多脚印。 　　许成容那一个一来一回，对着陆青合的门，而另外一个，是隔壁的。 　　脚印从门口到陆青合的窗前然后又回去，反反复复走了好几次。 　　吕如慧在看他俩…… 　　陆青合那屋的窗户上结着挺厚的一层霜，那些霜从陆青合走就一直在，要不他早就扒窗户看看那些葫芦是不是被拿走了。 　　门没锁，他没打开过，不光是怕陆青合不乐意，更多的是怕看到结果。 　　他一直都怕陆青合不回来。 　　所以光是看，吕如慧什么都看不着，但她还是一趟一趟的过来，一趟一趟的往里看…… 　　“我早就醒了，看你俩没动静，就没去吵你们。”吕如慧笑了下，然后往院子门那瞅了眼，“要不是许长官来了，我都不知道你也醒了。” 　　今天从走出那门开始，萧戎纠结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吕如慧。 　　萧戎一直有个侥幸，陆青合要是不生气了，他就不用再这么硬撑着跟吕如慧在一起了。但他心里又很清楚，吕如慧是他媳妇儿，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现在陆青合回来了，一切还是照旧，根本没什么变化。 　　唯一变了的就是萧戎的心境。 　　当这个变化发生后，萧戎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吕如慧了，这会儿真的是笑都笑不出来，更别说是应她的话。 　　更主要的是，昨天陆青合亲他了…… 　　萧戎有种背叛的感觉。 　　虽说他和吕如慧是有名无实，但不也是他媳妇儿么。 　　和媳妇儿应该做的事儿，他和陆青合做了…… 　　所以萧戎就跟木头似的往那一杵，连眨眼的次数都少了。 　　吕如慧担心的是萧戎，萧戎当着她的面儿被陆青合拽屋里去了，看到他没事儿她就放心了，“我听陆道长也醒了，我去做饭，马上就好，你俩也是的，一天没出屋了你们也不饿，你回屋等着去吧，再出来的时候把棉祅穿上，人许长官不都说冷么。” 　　吕如慧还是那样，这让萧戎倒是轻松了点，见吕如慧要进屋，他赶紧跟了过去。 　　嗓子还是难受，说不出话，他就用指头尖小心的戳了她一下。 　　吕如慧转过身，萧戎说，‘给我点水。’ 　　“水啊，你等会儿。”屋里有暖水瓶，还是那个热心肠的许长官给准备的，吕如慧天天把水瓶灌得满满的，就是怕突然要用热水。 　　萧戎见她去拿暖水瓶，心想着陆青合要凉的…… 　　屋里没凉水，就缸里那些，可陆道长又讲究，不喝没烧过的水，萧戎从架子上拿了个大碗，琢磨着进屋前在院子里站会儿，等水凉了再进去。 　　“你放桌子上吧，我怕倒你手上，挺热的，我刚灌里。”吕如慧铃着暖水瓶说。 　　萧戎摇摇头，陆青合那边还烧着呢，他哪还有功夫慢慢来，再说他又不怕热，没必要多此一举，‘就这样吧。’ 　　“好吧……”萧戎的那个碗碗口挺大，她怕热水溅出去，就倒的格外小心。 　　热气很快跟着热水涌了上来，在萧戎脸上镀上一层水汽，这个湿润的感觉，让他想起了陆青合的嘴唇…… 　　他还是不懂，陆青合为哈要那样。 　　可是^ 　　很舒服。 　　让人害怕的舒服。 　　好几回萧戎都觉得，他要让陆青合给亲死了…… 　　萧戎猛地哆嗦了下。 　　这一抖手指头正好对准水瓶口，剩下的这点水全浇到他手上了。 　　吕如慧叫了声，差点把暖水瓶给扔了。 　　吕如慧把萧戎叫回了神，再一看他的手指有点红了。 　　“完了烫着你了！哎呦看我这……是不可疼了哎家里又没有药……”吕如慧把水瓶一放，抢下萧戎手里的碗就把他手给攥住了，怕给萧戎擦破了，她先吹了两下。 　　萧戎想抽手来着，吕如慧这一吹，他就定那了。 　　吕如慧的嘴唇，碰到了他的手……就刚烫的那个地方。 　　有个6112，许成容不是隔天来的，是隔天的隔天，我算错时间了，于是你们就当他被公事缠身，隔了一天才想起看看陆道长的情况吧 第一〇七章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 　　嘴唇的触感都是一样的，温热柔软，但吕如慧碰到他，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碰了就是碰了，就连呼吸刮过皮肤上还带着温度的水，也就是带来点凉而已。 　　陆裔合就不一样了，他一靠近，还什么都没干呢萧戎的心就快提到嗓子眼了。 　　别说是亲，就是嘴唇轻轻掠过，都能留下一串串的麻…… 　　想到陆育合萧戎就上不来气儿，人也恍恍惚惚的。 　　“特别疼么？你等着我给你冲冲。”萧戎半天没动静，吕如慧以为他疼的厉害，拉着他就往水缸那去。 　　‘没事……’萧戎一步没走，直接把手从她那抽出来了，吕如慧那边都要急哭了，这话说完萧戎感觉自己这态度有点太冷漠了，就又补充了句，‘我不怕冷，也不怕这热，一点都不疼，倒是陆青合，他伤的挺厉害的，等着喝水呢，我就先过去了。’ 　　吕如慧光顾着萧戎被烫，碗让她撂桌上时洒了大半碗的水，萧戎自己拿暖水瓶把水又倒满了，后面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冲着吕如慧点了下头就走了。 　　外面挺冷，陆育合那屋也没暖和到哪去，为了防止再和吕如慧碰上，萧戎也不等着水凉了，一步没停从这门直接进了那门。 　　他一进屋就看到刚才还难受的要死的陆青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陆青合靠着墙，眯缝着眼睛对着门口，脸是红的，看不出喜怒。 　　萧戎有点懵，他试图尝试猜测陆青合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惜遗憾告终，于是他试探道，‘水……有点热，等会儿行么？’ 　　陆青合看着萧戎没说话，他在合计那吕如慧。 　　许成容走了，他正想没事儿了终于可以消停的歇着了，就听那边的门开了。 　　陆青合自己都没发现，都快不行了的他当时就坐起来了，这身手比他平时还矫健。 　　萧戎说不出话，就吕如慧自己在那说，通过她话里的内容外面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他就清楚了，不过…… 　　他不軎欢吕如慧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他也不喜欢她的撞作主张，就像上次她要替萧戎给他收拾屋子一样。 　　这里好歹是他陆裔合的家，还用不着她来指手画脚。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陆青合最不喜欢的，是吕如慧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儿都是以萧戎媳妇儿的立场出发。 　　亲事是他给安排的，人也是他给找的，但陆裔合现在有种自食恶果的感觉。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因为那个胡佩兰吧。 　　胡佩兰是萧戎心里最在意的人，他不想承认，但陆青合是不想让这个人继续存在着的。他正好还和萧戎较劲，就给他硬塞了这么个人。 　　你有媳妇儿了，胡佩兰可以不用想了，除非你有本事把她也娶了。 　　那时候他觉得和他没关系，就随便找了个人，现在…… 　　脑壳疼。 　　越想越疼。 　　陆青合往前蹭了蹭，就这么贴着墙滑到了炕上，然后默默的缩成了一团。 　　萧戎：“……” 　　这是陆青合么？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是这阵子过的太艰难了所以脑子有点不好使么，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陆青合有点好玩，好像还有点可爱呢…… 　　萧戎：“？” 　　可爱……所以还是他脑子不好了吧。 　　等水凉了他再给陆青合送过去的时候，后者已经睡着了。 　　萧戎：“……” 　　陆青合受伤后，就是在睡觉和发烧间来回替换，他看着一直挺清醒，其实不然。 　　等那混混沌沌的劲儿过去，他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把衣服给我拿来。”之前那套不能穿了，就算能穿陆裔合也不要了，太晦气。 　　陆青合这些天除了去方便就一直在炕上，今天眼睛一睁，话还没说呢就要穿衣服，萧戎难免放不下心，“你可以了么？” 　　“你都能说话了，我这还能不好啊。”陆青合晃了晃脖子，把感觉已经聚成团的筋抻开。萧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是，他的嗓子都恢复了，陆脅合那边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上回一晚上就行了，这都几天了。 　　陆青合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他随便从里面拿了一套给他递了过去。 　　陆青合看了眼就把身上那件袍子给扒下去了。 　　萧戎这算是第一次看陆青合光膀子，除了很白，陆青合的结实程度不亚于他，他一直觉得 　　陆育合像面捏的似的，瘦胳膊瘦腿，一副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的模样，可事实上不是这样，他没认真摸过，但碰到的地方都挺硬的。 　　再说了，陆青合能一只手砸死个妖，他能瘦弱到哪去。 　　假象罢了。 　　看着他相当不错的身材，萧戎不禁感慨，老天真的是把好东西往一个人身上可劲扔啊，刨除陆青合的怪性格和臭脾气，就说他这外貌形象，简直是无可挑剔，所以拉老天你就不能公平点么？ 　　陆青合的声音好听，可他呢？都有个嗓子他那个就是摆设，现在能说话也是靠人家陆青合 　　萧戎感慨的时候，陆青合已经要扒裤子了，萧戎就看到那松垮的裤子从陆青合的腰上一点点下去，当他瞄到某处的阴影从裤腰后面逐渐露出脸后，他忙把头扭到了一旁。 　　陆裔合本来没注意萧戎，他就想换个衣服，无奈萧戎的反应太夸张，他想当看不着都不行，陆道长乐了，“怎么不看了？我又不怕看，转过来啊。” 　　萧戎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有啥可看的……” 　　“哎呦这话说的，”陆青合抽了口气，然后笑出了声，“你我可是都看全了。” 　　萧戎：“……” 　　“浑身上下哪地儿没看过，对了你我还夸过你呢，尺寸不错，哎，你觉着我这个怎么样啊 　　？” 　　萧戎：“……” 　　“你来看看，比较下，咱俩谁的更威猛些。” 　　几句话的功夫，萧戎脸就热的要出血了。 　　没啥可看的，更没哈可比的…… 　　“快点的，我不像你，我会冷，你快点看一眼我好穿上了。” 　　陆青合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他头顶上方，眼角的余光也能扫到陆道长的影子。萧戎咽了口唾沬，陆青合现在站这地儿，他只要一回头，那岂不是……就碰脸上了？！ 　　“萧戎。” 　　萧戎感觉有什么碰到了他的脸，滑溜溜的，从下边往上，又慢慢滑了回去，像在摸他，又像是^ 　　“回头，看我。”陆青合轻声命令着，那声音略微沙哑，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 　　他又向前挪了挪，萧成感觉戳在他脸上的东西也挨得更近了，在陆裔合又一次戳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从炕上蹦了下去。 　　萧戎德着心跳加速的胸口，再一看，发现陆裔合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坑上看他，就外袍没穿，挂在一侧臂弯里。 　　陆道长攥着拳头，支楞出一根手指，还做着戳的姿势没收回去。 　　萧戎：“……” 　　他摸了把脸，陆青合那个角度那个位置，他以为是…… 　　“下流。”陆道长嫌弃的一撇嘴，然后坐到了坑沿边上，优雅的蹬上了他的靴子，然后他用力踏了踏地，感觉顺脚了，就抬头看萧戎，“你以为是什么？” 　　萧戎：“……” 　　“我会把什么东西放你脸上么？” 　　萧戎：“……” 　　陆道长乐了，“满脑子污移的东西。” 　　什么就下流他怎么就下流了啊？！ 　　要不是陆青合你故意那么说还弄成那样他能误会么！ 　　然后反过来说他是污秽？！ 　　陆青合心情似乎挺好，他笑吟吟的从萧戎边上走过去，把萧戎给他拿的外袍放回去，换了一件穿上，“颜色不搭，你眼睛也不好使么？” 　　萧戎：“……” 　　哪有那么多事儿啊要不下次你自己来吧！ 　　陆青合穿完了，将象征性的禅了掸衣服，然后道，“你的那个媳妇儿，你有什么打算么？ 　　“啊？”萧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能怎么打算？不就还那样么。 　　“年后我打算离开辽城，”陆青合说，“你要带着她么？” 　　“去哪儿？”萧戎下意识的问了句，问完了他才想起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吕如慧，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更像是感慨，“我能不带么？” 　　“那得看你了。”陆青合笑了下。 　　“啊……”看他？萧戎再度愣住，他和吕如慧都成亲了，都捆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么？ 　　“怎么着，舍不得？”见萧戎这个反应，陆道长挑了挑眉。 　　萧戎立刻就摇头了，“没有，就是……” 　　“少废话，我就问你，你带还是不带。”一个问题，萧戎绕了几个圈还没给他个答案。 　　感觉到陆青合的语气的不悦，萧戎忙道，“不带！” 　　如果能不带他肯定不带着，现在他都尽可能的不出屋和避免和她接触，要是真一起走了，坐同一辆马车，活动范围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得压抑死啊。 　　“行了我明白了。”听到了他想听到的答案，陆青合满意的一点头，然后他就越过萧戎出 　　去了。 　　萧戎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青合问他的这个问题。 　　陆青合是要干嘛么？ 第一〇八章 陆青合的种种打算 　　陆青合相当自私，为了显示他不那么自私，他让萧戎自己说出他想听到的结果。 　　你看，是萧戎你不要带着的。 　　那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个忙吧。 　　亲事是他促成的，媳妇儿也是他找的，陆青合是挺后悔的，但这不代表他得承担后果，他才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更不管所谓的人情世故道德伦理，他发觉那个吕如慧有点碍事了，他就不能让她继续碍事下去。 　　陆青合就洗了把脸，顺带着刮了刮没怎么长的胡子，然后就带着萧成迤迤然的走了。 　　萧戎以为他要对吕如慧干嘛，可是陆青合直奔着许成容家就去了。 　　这个时辰许成容不在，许府的下人也不拦着他，陆裔合一路把萧戎带到了一个房间，然后他说，“我去泡个澡，这些天一直在出汗，身上不舒服。” 　　萧戎：“……” 　　他万分紧张的跟着萧戎出了门，结果就是为了洗个澡么…… 　　他真是哭笑不得。 　　“我让他们给做了些吃的，这里就跟家里一样，你随便折腾。”陆裔合去洗漠前，又跟他说了这么一句。 　　萧戎：“……” 　　看着许家阔绰的装潢，萧戎不禁叹了口气，陆青合突然就消失了，萧戎还挺担心他，陆育合这人事儿多，他怕他到别处去住的不舒心，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可是…… 　　陆道长过的比他想象的要舒服不知道多少倍。 　　从许成容嘴里他知道陆青合那段时间在他那里了，再看陆育合到这的一出，陆道长真没一点不适应，这里都快成陆青合家了。 　　事实证明萧戎猜的没错。 　　陆青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漠，他出来之后又换了身衣服，看到这儿萧戎实在是忍不住了，许成容对他还真好啊…… 　　那他何必还担心那么长时间呢。 　　陆青合看了眼床，纠结了下就坐到了沙发椅上，他把手巾递给萧戎，“擦了。” 　　萧戎接过去，往屋里扫了一圈也没弄明白要擦什么，然后一合计就要往浴室去。 　　“我让你擦头发没让你收拾屋子！”等了半天没见人来，再一抬头发现萧戎都开始卷袖子了，忍着踹他的冲动，陆青合喊了一嗓子。 　　“啊^” 　　萧戎这才注意到，陆青合的头发是散着的。 　　挺长的头发越过沙发椅的靠背，垂向地面，陆青合应该处理过了，没有水珠，头发是半潮的状态。 　　所以陆青合让他擦头发么…… 　　以前陆青合都不让他碰他。 　　萧戎走到他后边，用手巾包住头发，他两只手不一样，不能来回蹭，就是单纯的用手巾压头发，吸收上面的水分。 　　陆青合的头发好像比吕如慧的还长…… 　　可能是大部分时候都扎的很随意的原因，陆青合的头发很直，从上到下都没一个弯，他发质也好，乌黑锃亮的，看这头发萧戎就知道这人没吃过苦。吃不上饭营养跟不上的人，头发大多是又少又黄的，他以前头发就不怎么好，都多大了那辫子都还是勉勉强强才能扎起来。辫子还特别细，没人家的一半多，像个猫尾巴似的。 　　“擦不干……”手巾潮乎乎的，已经不能再吸上面的水了，“我再去拿一块。” 　　“用不着，”陆青合打了个呵欠，示意萧戎到他边上来，“晾着吧，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陆青合的头发本来就不怎么湿，许成容家里又暖和，用不了多久就能干，于是萧戎就把手巾一放，听话的坐他边上了。 　　“这几天睡多了，沾到软的地儿就犯困。”许成容说这屋给了他，但他现在毕竞不在这儿住，用人家的床不好，所以即便很想到床上窝会儿，陆裔合也给忍住了，他又打了个呵欠，发现萧戎正好左边对着他，于是他往那边坐了坐，勾着萧戎的领子把人拽到了自己面前。 　　陆青合挪了个位置，他側身坐在沙发椅上，这样就是正面冲着萧戎。 　　被陆青合一把就扯了过去，萧戎配合的倾着身子，他以为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确定的往后面看了看，“怎么了？” 　　陆青合没回答他，他直接扯开了萧戎的领子，萧戎妖化的胳膊一直裹着布，但肩膀的地方裹不着，只要把领子扯大点就能看到他左臂上方的鳞甲。 　　“还那些，一片都没长。”他以前一直盼望着鳞甲快点覆盖萧戎全身，现在看到位置没变化他反倒松了口气，“我问你，你能感觉到你里面那个家伙么？” 　　萧戎摇头，他感觉不到，那天被袭击的时候他还期望它给他点回应，但一直都没有。 　　“我见过它了。” 　　“啊？”萧戎下意识的往肚子上摸了把，“你见过……” 　　“对。” 　　“可是……”按陆青合的说法，他要是见过那只妖了，那他不是就得死了么？那他是怎么见着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它出来了，但你没死，所以我才说，那个妖可能和你们的情况一样，处于共生的状态。这是我过去闻所未闻你的，但是……”陆青合耸了下肩，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这事儿现在不就发生了么，其中一个就在他面前，“当时忙着许作廷，挺多话没来得及问它就又回去了，目前我只知道它叫斗墨。” 　　“斗墨……”萧戎呢喃了句，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他竟然有种熟悉感，好像听到过很多次，理所当然的存在着的，萧戎揉了揉太阳'穴，但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想起来。 　　“对，斗墨，”陆青合点头道，“它跟我说了个很有意思的事儿，它说它虽然在你身体里睡觉，但是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啊^” 　　“你应该是不知道吧。”这点陆青合早就想到了，萧戎要是知道的话，他就不会一直糊里糊涂的，不过陆青合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我觉着，你不会是一点都不知道。” 　　一个肯定紧接着又是个否定，话都让陆青合说了，萧戎是彻底糊涂了，他该听前面那句还是后面这个，“什么意思？” 　　这几天发烧的时候，陆青合想了不少事情，因为脑子混混沌沌的，所以有些思考方式就和平时不太一样，也就是这么一乱套，还真让陆青合琢磨出点什么来。 　　但是…… 　　按道理说，这些话对陆青合来说不难出口，他多少次当着还活着的人面说，让他准备后事，下辈子争取投生个好人家，也多少次在家属期盼的眼神中告诉他们别想了，活不成了。 　　陆青合不在乎那些人的反应和感受，生离死别太正常，可对萧戎…… 　　都到嘴边的话，陆裔合难得给咽了回去。 　　陆青合第一次斟酌这话应该怎么说才合适。 　　片刻后他单腿盘起，认真的看向萧戎，然后用带着点安慰的语气说，“你总跟我说你做梦的事情，我猜测，那些个梦，可能不是梦……” 　　“你的意思是……” 　　果然，他这话说完萧戎的表情立马就变了，脸上的血色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往下褪，很快就惨白惨白的了。 　　“你别瞎想，”陆青合赶紧说，“我只是猜测，你梦里的那些东西，可能不是你经历或是见过的，而是斗墨……” 　　“那……那……”萧戎一着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梦到的可是胡佩兰啊！ 　　虽然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胡佩兰啊！ 　　即便不是他，即便是斗墨，那不也证明胡佩兰已经…… 　　萧戎不想想那个字，但它一个劲儿的往他脑子里蹦。 　　萧戎狠狠的抽了两口气。 　　若是真的，那她的死，可能还和斗墨有关系。 　　萧戎往自己的手上看，他忘不了梦中的画面，胡佩兰就这么躺在他的怀里，胸口一个大窟窿，咽气儿的时候眼睛还瞪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儿。 　　还有那一句一句泣血的为什么^ 　　是斗墨见到的，还是说，斗墨用他的身体杀了胡佩兰…… 　　他就知道他说出来萧戎会是这个反应。 　　陆青合不想看到他为除了他之外的人这样，哭也好不高兴也罢，萧戎的喜怒只能和他连在一起。 　　他不高兴，也不忍心看萧戎这样，于是陆道长把人拽到了怀里。 　　这事儿瞒不住，迟早都得面对，再说那个斗墨的情况他也不清楚，他得把所有的一切都弄明白了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不想让萧戎死，他得想办法。 　　陆青合拍了拍他的背，“事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弄清楚了你再难过也不迟。”“可是……怎么弄清啊……”他都找不到村子了，他怎么能知道胡佩兰是死是活。 　　“所以我打算，等过完年，路好走一点了，我们回你的村子去看看去。” 　　萧戎惊讶的从陆青合怀里弹了出来。 　　他这速度太快，陆道长的下巴差点给磕了，“我说你这是……” 　　“你说真的么？！” 　　陆青合还没问完，萧戎一下子扑了上来，力道之大直接把陆青合给摁沙发椅上了。 　　于是陆道长变成了就是一条腿在地上，一条腿被萧戎压着，头枕着沙发扶手的姿势…… 第一〇九章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陆青合低头看了眼他俩现在的姿势，他被萧戎摁在沙发椅上，乍一看他像是正被他轻薄着，这画面有点新鲜，陆青合不禁好笑，“你要干嘛？” 　　“你真要帮我回去么？！”萧戎光顾着激动，哪还有心情管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喊的嗓子都有点哑，最后几个字儿干脆就发不出声音了。 　　“行了小点声，待会儿又变哑巴了。”他走的时候萧戎的药就剩的不多了，那阵子光顾着萧戎成亲，他就忘了让许成容准备，他以为这下不得耽误萧戎的病了，没想到章云天的药效果出奇，这回再回去，只要萧戎不激动不可劲儿喊，正常说话已经没问题了，“我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知道能回去就归心似箭了？你别不是打算回去种田不回来了吧？” 　　陆青合随口一问，就在萧戎脑袋里掀起波澜了。 　　萧戎的第一反应是他不是要回去种田，他就想知道胡佩兰怎么样了，让他亲自去证实梦里那些都是假的就行了。 　　随着这个问题的出现，他又冒出了一堆念头。 　　他和陆青合一起回去，让陆青合看看他长大的地方，他过去住的那个破屋子，还有把他养大的那块老田，以及一直欺负着他的那些村里的人…… 　　萧戎很厌恶他们，每一个都是，他要让他们知道，他不怕他们了，以前觉得离开了村子，没了那个破屋子他就能死，但现在，他不仅没死，活的比以前还要好，而且他认识了个特别厉害的人，他们要是再想对他怎么样，他就让陆青合揍他们。 　　陆裔合不会管吧…… 　　无所谓了，陆青合不管他就自己上，现在他有斗墨的胳膊，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是他对手了 　　陆青合不能帮他打架，故弄玄虚这一套应该是没问题，到时候他让陆道长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掏出他们全部积蓄全部值钱的东西，再让陆青合抓点小鬼扔村子里，让他们也过过每天睁开眼睛都是不同的恐惧的曰子。 　　他萧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萧戎越想越开心，他才不管那些想法是幼稚还是愚蠢，反正他过去被欺负成那样他得讨回 　　来。 　　从激动到兴奋，他就差蹦两下了。 　　“我说……”陆青合偏头打量着萧戎，这人似乎把他给忘了，他说完话老半天了，萧戎除了对着空气傻乐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你脑子又坏了？” 　　“没有！”萧戎乐的不能自已，这会儿他特想给陆裔合一个拥抱，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立刻就付诸行动了，也不管他俩现在在哪儿是个什么造型，萧戎张开胳膊就往他身上压。 　　陆青合就感觉眼前一黑，眼见着萧戎的大脸离他越来越近，陆裔合只想把他给掀地上去。 　　伤口是看不出了，但肚子里还翻江倒海的疼着，萧戎光是压着他就很不舒服了，这要是再砸下来，陆青合怕他又得回坑上躺几天。 　　所以他立刻就做出反应了。 　　陆青合薅着萧戎的领子要把人推开，然而这个姿势他用不上劲儿，就听刺啦一声，陆道长的胳膊几乎就要伸直了。 　　萧戎不动了，他往声音发起的地儿看去，陆青合也跟着扫了眼，只见萧戎的衣服被他扯开大半，大半个膀子露出来不说，他手里还摟着块从萧戎领子上撕下来的布。 　　破布晃动着，如招展的旗帜。 　　萧戎：“……” 　　陆青合：“……” 　　陆青合在沙发椅上蹭了蹭，把他的肚皮从萧戎身下拯救出来。 　　“我压疼你了？”萧戎最近的注意力都在陆裔合那，那叫一个敏'感的不行，陆青合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发现，这种小细节他更不可能忽略，萧戎说着撺住沙发靠背就要起来 　　这一动，他的领子敞开的更多了，在陆裔合的那个角度，他都不用动，眼睛一垂从脖子到肚皮都看的一清二楚。 　　陆青合眯了下眼，在萧戎起身的刹那他把手伸进他敞开的袍子里去了。 　　萧戎一怔，陆青合托着他胸前的肉轻轻蹭了两下。 　　萧戎的脸立刻就红了，他赶紧往后躲，察觉到他的意图，陆道长索性用手一掐。 　　那地儿拉起老高，他被陆青合就这么又拽回去了。 　　“唔……”萧戎的腰瞬间就软了，撑着靠背的胳膊也没了棱角，面条似的瘫那了。他半跪着，这姿势像他故意把胸口凑陆青合手那去一样，陆道长都不怎么费劲就能摸全面了。 　　“我们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年后去一趟你原本住的村子。”陆青合捻着那小块肉，一边思考一边道，“你能提供的线索不多，没个名字也没个大概位置，不过你说过你住的地方能看到包狮山，我们就先往包獅山那去。” 　　萧戎：“……” 　　说事情就说事情，能不能不要用这个姿势说啊…… 　　他快撑不住了，但萧戎还不敢摔，他下边就是萧戎的肚皮，他怕再碰到他伤口。 　　陆青合的手像带着火似的，没几下就让他胸口热的不行，特别是那块肉，又疼又热，勉强支持的萧戎这会儿腿都有点抖了。 　　“要不我也要去趟包狮山，等到地儿了，先把我要办的事儿弄完，然后按你记着的位置，绕着山怎么都能找到了，就是距离上靠眼睛没办法太准确的判断，怕是得找上一阵。” 　　萧戎隐隐猜到陆青合要去查什么，他知道包獅山上有个镇妖塔，村里人没少拿那个吓唬他，他们说里面都是妖魔鬼怪，哪天趁他睡着了就给他扔到里面让鬼吃。 　　被吓唬的次数太多，有很多东西碰到了才能想起来，就像那镇妖塔。 　　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不快的记忆，可萧戎这会儿完全深沉不起来。 　　陆青合摸了会儿，可能觉着不过瘾，他把那只手也伸进去了…… 　　萧戎：“……” 　　可可可可以了^别^别再^ 　　萧戎现在耷拉着脑袋，呼吸跟着陆青合的手断断续续的，陆青合的动作快点，他就不喘气儿，陆青合的动作慢了，他就慢慢的吐气，这口气儿是绵长的，还跟他的腿一样打着哆嗦。 　　“先说好了，让你去看……”他想说相好的，但要是说出来不就等于打自己脸呢么，萧戎有相好的他陆青合这颜面还要不要，所以陆道长干脆就把人名给忽略了，“看完就赶紧走，别耽误我时间，懂不懂？” 　　萧戎没吭声。 　　陆青合俩手一起用力抱了下。 　　萧戎的腰背一软，终于支撑不住倒了，倒下的时候他还刻意避开了陆青合的伤，他的脸貼着陆青合的胸口用力的点点头，他懂了他知道了，别掐…… 　　萧戎这一倒就把他的手给压下边了，掐是不方便了，陆青合就把手掌一摊，慢条斯理的揉起来。 　　这样虽然也挺那啥的，但比那里被掐要好很多，萧戎这气儿可算是能顺一点了，抓着靠背的手也放了下来。 　　“什么感觉？”陆青合问。 　　萧戎一僵，什么感觉……他也说不好，虽然挺刺激，但更多的……是舒爽。 　　可这个要怎么说啊……陆青合干的这个事儿，太不要脸了。 　　他记得王茂阳让他这么做，王茂阳也没说他媳妇儿也要这么弄啊…… 　　萧戎狠狠摇头，他不知道，不要问他。 　　陆青合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萧戎热乎乎的气息钻进衣服，掠过他的皮肤，陆裔合挺軎欢这个感觉，喜欢到他某些地方又也跟着表达了喜爱之情。 　　“不好么？”陆青合调整了个姿势，他把枕在他胸口的脑袋扶了起来，指下一片滚'烫， 　　萧戎这脸的热度比他之前没少多少，好像比他发烧的时候还烫，“但我感觉你挺舒服的啊…… 　　萧戎猛地哆嗦了下。 　　陆青合笑了，那指头从萧戎的嘴角往下，一路来到他的左肩上，“那里和这里，你更喜欢哪个？” 　　他说完，掌心就贴到了萧戎的左臂上，冰凉的鳞甲和萧戎的皮肤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温度，陆道长轻轻揉了两把，就用指甲顺着鳞片来回刮。 　　“别……”前面那个他还能忍住，这个他真忍不住，陆青合只要一碰他就受不了。 　　萧戎也不明白，这胳膊以前陆青合也没少摸啊，怎么突然就变这样了…… 　　“别什么？别这么轻，还是别光摸这儿？”陆青合说完，又把那个手也放进去了，他轻车熟路的捏住萧戎那已经被他掐的有点肿的地方，然后看着萧戎的脸，用力那么一捻，同时另外一只手也用了用劲儿。 　　“我……， 　　如果说萧戎刚才瘫了，那这会儿就是化了。 　　在他脑袋又落回到他胸前时，陆青合好像看到他眼睛都湿了。 　　那样儿怪好看的。 　　还有那哭唧唧的声。 　　以前他把萧戎往死了收拾萧戎都没示过弱，哭的时候也是闷不吭声的，这种无力又脆弱的动静，筒直好听极了。 　　越听越想听，越想听就越控制不住这手。 　　想试更多，想看萧戎更多的反应。 　　陆青合用腿蹭了蹭萧戎的身側，掐着那肉往他那边拽了拽，陆青合道，“你往上点，嘴巴过来。” 　　萧戎：“……” 第一一〇章 去安排的明明白白 　　萧戎知道陆青合要亲他，可亲就亲呗……哪有人这么要求的。 　　他怎么好意思主动过去…… 　　这太羞耻了。 　　萧戎把头偏一边去了，眼睫毛不住的抖。 　　陆道长没等到他想要的，于是不高兴的狠狠一掐，萧戎猛地仰起脖子，顾不上快要滴血的脸，赶紧凑到他面前。 　　陆青合看着他。 　　萧戎哆哆嗦嗦的吐了口气儿，然后低下头将嘴唇贴到了陆青合的嘴上。 　　陆道长满意的松了点劲儿，他一边享受着萧戎的亲吻一边帮他揉了揉掐疼的地儿。 　　陆青合这人一贯强势，在他面前萧戎只有被动，受不了了也得坚持，耻的快哭出来了也得乖乖去亲他。 　　其实萧戎不排斥这事儿，就是觉得太羞耻，没面对的勇气，所以就习惯性的想躲，陆青合的性格怡巧解决了他这个问题，他用不着萧戎去考虑去选择，老实听话就行了，你可以哭可以叫可以做任何事儿，就是不能反抗，受着就行。 　　这种被支配感反倒让萧戎快'感不断，他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能等着陆青合的给予，身体的，精神上的。 　　“怎么这么笨……”萧戎在那亲了半天也就是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下啃着他的嘴，开始还新鲜，特别是看到萧戎那不好意思的样儿，可渐渐的光是这样就不满足了，放在他衣服里的手不动了，指尖相抵的动作像在暗示它的主人正在思考，“就算没人教过你，都好几回了你还没学会？” 　　萧戎要是摇头，肯定又得挨一下。 　　他颤颤巍巍的吸了口气，把嘴巴打开条缝。 　　他不敢主动把舌头伸进去亲陆青合，他只能做到这样…… 　　对他这个反应陆青合倒是很满意，他喜欢萧戎的顺从，同样就讨厌入'侵'感。 　　陆青合笑了下，“乖。” 　　这个夸赞在俩人口腔中产生了共鸣，陆青合像是为了把这句夸奖更为深刻的表现一样，他摁着萧戎的后颈把他的嘴堵了个严实。 　　萧戎一僵，然后就把眼睛狠狠闭上了。 　　就在陆道长玩的正高兴的时候，许成容来了。 　　许成容接到消息，说陆青合在府上，他就把手里的工作都推了直接回来了，他是兴高采烈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开门会看到这个画面…… 　　那些过去他曾想象过的画面，此时此刻就在他眼前。 　　陆青合洗澡的时候萧戎吃了顿饭，下人收拾完就忘了把这门关严实，许成容这来的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按道理说，以他俩的能力许成容在外面他们就能知道，但亲的太投入，谁也没留意。 　　许成容就在门口怔怔的看了老半天，直到小腹一热他才猛地回神。 　　许成容知道有人喜欢玩男的，所以当初看到陆青合拴着萧戎时他一点没吃惊，也顺理成章的认为他俩关系不一般，但他本人对男的一点兴趣没有，可这看着看着…… 　　好像要看出事儿啊。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许成容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走了吧，他怕他胡思乱想再一个没控制住也去找个男的试试，不走吧，里面那俩人还如火如荼的，他在这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许长官纠结了，他不好意思再往里看，就站门中间盯着自己的鞋尖，可能是盯的太专注，这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把门直接掰出了个响。 　　他的脚步声他俩可能忽略了，但这么大个动静再听不到就是聋了。 　　连看都没功夫看，萧戎吓的推开陆青合就要翻到下边，陆青合的反应他比他快，在萧戎动的瞬间他就把他摁身上了。 　　臂弯横在萧戎面前，正好挡住他的脸。 　　陆青合看向门口，犀利的视线把许成容吓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许成容也没想到他弄出声了，他特尴尬的也想解释，可这嘴像假的似的，张都张不开了。被打断了陆青合肯定是不乐意的，特别是一听到响动萧戎吓的都要钻地上了，但来的是许成容，再怎么不高兴也只能这样了。 　　怀里的人绷成了个石头，再没刚才那软成水儿的样儿，陆青合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可以起来了，“许长官，怕什么。” 　　萧戎从他怀里抬起头，抬的不是太高，还是藏在陆青合的胳膊后面。 　　不管是谁，让人看到了……这都要命啊。 　　“瞅你那胆儿。”陆青合帮他把几乎脱掉的衣服拽好，这才扶着他坐了起来，“这回就算了，下回记着，我不让你躲不许躲，天王老子来了你也给我老实待着，不然……” 　　那个不然陆青合没说，后果什么的，萧戎心里明白。 　　在这种事情上陆青合是不太想威胁他的，可是实在是怪萧戎，刚才他躲的那一下，差点没让他把舌头给咬折了。 　　这种危险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不过你放心，不该看到的东西他们一点都看不去，就算看到了，我也能让他们再没机会回想起来。”他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人随便看，就算萧戎接受他陆青合还不乐意呢，陆青合说完在他腰上掐了把，“你去洗个澡，外面的柜子里有我的衣服，自己换。” 　　萧戎的领子被他扯破了，倒不是不能穿，可在许成容这儿他还穿的破衣烂衫，不光是丢他陆青合的脸，不也碍人徐公子的眼么，再说了，他知道萧戎都恨不得钻地缝了，一时半会儿面对不了任何人，他给他时间让他冷静一会儿。 　　萧戎头都不敢抬，点了一下飞快的就跑了。 　　浴室的门一关，刚享受了会儿的陆道长懒劲儿又犯了，以前他需要在许成容面前维持形象，现在用不着了，陆道长把脚一叠，占据了整个沙发椅，他依靠在靠背上，斜着身子对着许成容，“我找你有点事儿。” 　　许成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挺震惊的，但这会儿已经缓和了，他清了清嗓子，大步迈进屋里，“什么事儿，你说。” 　　“萧戎那媳妇儿，你给处理了。” 　　许成容：“……” 　　陆青合这语气，就像让他递个东西过来一样轻松，那可是个大活人，还是他不久之前刚给人娶的媳妇儿。 　　这才几天啊^ 　　“不是陆道长，你这个处理……我有点不明白啊。” 　　“这种事儿，你许公子会不明白？” 　　许成容一僵，明白是明白，可这…… 　　于是他试探着问，“这刚娶过门就给埋了，不好吧？” 　　陆青合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让你给埋了？” 　　许成容这个埋，指的就是灭口了，真正的处理掉。 　　他让他处理了，又没让他把人给弄死。 　　“可是……”许成容想了想，然后跟让针扎了似的猛地往后一坐，“不是陆道长，我知道你帮了我不少忙，我对你也不薄吧，你看那姑娘长得要好看点还行，都丑成那样了你让我收着也不合适啊！” 　　“你要是再这么蠢下去，你爹的位置估计够呛能给你了，除非你把你所有的弟弟都……”后面的话陆青合没说，但弟弟俩字儿一下子就让许成容冷静了。 　　他俩初识，就是因为他的某个弟弟。 　　而他的目的和陆青合的猜测一样，许成容不想救，他巴不得能和他争位置的人都死干净呢 　　他要他爹的位置，那位置也只能给他，他会为此排除万难，排出所有可能的障碍。 　　陆青合扒拉了两下头发，头发快干了，只剩一点潮气，他应该给梳起来，但这伤让他没办法勤快，他就放任自己的懒了，“好歹她也是萧戎娶过门的，不可能送你房里去。” 　　就算吕如慧是个天仙，他也不能让她前脚从萧戎的门槛迈出去，后脚就进了许成容的屋。 　　“你给她安排个地方，管是做什么，有事儿可做有饭可吃就行了，别让她被欺负了，日后，若是遇到个合适的，她乐意就让她再嫁，嫁妆什么的，我出。” 　　“啊？”许成容一怔，然后道，“你用不着做到这个份儿上。” 　　吕如慧的来历许成容知道，等于是陆青合买回来的，陆青合给她一口饭，救了她一条命，陆青合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天，对她来说已经是福分了，所以用不着和她讲那些情理道义，他要是不想要，直接扔了就行了。 　　“这事儿算帮我忙。”他已经决定了，再说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萧戎？” 　　陆青合眯了下眼，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无所谓吕如慧的死活，萧戎也明确的表示不想要了，所以他根本不会在乎吕如慧的结局怎么样。 　　但是吧…… 　　虽然那姑娘有点烦人，但好歹也是因为她，他和萧戎现在才这样。 　　这门亲事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这个人没能满足他最开始的好奇心，却另外一个方面推波助澜了。 　　就当是感谢吧。 　　陆青合这辈子没感谢过谁，也没为谁想过这么多甚至是踏人情亲自安排。 　　没有吕如慧，他也发现不了他动凡心。 　　他会和萧戎一直这么下去，没有非分之想也没有歹念，就是把他当狗养着。 　　可若是那样，有天萧戎被斗墨占据了身体，当他真正死了的时候，那他陆青合又会怎么样 　　不管是什么，都为时晚矣。 　　“不为谁，你把她安顿好就行了。”陆青合说。 　　“那好吧……” 　　“有劳了。”他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吕如慧，许成容既然答应了就用不着他操心了，剩下的事儿全交给徐公子，陆青合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那个……陆道长，”见陆青合一副困倦模样，许成容拖着椅子往前蹭了蹭，“我那个吧 　　许成容只要说话不利索，吞吞吐吐就必有原因，可能还不是小事了，“直说。” 第111章 许公子又送个东西 　　“其实吧……” 　　这事情本来是挺好开口的，如果他今天不这么殷勤不这么快回来不直接开门的话，可现在 　　陆青合半天没听到回音，就把快黏到一起的眼睛睁开了，“出事了？” 　　“也不是……”许成容咳了咳，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小心的放陆青合边上又立刻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一点小心意……” 　　小心意？ 　　什么心意能让他许公子这么扭扭捏捏的？ 　　陆青合挑眉看了眼腿边的东西，好奇的颠了颠，盒子有点重量，感觉不出里面的东西，陆青合没问他是什么，直接把盖子打开了，这一打开，陆道长愣住了。 　　许成容手握空拳在嘴边又咳了好几声，声音挺大，像是嗓子真不舒服。 　　“那什么，我看萧戎那个没了，正好顺道，就帮……他又买了个。”他想说帮陆青合买了个，但实在是怕陆青合不好意思，顾忌他面子他就改成萧戎了，“我琢磨了下，那个吧，送的是有点不过脑子，不太符合你的身份，这个呢，我按照你的思路准备的，我感觉还行。”陆青合：“……” 　　盒子里有个金链子，但那链子和他所熟知的链子不一样，不是呈流线状，五片长条的纯金薄片穿成一串，中间那个中心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宝石下方延伸出一条同样的金制链条，比上回的粗，也比上次的好看。 　　很有异域风情，很像西域那边的配饰，但这个…… 　　还是个项圈。 　　说是顺道买的，还不如直接坦白是许成容特意订做的，陆青合这么没见过哪家店有这种东西卖。 　　“然后吧……”许成容瞄了他一眼，飞快的又说了句，“恭喜你们和好如初啊……” 　　陆青合啪的一下阖上了盖子。 　　许成容吓一激灵，他用力往椅背上一靠，差点把舌头给晈折了。 　　他就说要是没撞见他俩刚……那啥的画面就好了。 　　他就能理直气壮的拿出来，话也能说的更漂亮，这一看到就被动了，怎么说都像刻意的，像在揶揄捉弄陆青合似的，可是他要是不往出拿，回头再送这么个东西，效果只能是比今天差 　　现在送出去好歹让陆青合知道他不是过后做的，他早就有这个心思。 　　这链子那天从陆青合家回来他就让人去订做了。 　　他也没撒谎，真的是因为萧戎那个丢了，再就是庆祝一下他俩关系缓和。 　　不过…… 　　相当的不是时候啊。 　　陆青合看起来……好像是不怎么高兴…… 　　许成容感觉他在磨牙了。 　　陆道长会不会一翻脸把这玩意儿砸他脑袋上啊，可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心意，陆青合应该不会这么不给他面子的…… 　　但那是过去了吧，现在陆青合跟他是真不客气。 　　就在许成容合计着走为上计的时候，沙发椅上的陆青合突然动了下，许成容条件反射的一哆嗦，可陆青合没扔过来也没说话，只是抱着那盒子又闭上了眼睛。 　　没事儿…… 　　睡觉啊。 　　吓死他了。 　　许公子暗暗的出了口气，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陆青合好像是……挺满意的。 　　那盒子他一直抱着，没撒手。 　　陆青合属实是挺满意的，但就是吧……是真有点不好意思。 　　并不是被许成容看到了害臊，而是没想到许成容一语成谶，这事儿竟然就从个误会变成了真的。 　　陆青合之前一直在许成容这小院住，他的存在府上没几个人知道，今儿不一样，陆青合算是带着萧戎登门拜访，听说他俩来了，不怎么见客的许作廷都来陪着吃了顿饭。 　　许作廷原来什么样儿陆青合不知道，但他照比之前在威城要好多了，可惜精气这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日后再怎么补这许作廷也还是副死气沉沉的样儿。 　　陆青合只希望许成容要点志气，在他爹倒之前把该学的东西学明白，把这个位置坐稳了。晚上，许成容派人送他们回的家，派的这个人，就是王茂阳和当初收留吕如慧的人。萧戎并不清楚白天陆青合和许成容都说了什么，他坐着许成容的铁皮车到家后，才看到了随行而来的几个人。 　　陆青合家门口没有灯，光线有些暗，但既是这样他也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王茂阳，然后萧 　　戎就管不住他脑袋了。 　　他在想王茂阳来干嘛…… 　　来纠正他们某些‘错误’的问题么……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啊。 　　陆青合说的？ 　　我天……那些话要能说出口，陆青合得多不要脸啊…… 　　萧戎的脸红的不行了。 　　陆青合正要进屋，就看到萧戎一个人闷着头一脸的羞涩，他嘶了声，捏着萧戎的后颈就把他拽身前了，然后贴着萧戎的耳朵小声问，“怎么着，刚到门口就回味上了？我看你这样别说上坑了，到门口就得软那，怎么着，让我抱你还是牵你上去？” 　　萧戎一扬脖子，刚要解释就被陆青合一把推里面去了。 　　可能是给他俩留门，陆青合这下相当有力，萧戎踉跄着冲进院里，差点直接杵墙上去。吕如慧听到响动从屋里跑了出来，她跑的太急，棉衣才穿了一半，一见萧戎，她直接就乐了，“你俩回来了啊，咋这个时辰，天都黑了。哦对了，饭一直搁灶上热着呢，我给你们端上来” 　　“那个……吕姑娘。”萧戎不等说话，后面就有人开口了，那不是陆青合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眼，发现是王茂阳。 　　此时的陆青合站到了院门边上，他挨着墙把位置让了出来。 　　看到陆青合那样子，萧戎一下子明白了这些人来干嘛。 　　进来的这俩人和那声吕姑娘让吕如慧的笑凝固在脸上，她顿了顿才勉强又咧开嘴，“有事么？” 　　“你还记得他么？小耿，耿庆泽，你之前在他家住来着……”王茂阳拍拍他边上那人的肩膀，笑着问吕如慧。 　　吕如慧点点头，“记得，耿先生。” 　　“是这样的，小耿家里有个铺子，缺人手，耿夫人说你在他们家住的时候挺勤快的，现在像你这么勤快的人不好找了，所以就合计着，想让你去铺子里帮帮忙。” 　　王茂阳说过，成亲之后，她就姓萧了，萧吕氏，活着的时候她是萧夫人，死了之后碑上刻的就是那个名字，这一声吕姑娘，像是把吕如慧打回到了原型，冬夜刺骨的寒风从脚脖子往上灌，灌了她一身颤栗的冷。 　　所以一听说是要铺子里帮忙，吕如慧立刻就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这还没回温的身体再度跌入刺骨的寒冰中。 　　“包你吃住，酬劳比一般伙计要多，你放心，有咱们副将军在，小耿他不敢亏待你。”吕如慧惊愕的看向萧戎，脸上的血色唰的了褪了下去。 　　吕如慧的变化萧戎都看在眼里，在她把头转过来的瞬间，萧戎把脑袋低下去了。 　　吕如慧怔怔的看了片刻，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她只是笑了笑，她问，“请问……我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王茂阳也笑了，不同于萧戎，他是许成容安排来解决问题的，所以他一点都没含糊，直接就道，“你这么说不是打小耿脸呢么，怎么着，怕小耿亏待你啊？他要是对你不好，你找我，收拾不死他。” 　　被称小耿的人连连摆手，他呵呵笑着，“王哥你可别吓唬我，副将军安排的人我不得当祖宗似的供着啊。” 　　“怎么说话呢！不是你娘让你把人带过去的么，怎么说的好像咱副将军威胁你似的！”王茂阳嘶了声，在耿庆泽连连的不是中转向吕如慧，“你看吧，他自己都说了，放心吧。哎呦这天色不早了，要不吕姑娘，你且收拾收拾，正好副将军的车在外面，我顺道就把你给送过去。 　　“这就走么？”吕如慧问。 　　“大冷的天，早走早歇着不是，要不大伙儿都睡不成。”王茂阳的笑容淡了点，后面的那句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催促。 　　“你……， 　　“吕姑娘，快着点吧。”吕如慧要往萧戎那走，步子还没迈就让王茂阳给打断了，王茂阳上前一步，挡在了萧戎面前，既然今天是来带人走的，就甭拖泥带水，麻利点好。 　　吕如慧想问萧戎，这是你的意思么？ 　　可这话，她怕是问不出口了。 　　她也想知道，萧戎为什么要送她走，同样的，这个问题她是等不到答案了，至少现在不会有了。 　　吕如慧看了眼天，泪水顷刻间模糊了眼睛。 　　当她第一次被陆青合带到萧戎面前后，她就认定了这个人是她男人。 　　在她快死的时候，这门亲事救了她的命。 　　那时她还不了解萧戎，单是看相貌，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奢求。 　　她怎么能嫁给长得那么俊俏的人。 　　成亲了，和萧戎接触多，她发现萧戎不光是相貌好，他性格也好。 　　错了对了萧戎从来不说，能不让她干的活儿就不用他，能自己做的事儿从来不招呼她。萧戎不像一般男人那样对媳妇儿指手画脚，更不会躺在那里就等人伺候。 　　萧戎唯一的缺点就是哑，要么就是他说的那个妖…… 　　吕如慧知道，她配不上他。 　　方方面面都配不上，所以能嫁给他，是老天对她的恩赐，可是…… 　　大概老天发现他弄错了吧。 　　吕如慧长长的吐了口气，她认得清她自己什么身份地位，她也认得清现实。 　　“那，王先生，我能讨一封休书么？”吕如慧问。 第一一二章 该干嘛那就干嘛吧 　　“休书？”吕如慧的这个要求把王茂阳弄一愣，在他们的世界里，女人就是衣服，穿脱随意，而那些‘衣服’也很有自觉，从来不会扒着不放，不过转念王茂阳也想起，吕如慧是萧戎娶进门的，所以他就往萧戎那看了看，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萧戎连成亲是怎么回事儿他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他的，在他的认知里，成亲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就算完了，成亲都没弄明白呢，这休书他更不懂了。 　　他知道王茂阳在看他，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没有婚书，何谈休书。”在萧戎一筹莫展都快急出汗的时候，陆青合在那边说了句，“流程走了，但他没下婚书，况且，你们还有名无实。” 　　这一句有名无实让所有人把视线都落在了萧戎身上，也让这气氛有了点微妙的变化，王茂阳更是一脸深意，估'摸'着要不是情况不对，他都能过去拐萧戎两下，问问他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能有名无实呢。 　　他不都教他了么，成亲那天萧戎不表现的也挺激动的么…… 　　“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看在许公子的面儿上，这些军爷也不能说出去，所以没必要弄那一套，留着你的清白，日后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吧。” 　　陆青合什么脾气他们都知道，这一句军爷的意义简单明了，王茂阳等人收敛了揶揄，表情立马就严肃了。 　　吕如慧和萧戎这亲事就当没发生过，所有当事人今晚之后就忘了那段过去。 　　吕如慧的唇抖了抖。 　　陆青合说的合情合理，她和萧戎不过是当了几天名义上的夫妻，除了成亲那夜萧戎抓过她的手，他们之间基本就没有接触了。 　　没有这亲事，没有这休书，她就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 　　若萧戎写了，那…… 　　这段关系她不想忘，可若放不下，若舍不得，她就得用一辈子来换。 　　何必自讨苦吃呢。 　　“况且，他不会写字。”陆青合又补充了句。 　　萧戎：“……” 　　所有人：“……” 　　陆道长一耸肩，“他至多会写自己的名字，你让他怎么给你写休书，画一封么？” 　　代写可以，谁敢提那笔？吕如慧自己？那陆青合倒是要看看了。 　　“行了行了，不是我说，吕姑娘，你遇到他们你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做人不能贪得无厌，要不然是会吃亏的。”王茂阳一看这样，就赶紧打个圆场也提点提点吕如慧，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记着是这俩人没让她横尸荒野就够了，她若还是不甘，觉着没遇到他们或许会碰到更好的人，那她就是个傻子。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运气，就是这数日间，在陆青合的要求下，吕如慧的身份跟着翻了好几个翻。许成容放话了，她再怎么都不可能重新流落街头，她人生都不一样了，她再不是当初逃难来的小丫头，她在辽城有了栖息之地，“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王茂阳说的够明白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没人能够改变，更主要的是，这是萧戎的意思 　　萧戎的态度已不言而喻，再留下去就显得她太不识抬举了。 　　于是吕如慧冲着众人浅浅一躬，转身回屋去拿东西了。 　　萧戎没跟着，他俩什么都没有，就许成容给包的红包，再就是一些衣服，萧戎倒是希望她把钱拿走，算是他亏钱她的。 　　可是吕如慧只是拿了她的衣服，以及那套她十分珍惜，萧戎却不想再看一眼的礼服。其实成亲之后她就该明白，萧戎并不想要这门亲事，只是她太高兴将那些不快都忽略了罢 　　了。 　　吕如慧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跟在王茂阳后面要出院子，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眼，陆青合依旧站在进门的位置，萧戎也是，棍子样杵在那，就如他被陆青合拽进屋里，隔天他站在门前不知所措时一样。 　　吕如慧笑了下，当她准备迈出那过去满心期待而未来再不会和她有任何关联的门槛时，她又转身了。 　　陆青合眼见着她从自己面前跑向萧戎，吕如慧速度再快陆青合想拦也能拦住，但他忍住了没把那手伸出去。 　　最后这点忍耐还是要有的，反正马上就要走了。 　　道理他都明白，看到这一幕陆道长还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活该。 　　女人就是麻烦，磨磨唧唧，磨磨蹭蹭，没完没了，可这些不都是他自己找的么。 　　陆青合还想，有什么可依依不舍的，还有个几十年你就死了，然后就投胎去了，到时候谁是谁都不知道了，你说为这一会儿难舍难分的累不累啊。 　　吕如慧跑到萧戎面前，她说，“那个，我知道你身体好，但这种天气还是多穿点，不要总那么单薄的出去，还有……你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给你保密的。” 　　吕如慧往他胳膊上看了眼。 　　萧戎怔然，然后感激的一点头。 　　“那我就走了，谢谢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也……谢谢我能认识你。”吕如慧扯出个难看的笑脸，笑中带泪，无比伤感，她说完了抱着那小包椒就跑了。 　　不忍再看，也不能再看了。 　　吕如慧迈出那个门槛，自此他们便是天各一方。 　　门口很快就传来了汽车的声音，然后周遭再度安静…… 　　陆青合看了萧戎一眼，摔门进屋了。 　　萧戎被那过分响亮的动静弄一愣，然后赶紧跟了进去。 　　萧戎说过不让吕如慧进陆青合的屋，所以屋里还是一点火星都没有，冰凉冰凉的。 　　陆青合用瓢砸了砸缸里的水，咣咣几响在回答它，这水已经冻瓷实了。 　　陆青合把瓢一扔，那东西撞到缸沿，滑到中间就开始转圈。 　　萧戎敏锐的感觉到陆青合心情不好了…… 　　通过过往的经验，在陆青合生气的时候他要是没反应，八成就会死的很惨。 　　萧戎琢磨了下，哄人他是不会，就先说两句话套套近乎，看看陆青合是个什么意思，于是他跑门口把头伸进去，“我先生火？” 　　陆青合没吭声，没瞪人脸也没黑，他拿了本书往坑那去了，这就代表着他默许了。萧戎一见这样，麻溜的去生火烧水，屋里空的太久，炉子也都凉透了，这火不是特别好烧，萧戎费了半天劲才弄好了。 　　屋里暖了，那缸水不至于立刻化了，但待会儿也能有给他们洗漱的。 　　“坑热了么？”陆青合在坑沿边上看书，他两脚交叠着，背靠着墙，那双长的过分的腿基本占了火坑的一半，萧戎到他脚边的位置摸了把，感觉到点热乎气儿就把手缩回来了，陆青合连眼皮都没抬，不敢打扰他，萧戎就自己坐桌子边，等着水融一点好去烧。 　　陆青合不爱看书，没什么可看的，他就是随便翻翻，翻书的时候注意力都在外面，萧戎里里外外的忙活，有一点倒是让他挺满意的，无论折腾什么，萧戎都没回隔壁那屋。 　　他要是从那里拿东西出来，他就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夜。 　　“我让你上那坐着了么？”陆青合翻了一页书，慢条斯理的说了句。 　　萧戎一听这话，赶紧就过去了，“我怕打扰……” 　　“我说你打扰了么？”陆青合依旧没抬头，“对你好一点就得寸进尺了。” 　　“我没……” 　　“你没什么？擅作主张的不是你？” 　　萧戎：“……” 　　说不过，不能说了，老老实实闭嘴就少落点口实。 　　果然，他不说话了陆青合也不吭声了。 　　书又翻了一页，陆青合的视线没落在字上，全在投在书上的影子那。 　　之前都说的好好的了，这出了趟门又变回以前那样了，萧戎这脑袋瓜是怎么长的？非得挨骂才知道自己该干嘛么？ 　　还有这人什么时候能学会察言观色呢？ 　　他本来是有点不高兴，看到萧戎这木納的反应他就越来越不高兴了。 　　“我想给你烧点水，看你看书呢……”萧戎的想法挺简单，虽说他们在许成容家泡了个澡，但陆青合这么讲究不可能不洗漱就睡觉，屋里没有热水也没个热乎气，他先把该准备的给他准备好了，找到点家的温暖，陆青合心情应该就能好一点了，这也算是他的一种讨好吧，其他的萧戎真不会，他就会给人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想等水烧完了再上去。” 　　“上哪去？”萧戎一说完，陆青合立刻接上了。 　　“上坑。”萧戎想也没想就答了。 　　“我让你上坑睡了么？”他不高兴不是因为萧戎一直在外面，更不是因为他没在自己边上转，不过萧戎这个想法也挺有意思，于是陆青合把书一扣，想看看他还能怎么说。 　　“额……”这话把萧戎给问住了，不睡坑，还要睡地上么？还是说……陆青合让他回那屋 　　去？ 　　“再说了，你上我坑要干嘛啊？”陆青合往坑上扫了眼，坑上的被褥乱七八糟的，他俩走的时候没收拾，现在上面全是他们滚过的痕迹，然后他把视线又转向了萧戎，“这坑都上了，就该干嘛干嘛吧。” 　　他一说完，萧戎立刻想起了陆道长那像是会点火的手，膝盖不由自主的一软，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出走，确切的说，扭头就跑。 　　陆青合：“……” 第一一三章 脑袋突然就转弯了 　　陆青合往起一跃，薅着萧戎的领子就给他掼坑上了。 　　萧戎顺势来了个鲤鱼打挺，可惜这脚才一翘就让陆青合给压那了。 　　“少侠身手不错啊。”陆青合靠在萧戎身上，胳膊肘顶着他胸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下面的脸，“怎么着，这是要飞啊？” 　　“我没……”萧戎用胳膊撑坑，想从陆青合身底下挪出来，陆青合看着轻飘飘的压着他，身上也没太多重量，可他半天愣是没动一点。 　　“你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啊……”陆青合的视线掠过萧戎的下颌，停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上，这个角度他看不到萧戎左肩上的鳞片，倒是能看到他因为紧张而有些凸起的锁骨，“不乐意啊？” 　　陆青合什么都没干，可光是被他这么看着萧戎就心底发颤，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沬，这时陆青合突然往上一看，萧戎一点准备没有就和他对眼了，他一紧张差点把自己给呛了。 　　“怎么着，我要对你……该干嘛就干嘛……你是不乐意啊？”陆青合捏着他的领子，慢条斯理的问。 　　萧戎的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陆青合像看不着似的，指腹摩挲着领口，继续道，“那谁对你该干嘛就干嘛……你乐意啊 　　？” 　　“我……， 　　“你媳妇儿啊？” 　　萧戎：“……” 　　“要么，趁人没走远呢，我让他们给你送回来？”陆青合笑着问。 　　萧戎：“……” 　　且不说他一点这个想法都没有，他要是有，要是真点头了，陆青合估计能直接把他脑袋给拧下来。 　　“也是，好歹那是你媳妇儿，没和你打声招呼就把人给送走了，是我不对，看你们那难舍难分的样儿，我这算是棒打鸳鸯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你不想要门亲事的……如此说来是我弄错了。”陆青合说着就往窗户那扫了眼，那模样似乎在考虑他现在追上去来不来得及。 　　“我没说……”萧戎这嗓子就像章云天说的，就算是能说话了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萧戎一着急声音就小，字儿也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的那叫一个吃力。 　　“你没说什么？没说你的小秘密？”陆青合的嘴皮子麻溜，萧戎话没说完呢他就饶有兴致的看了过去，一句接着一句那叫一个快，“我也挺好奇的，你和她的小秘密是什么呢？” 　　萧戎：“……” 　　陆青合把头低下，他凑到萧戎的耳边，看着他落在褥子上的碎发低语，“是洞房的时候，到最后关头了，她发现你不行？” 　　萧戎猛地吸了口气，伸手就去推陆青合，陆青合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捏着他手腕就把他给钉炕上了。 　　“你媳妇儿对你挺好啊，真够善解人意的，都这样了还不嫌你，还要给你保密还舍不得走 　　呢。” 　　萧戎扭了两下，发现他挣不开，较了一会儿劲他就放弃了，在陆青合这儿，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他有那功夫不如养养嗓子，调整下状态，待会儿就算不能据理力争，也不至于说不出话。 　　这一放弃，萧戎的心境也跟着有了点变化。 　　他为哈要反抗呢？ 　　因为陆青合说话太难听，他总拿他那个事儿来奚落他，多少回了，他脾气再好也受不了，那可真是把他的尊严都扔地上践踏。 　　可是^ 　　陆青合为什么要说这么难听的话呢？ 　　因为他刚才心情不好。 　　那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萧戎的脑袋一向不会拐弯，这回他也没拐，只是原路倒退了，他把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然后他恍然发现了陆青合为啥生气。 　　因为……吕如慧么？ 　　还有吕如慧说的那个秘密？ 　　陆青合的嘴损，一生气这嘴就不光是损的问题了，那简直是战斗力十足，那可真是哪疼往哪戳，不光是戳，还得搅合两下。 　　所以就导致他光顾着生气，从来不去想原因。 　　“陆青合……”等陆青合不说话了，萧戎小声的喊了句。 　　“嗯？”陆道长一挑眉。 　　“谢谢你啊。” 　　陆青合：“……” 　　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把陆青合弄一愣，萧戎就等着他这个愣神，他连忙道，“谢谢你帮我把她送走，还给她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没陆青合的面子，许成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去照顾吕如慧，还有陆青合说的那些话，没一句没一个字是害吕如慧的，她离开这只会过得更好。 　　“所以我特别的感动，当时就想和你说谢谢，但是人太多了……”萧戎说完，暗暗的吸了两口气，这个姿势他说话费劲，再一紧张这嗓子就开始发哑，“还有我和她没什么秘密，她不是看到我胳膊了么，她说的是这个事儿。” 　　陆青合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是相当的吃惊，萧戎这榆木脑袋怎么突然开窍了？ 　　巧合吧？ 　　要真是巧合，他怎么偏偏跟他解释这个？ 　　不管怎么说，萧戎的这几句话倒是深得他心。 　　他心里明净的萧戎不可能跟吕如慧怎么样了，但他帮他把人给送走了，在他替他解决了这么大个问题的时候，萧戎是不是应该给他点表示啊？ 　　萧戎不但一眼没瞅他，还一副沉重的模样跟那吕如慧眉来眼去的，弄的真像对患难的小夫 　　妻。 　　他反倒成了恶人。 　　那陆道长能乐意么。 　　“然后那个，还有件事……”萧戎把眼睛往下垂了垂，他不好意思看陆青合，就看那在他身上的一截小臂。接下来要说这事儿呢，其实没必要提，但他要是不说，他怕陆青合没事儿就拿这个数落他，所以还不如提前坦白了，就是这话说的有点语无伦次，“我没碰过她……她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我和她……我俩睡觉的时候我都在地上，王……王茂阳……他说的那些事儿我我也没和她……一点都没有。” 　　“没有？”萧戎说的费劲，但陆青合听懂了，他狐疑的问了句。 　　萧戎赶紧摇头，“真没有！” 　　“那你和谁有过？” 　　萧戎：“……” 　　你…… 　　这个字儿一蹦出来，萧戎的脸就红了。 　　他没回答，但陆青合已经知道答案了，可他偏偏不往他的答案上说。 　　“和你过去那个相好的？” 　　4‘我……， 　　不等萧戎否认，陆青合就把手伸他衣服里去了，陆道长轻车熟路的将手掌贴在他长满鳞片的左肩上，“她能让你这样么？” 　　陆青合一用劲，萧戎那边的呼吸立刻就沉了，陆青合在他胳膊上来来回回的摸'着，鳞甲十分光滑，无论怎么蹭也都不会沾上他的温度，刚开始还不习惯，摸的久了陆青合竟然奇异的觉着这手感也挺不错的…… 　　主要是因为萧戎的反应。 　　“一碰你你就扭？就喘不上气儿？就把脸红的跟涂了胭脂似的？” 　　萧戎重重的吸着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青合凑到他面前，他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亲过她么？” 　　萧戎一僵。 　　“像我亲你那么亲过她？” 　　萧戎就感觉他的脸要往出喷血了。 　　陆道长没耐性，见萧戎不答，就在他胳膊上猛地撸'了一把。 　　萧戎跟着一抖，然后狠狠摇头，“没有！” 　　“没有什么？” 　　“没亲过……”萧戎的声音又低了。 　　别说亲了，他和胡佩兰的接触还没吕如慧多，虽说他俩一起长大，但他还握着吕如慧的手睡过一夜，和胡佩兰，哪怕是碰到也是不小心或是正常接触，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分开了。 　　而且……而且那时候他不认识王茂阳他不会啊…… 　　“乖，”陆道长这话带着点奖励的意味，“把嘴张开。” 　　萧戎的脑袋往下压了压。 　　陆青合刚才说上坑的时候他就想跑，不是不乐意，是真受不了…… 　　自从陆青合受伤了，他时不时就…… 　　舒服归舒服，但这刺激连上了，就不能给他个缓气儿的时候么……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他就在陆青合下边，他能做什么？ 　　萧戎的下巴稍稍往起抬了下，错开视线的同时，把紧晈的嘴唇打开条缝。 　　陆青合笑着亲上去，在萧戎的牙印上晈了口，然后他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都咬出印儿了……” 　　萧戎：“……” 　　接下来，就又是天地一片混沌了。 　　到最后萧戎这水也没烧成，他被陆青合拽到坑上之后，就直接到天亮了。 　　屋里暖和了，窗户上一直冻着的冰也融了一点，初升的太阳照在上面，映了一屋子的色彩斑斓。 　　萧戎被光晃醒了，他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这一动有什么东西从他腰上滑了下去，他不解低头，看到了陆青合的胳膊。 　　陆青合没醒，侧身趴在那，和他不同的是，陆青合穿着里衣，而他身上就剩一条裤子。 　　衣服是让陆青合扒的，他不让他穿，说是麻烦…… 　　某些画面让萧戎一下子就清醒了。 　　然后脸蛋跟着就发起热来，特别是看到身上的指头印后…… 　　胳膊上，胸'口，还有腰腹…… 　　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 　　萧戎又看了看他的左臂，可能是刺激大了，他觉得那些鳞甲都快不是黑色的了，而是黑红黑红的…… 　　这东西就是留不下痕迹，要是能留下，那就得和这一屋子的光点一样，五彩斑斓。 　　陆青合真是逮着了就不撒手，一晚上他一直就…… 　　想不下去了。 　　萧戎捂住脸，一只手挡不住整张脸，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边上趴着的人，萧戎又顿了下…… 第一一四章 一起来过个新年吧 　　陆青合的头发铺散着在枕头上，他的衣襟微敞，露出半个胸膛。 　　萧戎发现他不能盯着陆青合看，因为这一看，视线就收不回来了。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陆青合边上。 　　陆青合的头发真好……散着的样儿更好看…… 　　萧戎抬起手，小心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指下是细腻光滑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昨天在许成容家的沙发椅上…… 　　陆青合披散着头发在他下边，那样子特别的漂亮，得知他马上就能回村就能看到胡佩兰了，在那种欣喜若狂的时候，他还有一部分注意力在陆青合那。 　　他之所以能想到漂亮这个词，是因为这样的陆青合，比他见过所有的姑娘都好看。 　　这个漂亮和外貌无关，陆青合不至于貌似天仙，更没有长着张比姑娘还美的脸，但他就是有种让人看了就意不开眼的力量。 　　在萧戎眼里，这个人是完美无缺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在陆青合那里就没有不可能，陆青合这个人漂亮，他的人生同样漂亮。 　　萧戎摸'着'摸'着腰就弯了下去，就在他的嘴要碰到陆青合额头的时候，后者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你要干嘛？” 　　萧戎：“……” 　　萧戎吓的差点仰后头去，他俩脚都翘了起来，眼疾手快的陆道长在他摔到前把人一勾扯回到了坑上，“说，要干嘛？” 　　萧戎：“……” 　　他也不知道他要干嘛，陆青合这一问他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要亲他。 　　萧戎：“……” 　　萧戎坐起来的时候他就醒了，那么大的动静他要是没反应不成猪了，他没动就是想看看萧戎能干嘛，没想到这傻小子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最后是想偷亲他。 　　他一直以为萧戎的脑袋还没开窍呢，认为他俩还和过去一样，主仆的关系，就是他突然心血来潮对他做了应该和媳妇儿做的事。 　　这个关系萧戎大概是想不明白，但通过他的种种反应，陆道长知道，他对萧戎的心思，萧戎对他也有，萧戎给他的回应和反应和以前完全不同，萧戎就是自己没弄清楚。 　　如此看来那层窗户纸不捅破反倒更有意思点，就让萧戎抱着这个傻不拉几的念头继续下去吧，他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 　　没什么比搞明白这件事儿让陆道长高兴的了，他忍着大笑的冲动，捏着萧戎的后颈往坑上一倒，摆出个四仰八叉的姿势，“算了，就当我没醒，你继续吧。” 　　萧戎：“……” 　　这不闹呢么？！ 　　他都醒了怎么当没醒啊？！ 　　而且他主动亲陆青合什么的……他刚才一定是没睡醒脑子糊涂了，不然他怎么能干出那种事儿呢！ 　　陆青合掐了掐他脖子上的肉，“给你机会了，不要算了。” 　　陆青合闭着眼，四肢摊开一副毫无防备的架势，看到他那样，萧戎那本来就没压下去的邪念又涌动了下。 　　他是挺想亲陆青合的，虽然震惊虽然不敢承认，但是……他很想。 　　于是萧戎在那犹豫了会儿，低头在陆青合的脑门上亲了口。 　　陆道长的嘴角往上挑去。 　　嘴唇碰到肉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碰完了，萧戎的心就开始狂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很快涌了出来。 　　然后他又往下亲了亲，嘴唇落在鼻尖上，敏锐的嗅觉捕捉到陆青合的味道。 　　萧戎用力吸了口气，同时那手划开陆道长的里衣，在他腰上掐了把。 　　陆青合：“……” 　　萧戎这下没用多大劲儿，也就是使了点力气，可就是这么一下，让陆道长的脑子瞬间就炸 　　了。 　　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到腰侧，然后又齐齐的往下流去，晨间自然的反应一下子就让他有点发疼了。 　　陆青合觉着，他就是很喜欢亲萧戎罢了，一点杂念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没有，也一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是…… 　　他突然有种就着这早晨冲动的劲儿，把萧戎给办了得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他立刻又给否决了，他是个道士他怎么能想这么污秽的东西，可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想把萧戎给摁炕上，两者抗衡，后边的力道更生猛些。 　　陆道长的呼吸都乱套了。 　　萧戎那边也是受不了了，他实在亲不下去了，就碰了两下他就要窒息了，而且……他还摸'了陆青合。 　　因为陆青合总摸他，他要么只顾着躲，要么就抓着陆青合稀里糊涂的，他也想试试摸陆青合是什么感觉……感觉，很不错。 　　萧戎又想梧脸了。 　　要做的都做完了，再往后他也做不下去了，萧戎忙把手抽回来，红着脸挪到了一边。 　　萧戎挡住了光，没了阳光的温度陆青合感觉到了一点凉，他睁眼看向萧戎……他似乎提了个相当糟糕的提议，他也没想到就亲了两下再加上腰上那跟猫挠似的动作，就让他整个人都要炸了。 　　萧戎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在近乎灭顶的冲动下，陆青合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满足，也像是喟叹，这一瞬，拥有了似乎便再无遗憾。 　　陆青合看了半晌，他撑着炕坐了起来，萧戎感觉到他的动作把脑袋压得更低了，陆青合笑笑，勾着他的背在他头顶亲了口。 　　萧戎僵了下，身体下意识往陆青合那靠去。 　　他的额头重重的抵着他的唇，陆青合轻轻笑了两声。 　　估'摸'着萧戎那边缓和点了，陆青合就把放开了，“聂妖石呢？” 　　“在这儿。”装着聂妖石的铃销他一直带在身上，昨天在许成容那泡了个澡，他怕给弄丢了，就绑在了他妖化的胳膊上，昨晚上那个布让陆青合给解了，就在他俩的枕头边上，陆青合说这东西他必须随时带着，萧戎从那堆布里翻出铃销，心虚的解释道，“昨天太困了，就忘了收起来。” 　　布是他解开的，他根本没注意到那里面夹着个铃铛，要真说有责任的话，那他也有，所以这事儿怪不到萧戎头上。陆青合打算就这么地儿了，萧戎这一解释，让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陆青合问，“太困了？” 　　萧戎一僵，差点咬了舌头。 　　陆青合哼了声，从袖子里翻出个绒布包，打开的时候他又往萧戎那看，“是舒爽的忘了吧 　　？” 　　萧戎的脸登时红如烙铁，这会儿要是把脸贴窗户上，那上面仅剩的冰霜也立刻就能融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陆青合嘟囔着拿出绒布包里的东西，“就亲了两下再摸'了'摸，我这要是……” 　　陆道长的话一顿，他这要是全部进行下去，那萧戎不得昏死过去啊。 　　这个念头立刻在他脑海中出现了画面，陆道长的脸也有点热。 　　还有点……期待？ 　　陆青合咳了声。 　　不过他也挺谏异的，萧戎那地儿都没反应，那他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男的不都是那地儿才……陆青合不太懂，但他是这样的，可萧戎好像和他不一样，萧戎浑身都特别的亢奋…… 　　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陆青合真怀疑他都那啥了好多次了…… 　　对萧戎来说，那地儿不用那啥他也挺那啥的？ 　　陆青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陆道长赶紧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东西上。 　　许成容给他的盒子他嫌沉，就拿里面的布包着把东西带回来了，他现在大可不必给萧戎戴这个东西，许成容那边也不怕他再折腾了，陆青合没拒绝，是觉得这个东西还是有点合适的。而且，他喜欢看萧戎被他拴着的样儿，他也喜欢牵着他，比拽领子顺手多了。 　　陆青合摩挲着上面的红宝石，轻轻一砸那东西就掉了下来，然后陆青合取了个发簪，轻松的就在金片子上穿了个窟窿。 　　萧戎错愕的看着陆青合这一系列动作，他没摸也看得出陆青合手里那个是金的，可那玩意在陆青合那像纸片一样，说捅坏就捅坏了。 　　陆青合将铃销上那截小细链拴在那个窟窿里，手指一抹铃销就算是固定住了，萧戎再度惊诧，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陆青合把这金子给恢复成原样了，而是陆青合的劲儿太大，他生生的将那处小孔给捏没了。 　　陆道长的力道控制的怡到好处，金片子没压坏，上面也没难看的痕迹，就是多了个铃销。“转过来。”陆青合指指身前。 　　萧戎看了他一眼，听话的背对着他。 　　陆青合将那金制的项圈挂到萧戎的脖子上，拽了两下，确定结实了就一拍他肩膀，“可以了。” 　　萧戎摸摸脖子上的东西，这玩意儿比皮的沉，比铁的轻，那重量难以忽视，挂在脖子上的感觉十分清晰，“这是什么？” 　　“许成容送的，”陆青合满意的打量着他的杰作，这次他得夸许成容一句，这东西和萧戎倒是挺相称的，“代替之前那项圈的。” 　　“啊……”怪不得下边也连着个链子，萧戎把链子拿起来看了看，他心想许成容是什么破 　　爱好，怎么会喜欢送人这个东西，要送项链就不能送好一点的么，虽然是金的，可哪有人…… 　　萧戎还没腹完，就听陆青合那边又说了句，“你的狗链子。” 　　“啊？”萧戎又往下看了看，怎么又……狗链子了啊？谁家狗戴金的链子，而且金子这么软什么狗能栓的住啊？再说他都说了多少次他不是狗，就算是这玩意儿真的给狗戴的，陆青合你就不能换个说法啊？ 　　“傻不拉几的样儿。”陆青合笑着在他后脑拍了下，狗这个字儿对陆青合来说就等于是跑腿的，认识萧戎之后，他愈发觉得这个称呼用在他身上很合适，萧戎就像条狗，什么都不会，也总是对他呲牙，可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认了他这个主，一旦认了，就是一辈子不能变的那种。不过现在，他俩可不单单是主仆了。陆青合蹭到地上，伸了个懒腰往窗外看，“天不错，虽然没什么必要，但过年你要买东西么？” 　　“啊……”陆青合一说萧戎才想起来，明天就要过年了，之前听人说的时候总觉得还有很远，包括吕如慧念叨着要买年货他也没往心里去，不知不觉，新一年又要到了。 　　“啊什么啊啊，又哑了啊？”从刚才到现在，萧戎除了啊再没发出个别的动静，陆青合一把提溜起萧戎的脸，还用力晃了两下。 　　萧戎的脑袋跟着他的手晃动着，“没有……我就是，没过过年，有点……有点惊讶。” 　　陆青合的动作停住。 　　萧戎不好意思的往地上看，脸还在陆青合手里，嘴唇咧着这话说的有点漏风，“以前就我一个人，买不起炮仗也吃不起面粉，所以过年的时候，都是在屋里睡觉。” 　　为了不让陆青合觉着自己过的太惨，萧戎故意没说的那么可怜，其实他的新年糟心着呢，没炮仗没面粉是正常的，但他不能出去看，要是看热闹被人发现了，挨骂是轻的，严重了就会被人拿着鞭炮追，也有人往他家院子里放过炮，小孩子说他是夕，他们要除夕。 　　反正……萧戎是不太喜欢过年。 　　没有长辈，没有压岁钱，他想磕头都没人磕，还被欺负的更惨。 　　“巧了，我也是。”陆青合把手撒开，到柜子里去找衣服。 　　“啊？” 　　“再啊就把你嘴堵上，大早上的瞎叫什么。”穿好外袍，陆青合在他脑袋上又揉了把，“穿衣服，出门买东西去，我也没过过年，一起尝个鲜。” 　　萧戎惊讶的看着陆青合，头顶的重量转瞬即逝，但陆青合摸过的感觉还在。 　　陆青合吧……有时候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他能感觉到陆青合的安慰，还有陆青合给他的洒脱。 　　怕什么呢，都过去了，不就是过年么，要过就过呗。 　　萧戎嘿嘿乐了声，把胳膊缠好又捡起了衣服。 　　陆青合属实没过过年，他不像萧戎，对新年有执念有期盼，除夕夜和无数个夜晚对他来说都一样。 　　一个人过年怪奇怪的，也没什么意思，现如今是俩人了……今年看到卖年货的陆青合还合计着又要过几天特别吵的日子了，还觉着这些人无聊，现在，他倒是想跟萧戎凑凑热闹，感受一下什么是除夕夜。 　　从前，陆青合是没人陪，萧戎是没得选择。 　　这个年过去就不一样了，他俩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很多以前做不了的事儿，现在都可以试试了。 　　“怎么这么慢？”陆道长都感慨半天了，屋里的人才跑出来，陆青合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的，不想过年了？” 　　“想！”萧戎低声喊了句，“我包胳膊，还穿衣服，就慢了点……” 　　“少废话，出门去。” 　　“哎！”萧戎麻溜应声，然后跑过去把门打开，他没出去，在门口等陆青合过来。 　　“外面人多，别走丢了。”陆道长潇洒的买过门槛，然后道，“想买什么都行，过年嘛，敞开了花，不用省，道爷我有的是钱。” 　　“哎！”萧戎笑着一点头。 　　被他的笑容感染，陆道长也笑了笑。 　　过年嘛，也能挺好玩。 　　明天过年，今儿集市就没往常热闹了，挺多小贩都回家准备去了，忙忙碌碌这一年，年尾这一天都想着休息休息，然后做好准备迎接新的年头。 　　剩下的一些也都挺着急，吆喝声那叫一个大，感觉都能贯穿整个辽城。 　　“想买什么？”陆青合看着花花绿绿的摊位，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又什么都应该买点。 　　“不知道……”萧戎跟在陆青合后面，半张脸藏着往外看，他都不敢和他肩并肩的走，因为只要不小心和哪个小贩对上眼了，他们立刻就热情洋溢的开始招呼他，那架势恨不得把东西都杵他脸上去。但他们对陆青合就不这样，所有人都避开陆道长的视线，他们好像就能看到萧戎一个，萧戎没辙，能躲就躲，能不抬头就不抬头，“反正……得买炮仗。” 　　“买了你敢放？”陆青合以前养过狗，真正的狗，也不算是他养的，过年外面炮仗太响，惊吓过度的狗不知道怎么就窜他家院子里了，反正无聊，陆青合就喂了点剩饭给它。那条狗陪 　　着陆青合过了个新年，也让他过了一个不是那么枯燥的年，因为那狗怕鞭炮。 　　那时候陆青合不住辽城，院子比这里也大，院子里放着不少旧柜子，炮仗一响狗就把脑袋塞柜子下边，撅着个屁股不停的哆嗦。 　　短毛狗，这一撅屁股陆青合觉着它还挺胖乎，陆道长看着狗子那丰'满的屁股想，你还是挺幸运的，我不吃狗肉，要么正好过年，下个酒也不错。 　　然后他就看着那狗在院子里窜了一整个新年。 　　到最后炮仗声太密集，那狗干脆就不动了，陆青合以为它吓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出门就看到它活蹦乱跳的在院子里拉屎。 　　陆道长大手一挥，直接把它扫地出门了。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他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很多好玩的事儿，也有值得他回味的东西，但实在是太多，多到他没办法每一件都记着。陆青合以为他都忘了，如今看到萧戎，他才发现他的记忆力没有那么糟糕。 　　有些回忆顺理成章的被勾了起来，甚至能想起当时的感觉。 　　就像那乱窜之后在他院子里拉屎的狗，想到它陆青合就想笑。 　　“我有什么可不敢放的。”萧戎从鼻孔里喷出个自信的音阶，他胆儿得多小连个炮仗都不敢放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胆小。” 　　萧戎摆着胳膊走了两步，隔壁摊位的大叔听到他说要买炮仗，一把就把他袖子给薅住了， 　　“我这有炮仗！你要啥样的都有，个顶个的响，比炸药都响的那种！” 　　萧戎吓的往起一窜，这一甩袖子差点把大叔给扔出去。 　　萧戎跟受惊的兔子似的，陆青合实在是棚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萧戎还没回过神，瞪大的眼睛转向陆青合，片刻之后他的脸热了。 　　“就这么胆大的？”陆青合偏过头，在他耳边小声问。 　　萧戎的脸更红了，他把尴尬的把脸扭到一边。 　　“撞人了。”萧戎连路都不敢看了，歪着脑袋往前走，陆青合眼瞅着他要跟个收摊的小贩撞一起，他赶紧把人拉到边上来。 　　萧戎没站住，直接撞陆青合胸口上了。 　　陆道长闷哼一声，萧戎忙往起一站，“我撞你伤口上了？还是给你撞疼了？” 　　伤口倒是没碰到，就是这下正好怼在胃口上，疼的有点厉害，陆青合的手还搭在萧戎的腰上，他这一个转身，俩人就面对面的站着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就跟西洋舞似的。 　　陆青合的手在萧戎腰上摸'了一圈，摸'完了，就想亲。 　　但这是大街上，别说亲，他俩这姿势都不对劲，可萧戎撩的他心痒痒的，这么撒手有点不甘心^ 　　于是陆道长的胳膊滑到下边，离开时在他屁股上狠狠掐了把，宽大的袖子这才心满意足的一用。 　　陆道长走了。 　　萧戎：“……” 　　这是集市，又到处都是人，陆青合竟然在光天化日下……下……那个词儿他想不起来了，但萧戎满脑子都是壮汉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儿。 　　“陆青合……”萧戎跟上去，他皱着眉头问陆青合，“你是不是搞错了啊？” 　　“什么？” 　　“我是男的。” 　　陆青合看着街边的东西点头，“错不了，该看的都看过了。” 　　萧戎一僵，站那了，他要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怎么又扯这个上来了……见陆青合走远了，他赶紧又追上，“所以你不应该跟我这样啊……” 　　“跟你哪样？” 　　“亲我，摸'我，掐我屁'股……”这几个字儿说完萧戎脸都红透了，但他的表情却相当的认真，他总觉着陆青合做的不对，就算是不好意思，也得赶快纠正过来。 　　陆道长仔细聆听后再度点头，“我知道了。” 　　“啊？”什么他就知道了，萧戎快走了几步，“你说的……” 　　“我说我知道了，”陆青合回头笑道，“亲你，摸'你，还掐你屁'股，别着急，肯定能满足你，不过得等回家的，这人太多了。” 　　萧戎：“……” 　　他不是那个意思啊他的意思是…… 　　“你管那么许多，我就问你，你舒爽了么？”在萧戎崩溃之前，总是比他快几步的陆青合后退到他身边，他看着前方，小声的问萧戎。 第一一五章 这户人家是咋的了 　　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陆青合也没指着他能答，他很快又接了句，“舒爽就行了，管什么难的女的。” 　　“可是……”萧戎迟疑道，“两口子只能是……” 　　“只能是什么？一定非得娶姑娘么？没见过娶小伙子的？”陆青合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全是对萧戎大惊小怪的嫌弃，“不怪你，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不过你记着，你没见过不知道的事儿不等于没有。以后这种不过脑子的蠢话跟我说说就行了，到外面去说会被人笑话的，你现在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脸，还有我的。” 　　“啊？”还有娶小伙子的么……他是真的没见过，村子里没有，外面也没看着啊。 　　“啊什么啊，有什么可啊的，你天天除了啊不会干别的啊，”对于萧戎动不动就傻不拉几的表现，陆青合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要说，“许成容当初为什么会送你那个东西你不知道么？他不就是误会……误会了现在的事儿么。好了待会儿人都走干净了，你到底还买不买了？” 　　“买买买！”说话的功夫又有不少小贩收拾摊位回家了，萧戎赶紧点头也赶紧往周围看，陆青合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等他想明白，他的注意力就被陆青合一句话牵走了。 　　“那有炮仗。” 　　“我看到了！”萧戎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他直奔着卖炮仗的摊位，那老板也看到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在俩人要顺利会师的时候，萧戎站住了。 　　“怎么了？”萧戎突然停那了，陆青合好奇的跟了过去。 　　“买点年画吧。”萧戎指着隔壁摊位说。 　　卖年画的是个老大娘，头发花白，一双枯瘦的手正哆哆嗦嗦的将年画放整齐了。 　　正统的年画，还有不少剪出来的窗花。 　　辽城是要地，商贸发达，甭管多奇怪的东西辽城都能有，所以这过年城中百姓家里挂着的大多是最潮流的油纸画。要是在别处还好，年画什么的准是头一个卖光的，但在辽城，基本就属于无人问津那类的了。 　　“怎么？心疼了想做点好事？把她东西买了让她赶紧过年去？”老太太岁数不小了，腰弯的这脸都快贴膝盖上了，大过年的她自个儿在集市上卖年画，不用问也知道她家里就她一个，要不怎么也不至于大过年的还让她在这待着。 　　陆青合眉看向萧戎，他不想嘲笑萧戎的善意，但有些东西真没必要，他刚过上点好曰子就开始给别人操心，他有那个怜悯众生的资格么？ 　　他陆青合都没有，萧戎会有？ 　　比她惨的人有很多，要是想帮，许成容散尽家财都未必能帮得了。 　　你同情她，那谁同情你呢？ 　　陆青合不喜欢多管闲事，萧戎要想跟着他，就把那些无谓的感情都撂一边去，不然就是麻 　　烦。 　　“没有，”萧戎看着那通红的窗花摇摇头，“我只是想……买点年画什么的，把家里原来貼的替换掉……” 　　萧戎的这个回答可真在陆青合的意料之外了。 　　这小子想的是这个啊。 　　家里属实需要点东西把原来的替换掉，替换掉萧成成亲时的那些红軎字。 　　萧戎的这个想法，他的这个话，让陆道长相当的满意。 　　在他没教导的时候，他俩的想法就达成一致了，那叫什么来着？心有灵犀。 　　陆道长的心里有点美滋滋的。 　　“买。”陆青合走到那老大娘摊位前，别说是几个了，全包了他都乐意。陆道长挑了几个最大的窗花，门神什么的没必要，但萧戎说为了应景，他就连门神也买了。 　　“对子呢？”陆青合买了一堆，这算是今天的大主顾了，老太太包东西的时候手抖得更厉害了，但这俩人谁也没看她，萧戎往周围扫去，有卖年画的就应该有对子，但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奇了怪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年画，在她的祝福中陆裔合把对子塞进了萧戎怀里，“对子一般都自己写，有几个像你似的，名儿都写不好。” 　　萧戎嘿嘿笑了下，以前过年的时候，村里的对联都是一个长辈给写的，据说他以前考过秀才，可有文采了，萧戎看不懂上面的字，他只是羡慕村里每户人家都有。 　　现在他也要有了，还是陆裔合亲自写。 　　对子上都能写啥呢？ 　　萧戎想了半天脑子里全是五谷丰登财源广进这一类的，不过陆裔合应该不能那么俗套吧… 　　那么清新脱俗的道长不是。 　　买完年画又买了炮仗，他们小年都给忘了，陆育合看到卖剩的灶糖就象征性的买了一包，算是补过了。新被祷什么的没换，反正年后也就走了，兜了一圈最后还是全买了吃的。 　　相当多的吃的，萧戎光是看着那些食材就觉得万分满足。 　　头回能拿着这么多的东西回家啊。 　　既然要过年，就要认认真真的过，小贩把东西给他俩送到地方，陆青合负责整理买回来的东西，萧戎就收拾屋子，俩人分工合作，从进门了就没闲着。 　　陆青合一边摆弄着这些食材一边想，他们买了这么点就得收拾一阵子，那些人一堆一堆的准备，不是得累死啊。 　　等把东西都弄好了，明天的菜谱陆道长心里也有数了，他合计着要不让萧戎也炒俩菜，上次看他炒的有模有样的，但这家伙就会弄素菜啊…… 　　这个不好，得练。 　　“你弄好了么？”陆青合伸了个懒腰，到院子里去找萧戎，刚才这小子还在他边上转来转去，这会儿就没影了。 　　“好了！”萧戎中气十足的吆喝了一嗓子，回的声音有点大，就能听出点哑。 　　“我检查一下，不合格重新干。”嘴上这么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许成容上回都给他们收拾一回了，现在想弄点杂物扔扔都没有。陆青合掀开帘子，萧戎拿着扫帚一副求表扬的样，要是给他安个尾巴，估计这会儿就能摇起来了，“这反应看样子是对自己很自信嘛。 　　陆青合走到他边上，与萧戎一同往屋子的方向看，萧戎新房窗户那些碍眼的喜字儿都没了，霜也弄掉了，现在窗户上贴着两张特喜庆的窗花。 　　他们这屋也是，大概因为是他爱钱的缘故，这屋的窗花是个特别大的聚宝盆，边上还几个大元宝，陆青合本来想端着架子，看到那聚宝盆实在是憋不住了。 　　“新一年，祝你多骗……”萧戎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多赚点钱。” 　　“你当我聋？”那个骗字儿他挺的真真切切。 　　萧戎往边上挪了步，“你知道我嗓子还没好，我说话有时候不是那么怡当……” 　　“拉倒吧，跟我吵架的时候一个字儿没蹦不也把我气够呛。” 　　“啊……那天你生气了？” 　　“多新鲜，您都那样了我还不生气那我就是缺心眼了。”萧戎那会儿就是不会说话，要是能发出声音那嘴皮子指不定多利索呢，“我活这么久还是头回有人敢那么跟我说话。” 　　萧戎不确定的往他这看。 　　“看什么，我说真的。”陆青合笑道，“一般没说那么多呢，就去阎王那报道了，估计地府的生死簿上，死因那块填的是嘴贱吧。” 　　萧戎：“……” 　　萧戎再退就和他拉开快一人多的距离了，在他逃离自己的掌控范围内前，陆道长一伸手揪着他肩膀的衣服就把他拽回来了，“我生气啊，是我没觉着我对斗墨多执着，要不我能给你治嗓子么，还那么责……还有就是……” 　　陆青合往他胯间看去。 　　“我没笑话你。” 　　萧戎的呼吸一滞。 　　干嘛突然这么真诚干嘛突然这么说话啊…… 　　陆青合那天那话阴阳怪气的，他以为…… 　　“我说的是事实。” 　　萧戎：“……” 　　“我是有多闲的我去笑话你，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儿说出来都没什么快'感了。”陆道长一耸肩，然后道，“你今天多劈点柴吧，明儿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哦还有，脏衣服……就扔了吧，不用洗了，反正过年。” 　　萧戎：“……” 　　“我睡会儿，你好好干啊。” 　　陆青合伸着懒腰进屋了。 　　萧戎兀自站在那里，冷风贴地卷过，吹的萧戎那叫一个难以言喻啊。 　　他刚有点感动，可…… 　　这算自作多情么？ 　　陆青合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让他有一点过分的想象啊。 　　不过…… 　　那句话他倒是听了挺窝心的，时过境迁陆青合看似随意的告诉他，他和斗墨之间，他留的是他。 　　这句话就能让萧戎过个好年了。 　　二十九过去，除夕到来。 　　萧戎起的挺早，天蒙蒙亮，太阳光还没完全照到地面，他以为陆青合还睡呢，可一睁眼边上的人没了。 　　他趴在窗台上看了眼，发现陆青合正在院子里摆弄桌子。 　　他背对着他，萧戎看不清，但他认识那个桌子，当初陆青合就是用它来写符的，他写什么东西也都用那个，所以…… 　　陆青合写对子的呢啊！ 　　萧戎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就冲出去了，他想看看陆青合能怎么写，能写什么…… 　　陆道长你慢着点，等等我啊！ 　　“醒了啊，这么毛毛躁躁的，尿裤子了？” 　　“啊……你写完了啊？”萧戎刚一出门，就碰上了搬着桌子往里走的陆青合，两个人和一张桌子，几乎将灶台前那小块地方都占满了。 　　“废话，等你醒啊，对子得跟着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一起贴门上，要不不吉利。你一穷苦老百姓还没我这个修道之人知道的多，就你这样还想过年？”萧戎一只胳膊伸在袖子里，弄出个大鹏展翅的样儿，陆青合把他的支楞在半空的手辦下来，放到桌子上，“不懂呢，就乖乖出力，桌子收了，然后把食材处理下，我睡个回笼觉去。” 　　萧戎：“……” 　　“这一大早光弄那破对子了，也不知道这年有啥可过的他们盼个什么劲儿。”地方不大，陆青合一跪脚，贴着萧戎的胳膊进屋了，在门关上前，萧戎听到陆青合在那嘀咕，“是不是觉着这一天可劲儿折腾，然后这一年再怎么折腾都不觉得折腾了啊？” 　　萧戎：“……” 　　这什么想法啊…… 　　从昨天开始陆青合就一直在嘟囔，话里行间全是对这个年的费解，光他都听到多少回了。陆青合对这个年似乎是真没什么兴趣。 　　不过他有啊！ 　　萧戎看了眼桌子，又看了眼虚掩的大门，他还是好奇陆青合的对子写的啥，于是他单手撑着桌子，飞身过去的时候把另外一只袖子也穿上了，当他平稳的落到门口时，萧戎觉得刚才他那套动作做的真的是太潇洒了。 　　萧戎嘿嘿乐了声，系上扣子就跑外面去了，然后，他傻眼了。 　　他不识字，但他知道对联是红色的，上面用墨水写着吉祥话，可是陆青合这个对子……大门两侧一边一个细长的大黄纸，黄纸上用朱砂画了一堆他看不懂的符，横批的位置同样贴着个符。 　　陆青合没用糨子，但这符也是牢牢的黏在门上，有风吹来，只有角轻轻晃了两下。 　　萧戎：“……” 　　他在门口足足站了一刻钟，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 　　萧戎吓了一跳，可拍他的人更害怕，俩人齐齐往后跳了步，动作表情都一样，跟炸了毛的猫似的。 　　“我说大兄弟，你别这么突然，吓死我了……”那人摁着胸口，白着张脸看萧戎。 　　“你才别这么突然，好端端的干嘛拍我……”萧戎的脸色没比他好哪去，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凉风，特别那嘴唇，都没温度了，这话说到一半他发现他俩的姿势一样，于是萧戎用力的一甩手，撒开了扯着的衣服。 　　“我不是不敢大声说话么……”那人往陆青合家大门上小心的撇了眼，“这一出门就看到一堆符……我说大兄弟，他家是不是闹鬼啊？” 　　萧戎：“……” 　　这人是个伙计，掌柜的让出来跑个腿，大过年又是一大早，路上没什么人，所以他离老远就看到了陆青合家门上的这几张大黄符，黄符上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鲜红鲜红的，像刚淋上去的血…… 　　说不出有多瘆人。 　　他本来想躲着走，但发现萧戎在门口杵着，伙计都这习惯，看到点奇怪的东西就管不住好奇心，尽管害怕，他还是凑过来问了那么一句…… 　　“你说这大过年的，怎么就遇到这事儿了啊，这家人得做多大损啊，对联都没法贴，得贴这么个玩意儿，这不是让全城都知道他家这……”伙计摇摇头，一副扼腕的模样，说完他又往萧戎那凑了凑，“听说过没，年根底下鬼门关大门就开了，让下边儿的人回来探探亲，取点钱，也有的死的屈的，就趁着鬼差们享这阳间香火顾不上它们的时候，找害死它们的人索命…… 　　这符是咋回事萧戎都知道，但他愣是让这伙计渲染氛围的能力弄出一身鸡皮疙瘩，他猛地抖了下，再一看陆青合家的大门就跟一张大嘴似的，感觉随时都能把他给吃了。 　　“还有啊……”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伙计咽了口唾沬正要继续说，俩人就感觉地面上刮起一股凉风 　　风贴着裤腿，从布料的缝隙中钻进身体，顷刻间他们就像被扒干净了一样，再感觉不到一点衣物的温暖。 　　虚掩的大门突然阖起，重重的一响后门上的符纸开始剧烈晃动，黄符哗啦哗啦的响着，就像在狂风暴雨之中。 　　但眼下哪有风，四周安安静静的，他俩就能感觉到点凉。 　　就在俩人惊恐万分的时候，声音停住了。 　　门不动了，黄符也不响了。 　　他们下意识的吸了口气，可谁也不敢往出吐。 　　然后，面前的门，吱嘻一声开了。 　　“请进……”门里，传出个虚弱的声音。 　　萧戎的瞳孔不住收缩，那伙计则是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了。 　　门口就剩萧戎一个了，门板里伸出张脸，“陆道长请你进去。” 　　萧戎：“……” 　　好在这是清晨，阳光还没有太足，可既是这样那溺死鬼也飘飘忽忽的，感觉萧戎吹口气儿就能把它铪吹散了。 　　传达完陆道长的意思，溺死鬼顺着门钻到了下面，在它消失前萧戎又听到一句，“把商芦带屋里去，谢谢。” 　　萧戎：“……” 　　溺死鬼也不想传这话，它更不想在大半天的出来，可是陆青合就这么把它丢到院子里了… 　　小鬼垂泪，无语凝噎啊。 　　萧戎捡起地上的萌芦，关了大门就跑回了屋。 　　“我说你脑子里装的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你家，你不敢进来？”萧戎和那伙计的话陆裔合听的真真切切的，他以为萧戎能反驳一句，人都到他家门口来撒野了，可萧戎呢？和他一起哆嗦上了，陆青合真有心就直接把他俩都吓死算了。 　　“可可可……”萧戎指着门口连说了好几个可才接上话，“可哪有人在过年的时候拿符当对联的啊！” 　　“我啊。”陆青合理所当然的说，“一道招财的，一道保平安的，横批是镇宅的，不比他们那些没用的破对联好啊，再说了，他们是没这本事才贴那些对联，我这个，重金求都求不来” 　　0 　　萧戎：“……” 　　他心想着许成容家里那么有钱，他也不可能在大过年的时候重金在陆青合这求这么个东西好好的一个宅子，乍一看就跟鬼屋似的。 　　“好了，你干活去吧，把菜都收拾好了，待会儿我醒了做，哦对了，会弄的就弄，不会弄的别瞎弄，我知道你没见过世面。” 　　萧戎：“……” 　　“葫芦挂墙上吧，再有一回我就让你和它手牵手进来，给你长点记性。” 　　萧戎：“……” 　　“你说你，一个妖你怕鬼，出去不怕被你们同族笑掉大牙啊。” 　　萧戎：“……” 　　陆道长往炕上一倒，回笼觉去了。 　　萧戎傻不愣的在那件了一会儿，只听见陆道长的呼吸逐渐平稳，他估'摸'着这人是睡着了萧戎叹了口气，认命的出去干活。 　　他把陆青合码好的菜取下来，分好类开始收拾，卷袖子的时候他还在合计刚才的事儿，一想陆青合说的也没毛病，斗墨和鬼应该是一个级别的，可是……可他还是怕啊！ 　　他就是怕鬼他也不想啊！ 　　萧戎愤恨的袖子往上一扯，手碰到菜的时候他又一怔，等会儿，陆裔合刚才说了什么……这是你家…… 　　萧戎眨了眨眼，嘴不受控制的就往上咧。 　　他的家啊。 　　118（18118（18^ 　　陆道长睡饱了就开始干活，入乡随俗，既然要学人家怎么过年就要学的地道，所以今天陆青合一天都是慈眉善目的，那叫一个温柔，萧戎做错了他也不骂，非常耐心的给他解释还教他怎么做。 　　这年夜饭算是他俩一起做的，大部分的菜陆道长都掌勺，偶尔遇到个简单的，他就在边上指导，教萧戎应该怎么做。 　　白天吃的点心，晚上就是象征团圆的年夜饭了。 　　他们这菜刚摆好，外面就有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了。 　　陆青合一看萧戎眼睛都亮了，就笑着拍了拍他后脑勺，“走吧，放炮仗去。” 　　“好！” 　　萧戎把他们买的炮仗都搬到门口，陆青合点了支香递给他。 　　“我跟你说我不怕就不怕，你看着啊。”萧戎把鞭炮挂在棍子上，用香点燃了火捻，手刚往出一甩鞭炮就响了，鞭炮在地上炸出无数白光，如同天上的星星，嘹亮却也美丽。 　　萧戎偏着头，眯着眼，把嘴快咧到耳朵下边去了。 　　陆青合嫌吵，以萧戎的听力这鞭炮放完了，他估计得半天听不到动静，但他的狗就是喜欢 　　也是，萧戎像狗，像小屁孩，没见过世面，简简单单，也就是这份简单，深得他心。 　　“萧戎，你看这是什么？” 　　等萧戎放完了两挂鞭，陆青合拿了个东西出来。 　　萧戎光顾着高兴，也没发现这炮仗声有多大，这个时辰整个辽城差不多都在放炮，所有的响声混在一起，他耳朵就跟塞了东西一样，听不清楚了。 　　他好像听到陆青合喊他，又好像没有，于是他扭过头大声喊，“你说什么？！” 　　“我说！”陆道长清清嗓子，学他的样子，第一次放开声音大喊了回，“你看这是什么！ 　　两章合一章 第一一六章 因为我想看这样啊 　　“这是啥啊……”陆青合手里拿着个小炮仗，形状和他刚才放的那挂鞭炮差不多，但是单一的一个，而且特别粗，感觉快有半个手腕那么粗了，“好像是我们买回来的，要放这个么？ 　　因为耳朵不好使，萧戎这嗓门就比平时大，他都快喊哑了陆青合也没拦着他，就是把那炮仗往他面前递了递，“对！我们买的！你要放么？！” 　　“放呗！”陆青合买了好多鞭炮，萧戎这会儿正亢奋着呢，他巴不得把他前半辈子的都给补上了，他一把就抢过陆青合手里的东西，拿着就要点。 　　“这个得放地上！”陆青合赶紧拽了他一把，“给你爪子崩掉了！” 　　“没事儿我有这个！这个啥都不怕！”萧戎甩了甩他的左臂，话是如此，他还是把炮仗放地上了，然后他弯下腰，把香头对准了火捻。 　　萧戎光顾着高兴，他没注意他身后的陆青合，在火星窜起的瞬间嘴角往上勾了勾。 　　鞭炮这东西看着吓人其实也没啥，不用棍子萧戎拿手一样放，所以他一点没担心，这个炮仗点着了他就在边上看着，他想看看这个小东西响了是啥样，像挂鞭那样一串串的响，还是声音不大就是个光点。 　　火捻子烧到底儿，萧戎还没看清呢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炸的他眼前一阵花白。 　　萧戎吓的直接蹦起来了，“这是个啥啊……” 　　陆青合微笑着没说话。 　　萧戎揉揉耳朵，感觉这下要震聋了，可就在他的手碰到耳朵的瞬间，头顶又是砰的一响，比刚才这声儿还大。 　　萧戎一个高就窜陆青合边上去了。 　　陆道长再也忍不住，笑的那叫一个畅快。 　　萧戎这才发现他好像被陆青合给耍了…… 　　“不是不怕么，哎呦这跳的这高，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灵活啊，那话叫什么来着？哦狗急了还能上墙，你这是狗急了能飞天啊。”陆青合越说越想笑，特别是在炮仗响的那一瞬间，萧戎的脸都扭曲了。点着的时候还自信满满的说他啥都不怕，紧跟着就来了把飞跃。 　　“不是你这个这么响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他现在眼前都还是白的，耳朵里也嗡嗡的响个不停。 　　“我就想试试你的胆儿，嗯，挺大。” 　　“你这人可真是……” 　　陆青合那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萧戎下意识的就想给他一拳，倒不是揍人，就是让他别这么说了，可这手抬起来他才发现，他现在在陆青合怀里。 　　萧戎：“……” 　　他刚一害怕，直接扑他身上了啊…… 　　他以为他在边上，但是，陆青合的手环着他的腰，他俩抱一起了。 　　陆青合也光顾着笑，等怀里的人僵住了他才反应过来。 　　耳边是连绵的炮仗声，响彻云霄的动静却不比萧戎的心跳。 　　陆青合能听到他的心脏强而有力的隔着胸口的肉砸向自己。 　　“还放么？”陆青合问他。 　　萧戎整个人都快僵成个石头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紧张会做出这么个举动，所以陆青合一说话他赶紧狠劲儿的点了两下头，把人松开就要去放鞭。 　　萧戎从他怀里挣了出去，在俩人分开的瞬间，陆青合伸手一捞，在萧戎的脖子上亲了一口 　　萧戎猛地抽了口气。 　　陆青合啄了下，离开时轻轻一嗅，萧戎的味道混在火药里，不是那么的明显，“一身味儿，快放吧，放完了吃饭去。” 　　“好……”于是萧戎就同手同脚笨手笨脚的把剩下的炮仗都放完了。 　　他放炮的时候陆青合就倚在门口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这一刻他是满足的，就这么看着萧戎，看着他做他想做的事儿，在他靠近的时候亲他一口，或是在他头上脸上摸'一把 　　他一直在抱怨，过年一点意思都没有，现在呢，陆青合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人把这个日子看的这么重要。 　　累也好，折腾也罢，为的就是在这一会儿，能安安静静的看着重要的人放肆的笑。 　　而对陆青合来说，生命与时间顷刻间有了意义，他不再是过客，时间也不再是漫长的重复 　　无数个除夕夜，有了萧戎，他有了真切的感受也能真正融入。 　　不光是过年，还有以后无数的日日夜夜。 　　他不用再一个人看这世间的繁荣衰弱，至少有个人，能在他觉得可笑的时候让他把这个可笑表达出去。 　　“我放完了……”拍掉手上的灰，见陆青合还像刚才那样站着看他，萧戎都没好意思抬头，嘟囔了句就要去开院子门。 　　“好玩么？”陆青合问。 　　“好玩。”刚开始挺好玩的，后来就玩的不是那么尽兴了，因为他总想着后面那人，好几回差点把香火直接杵鞭炮上。 　　“好玩就行，没白花我钱，”萧戎身上都是炮仗的碎屑，陆青合伸手帮他掸了掸，萧戎僵了下，然后小心的往他脸上瞄，陆青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反正这狗一样的眼神特别好玩，收回手的时候他又在他脑袋上抓了把，“吃饭去，年夜饭。” 　　萧戎愣愣的一点头，是他的错觉么……为什么觉着刚才的陆青合那么温柔呢？ 　　温柔到他的尴尬都缓解了。 　　按陆道长的要求，萧戎先去把手洗了，等进屋的时候陆青合酒都倒上了，他晃晃杯子问萧戎，“过年，不来一杯？” 　　萧戎摇头，‘不喝……’ 　　“哎……”这嘴动了，声儿没发出来，陆青合愣了下，然后指着萧戎的脖子笑道，“可劲儿喊，又哑了吧。” 　　“啊……”陆青合不说他还没发现，萧戎摁着喉结，半天没发出一个音儿来。 　　“喊的，明儿应该能好。你那嗓子啥样不知道么，刚才给你得瑟的，比炮仗声都大，行了吃饭吧。” 　　只顾着炮仗，他属实没留意嗓子，萧戎有点心虚，就老老实实的坐他对面了。 　　炮仗声还在响，没在外面动静大，但也闹哄哄的。听着那炮仗声，萧戎夹了口菜塞嘴里，肉香四溢，滋味了得。 　　菜还没咽下去萧戎就止不住的想乐，他抿着嘴扬着嘴角又塞了好几大口。 　　萧戎啥都没说，但陆青合知道他笑什么，陆道长跟着也笑了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今儿是过年，过去的事儿一概掀过，好与不好都不必在意，明天开始就是新的人生了。 　　“别吃太饱了，待会儿还要包饺子。” 　　萧戎塞了满嘴的肉，他说不出话，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心想着再好吃的东西他都得给饺子留块地方。 　　“不能光我自己干，你得帮忙。”陆青合又道。 　　萧戎再度点头，要吃饺子啊，他肯定得帮忙！ 　　但话是这么说，可他要怎么帮这个忙呢…… 　　面和馅料端上来，萧戎一卷袖子就傻眼了，他……不会包饺子啊…… 　　“你会擀皮还是会包？”陆青合问。 　　经过了那顿饭的沉淀，萧戎的耳朵现在已经是属于半思聪的状态了，陆青合就在他边上说话，但他只能听到个极小的声音。 　　他听不着，就把脑袋凑过去，‘啊，你说啥？’ 　　陆青合：“……” 　　于是陆道长用擀面杖指指面盆，又指指馅盆，“我问你会哪个？” 　　他什么意思萧戎懂了，可懂了也没用啊，他恃恃的缩了下肩膀，‘都……不会。’ 　　陆青合：“……” 　　‘我帮你煮吧。’说完他又补充了句，‘但你得先教我怎么煮。’ 　　陆道长猛地吸了口气，合着这家伙就会吃啊！ 　　这饺子到最后萧戎也没帮上忙，最多是揉了两下面，还掌握不好力道让陆青合给撵出去了，陆道长一个人包了俩人的饺子，等盛到盘子里的时候陆青合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从萧戎那找回来。 　　虽说看萧戎心满意足的样儿挺好的，可他俩之间不应该是萧戎伺候他么？ 　　这都一天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他陆青合是能吃亏的人么？ 　　显然不是啊。 　　那该怎么办呢^ 　　这帐得算。 　　饺子吃的有点早，等他俩洗漱完了才到子时。 　　“新一年了。”陆青合那有块怀表，他看了眼时间就把表盖啪的盖上了。 　　萧戎这坑爬到一半，一听他说到点了，赶紧就坐那冲他作了个揖，‘新年好。’ 　　“这就完了？”等萧戎起身，陆青合挑眉看过去。 　　‘啊……’他听不着陆青合说什么，但那句话绝对不是在拜年，陆青合那表情也不像。 　　“我说，你就这样就完了？”陆青合大概的学了下他刚才的动作，“就坐那比划一下？”这回萧戎留意了，他看懂陆青合说啥了，懂是懂了，就是不太明白。 　　拜年不都这么拜么？还有啥别的说法么？ 　　陆青合指指自己腿间，“跪着，磕头。” 　　萧戎：“……” 　　怕他看不懂，陆青合还竖起俩指头，在手心上做了个跪下的姿势，然后他笑着重复道，“ 　　跪下，磕头。” 　　萧戎被这个要求弄懵了，他第一个反应是去看陆青合的笑是真的假的，他又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他了？但感觉不像啊…… 　　虽说饺子是陆青合自己包的，他没帮上忙他是挺大怨气，可这饺子完全没上升到能让陆青合翻脸的程度。 　　所以好端端的这又怎么了啊…… 　　“萧少侠这是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陆青合好以整暇的摆弄着袖口，他等了好半天了，萧戎还坐在坑沿边上没动弹，摆弄了会儿他一抬眼，“怎么着，管不了你了？” 　　陆青合的话他还是听不着，飘飘忽忽的感觉耳朵里全都是水，一两个字他还能看得懂，这话一说多了他就发懵，他现在算是知道别人跟他沟通有多费劲了。 　　“萧戎。” 　　话听不见，但眼神看的明白，陆青合的目光一移过来，就跟刀子一样在他身上戳了好几下，萧戎缩着肩膀，不过脑子的说了句，‘你也不是我的爹我为啥磕头啊……’ 　　陆青合：“……” 　　萧戎这嗓子还是没好，可能是太着急了，隐隐约约能听出个大概，这其中，那个爹字尤为明显。 　　陆道长怔了怔，噗嗤乐了，就萧戎那蠢不拉几的样儿，他想生气有时候都找不到点。 　　“你以为叫声爹就完了？”陆青合冲着他勾勾手指，“滚过来。” 　　所以这陆青合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萧戎挺糊涂的，但这意思他是看的懂的，于是他转身挪到坑上，往陆青合那过去了。 　　坑和床不一样，活动空间大，想从这边到那边，人习惯性的会选择爬，而不是站起来走过 　　去。 　　萧戎这也不算爬，就是转过身后蹭了两下，视觉上看差不多，见他到自己面前，陆青合一伸手薅住了他项圈上的铁链。 　　萧戎还没停稳当，就让陆青合一把拽怀里去了。 　　陆道长扯着链子，迫使萧戎将头抬高，“不是跪的挺好的么。” 　　什么姿势都没摆好就摔那了，萧戎俩手从陆青合腰侧穿过去，指头堪堪的撑着炕，但脑袋却因为下巴下边的链子一直高扬着。 　　这是个相当吃力的动作，腰背更是弯的快要断了，可没有个支撑点别说起来了，他动都动不了。 　　“我告诉你为什么让你跪着，”陆青合把链子又提了提，他凑到萧戎耳边说，“因为我想 　　看。” 　　还是听不到^ 　　但他感觉陆青合这话可能攸关他性命，于是萧戎用力摇摇头，企图把耳朵里堵着的‘水’甩出去。 　　陆青合偏着身子，等他折腾完了，他看着萧戎的眼睛，学他哑时的样子，一字一顿的又说了遍，“因为，我想看你跪我。” 　　萧戎怔然，陆青合把那链子拽到极限，在萧戎嘴唇靠近后亲了上去。 　　他就是想看他跪着，萧戎那样他觉得特别好看，也让他特别兴奋…… 　　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他想看他…… 　　话看得懂，意思不明白，可陆青合说话时的神态还有这个吻，让他的心脏蓦地又开始狂跳起来。 　　这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好像就这么顺理成章了。 　　唇分，陆青合从袖子里掏出个红包递了过去，“虽然没磕头，但道爷我还算满意，赏你的 　　“啊……”萧戎惊讶的捧着手里那沉甸甸的红包，压岁钱对他来说比梦境还遥远，可是有朝一日这玩意儿竟然出现在他手里了，萧戎愣了片刻，他忘了他俩是个什么姿势，一激动直接扑陆青合身上去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回 扑他，第一回是害怕时的本能反应，这一回就是理所当然。 　　这次再没什么羞耻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就是想特死劲的抱住他。 　　链子还在陆青合手里，萧戎这一下也没扑多远，只是勾住了陆青合的脖子，然后他仰着头，吧唧在陆道长的嘴上亲了口。 　　陆青合：“……” 　　‘谢谢你！’萧戎笑的嘴都哆嗦了。 　　陆道长怔然片刻，撒开链子一搂萧戎的腰，直接将他掀翻到了坑上。 　　晚上他喝了不少酒，他醉不了，但现在有种微醺的感觉。 　　俗话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陆青合压着萧戎的腰，用力把他扯到自己身底下，他看着下边儿因为高兴还涨红的脸，陆 　　道长发现他的自制力快用完了。 　　他对萧戎，有越来越多的占'有欲。 　　不再是'摸'摸'抱抱，他发现他想要的更多更多…… 　　他原以为他就是想亲一口，他没往那么污秽的事情上想，可是…… 　　“你再这么样……我可能要控制不住了。”晈住萧戎下巴的同时，陆青合呢喃，“管他什么身份什么关系，就把你办了算了。” 　　他俩的年过的挺简陋，但对于都是头回过年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的新鲜了，这新鲜感从初一持续到十五也没一点消散。 　　“把链箕扶稳了，别把东西撒出来，还有你晃的时候看着点，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圆的。 　　陆青合不知道从哪弄了把摇椅，一边摇着一边指使萧戎，陆道长那叫一个潇洒惬意，要不是时节不对，他还能弄把摇扇来应应景。 　　“我感觉差不多了……”陆青合教他滚元宵，让萧戎干点力气活还行，这种巧劲儿他不会使，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胳膊不好使，萧戎弄了好半天都没弄出几个像样的元宵来，他蹭蹭鼻子上的汗，糯米粉又在脸上添了几道道，跟唱戏的似的，“你看一眼……” 　　“听这声儿就不行，继续弄。” 　　萧戎：“……” 　　他感觉陆青合在耍着他玩呢…… 　　事实上陆青合就是耍着他玩。 　　大除夕的让他一个人包饺子，陆道长早就说了，这事儿迟早得讨回来。 　　“我看这个特别圆，真的你看一眼呗。”累倒是不累，但反反复复的做这一件做不好的事，对萧戎来说就是折磨，他实在受不了了，把簸箕一放从里面挑了个他认为最圆的送到陆青合面前，“你看一眼，你看看，真的可圆了！” 　　陆道长勉为其难的睁开眼，“嗯……是挺圆的。” 　　“那我是不是不用弄了！”萧戎激动道，他之前也弄出好几个圆的了，大不了他少吃点别让他弄了。 　　“按道理说，是不用的，不过你自己看一眼。”陆青合冲着他手里的东西使了个眼色。萧戎不解的看过去，只见那个滚的还算圆的元宵在他过于激动没控制好力道的情况下，多出了条挺明显的缝。 　　萧戎：“……” 　　他手一抖，力气传到指间，那道裂缝在他眼前从缝隙变成了沟壑…… 　　元宵裂开了。 　　馅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看着他，像是在嘲笑他的没用。 　　萧戎：“……” 　　陆青合遗憾的看着快要掉地上的元宵说，“就这一个圆的，你还给弄坏了，我本来是想对付一下的，可这也不成啊，哎，可真可怜。” 　　萧戎是真的想哭了，他可怜巴巴的看向陆青合，让他干点别的吧这个他真不会。 　　“不想干啊？”陆青合迎着他的视线露出个同情的表情，然后他的脸一沉，“那也得干，继续吧。” 　　萧戎：“……” 　　就在萧戎要泪洒当场的时候，院子门响了。 　　陆青合往外看了眼，不等他说话，萧戎直接就窜出去了。 　　那火燎腚的样儿让陆青合差点乐出声。 　　“我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许成容夹着个盒子，一脸不确定的看着门两边的符， 　　“这大过年的怎么弄的这么瘆人啊，我站老半天了都没敢敲门……还有你这脸，大过年的这是要干嘛啊，就不能好好的么……” 　　“陆道长说，这个……”许成容说完话都没有往里进的意思，萧戎实在是不想说这几道符的意义，主要是陆青合这玩意儿弄的太特殊了，但怕吓到许成容，他用袖子蹭了把脸，笑的有几分牵强，“是招财的。” 　　“招财的？” 　　“对，他还问你用不用来着。” 　　许成容一步蹦进门槛里，“消受不起消受不起，替我谢谢他啊！” 　　萧戎想说他也消受不起，陆青合这玩意儿，就没几个人能接受得了的吧。 　　“陆道长屋里呢？”许成容走了几步回头问萧戎。 　　“嗯呢，在。”萧戎忙把院门关上，等他回屋的时候许成容和陆青合都已经聊上了。 　　“我说陆道长，你这口味够特殊的啊。” 　　许成容来了，陆青合就收起了刚才的懒散模样，他坐到桌边，给许成容倒了杯热茶，“还行。” 　　“得，我谁都不服就服你，”见萧戎进来，许成容头也不回的就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我说陆道长，我不说了么，十五给你们送元宵来，怎么自己折腾上了，这是不相信我家点心 　　师傅的水平了？” 　　萧戎接过盒子，正要往出走就听到这么一句，他的眼睛蓦地一瞪，这时陆道长在那边轻飘飘的说了句，“自是相信，我这个做了也不是用来吃的，感受下节日气氛罢了，萧戎玩的可高兴了，是不是啊萧戎？” 　　萧戎：“……” 　　他能怎么说？ 　　萧戎这会儿突然怀念起不会说话的自己了。 　　他没转身，死死抱着那盒子从牙缝里挤出个字儿，“是。” 　　“那待会儿继续弄吧。”陆青合笑着说。 　　萧戎：“……” 第一一七章 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萧戎惊恐的转过身，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现在求饶还算晚不？ 　　他特想扑过去抱住陆青合的大腿喊一句不要啊，别再让他弄那个元宵了，他的小命感觉就要交代了！ 　　萧戎抱着许成容的盒子瑟瑟发抖，陆青合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喝完茶了一抬眼见他在那杵着，于是很自然的说了句，“在这儿干嘛？去把许公子的元宵煮了，我尝尝看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萧戎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来，陆青合就把茶碗撂下了。 　　“尝完了，咱俩再继续玩。” 　　萧戎：“……” 　　继续俩字儿让萧戎的膝盖立刻就开始发软，他可怜兮兮的看着陆青合，琢磨着当着许成容的面求饶陆青合会不会翻脸。 　　话是这么说，但陆青合现在就是单纯的在逗他罢了，他挺喜欢看萧戎这欲哭无泪的样彡. 　　他们这话说的挺正常，作为一个旁观者，坐在中间儿的许成容一眼就能看出这俩人的氛围不对，这眉来眼去的样，当着他的面调情呢啊…… 　　许公子用力咳了两声。 　　陆青合把茶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喝热茶，免得生寒。” 　　许成容：“……” 　　陆青合哪是让他喝茶，这是让他闭嘴呢。 　　以前陆青合顾及他道长的身份能有所收敛，现在……他这么不要脸的人都快不好意思了。 　　好歹他还在这儿，你俩就差这一会就不能等他走了再…… 　　算了，跟陆青合有道理可讲？ 　　“得，我怕就你俩人过年寂寞，这又啥都没有，合计着你们要是爱动弹，咱就一起出去玩玩，不过看这样，我多余来了，二位继续吧，我就不打扰了。”许成容自己都觉得他在这碍眼了。 　　许成容要起，陆青合轻轻压住了他还在桌上的胳膊，“不急。” 　　“陆道长这是有事儿？”许成容屁股都离开椅子了，陆青合这一开口他又坐回去了。 　　“是有事情，”陆青合说，“我年后要离开辽城一段时间，去德昌县那边。” 　　“德昌县？”许成容诧异道，“怎么去那么远？” 　　陆青合沉吟了下道，“现下实在是太不太平，万事万物有因皆有果，若想将麻烦彻底解决，就要纠其根源，寻其因由。不知许公子是否听说过，包獅山的镇妖塔。” 　　“镇妖塔……”这三个字儿有些耳熟，许成容在嘴里嘟囔了会儿一下就想起来了，他惊读道，“陆道长的意思是……” 　　“对，我要去包獅山，包獅山就在德昌县的地界。” 　　许成容用力抽了口气儿，就没再说话，他以为陆青合口中的不太平，是这不停的战乱，他没想到…… 　　打仗有军'人有军'队，而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就有陆青合他们这样的人。 　　彼此能力不同身份不同，但守着的，都是这一方天下。 　　“我明白了，那你一路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我需要钱，还有你的信物，”陆青合把他拦下就是要谈这事儿，他也用不着客气，直接就道，“要经过的地方太多，劳烦许公子给我个通关凭证这一类的东西，万一路上遇到什么麻烦……我不想还没到镇妖塔，先被其他事情拦住了。” 　　“这个没问题。” 　　“还有就是，给我们弄两张火车票。铁路是你们管着的，现在没点本事弄不到火车票，这事儿还得麻烦许公子你。” 　　“成，不过铁路没有直通德昌县的，我给你安排最近的，剩下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钱我给你备足了，这一路上会遇到的人和事儿我也提前打声招呼，回来同样也如此。那些琐事不用陆道长烦恼，这句劳烦应当我说，我替这天下的百姓，先谢过陆道长了。” 　　许成容说着，忽然起身敬了个军礼。 　　他这动作把陆青合弄一怔，也让门口的萧戎傻眼了。 　　陆青合说是要去镇妖塔看看什么情况，但在萧戎心里，他始终觉着他们这趟远行更多的是为了帮他去找他生长的村子，现在许成容这一敬礼萧戎才发现，他们要背负的可不光是找个村子那么简单。 　　“所以这个东西会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对吧……”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萧戎一手摁着帽子一手拎着皮箱跟在陆青合后面，本来他想等没人的时候再问，可他都憋一路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许成容那车子能动真是陆青合的法术，后来他发现不对，直到现在坐上这火车萧戎才明白，这些东西和陆青合一点关系都没有，人是自己能走的。 　　“嗯？不是啊，我不说了么，是道爷我法力无边。” 　　“你放……” 　　陆青合看过去。 　　萧戎把快脱口的字儿又给嚼了，“我就是没见过世面我又不是傻子，你总这么骗我好么！ 　　” 　　“好啊。”陆青合说。 　　萧戎：“……” 　　“还有你个狗崽子。”陆道长准确的扯住萧戎领口间的细链，将他一把薅到自己面前，“这还没离辽城多远呢就敢跟我呲牙了？你刚要说什么，再说一次我听听。” 　　“我……”他本来在说陆青合骗他的事儿，怎么说着说着又成他没理了，萧戎被他拽的都快挂他身上了，脚尖踮着不停在原地踏步，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萧戎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你放着汽车不坐那会儿为啥总要坐马车啊。” 　　“学聪明了。”陆青合把乐着把手撒开了，不仅把自己的话给圆上了，还圆的有理有据。 　　萧戎扯扯领子，心想着跟你混了这么久，再不聪明点这命还要不要了。陆青合是个不讲理的，怎么回事儿他心里清楚就行，再说下去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于是萧戎往外一伸头，把话题给换了，“我们去找许成容的人么？我看他们好像就在……” 　　“不去。”陆青合一掌拍在萧戎的帽子上，把他探出去的脑袋给德了回来，“许成容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的，现在只会添麻烦。” 　　这事儿他俩悄悄去办就成了，有人跟着反倒束手束脚，陆青合往人群外看了眼，火车站外面都是接人的，许成容的人就在里面。他穿着道服有点显眼，所以陆青合把萧戎拽到外側，让他挡着自己，然后他们就在许成容的人面前大大方方的走了。 　　从他们下车的地儿到德昌县还有挺长的路要走，所以马车是不二选择，车不用太夸张，舒服就行，陆青合看了几辆就交了钱，等他俩牵着马出城的时候陆青合感慨了句，“应该再买个车夫的。” 　　萧戎：“……” 　　“要不我一人坐车里太闷了。” 　　萧戎：“……” 　　从过完年，陆青合好像变了一个人，脾气依旧是阴晴不定摸不清，但他俩之间似乎越来越亲密了，就像这样的话，陆青合现在张口就来。 　　要换以前，那就是用眼神沟通，萧戎要是看不明白，轻则被损，重则挨踹。 　　现在陆青合也动手，他对他一向粗暴，但同样是挨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裔合变的原因，他感觉这个挨揍都不一样了呢…… 　　陆青合不是顺口说说，他是真觉得一个人坐马车挺没劲的，所以这回他大部分时间都跟萧戎在外面坐着，犯懒了就到里面歇着，至于晚上，萧戎也不用再睡外面，俩人就直接都在马车里了。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包麻山依旧连个影都没有，每每这时萧戎就忍不住感叹，他当初是走了多远啊^ 　　没有车马代步，他就一步步走到了辽城。 　　他记不住日子，也记不住他为什么会在路上，就这么混混沌沌的一直走…… 　　“你还能记得你是怎么来的么？” 　　正想到这儿，陆青合就问起来了，萧戎摇摇头，“路不一样。” 　　他们走的都是马车能过的大路，萧成那会儿怕人，他都是尽可能的避开人走，有时候干脆就在山上穿来穿去的，要是按他们现在这个行程来走，他可能入冬后都到不了辽城。 　　“到包獅山能想起来么？” 　　“我醒的时候就看不到包獅山了。”要是能看到，他大概还有个方向，可是他睁开眼睛就是个陌生的地儿。 　　“行吧，到地儿再说。”陆青合伸了个懒腰，一直坐在外面腰都酸了，胳膊放下时他冲着前面指了下，“前面离城挺远呢，这天都黑了赶是赶不及了，待会儿找个平点的地方直接过夜 　　“好。” 　　陆青合说话的时候萧戎就扭头看他，等他说完了他再一回头，就看马车前面站着个一身白衣的人。 　　那人披散着头发，直不棱的站在路中央。 　　萧戎的瞳孔一缩，汗毛登时窜了满身。 　　这大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在这…… 　　发现的时候马车都到那人跟前了，那人似乎并无躲闪的意思，或者说，人家根本就不用躲 　　萧戎一紧张，薅着缰绳就喝马停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扯得马匹两蹄着地，差点把马车给掀了。 第一一八章 陆青合能放过钱么 　　陆青合正跟那舒展筋骨呢，马这一扬蹄子他后脑勺差点磕车门上，陆道长迅速的找到了平衡，在马车恢复平稳时一拳头砸萧戎脑袋上了，他没使劲，就拍了下，“你这是借马杀人以此来报复平日里对我的种种怨气？” 　　这句拐了好几个弯的话让萧戎在这种时候还思考了下，什么借马杀人陆青合你动作那么快，真借了就是我和马一起死了，再说你还知道我平日里对你种种怨气啊那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萧戎一屁股蹭陆青合边上，陆道长刚才差点让马给摔了，这次是险些让萧戎给挤车底下去，不等陆道长翻脸，萧戎就抱着他胳膊指着车下边小声的喊，“你你你你你能看到那有个……有个白乎乎的东西么……” 　　“看得到。”陆青合眯眼看着车下的那团白影，“怎么了？” 　　“你看你是把它给收了还是弄死，它……有点挡路。”陆青合说他能看到，萧戎就更不敢抬头了，他把脑袋抵在陆青合的肩膀上，手胡乱冲着车下边指，那声音抖的就跟有人扯着他手来回晃一样。 　　“怕就说怕，何必找那么多没用的理由，还挡路。” 　　萧戎：“……” 　　好吧他承认他怕，那陆道长您能快点高抬责手么？萧戎早都看清了，别说他身体里有只妖，就算里面有个玉皇大帝他也照样怕鬼。 　　“我怕……所以你就……” 　　“养你一个够辛苦了，我不想再弄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在身边，收他是不可能了，至于弄死……这个倒是可以，但待会儿你能去挖坑埋了？” 　　让他干啥都没问题赶紧处理了就行。 　　陆青合一说完萧戎就开始点头，点一半发现不对，陆青合刚说的什么？ 　　人？ 　　挖坑埋了？ 　　于是他小心的从陆青合肩上挪开一点，眼珠子非常谨慎的转向了马车那头…… 　　只见车下，一个白衣男人一脸惊恐的站在那里，他顶着张比衣服还白的脸，那头黑发顺着微风在脸上轻轻摆动，可能是回过神，也可能是感应到萧戎的视线，他动了动嘴唇，用比萧戎还哆嗦的声音说，“我……想撒尿……” 　　萧戎：“……” 　　陆青合嫌弃的看了萧戎一眼，跳下马车。 　　“我以为你看到我能停呢，吓死我了，你是没看到，那马蹄子都快贴我脸上了，”那人哈哈大笑着，笑完了把剩下的半块饼一起塞嘴里了，然后又开始乐，“我以为我小命要交代了呢，谢谢大哥的不杀之恩啊！” 　　萧戎眼见着饼遼子从他嘴里不住的往出喷，就连不怎么讲究的他都看不下去了，他特想弄个东西把他嘴给堵上，然后说一句吃饭就吃饭，你能不说话么！ 　　“那你倒是躲啊，就那么杵路中间了，就算我看到知道勒马，那马要是惊了它踢不死你！ 　　“我不是吓着了么！”萧戎嗓门大，这人嘴里塞着东西音量也不比萧戎小哪去，“你以为我不想躲我想等着它踢我啊？！我差点就尿裤子了你没看到么！你也是的，我这么大个人站路中间了你看不到啊！你怎么驾车的你眼睛张哪去了！”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兔子都没看到，你突然冒出来我能想起来把车停下就不错了！” 　　“你当我想突然冒出来么？！车怎么也比我腿快，要是把路让了等我再想去拦你们的时候我还能拦得住么！” 　　陆青合在边上，一边扯着饼一边听他俩吵，这饼吃完了，陆道长就把腿从车上放了下来，陆青合俩脚踩着地，屁股坐在萧戎平时坐的位置，冲着那俩人一扬下巴，“这个时辰，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道长一句话止息了对面的战火，也让萧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关注点一开始就错了 　　“别提了！”那人用力叹了口气儿，“我在这附近买了个宅子，白天本来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一走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我跟你们说，这一天了，我可算是遇到有人经过了，我以为我今晚上就得在这大野地里过夜呢，你们看我这小身板，别管是妖魔鬼怪还是山野猛兽我都受不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扯自己的衣服，让他俩看清上面的污痕和撕坏的地儿，然后他又开始扯头发，没几下那脑袋就弄的跟鸡窝差不多了。 　　萧戎看着他的举动，他莫名觉着这人和陆青合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但具体是哪儿他又说不 　　乂目进0 　　“衣服破了发带也断了，白天还行晚上不得冻死啊，”他用力叹了口气，扒着两边的头发把脸露了出来，“话说到这儿，我说二位，求你们点事儿，我不知道你们要往哪儿去，不过我 　　那个宅子就在这附近，具体方位找不到，但我走是走不了多远的，所以劳烦你们把我送回去，放心，只要送我回家，我肯定不会亏待二位的，路上耽搁的时候，我都会弥补回来的。” 　　这人说话非常之快，快到萧戎刚听到这句话他下面就跟了三句，这机关枪似的嘴扫射完了，萧戎印象最深的就是不会亏待他们。 　　能在这儿荒郊野岭买宅子的，要么就是钱多烧得慌，要么就是脑子不好，看这人这架势，应该属于前者。 　　陆青合最爱的那一类。 　　果不其然，陆青合听他说完之后就道，“可以，待会儿把你家宅子的大概位置详细的叙述一遍，我好知道往哪边走。” 　　“好嘞！没问题！” 　　萧戎一耸肩，他就知道，陆青合是不会放过一个铜板的。 　　“哎哎哎，对就是那里！哎呦我可算是回来了！”马车还没停稳，他就一边叫唤一遍蹦了下去，他的身手别说是陆青合了，就连萧戎都比不了，萧戎眼瞅着他头冲前屁股往起撅着往前冲，幸亏他停车的位置离门近那哥们直接撞门上了，要么他就得摔个狗吃屎，即便这样这嘴还没闲着呢，刚停下来他又开始嚷嚷，“下回我可不自己出去了，这要是真没回来，我的那些钱指不定就便宜谁了。”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句话萧戎就想看陆青合。 　　后者微笑着看着门上的人。 　　萧戎咽了口唾沬，心想着你是道长，再怎么喜欢钱也不至于谋财害命吧…… 　　这人叫江川流，宿秦城人氏，家里是做生意的，江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他说的有些铺子连陆青合都听过。 　　不过这江川流觉着，他家的钱够多了，用不着他再去赚，于是就心安理得的拿着他爹的钱到处挥霍。 　　江川流的这个宅子位置挺偏的，但并不是野地间一个破屋，相反的，这是个相当气派的府 　　邸。 　　江川流说，这是早年间一个土皇帝建的，因为这里地势好，山林多，又守着山泉水，即便到了夏天这里也是凉意十足，所以就建了这么个宅子避暑用。 　　土皇帝死了，这宅子辗转换了好几个人，可惜这地方太大，位置又偏极难维护，避暑属实是个好地方，收拾起来也真要人命，再说一年中避暑也就那么几天，权衡之后最终都选择了割爱。 　　江川流和他们不一样，他既不用做生意，又不用到处的跑，他一听说有这么个地方往出卖，他就从宿秦跑来了。 　　走之前还和他爹说，给他们找个避暑圣地，以后夏天天热了，就到他这来。 　　不管他爹同不同意，反正现在宅子是他的了。 　　“这宅子我刚买，挺多地方都不熟悉，宅子里有原来的下人，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们。”江川流边走边介绍，他买宅子的时候光想这着屋子，人的方面他一点没考虑，这就导致等全都完事儿才发现他这人手严重不足，附近城中的人没人愿意抛家舍业的跑这么个地方来，他现在只能暂时用这些和宅子一起买下来的人，其他的日后他再想办法，“听说这里夏天挺凉快，但和窑洞又不一样，没觉着冬天暖和到哪去，地方太大，到哪儿都感觉凉飕飕的。” 　　说话的功夫前面来了个人，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看到他们礼貌的鞠了一躬，也没说什么就把路给让开了。 　　“这是管家，”江川流指着他说，“什么事儿都管的那个管家。” 　　管家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言不发安静的站着，他的脸对着地，从头到尾那视线都没落在他们身上。 　　陆青合一直看着前方，但那管家出现后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他身上了。 　　他不好奇他们也就罢了，那江川流呢…… 　　他似乎也没怎么在意。 　　“对了管家，”江川流走了几步停那了，“晚饭吃了么？” 　　“吃过了。”管家道。 　　“哦，那你再去准备点东西，我要招待我这俩朋友，”江川流说完就往陆青合那看，“天不早了，你们不能走了对吧？” 　　“当然，得打扰一晚上了。”陆青合立刻应道。 　　速度快到让萧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剧场】。 　　萧戎：你这是要碰瓷儿？ 　　江川流：不是我就是怡巧路过…… 　　萧戎：你确定？ 　　江川流：大哥，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们要撞上了，你快勒马！萧戎：我快乐个屁！ 　　江川流，卒，享年不知道多少岁。 　　^网上的段子，稍微改了下，原版是刘备和张飞。^ 第一一九章 这个叫江川流的人 　　江川流在外面待了一整天，饥寒交迫不说，风吹还晒不到日，那叫一个惨。 　　回府之后他先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就没了那落魄公子的模样了，他偏好白色，从头到脚皆是白的晃眼。 　　江川流将裘衣往身前拢了拢，“二位见笑了啊……那什么，别客气，咱先吃着说。” 　　饭菜早都摆到桌子上了，主人没来，他俩这客也不好动筷，江川流一招呼，萧戎就往陆青合那看，见后者并无异议，他便拿起了筷子，任何时候萧戎对吃都是挺热衷的。 　　“可能是惊吓过度，一点胃口都没有……”江川流一脸憔悴的斜靠在椅背上，看着萧戎的眼神里全是羡慕，“饿是饿，筷子都不想拿，你也吃啊，别客气，还得谢谢你们呢，没有你们我今晚上……哎，不提也罢，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怜。” 　　提及白天，江川流就不住叹气，虽然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但他小命差点没了是真的，他独自感慨了会儿，忽然那表情就凝固住了，他盯着桌上的饭菜看了半晌，就将头转向一旁的管家，“管家我问你啊……” 　　管家上前一步，还是头回见面那样，眼睛盯着脚下没有抬头，“您请问。” 　　“晚饭你们都吃过了？” 　　“回江先生，吃过了。” 　　“那……”江川流摁了两下眉心，“中午饭呢？” 　　“也吃过了。” 　　“那你们有没有觉着，府上丢了点什么……” 　　管家微微直了下身子，他歪着脑袋思考片刻，郑重道，“不曾。” 　　江川流猛地吸了口气，他狠狠一砸桌子，“老子丢了！你主子丢了你不知道么？！”管家让他骂的一愣，他错愕的看向江川流，看到他之后他又愣了下。 　　就连不太擅长察言观色的萧戎都感觉到不对劲了，那管家的表情明显的写着几个大字儿：你是谁啊？ 　　萧戎：“……” 　　“合着老子来了这么多天你们连老子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啊！”江川流再一砸桌子，气势挺足但劲儿不大，连个动静都没有，但他是真生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说，手指尖都发抖了，“你们现在吃老子的穿老子的然后吃饭的时候没发现老子在竟然没一个人想起来去找，哦不对你们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这里还有这么个人就没发现老子丢了！” 　　江川流和许成容的年纪差不多大，许成容留着胡子好歹看着还有点老成，这江川流一看就是个小孩，发火的样儿也跟闹别扭似的一点气场都没有。 　　但他的语速是萧戎羡慕不来的，说话快，一骂起人来萧戎跟都跟不上。 　　管家为难的看向江川流，不管江川流啥样，这人都是他们东家，可这话他该怎么答呢……管家犹豫了下，然后道，“我们守着这空宅子习惯了，忘了宅子里突然多出个人了……” 　　“嘆一”萧戎一口饭差点喷出去，这管家也太诚实了吧。 　　听到萧戎那声，江川流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在俩人身上瞪了好几个来回，不知道骂什么就又砸了砸桌子，“你竟然还敢承认！” 　　萧戎把头低下，是啊你竟然还敢承认，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打死不认的么。 　　这要是换成陆青合…… 　　萧戎觉着，来年这时候就可以给管家烧纸钱了。 　　“抱歉江先生，”管家说，“这是我的疏忽，小的愿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要不您辞退我 　　吧。” 　　江川流：“……” 　　萧戎：“噗一” 　　这管家也不按路数出牌啊。 　　“你给我滚！”要不是萧戎他们在对面，江川流就能一脚把桌子给掀了，他骂完了那管家冲他鞠了个躬就出去了，江川流一边生气一边又喊道，“老子让你滚是让你滚出这屋子不是让你滚出宅子，没辞退你给我该干嘛就干嘛！” 　　萧戎：“……” 　　他该说句佩服么？ 　　这种时候江）11流的脑袋还是条理清晰的。 　　萧戎那边看的乐呵，陆青合的视线则落在了面前镶着金边的筷子上，他刚觉得这些人不对劲，他们就在他面前唱了这么一出戏。 　　江川流说他是这宅子的主人，但主人丢了一天了，府上的仆人不仅一个都不着急，看到他一身狼狈的回来，那管家竟然问都没问一句。 　　因为管家一直低着头？ 　　所以他不知道江川流长什么样儿甚至不记得这里还有这么个人？ 　　这江川流挺有意思。 　　陆青合跟着他来，不是因为真图他那么点钱财，这个人出现的突兀，看似合情合理，却又经不起太细致的推敲，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应该是冲着他俩来的。 　　来都来了，躲就没意思了，而且把他赶走了，他指不定在别的什么地方等他们，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倒不如看看这江川流在耍什么把戏。 　　江川流兀自在那生了会儿气，感觉萧戎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清清嗓子又找回了他翩翩公子的形象，“让二位见笑了，随便买来的下人就这样，没学过规矩也不懂规矩，没影响二位的胃口吧。” 　　“没有。”萧戎擦擦嘴，摁着圆滚的肚皮往后坐了坐，不仅没有，一边看戏一边吃东西，他吃的比平时还多，还饱。 　　陆青合从头到尾都没拿筷子，江川流就没再劝，于是他道，“二位要是吃好了，那就歇着去吧，赶路赶的挺辛苦的，感谢的话咱明天再说。” 　　“也好，那就打扰了。” 　　“这话说的，怎么就打扰了呢，这一客套我又得从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开始了。”江川流哈哈大笑，而后道，“府里最好的地方就是内院，现在这里就我一个人，家人来之前还是要修缮的，所以也没什么可讲究的，二位就直接到内院去住。” 　　内院一直是女眷们待的地儿，任何时候都不会招待客人，但这宅子对江川流来说他自己都没走遍呢，就没那么多讲究，再说这俩人救了他的命，他理当将最好的地方安排给他们。 　　“内院那边有个挺大的假山，边上还有个莲花池，这季节倒是没有水，不过景儿还是挺不错的，特别是现在还有雪，一开窗跟雪山似的。你们住对间，离得近不说，景还都能看全了，我这就让……” 　　萧戎往陆青合那看，他不知道对间是什么意思。 　　“不麻烦江先生了，”陆青合没看萧戎，他对江川流道，“我们习惯住一起，况且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不能分得太远。” 　　“不远啊，就隔着个假山嘛，主要是景好看，真的，那俩屋子推开一个是一个样儿，我这 　　“这世间美景数不胜数，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哪有机会一一看过，还是要谢谢江先生，我们住一起就行了，还望江先生不要觉着我们不识抬举。” 　　陆青合这么一说，江川流就不好再让，他点点头道，“那行吧，你们是客，你们说的算。本来我想把管家叫回来带你们去对间，这样也行，我就不用找他再惹次气了，往那个方向就是内院，你们自己过去吧，房间也随便挑，哪个屋都行。” 　　江川流指了个方向，就一拢衣襟站起来了。 　　“今天我真是惊吓过度，就不陪你们了，当自己家，自便啊。” 　　陆青合应了声，江川流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走了。 　　“走吧，我们也歇着去。” 　　“你不饿么？”这里就剩他俩了，萧戎看着那桌子只有他自己动过的菜问，“你一直不吃，我吃的也提心吊胆的，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 　　“提心吊胆了？”陆青合看着盘子里那半只烧鸡，“提心吊胆这样，这要是不提心吊胆，是不是桌子都得让你给啃了？” 　　萧戎咳了声，“提了……但没那么厉害就是了……” 　　“傻货，”陆道长一甩袖子，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走了。” 　　“哎来了！” 　　“本来就傻，一装傻就更傻了，你还是呲牙的时候看着顺眼。”萧戎跟上去的时候，陆道长轻飘飘的说了句。 　　萧戎：“……” 　　他们来的时候天就黑了，一顿饭的功夫，外面竟然雾蒙蒙的了。 　　萧戎伸了伸手，发现他几乎快看不清自己的手指了，“下雾了。” 　　“嗯。”陆青合收了葫芦，小鬼说不光是这宅子，一片林子都下雾了，雾里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单纯的下雾罢了。 　　“你还能看到路么？我连你都看不清了。”陆青合就在他边上，但五官让雾模糊了，这种情况再好的眼神都没用了。 　　“我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陆青合说着在他身前一摸，二指准确的挑出萧戎衣襟下的细链，“现在你也可以闭着眼睛走了。” 　　萧戎：“……” 　　今晚的雾很大，但这些东西对陆青合来说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萧戎走的跌跌撞撞，陆青合则是一步没顿的就把他带到了内院。 　　不算太长的距离走的比白天赶车还累，萧戎进屋后就堆那了，他不想说话，也就没发现陆青合今晚格外的安静。 　　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哪去了，俩人洗漱完就早早休息了。 　　午夜，窗外的雾更浓了。 第一二〇章 从未见过的一场雾 　　那边好像有水声…… 　　萧戎側耳听了听，安静的树林间隐隐传来河流的声响，他面色一喜大步就奔着那水声去了他找了很久的水他要渴死了！ 　　穿过树林他就看到了一条河，河挺宽，水哗哗的流着，没见到水的时候是着急，现在看到了感觉那喉咙都要烧起来了，萧戎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河边，就在他准备鞠一捧水时，眼角的余光忽地瞥到了水面上的倒影…… 　　这是…… 　　水面倒映的脸不是模糊扭曲的，而清晰到如同两个他正在对视，也像他正被自己瞪着。 　　那双眼睛看的他毛骨悚然的，萧戎小心的伸出手，想给那脸弄没，可指尖碰到水面后，他看到了水波涟漪，却未见那脸有任何变化。 　　甚至是，那双眼睛在他重新看过去时，猛地对上了他。 　　萧戎一屁股坐地上了，手脚并用的就往后退，他刚一动就听有人在喊他，‘你别走……等会儿……你回来……， 　　没有声音还好，这一有动静萧戎更害怕了，他蹬着河滩的石头退了老远，那声音很快就和他拉开距离了，就在萧戎以为他安全了的时候，河面上突然腾出一条水柱，萧戎错愕抬眼，还没看清，那水柱就冲着他来了。 　　“不一”要字还没喊出来，萧戎就被拖水里去了。 　　所有的画面皆被水覆盖。 　　萧戎拼命的挣扎，可那水很快没过头顶，他感觉他喘不过气了，只要一张嘴那水就往肚子里灌，他想找陆青合，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 　　陆青合哪去了…… 　　我快淹死了你人呢啊！ 　　‘你听我说话……’ 　　1尔别动……， 　　‘安静一会儿不行么！’ 　　萧戎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若是陆育合的声音还好，因为不是，他越说萧戎越害怕，张嘴的频率就越高，这水喝的也越来越多，萧戎一个字儿没听清，倒是灌了满肚子水……不行了，喝不下去了，再喝^再喝就要^尿出来了。 　　为啥是尿出来不是吐出来？水喝多了不应该要往出吐么？ 　　萧戎一纳闷，眼睛就睁开了。 　　萧戎：“……” 　　人一醒这尿意就明显了，怪不得是想尿出来，他被尿给憋醒了。 　　江川流家的厨子做菜一般，但汤十分鲜美，所以晚上他这汤就没少喝，这就导致他现在一喘气好像就能挤出点尿来。 　　萧戎往边上看了眼，陆青合睡的很安静，他俩手放在肚子上，睡觉的姿势都带着陆道长特有的优雅。 　　“我……去撒尿。”萧戎小声说了句。 　　“嗯。”本应熟睡的陆青合立刻应了声。 　　萧戎看了他一眼，就从他身边翻下了炕。 　　陆青合这觉睡的看似挺沉，实际上稍有点风吹草都他全知道，萧戎有时候都怀疑，离开了辽城这人到底睡没睡过觉。 　　这种老宅子不像洋楼有独立的洗漂间和厕所，小一点的宅子有旱厕，像江川流家这个规模的宅邸，大多是修建了官房的。 　　官房也有更私人的，是可以抬到房间使用的，但作为客人的萧戎就没这待遇了。 　　这泡尿憋的有点久，萧戎肚子胀的都疼了，光顾着去方便，他也没注意外面是什么情况，等他冲出屋子他才发现，这雾比他们来时更浓了。 　　那会儿是看看不清手指，现在是把手放到眼前才勉强能看出个轮麻，而且…… 　　萧戎迅速转身，他背后只有浓雾，刚刚出来的门……不见了。 　　萧戎咽了口唾沬。 　　他最烦这种景象，也最怕这些东西了，因为他总是忍不住会往……那个方向想。 　　萧戎猛地打了个寒颤，这一害怕差点尿裤子了。 　　不能自己吓唬自己，这不就是个雾么，陆青合说这雾是正常的，他也没从里面感觉到一点奇怪的东西…… 　　该撒尿撒尿，撒完尿赶紧回去睡觉。 　　萧戎轻轻的在脸上拍了两下，就把注意力都放他那泡尿上了。 　　陆青合说了，他闭着眼也能找到路，他虽然没有陆青合的本事，但他能找到回去的路，因为他能闻到陆青合的味道。 　　于是萧戎就跟着他的鼻子，跌跌撞撞的找到了官房，这泡尿放出去后，本来挺困的他直接 　　就神清气爽了。 　　萧戎揉着轻松不少的肚子走回院子，他往上看了看，雾太浓，可谓遮天蔽日，他看不到天，也看不到现在天上的是星辰还是太阳，所以也就判断不出具体的时辰。 　　他以前住的村子挨着山，雾倒是经常下，但他还真就没见过这么大的，要一直这样他和陆青合还能走么？ 　　谁知道呢，到时候听陆道长的吧。 　　萧戎动了动鼻子，可他发现，他进官房前还能闻到的属于陆青合的味道，没了。 　　萧戎：“……” 　　不会吧…… 　　他又用力闻了几下，他只能闻到空气里特有的潮湿味儿，没有一点陆青合的气息。 　　萧戎傻眼了。 　　他在原地转了圈，眼前除了雾还是雾…… 　　怎么会这样…… 　　晚上这汤喝的有点多，他睡觉之前特意去了趟官房，他记得官房和他俩睡觉那个屋挺近，不过当时也有雾，这里的屋子又不少，路没看清，但陆青合说话他听得到。 　　也不管吵到陆青合他会不会生气了，萧戎扯着嗓子就要喊，可这嘴刚张开，后面突然伸出只手，那手一把捂住了萧戎的嘴，把他的声音和呼出的气儿都给摁回去了。 　　这不是陆青合的味道，也不是任何人的味道，确切的说，他什么也没闻到。 　　萧戎的眼睛骤然放大，凸出的眼珠上瞳孔几乎缩成个点，他告诉自己他得赶紧跑或者喊陆青合来，可膝盖和身体都不配合他，要不是那手抓着他他可能就瘫地上了。 　　“别吵，”手的主人在他背后说，“是我。” 　　萧戎：“……” 　　鬼知道你是哪个鬼啊！ 　　还有这亲切的语气是什么情况啊？！ 　　“你别喊，我放开你，我找你有事。” 　　萧戎：“……” 　　鬼找他能有什么事儿…… 　　让他替它讨回公道还是让他给活着的亲人捎个口信儿啊…… 　　找别人去不行么他就是个路过的啊！ 　　“听到了么？听到了你就点点头。”那声音变得有些焦急，捏着萧戎的力气也大了不少。萧戎想摇头来着，他怕他一摇头他再让这玩意儿给脖子拧折了，于是他汗涔涔的点了下头 　　他一应下，嘴上的手就慢慢松了，萧戎大气儿都不敢喘，他使劲瞪着那雾，企图找到他出来的房间，他心里也在不住咆哮，陆青合你不是道士么，院子里来了个鬼你咋没发现啊？！ 　　“是我啊我啊！”见萧戎真没喊的意思，后面那东西一下子蹦他前面来了。 　　萧戎感觉那雾像蒸汽一样跟着对方的动作晃了下，然后江川流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了。萧戎：“……” 　　不是模糊不清的，江川流的五官包括他的头发丝儿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江川流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戎，“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还能不能行了啊？！” 　　萧戎：“……” 　　此时此刻的萧戎，非常想飞出去一拳揍花他那张精雕细琢……温润如玉？道貌岸然的脸！萧戎脑袋里蹦出好几个形容词，可感觉哪个按照江川流身上都不合适，最后勉强想到了一个，但他还没付诸行动呢，江川流突然把手伸他衣服里了。 　　萧戎：“？” 　　这是个……什么发展？ 　　明明说着话可…… 　　陆青合习惯穿道袍，为了让他俩站在一起搭调点，他给萧戎准备的衣服款式是短褂子，不同长袍衣襟是叠着的，短褂只要解开个扣就能伸手进去。 　　现在江川流就在做这事儿。 　　他的手一直伸到了萧戎胸口上，他托着那肉试探性的捏了两下，然后江川流不怀好意的嘿嘿乐了两声，还轻轻的吹了个口哨，“不错啊……软硬适中，手感真棒。” 　　萧戎：“……” 　　所以这人大半夜不睡觉在他们院子蹲着，为的就是吓唬他一下然后再……轻薄他？ 　　这个词儿一冒出来萧戎就感觉不对劲，他不光是想到这是王茂阳对他的教育，他还想到了，这是陆青合经常对他做的事儿…… 　　脑子里挺多不对劲都搭上了，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要说的是这个人为什么在对他做这种事儿啊？！ 　　萧戎一把就推他身上了，推完了他就后悔了，因为斗墨的缘故，他比寻常人的力气要大上许多，这一下他卯足了劲儿，那江川流一副瘦弱公子的模样，这一下不得把他给推死了。 　　江川流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仅没事儿，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萧戎错愕的看向自己的手，没错啊，连那妖化的左臂他都用上了，可是…… 　　江川流的身体很软，不像陆青合看着瘦弱但肉很结实，也不像吕如慧那样柔软，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泡了水的棉花，软的不像样子，好像这一下就能在他身上砸出个坑来。这个感觉……有些怪异。 　　在萧戎愣神的功夫，江川流把另外一只手伸他腰后去了，“来，再让我摸摸后边儿啊…… 　　萧戎：“……” 第一二一章 那时还能留得住吗 　　“江川流！” 　　“叫我川流。” 　　萧戎那近乎爆喝的一声之后，换来的是耳畔低语，他本该讶异或是愤怒，但川流二字却如清泉顷刻间流入心脾，让他为之一振。 　　他明明从未听过，这两个字却驱赶走了所有的怪异感，就仿佛它们理应存在。 　　就在萧戎怔然的功夫，身边的浓雾被人掀开，一个人从雾间走了出来。 　　萧戎出去后陆青合就起了，这府邸间化不开的浓雾察觉不到任何力量，可它来的太过躍踐，特别是在那同样奇怪的江川流出现后。 　　陆裔合一直在等，等他露出破绽，等他暴露目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拨开浓雾看到的会是那么一副画面…… 　　陆裔合黑着张脸看着抱在一起的俩人，江川流一只手在萧戎的衣服里，另外一只手在后面，从他胳膊的位置大概能判断出他在干嘛…… 　　陆裔合实在不想说那句蠢爆了的话，因为该看的他都看完了，但顶着裔筋的他还是想大喝一句，你们在干嘛？！ 　　陆青合的出现江川流没觉着意外，只是一脸的扫兴，“哎，真烦人啊，甩都甩不开。”“你是个什么东西？”陆青合脸上的黑色比这雾气还浓，他站在不远处，目光阴沉的看着江川流。 　　“哎呦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在骂人呢……”江川流哈哈笑着，然后猛地一搂萧戎将他带进怀中，他亲昵的将下巴搭在萧戎肩上，“我是什么东西和你无关，但他是我的东西。” 　　陆裔合：“……” 　　陆道长是很生气，因为他一过来就看到这俩人抱在一起，可江川流说完这话他只觉可笑，可笑到他真的想笑出声了。 　　这怎么还跑他这来宣誓主权来了？ 　　他用不用再配合他吵两句，指着萧戎悲愤的喊他是我的啊？ 　　陆道长长袖一挥，一道黑影自袖间倏然弹出。 　　江川流并未躲闪，徒手接住。 　　他看了看手中符纸，继而用力一捏，黄符自燃，变成灰尘消失于浓雾中。 　　萧戎惊读，不是因为陆青合对江川流动手，而是江川流竟能毁了陆青合的符。 　　刚开始他属实是吓到了，后来当他意识到他能看到江川流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人不对劲了。他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他怎么能那么清楚的看清江川流的五官。 　　“或者你也可以这么说，我是他的东西。”江川流冲着陆青合呲了下牙，笑的那叫一个开 　　心。 　　萧戎：“……” 　　不知为何，他现在特想和陆青合摇头解释，他不知道不要问他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找死！” 　　数道黄符齐齐飞出，江川流松开萧戎飞至半空。 　　“是我找死，还是道长你不守本分？”黄符如一团团鬼火在江川流周围炸开，却碰他不得，他垂着眼睛看着下方的陆青合，“将他强留在你身边，这样真的合适？” 　　陆青合一怔。 　　“道长这是否叫，趁虚而入？”说到这里，江川流的语速突然快了起来，“你欺他愚钝，瞒他不知，待他清醒，道长你……你若不用蛮力，还能留他得住？” 　　陆青合猛抽口气，长袖舞动挥向半空。 　　江川流向下一沉，避开那迎头一拳。 　　拳风散尽，江川流已不见踪影。 　　陆青合这拳打破浓雾，打出满天星斗，却没能打在他该打的人身上。 　　“道长，我们来日方长。” 　　江川流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久久不散。 　　陆青合捏了捏拳头，收起了架势。 　　萧戎彻底懵了，等他回过神才发现陆青合正在看他，那眼神吓的他一哆嗦，他忙摆摆手， 　　“和我没关系真和我没关系！” 　　陆青合大步向前，一把捏住萧戎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 　　萧戎的脸瞬间涨红，他抓着陆青合的手腕，悬空双脚狠狠蹬了几下，“唔……” 　　舌头很快探出齿关，唾液被舌头带出嘴角，慢慢的要往下流，萧戎脸上的育筋一根根都数的出来，就在他双眼上翻将要昏厥时，陆青合一把将他掼到了地上。 　　萧戎打了个滚，痛苦的缩成团。 　　陆青合没再理他，转身走了。 　　江川流不见了，这雾也散了，萧戎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府邸，而是一座荒废的寺院。 　　寺院中石佛随处可见，只是面前的香炉已然没了香火，也再看不到那些供奉它们的弟子。 　　之前见到的管家和江川流口中的下人们倒在寺院各处，陆青合将人救起后，一问才知他们都是附近城里的人，至于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寺院中就没人能答了。 　　该问的问清楚了，陆青合就让他们找地方歇着，等天亮自己回家，他则在一个屋顶没破的禅房中打起坐来。 　　萧戎一直跟着他，但这回他没跟他进去。 　　萧戎就坐在禅房门口，背靠着墙，脸对着天，一坐就是一夜。 　　从黑暗到光明，萧戎的脸逐渐清晰，但上面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变过。 　　天大亮后，陆青合出来了。 　　萧戎一见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陆青合依旧没理萧戎，但在他走了几步后，一直沉默的萧戎叫住了他，“陆青合。” 　　陆青合站那了。 　　“你掐我干嘛啊我又不认识他……”昨晚上陆青合差点把他给掐死，萧戎的嗓子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又哑的几乎快发不出声音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干嘛又跟我生气啊？你差点把我掐死你知不知道……” 　　这个问题陆道长似乎不想回答，听完了就要转身。 　　萧戎跟了一步，“陆青合。” 　　“说。” 　　萧戎吸了口气，语气中再没了刚才的轻松，他问，“江川流说的……愚纯，无知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你又欺我，瞒我什么了啊？” 　　“妖孽的话你也听信。”陆青合淡淡道。 　　萧戎一怔，突然笑了，“我不也是只妖么……用你常说的话说，我和他还是同族。” 　　陆青合的脸倏地沉下。 　　“他说中了你的心事，所以你恼羞成怒了么？”陆青合的脸已阴云密布了，但这话已经开口便收不回去，萧戎咽了口唾沬飞快又道，“你找不到他，因此就拿我来出气。” 　　“并没有。” 　　“没有？没有你为何会生气？一个小妖的话罢了，都不值得信怎会惹你恼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 　　“我的问题不多！”陆青合依旧淡然的态度似乎激怒了萧戎，他的咆哮盖过陆青合的声音在禅房内清楚回荡，他单脚踏着门槛，双拳因激动在身前不停的挥舞着，“你什么都不让我问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的脑袋里是空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打不过你我怕你，但对你我是深信不疑的，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一直认为你只是凑巧把我捡回去的……陆青合别的我不想知道，你就告诉我我是谁我到底从哪里来你要干什么行不行？！” 　　“你是萧戎。”陆青合说，“余下的，没了，即便是有，我也不知。” 　　萧戎一怔，苦笑在唇边放大，他缓缓捂住眼睛，“这样啊……” 　　“你不该受它影响。” 　　“我并非受它影响。”萧戎猛地将手放下，人也退出了门槛之外，他站在阳光下，对里面的陆青合摇摇头，“当初我不走，是因为你困住我的符咒，陆青合，今曰我要离开，你还要用符咒锁我么？” 　　许是没想到萧戎会说出这番话来，一向沉着的陆青合难得露出困惑与惊读。 　　“像江川流说的，用蛮力将我留住？”萧戎笑了，“你留不住的，除非把我命一起留下。 　　萧戎说完，扭头就跑。 　　陆青合跟了一步，很快他又停住了，他看着脚下，那张看似漠然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抹伤悲。 　　这里虽已荒废，但房屋没塌也没有太大破损，看着那些精致的佛像及过往留下的痕迹，依稀能感受到寺院辉煌时期的模样。 　　但这却不是他们来时的地方。 　　萧戎不清楚路，能看到的只有各式各样的佛像，他就顺着一个方向没命的跑，陆青合没追来，应该也不会追来了吧…… 　　萧戎就这么跑进了林子，跑着跑着，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熟悉…… 　　他现在在林子里，不是昨天马车走的路，可是无论是树木还是脚下的土地，他都有似成相识的感觉。 　　还有^ 　　他好像听到了水声。 　　萧戎屏住呼吸，侧耳聆听片刻就确定了水流的方向，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为什么会觉得熟 　　这是他梦里来过的地方。 　　几乎不需要辨别方位，萧戎很快就找到了梦中的那条河，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只是现在的 　　他并不觉得口渴。 　　萧戎狠狠吸了几口气，把呼吸调整好后就往河边走去，他想看看，这河是否如梦境般会倒映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又不属于他的脸。 　　就在萧戎将要到达河边时，河水中央忽地卷起漩涡，萧戎后退半步，梦中的水柱突兀出现 　　河水升至半空，缓缓流动，江川流站在水柱中央，看到下边独自一人的萧戎，便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第一二二章 各种各样的小计划 　　“昨天在我梦里的人是你？” 　　“是的，”水柱向下，温柔的将江川流放到了萧戎面前，“那个道士一直跟你在一起，我连个接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江川流想把他们安排到不同的房间去，哪怕隔着一道墙也好，只要给他个可以和萧戎单独接触的机会，可他的游说是不成功的，陆青合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 　　他说的已经够多了，怕陆青合起疑，江川流就没再劝。 　　他故意以生气为由没唤管家引路，目的就是而后的那一场大雾。 　　他想在雾中动手，可惜那雾对陆青合全无影响。 　　陆青合防的滴水不漏，好在江川流留了一手，他在雾里动了一点手脚，只要吸进雾气，他就能随意侵'入对方的梦。 　　“没想到你那么抗拒，不然……”江川流耸了下肩，“何必还这么大费周章的。” 　　“你找我到底要干嘛？”就为了摸他那两下？显然不是。 　　这个问题让江川流的目光一沉，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萧戎一番，突然向前摁住了他的左臂 　　左臂是萧戎的软肋，他下意识的想把人推开，江川流躲开了他的手欺身靠近，他双眼紧盯着萧戎，一字一顿略显焦急的说，“我是川流，你仔细想想，我是川流，你不可能不记得我。 　　从他第一次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萧戎就觉得熟悉。 　　江川流是陌生的，但川流是理当存在的。 　　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啊。 　　“算了你现在这样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再说谁知道那道士对你动什么手脚了，这里不安全，万一他改主意追来就麻烦了，我们换个地方再说。”江川流往萧戎后面看了眼，陆青合不在这里，但他仍旧能闻到陆青合身上那让他十分不舒服的气味，江川流的手往下一滑，抓住萧戎的手腕就要带他走。 　　“等下。”萧戎没动。 　　“怎么了？”江川流的注意力一直在萧戎后面，他又张望了下才看萧戎，每拖一会儿对他俩来说就会多一分危险，这地方不宜久留，更何况那雾陆青合也吸入了，以他的本事他不确定侵'入萧戎的梦时是否成功的避开了陆育合，陆裔合不是寻常角色，稍不留意怕是他的计划陆青合就全知道了，“有什么问题你等一会儿再说，现在真得走了。” 　　“我就这么走，他是会找到我的。”萧戎说，“我逃过很多次，都被他找到了。” 　　江川流抽了口气，眼神相当疑惑。 　　萧戎拉开自己的衣领说，“他给我戴了这个东西，我拿不掉，而且受制于他……” 　　造型独特的项链挂在萧戎颈间，中间那铃挡和下方铁链十分醒目，江川流看了片刻，他怎么看怎么觉着，那玩意儿像个项圈…… 　　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到那铃铛上了。 　　“聂妖石果然在你那，我就说你的妖气怎么那么干净，干净到差点让我……”说话间江川流就将手伸向了金制项圈，他这话像是在跟萧戎说，但更多的却像是在自言自语，“趁你力量薄弱，竟是做出了此等无耻之事，所谓道士也不过如此，无妨，你取不掉的，我可以。” 　　话落江川流就去扯那项圈，在他手指碰到铃铛时，一条金线从铃铛中缓缓伸出。 　　金线温柔的绕到了江』II流的手指上。 　　“抱歉，”萧戎说，“我感觉你认错人了。” 　　江川流感觉不对，想把手缩回，可他一动无数条金线骤然射出，江川流瞪大的眼睛里，金光交错。 　　金线将他缠的密密实实，江』II流这才发现他让萧戎耍了，他大愕，“你竞然和那道士合谋骗我！” 　　“我说了，你可能认错人了。”江川流那震惊又悲痛的模样萧戎看的莫名有些心疼，好像他不应该这样做也不想看到江川流这样，可是他真的不认识他，比起那些奇怪的感觉，他更想让他和陆青合安全，这个江』II流来历不明，谁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抱歉了，我也不想骗你。，’ 　　“你！”不等质问，江』II流便感应到了陆青合的气息，他已处于劣势，等陆青合来了他就跑不了了。他无奈又没辙的看了萧戎一眼，转身就要投向河流。 　　金线被挣断一些，大部分仍旧缠绕在他身上，江川流跃至半空，下落时脑袋突然撞到了一堵墙。 　　他被弹了回来。 　　那不是墙，是一道巨大的符。 　　符横在河流上方，从他撞到的地方冒出金光，金光向周围延伸，描绘出金符全貌。 　　江川流：“……” 　　“就你那点本事，还想到我这儿来挖墙脚？”陆音合抱着胳膊，站在树杈上看着被符缚的 　　动弹不得的江川流，“妖就是妖，即便幻化成人，即便有了智慧，脑子也不过如此，这种蹩脚的把戏，也就你能信了。” 　　陆道长嫌弃的扫了萧戎一眼，萧戎清了清嗓子，他就这么大能耐了，他没陆青合那本事，撒谎和聊天一样，都看不出个真假。 　　再说他又没说个具体，他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说刚才是震惊，那现在就全是背叛后的痛苦了，在那二人无言交流时，他就怔怔的看着萧戎，那模样像是不相信他能出卖他到这种地步…… 　　江川流的视线如芒在背难以忽视，几乎将萧戎给烧穿，萧戎被他看的愈发心虚，头也是越压越低。 　　陆青合一看他这样，晃晃脑袋掐了个符。 　　到此为止了，江川流折腾的已经够多了。 　　而且他不喜欢江川流对萧戎的热络感。 　　空中的符咒托着江川流向前，他像被黏在蛛网上的虫子一样，陆青合面无表情的将指尖的符举起，就在他准备贯穿江川流的心脏时，下方的萧戎突然一晃…… 　　萧戎往前踉跄了半步，半晌他摁着膝盖猛地抬起头来，陆青合的符咒破开空气在他眼底画出两道金光…… 　　萧戎吸了口气，一把扯断了脖颈上的项圈。 　　铃铠中延伸出的金丝尽断，江川流的束缚不再，他惊喜的往下看了眼，转身就跃进了水流之中。 　　陆青合的符咒穿过空气，消失不见。 　　陆青合：“……” 　　接收到陆青合的视线，萧戎攥着项圈，堪堪后退。 　　陆道长哪还给他退的机会，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照着他后脑就捶了下，他的声音如凛冽寒风，带着能冰冻一切的力量，“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被打的人缩着肩膀，用力咳了几声，“对……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鸟用啊！”陆青合一脚就踹了上去，这一脚力气十足，差点把人给踹河里去，踹完了这腿都不往回收，接着继续踹，踹的他满河边蹦，“你舍不得他死你就去死好了！” 　　“你看，你对他就那么温柔，怎么到我这儿就拳打脚踢的。”斗墨一边挨踹一边嘟嚷，那表情还有一丢丢的委屈，“明明是一个身子，为啥你两副脸孔啊……”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一这么说了陆道长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你是在提醒我你把我的人给弄没了，让我赶紧把你弄死把他给换回来么？” 　　斗墨猛地吸了口气，然后狠狠摇头，再然后他把屁股对向陆青合，“您继续踹吧。”陆青合：“……” 　　陆青合和萧戎唱了出戏。 　　这江川流什么来历他不清楚，但他的目的一定是萧戎，昨夜让他跑了，日后他必定卷土重 　　来。 　　陆青合怎么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江川流要找萧戎，但陆青合不确定他会在周围伺机而动还是因暴露暂时离开。 　　江川流的行踪完全成迷，这一路他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更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跟上他们的，哪怕是刚打过一场也没留下任何可以捕捉的气息。 　　所以只能让萧戎把他给引出来。 　　在他把萧戎拎到半空时，他在萧戎的项圈里放了道符，萧戎感应到了，同时他也看到了陆青合无声的安排：跑，引他出来。 　　时间仓促，又太突然，至于怎么引就得看萧戎自己的领悟了。 　　萧戎的领悟力还是不错的，看到陆青合是怎么开头的，他就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俩人故意吵架又故意分开，不管江川流在不在他们周围，反正萧戎让他知道他现在是一个人了。 　　萧戎的反应倒是不错，就是这戏唱的太难看，有些酸不拉几的话他一说出来，陆青合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虽说是找个理由让他跑，但他的指责真的是…… 　　也就是江川流那种没脑子的妖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信。 　　他陆青合会跟萧戎那么吵架？吵完了还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别逗了，把萧戎打到魂魄出窍还差不多。 　　一出苦情大戏啊……陆青合连回忆都不能回忆，想起来就忍不住的打寒颤。 　　可那个同样没脑子的江川流对萧戎的戏是深信不疑，他很快就放松戒备，并且在看到聂妖石后忽略了一切。 　　陆青合的计划是非常成功的，只是没想到，就在他将要功成身退的时候，斗墨出来并且把江川流放走了。 第一二三章 挑这个时候跑出来 　　荒废寺院内。 　　陆裔合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脚尖一下一下的点着地。 　　声音不大，可每一下都像是死亡的丧钟，吓的斗墨都快缩成了个团。 　　陆青合往斗墨那撇了眼，不知道什么原因，斗墨这回醒好像胆子变小了，确切的说，他突然开始怕他了…… 　　头回见面的时候还想着杀他，第二回 虽然老实了，但也就是配合他罢了，而这次，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斗墨的恐惧。 　　他做了什么让它这么害怕？ 　　因为他要杀江川流么？ 　　比这凶残的时候多了，要见也早该见识到了，那这是为什么呢…… 　　“好了，”陆青合一张嘴，果然见那斗墨又抖了下，对它这反应陆青合是又好奇又好笑，不过眼不是研究斗墨的时候，陆青合把脚一缩，冲着斗墨扬扬下巴，“说吧，怎么回事儿，咱俩都这么熟了，还用我严刑逼供么？” 　　“那倒……不必。”斗墨低声道。 　　萧戎的嗓子本来就不好，斗墨再这么一小声说话，那声音全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勉强才能听出大概，陆道长不悦扬眉，“大点声！” 　　“好嘞！”斗墨立刻嚎了一嗓子，就跟招待进店的伙计一样，那叫一热情洋溢，那叫一中气十足。 　　陆裔合：“……” 　　“川流他，怎么说呢……”说倒是可以，但斗墨不知道怎么形容它和川流之间的关系，斗墨想了想道，“他服从我。” 　　斗墨的意思他明白，陆青合一扬手，示意它继续说。 　　“没了。”斗墨眨眨眼，陆青合让它继续，可它俩的关系就这样，没什么可说的了。 　　陆青合嘶了下，一抖袖子就要往这来。 　　这家伙是真怕他还是还是跟他这儿装疯卖傻呢啊？！ 　　斗墨一看陆裔合这反应，俩手往头顶一举，一边示弱一边往后贈，“有有有，我还没说完 　　！” 　　陆青合把胳膊收回去了。 　　斗墨真不是装傻，也真是不知道还能说啥，陆青合非让它说它又不得不说，于是它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那天在那个什么什么城……就是死了很多人的城，里面的那个妖，就是川流。” 　　陆青合：“……” 　　这斗墨不说则已，一说就给他扔了个大消息啊。 　　他本来是想让它交代清楚那个川流的来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意外收获，事情比他想的有趣多了，于是陆道长往石台上一坐，问道，“河權口的水妖是江川流？” 　　“它不叫江】II流，就是川流。”单说』II流这个名字太奇怪，它就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姓，川流以前也这样，江河湖海但凡和水能沾上边的他都能拿来当姓氏。 　　“你说它服从你，那那日在河槽口，它为何又要吃你？”那绝对不是假装，那天若不是陆青合，萧戎早就被那水妖吞嗟干净了。 　　“是啊……”斗墨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用它的话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说重点。” 　　“是是是！重点，重点来了！” 　　陆青合：“……” 　　斗墨听话是个好事儿，可它这种听话法他愈发觉着不对劲，不对劲到陆道长在这种关键时刻都能分神，甚至想让它暂时把这话题停一停，先告诉他它为啥这么听话了。 　　“我在萧戎的身体里，力量太弱妖气也不足，川流也是，它都没办法幻化人形，需要培养养分才能恢复。”那些所谓的养分就是河槽口的人，崇寂猜的基本没错，不过川流不是个挑剔的美食家，它只是在培养它所需要的养分。 　　陆青合他们去的时候城里的没剰多少活口，川流恢复的也就七七八八了。 　　不能成人，但有了思维方式，不然陆青合他们也不至于让它耍的那么惨。 　　“川流那时并没认出我，它只感觉到了萧戎身上的妖气，所以它竭尽所能的想吞掉萧戎。 　　”一只妖远比那些它费尽精力培养的养分要好得多，所以川流不顾一切就想吃到萧戎，可惜它力量尚未成形根本不是陆青合的对手，若不是还有点小聪明，它怕是就死在那了。 　　“既是这样，那你后来为何不说？” 　　“后来？你说我醒那次？那不是跟着你去救死扶伤么。”斗墨说的理所当然，陆青合却是眯眼看了过来，斗墨让他看的鼻孔一张狠狠的吸了口气儿，声音也低了一些，“我说真的……光顾着跟你救人，再说……你不也没问么……” 　　陆青合是什么身份？他可是个道士。而且更重要的是，通过萧戎斗墨也算是知道了陆青合 　　怕疼的秘密，换在别人身上那是小伤，在陆青合那就是重伤了，陆青合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他跟川流那肯定是不共戴天了，它又不傻它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跑陆青合那把川流给招出来。 　　只是它没想到川流恢复的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它会用这种方式跟它再见面。 　　陆青合知道它是在撒谎，但这个谎言戳不戳穿已经没什么必要了，“继续。” 　　“那天之后，昨儿才是又见面，川流的目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你是道―我和川流是妖，它想带我走。”川流不清楚陆青合和斗墨之间是怎么回事，它只认为陆青合趁着斗墨虚弱将它囚'禁，所以就想办法接近它，帮它摆脱陆青合。 　　“它是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 　　“它没跟着我们，是我们碰巧碰上它的。”川流是水妖，喜水也离不开水，这林中有水流又有地方可住，所以它就留在这了，“川流已经恢复了，不再需要养分，它就……” 　　斗墨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动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陆道长的耐心就快没了，就在他准备催促斗墨的时候，那沉着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 　　“我知道川流伤了你你势必会找回来，但川流不能死，你用的上它。” 　　“我用得上一只妖？” 　　“那你要放我走么？” 　　陆青合攥了下拳头。 　　陆青合抓它不就是为了给他差遣么，能用它怎么就不能用川流，不过陆青合是讲道理的么？自然不是。 　　这点斗墨和萧戎都很清楚。 　　斗墨一耸肩，“我就随口说说……” 　　“少兜圈子，快说。” 　　“我知道你要去包獅山，我也知道你要干嘛，但是你不知道，等待你的东西是什么。”这句话成功的将陆青合所有的情绪都转化成了认真，他不得不重新将斗墨打量一番，它占用着萧戎的身体，脸相差无多，但在他眼里，斗墨就是另外一个人。 　　“你很强，但你没有强过……”斗墨又顿了下，“你不是对手，川流不是，我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的我，也不是。所以你需要帮手，我和川流能帮你，只要你答应我不杀它，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陆青合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点头了，“可以。” 　　“你保证？” 　　“我还没无聊到去骗一只妖。”帮不帮手是一码事，用一只妖换斗墨口中的秘密，不亏，当然若是这个秘密他不够满意的话，这个交易便不成立，他不会去骗一只妖，可他没说他会和妖达成协议。 　　“我和川流，我们两个，都是从镇妖塔里逃出来的。” 　　斗墨的这一句话就给了陆青合答案，这个秘密足以买下川流的命了。 　　“那年战乱，我族战败，与我能力相当的妖大多被囚禁于镇妖塔中，我们元灵不灭，躯干不毁，只是陷入混沌，忘却时间。”妖有身躯，虽然那身躯会随着能力的变化而变化，但躯干对妖来说与人一样，是命的一部分，斩妖无非也就是毁掉元灵或是破坏身体。 　　当年那些能人异士杀不了它们，就将它们囚禁在镇妖塔中。 　　阵法符咒年年增强，按道理说，它们会一直在混沌中永世不醒。 　　可是有天，斗墨发现它的意识恢复了，它感应不到它的身体，但是它像睡醒了一样，能够思考了。 　　它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镇压它们多年的净德观已不复存在。 　　没了净德观的加持，斗墨的意识越来越清楚，然后，它想要逃走。 　　“我明白了。”世间的这些乱子不是那些妖发生了异变，而是那些曾被抹杀不复存在的妖又出现了，所以小妖受到影响，才又有了妖鬼重回人间的局面，“可是镇妖塔中封重重，你从里面是怎么冲破的？”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就不是装傻了，斗墨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镇妖塔中恢复意识的不光是我，还有另外一个。” 　　“另外的？” 　　“是的，”斗墨点头，“不是川流，另外一个。” 　　川流的所在斗墨并不清楚，它只知道，和它一起苏醒的还有另外一个。 　　镇妖塔内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斗墨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不清楚它是妖是鬼或是另外的什么。 　　“我们的苏醒时间应该差不多，谁前谁后不重要，当我们意识到这里不光只有自己的时候，它就想吃了我。” 第一二四章 那个家伙你也认识 　　自此，斗墨便和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在镇妖塔中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 　　对方想吃了斗墨，斗墨同样也想吞掉它，但镇妖塔削弱了它们的力量，在那里，能力是相平衡的，所以这个斗争没有输羸。 　　可它们的打斗并非全无意义，失去了净德观的加持，随着时间的变化，镇妖塔已每况日下。长时间的战斗使得那处的封印逐渐薄弱，一次剧烈的冲撞后，镇妖塔被它们撞破了个角。 　　斗墨就这么跑了出来。 　　“川流应该也是在那时和我一起出来的。”斗墨也不清楚川流的情况，出来之后它们就见了这两回，不过川流力量不及它，斗墨也清楚，没有一直和它打架那家伙，单凭它自己的力量它也出不来，它不行，川流就更不可能了，“这里靠近镇妖塔，它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就在这附近等着了。” 　　“一定会回来？”他们会出现在这儿，一方面是因为萧戎那想好的，另外就是陆青合想来镇妖塔这看看，这事是临时决定的，就在上次斗墨出来时还没这念头，它这个一定是从何说起 　　“如果我……不是我，如果萧戎那蠢……”陆青合笑着看了过来，斗墨立刻配合他笑了下，然后把蠢货那俩字儿也咽回去了，“他不被你抓住的话，我早就到这里来了。” 　　陆青合满意的收回视线，“你回来干嘛？打算毁了那镇妖塔，把里面的东西都放出来？” 　　“不，我怎么会给自己树敌。”妖的习性便是吞噬，当年大战，它们一族几乎被消灭殆尽，留下的也都是些力量薄弱的，现在斗墨重回人间，它就是这唯一的强者，他怎么可能毁了镇妖塔，那放出的只有他的敌人，“我会回去，和你的说法正好相反。” 　　它要去确认那镇妖塔坏了多少，又有多少像它一样跑出来的。 　　说来可笑，那本是囚禁它的地方，现在斗墨却又成了它的守护者。 　　斗墨的这个说法陆青合并不怀疑，这也是妖能做出来的事情，它们形同野兽，为保护自己会咬死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敌人，“那那个跟你一起跑出来的家伙呢？你找到了么？”说到这里，斗墨的目光倏地一沉，它狠狠攥了几下拳头，最后那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左臂上，“出来之后，我们又变成了过去的自己，不再是缥缈的存在，元灵，躯干，还有力量。但在镇妖塔中的时间太久，这力量虽在恢复却大不如前，不过为了吞嗟对方，谁管恢没恢复，我们一出来又打了起来。” 　　离开了镇妖塔，它们就变成了真正的廝杀，凭本事，凭能力。 　　斗墨解开萧戎左臂的束缚，它摸着自己的鳞甲说，“可惜，我力不如它，战败。” 　　“等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打不过的对手，然后距离镇妖塔出事到现在也没多久，也就是说……” 　　“对，我说的那个人，就是它。”从章云天那里离开，斗墨扯着陆裔合让他跑时，它所感应到的就是那家伙的存在，“我当时打不过它，后来这副样子更不是它的对手……” 　　“怕什么。”若斗墨先说明白，那陆裔合倒是想在那等着，看看从镇妖塔中跑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陆青合口中的嘲讽让斗墨抬起头来，它怔然看了陆裔合半晌才轻轻一摇头，“你也打不过它。” 　　“这话……” 　　“你见过它，它差点要了你的命。” 　　周遭瞬间陷入死寂。 　　世间万物迅速消散，只余这一人一妖。 　　陆青合没面临过死亡，而那唯一的一次就是…… 　　辽城的那一夜。 　　与陆青合对视片刻，斗墨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胳膊上，“你想杀它，我比你还想。”再开口时，陆青合的声音都低了许多，“那个就是和你一起从镇妖塔里出来的东西？” 　　“是的，我还是被它找到了。”那天他们匆忙离开，斗墨以为有陆青合在它不敢动手，但它万万没有想到，那家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他们到了辽城，它更没想到的是，陆青合竟败在它手上，“我现在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我打不过你，你也打不过它，你可以拒绝我的提议，不过我觉着，如果我们不联手，恐怕没有任何胜算。” 　　若在被关进镇妖塔前，斗墨是无所畏惧的，哪怕面对的是它不敌的对手它也不会退却，但现在，它好容易从镇妖塔中出来，它好容易又能感受到空气水流甚至是自己的身体，对一向视力量如命的妖来说，斗墨现在就想活下去。 　　它不想再陷入沉睡，更不想被那家伙吞噬。 　　“当时在塔里你不清楚，但出来了之后，你应该知道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了吧，它……是妖？”这话陆青合问的相当不确定，他觉得那是妖，萧戎也说他闻到了妖气，可那截属于人的手臂以及斗墨的这些话又让他迟疑了。 　　“我也不知道。”那天那家伙突然找上门来，斗墨知道萧戎的焦急，但它却被对方的力量困在了萧戎的身体中，它出不来，只能等着被吞噬。而后陆青合和萧戎的话它也听到了，陆青合怀疑那家伙和他们一样，是人与妖的共生，斗墨没办法做出判断，因为从头到尾它除了能感 　　觉到对方的力量，余下的它一无所知，包括对方的样貌形态。它看的最清楚的一回就是刚才在萧戎身体里，那团什么都判断不出的黑影。 　　“有趣了。”一个对他们了若指掌，他们却一无所知的对手。 　　“若我是自由之身，我会回到镇妖塔，防止里面再有东西出来。”镇妖塔有着重重封印，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冲破，就像他和那家伙斗了那么久，才撞破了一个角而已，斗墨会守在塔的周围，若有侥幸逃脱者，趁对方力量还未恢复直接吞噬，但现在，它十分虚弱，它甚至没办法做到吞噬，这镇妖塔回不回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曾说过，我也同样将它重伤，可那天我才知道，不是它的恢复能力太快，就是我认为我给它的致命一击，对它来说并无大碍，眼下这情况，镇妖塔对你我来说，都不是那么安全。” 　　那之后那家伙又消失了，斗墨不清楚它的行踪，可万一它们有着同样的想法，那它和陆青合现在不就是自投罗网呢么。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川流，它或许会知道点什么。”就算不知道，II流现在恢复的比它强，好歹也叫一个帮手，而且川流是水妖，只要有水就很难对付，“说来惭愧，和它斗了这么久，我一点线索都没有，唯一能告诉你的是，那个家伙从开始到现在都无变化，如果你说它与我和萧戎一样是共生体，那么它就是在被囚镇妖塔前就是那样了。” 　　“在……囚'禁镇妖塔前……” 　　“是的。”斗墨将打开的布条缠上，等弄好了再一抬头，就看到陆青合面色铁青的坐在那里，他的样子比刚知道那个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家伙是谁后还难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陆青合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斗墨犹豫了下想去扶他，可刚站起来陆青合突然看了过来，那凌厉的眼神把斗墨看的一哆嗦。 　　“斗墨我问你。” 　　“啊……你问。” 　　“如果，你和萧戎一直保持这样，那么……萧戎会有什么变化？” 　　“你是指……” 　　“我指的是，寿命。”妖的寿命是无穷尽的，但人不同，短短数十载罢了，现在斗墨占据了萧戎的身体，萧戎也因此有了变化，那么，萧戎的寿命是不会受到影响，还是会因斗墨而改变呢？ 　　“他的身体已经是我的了。”斗墨说。 　　明知道斗墨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句话还是让陆道长冒出点不满，如果不是情况不对，他都能过去踹斗墨，让它把话说清楚，可现在他只是很快将那点不快压下，等着斗墨的回答。 　　“我生，他生，我死，他死。”这话他早就跟陆青合说过，如果陆青合妄图将它从萧戎身体中赶出去，那萧戎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它的寿命和我一样。” 　　陆青合好像又想起什么了，他来不及探究，立刻又道，“如果你们以现在的样子被关进镇妖塔，那萧戎会死么？” 　　“不会。”镇妖塔其实对它们没有任何伤害，只是强迫它们在不停的睡觉罢了，若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被关进去，萧戎的身体被斗墨同化了，他不会死，至于魂魄，就会和斗墨的元灵一样陷入沉睡。 　　“不……这不可能……”陆青合呢喃着，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怎么可能呢……巧合罢了……” 　　“你认识它？还是你想起什么和它有关系的了？”陆青合从刚才就不对劲，斗墨见他快从那石台上跌下去了，它赶紧过去拽了陆青合一把将他扶正，陆青合软的跟面一样，它往那边推陆青合就顺着它的力气往那边倒，斗墨摆了几次姿势也没让他坐好，这一着急就捏着他肩膀狠狠晃了下，“陆青合，你怎么了？！” 　　斗墨这句话，将陆青合拉回到了现实，也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陆青合不想承认，但冷汗浸透衣服，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他吸了口气，却没能抚平正在抖动的指尖，“你……过来让我靠会儿。” 　　陆青合这话一说完，斗墨非但没靠近，反而将他用力一推，自己弹出老远。 第一二五章 斗墨怕的到底是啥 　　陆青合幸亏没直接靠过去，要不这下得头朝下的栽地上，他费解的抬起头，也就是晃了下的功夫，斗墨已经跑到对面的石佛那了，它双手抱着胳膊，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陆裔合刚要说话，就听斗墨那边说了句，“你别这样……” 　　距离稍微有点远，所以斗墨这声是喊出来的，还有点破音。 　　陆青合：“……” 　　他做了什么么？ 　　他不就是想靠他一下？ 　　这家伙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更何况他其实真正想靠的人又不是他，是这个身体。 　　此时此刻，他很想挨着萧戎坐一会儿，或者搂着他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因为现在这个是斗墨，他不能那样，就只能不看脸的感受一下，可是…… 　　你以为我想碰你啊你倒是把萧戎给我还回来啊！ 　　“有话好好说……”斗墨是真的害怕了，它伸出一只手做着下压的动作，虽然不知道它为啥这么做，但能看得出它正努力的试图安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想让我干嘛我都配合你，别动手你干什么都行……” 　　“我……”陆青合让它绕的更懵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还有它那哄孩子似的动作是什么情况，“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没没，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说说……” 　　今天自打斗墨出现它就古里古怪的，陆青合一直压着他的好奇心，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他脸一沉，鞋尖照着地狠狠一点，“滚过来。” 　　斗墨：“^” 　　不管它因为啥变这样，他俩隔着个院子对空喊话，就不说他心不心疼萧戎的嗓子，一直这么大声说话陆青合也受不了啊，吵的脑仁疼，见斗墨还杵在那里，陆青合已经很难看的脸色又加重几分，“我让你滚过来，听不懂是不是？” 　　“不是我听的懂！” 　　斗墨这一嗓子嚎的声嘶力竭的，里面还有股莫名的悲凉在里面，陆脅合真是满头的疑惑，他总觉着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忘了点什么啊，他把斗墨给怎么地了，要不这家伙怎么一副上刑场的架势。 　　“你干点别的不行么你不能不那样么！” 　　陆青合：“……” 　　陆道长混沌的脑子，这会儿一下子就通透了。 　　因为斗墨那张快和眼珠子一个颜色的脸，还有那扭捏的表情，以及……它护着胸口的动作陆青合：“……” 　　“真的陆道长，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都行，但但但但但那个……我不行啊……” 　　陆青合想说你一个妖懂的还挺多，萧戎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懂，可是……他看起来像是会对一只妖出手的人么？！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如果说刚才陆青合的脸是电闪雷鸣，那现在就是天崩地裂了，他一这样斗墨更害怕了，可是它又不能不说，它怕它错过这个机会就再没机会了。 　　斗墨指指地面又指指自己…… 　　陆青合每次让萧戎跪着都……没什么好事儿，它不能过去，更不能跪下，这根妖的尊严都没关系了它绝对不能那么做。 　　它这回已经非常小心了，小心的不去惹恼陆青合，小心的听他的话按他说的做，它就是怕陆青合一生气，让它跪着。 　　它和萧戎共用一个身体，在萧戎身上发生的事情它全知道，甚至在上次苏醒之后它有了实质的感觉。 　　萧戎所有的感觉都直观的传给它，包括各种各样的情绪。 　　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所以…… 　　陆青合让萧戎跪着这样那样的时候，它全都知道。 　　陆青合亲萧戎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它不能说是深有感触，但是它能感觉到萧戎的兴 　　奋。 　　还有……它虽占据了萧戎的身体，可萧戎并没有完全妖化，所以对它来说，只有那妖化的左臂才更像是属于它，感觉也更为清晰，陆青合碰别的地方斗墨还能将其忽略，那左臂是万万不行的…… 　　它真的感同身受，就像是陆青合在轻薄它一样。 　　它清清白白的一个妖，怎么摊上了这种事情啊！ 　　“你要做什么，你等着萧戎回来，你找他……”斗墨继续挣扎着。 　　陆青合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慢慢的往它这边走，“看样子，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作为一只妖，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多多少少……都了解一点。”好歹进镇妖塔前它都活个个把千年了，这种事情再不知道它还算是个大妖么，“我知道你是把萧戎当媳妇儿的，要不你也不能对他……” 　　陆青合一下子站住了。 　　“你对萧戎做的那些事，不就是你们人所谓的夫妻之实么，哦不对好像还没到那步，不过也差不多了。” 　　陆青合：“……” 　　斗墨知道的果然不少啊。 　　“所以虽然这个身体是他的……不对，其实它是我的……不过算了暂时我也用不上，反正你要找你媳妇儿你等他回来，你别在我在的时候动手。” 　　意识清醒或是有所感觉是一回事儿，用着这个身体面对陆青合就又是一码事了。 　　萧戎对陆青合有情，它被萧戎影响的对陆青合也有好感，可那和萧戎的情完全不一样，它不喜欢陆青合，它不想和陆青合做夫妻。 　　陆青合要真对它怎么怎么样……它绝对宁死不屈。 　　“你说对了，”陆青合走到斗墨面前，在它准备跑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它的领子，无处可躲的斗墨整个人都靠到了石佛上，陆青合垂眼看着它的脖颈，将那被它扯断的项圈戴了上去，“我是把他当成……所以我只想对他一个人做你说的那些事情。你不用害怕，虽然身体是一个，你若是在我面前扒光了，我……” 　　“你也不会怎么样？” 　　“我会打死你。” 　　斗墨：“^” 　　“你敢把他的身体露出来……” 　　“没有没有我哪敢我就是说说！”陆青合那意味深长的话还没说完，斗墨缩着脖子赶紧否 　　认。 　　陆青合将项圈戴好，单手撑着它后面的石佛，然后笑着看快被他吓的缩成一团的小妖，“你既然一直是清醒的，那么，在我和萧戎……的时候，你全都知道也全都看到，甚至是，全都感觉到了？” 　　斗墨一哆嗦。 　　“嗯？”陆青合感觉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相当的不愉快，他和萧戎做那些最亲密的事情时，竟然还有一个妖在边上旁观。 　　“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不知道……”斗墨说，“后来知道了，我就强迫让自己睡着。”陆青合：“……” 　　“就是，暂时切断与萧戎的联系。” 　　“你还能做到这样？” 　　“不然能怎么办呢？！”斗墨都要哭了，它原本也以为它做不到，当陆青合把嘴贴萧戎的嘴上时，在里面的斗墨第一反应就是从萧戎身体里冲出去，可它出不去，它就尽可能的忽略与萧戎的联系，忽略萧戎的感觉，强迫自己进入沉眠的状态。不知道是它运气不错还是在镇妖塔中这种意识飘离的时间太久，它也算是做到了，只有在陆青合摸萧戎左边胳膊的时候，它才没办法安稳的睡觉，“反正我就是知道，我没参与……” 　　“你还要参与？” 　　“怎么可能啊！鬼才想参与吧！” 　　陆青合本来是瞪着眼睛的，斗墨这悲愤的一嗓子喊完他直接乐出声了，陆青合往后退了步，捂住半张脸笑的肩膀直哆嗦。 　　斗墨惊魂未定的摁着胸口，它是真害怕陆青合对这个身体下手啊。 　　陆青合在那笑了老半天，开始有声音，后面就只剩肩膀在抖了。 　　斗墨站了会儿，感觉有点不对劲，就偏头往陆青合那看。好歹它和萧戎共用了这个身体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和陆青合朝夕相处了，印象中的陆青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反常。 　　陆青合一只手横在脸上，将眼睛死死捂住，斗墨什么都看不到，就在它打算再往前凑凑的时候，陆青合突然把手拿开了。 　　斗墨条件反射的躲了下，这时陆青合已经转身了。 　　“我自己待会儿，你就在这，别走太远。”陆青合说完就走了。 　　斗墨摸摸鼻子，原地坐下了。 　　它觉得这个想法可能不对，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陆青合身上，可是它总觉得，陆青合刚才那样……是害怕或是伤心。 　　前者的面更大一点吧。 　　可那是陆青合，他会害怕会伤心么？ 　　还是不太可能啊…… 　　斗墨伸了个懒腰，往石佛上一靠，不管是什么，难得出来，难得用这身体，它就好好感受一下阳光空气，以及真正睡觉的感觉。 　　一个呵欠打完，斗墨就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它这觉睡的不沉，或者说就是假寐而已，所以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它全知道。 　　陆青合走了有一会儿了，斗墨睡着睡着忽然听到了脚步声，那声音不是陆青合的，味道也不是…… 　　而且这脚步声没有预兆，是突然出现的。 　　斗墨警觉的坐了起来，这时一道影子从石佛后面走了出来。 第一二六章 为何会如此选择呢 　　斗墨刚一坐起，影子的主人就从石佛后走出。 　　那人一袭黑衣，头戴斗笠，一张脸被挡的严严实实，可既是这样斗墨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不能杀我，”斗墨站都没站，就着蹲地的姿势蹭蹭蹭的往后挪了好几步，“你别看我现在长成这样了，但我是陆道长的媳妇儿，你要动我他会弄死你的。” 　　崇寂：“……” 　　斗墨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仿佛在印证它这句话的真实性，至于在不久前才和陆青合强调过萧戎才是陆道长媳妇儿这事早就忘的干干净净了。 　　“陆裔合人呢？”看到萧戎在这儿崇寂也挺意外，不过那张脸和这些话让崇寂立刻又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个不是萧戎。 　　不过不管是不是，身子总是萧戎的，他要是给它弄死了，那就像它说的，陆青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以前他俩还知道遮遮掩掩的，这才几天呢就公之于众了，崇寂十分替陆青合羞耻，他是个修道之人，养个妖在身边就已经坏了道家的规矩，他还和那妖……所以斩了面前这个，他和陆裔合就算是有杀妻之恨了。 　　崇寂和尚很明白。 　　尽管他嫉恶如仇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这会儿崇寂和尚也是用力把这眼皮阖上假装看不到 　　了。 　　“他……在那边……”斗墨往陆裔合走的方向指了指，“应该不会太远，不过他说他要静一静，不让人打扰。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人翻脸可快着呢。” 　　崇寂没吭声，看了斗墨一眼就顺着它指的方向去了。 　　这个哑巴竞然能说话了…… 　　而且……斗墨这样子并没有完全妖化，萧戎可能还没死，这已经超乎常理了，被妖寄宿的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难道陆裔合真像他所言，能将萧戎身上的妖给弄出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俩发生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也是正常了，虽说萧戎是个男的，但他倒是也见过两个男人在一起。 　　不过…… 　　这个妖说它是陆青合的媳妇儿。 　　崇寂又不懂了。 　　陆青合要的是萧戎，还是这个妖呢？ 　　难不成，陆青合把那一人一妖都给…… 　　不是吧，他怎么能…… 　　阿弥陀佛，他是出家人，他不能胡思乱想，罪过罪过。 　　斗墨在一个大院子里，出了院子他就看到了坐在石佛肩上的陆裔合。 　　崇寂皱了皱眉。 　　“怎么，这算是站污你的佛主了？”这是整座寺庙中最大的佛像，几乎与楼一般高，他坐在这能看清半个寺院，以及那片连绵的树林，听到脚步声，陆裔合头也不低的问。 　　崇寂走到石佛下，他伸手摸了摸满是灰土的佛像，“我佛慈悲，怜悯苍生，若能助施主放下芥蒂，解开迷惘，只是一坐又何妨。就是不知道，施主这结，这惑，是否已结？” 　　“少跟我来这套，这种话我说的比你多，嘴皮子不利索何必弄这些花招子呢，我也想问，崇寂和尚说完这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没？”崇寂一看就是不常说这种话的人，生生硬硬，就算他真有什么感触也让他一句话给说回到现实了。 　　崇寂耸了下肩，他也不想说这些东西，实在是陆裔合那样子太让他意外。 　　他和陆青合见得不多，这人他却是相当的了解，陆裔合端着道长的架子，满口天下苍生仁义道德，实则唯利是图自私自利，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事情苦恼困惑，他铁石心肠，也就不会被情绪左右影响。 　　可是，陆青合坐在石佛肩上，一脸的悲凉孤寂。 　　能让陆青合变成这般模样，怕不是已经天塌地陷了。 　　即便是现在，陆青合的反唇相讥也透着股无力感，崇寂很想知道，是什么能让让陆青合变成这样。 　　石佛阻挡了两人的视线，他们一上一下陷入沉寂，太阳从头顶落到山巅，金红色的余晖照着这满院早已被人遗弃的神佛。 　　“崇寂，佛主对你们来说，不应是堪比性命么，那为什么，会将它们弃于这荒林之间？”周遭静了太久，陆青合这一声显得有些突兀，但却立刻得到回应，崇寂说，“万不得已。 　　” 　　“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崇寂再次重复，“你我也会遇到万不得已，舍弃性命的时候，如若可能，谁会想舍弃家园，舍弃这堪比性命的东西。” 　　“利益呢？”陆青合踏着石佛手臂，站到它摊开的掌心间，他看着下方的崇寂问，“舍弃 　　它们会得到比性命更高的利益，那又会如何选择？” 　　“至少我不会，任何时候任何利益都不会让我动容或是改变。”崇寂说，“这天下间不尽是善人，有善有恶有情有欲，这才是人间。” 　　陆裔合垂下眼睑，继而又向远处的太阳望去，“你说的有道理。” 　　人心而定，无关身份。 　　崇寂的眉头又拧到了一起，这话问的多余，也不该他去问，但他还是想知道，是什么会让陆青合说出这番话来。 　　“就像你管不了我去骗人一样，”崇寂思考的功夫陆青合就蹦到了他面前，一改在佛像上的深沉，他又变成了过去的模样，“我也管不了别人是怎么想的。” 　　陆裔合伸了个懒腰，刚要往回走突然想起个事儿，落下的手顺势一挑崇寂的斗笠。 　　崇寂就觉得脑门一凉，然后陆青合的脸就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他眼前了，还有一个看起来一直是那么烦人的笑脸。 　　崇寂用力将斗笠重新戴好。 　　“我的狗呢？”陆青合问，“你不是趁我不在，把我的狗宰了吧？” 　　“你说……”崇寂刚想说那只妖，但转念想起了斗墨的话，于是他又把那个字儿给咽了回去，“没有它，我能这么快就找到你么。” 　　“你找我干嘛啊。”太阳这时几乎被遮挡大半，寺庙内一片阴沉，再过一会儿怕是就会黑的手指头都看不到了，“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两个有什么……得找来找去的关系似的。” 　　“没有，我只是看到它了，过来和你打声招呼。”崇寂立刻就否认了。 　　陆裔合觉着，崇寂这个态度怎么似成相识呢……就在不久之前，斗墨也是这语气。 　　陆道长对天翻了个白眼，“崇寂和尚这是也动春心了？” 　　崇寂一愣。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怕我也对你下手？” 　　“没有，”面对陆青合话中的嘲讽，崇寂只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那么说，我怕你媳妇儿误会。” 　　毕竞就隔着道石墙，他俩说话外面的斗墨应该都能听到。 　　崇寂说完，轮到陆青合傻眼了，“你说……什么玩意儿？” 　　“你……媳妇儿。”崇寂指了指外面说，“他自己说的，难道不是？” 　　“我……”陆青合想说不是了，可他怕他说完崇寂再一激动把斗墨给宰了，毕竞崇寂这人直来直去的，脑子可能当初和头发一起刮下去了。 　　“我就是挺纳闷的……你连妖……都下得去手？”他是出家人他不该有多余的好奇心，可是……崇寂和尚忍不住啊。 　　陆青合：“……” 　　崇寂进去后又没动静了，斗墨以为他自己走了，所以就安安心心的又睡了。 　　萧戎对陆青合没防备，它被影响的也同样如此，陆裔合什么时候过来的它一点不知道，它就知道它一睁开眼睛面前就多了个人。 　　陆青合蹲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背后是还没全黑的天，看不到星辰光芒，就像是一种可怕的暗示，斗墨猛地咽了口唾沬，手脚并用的就爬起来了。 　　陆青合踩着他的衣服边，斗墨站不起，挣扎了会儿就盘腿坐那了。 　　“媳妇儿啊……”陆青合喊。 　　斗墨：“^， 　　“叫的挺顾溜啊。” 　　斗墨：“^， 　　“不过我是不是教过你，我们俩的关系，不要到处去说，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不然我是会困扰的。” 　　斗墨：“^， 　　陆青合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斗墨瞬间就有种它被他塞嘴里嚼的感觉。 　　“来吧。”陆青合笑了下，扯着斗墨的衣服就把它从地上拽起来了。 　　“干……干嘛去？”妖的本能告诉斗墨不要去，它两只脚狠狠的蹬着地，可惜脚下是光滑的石板路，不管它怎么使劲都被陆育合拖着往前走。 　　“去对你进行一次严肃的家教，以正夫纲。” 　　斗墨：“^， 　　“顾带着，咱再来次夫妻之实。” 　　斗墨：-1I！” 　　挨打挨骂它都行，夫妻之实什么的你等萧戎啊！ 　　就在斗墨打算撕了衣服好掏出陆裔合魔掌的时候，陆裔合把它往前用力一掼，斗墨的注意力都在上边，所以这一下一点准备没有，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斗墨看到它前面有双鞋，还没看清楚，后背就挨了一下。 　　陆青合单脚踏在它背上，对边上的崇寂一扬下巴，“这家伙说，它在萧戎的身体里时可以切断它和萧戎之间的联系，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既不能伤害萧戎又能处理掉它的好办法。” 　　斗墨：“^， 第一二七章 斗墨与萧戎的联系 　　“如何？”崇寂问。 　　斗墨趴在地上，陆青合又踩着它的背，这个姿势它很难抬头，但此时此刻它很想看崇寂一眼，说一句你不是和尚么你就不能不那么好奇么？！ 　　“只要让它一直睡下去就好。”陆青合说，“让它保持着沉眠的状态，这样它和萧戎就互不影响了。”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思量片刻，崇寂点头道。 　　“那就这么办吧，”陆青合说着把视线转向崇寂，颇为感慨的说，“好歹我们‘夫妻一场’，我对它下不去手，崇寂和尚你嫉恶如仇痛恨这些玩意儿，所以这事你来做，弄死它不容易，把它弄晕轻而易举的，来，请吧。” 　　“贫僧……且试试吧。”崇寂的声音虽有犹豫，但他已经往前来了。 　　斗墨在那眼珠子都瞪了好几个来回了，陆青合说话的时候它还抱着点保幸心理，当崇寂往前一靠的时候，斗墨知道这俩人是认真的。 　　它不过是为了自保说了几句话而已，它又没做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儿他们至于这么对它么… 　　道歉是来不及了，它已经感觉到了崇寂的力量，于是斗墨的头一歪，昏死过去了。 　　崇寂往陆青合那看。 　　陆青合推了斗墨几下，然后他用眼神回答崇寂：不是装的，真昏了。 　　崇寂这就坐了回去，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陆青合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果不其然，萧戎脸上的妖化迹象不见了，斗墨这家伙没有骗他，它似乎真能和萧戎自由切换，只是这个选择权只在斗墨那里。 　　陆青合原本没想这样，他还有些问题要问斗墨，可是……连一个和尚都让斗墨说的对他好奇了，他还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么？ 　　所以他问崇寂，他看起来像是这么饥不择食的？ 　　崇寂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陆青合让他帮忙吓唬斗墨的时候，他就没推辞。 　　因此才有了这么一出戏。 　　起先只是为了教训斗墨，但通过斗墨的反应，陆青合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件事了。 　　斗墨一直在萧戎的身体中沉睡，一切看起来很正常又那么的不同寻常，他好像忽略了个挺重要的事情，但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虽说这是你欠我的应该做的，可好歹是帮了个忙，”陆青合拉着萧戎的胳膊挂到自己肩上，萧戎这会儿还昏迷着，路是走不了了，所以他顺势这么一提，就直接把他给夹起来了，陆青合搂着萧戎冲着前面扬扬下巴，“我的马车在那边，不能招待你到上面去过夜，不过干粮什么的我还是请的起的，一起过去？” 　　崇寂没有拒绝。 　　天已经全黑了，寺院内漆黑一片，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大大小小的石佛将月光遮了大半，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需要帮忙么？”地上很多碎石枯草，如果没有萧戎还好，陆裔合带着萧戎这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 　　“不用，”陆青合把萧戎又往身上扶了扶，他的视力不亚于斗墨，但这事儿用不着和崇寂说，他就随便找了个话题把这事儿岔开了，“你怎么在这儿？” 　　“想来看看，顺便祭拜故人。” 　　“哦？你出家的地儿？”陆青合以为崇寂也是奔着镇妖塔来的，没想到是为了这个破寺院 　　“不是，只是以前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说到过往，崇寂不由轻叹，“这里的主持曾给过我不少帮助，可惜……” 　　“圆寂了？” 　　“算是吧。” 　　“这话说的，什么叫算是。”死就是死，什么叫算是死了。 　　“你不是问我，为何他们会将这寺院抛弃么？” 　　“嗯。”马车就在前面，马拴在个石头柱子上，陆裔合心不在焉的想，那川流好歹没把主意放到马上面，它要是为了不让他们赶路把车给毀了，那现在才真是麻烦了。 　　“因为镇妖塔塌了的那一角。”陆青合都要摸到车门了，崇寂一说他带着萧戎一下子转了过来，崇寂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陆青合也发觉自己失态了，于是清清嗓子，让声音尽量保持正常，“你说什么？” 　　“镇妖塔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崇寂上前替他将车门打开，然后扶着车门道，“镇妖塔里跑出了些东西，这里离包獅山近，所以……” 　　妖鬼对力量相当崇敬，特别是妖，因此它们才会以吞噬而壮大自己，它们吞的东西未必是同族，但凡有能力的都是它们的对象。 　　寺院中，皆是不同修为的僧侣，对妖来说他们比寻常人更具诱'惑，而且当年大战，将它们囚禁在镇妖塔中的人不乏僧侣，净德观没了，这里首先就会遛殃。 　　“好好的地方，就这么毁了。”崇寂没说，其实这里的人不是舍弃了这满院神佛，他们留守到最后一刻，可惜如今的他们根本不是那些东西的对手，所以无人生还。 　　他知道这个消息时正是辽城闹妖的时候，崇寂分'身无术，就一直等到现在，一边降妖一边往这里来。 　　到了之后，只有残垣断壁，以及孤守山林的佛祖。 　　陆青合将萧戎放到车上，这里被毁的事情和斗墨及川流应该没有关系，斗墨出塔后就被打成重伤，然后就附身到萧戎身上，川流则跑到了河槽口，靠吃人来恢复能力。 　　有这么一寺院的人，它俩要是吞了也不会变成那副样子。 　　也就是说，目前知道的妖鬼至少就有四个。 　　斗墨，川流，以及那个打伤斗墨的家伙，和崇寂口中的这个。 　　斗墨说，他需要川流的帮助，这个说法陆青合先不评价，但他不否认重伤他的那个家伙很厉害，川流用不用的上再说，崇寂却是不可多得的帮手。 　　把萧戎安置好，陆青合从车上拿出干粮和水，扔给崇寂后就抱着胳膊往马车上一靠。 　　“生个火么？”崇寂将东西放到地上，解开斗笠露出了那光洁的脑袋。 　　“待会儿再说。”陆青合道，“崇寂和尚，有件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聊聊。” 　　“请讲。” 　　“萧戎身体里那个妖叫斗墨，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它说，它是从镇妖塔里出来的。” 　　崇寂正准备把斗笠放下，听闻这话一下子站直了，斗笠从手中掉落，慢悠悠的飘到了两人之间，崇寂看着那斗笠落地，突然将视线转向陆青合。 　　陆青合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激动，“这里的事儿和它没关系，它要是真有那本事也不至于被我抓了，而且你遇到它的时候是在辽城，那会儿这里应该已经出事了。” 　　这里与辽城相距甚远，斗墨当初什么样他们都看在眼里，它要是还有日行千里从这里到辽城的能力，也就不会被崇寂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先冷静点，我知道你生气，不过接下来的事儿比你的这些故交的不幸可严重多了，我这回来呢，是奔着镇妖塔来的，就你说的那个镇妖塔塌了一角的事。”崇寂一副晈牙切齿的模样，陆青合觉着如果他不在这儿，这家伙就能把斗墨拎出来泄愤了，“我要跟你说的是，镇妖塔里出来的不光是斗墨，还有另外的。一个是我们在河槽口遇到的水妖，还有一个则是将斗墨打伤的。” 　　“那个水妖……” 　　“对，就是把我们耍的团团转的家伙，它，和斗墨认识。”陆青合往背后的马车那扫了眼，“妖的关系我不清楚，不过目前我听到的是，斗墨和那水妖是一路的，另外还有一路，就是快把斗墨打残废那个。” 　　“你的那个妖告诉你的？” 　　“不用怀疑，它没必要骗我，”斗墨的命在他手里，而且很多事情他都亲身经历了，“在辽城时，我碰到了那只妖，确切的说，是它来找的斗墨。” 　　崇寂皱了皱眉，陆青合既然碰上了，那应该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话，除非是…… 　　“你……没能降住它？”崇寂这话问的相当犹豫，陆青合的能力在他之上，这世间会有陆青合降不了的妖么？崇寂不敢想象。 　　“是的。”陆青合点头。 　　崇寂结结实实的抽了口气，“怎么可能……” 　　“怎么说呢，那个妖，如果算是妖的话，很奇怪。”那晚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时至今曰他仍旧记得每个细节，“它能自如的穿过我对妖的阵法。” 　　“这……， 　　“我怀疑，它与萧戎一样，是人与妖的共生体，只有那样，我的符咒才对它全无用处，因为它是个人。” 　　“人与妖的共生体……”崇寂咀嚼着这完全陌生的词，他只知道妖能寄宿人体，能反噬宿主，他不曾听说，妖与人还能共生，可是……萧戎似乎就是个例子。 　　当初见到萧戎时，崇寂就把他当成妖来看，因为萧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后来他被陆青合带走，后来再见到他崇寂也奇怪过，但他权当那是陆青合的本事。 　　“可是……” 　　崇寂刚要说话，马车内突然响了一声，陆青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绕到车门边往里瞄去。 第一二八章 陆青合你要还俗么 　　马车里，萧戎捂着脑袋一脸懵。 　　一见到萧戎，陆青合一下子就放松了，“干嘛呢？大屋子住惯了，这马车太小施展不开了？” 　　萧戎醒了有一会儿了，他没想让陆青合这么快发现，可起来的时候有点劲儿用大了，脑袋直接杵到了车窗上，马车里面包着软布，撞上去没太大声音，可车窗就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陆青合立刻就发现了。 　　疼倒是不疼，可这手摁上去就不知道该怎么拿下来了，萧戎六神无主的盯着别处，脸上的温度以他能感觉到的速度在攀升着。 　　“啧……”陆青合啧了声，直接跳上马车，“短短一天，三个人对我露出了差不多的表情，我有没有说过，这个表情让我挺不愉快的。” 　　正事说到一半，陆青合突然上车了，崇寂就看着那车门在自己面前阖上，然后…… 　　然后他就没听，虽然他很想把陆青合从车上薅下来，他们要说的事儿比儿女情长重要多了，可是……天亮还早，他去弄点柴火吧。 　　萧戎手撑着地，随着陆青合的靠近不住的往后挪，陆青合也不拦着他，直到他后背靠到墙上，“还往哪儿躲？” 　　没处躲了…… 　　萧戎咽了口唾沬，堆那了。 　　萧戎垂着脑袋，就给他个脑瓜顶，陆青合干脆掰着他的脸让他把脸对向他，“我是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得看着我，万一我给你个眼色什么的，你这样能知道？” 　　“我……， 　　萧戎正要说话，陆青合一弯腰，把他的话直接亲了回去。 　　萧戎的身体瞬间硬成了石头，他紧贴在马车上，动都不会动了。 　　陆青合很有耐心，他一点点将萧戎的抗拒软化，在萧戎喟叹时将吻加深。 　　一吻终了，萧戎就老老实实的在他怀里，又变成平时那样了。 　　陆裔合搂着他，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在他亲萧戎的时候他在想斗墨。 　　这时候的斗墨是醒着的还是睡着呢？ 　　“陆，陆青合……” 　　“嗯？”听到萧戎的声音，陆育合把胳膊放开了点，但怀里的人并没有起来。 　　萧戎仍旧缩在那里，人是他喊的，半天他才接上下一句，“你……那个什么……我……我是个男的我不能给你当媳妇儿啊……” 　　陆青合：“……” 　　斗墨说它在萧戎身体里时是清醒的，萧成发生什么事情它都知道，他问过萧戎，萧戎是糊里糊涂的，更多的感觉像是在做梦。 　　不过这回^ 　　萧戎醒后这个反应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可听完这句话陆裔合明白了，这人是全都知道了 　　陆青合之所以那么肆无忌禅，是因为萧戎和斗墨的情况不一样，可……陆道长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 　　“你……听到了？” 　　“嗯……”萧戎点点头，“听着了……” 　　“全……听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可……”陆青合跟他说过斗墨在他身上的状态，他也问过萧戎有没有，萧戎当时是摇头的，这回他算是明白那是个什么感觉了，“除了不能说话身体不受我控制外，其他的什么感觉都一样。” 　　陆青合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要真能躲就好了，可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子里，看着陆音合和斗墨说话，陆青合当时把斗墨压在石佛上时，和他被压着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所有的感官都在，如果能开口说话，能控制身体，那陆青合对着的就是他了。 　　陆青合：“……” 　　这就尴尬了。 　　他口口声声的对萧戎说他是他的狗，但心里吧，他是把他放到他对斗墨说的那个位置上的，这事儿他不打算跟萧戎说也不想让他知道，可是……他等于跟萧戎坦白了啊。 　　陆道长揉揉眉心，怎么办？要不然把萧戎打傻了算了。 　　忘了这段就行了。 　　但是…… 　　下不去手啊。 　　陆青合的心跳贴着他的脸，这让萧戎的脸更红了，听到陆裔合的那些话后，有些一直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就清楚了。 　　为什么陆青合会对他做那些应该和媳妇儿做的事情。 　　这一知道他就慌了，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青合了。 　　“算了。”陆道长在那纠结了会儿，就把怀里的人往起一推，他扶着萧戎的肩膀让他坐好，然后俩人面对面了，事已至此，知道就知道吧，他现在要做的是打消萧戎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你听我说。” 　　“嗯……”萧戎看了眼陆青合，又看了眼自己的姿势，斗墨的那句媳妇儿在他脑袋里久久不散，可能是想的太多，他觉着他俩现在这姿势跟拜堂似的，这让萧戎的脑袋抬起一点后压的就更低了。 　　陆道长今儿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心有灵犀，通过萧戎的反应，他竟然猜到了这人是怎么想的…… 　　这让陆道长更觉得尴尬，难得的，他脸也红了。 　　陆道长清清嗓子，道，“谁也没说，男的不能嫁人。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其实都是一样的，下婚书，拜堂成亲，然后……”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哗啦一声，陆青合的额头上蹦起根青筋，他扬眉往那边看去，“崇寂和尚，你一个出家人你听人说这些话好么？” 　　“陆道长，你一个道士你跟人谈婚论嫁好么？”崇寂在外面问。 　　陆青合抽了口气。 　　“我就随便说说，我只是在捡柴火，二位继续。”崇寂真不是故意的，他刚把柴拿回来就听到陆青合在那骗人，他可能是太义愤填膺了，一个没留神怀里的柴火就掉地上了，俩男的在一起的他是见过，但他还真就没听说，男的可以嫁人，还有婚书，还能拜堂成亲，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好像真的一样。 　　陆青合就欺负萧戎什么都不知道吧。 　　此时此刻，崇寂和尚有点同情萧戎。 　　萧戎好容易抬起来点的脑袋又快缩回胸腔里去了。 　　让崇寂一搅合，陆青合准备好的话全都忘了，他看着快把自己憋死的萧戎，索性就不再劝了，按他惯有的方法来就行了。 　　“反正就这样，你赶紧适应适应吧。” 　　萧戎：“……” 　　这就完了啊？ 　　什么叫适应适应啊^ 　　他莫名其妙的看过去，受了一天委屈的陆道长再看他这表情，直接把人给摁车上了，他压着萧戎，眼睛死死的瞪着他，问出的话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我就问你，你是不乐意还是怎么地？” 　　萧戎：“……” 　　这个……让他要怎么说啊…… 　　他压根就没往那些东西上想，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喜欢和陆青合亲近。 　　不光是身体上的那些……就是他很想和他在一起，就一直这样。 　　在辽城也好，在外面赶路也罢。 　　什么都舍得下，这个人好像是舍不下了。 　　这个念头不是刚才才有的，在陆青合让他娶吕如慧的时候，在陆青合把他扔在那独自消失的时候，失而复得后，他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他认为他们的关系是什么？ 　　萧戎没有这个概念，他就是觉得他就应该在陆青合身边。 　　而陆青合做的那些事儿，他并不讨厌……甚至是……很激动。 　　萧戎觉得他一定是有病了，陆青合哪里好了，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又觉得陆青合哪里都好和什么媳妇儿，和什么关系都没关系，他就是觉得陆青合好。 　　“我他娘的……”陆青合抬头对着空气骂了句，然后又愤恨的转向萧戎，“屁大个事儿你要想这么久么？！” 　　崇寂在外面咳了声。 　　陆青合冲着外面就喊了一嗓子，“听就听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多意见啊？！” 　　“贫僧认为，这种时候还是温柔点好，像抢亲似的，万一把人吓跑了。”崇寂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说。 　　要不是情况不对陆青合真想出去揍那和尚一头包，“关你什么事儿啊你要真这么闲你去跟你的佛主聊聊天好不好？！” 　　“佛主自在心中。” 　　“我……”就在陆青合打算破口大骂的时候，萧戎扯了他一下，陆青合愤怒的瞪过去，萧戎让他瞪的一个激灵，“我他娘的……你怕个屁啊！” 　　“我没怕，”本来是挺害羞挺不好意思的，陆青合和崇寂这一出弄的他哭笑不得的，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也缓和了不少，剩下的就都是切身实际的感觉了，“我就是想问问……我要是乐意什么的……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啊？” 　　“你什么意思啊萧戎？道爷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还想怎么地啊？你这是在找茬还是跟我算账呢，你说说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来你说。” 　　萧戎：“……” 　　他对他好过么？ 　　陆青合你都只手遮天了他连说话的权利有时候都没有，说翻脸就翻脸，说揍人就揍人，说让他干嘛从来都不问他的意思直接就干…… 　　所以……要不就别乐意了吧。 　　萧戎目光闪烁的垂了下眼。 　　“萧戎我真是把你给惯得！”陆青合咆哮道，“道爷我问你什么意思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竞然还这个鬼样子对我？！怎么着你是不乐意还是想造反啊，信不信道爷我现在就弄死你啊 　　I” 　　“我……， 　　“算了不说了气死我了！” 　　然后……后面…… 　　崇寂叹了口气，你说你俩吵就吵嘛，吵完了干嘛就…… 　　好歹外面还有个人呢，这人还是个出家人，你们是不是…… 　　也罢也罢。 　　上天有好生之德，崇寂他有成人之美。 　　陆道长这种奇怪的性格能找到人跟他在一起实属不易，也就萧戎那种脑子不好的，所以就别打扰了，不过……崇寂还是很想问一句，陆青合你要还俗么？ 第一二九章 所以应该给带来的 　　“陆……陆青合……”萧戎拽了下陆青合的后襟，可他非但没把人给蕩起来，反倒快将陆青合的衣服给扯下来了，他吓的赶紧松手，改去推他肩膀，“你是不是……可以了……” 　　陆青合没理他，只是将他的手往马车上一德，又把他压了个瓷实。 　　如果说以前他俩这样是在水里沉浮，那现在萧戎就是被摁在水底，上不来气却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萧戎甚至好几次都想爬下马车，可刚一动就让陆青合给抓回来，然后就更…… 　　陆青合比每一次都生猛，他的衣服基本被扒干净了不说，他这回能清楚的感觉到陆脅合的激动…… 　　过去都是他天昏地暗不能自已，陆青合一向把自己控制的很好，有时候萧成甚至觉着，就他一个人跟那兴奋呢，陆青合像置身事外似的看着他丢人。 　　可是^ 　　他这回知道陆青合兴奋是啥样了。 　　陆青合那地儿压着他，衣服不够厚，什么形状什么温度什么质感他全知道，而且他俩抱得太紧了，紧到有些东西就在他腿上来回蹭…… 　　萧戎感觉这么下去好像不太对劲，可是这陆青合也不撒手啊。 　　“陆青合……唔……”萧戎刚要说话，就让陆青合照着脖子啃了口，这一声立马带出无数颤音，身体也跟着蓦地一抖。 　　陆青合顺势往他腰上撸了把，萧戎的裤子就这么被他搓到了胯骨下边，萧成再一躲半个屁股就露出来了，嘴也再次被堵上。 　　下边凉飕飕的，可他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放任。 　　陆青合的手跟火钳似的，马上就要把他身上最后的一块布给烧没了…… 　　嘴被放开了，连叫的功夫都没有他赶紧吸了两口气，滚热的嘴唇顺着脖颈到了胸口，萧戎吸进去的气都被熏成了热的，在身体中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 　　萧戎闷哼着摁住身前的脑袋，陆青合的头发被他抓的四散而开，属于他的气味顷刻间弥漫了整个马车。 　　头发铺了萧戎一身，脸上不甚明显的触感可算唤回了点陆裔合的理智，他在自己的头发间看着那一小片胸膛，以及已经被他哺神了的地方…… 　　陆青合不动了。 　　不是惊讶于自己的行径，而是在克制即将爆发的欲'望。 　　他停在萧戎身上，额头抵着他胸口，较劲儿似的狠狠喘着气。 　　陆青合放开后，过了会儿萧戎才反应过来好像是结束了，于是蜷着的腿摔了下去，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 　　他四仰八叉的8/1在马车上，眼睛里像是有层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萧戎身体里的斗墨泪流满面，它捂着胸口长出口气，吓死我了吓死了可算是停下来了，它以为他俩要停不住了……你们这么激动我想睡觉都睡不成啊……我都睡着了是生生被你俩给通醒的啊。 　　“地方不对……”很长时间之后，陆青合才幽幽开口，“算了。” 　　陆青合一说话萧戎就下意识的往下看，没等看清，陆裔合一下就从他身上起来了。 　　陆道长带着一股子压迫感，弄的萧戎又是呼吸一滞，整个人貼到了马车上。 　　陆青合没完全起来，他单手撑在萧成脸側的地上，“就想这么直接把你给办了。” 　　萧戎的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本来跳的就够快了，现在像是要从嘴里蹦出去了，“什……什么……，’ 　　什么办了怎么就办了…… 　　他要办什么…… 　　“洞房。”陆青合对着他耳朵小声道。 　　萧戎：“……” 　　要不是现在浑身都是软的，萧戎能直接蹦起来。 　　陆青合看着他红透的脸類，阴住耳垂轻轻咬了口，“斗墨今天要是不出来，你就跑不了了，不过要是没有它，也不会这样。” 　　他对萧戎一直挺克制的，亲亲抱抱也就完了，陆青合没往太深入的想，即便是想了，他也很快能收住。 　　但是这回不一样了，让斗墨这一闹窗户纸都捅破了，既然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陆道长就不打算再克制了。 　　可是斗墨又跟他说了那些事情。 　　这个被妖毁了的寺院显然不够安全，荒郊野岭无所谓，马车上更没关系，但陆道长不希望他在进行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时被什么事情打断了…… 　　这个打断可就不光是被看到那么筒单了，说不定会让他们因此丧命。 　　所以陆青合一再的忍，才停了下来。 　　“可可可可可是……” 　　“什么？” 　　“我……”萧戎的脸都快红出血来了，当初成亲时的学到的东西为什么都要往他自己身上联想，可是陆青合做的这些事儿，他只能结'合他自己了。萧戎向下垂着眼睛，其实身体什么的都差不多，可关键的一点是……萧戎的视线停在自己已经扒了一半的裤子上，那截黑影十分的明显，萧戎颤颤巍巍的抽了口气，把脑袋转向了一旁，声音小的跟猫叫似的，“洞不了房吧 　　这个说法把陆青合弄一愣。 　　做这些事他一直是遵循本能的，他都不认为自己能有那种污秽的想法就更不能想接下来的事儿，如今萧戎一提起，他好像隐隐约约觉着也有点不对…… 　　陆青合也往下看了眼。 　　他不看还好，他一看萧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把腿一缩就从陆青合身底下爬了出来，萧戎这会儿手软脚软的，所以这个动作做的异常艰难，但他还是坚持做完了。 　　萧戎爬的时候陆青合也没拦着，他一脸深沉的往后一坐，等萧戎也坐起来后，陆道长说，“我应该把许成容那个书带着的。” 　　萧戎：“？” 　　“上面应该……算了回去再说。”他没脱萧戎的衣服，但蹭来蹭去的也基本都干净了，裤子挂在腰上依稀还能看到屁股上翘的弧度，衣服剩一只袖子也马上要掉了，露在外面的肉上全是他一嘴啃出的杰作。陆青合本来都有点冷静了，一看萧戎这样嗓子又有点发紧，陆道长开始后悔，以前有大把的时间时他为什么要浪费呢？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最想干的事儿竟然不是去镇妖塔也不是找到那个偷袭他们的妖，而是带着萧戎回辽城，痛痛快快的去……咳。 　　“什么书？”陆道长的脸自己在那风云变幻，萧戎看的一脸懵，许成容的那个书是他发现的，他没看出个什么东西也早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没什么。”陆青合摸摸鼻子，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马车的车门车窗都关着，即便他俩分开了这车里也是一股子暧昧的味儿，陆道长蹭到门边，找了个立刻就能把萧戎注意力分散的话题，“吃点东西么？” 　　“吃吧……”陆道长对萧戎的了解程度可能都高过他自己，说到吃的，萧戎立刻就揉了揉肚子，“说来也奇怪，我昨天不是吃了那么多东西么，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饱呢。” 　　尿了几泡尿之后肚子就空了。 　　“那个可能是……”陆青合刚要说，就发现随着萧戎的这个动作，他的裤子又往下掉了点，再掉的话……就什么都露出来了。陆道长的咳嗽声变大了，真的是不能再看了，于是他清着嗓子，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吓了马车，“你下来再说吧。” 　　“好。”萧戎在里面应了声。 　　不同于马车内的闷热，晚冬的风虽不刺骨，但也是凉意十足，被这风一吹，陆道长那混混沌沌的脑子算是清醒了不少，陆道长吹着小风将头发随便的扎在身后，就在他感慨这风来的正是时候的时候…… 　　“吃的东西准备好了，现在吃么？”崇寂问。 　　崇寂这一声把陆青合吓的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半步，再一看，崇寂在不远处的火堆前不知道在烤些什么东西，见他看过来，崇寂就从里面抽出了个带着火星的棍子。 　　棍子还在烧，拿出来后一碰到空气，啪的一声又炸出个火星子。 　　崇寂的脸跟着那火光一亮，他上下打量了陆青合一番，然后又把脸转向了火堆。 　　崇寂什么都没说，但陆青合从他那一眼上读出了很多东西……完事儿了啊？挺快呢……陆青合：“……” 　　他确定他是个道士，崇寂你真是个和尚么？！ 　　还有这年头大伙懂的都不少啊，斗墨啥都知道，连这个和尚也…… 　　又一阵小风吹来，冷风掠过皮肤把陆道长吹了个透心凉，这时候他才想起萧戎脱的差不多了，他也没好到哪去…… 　　至少衣服是解开的，从领口到下边一览无遗…… 　　陆道长猛地转了个身，他赶紧往下边看，好在下车之前他坐了会几，所以现在已经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标志了，要不不都得让那个和尚看了去。 　　然后崇寂指不定怎么想呢…… 　　其实看到了也行，让崇寂知道他没开始而不是那么快就结束了…… 　　不对他为暗要让崇寂知道啊？！ 　　陆道长正纠结着，虚掩的马车门就开了，萧戎刚要下车就看到陆青合弯着个腰往下看的动作…… 　　“你在干嘛？”萧戎问。 　　陆青合：“……” 第一三〇章 要不要一起吃点呢 　　萧戎穿衣服了，但不是那么的整齐，马车里地方太小，不是太好施展，所以他是想出来整理的，可这脚还没落地，就看刚不知道干嘛的陆青合一下子冲了过来，萧戎来不及反应，就被他薅着领子又塞进马车了。 　　萧戎：“？” 　　陆青合也不是把他整个塞回去，他只是把他往里推了推，然后粗暴的帮他把扣子都系好了 　　萧戎：“……” 　　陆青合这又是怎么了啊？ 　　怕他冷？ 　　不可能啊，陆青合知道他不畏寒热，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在外面待着，那时候也没见陆青合这样啊。 　　那这是…… 　　萧戎的问题再他的脚重新落地后得到了解答。 　　“刚你们忙的时候，我找到了几颗地瓜，烤的差不多了，正好现在可以吃了。”崇寂拿了根棍，往火堆里捅了两下，火星子窜起老高，似乎碰到了天上的星星。 　　萧戎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转身上车。 　　他把崇寂给忘的干干净净，看到他再一回忆他和陆青合在马车里的种种…… 　　陆青合这回的动作非常大，马车都跟着直晃，崇寂既然一张嘴就问他们吃的，那就是说他俩说话都能听到…… 　　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萧戎都不敢想，即便不想有些画面也一个劲儿的往他脑子里钻。 　　萧戎还没从媳妇儿什么的回过神来，特别是他心里总合计他是个男的不能当媳妇儿，可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都是他和陆青合私下里的，是他们的小秘密，如今一下子被人看到了…… 　　就很想死了。 　　萧戎刚要爬回去，就让陆青合一把给拽了下来。 　　二人视线相交。 　　陆青合笑了下，直接把他给拖火堆前面去了。 　　萧戎看着崇寂放大的脸无语凝噎，陆青合刚才那眼神分明是：想跑？要死一起死呗。 　　太过分了…… 　　陆青合把萧戎扔那后自己就坐下了，他对着火堆搓了搓手，头也没抬的崇寂和尚将火堆推开一些，从侧边挖出个地瓜用棍子夹着递了过去。 　　陆青合懒得回去拿碗，就用树枝垫着等着凉，萧戎那个他也一起放着了，现在对萧戎来说，别说是吃东西，连眼皮恐怕都不敢抬一下了。 　　三人之中就崇寂最平静，其实他没萧戎想的那么夸张，从头到尾都在外面围观。他刚才一直在捡树枝弄柴火，然后又是挖地瓜又是挖坑的，他最多就是看到了马车晃了几下，听到了几声夜风送来的喘息。所以等他们都坐下后，崇寂像没事儿人似的很自然的问陆青合，“你还记得你刚才说的事情么？” 　　“当然。”陆青合道。 　　“哦，我以为你忙忘了。” 　　陆青合抽了口气，“我以前怎么没觉着你这么欠揍？” 　　“阿弥陀佛。”崇寂行了个佛礼。 　　陆青合对天翻了个白眼，刚话说到一半萧戎就醒了，他倒不是要背着萧戎，最近事儿太多，他怕再有什么变故就没说下去，于是陆青合略过了重复的内容，直接道，“我设在家里的阵法不光是对付妖的，还有对鬼或是人的，但是那家伙竟然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进了我家门。 　　它若是硬闯陆青合就不会在它碰到萧戎的脖子后才察觉到。 　　对方也没想到他会将阵法设在萧戎的项圈里，否则萧戎是怎么死的他都不知道。 　　“而且，我在它身体里，看到了个人。” 　　“看到了个人？” 　　“对，那家伙是团影子，有妖气，但也有怨气，像是两种力量的结'合，”那团影子具体是什么陆青合也不清楚，那天晚上太乱了，他的注意力又被一再的分散，“在我靠近它的时候，我看到那团影子里有一个人。” 　　如果说对方可以幻化成人，那应该是川流那样的，就是个人而已，它和川流不同。可它和萧戎及斗墨的情况也不太一样，他们两个好像已经完全融合了，那一个更像是两个个体黏在一起^ 　　说到融合，陆青合一怔，突然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崇寂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开口，于是忍不住催了句，他都等了一晚上了，能不能不要每次说到关键的时候陆青合就没声了。 　　“没什么，忽然发现了一些事情，”陆青合摇摇头，见崇寂在看他，就笑了下说，“和这事儿么关系，关于他的。” 　　“哦。”崇寂收回视线，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他就不好奇了。 　　“所以我怀疑那个妖和人是共生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得见了再说。”他把他知道的事情基本都交代了，然后陆青合道，“斗墨打不过它，结果就是它找上了萧戎，它和我说那家伙太危险，所以让我不要去镇妖塔。” 　　斗墨打不过它，陆青合和它交过手后也没占什么便宜，至多是将它打伤，但伤到什么程度陆青合自己都没把握。 　　过了这么久，这期间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又有什么新的变化。 　　“不过这个东西是躲不掉的，放任下去局面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就像碰到川流后，陆青合选择将计就计，既然对方的目标是他们，就算现在躲了，日后也未必躲得开，“镇妖塔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斗墨说塌了那块是它俩在里面打的，那它们能出来，这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会不会有别的东西也出来了……这镇妖塔，我非去不可。” 　　“我明白了，我随你一同前往。”陆青合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不需要他就不会把这事说出来，崇寂这一生所学不也就是为了这些事情么，不看在陆青合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推诿。 　　“嗯，”崇寂的性格陆青合还是很了解的，客套话直接略过，他道，“河槽口的水妖叫川流，应该算是斗墨的部下，我明白你嫉恶如仇的心情，不过眼下以大局为重。因为斗墨，胃流目前不会给我们造成威胁，说不定还会成为帮手，所以若是遇到它，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给它网开一面。” 　　这话陆青合必须得提前说，以崇寂这性格，他生怕他一见到川流就直接动手，川流滑的跟鱼一样，就不说能不能把它给弄死，无谓的浪费是完全没必要的，有那些精力不如都拿来对付那个家伙。 　　“若它不作恶，我便不斩。” 　　“没事儿，到时候让他收拾。”陆青合往萧戎那看去。 　　萧戎听的正认真，发现这俩人把视线都落他这了，他莫名其妙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能收拾得了川流？他们指的是他身上那位吧。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还没确定，等确定了再跟你说。”地瓜晾了这么久基本不烫了，再说萧戎也不怕烫，陆青合随手捡了一个给他递了过去，“吃吧，不是饿了么。” 　　“嗯……”萧戎接过地瓜，掰开烤焦的外皮就往嘴里送，这地瓜有点冻了，一点不香也没甜味儿，但他实在是太饿了，再怎么难吃也都吃进去了。 　　一个地瓜他三两口就解决了，陆青合知道他能吃，就把自己那个也递了过去，“你之所以吃了那么多东西还会饿，大概和川流的能力有关。” 　　“什么意思？”萧戎的手一顿。 　　“川流是水妖，它给的东西大多都是水幻化的。”所以萧戎光是有饱腹感，并没有真正的饱，两泡尿就饿了。 　　“这样啊……”萧戎嘟囔着又把地瓜给辦开了，正准备吃他突然发觉不对，“你是早就知道了对吧？早就知道那小子不正常。” 　　“是啊，你以为都像你，蠢不拉几的。” 　　萧戎这会儿没心情计较陆青合对他的嘲讽，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所以你什么东西都没吃？” 　　“妖鬼给的东西谁会往嘴里送。” 　　萧戎：“……” 　　可是他吃了啊！ 　　他不仅吃了还是当着陆青合的面儿吃的，陆青合根本没拦着他啊！ 　　“你不是说没事儿么！”上回在章云天那，陆青合就给他警告了，所以他之后吃什么东西都先看陆青合的眼色，陆青合说能吃他再吃，这回他也看了，陆青合没不让啊！ 　　“是没事儿啊，那要是不能吃的东西，就不让你吃了。”要是障眼法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变的，陆青合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没看到奇怪的东西，所以就应该是可以吃的，“我不吃，是单纯的膈应罢了。” 　　后面那句话完全是因为萧戎看起来一副要崩溃的架势，陆青合没办法的安慰，他对吃的并不热衷，所以在外面除了他自己准备的，其他人给的他都不会碰，更别提那些东西的了。 　　他那天没拦着萧戎一方面是怕川流起疑心，另外就是属实不是不能吃的，萧戎又那么喜欢 　　吃。 　　“我求你了陆道长……”萧戎拿着地瓜颤颤巍巍的说，“下回有什么你膈应的，你带我一个，你这么想，我这嘴你总啃，我吃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不也能吃到么……” 　　陆青合：“……” 　　崇寂：“……” 　　火星一响，照亮了三个人诡异的表情。 第一三一章 陆青合古怪的反应 　　“啊^啊啊^” 　　“好了可以了，不要啊了。”陆青合不忍直视的堵住了萧戎的嘴，“那样子只会让你显得更蠢。” 　　崇寂默默的将视线转向火堆，他在想他今晚还能在这里过夜么？怎么感觉一会儿就得让他们给撵出去。 　　好歹这还有个人，是不是得控制下。 　　萧戎满脸通红，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他就是一激动就口不择言，想到哪说到哪儿他没有别的意思他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 　　他说他不出来陆青合非要让他出来。 　　萧戎心中泪水决堤。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寺院内依旧如初。 　　原本这是一趟游玩，遇到川流后性质就彻底变了，陆青合决定立刻前往包獅山，一刻都不再耽误。 　　不过在他们准备好出发后，位置的安排成了问题。 　　以前陆道长只负责在马车里休息，萧戎驾车，这次出来他为了陪萧戎就一直在外面，可现在多了个崇寂…… 　　让他坐车上吧，陆青合这人事儿多，他容不得别人靠近他的地盘，哪怕就一点。前面的位置坐不下三个，让萧戎和崇寂一起，陆青合肯定不能干了，所以最后缰绳交到了崇寂和尚的手里。 　　崇寂：“？” 　　“行了，上车吧。”陆青合替萧戎打开车门。 　　这种时候听陆青合的准没错了，萧戎也没看崇寂，就乖乖的爬了上去。 　　“你觉得这样好么？”在陆青合也要上马车时，崇寂幽幽开口。 　　“有什么不好呢？”陆青合扶着车门笑道，“大师慈悲为怀，自然要怜悯我们这些可怜的众生了。” 　　“哦，你说的有道理。” 　　“那可不。”陆青合很随便的敷衍了句。 　　当他一条腿迈上车后，就听崇寂那边说了句，“不过我不认识路。” 　　陆青合：“……” 　　“有路线图么？”崇寂非常真挚的看过来，“我看图也可以走。” 　　陆青合：“……” 　　最后，萧戎一个人在马车里，陆道长和崇寂和尚坐在外面。 　　马车里的空间不算小，他俩一起睡也不觉得挤，可就是这么大个地方，萧戎愣是感觉到了局促。 　　这么长时间了，他头一回能自己坐马车里啊，他怎么觉着……如梦似幻的呢？ 　　车外。 　　陆青合面无表情的看着路，当马车驶出林子后，他忍不住问崇寂，“你不是觉着一个人寂寞，想找个人陪吧？” 　　崇寂看过去，“如果你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那么可能是我不太想听到太奇怪的声音，只希望这一路安安静静，消消停停的到达镇妖塔。” 　　陆青合：“……” 　　萧戎：“咳咳咳咳咳……” 　　崇寂指指后面，赞叹道，“听力不错。” 　　“安心驾你的车吧！”陆青合低吼。 　　崇寂和尚倒不是真为了耳根清净才把陆青合给叫出来，众人皆知包獅山，但这位置具体在哪就没几个人清楚了。 　　从荒废寺院到包獅山，尽是些奇奇怪怪的路，如果不是陆青合，崇寂走到来年开春怕是也找不到条正确的路。 　　“现在我们就在德昌县的地界，从这里出去再过一个城，然后走个几里路就到包獅山了。 　　”街边的面馆，陆道长搅合着碗里的面说。 　　“剩下的路也这么复杂？”崇寂问。 　　“差不多吧。” 　　“我知道包獅山在德昌县附近，但没想到这路会这么难走。”崇寂没陆青合那么多讲究，只要是素，什么样的东西他都吃得下去。 　　“之所以把镇妖塔建在包獅山上，就是因为那地方不好找。”陆青合说，“如果叫个人就能找到，你觉得那镇妖塔还能安安稳稳的这么多年？” 　　“有道理。”崇寂双手捧着碗，将里面的面汤也喝干净后对着面碗做了个佛礼，才一拢袖子看向陆青合，“那你怎么能找得到？” 　　陆青合的表情一滞。 　　崇寂淡定的看着他。 　　萧戎这面吃到一半，忽然感觉到这饭桌上的氛围不对，那二人间看似平静，却已风起云涌 　　片刻后，陆青合道，“早些年去过。” 　　“陆道长和我说的那些，是真确有其事么？” 　　如果说前面萧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听到这里他就明白了，当时他也在场，陆青合的话句句属实，整个事情他都参与了，崇寂要是怀疑他可以作证。 　　陆青合将手放到萧戎的腿上，示意他不要激动，“自然。” 　　“这样啊……”崇寂将视线转到街上，起初听到陆青合的话他是震撼的，也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陆青合那奇怪的模样，所以他并没有起疑，可当陆青合轻车熟路的指出包獅山的位置后，崇寂就不是那么相信了。 　　陆青合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这个人能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辽城弃之不顾，这样的人，真的会为天下去冒这个险？ 　　虽然陆青合说他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萧戎，但他也表示了，更多的是为了镇妖塔的安全。 　　去包獅山的路复杂，可那地儿并不是不为人知，德昌县有很多百姓，包獅山周围也有农户有村落，要不然镇妖塔塌了一角的事也不会流传出来，如果想找，怎么都能找得到。 　　在镇妖塔出事前，那里就只存在于传说中，但凡有些本事的，都知道镇妖塔周围阵法重重，甚至其中有很多早都失传的古法，到镇妖塔去，或许对修为会大有帮助，但是没人会去那。 　　不是他们不屑镇妖塔的力量，而是众人皆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若稍有不慎对阵法造成破坏，那后果是不可补救的。 　　镇妖塔在宝包獅山上，也在他们心中。 　　寻常百姓不懂这些，只知道那座山上有妖魔鬼怪，要是靠近怕是会丢了性命，所以那里连猎户樵夫都不涉足。 　　可就是这么个地方，陆青合为什么会去过？ 　　而且，让崇寂在意的是……萧戎。 　　陆青合养了只妖在身边，他俩的关系又非比寻常，陆青合真的是为他所言的理由去的包狮山，而不是为了他这只妖…… 　　“是我唐突了。”陆青合突然道。 　　崇寂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过来。 　　陆青合笑了笑，“我没怕过死，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不过现在……现在要是死了，会觉得相当的遗憾，所以就开始犯蠢了。竟然会想着寻求他人的帮助，竟然会觉得这世间会有我陆青合办不成的事儿。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镇妖塔我依旧会去，至于为了什么就跟你没关系了，不过崇寂和尚，你若是想阻止我……” 　　陆青合翻出铜板扔到桌上，一把铜板砸的在桌上叮咚作响，当他的手离开时，二指间挟一枚铜板突然抵住崇寂的喉咙。 　　“我会弄死你。”这话说完，陆道长就乐了，他把剩下的那枚铜板也往桌上一抛，拉起边上的萧戎就走，“走了。” 　　萧戎只来得及看了崇寂一眼。 　　崇寂没动，依旧坐在那里目送着他们离开。 　　萧戎被陆青合牵着走过几乎没什么人的小巷，从遇到川流开始陆青合就不对劲了，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嘻嘻哈哈的，但在不经意间，陆青合会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哪怕只有一瞬，别人看不出，他却看的明明白白。 　　他能找崇寂帮忙不正常，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和崇寂散了伙更不正常。 　　陆青合这些天就一直这样…… 　　他到底是怎么了…… 　　陆青合说散伙就真的散了，他也不等崇寂，买完东西就出发了。 　　萧戎虽然担心陆青合，可一想马上就要看到包獅山，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村子，这注意力还是多多少少分散了点。 　　“我说你在兴奋个什么劲儿。”现在让萧戎坐车里他都不坐了，见天的在外面待着，不管路上有什么东西他都能东张西望个半天，有时候连个土包都没有萧戎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彡.今天更是一进门就直接砸床上了，那一屁股差点把床板给砸塌了，陆青合嫌弃的看着他腚下全是褶子的褥子，“别不是要见到你那个相好的，你按耐不住了吧？” 　　陆青合说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能见到这么多人，出城之后就都是山路了，别说铺子，能遇到个农户就不错了，萧戎嘿嘿笑了下，他摸着软'乎乎的褥子说，“挺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就有点激动……” 　　从荒废寺院出来，他们就没在任何地方留过宿。 　　“只是这样？”陆青合不确定的看着他。 　　“当然，我那个我就是……”话没说完，萧戎突然怔了下，胡佩兰在他心里一直占着很重的分量，那是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他最在意的女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少想胡佩兰，陆青合提到她他才又想了起来，就像这趟回家，他是为了确定胡佩兰的安全，可现在更多是因为陆青合要跟他回去而高兴，“陆青合，我发现我很久都没做梦了。” 　　“你哪天没做梦？”白天打个吨萧戎都能做个梦，说他不做梦，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不信 　　“不是，我是说，我很久没梦到胡佩兰了。”萧戎说。 第一三二章 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曰有所思夜有所梦，”陆青合把萧戎往床上一推，他压在他身上看着他，“怎么着，这是等我表扬你呢？表扬你很久都没想她了？” 　　“不是……”他说的话题挺严肃的，陆青合一这样他就懵了，不光是脑子打结，注意力也立刻就从别处全放到了陆青合身上。萧戎最受不了陆青合在这个角度这么跟他说话，每每这时他就不能好好喘气了，“就是很奇怪……” 　　“奇怪？” 　　萧戎点点头，用他仅存的理智思考着，因为不再做梦，那种恐慌感也没了，好像过去那些恐惧就是个噩梦而已，是他自己想多了，被梦影响。 　　想是能想，但这么被陆青合压着就说出不来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你不马上就能看到她了，看到人了，就不惦记那些没用的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话，陆青合从萧戎身上翻了下去，他直接躺到了床榻里面，“睡觉吧，我们最迟后天就到包獅山了。” 　　“嗯……”萧戎瞪掉鞋子，蹭到了陆青合边上，陆青合这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睡不着，就侧着身子看他。 　　边上的视线实在太明显，陆青合趴了会儿就把胳膊一伸，“赶紧睡。” 　　萧戎自然的枕到他胳膊上，但这眼睛还是没闭上，“陆青合……” 　　“有话就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 　　“我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我至少能听着，有些话说出来比憋着强。” 　　“没有。” 　　“真的，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而且我也没谁可说。” 　　“我说，没有。” 　　“陆青合我……” 　　“萧戎，”陆青合是真的想睡觉，可边上的人絮絮叨叨他这觉根本睡不成，否决了好几次萧戎还不死心，陆道长索性把眼睛一睁，将萧戎搂到怀里，“我是有秘密，不过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如果我告诉你了，就会要了你的小命。” 　　萧戎一愣，表情都变了。 　　陆青合噗嗤乐了，“怎么还是那么蠢啊，你脑子就不能转个弯么，就算真能要了你的命，谁下这手啊？”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以前他觉着陆青合随时都能杀了他，但现在……陆青合不能。 　　萧戎垂下眼睛，和陆青合发展至今，他还是觉着跟做梦似的…… 　　怎么可能呢。 　　但就是真的。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和胆子哪一个能更大点。” 　　萧戎的愚蠢不是一天两天了，可陆青合发现他还就吃这套，路上不安全，他得克制自己，可进了屋，关了门，再一看萧戎这样陆道长就难免开始心痒。 　　他将手放在萧戎妖化的胳膊上，指尖顺着鳞片一点一点的刮着。 　　萧戎的呼吸很快就因为他的动作变快了，人也开始往一起缩，陆青合看着他的反应，在萧戎来了个大喘气后笑着问他，“你怎么了？” 　　“我……”萧戎动了下胳膊，想甩开陆青合的手，可这一动陆青合整个手掌都贴上去了，萧戎狠狠的吸了口气。 　　“我就摸'了'摸胳膊，怎么反应这么大啊？”陆道长屈膝抵在了萧戎的小腹上，然后那腿慢慢向下，在下腹磨蹭开来，“你这儿要是没毛病的话，这会儿是不是就能硌着我的腿了啊… 　　萧戎让他弄的直往后躲，陆青合干脆扣着他的后腰把他给压住了，感觉陆青合马上要碰到那地儿了，萧戎恨不得把他推开直接蹦地上去，“你别……” 　　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和陆青合不一样，以前的时候他也可以的，但是让胡叔踹完那一脚，早上安静了，平时不管有多激动，那里也都是静悄悄的…… 　　这是萧戎最羞耻的地儿，简直比扒光他让他到人群里还羞耻。 　　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啥时候掀开都是鲜血淋漓的。 　　别的什么都行，这里……别碰。 　　“我觉着吧，这个东西，稍微锻炼一下，说不定就好了呢。”陆青合一本正经的说，然后他就要用膝盖去压那地儿。 　　萧戎立刻开始挣扎，感觉到他的抗拒，陆道长的动作就慢了，他不着急，就一下下的摸'着萧戎的胳膊。 　　萧戎就跟被叼了脖子的猫崽子一样，瞬间就顺从了。 　　“我帮你看看，万一就好使了呢，老实的听话，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再给你又来次重创。 　　”听着萧戎跟着他动作的呼吸，陆道长或重或轻的摸着那胳膊，“你觉着我的提议怎么样呢？相当的不怎么样…… 　　“我觉得很不错，”陆青合笑了下，“我看你也没反对的意思，那么，我试试？” 　　萧戎要说话，陆青合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撸，萧戎那声立刻就变成了个喘息。 　　“那就试试吧。” 　　萧戎：“……” 　　他哪问他的意见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那自言自语好不！ 　　可不知道是陆青合太有蛊'惑力还是他在他胳膊上'摸'来'摸'去的手，萧戎的意志力就跟一块风干了太久的馍馍一样，很快就变成了无数碎渣且随风而逝了…… 　　萧戎那边要放弃抵抗了，里面的斗墨就要疯了。 　　大哥你稳住你不能就这么从了他啊！ 　　斗墨在萧戎的身体里四处乱撞，它特别后悔没跟陆青合说好，让他不要碰那胳膊，他碰别地儿斗墨都能当成不知，可这个胳膊……它会有感觉的。 　　就像睡觉时有人拿小棍不停的捅你，你想当不知道都不行。 　　萧戎这要是一不挣扎……你们考虑一下我这个无辜的妖好不好？！ 　　萧戎身上所有的地方他都好奇，唯独那地儿陆道长没怎么在意过，但自从说完怎么洞房的问题后，他的注意力偶尔就往下去了，书没在这儿，陆道长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先自己琢磨下是怎么回事儿。 　　所以他就把膝盖顶到了萧戎腿间。 　　是软的。 　　陆青合刚要使点劲，萧戎的眼睛突然一瞪，连脸色都变了，陆青合忙问，“怎么，疼了？ 　　“有人……”萧戎错愕的看向他。 　　陆青合神色一变，翻身下了床。 　　刚才还在他面前的人这会儿已经到门口了，萧戎捂着耳朵诧异的坐了起来，刚才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听错了么？ 　　可是那声音很清楚，像贴着他耳朵说的。 　　陆青合迅速的放出几道符，符在空中一闪便消失不见，片刻后他将衣服一拢回到床边，他的符什么都没发现，这里并无异样，“人在哪儿？你怎么知道这有人？” 　　“我听到了。”萧戎指指自己的耳朵说，“刚有人在我耳朵边跟我说，让我快点跑。” 　　“让你跑？” 　　陆青合这话才问完，窗户那边剧烈一响，他将萧戎护到身后，指尖已经出现了一道金符。川流狼狈的滚了进来，它像个雪球一样从窗户撞到对面的墙才停下，那样子有点滑稽，但看到它后陆青合就一点笑的心思都没了。 　　川流摁着胸口堆在墙边，它用力的吸了几口气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我打不过它……赶紧走吧……” 　　陆青合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提着萧戎就往外跑，可这门刚打开，他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妖 　　气。 　　川流猛地咳了几声，它扶着墙想站起来，但胳膊就跟假的一样根本支撑不起它的身体，“晚了，我以为能撑一会儿呢……” 　　“怎么回事？”陆青合问。 　　“你们走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了。”一个陆青合就够麻烦了，后来又多了个崇寂，川流不敢靠近，就一直在他们周围，“除了我，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川流不说，陆青合也猜到了它口中的另一个是谁。 　　“起先我没发现，后来……后来才感觉到……除了我，还有个人跟着你们。”川流能感觉到，却找不到对方的存在，所以它们就一直保持着互不打扰的状态，跟着陆青合来到了这里，崇寂走了，川流放心了，对方似乎也放心了。然后川流便发现，那家伙有动手的嫌疑。它不单单是跟着他们，它的目的是这两个人，“我以为我能打得过它，刚才我就拦了下……” 　　川流没把它当回事儿，毕竟没感觉到多少妖气，所以在对方准备动手的时候，它挡在了前 　　面。 　　谁成想，它并不是对手，川流险些丧命，放了个法术就跑了。 　　它来和他们通风报信，那妖的力量深不可测，这俩人未必是它对手。 　　可是，它并没有争取到多少时间。 　　妖气已经将这栋房子包围了，他们现在出不去了。 　　“斗墨还那样么……”川流将视线落到萧戎身上，萧戎那没有妖气，也没有妖化的迹象，“有斗墨在还能试一试，没有它……1泊是就这样了。” 　　陆青合看一眼川流撞进来的窗子，窗户破了却看不到窗外景色，浓郁的妖气堪比那夜的雾 　　他放了道符，金光立刻被妖气吞没，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怎么办……”这话他问的是陆青合，也是斗墨，萧戎胡乱在身上摸'着，不管斗墨现在是什么状态，总之它肯定比他作用大，所以你赶紧出来啊，别每到关键时刻就没动静了。 　　斗墨全无反应。 　　“没事，我在。”陆青合说。 　　这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一三三章 该不该来的也来了 　　脚步声很慢，一下一下的敲着地面，颇有闲庭信步的意味。 　　但这悠闲的脚步声却让屋里的几个人如临大敌。 　　川流硬撑着站了起来，它紧贴墙壁缓缓的吐着气，妖不用喘息，它只是在调整体'内撕'裂的力量。 　　陆青合将萧戎推到后面，自己则往前一步站在门前。 　　萧戎紧张的攥着衣服，他很怕死，但这一刻他发现，有陆青合在他身边，生死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要生，有个人陪着他一起活着，不然，独自活在这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不如痛痛快快的和陆青合走完这人生最后的一段路。 　　他喜欢胡佩兰，希望这个人能幸福，能一辈子都好，陆青合则是让他放不下的人，生生死死他们的命都捆在了一起。 　　所以现在他担心的不是他们将要面临的东西，而是他身体里那只妖…… 　　好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种时候你不出来你不跟自杀一样么！ 　　刚想到这，面前的脊背突然一僵，萧戎又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臭味儿，但和在辽城时隐隐约约的不同，这回的臭是铺天盖地的，熏的他喘气都费劲。 　　萧戎不等抬头，陆青合一拳就砸了上去，速度之快连屋里的川流都没看清楚。 　　陆青合这一拳直冲对方面门，黑影迅速膨胀，金光与妖气撞击，空气轻轻一动，下一瞬走廊的墙壁出现一道手臂粗细的裂口，附近的门被切断，向下一沉露出屋内摆设。 　　陆青合反手又是一拳，黑影再度搪住，黑气如棉絮企图将陆青合的拳头包裹，陆青合迅速抽手，但黑气并未扯断，他被带着往前一扑，半截手臂就吞进了黑烟中。 　　萧戎听到了笑声。 　　“陆青合它是要……”萧戎这话喊了一半，陆青合整个人又被吸的靠前，几乎让那团黑影整个包裹，萧戎的汗立刻就下来了，上回陆青合也是差不多这样被打穿肚子的，这回那妖的目的是陆青合的胳膊，它要报那断臂之仇。 　　陆青合也察觉到了，但那胳膊怎么都抽不出来。 　　川流见状，化身水妖张口便晈，黑影未动，只是幻化出长鞭样的东西，一下抽到川流身上，川流嘶吼，变成水流溅了满地。 　　“川流！”萧戎大叫。 　　“我……没事……”川流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虚弱，它从水中慢慢的幻出身影，水流在它脚下聚集，渐渐的凝成小水潭。 　　川流的周身透明，皆是流动的水，它捏着拳头，做好了再扑上去的准备。 　　那黑影并未将它看在眼里，长鞭变成黑烟很快与身体融合，就在它再一次对上陆青合时，陆青合在他身体中的拳头悍然一捏，一道金符直接打在了它身体正中。 　　黑影低吼，再度露出那人的轮廓，陆青合也不等看清，再落一拳直逼对方胸口。 　　黑影接连后退，黑烟褪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也就是你，能逼的我现行。”黑影飘忽的声音拢到一起，渐渐清晰。 　　上回就是吃了分神的亏，陆青合不受它影响，提着双拳大力向前，企图将这黑影整个贯' 　　穿。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陆青合，你伤不到我分毫。” 　　黑影后退的步伐驟然一停，这一人一妖卡在走廊中央，黑烟在陆青合眼前消散，那人的轮廓愈发清晰，包括那断了的手臂都看的一清二楚。 　　“好久不见，你那么聪明，早就猜到是我了吧，只是，是不是不愿相信呢？” 　　陆青合目光一沉，长袖间甩出一把匕首，利刃随衣袖轻轻一摆，寒光在那人颈前掠过。 　　那人身体后仰，躲过了陆青合这毫无征兆的一下。 　　“你知道你的符对我来说没有用，不过这个东西，你也得能伤到我才行。” 　　萧戎错愕的站在屋里，陆青合说过这家伙可能认识他，但这么看，它似乎和陆青合很熟… 　　陆青合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却通过陆青合的种种动作感觉到了他执着的杀意。黑烟一点点淡去，变成衣袍慢慢附着到那人身间，“你应该不会忘记我的声音，你能活这么久，还得谢谢我不是。” 　　活这个字似乎触动了陆青合，他低吼一声对着那人胸膛再度刺下。 　　川流幻化成汹涌潮水，撞出门去。 　　水流掠过陆青合的小腿，停在黑影身下，水变成桎梏，将黑影锁在地上。 　　陆青合一抹匕首，金光于二指间掠过刀刃。 　　那人大笑，“一只小妖，也敢与我交手。” 　　那人猛踏地面，水流登时四散，川流被撕成数瓣，这次没能成形。 　　满地都是水，却看不到川流的影子，那些水仿佛失了活力，再没有形状感觉，就是一连连水而已。 　　“他都不敌我，你算什么东西。” 　　那人的声音中透着嘲讽，即便看不清他的脸，萧戎也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垂眼看着地面，轻蔑的表情。 　　他想到外面去看看情况，也想帮陆青合的忙，可是他深知自己的能耐，虽然妖化，但他也就能干点力气活，除此之外……他就是个累赘。 　　他出去了，反倒拖累了陆青合。 　　萧戎把肚皮都快掐掉了，疼，但斗墨就是没反应。 　　“他不敌，那我呢？” 　　黑影惊讶转身，伴随着这话一道佛印从天而降，来不及躲闪，它生生将这一下接下。 　　陆青合哪给它喘息机会，趁着它分神对付佛印，那匕首直接就往它脖子上捅。 　　黑影再躲，但这回速度就慢了很多，陆青合带着符咒的匕首划过他的脖子，喷出一股殷红鲜血。 　　黑影还想再战，地上的水变成利刃，顷刻间便将它穿了个千疮百孔。 　　在川流动手前，黑烟又将那人包裹，几乎就要出现的人被烟吞噬，水流撕裂的是那团黑影，没溅出一滴血来。 　　透过那全是窟窿的身体，陆青合看到了后方的崇寂。 　　崇寂与他对视一眼，正准备再来一击时，黑烟就这么在他们面前散了。 　　崇寂的脚步堪堪停住，他眼见着那烟越来越淡，继而消失于空气中，他下意识的抓了两下，可是什么都没抓到，“这是……” 　　“跑了。”陆青合甩掉匕首上的血，将它收进袖子里。 　　“怎么可能……”崇寂呢喃，在他进来之前他在外面布了阵法，那妖若想离开，势必会受到攻击，可是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是告诉过你，它是半人半妖，你用对付妖的那一套没用。”陆青合走到屋里，在萧戎脸上摸了把就重重的跌到了床上，他耷拉着脑袋，一副过度疲惫的样。 　　看陆青合这样，萧戎很想学陆青合那样揉他一把，可这里外人太多，他这手就没伸出去，而是站在陆青合边上，尽可能的靠近他，让他贴着自己。 　　感觉到萧戎的力量，陆青合并没拒绝，放心的靠了上去。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妖？”崇寂走了进来，还顺带着替他们将门关上了，妖气在那团黑影散了后就消失了，破了的窗户外是晴朗的夜空。 　　“嗯，”陆青合应了声，他没看崇寂，“你不是走了么？” 　　“没走，也压根没想走，是你把我给扔那的。” 　　陆青合没心情和他耍嘴皮子，就靠着萧戎不说话。 　　“我那天……”崇寂见他这样，就正了正身子，“我只是问问，毕竟……” 　　“毕竟我名声在外。” 　　崇寂不置可否，“没想到你脾气那么大，就是一问你真就自己走了。” 　　没办法，崇寂买了匹马，跟在他们后面也出发了。 　　因为刚和陆青合撕了脸皮，又因为他不是很相信陆青合，所以怎么着他都不能真的离开。 　　以他的本事，想悄无声息的跟着他们并不难，陆青合他们坐的又是马车，一路上都有痕迹 　　崇寂就保持在一个既不会被他们发现又不会跟丢的距离在后面。 　　如果他知道包獅山怎么走，他就不会选这种笨方法了，他会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等着。正是因为他不知道这路，今晚才及时出手。 　　他看着陆青合和萧戎进了这小客栈，这城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只有这一间客栈，怕被发现崇寂就在对面打算跟他的马过一夜，可他睡到一半，就被那遮天蔽日的妖气弄醒了。 　　陆青合和萧戎睡的那客栈被妖气围的水泄不通，崇寂暗道不好，可他发现，他竟然冲不破那妖气，他被隔绝在外面了。 　　那妖后来专注对付陆青合，客栈外的妖气就淡了一些，崇寂趁着这机会才冲到里面，也就有了刚才那幕。 　　虽然迟了点，但来的时候正好。 　　“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 　　“用不着。”陆青合直接打断了崇寂的话，“我已经说了，用不着你在帮忙了。” 　　“可没有我，你占不到太大便宜。” 　　“那是那家伙太没用了，等我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胆子还没屁大的……” 　　陆青合这话还没说完，崇寂关上的门猛地弹开，门板撞到门上，让屋里惊魂未定的几人同时向起一坐。 第一三四章 川流挺真是好玩的 　　“我说你们几个！”川流像个已过古稀的老爷子，腰弯的脸都快能碰到自己的裤裆了，它颤颤巍巍的抓着门，但表情和这动作截然相反，它凶狠的瞪着屋里的几个人，吸了几口气儿才算是攒足了说话的气力，“老子还在外面你们不关心下也就罢了竟然还把门给关上了！人性呢？！道义呢？！良心呢？！” 　　他们刚打完了一场，精神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川流的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也让所有人都恨不得直接送它一程，免得它这么大的怨气。 　　“知道么，”崇寂伸出手，让它看他食指与拇指间那一丁点的距离，“你就差这么点就让我弄死了。” 　　川流还要说什么，陆青合一抬眼睛，“在我这儿，连那么丁点都没有。” 　　于是身受重伤的川流默默的回到房间，还替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看到川流这可怜巴巴的样儿，萧戎难免有点同情，不过就一只妖来说它真的想得太多了，他们会和一只妖讲人性道义和良心？ 　　没睡醒吧。 　　没弄死你就不错了，再说连他都不敢这么要求…… 　　“外面是个什么情况？”陆青合问。 　　陆青合提前打了招呼，崇寂就没对川流动手，所以这屋里就出现了妖与他们和平共处的画面，陆青合可能是习惯了，崇寂难免分神，听到陆青合问慢了半拍才道，“只有客栈受影响了，别处还好。” 　　“知道了，”陆青合点了下头，“你待会儿去给他们超度一下吧，那一套我不熟。” 　　“嗯。”他们打成这样都没一个出来看热闹的，不是这客栈人少，而是那些人已经失去了看热闹的机会。妖气笼罩了整个客栈，密密实实的连他都进不去，崇寂那时就深知，客栈里的人是回天乏术了，好在对方只专注对付陆青合他们，周围人家没有受到影响，否则将是个非常惨烈的画面。 　　陆青合不让他超度他也会做，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视人命为儿戏的陆青合，难得啊竟然还能为死去的人考虑。 　　“这里待不了了，趁着没被发现，走吧。”一客栈的人都死了，天一亮这里的惨状一定会引起轰动，他们待不下去，也不适合再待了。 　　“好。”崇寂立刻起身。 　　“我说你们……”川流这口气儿还没顺过来，他们就一个个的都要走了，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歹我也帮了个忙，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能不能别这么直接走了啊。” 　　“不然呢？”陆青合把东西一收，看向川流，“把你给斩了再走？” 　　川流最后将视线落在萧戎那，它一脸的悲壮，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看我来帮你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萧戎不知道一只妖哪来这么丰富的表演，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了…… 　　陆青合敲了敲桌上的壶。 　　川流僵了下，似乎相当的不情愿，陆青合都没再碰第二下，一看这样，川流就好大不乐意的走了过去，然后幻化成水，从壶嘴钻了进去。 　　萧戎大为诧异，陆青合则指着水壶说，“提着吧，它伤的不轻，还能像个人似的跟你说话就不容易了，不把它带着，留在这儿就是个祸害。” 　　川流重伤，连离开的力气都没了，就算陆青合不需要它也不能把它放这不管，否则这里就会变成第二个河槽口。 　　“这里面不干净啊！”川流在壶里大喊，瓷壶被它撞的叮当作响，“这壶是多久没洗过了里面怎么脏成这样啊！换个地方吧你不能让我一直待在这里边儿啊！” 　　“你不是水妖么，闲着也是闲着，就自己把里面洗干净吧。”说完陆道长非常认真的看向萧戎，“这就是我不常在外面吃东西的原因。” 　　萧戎：“……” 　　陆青合这人真的是，做什么事儿都有他的道理，也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让陆青合这么一说，他也不怎么想在外面吃东西了…… 　　一行人到了楼下，马车还在，但马已经死了，这时候崇寂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的马代替了原来那匹。 　　“我们就这么走了么？”萧戎看着地上像被什么东西吸干血肉的马一眼，“警察会不会查到我们啊……” 　　“查就查呗，”陆青合将马套好，伸手一摸马鬃毛道，“我跟许成容要那通行证是干嘛使的，就是怕遇到这种情况。” 　　天塌下来有许成容顶着，他知道陆青合的身份，也知道他是干嘛的，所以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要是围绕着陆青合，不管多不正常都正常了。 　　这就像免死金牌似的。 　　“你可真有先见之明。” 　　“活得久了，知道的东西就多，等你也……”陆青合一僵，那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了，他把壶扔到车上，表情没了那些话也没了，“走吧。” 　　萧戎往崇寂那看，崇寂冲他行了个佛礼，一脸我也不知的模样。 　　不知道哪句话又让陆青合触动了，他不说没人能问的出来，萧戎就爬上了车，顺带着将倒了的茶壶放到一边。 　　看着萧戎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门内，崇寂也坐到车上，陆青合刚才似乎是说错话了，那句话看似平常，但好像……还有些别的意思。 　　这是个小城，没有门禁连看守的警察都没有，马车轻松的驶出了城，奔着镇妖塔的方向去 　　了。 　　马车里，茶壶嘴里时不时喷出点脏东西，萧戎赶紧拿了块平时绑胳膊的布给接了，陆青合那人好干净，他要是知道车里被这壶给弄脏了，恐怕川流和这壶都活不长了。 　　川流弄了一会儿就从壶嘴里钻了出来，马车里没别人就它和萧戎，那俩不舒服的人都在外面，川流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我说你啊……” 　　“啊？”还没巴掌大的川流站在壶嘴上，水流自它脚下延伸到壶中，还能看到水流动的样儿，萧戎觉着有趣，就把茶壶提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怎么了？” 　　“怎么会这么没用啊。”川流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 　　人虽然小，但五官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的，萧戎越看越有意思，“我怎么没用了？” 　　“我没说你，我说你里面那个，斗墨是什么情况啊，都要死了还不出来。” 　　“我也很奇怪……”他肚皮都掐青了斗墨也没反应，在那种关键时刻它不现身，萧戎比川流还纳闷。 　　“而且它还不将你反噬了……”川流流到萧戎的左臂上，它伸出那小巧的胳膊碰了下，它确定那是斗墨的鳞片，“我说你不是把它给反噬了吧？” 　　“啊？” 　　“不能啊……历来只有妖反噬人的，哪有人反噬妖的，再说了，如果真的反噬了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啊，除了胳膊不一样了，你看起来就是个人啊……” 　　川流摸着下巴，一边嘟嘍一边流回到了壶嘴里。 　　萧戎往被川流碰过的地方看了眼，他这情况，陆青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连妖都弄不清了…… 　　“那只妖，似乎与你相识。”车里聊得热闹，外面的俩人却谁都没有注意里面的动静，崇寂驾着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或许。”陆青合说。 　　“不像或许。” 　　陆道长笑了，“崇寂和尚，该你知道的我会跟你说，不然，出家人不要那么多好奇心。” 　　“出家人为什么不能那么多好奇心？”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贫？我以为你就是根不会转弯的木头，合着木头里面的构造挺全面啊。” 　　“我以前也没发现陆道长你是个好人。”崇寂说，“看着挺缺德的，但仔细想想，好像都有你的道理。” 　　“哎哟，这算是奉迎我？” 　　崇寂没吭声。 　　陆青合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他就不强撑那轻松的模样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说这些东西，而且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必要，算了。” 　　“嗯。”陆青合不想提，崇寂便不再多问，认识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家伙现在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这里就是包獅山？”崇寂问。 　　“对。”陆青合接过萧戎递来的茶壶，在上面轻轻一敲。 　　川流从壶嘴里现身，它没全出来，半个身子趴在那，“没错，就这儿，陆道长，打个商量行不？” 　　“说。” 　　“待会儿路上要是遇到什么小妖，你让我吃了呗，我现在真挺虚的，我需要养分才能恢复，那家伙什么时候再来还不一定呢，趁这时候我是不是得好好的调养声息，要不然到时候帮不上忙我还着急你说是不。” 　　“哦，”陆青合斜眼看了它一眼，“若是遇到，便是你这嘴咒出来的，到时候我第一个弄死你。” 　　川流一听这话，哗啦一下流回去了。 　　萧戎噗嗤乐了，川流是真挺有意思的。 　　“别光顾着别人，自己看看，这是你家附近么。”陆青合捏着萧戎的脖子，把他往前拖来，他让他看面前的包獅山，“到这儿了，能想起路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么？” 　　萧戎抬眼，向上看去。 第一三五章 你说你想要怎么死 　　萧戎认认真真的看了半晌，最后冲着陆青合一摇头，“看不出什么。” 　　“这样啊……” 　　“我记得是在我们村子外面的山上能看到包獅山，包獅山上全是树和雾，特别好看，我还没从这个位置看过……”萧戎努力的想从记忆里找到熟悉的画面，可惜以前都是远远的看，他没来过包獅山，更没从山脚下往上看过，所以实在是一点能利用上的东西都没有。 　　“看样子光是找到包獅山不行，还是得像之前说的，在山附近转。”陆青合以为看到熟悉的景色他能想起点什么，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乐观了。按目前这情况，唯一知道的就是萧戎那个村子离这里应该还有些距离。 　　可这个距离是多远又不清楚了。 　　萧戎只记得雾和树，连个大概的方位都没有，要找起来跟大海捞针一样。 　　“是不是……挺困难的？”萧戎有点紧张的问。 　　“还行，”陆青合笑着在他脸上掐了把，“以后空了，陪着你慢慢找，就这么大个地方，今天找不到日后也一定会找到的，我们有的是时间，你说是不。” 　　“嗯……”萧戎立刻点头了，但不知为何，他觉着陆青合的这句话，带着几分悲壮感，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不好的他不听，就记着陆青合能陪他找到家就行了。 　　一行人开始往包獅山上进发，除了吃的他们就拎了个破茶壶，有些滑稽的画面缓和了这凝重的氛围。 　　包獅山常年有雾，山脚处还好，稍微往上一点雾就开始浓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离得近了又就只能看到树，崇寂问陆青合，“你知道镇妖塔具体位置在哪儿么？” 　　“不远，不在山顶。” 　　“这山不小，”崇寂见过的山中，包獅山算是大的，要是不知道方向摸索着走，怕是得走上些时日，而且山上又都是雾，最后能不能找到都不一定呢，“对了，我记得包獅山一直是净德观守着的，虽说净德观没了，但道观应该还在吧……” 　　崇寂往周围看去，白茫茫的大雾间只有无序排列的树干，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或许。” 　　“净德观在当年名噪一时，那场大战他们出力最大，所以最后便将这镇妖塔建在净德观附近。可惜了，这么多年过去，因它而建的镇妖塔还在，净德观却是没了。”崇寂感慨道。 　　“也不全是，”陆青合说，“净德观当时属实是出力最多，也是最有名望的，但把镇妖塔建在这里，我不说了么，和地方有关，太显眼的位置不好，他们巴不得把镇妖塔建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但是吧，又怕太偏了不好看管。后来选来选去，就选在这儿了，净德观够偏僻，以他们当时的能力来说，让他们看管也是不二选择。” 　　“这样啊……这些东西我都是听来的，说什么的都有，原来原因是这个。”关于镇妖塔的版本有很多，可是不知为何，对陆青合的话崇寂深信不疑，就好像理当应该如此，崇寂说完很自然的又接了句，“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崇寂随口一说，却不想那边的陆青合突然一僵。 　　陆青合走路极轻，这一路都不曾留下太深的印子，可现在，在陆青合刚走过的地方，有一个明显的脚印。 　　这反应让崇寂难免多看他几眼。 　　“说起来，你也修道，陆道长对净德观这般了解，莫不是，你与那有些渊源？” 　　陆青合笑了，“崇寂和尚，你出生的时候净德观就没了好多年了，这话你问的不觉得多余么？” 　　净德观也不是近年没有的，前朝的时候就不在了。 　　“因为我修道，所以这段过往我们比你们要清楚，如果当初镇妖塔建在哪个寺庙边上，估计就是你跟我在讲这些东西了。净德观对我们来说，是一段非常辉煌的历史，但凡有点兴趣的，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是……”他们修为不同，所经历的也不相同，这事儿还真就不好妄下判断。 　　陆青合光顾着和崇寂说话，也没注意萧戎，当他听到动静看过去的时候，萧戎已经摔树上 　　了。 　　“小心点。”萧戎脚底下有个折了的树枝，估计是绊倒了，“这要是没这棵树，你是不指不定窜哪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他怕萧戎这一下给自己撞个满脸花，陆青合奔着他的后领子就去了，他想把萧戎给拎起来，可这胳膊刚伸出去，就发现萧戎的肩膀在抖。 　　陆道长的手就这么缩了回来。 　　茶壶从萧戎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因为川流在里面，那壶并没有破碎的迹象，但那落地的声音似乎惊动了萧戎，他抱着树猛地将头抬了起来。 　　崇寂看到，表情如水流，从陆道长脸上一点点流走了，再看萧戎，崇寂心中念了句阿弥陀 　　佛。 　　果不其然，这声才念完，陆青合一撸袖子一拳头就砸上去了。 　　斗墨这懒腰还没伸完，就脸朝地的摔那了。 　　陆道长这回也不怕萧戎的脸摔坏了，他恨不得把斗墨直接给砸地里去。 　　“你干嘛啊？！”斗墨捂着后脑勺，一脸愤怒的看向上方的陆青合。 　　“不干嘛，干'你。”陆青合淡淡道。 　　崇寂那边的表情略微扭曲了下，不是因为别的，陆青合这话又让他怀疑起他俩的关系了… 　　“我怎么了一睁开眼睛你就要干'我！” 　　“你还知道你是一睁开眼睛？” 　　川流从壶嘴里探出头，它义愤填膺的指着斗墨也喊，“干它！干死它！” 　　崇寂：“……” 　　斗墨：“^” 　　“你知不知道老子差点让那家伙给弄死，关键时刻你干嘛去了！流包含愤怒的喊出的陆青合要说的话。 　　“我……”斗墨俩手撑着地，陆青合背后是参天大树，树冠在雾中若隐若现，挡住了蓝天白云以及温暖的阳光，斗墨能看到的只有陆道长那张阴森的脸，讲道理它是妖它不怕什么阴森诡异，可是现在……斗墨力咽了口唾沬，“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一点底气都没有，也一点没能缓和陆道长的心情，他的样子反倒更难看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感觉到危险，斗墨连忙又喊了句，“我不是不想出来，我是出不来 　　！” 　　周遭静了。 　　见陆青合没动手的意思了，斗墨这才做好了，它将手搭在膝盖上，沉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上次也是，它一出现，我就像被关在萧戎的身体里，怎么都出不来。” 　　“出不来？”川流比陆青合他们还纳闷，“你不是妖么，那是你宿主，你怎么可能出不来 　　？丨， 　　斗墨看了川流一眼，“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确切的说，不是它一出现，是它一靠近，我就动不了了，我只来得及提醒了萧戎一句……” 　　“让他走，是你说的？”他俩当时正……挺高兴呢，萧戎突然来了句有人，陆青合立刻去检查，可他什么也没感觉到，他以为萧戎听错了，可是很快那个家伙就来了。 　　“对……”斗墨刚一点头，随即发现不对，然后它飞快的补充道，“它来了我才醒的，之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看到你俩在床上搂着……睡觉。” 　　陆青合：“……” 　　崇寂：“……” 　　川流捂住半张脸，它一直以为斗墨挺聪明呢，这不打自招算怎么回事儿。 　　斗墨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不等陆青合翻脸它飞快的补充道，“它离我很近，特别的近。我似乎只要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一切就都不受我控制了。” 　　上回从章云天那里出来，它有所感应但那家伙并没有实质上的靠近，这两回，它只要一现身斗墨立刻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瞬间它就被压住了，怎么都出不来。 　　“你是让它打伤的，对吧。” 　　“嗯。”斗墨点头。 　　“所以你的情况，它应该很清楚。” 　　“是吧……”毕竟在镇妖塔里时它们就纠缠不清，出来了那家伙更是阴魂不散。 　　“上次我就想问你了，斗墨，你的躯干哪去了？” 　　陆青合的一句话，让周遭的氛围再度变化。 　　川流读异，崇寂不解，斗墨悬在半空的手却是狠狠的攥成了拳。 　　陆青合看着它一再缩紧的手，淡淡道，“你跑的快，我没来得及问。现在我问你，斗墨你现如今，怕不是只剩下元灵了吧？” 　　“他这么一说……”川流也讶异的往斗墨那看。 　　斗墨兀自恼火半晌，最后那僵硬的身体一下就卸了力，它不想承认，但还是恨恨的点了下 　　头。 　　“我的娘呀！”川流大喊。 　　陆青合不耐烦的看它一眼，且不说妖有没有娘，这种时候它能不能安静一点！ 　　“因为没了躯干，所以你才寄宿到萧戎身上，你之所以不反噬，是因为你还没和萧戎真正的融合，或者不应该用融合来形容，是占据。” 　　斗墨再度点头。 　　若有躯干，它早就将萧戎反噬了。 　　但是它的躯干没了，对妖来说，当时的它是命悬一线，它在关键时刻找到了萧戎并将元灵注进他的身体，否则，这世间也就没有斗墨的存在了。 　　它太过虚弱，无法占据萧戎的身体，只能慢慢融合，将那具身体同化成自己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它，是靠萧戎才能活下来，妖需要躯干，它们可以吞噬，却不能将元灵与躯干分离，一旦分离，就是斗墨之前那情况，离死不远了。 　　它的元灵和萧戎的魂魄共用一具肉躯，若是萧戎出事，它同样逃不掉。 　　所以对萧戎，斗墨也是小心翼翼，它不敢做的太快，萧戎若是承受不了死了，那这个还不属于它的身体它控制不了，它同样也会死。 　　“但是，你的这个融合并不顺利。”陆青合又道。 　　斗墨又是一僵，这回它没有回答。 　　其实也用不着它回答了，陆青合早该想到，元灵和肉躯强迫分离的妖，就像生命垂危的人一样，就剩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也就完了。 　　斗墨在最后时刻找到了萧戎才侥幸活了下来。 　　斗墨的能力因为这个变故被削弱，它连萧戎的魂魄都对付不了，它想要融合，可目前最大的成效是它能在萧戎身体中保持清醒，至于萧戎，干脆就一直是糊里糊涂的，除了左臂外，斗墨对他或者身体都没太大影响。 　　“你的躯干，已经被它吃了？”陆青合问。 　　“应该……”斗墨的声音还没猫崽子的叫声大，但却能听出里面的愤怒。 　　陆青合相当讽刺的扫了它一眼，“即使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与它抗争。” 　　妖的能力都在元灵上，所以不管换多少具身体本身的力量都不会受到影响，可前提是，妖的躯干还在。如若不然，便只是空有能力而已。 　　要不身为大妖的斗墨怎么连萧戎都对付不了。 　　没有自己的躯干，它没办法真正的释放元灵中的力量。 　　它和那只妖并不是势均力敌，说起来现在的斗墨都不如川流，一只小妖罢了。 　　“并不是！”陆青合的话刺痛了斗墨，它愤恨抬头，紧攥的拳头因激动不住的抖着，“我只要能把萧戎的身体吞噬，我就还是过去的我！” 　　“斗墨，”听它喊完，陆青合突然笑了，“我一直以为，你和萧戎紧紧的捆在一起，你的性命相连，所以我拿你不得，但是，你已经失去了本身的能力，只剩拥有力量的元灵，那么，我只要将你的元灵在萧戎身体中打碎……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斗墨顷刻间面如死灰。 　　陆青合不用它回答，他直接道，“因为你之前的努力，萧戎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你的力量，所以我即便是将元灵打碎，对萧戎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相反的，他还会得到你全部的力量。他依旧是个人，却拥有了妖的能力及，寿命。” 　　妖终归是妖，即便有了思维能力，它们最多是狡猾一些，有很多东西它们想不起，也压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就比如陆青合此时的疑惑，是斗墨亲口帮他解除的。 　　自爆短处。 　　崇寂听的一脸诧异，萧戎的事情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现在陆青合说的这些更让他惊讶。 　　他真不知，还可以这么做。 　　“当我知道你能自由的和萧戎联系起来我就明白了，你只是萧戎身体中另外的一个魂魄罢了，因为你是妖，所以主动权在你手中。” 　　陆青合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他一动，斗墨便双手撑地往后退了一大截。 　　“你骗了我这么久，你想怎么死？” 　　川流从壶嘴中弹出，不等靠近，陆青合一拂袖就将它打回到茶壶中了。 　　斗墨看了眼再没力气出来的川流，它冲着陆青合摇头，“别杀我……” 　　“为何不杀你？迟早你都会杀了萧戎，我这叫防患未然。”陆青合又向前走了一步，“或者你给我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4‘我……， 　　“若你的元灵被普通人吸收，那这些力量就会自发的适应这具身体，去和它尽可能的融合变成它能够驾驭的。萧戎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最后他至多就是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普通人，与现在差别不大。既然元灵已经没有用处，那那家伙就不会再纠缠不清了。它之所以一直追着你不放，不就是想要你的元灵，让它和你的躯干在它身体中重聚，进而得到你全部的力量么。” 　　斗墨退到树前，它已无路可退，就当它想绕开树干起身就跑时，陆青合的手贴到了它的脸 　　上。 　　陆青合温柔的将它的头扶起，拇指摩挲着萧戎妖化的脸，这小动作他经常做，不过现在的陆青合眼中并无怜爱，那漠然的表情让斗墨只觉恐惧。 　　“不要……别杀我……” 　　斗墨的瞳孔骤然一缩，陆青合的力量顺着手指涌进它的身体，斗墨能感觉到有一双手疋将它的元灵拽住，并用力撕扯，萧戎惊恐的睁大双眼，陆青合看似只是用手轻轻托着，实际上它的头动弹不得，连摇头都做不到，斗墨用极其惧怕的声音哀求着，“求你……” 　　陆青合用力一提，斗墨登时惨叫出声，凄厉的叫喊响彻树林，却没惊动一只鸟禽。 　　“我给你一个或许会活下去的机会。”在他将要捏碎斗墨的元灵时，陆青合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的手还托着它，但现在就是单纯的抚'摸了。 　　斗墨立刻连连点头。 　　“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知道么？” 　　“知道知道。”不知是喊的还是吓的，斗墨的嗓子都哑了，这话说的愣是带出了回音效果 　　“你从镇妖塔出来后，就跟那家伙一直纠缠，然后，你被它撕'裂了身体，关键时刻碰上了萧戎，对么？” 　　“对。” 　　“那么，那时候你们应该在一个村子里，对么？” 　　“对。” 　　斗墨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了，它的干脆让陆青合的眉头不由轻轻蹙起，他想到的事情不止是刚才说的那些，陆青合有诸多猜测，但他一直没机会证实，如今从斗墨口中得知了部分真相，那么他很多猜想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些他并不希望是真的的猜想。 　　萧戎之前说他一直在做噩梦，他梦到村子里的人都死了，还有他那个相好的。 　　他说的时候陆青合也没当回事儿，噩梦要是不吓人的话就不叫噩梦了。 　　可后来，陆青合意识到不对劲。 　　斗墨说萧戎发生的事情它全都知道，后期的萧戎也是隐隐约约的有所感觉，这代表他和斗墨之间有了某种联系，后来他也从斗墨那里得到证实，只是这个联系是由斗墨控制的。 　　有些东西斗墨斗墨可以控制，有些就不行。 　　比如，记忆。 　　初见川流时，萧戎对江川流三个字并无感觉，可当川流说出它真正的名字后，萧戎说他有熟悉感。 　　他不认识川流，与川流熟悉的是斗墨。 　　那也就意味着…… 　　“在萧戎的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戎的村子……”斗墨沉吟了下，道，“我们从镇妖塔中出来就一直在打，途径了多少地方又碰到了什么我都记不住了，后来，就到了那个村子。” 　　它们一路缠斗，最终斗墨不敌，躯干被生生撕碎。 　　就在它命悬一线时，它看到了萧戎。 　　很多事情斗墨都记不清了，因为它一直在和那家伙廝打，它的记忆是从躯干被撕后清楚的 　　斗墨别无选择，它的元灵钻进了萧戎的身体，然后它便藏了起来。 　　那是午夜，村子里的人都睡在睡觉，萧戎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他准备和胡佩兰私奔。他们还没出村子就出事了。 　　胡佩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萧戎调头就跑，她便稀里糊涂的跟了上去，没过多久，那个家伙也到了。 　　斗墨的元灵刚进入萧戎的身体，它的力量还没完全释放，妖气也就暂时没有出现。 　　那家伙找不到斗墨，但它猜到斗墨一定会寄宿到人的身上，不然它必死无疑。 　　于是它便开始了屠杀。 　　妖气弥漫了整个村子，但它没伤害他们，因为斗墨的元灵不知道在谁身上，如果那个人死在妖气中，那元灵也就没了。 　　这些妖气只是起到个阻控作用，阻挡他们离开村子。 　　然后，它从第一户找起。 　　只要将这些人撕开，在他们死的瞬间将元灵吞掉便好。 　　所以，它逢人便撕，那些无辜的村民顷刻间就支离破碎。 　　斗墨混在人群中，它并没有想跟着他们跑出村子，它也知道它跑不出去。 　　它一直在等待时机，直到它又看到了那个和萧戎在一起的女人。 　　胡佩兰显然是吓傻了，坐在那里不住的哭嚎着，斗墨知道她和这个身体应该认识，于是它就向她走了过去。 　　斗墨一边走一边抖，它像极了同样被吓傻的人，它甚至好几回差点摔地上。 　　胡佩兰看到它情绪稍微缓和了点，可很快，那张脸上又全是惊恐。 　　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斗墨感觉到了那家伙的存在。 　　它站住了，但很快又迈开步子。 　　“然后呢？那女人怎么样了？”陆青合问。 　　他之所以会问，是猜到了这个女人就应该是萧戎相好的。 第一三六章 最终的结果是怎样 　　斗墨走向胡佩兰，它是背对着那个家伙的，它以为，那家伙会先对它动手，没想到斗墨就感觉到一股风从耳边刮过，再抬头时，胡佩兰的身体已经多出了个窟窿。 　　斗墨傻眼了。 　　不光是因为那女人的死，它更讶异的是对方的选择。 　　明明是它们离得更近，它为什么不杀它，而是跑了那么远把那女人杀了。 　　这感觉，好像……是在炫耀。 　　斗墨很快就明白了，它是故意的，因为它看出他们相识，所以故意在它面前杀了那女人。 　　它想看它的反应，想看一个人看到至亲的人死在面前时绝望崩溃的模样。 　　那斗墨就给它看。 　　它愕然片刻，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女人还没死，她痛苦的喘着气，她每次吐息都能从嘴里流出一大股血。 　　斗墨慌了，它伸手去接女人吐出来的血，可血实在太多了，不光是嘴里，身上更多。它想让血停住，它也想将她身前的窟窿堵住，但它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它在那比划了半天，最后把人往怀里一搂，无声的嚎了起来。 　　女人并不清楚搂着她的这个已经不是她认识的萧戎，她在她喜欢的男人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明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明明他们就要过上没有人左右的好日子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女人最后的一句话。 　　可惜她没能说完。 　　遗憾也不甘，还有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恐惧，她死不瞑目。 　　斗墨就这么搂着胡佩兰，直到那个它所熟悉的力量来到它身后。 　　斗墨并非如陆青合猜想的那般没用，即便只有元灵，它也强过一般的妖。 　　在对方动手的一刹，斗墨一甩手臂，鳞甲自肩头迅速爬满人的手臂，那妖发现不妙，却已经来不及躲避…… 　　它惊愕低头，只看到那长满鳞甲的胳膊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它咳出口血，就跟胡佩兰刚才的样子差不多。 　　挺惨的。 　　斗墨是想将它的元灵一起打碎的，可是萧戎的身体并不好用，它没办法使尽全力，不过这一下也将对方打得重伤。 　　斗墨偷袭成功，它们便再度势均力敌，但力量和之前已截然不同。 　　这俩妖谁都没得到好处，若继续下去，怕不是会引来其它的妖，那就不是两败俱伤那么简单了，恐怕会白白让人享受渔翁之利。 　　所以最后，那家伙丢下斗墨跑了。 　　斗墨早都是强弩之末，但它还死死撑着，直到天明，确定那家伙不会再来，它才昏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斗墨也不知道了。 　　它再次拥有意识，就是在辽城外的山上，它还暗骂萧戎没用，它就是睡了一觉，他怎么被个道士给抓起来了。 　　“也就是说，他们村子的人，都死了。” 　　陆青合淡淡的叙述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崇寂脸上没有表情，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以为只有那座寺院遭到了侵'袭，却不想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村庄，也上演了相同的悲剧。 　　“应该是都死了，就算是还有没杀完的，也没剩几个了。”斗墨没注意那些村民，它一直在等反击的时机，遇到胡佩兰的时候它是想和她在一起的，这样那家伙找来的时候就不会起疑心，乱成那样又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一个人势必会遭到怀疑。 　　想知道的都清楚了，陆青合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萧戎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他心心念念那个村子，心心念念胡佩兰，他和斗墨的思维是连在一起的，虽然他没有主动权，但有些东西多少还是会互相影响。 　　萧戎的思念让斗墨总是会不经意想起那个村子和那天的事情，这些东西就变成了梦传达给萧戎，因为是梦，所以萧戎只能记住关键的地方。 　　后来萧戎说他不做梦了，陆青合清楚原因在他这儿，萧戎的思绪都围绕着他，他很少再提那个村子也很少再提胡佩兰，他不去想斗墨也就不会回忆，梦就这么没了。 　　陆青合很久没说话了，他的手还贴着它的脸，斗墨不敢吭声也不敢动，就那么小心的看着 　　他。 　　“我且问你。” 　　许是感应到了斗墨的视线，陆青合突然开口，斗墨立刻僵直了脊背，点头的速度比刚才还快，“你问。” 　　“我若留着你，你对我可还有用？” 　　“有用！”斗墨连忙道，“它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你打碎了我的元灵它也还是会找上门 　　来，为了吃我，它连着重伤几次，它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元灵被萧戎吸收了它就放弃。” 　　妖如野兽，并无感情，它们只知道吞噬其他壮大自己，但吃就是吃，没有什么其他讲究。 　　可那家伙却不一样。 　　它似乎以折磨人为乐，它喜欢或是它想看到人惊惶无措再到绝望的模样。 　　它甚至不会给你个痛快，它会让你清楚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在恐惧中一点点死去。 　　通过胡佩兰，通过在辽城那回，以及那天在客栈中它直奔陆青合的胳膊就能看出，它的报复心又是极强的。所以即便知道斗墨的元灵碎了，它也不可能就此作罢，它一定会让萧戎付出浪费它这么多精力的代价。 　　“而且……萧戎吸收了我的元灵，无非就是比现在稍强那么一点，可若我要是在就不一样了，我会帮你的。” 　　“每次遇到危险时你连面儿都不露的帮？”这句话差点让陆青合笑出声来。 　　“我……”斗墨想说什么，可这事儿它属实心虚，于是伸长的脖子就又缩回去了。 　　“帮忙用不上，斗墨，你若想活命，我给你一条路走。” 　　“你说！”斗墨立马又精神了。 　　“首先，不许再继续与萧戎相融，我允许你在他的身体里，也允许你适当的使用，但仅此为止，不要再有任何近一步的动作。” 　　“好！”命没了什么都是空谈，斗墨连想都不用直接就点头了。 　　“还有，替我看好萧戎。”陆青合道，“在遇到危险时，你必须出来面对，你也说了，他就是个人而已，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连着两次你置他于不顾，下一回，我直接捏碎了你的元灵，懂么？” 　　“懂……”斗墨艰难的咽了口唾沬，虽说这事儿困难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办到的，大不了它多下点功夫，反正现在和最初的计划也不一样了。 　　忌惮陆青合，它只能想办法让三方面都好。 　　陆青合看了它一眼，就把手收了回去。 　　斗墨顺着树往下滑了一大截，它以为它死定了呢。 　　“就这么算了？”见陆青合没有继续的意思，崇寂小声问。 　　“嗯。”陆青合点头。 　　“你相信一只妖说的话？” 　　“不相信，但它没办法骗我。” 　　“可它若是……” 　　“没有那个可是，”陆青合道，“它需要萧戎的身体才能活下来，所以无论如何它不会去伤害这具身体。至于反噬，如果它有那个能耐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曰后的话……它有异心我立刻就会发现，除非它一口气能将萧戎干掉，否则……它成功那刻便是它丧命之时。” 　　陆青合这话并没背着斗墨说，斗墨什么情况它自己知道，元灵反噬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算它侥幸成功，也不可能立刻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陆青合要杀它轻而易举。 　　崇寂看到斗墨在陆青合说完这话后明显的哆嗦了下。 　　陆青合的判断大概不会错。 　　萧戎是他至亲的人，既然他觉得没问题，那崇寂便不再多说。 　　其实陆青合也不知道他的判断是否正确。 　　斗墨正在与萧戎的魂魄相融，想将它的元灵在萧戎的身体中捏碎这不难，但陆青合却不敢保证若真的这么做了，萧戎是否真如他所言，会将斗墨的力量吸收变成个比一般人厉害的人。 　　万一萧戎跟它一起死了怎么办。 　　尽管陆青合恨不得把斗墨给撕碎了，现在却不得不只能想尽办法威胁它，给它找留下来的借口。 　　这种事情没人尝试过，斗墨它自己也不清楚，可它和陆青合一样不敢轻易冒险，如果能反噬萧戎的身体早就是它的了，但这个太难。所以萧戎若是出事了，它只有死路一条。 　　他俩都留了余地，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余地。 　　至于斗墨的那些话…… 　　陆青合也不确定萧戎能不能听到，随着路途的缩短，随着这些事情的发生，他的猜测渐渐得到了证实，他不希望萧戎满心欢喜的到了地方，等待他的却是一个残忍的结局。 　　与其给他抱着不切实际的空想，不如让他知道结局，毕竟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也是确认下胡佩兰的情况。 　　所以陆青合的那些问题，是问给自己，也是问给萧戎的。 　　用不着瞒他，难过也好打击也罢，迟早都会来，躲不掉，他就陪着他一起过这个难关。 　　陆青合收了符，川流才从壶嘴里爬出来，它异常艰难的流向斗墨，那动作就像一个濒死的小蛇，只是这蛇的身体是透明的。 　　斗墨看到它，伸手让它爬上自己的掌心。 　　“你没事吧？”川流不安的看着它，再没了平日的聒噪。 　　“没事，”斗墨道，然后它在川流身上戳了下，“你怎么样？” 　　“我可能快撑不住了。”川流盘腿坐到斗墨的掌心上，知道斗墨没事儿它就放心了，至于它自己……生离死别时川流依旧笑嘻嘻的，就像这事儿和它没关系一样，“没帮上忙真不好意 　　思啊，趁着我还有口气儿，要不你就把我吃了吧，就是元灵也伤了，可能没啥用。啊对了，你现在算是人还是妖啊，人的身体吃我有用没用啊，别白吃了我白牺牲。” 　　陆青合：“……” 　　陆青合心想着，要死你赶紧死去，一个快死的玩意儿哪那么多屁话！ 　　他见过有思维的妖太少，他还真不知道一只妖身上也有这么多戏。 　　“你是不也觉得我没什么用了啊，”斗墨戳着川流的肚皮，川流体格太小又身受重伤，它被斗墨戳的在它掌心里不住翻滚，“连你也瞧不起我了是不是啊？” 　　“我没……没有呢……”川流一边打滚一边嚷嚷，可惜斗墨这劲儿用的太大，它那声音就跟蒙在被里一样，勉勉强强才能听到个音儿。 　　斗墨在川流身上发'泄了下，心情勉强算是好了一点点，不过还是不够痛快，要是川流没受伤就好了。 　　它捏着川流的后衣襟把它给扶正了，川流盘腿坐在他掌心里，俩胳膊向后撑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儿，斗墨看的看它，它顺着自己的左臂一摸，从肩膀处撕下一个鳞片递了过去，“给你。” 　　“啊！给我么你真的给我么？！” 　　斗墨的鳞甲虽刀枪不入，却是相当的敏'感，要不怎么会对陆青合的碰触有那么大的反应，同理，它的痛感也是如此。 　　对人来说，十指连心，哪儿受伤都没指头要命，斗墨的每一个鳞片都如同一个指尖，痛感虽不及陆青合，也是钻心刺骨的疼。 　　它都把鱗片撕下来了，川流还这么多废话，斗墨用力的吸了两口气，然后笑着看向川流，“我不打算给了。” 　　“开玩笑呢！送人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你这是不讲究！”川流义愤填膺的喊完，趁着斗墨不注意，一把抢下那鳞片就蹦到了地上，一闪身躲到了树后。 　　斗墨将萧戎包裹胳膊的布条往上扯了扯，梧住伤口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我不管你在干嘛，但你得知道，你现在用的身体是萧戎的。”那俩妖争吵的时候陆青合就在一边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斗墨说说话竟是从身上撕了个鳞片下来，鳞片末端还带着血。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警告过斗墨，这家伙是跟他挑衅还是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这就是你对我的保证，我似乎办了件蠢事，竟然会相信一只妖。” 　　“不是的，”对陆青合斗墨是真的害怕，这人有多凶残它从头到尾都见证了，一听陆青合说话，斗墨下意识就往后靠，它的背整个都贴到了树干上，没有多少的肉愣是从两边挤出去了点，“情况特殊，就这一回，我得帮帮川流，不然它就死了……” 　　“你帮它？给自己弄点伤就是帮……” 　　陆青合这话没说完，树后便是一阵流动的水声，再一看，川流单手撑着树干，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出现了。 　　见陆青合在看它，它还抛了个媚眼。 　　陆青合：“……” 　　川流重伤到几乎难以维持人形，它脸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他们怎么会拎着茶壶上山，可是现在的川流和那天在荒废寺院时看到的没什么区别，甚至是……更精神了点。 　　“你有治愈的能力？”陆青合诧异。 　　“也不算，”陆青合这样不像是会翻脸的，斗墨这才把摁着肩膀的手放了下来，“早些天，贪嘴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 　　“它舔过麒麟血！”斗墨还不等故作深沉，川流就指着它嚷嚷起来了，“要不它怎么一身刀枪不入的鳞甲，你见哪只妖有这个东西！” 　　斗墨：“^” 　　它有点后悔把川流给救了。 　　就让它死了算了，或者干脆把它给吞了，不管能不能恢复力量，好歹能让自己耳根清净点 　　“麒麟血？” 　　“嗯……”川流都说了，斗墨也没什么可卖弄的了，于是道，“那次大战前，怡巧遇到了头麒麟，它不知道让什么玩意儿给伤了，伤的挺厉害，我本想把它给吞了，可一个没留神让它给跑了。” 　　“你胃口还真不小。”麒麟乃为灵兽，能力在妖之上且极为罕见，陆青合活到今天也没见过一只灵兽，可这家伙竟然想把麒麟给吞了。他真想给斗墨鼓鼓掌，敬佩一下它那让人叹为观止的勇气，先不说它能不能打过麒麟，就说它俩这种族，人家好歹是个灵兽，那不是人间的东西，它要是给吞了消化不了它也不怕把自己给毒死。 　　“我……不是没想那么多么。”斗墨挠挠脑袋，当时看到濒死的麒麟它眼珠子都冒光了，对妖来说，它们追崇力量，所以哪还管那家伙是灵兽还是什么，先吃了再说。 　　陆青合嫌弃的看了它一眼，“它跑了，你没得吃，然后就把人家的血给舔了？” 　　斗墨点头，“对。” 　　陆道长在心里告诉自己，虽然这张脸是萧戎的，但它不是萧戎，萧戎不会逮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的，特别是碰上川流后，他让他随便吃路边的东西他都不会了…… 　　可既是这样，陆青合还是很想给它两拳。 　　斗墨感觉，陆青合好像在磨牙…… 　　斗墨：“^” 　　陆道长，咱能不能和平一点，不要没事儿就翻脸啊…… 　　它害怕啊！ 　　“我跟你说！”陆青合冲着斗墨的鼻尖狠狠一指，“以后，你用这个身体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不许吃，除非我允许，否则，你喝口水我都给你抠出来！” 　　斗墨：“^” 　　“听到了么？！” 　　“是！” 　　一旁的崇寂：“……” 　　崇寂和尚心想，陆青合也挺不容易的，管一个萧戎不够，还要管这么个让人操心的玩意儿 　　“还有你，”陆青合看向川流，“滚回你的壶里去。” 　　川流无辜的眨眨眼，“我好了呀！” 　　“滚！” 　　“好嘞！”川流化作水流，嗖的一下弹回茶壶中。 　　斗墨：“^” 　　崇寂无奈摇头。 　　“继续说你的事儿，”陆道长揉揉眉心，又转向斗墨，“吃完了麒麟血，然后呢？” 　　“然后川流不是说了么，长出了这些个玩意儿。”川流在它的左臂上摸了把，它很喜欢这一身鳞甲，无论多坚硬的牙齿都不能伤它分毫，“不光是坚硬如铁，我发现这些鳞甲对妖来说……怎么说呢，算是功效么？” 　　这事也是通过川流发现的，斗墨无时无刻不在炫耀它的鳞甲，但对川流来说，它更喜欢柔和的东西，所以对斗墨的喜欢不屑一顾，听它说的多了，也烦了，川流就问它，你这玩意儿掉了之后还能长么？ 　　这事儿斗墨还真没考虑到，因为这鳞甲是无坚不摧的，川流这么一提，它也好奇了。 　　也是那时候它才知道，往下拔鳞片是真的疼，可是知道的时候已经疼完了。 　　它把拔下的鳞片随手一扔，这俩妖就蹲在那等着鳞甲再长出来，可等了半天，除了地上聚了一小洼血之外，没看到鳞片长出来。 　　斗墨疼的受不了了，就把胳膊包起来了。 　　川流闻着斗墨的血味儿说，我发现你的血味道不错啊…… 　　斗墨当时没想太多，它问川流，怎么着你想吃我？ 　　川流赶紧摇头。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谁也没有想到，斗墨的血引来的其他的妖。 　　等他们再回到斗墨拔鳞片的地方时，那些小妖都打起来了。 　　川流看着那些低等的妖不停的咽口水，斗墨奇怪，它问川流这种小妖它也想吃，川流说不是的，它很想吃它们争抢的东西。 　　最后川流没能抵住诱'惑，它处理掉了所有的小妖，抢到了萧戎的鳞片。 　　当它将那东西吞下去后，川流发现，鳞片入喉后即刻融化，它的力量随之充沛。 　　川流错愕的看向斗墨，它以前怎么不知道斗墨有这能耐…… 　　斗墨自己也不知道。 　　再然后，这俩妖就开始了各种尝试，得出的结论就是，萧戎的鳞片和血能治愈妖的伤势，还能提升力量。 　　“这事儿就我和川流知道，那家伙并未打伤过我，所以它追着我应该和这事儿没关系。”斗墨知道陆青合为什么追问它这事儿，不过它被打伤也只是像川流那样，并没有流血更没掉落一块鳞片，那家伙追着它应该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就是当初没吃到它又差点被斗墨弄死而不甘心罢。 　　“或许……它比你想象的要懂得多。”陆青合呢喃。 　　“啊？”陆青合那话有点绕，它没听懂。 　　“没什么，出发吧，马上到镇妖塔了。”陆青合说完，也不用辨别方向，就继续往前走了 　　平安夜快乐^！ 第一三七章 他能到里面去看看 　　陆青合说镇妖塔就在前面，镇妖塔就真在前面。 　　感觉没走多远，穿插在雾间的树就不见了，再向前走一段路就豁然开朗了。 　　镇妖塔建在半山腰上一块平整的地上，这里的树不知是被铲平了还是原来就没有，眼前灰蒙蒙一片，镇妖塔在这大雾中若隐若现。 　　“这里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崇寂以为，这镇妖塔必定是雄伟恢弘的，却不想这镇妖塔就和一般的塔楼没什么区别，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于这屋檐墙壁都没有任何特殊设计，只是在每个屋檐下挂着一个偌大的镇妖铃。 　　“你以为会是什么样，这东西是来装祸害人的东西的，你弄的太华丽万一被贼惦记上怎么办。”虽说这镇妖塔是净德观守着的，但毕竟是在山间，防妖可以，防人可不好说，这里的阵法五花八门，但对人的还真就没有。 　　这帝王墓穴都能被盗呢，更别说这明晃晃的塔了。 　　“也是……” 　　“再说了，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就算以前这上面有什么，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也早都没了，这塔没塌就已经是万幸。”这里的雾比山下能淡一些，视野依旧不好，但多多少少能看清雾中的镇妖塔，“你还记得当时说，是哪个地方塌了么？” 　　“西北角。”崇寂往西北方向指了下，“应该是靠近上面的地方，不然下边的人看不着。 　　包獅山常年有雾，不过这雾也就是与树一齐，夏天时，在下面还能看到白雾间郁郁葱葱的树冠，所以这镇妖塔在下边看算是显眼的，如果他们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来，刚才崇寂就不会那么感慨了。 　　“嗯，连具体方位都能看清楚，塌的地方应该挺大。”西北方向正好是冲着外侧，能被人看到是无可厚非的，这让陆青合稍稍放心了些，至少这些东西是被人看到，而非刻意传出的， 　　“得绕过去才能看到。” 　　“走吧。” 　　斗墨跟在他俩后面，它铃着装着川流的茶壶，从它醒了它这眉头就没舒展过，它早都警告过陆青合不要来这儿了，它怕那家伙在这儿等着，那他们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可这俩人每一个愿意听它说话。 　　川流从茶壶嘴里探出半个身子，原本它挺嫌弃这个茶壶的，不过待久了也就适应了，有人拎着还不用它走路，关键时刻到里面一藏就万事大吉了，川流看着前方问斗墨，“有什么感觉么？” 　　“不好的感觉。”这里是关了它们数年的镇妖塔，别说是上来，靠近这包獅山它就不舒服，特别是塔周围的种种结界阵法，斗墨觉着它随时都能晕过去。 　　“我也是，不喜欢这里，不过除了那些恶心巴拉的阵，那家伙……好像不在这儿。流的这个感觉，指的是它们防备的那个家伙。 　　“嗯，我也没感觉到。” 　　“放心吧。”川流冲着它摆摆手，继而一转身改双手枕头躺到壶嘴上，“若它真在附近，你我一定会察觉到的，还有那两个人在，没事儿。” 　　“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即便没有我，它来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单打独斗他们可能不是它对手，但现在有个崇寂，还有川流帮忙，他们的胜算是相当大的，不然那家伙也不会被他们连着打跑那么多回。 　　“嗯呢……”川流认认真真的点了下头，然后它说，“等着，我迟早把它给吃了，让它的气焰如此嚣张。” 　　斗墨看它一眼。 　　川流一伸头，它试探着问，“你现在这样还能吃么？就算你吃，陆道长也不能同意吧，万一你给萧戎肚子吃坏了，他怕是要把你打哭的。” 　　斗墨摁着川流的脑袋，把它给塞回壶中了。 　　它就不该救川流，不过它最不应该的是让川流听到这些东西，早知道刚才就勇敢一点，把陆青合拉到没人的地儿单独聊了。 　　就川流那破嘴，斗墨可以预见它的未来了。 　　“什么都看不到……”他们现在就在镇妖塔的西北方向，可这里的雾再淡也没淡到露出天空的程度，“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下面看清楚再上来？” 　　“用不着。”陆青合抬头看了眼，就对崇寂道，“我过去看看，你待在这儿看着它俩。” 　　他不怕斗墨跑了，但身体好歹是萧戎的，怎么说也得时刻盯紧了，陆青合可不希望他还没弄明白怎么洞房，萧戎的身体就先少点什么了。 　　“你过去？”他们是在镇妖塔下，确切的说只是在附近，镇妖塔四周都有台阶，一节台阶就是一个阵法，这些阵法相连，直接贯通整个塔身。崇寂站在这儿就能感受到那些阵法的力量，若是普通人还好，他们身上各有能力，万一和塔上某个力量对应上或是造成影响，那就是不可估量的后果，“不要胡闹，本来镇妖塔就塌了点，你要是一过去……” 　　“放心，我知道怎么穿过这些东西。” 　　“你知道？” 　　崇寂话没说完，陆青合背对着他招招手，一只脚迈上了阶梯。 　　崇寂的心登时一紧。 　　可他没有感应到阵法的波动，那些强悍的力量对陆青合丝毫没有影响。 　　在陆青合越过第二个台阶后，崇寂的眼睛瞪大了。 　　“他竟然不怕。”斗墨也相当吃惊，它想离的远远的，但它的视力对着雾没用，它不敢和他们距离拉的太开，尽管难受它也还是过来了，这一来就看到了陆青合走上了台阶。 　　“阿弥陀佛。”崇寂没回答它，对着塔行了个佛礼。 　　斗墨狠狠的一撇嘴，这死和尚是不想搭理它啊。 　　陆青合一直走到镇妖塔下，墙上的壁画因时间的变化已消失不见，他能看到的只有土黄色的墙壁，以及一些残存的色彩。 　　但塔内的排列他是记得的。 　　这里并非随意关押，每一个地方都有它不同的用处，里面的妖也是分成三六九等放在各自应待的地方。 　　塔底最弱，塔顶最强。 　　斗墨说，它和那家伙是从里面撞出来的，它们出现的位置是在山下能看到的，也就是说，斗墨也好那家伙也罢，是这塔中最厉害的角色。 　　他不怀疑斗墨的实力，如果不是寄宿到萧戎身上，它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要知道，它是只妖，在元灵与躯干被迫分离后，它不仅找到了萧戎，还只凭元灵就占据了所有主动权，甚至于成功的偷袭了那个家伙。 　　而且斗墨舔过麒麟血…… 　　斗墨都是这种程度了，那把斗墨打伤的家伙又是什么样呢？真像这两回碰到的一样？ 　　陆青合总觉着那家伙一直没使出全力。 　　斗墨说，在萧戎的村子里它光想着怎么反击，也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样子，而且当时它元灵刚进入到萧戎的身体里，各方面都不稳定，很多东西回忆起来也不是太清楚，它只记得关键点。 　　如果能查到当时封塔时妖鬼的册子就好了，但陆青合深知那些东西再怎么保存也不可能留到今天。 　　所以还是揪不出那家伙的身份啊。 　　陆青合摸了摸墙壁，塔内的力量还算平稳，斗墨它们的斗争对这里影响不大，如此这般他就放心了，至少这里没多出个可以让妖鬼源源而出的窟窿。 　　可是这西北方向的阵法避免不了的弱了不少。 　　长期下去怕是会有第二个斗墨出现，可是…… 　　他能进来，能检查这些东西，想再往里加阵法的话，陆青合不确定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他也怕崇寂说的那个情况。 　　又不能不管。 　　就在陆青合纠结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个东西。 　　陆道长的脸色登时一变。 　　“他进去有一会儿了。”受萧戎的影响，斗墨对陆青合不想关心也得关心，他们能看到的就几步阶梯，谁也不知道向上还有多远，更不清楚陆青合现在在哪儿。斗墨在原地走了几圈，就把视线放到崇寂那了，“要不，你上去看看。” 　　崇寂不理它。 　　崇寂闭着眼睛一副入定模样，斗墨在边上看了半晌突然说了句，“我说……你不是没那本事吧？” 　　崇寂依旧没声音。 　　斗墨斜楞着它那双红眼睛，然后一耸肩，“我知道了，你和陆青合没法比，你比他弱多了，所以陆青合能上去的地方，你不行。” 　　这话说完有效果了，崇寂看了过来。 　　斗墨一见他不装死了，感觉自己这激将法是奏效，于是连忙道，“证明你自己的时候到了，台阶就在那，陆青合怎么上去你就怎么上去，来，大师，用行动证实一下你不比陆青合差哪去。” 　　“怕你跑了。”崇寂淡淡道，“你随我一同进去。” 　　“我……”它在这儿站着它就够难受了，再说那些阵法全是对付它的，这一脚踏上去，怕不是会被撕稀碎，这道理崇寂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个借口找的真一点都不高明，“我说你这和尚，不敢就不敢呗，你拿我说什么事儿，我要能上去我还用得着你？” 　　俩人说的热闹，谁也没有发现，那大雾之中，渐渐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一三八章 镇妖塔现在的情况 　　那影子由远至近，逐渐清晰。 　　斗墨正和崇寂据理力争，忽然就扫到了雾中的人影，它直接后退半步，踹了一脚茶壶摆出攻击姿态，“出来！” 　　川流感应到斗墨的急躁，于是从壶嘴流出，安静的变成一小滩水。 　　崇寂不是不上去，他属实没有陆青合那个本事，他没把握像陆青合那样不影响镇妖塔周围的阵法。如今一看到有东西从里面出来，那心也是悬到了嗓子眼，他生怕陆青合在里面遇到了什么，这个节骨眼陆青合千万不能出事儿。 　　“是我，别紧张。”人影来到面前，不等他们看清陆青合就先道，刚才斗墨还和崇寂吵着呢，突然就没声音了估计是让他给吓着了。 　　斗墨一听是陆青合，这绷起的神经就放松了，川流也从地上慢悠悠的流回到壶嘴里去。虚惊一场。 　　最后几个阶梯时他们已经能看清陆青合的样子，后者不像上去时那般轻松，陆青合的表情相当凝重，斗墨看他这样忍不住往塔的方向看了几眼，“这塔不是塌了好几个地方吧？不能啊，要塌了那么多那些阵法怎么也会受到影响，不能还像现在这样，再说也没感觉到有什么…… 　　“塔没事。”陆青合道，然后他对崇寂说，“这镇妖塔四面有四块镇塔灵石，灵石并非石头，而是精挑细选的玉石，玉石上有净德观的净清真人的符……等一下我有些乱……” 　　陆青合有些急了，上来劈头就道，可这没头没尾的话说一半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陆道长这会儿有些语无伦次感。 　　他做了个深呼吸，稍稍控制了下情绪才又继续。 　　“简单的说就是这镇妖塔中是重重阵法，但力量太过强悍这塔很难承受，所以当时净清真人就写了这么几道符，专门用来克制塔中力量，让镇妖塔保持平衡，那些符就在我说的灵石上 　　镇妖塔上的阵法针对的是里面的那些妖鬼，外面的灵石则是制约那些阵法，不让它们将塔破坏。 　　“斗墨它们之所以能冲破镇妖塔跑出来，是因为西边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这就是陆青合慌张的原因。 　　崇寂一怔，“怎么回事……” 　　“不知道，”陆青合摇摇头，他就看到了个坑，而且那个坑已有些时日，现在里面全是枯枝积雪，“可能是大雨冲的，或者是下面的土松了，也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撞的……” 　　以前有净德观的人守着，无论人还是野兽都不会靠近，但净德观都没有多少年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陆青合刚才不也说了么，怕有人把主意打到这镇妖塔上。对付妖的阵法各式各样，对人的^却是没有。 　　不是他们想不到，是他们这一身本事，对付的皆是妖鬼，保护的是寻常百姓。 　　陆青合的符也是，有人闯进他的阵法他能感应到，但他的符是没有能杀人的。 　　“西边没了那石头，塔的制约就被削弱了，斗墨和那家伙又在里面打，所以当时算是里外夹击，镇妖塔不堪重力，就塌了那么一角。” 　　估计斗墨会醒，也是和那石头不见有直接关系，斗墨是大妖，恢复的也就快一些，塔中其它的妖不是不会醒来，这只是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没有了那石头，迟早它们都会变成斗墨，川流就是最好的例子。 　　川流不及斗墨，但它既能幻化成人，就证明它的能力也不弱，所以镇妖塔塌时它被惊醒，就这么侥幸逃了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再找个石头放上去？” 　　“哪有那么简单，那可是净清真人的符，这世间无人可仿。”这也是陆青合心乱的原因，净德观当年名噪一时，就是因为净清真人，他仙逝后，净德观再没出现第二个净清真人，这世间也没有，“再说了，就算仿的出来，那玉石你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啊，那石头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得能镇压塔上的力量，又得和其它的石头相融合……” 　　1……， 　　“不知道，”陆青合狠狠的拧着眉头，四块灵石少了一块，镇妖塔的平衡迟早都会被打破，一旦破了，这么多年的安静也就结束了，“我没有能力写出净清真人的符，但也不能这么放任下去，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那块石头。” 　　“找得到么？” 　　“应该可以，”陆青合往山下看去，雾遮蔽一切，能看清的东西依旧不多，“那上面有净清真人的力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破坏，它丢也是整块的丢，问题是，这包獅山上的雾太浓了，我们要找一块这么大的石头，简直是大海捞针。” 　　陆青合比划了下灵石大小，那玩意儿和他小臂差不多大，一个人就能抱起。 　　“虽说是玉石，但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石头，山上别的没有，就石头多。四块灵石聚在一起才有力量，若单独拆分……” 　　陆青合的话没说完，总之他的意思是，他们得在山上找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让川流试试呢？”川流是水妖，流遍整座山也用不了太长的时间，陆青合他们感觉不到，妖未必不行。 　　“那个符是专门来镇压镇妖塔上的阵法的，对你们没什么伤害，可以让它试试，不过……”估计效果不大。 　　“那那个石头有什么特征么？不然我们怎么知道那就是你说的石头。” 　　“我检查过了，符还在，朱砂写的符，很明显。” 　　“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趁着这石头还没给镇妖塔造成太大的影响，我们这就赶快动身吧。” 　　“嗯。”如果没有那只虎视眈眈的妖还好，现在这情况，他们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可镇妖塔的情况迫在眉睫，等是等不了了，就像崇寂说的，别无选择，“走。” 　　“等会儿……”他们的话川流都听到了，作为一只妖，它只想吞噬更多的妖来增强自己，所以陆青合他们要干的事儿是对它们妖很不利的，按道理说它是不应该帮忙的，但它和斗墨的想法一致，有镇妖塔，它和斗墨就可以在这天下横着走，没有镇妖塔，它怕是也会面临被吃的危险。盯着斗墨的家伙它也看到了，有那一个就够了，它可不希望再多几个，川流就从壶里出来了，“流遍整个山没什么问题，不过要找一块石头，我和你们差不多，也得挨个的看。”要是感应个力量什么的还差不多，从石头上找符它也得一点点的看，所以比他们快不到哪 　　去。 　　“这个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不过我能帮上另外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忙的忙。” 　　“平时就你话多，”斗墨把川流从壶嘴里拎了出来，它脚下带着一行清水，当水珠落地后川流就变成了和正常大小，“不让你说的时候抢着说，该让你说又开始大喘气了。” 　　“也不是大喘气，我这不正要说么。”川流看了斗墨一眼，直接就道，“我可以帮你们把这个雾弄没了。” 　　川流这话让众人大喜，这个雾是他们最大的困难，如果没有雾，哪怕是找石头也没那么费劲了。 　　“不过呢，我只能晚上干活，白天我弄不散这些。”川流伸出手，像是在感受这片大雾，“可若是晚上的话，对你们来说就看不清楚了，所以我才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帮忙。”妖的夜视能力极强，人就不行了，它在晚上能把雾弄散，但天黑了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我可以，”陆青合道，“你怎么样，崇寂和尚？” 　　“我也没问题。”崇寂的视力虽不及陆青合，但也比普通人要好，他可能不能像他们一样不受黑夜白天的影响，要找一块带着字的石头不难。 　　“好，那就晚上，我们先下山，吃点东西准备准备，晚上再来找。” 　　离开了雾蒙蒙的包獅山，一切又变得清晰了。 　　斗墨盘腿坐在马车顶，将手搭在眉毛上向远处眺望，它心想着在山上的时候就像瞎了一样，能看清的东西真好啊。 　　车下，崇寂正在生火，陆青合则在准备晚饭，川流伤愈，也不惦记吃东西了，就在它的壶里待着头也不露。 　　这顿饭吃完，他们就得开始漫长的搜找了。 　　它能出来因为那石头，它应该感谢它的，可一想到它又因为那石头被牵制住了，斗墨就不知道它是该欢喜还是忧了。 　　斗墨叹了口气，用手撑住了腮帮子，就在它郁闷不已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些东 　　西。 　　斗墨瞬间翻下马车，动作之快把那俩人吓了一跳。 　　“我说你，不干活还捣乱？”陆青合不满的看着被斗墨激起的灰尘，好在他速度够快，要不这些灰都得进锅里。 　　斗墨难得没把注意力放到陆青合的脾气上，它冲着陆青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冲着马车后面一指。 　　发觉斗墨的神情不对，陆青合低声问，“怎么了？” 　　斗墨想说话，转念它急匆匆的翻上了马车。 　　马车门咣当一声阖上了，它这行为让陆青合和崇寂对视一眼，斗墨似乎……在躲什么。 第一三九章 遇到的这个人是谁 　　“哎呦，看到人可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这回完蛋了呢，哥们给口水喝吧，我这连着好… 　　斗墨刚翻上车，后面就跑来个人，那人一边跑一边嚷嚷，嗓门不大声音也不清楚，还有力无气的，这动静听着够难受了，说一半突然没声了，崇寂吓的赶紧回头，他以为他这口气儿没上来直接过去了。 　　那人没晕，他扶着马车瞪着俩眼睛正在看陆青合。 　　再往陆青合那看，也是一脸的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那人惊讶叫道，可能是太激动了，吐字都清楚多了。 　　“我也想知道，你为何会在这里。”陆青合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包獅山下看到章云天。 　　“你可别提了。”说到这儿章云天就狠狠的一摇头，那表情比吃屎了还难看，他往车上一靠，后背刚贴上人就往下滑，“你也知道，我在山上就是想猫个冬，等开春了再下来，上回救人我也是无意的，我是个大夫我看到他那样了我能不管么，然后这日子就没消停……不消停就不消停吧，要不我一个人在山上也没意思，能帮就帮，这不挺好的事儿么，可真不是哪个人都跟你讲道理。” 　　章云天这声音越说越小，要不是他们听力好估计都听不清了，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正扯着脖子就看到了地上的茶壶。 　　“我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水也没了，好在碰上你们了，要不我就得交代在这儿了，那什么，相识一场我就不客气了，我先喝点水啊。”章云天说着就把茶壶拎起来了，发现里面有水，也顾不上客气，把壶往头顶一举，对着嘴就要往里灌。 　　崇寂眼看着清澈的水从壶嘴流了出来，在落进章云天嘴里前他一把把那壶给抢了下来，章云天被弄了满脸湿，嘴和喉咙却还是干的快要裂开了，他错愕的看向崇寂，干干的咽了口唾沬说，“我就喝一小点……” 　　“这个壶里的水不干净，你喝这个。”崇寂把他的水囊递了过去。 　　“诶谢谢啊！”章云天渴坏了，一见有水什么话都没了，他半抢过的接水囊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章云天喝水时，川流在壶里边小声的说，“我善良吧。” 　　崇寂：“……” 　　善不善良他不知道，他是真没想到川流竟然真的能让那壶给他流出水，这章云天要是喝了川流的水，小命不交代了也得闹个肚子。 　　章云天喝了个痛快，然后拿袖子一蹭下巴直接就坐地上了，“活过来了哎……” 　　“你为何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还断了食水。”陆青合问。 　　“这得接上我刚才的话，”刚喝完水他那声音也没刚才那样费劲了，章云天叹了口气道， 　　“我这不打算开春再下山么，可你们走了没多久，就来了一拨土匪似的人。他们哪管我的规矩什么的，把来求医的病人都赶走了，还让我跟着走，我不去，他们就直接把我给捆了。我也打不过他们啊，就这么让他们给绑下山了，那为首的还说，反正他兄弟也要死了，我要是不乐意治就让我给他兄弟陪葬，也不枉他们白跑这一趟。” 　　他刚开始说时，陆青合还以为是许家的人，他还纳闷他都和许成容交代明白了，怎么这人还去找章云天了，后来一听才知不是。 　　这也不奇怪，章云天一个人在山上，能来找他的全都是人命关天的大病，所以家属也好病患也罢，一个个的情绪都很不稳定，急躁得很，章云天又那破脾气还带着他的破规矩，这事儿迟早都得发生。 　　有的人在乎病人的情况，所以他们求着章云天，有的人面对治不好的病，就孤注一掷什么都无所谓了，你不治也行，一起死呗。 　　“所以我就稀里糊涂被他们带这儿来了，我真的可不容易了，这一路我想办法求救，可他们看的太严，在火车站的时候人是挺多，可连看我的人都没有，检查车票那哥们更是头都没抬一下……”章云天第一次坐火车，但他哪还有心情新鲜啊，眼看着景色从窗外飞快掠过，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些人要把他带到哪去，“下了火车就跟粽子似的，一直被捆着，汽车马车，然后就进了个村子……病人就在那个村子里，不过我感觉他们不像那村子的人，谁知道呢，不过幸好那个人的病我能治，要不然啊……” 　　就没有这回的见面了。 　　“你治完了，他们就把你放出来了？” 　　“怎么可能啊！”章云天低声叫到，嗓子干的太久这一嗓子直接就破音了，“他们说那人好利索了就让我跟着走，我一看他们那样是不打算放我走了，谁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又要往哪去，我就先假意投诚，等他们放松戒备后就跑了。” 　　“没人看着你？” 　　“有啊，撒泡尿都有人盯着，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到那地儿后我就说缺药材，从去了每天都到外面去找药，这一来二去的，他们就松懈了。” 　　铁路现在都被当兵的守着，他们既然是坐火车来的，就证明绑他来的人应该和军'队有关系，章云天遭遇的也就无可厚非了。 　　“跑出来的时候太急了，就带着点水和一天的干粮，我以为我死定了呢，还好遇到你们了……”他不知道这是哪儿，沿途一个人都没碰上，他还担惊受怕的怕被他们找着，章云天以为他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呢，说到这儿他眼圈都红了，可能是要面儿不好意思哭，就用力眨着眼睛把泪水给逼回去了。 　　“行了，你先歇会儿，吃的马上就好了。”见他那样，陆青合也不再多问，转身去弄吃的 　　了。 　　“嗯……谢谢你啊……”章云天一听这话，立刻就扯出了个笑脸，可能是精神松懈了，话音落下他就闭上了眼睛。 　　崇寂给陆青合使了个眼色。 　　陆青合示意他到那边说。 　　俩人离马车远了点，选了个能看到章云天的地方，崇寂问，“你认识？” 　　“算是认识，”陆青合指指自己的喉咙，“萧戎原来不是不会说话么，就是他给治好的。 　　斗墨之所以会翻上车去，就是因为它知道这人是他们认识的，它现在的脸和萧戎有区别，它怕章云天看到了再惹出什么麻烦，所以章云天出现后它就躲开了。 　　“这样啊……” 　　陆青合知道崇寂怀疑什么，包獅山的位置如此偏僻，章云天一个人突然蹦出来，换做是谁都会怀疑，可章云天的理由天衣无缝，找不到一点破绽。章云天治好了萧戎的哑，他的本事陆青合看在眼里，他的遭遇就也在情理之中，“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不好妄下判断，观察一下再说。” 　　章云天身上除了药味儿再没有任何奇怪的气息，崇寂虽然怀疑但也找不到怀疑的理由，“那就让他一直跟着？” 　　“这地方离城太远他自己走不了，不过我们要办的事儿不能带着他……”陆青合想了想道，“上山的时候，不行就先把他给捆了吧。” 　　“捆了？” 　　“弄晕就行，随便什么方法，让那俩妖弄吧。” 　　“也行……” 　　陆青合说着又往马车那看了眼，其实他更希望把章云天给撵走了，可这荒郊野岭的撵走他不现实，不是他心软，是章云天自己都不能走。 　　再走下去又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赖在这儿。 　　把他丢下也不是不行，可晚上他们就要上山了，他们走后谁知道这人还会不会再回来。 　　马车不重要，但吃的用的都在上面，他们没时间再去准备，所以这车得看好了。 　　权衡之后，把他看住了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章云天没他们想的那么麻烦，他累坏了，饭菜好了他都没醒，崇寂喊了半天他才睁开眼。 　　章云天已经几顿没吃了，他自己是大夫知道该吃多少，他吃的不多，又很慢，“那个，没看到萧戎呢……他嗓子怎么样了？” 　　“挺好，能说话了。”陆青合道。 　　“那就好，哎，我和那小兄弟挺投缘的，当初要不是你……” 　　陆青合把碗放下了些。 　　章云天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把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 　　崇寂在他们身上扫了几眼，心想着陆青合之所以会相信他，他们之间可能不光是大夫和患者的关系啊…… 　　虽然就一句话，他也感觉到了点别的意思。 　　崇寂那点小心思陆青合全知道，他面无表情的吃着东西，无论过了多久他对章云天都喜欢不起来，哪怕是他把萧戎的嗓子给治好了，所以现在崇寂一多想，他就决定待会儿下手的时候狠点，顺带着泄个愤了。 　　饭吃完了，章云天帮着收拾东西，崇寂看了眼天，今晚云多，光线不是太好，估计找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我先过去了，你快一点。”斗墨今天就没在车上，怕让章云天发现，它早早就在山根底下等着了。 　　“去吧。”让斗墨一个在那陆青合也不放心，不过他更不放心川流，他怕那家伙一激动再给人吃了，等崇寂走后，陆青合踢了下茶壶，“赶紧的，弄晕了我们好出发。” 　　“好嘞！”川流在里面喊。 　　崇寂到那的时候，斗墨正掐着腰往上看，他的腰弯的太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腰有病呢 　　听到脚步声它转了过来，看是崇寂，就一脸不情愿的又把头给扭过去了，“陆青合怎么那么慢。” 　　“他看着川流，让他把人给处理好了。” 　　“有什么可处理的，一拳头敲昏不就得了，然后往车上一捆，怕他半路醒了就狠点敲，让他睡个三五天的，就这事儿还用得着川流干啊，你和陆青合就弄呗。” 　　“好歹他是救过你的人，你这么说好么？”崇寂看出陆青合不喜欢章云天，估计是看在萧戎的面儿上，他对他相当客气了。 　　“谁救过我？”斗墨不解。 　　“那个章云天大夫。” 　　“他什么时候救过我？” 　　斗墨的这个问题问完，崇寂也愣了，“我的说法可能不太对，他倒不是救了你，算是帮过你吧，你的嗓子不就他治好的么。” 　　“谁说我的嗓子是他治好的？”这次斗墨回的更快了，连思考都不用，直接就脱口而出。 　　“不是你的，是萧戎的。” 　　“那不一样么。”他俩共用一具身体，萧戎的就是它的，它的也是萧戎的，怎么说都是一 　　回事。 　　崇寂一怔，他尽可能的想让斗墨理解他的意思，但说来说去斗墨好像一开始就没想错，崇寂愈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他皱着眉头又重复了遍，“你的嗓子不是他治好的？可萧戎不是哑的么，用了他的药才……” 　　“哦你说这个事儿啊，”斗墨打量了崇寂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轻蔑，“你也知道萧戎是个哑巴，他那个哑不是生病或者受伤弄的，他生下来就是那样，天生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啊，天生的东西不是你想说变就能变的，就像他是个瘸子，多厉害的大夫能让他长出一条腿来。 　　崇寂刚要说话，斗墨一摆手给打断了。 　　“因为我的元灵进到了他的身体里，我也在……”它也在一直努力想要融合萧戎，但这话斗墨不敢再提，它怕陆青合又翻脸，于是就跳过了那句话，“所以他的身体多多少少都会因为我变一点，我醒了之后发现他是个哑巴，别的都行，哑巴是真麻烦，这话都没法说，在让那身体彻底变成我的之前，我先收拾了下那嗓子。” 　　也就是说，它用它的力量同化了萧戎的身体，让他的嗓子像胳膊一样，变成了斗墨的。 　　如果萧戎是个瘸子，斗墨若想，也能长出条腿来，当然这个就得的等它成功的控制大半个身体之后了。 　　“你的意思是……” 　　“他们可真有意思，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儿也能信了。”它听陆青合提过几次章云天，说他挺厉害能把萧戎的嗓子给治好，那时候它在萧戎的身体里相当的不屑一顾，它想着如果没有它萧戎能开口说话了？陆青合不喜欢章云天，这个人他俩也很少提，要不是又遇上了，它都把章云天给忘了，“陆青合当初还给了他不少钱，就一骗子，弄的那什么破药一点用都没有，陆青合那么抠门他要是知道那家伙是个骗子，他不得把他给吊起来打。” 　　想到章云天可能出现的后果，斗墨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太对劲……”崇寂往马车那边看，陆青合和川流在那，说好了把章云天给弄晕了他俩就过来，可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从斗墨说它能说话和章云天无关后，崇寂就莫名有种不安感，好像哪里都不对劲。他应该详细的问问斗墨和章云天认识的过程，现在他没那个功夫，他不放心陆青合他得先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啊？”见崇寂扭头就跑，一头雾水的斗墨赶紧跟了上去。 　　“陆青合之所以对他客客气气的，是因为他一直觉得，你的嗓子是他治好的。也因为他有那个能力，所以出现在这儿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怕觉着不太可能，但陆青合也选择了静观其变，因为萧戎一个哑巴都让章云天给治好了，他就是神医，被绑到这里来给人治病很正常。 　　“啊……”它在车顶看到了章云天，斗墨就赶紧藏了起来，毕竟他们见过，它怕章云天发现它脸不一样了，再给陆青合添麻烦，后来趁着章云天和陆青合他们说话，它跳下车就藏起来了，所以他们说什么它并不清楚。 　　在斗墨眼里，章云天就是个骗子，它的想法很简单，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现在崇寂一说，它也感觉到不太对劲…… 　　刚到那山上的时候，章云天对萧戎格外的好，甚至还提出要让萧戎留下来。但当时陆青合对萧戎那态度，换做是谁都能同情萧戎，想救他于水火之中。 　　现在在想想，那会儿萧戎和陆青合闹的挺不愉快的，原因都是因为那章云天。 　　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哪怕是一个眼神。 　　胡思乱想不是个好习惯，可一旦疑心开了头，就再也收不住了。 　　斗墨吸了口气，速度超过了崇寂。 　　陆青合猛地坐了起来，他愕然的瞪着这熟悉的景色，一切都如之前，但这里少了个人。 　　章云天不见了。 　　川流把正在忙活的章云天给弄晕了，然后就卷着他上了马车，陆青合一直在边上看着，等川流将人捆好了，他正打算关车门的时候，陆青合忽然觉得腿一软，然后……他扶着车门就倒下了。 　　他的意识并没有立刻消失，视线下移的同时，他看到那本该昏迷的人，坐了起来。 　　章云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然后他用唇形对陆青合说：做个好梦。 　　现在，马车门大敞，车里的人不见了。 　　陆青合扶着车站了起来，他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川流，陆青合甩了个符过去流吃痛一下子弹了起来。 　　“人呢？”陆青合沉着嗓子问。 　　川流的表情相当难看，“跑了。” 　　“就从你眼皮底下跑的？” 　　“我……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那个家伙啊……” 　　陆青合的瞳孔一缩。 　　川流哭丧着脸说，“我没感觉到妖气，我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呢，谁知道……那家伙那么厉害能藏的这么好，这世间唯一一块可以隐蔽妖气的东西在斗墨那，它……它是怎么做到的啊……再说了，你不也没发现么……连你们都没发现我这就更……” 　　川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陆青合让它把人弄晕，按照陆青合的指示做完之后它就在边上等着了，可没多久它就听到扑通一声，再一回头，它就看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那团黑影站在马车后方，静静的看着它。 　　川流猛地吸了口气，刚要动手就被它打晕过去了。 　　然后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让陆青合给弄醒的。 　　陆青合猜到了，但他不敢相信，再听川流说完，他就默默的坐到了马车上。 　　川流在那站了会儿，突然想起了斗墨，那家伙是奔着斗墨来的，斗墨怎么样了？！ 　　川流幻化成水，飞快涌向他们约好的地方，但它没看到斗墨，倒是发现了趴在地上的崇寂 　　也顾不得它怕他们，川流直接扑到了崇寂身上，刺骨的水把崇寂弄的一个激灵，当他看到川流后，崇寂脸上的惊愕逐渐变成了安静。 　　他木然的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他没问斗墨去哪儿了，大概也猜到了。 　　“斗墨呢？！斗墨在哪儿了？！你俩不是在一起呢么？！你把斗墨弄哪儿去了？！”胃流急疯了，它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斗墨，片刻后它又流了回来，水流冲到崇寂身上时变成手臂，它一把薅住了崇寂的领子，“说话啊！斗墨哪去了？！你们不是挺厉害么！你们不是说把我们弄死就弄死么！那怎么让它把斗墨给……斗墨不见了，你们一个个的要死不活的，先去找啊去追啊！在这装死有个屁用啊！你给我说话！说话啊！” 　　“川流。”崇寂被川流拎的左摇右晃，就在他被川流提起的瞬间，陆青合的声音从后方响 　　起。 　　川流回头，看到了面如死灰的陆青合。 　　“斗墨的事，是我的失误。” 　　“你放屁呢！”川流一拳就砸了过去，陆青合的脑袋被打的一偏，不等他将头转过来，I流上去又是一拳，它打红了眼，这一下拳头就收不住了，对着陆青合接连落下，“斗墨现在不见了你跟我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你……” 　　过了会儿，陆青合说，“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川流的拳头骤然停住。 　　陆青合蹭掉了嘴上的血，“我知道他们在哪儿，斗墨现在不会有事，天亮后我就去找他们说完，陆青合转身走了。 　　川流要跟上，它刚要动就听陆青合又说，“不用你们，我自己去就行，你们，走吧。” 第一四〇章 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你这话是什么意……” 　　“好了，别说了。”川流要追上去，被崇寂拦住了。 　　川流愤怒的转过身，指着已经走远的陆青合说，“这种时候说用不着我们了，当初……” 　　“当初他也没逼着你来不是。”崇寂一句话把川流噎的没声音了，“你现在在这里是为了斗墨，那他是为了谁呢？其实最无辜的人就是陆青合，斗墨莫名其妙的和萧戎共用了一个身体，陆青合无论做什么都不得不顾及到斗墨。没有斗墨，那家伙也不会一直纠缠不清，他们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情。陆青合和萧戎俩人挺好的，可现在……你担心斗墨，陆青合呢？他担心萧戎，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川流沉默了。 　　“来都来了，如今这样还怎么回得去。”陆青合俩脚撑地坐在大敞的马车门里，他仰头对着天，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崇寂坐到他边上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需要我，但我想去救萧戎。” 　　“何必呢，你可是嫉恶如仇的崇寂和尚。”陆青合嗤笑道，“他一只妖，救了能怎样，还不如让妖给吃了，这世间就少了一只妖了，你也少一分辛苦。” 　　“我救的，是另外一半。”崇寂道，“萧戎不是妖。” 　　陆青合的表情一变，不再言语。 　　崇寂和他一起看着上方，片刻后他道，“你怎么知道……他没事？” 　　那家伙心心念念想得到萧戎，既然已经得手，它为什么还要留着而不是直接吃了。 　　“我的符还在，”萧戎颈间的符并无反应，吃了也好扯断项圈也罢，陆青合都会知道的，但现在一切都很安静，这就证明萧戎暂时没事，“而且……它也不会那么快吃了萧戎。” 　　“这……， 　　“你不是就想知道怎么回事儿么，我告诉你。”用不着崇寂吞吞吐吐的，事已至此，陆青合已经没什么想隐瞒的了。他笑了下，被打的有些肿的脸钻心的疼，陆青合轻轻碰了碰，别人挨顿揍就是疼一下罢了，他现在整个脑袋都想被锤子砸过，从里到外都在疼，特别是牙，好像都被打掉了，满口的鲜血，可事实上牙还在，他就是被川流打了几拳而已。关于痛觉是陆青合的秘密，也是只有他和萧戎知道的，“我有很多秘密，我和萧戎说了点，但有更多的，是连他都不知道的。” 　　崇寂嗯了一声，他不敢多说，陆青合现在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他怕他多问一句陆青合就不再开口了。 　　“你很奇怪，为什么我对镇妖塔这么了解，其实我不是来过这里，这镇妖塔建造时，我也 　　在。” 　　陆青合说他不是道士，哪怕他说他其实是个女人崇寂都不会惊讶，但这句话让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崇寂和尚满脸都是惊讶，那眼睛瞪的都快和他那光洁的脑袋一样圆了。 　　“我活了很多年，从那个时候到现在，这也就是为何我会比别人痛感强的原因。”陆青合再度碰了碰他的脸，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能愈合，只是他要付出的是生不如死的代价，有时候陆青合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可不疼的时候他又想不起这些。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看着这世间的繁华衰败，一直走到今天。 　　其实萧戎的感觉没错，他和陆青合都是和这世间格格不入的人。 　　漫长的岁月走过，陆青合发觉他像是被时间与这世界抛弃了，他习惯了一个人，他也习惯了冷眼看着人的出生或死亡。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所以他才说用不着放不下，没多久就死了，就再入轮回了，其实那样也挺好，从暮年老者变成極报中嗷嗷待晡的婴孩，每一世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没有这个开始，即便是有，也就是重复轮回罢了，也没什么意思。 　　“我并不想这样，但又没有选择。我不是什么怪物，我也非一出生就是这样，只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陆青合看向崇寂，“还有句话你也说对了，我和净德观是有关系，我就在那里修道，我的这身本事，也是从那里学来的。” 　　陆青合懂很多旁人不懂的东西，他的修为也早就超过了当年的净清真人，但有很多事情不是修为能改变的，就像镇妖塔边上的那四块灵石。 　　陆青合能自如的在阵法中穿梭，却不能效仿净清真人写出一模一样的东西，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就像民间的技艺，失传就是失传了，日后他变得再强，也不可能将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修道对我来说，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当初也和你一样，怀揣着抱负，想为这世间尽自己的全部力量。现在想想，当初是真的傻啊。” 　　“傻么……”崇寂呢喃。 　　“傻，”陆青合驾定的点头，“特别的傻，所以才会为这天下，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崇寂抬眼，对上陆青合的视线，陆青合说了这么多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仍是一潭死水 　　他忽然很能理解陆青合此刻这生无可恋的感觉，他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他看着周围的人出生变老又看着他们死去，可他自己却一点变化没有…… 　　还是那个样子，一直都是。 　　所以陆青合才会这般冷漠，因为他和旁人是不同的。 　　陆青合饱尝孤独寂寞，直到他遇到了萧戎。 　　碰上萧戎的时候，陆青合估计也没想那么多，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他把萧戎留下了，后来，他和萧戎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崇寂所看到的关系。 　　陆青合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动过这个心思，他等了这么多年才遇到这么一个…… 　　就是这么个人，还被人给抢走了。 　　陆青合好容易融入到这个世间，还没好好感受就又被排挤在外。 　　唯一一个能陪他的，他在乎在意的人，没了。 　　“时间过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我是怎么到净德观的，也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修道，甚至于除了现在这身本事，当时学过的其他的东西都忘记了，但是有一个人，我永远都不会忘0” 　　“净清真人么？” 　　“不是。” 　　“那……”净清真人名扬天下，就算是现在也常被提起，特别是对道家来说。 　　让陆青合记得的竟然不是他。 　　“他的师弟，我的小师叔，净诚道人。”陆青合道。 　　陆青合记不得的事情太多了，但净诚，哪怕他入了轮回，恐怕都会带到下一世去。 　　可是他入不了轮回，也没有那所谓的下一世。 　　当时在净德观，陆青合和所有同门一样潜心修道，他的师傅是净清真人的另外一个师弟。陆青合的师傅为人正直，奖惩分明，他从不吝表扬，也不庇恶习，他是名师，也是贤友。陆青合天资聪颖，没少得到他的夸奖，那时还有人传，说不定净清真人的位置会给他，但陆青合自己知道，他没那个能耐，他师傅也知道，所以只让他安心修道。 　　他们清楚，但说者无心，有的听者便有了别的意思。 　　那个人就是陆青合说的净诚道人。 　　他问陆青合，想不想为这天下太平竭尽全力，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 　　那时妖鬼霍乱人间，正是闹的凶的时候，陆青合一腔热忱轻轻松松就被他点燃了。 　　于是净诚道人在陆青合师傅之外，又对他进行了别的教导。 　　陆青合那时不懂，只知他让他喝的药水他喝下便是，他让他修的法术他他修了便对，净诚给他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的力量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增长着，但他的身体与精神却饱受着折磨，随着时间变化，随着力量的增强，他的痛苦也越来越多。 　　有无数次陆青合以为他就会那么死了，可每次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净诚都把他给拉了回 　　来。 　　就这样，他在净诚的教导下过了很久，因为一直处在那种情况下，陆青合已不再像当年那般单纯冲动，他变得十分冷漠，也不再与人有太多交流。 　　他的师傅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他以为少年郎嘛，总是有一段时间不服管束，所以对他也没太多要求，但后来，陆青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才知道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事儿他和净清真人说了，而后又过了多久陆青合忘了，总之他们的事情惊动了整个净德观，简直到了翻天覆地的地步。 　　那天，他独身一人跪在净德观的大殿中，他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净清真人问了他很多关于净诚的事情，还有他教他的东西…… 　　第二日，他的师傅来到大殿，对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陆青合不懂什么是过去了，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直到后来，他才听他的同门说，净诚拿他来修炼禁术，清净真人知道后勃然大怒，不仅是将净诚逐出师门，还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那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但是，很多东西，已为时已晚了。 第一四一章 陆道长的那段过往 　　忘的东西有很多，想忘又忘不掉的东西也不少。 　　陆青合现在还记得，他哭着对净诚说，师叔，我疼…… 　　可净诚只是在一旁冷眼的看着他，在陆青合疼到抽'搐时轻轻的摸'摸他的脑袋，对他说，为了这天下，疼一点又何妨……你今曰所受的罪，会救无数苍生，会救许多人脱离苦海，值得的。 　　陆青合恍恍惚惚的，净诚的话就在他耳边不停的响不停的响，像是催眠，也像蛊惑，莫名的让他忍下了这些疼痛。 　　陆青合觉着，他在做的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他甚至没有想过，为何净诚会让他将这事隐瞒起来，连他的师傅都不要讲。 　　那时年少，就像现在的萧戎，总是三言两语就被轻易的说服，还想不起要去怀疑。 　　净诚出事之后，他才知道他做的那些，是大逆不道，是该被逐出师门的。 　　可是他的师傅留下了他。 　　陆青合再次天真了，他以为是他的师傅舍不得他，心疼他，实则不然，因为他修炼禁术，他的身体或许因为这禁术已经发生了变化，净清真人乃至整个净德观，都不敢放他离开。 　　他再也不是他师傅的得意门生，他也再不是那个被同门羡慕的人，他的师傅很少再给他授课，他也提不起兴致再去想修为的事情，陆青合一下子闲了下来，他就这么孤孤单单的生活在这个对他来说已经完全不同的净德观中。 　　一切对他来说都没了意义。 　　后来，武帝召天下能人异士降妖除鬼，当时最大的道观净德观首当其冲。 　　那场战役让陆青合又看到了点希望，或者说是生存的意义。 　　他当初答应净诚，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陆青合比谁都卖力，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什么样东西他都敢对上，陆青合活够了，他是想死在战场上的，这样他算死得其所，也算是有些价值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命不该绝，每天都在死人，可陆青合却没有事。 　　陆青合看着他们设计镇妖塔，又看着镇妖塔一点点建了起来，所有的细节他都知道，包括随着建造时放进去的种种阵法结界。 　　镇妖塔完工那天，众人设宴庆祝，也就是那天，陆青合死了。 　　他忘记死在谁的手中了，反正就是死了。 　　没有了意识，只剩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疼醒了。 　　他没死。 　　陆青合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净德观，他和所有死去的同门摆在一起，那会儿人死的太多，找到尸首的也不按什么规矩来，停一天便一同下葬，这也就是说，才过了不到一日的时间。 　　知道自己没死，陆青合还挺遗憾，他以为他的同门弄错了就想出去找他们，他忍着撕心裂肺的疼从床上翻了下来，脚刚一落地整个人就摔那了，实在是太疼了，疼的他站都站不起来。 　　陆青合趴在床下，忍受着难以形容的疼，这时，门开了。 　　陆青合看到了点光，然后有脚步声冲着他这边来了，他松了口气，正想着爬出去求救，就听到了个短促的叫声。 　　那个叫声满含恐惧。 　　等陆青合爬到能看到门的地方时，只有两扇开启的门，以及被风吹动的帘子。 　　然后他听到那个人喊，“陆青合诈尸了！” 　　什么是诈尸了？他又没死，这句诈尸从哪说起。 　　再说了，就算是诈尸你怕什么，你是个道士啊…… 　　听着那人带着颤音的叫喊，陆青合觉着有点可笑。 　　他无奈的往门口爬，想告诉他不要叫了，我还好好的，可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槛时，陆青合又停住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无论是这身伤还是这怪异的疼，以及刚才那人惊恐的叫喊。 　　陆青合没出去，他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 　　净德观他很熟，一草一木他都了若指掌，他当时的那个位置离净清真人的房间最近，所以他直奔那就去了。 　　其实他一直都有疑惑，只是万念俱灰提不起精力去想，疼痛让他清醒不少，所以这脑子也开始动了。 　　他想去问问净清真人，净诚在他身上炼的到底是什么禁术，而那个禁术对他来说有什么影 　　响。 　　陆青合太疼了，没到地方就又昏了过去，就在净清真人的房间外。 　　净清真人屋外有片竹林，还有个小亭子，陆青合就倒在那亭子下边。 　　也就是这么个地方，让他知道了他有多幼稚及可笑。 　　他是疼晕过去，又是疼醒的，他醒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陆青合没出声，趴在那等感官能力恢复，然后他就听到了他师傅的声音…… 　　“他死了，我检查过了，我确定他一定是死了。” 　　“但是他不在了。”这个声音是净清真人的， 　　“尸首……被人偷走了？” 　　“应该不会，若能从我净德观把尸首盗走，那么那人得有通天的本事了。” 　　“师兄的意思莫不是……” 　　“不，如果他亲自修炼，就不会有青合的事，他或许是……不想死在这里吧，也或许，真有那么个能通天的人，舍不得看他就那么死了，送他这最后一程。” 　　陆青合以为他们说的是自己，可后面的话又否决了他的猜测。 　　他们说的……应该是净诚。 　　陆青合眼睛直了直，可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他师傅的一声怒吼吸引去了，“那个畜生！” 　　陆青合在亭子后面，这里有个小坑，他躺在地上只要不动上面的人就看不到他，他想看看他师傅的模样，但怕被发现又只能作罢。 　　陆青合看着亭子下边的石阶想，他还是头回看到他师傅这么生气，那么温和个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候，他一直以为他师傅遇到任何事情都是云淡风气不受影响的，如今，这个愤怒，是为他而来。 　　陆青合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师傅过去对他那么好，是他自己犯了错，是他让师傅失望了…… 　　就在陆青合懊悔时，他师傅又说了句，“他的下落至今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青合也……师兄，我真的怕，怕他已经将那邪术修炼成了，可是在青合那我又什么都没发现，问了他几次试探了几次，感觉……除了被净诚折磨的不像样子，他没什么变化，可是……可是这……他怎么也像净诚那样……死就死吧，为何没了呢……” 　　他师傅的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也听的陆青合浑身冰凉。 　　他过去所以为的，他所感觉的，包括在刚才他从床上睁开眼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想的不同，原来他的世界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天翻地覆了。 　　陆青合最后也没出现。 　　他偷偷的跑出了净德观。 　　而后的岁月中，他用自己的方式还原了当时的真相。 　　净诚乞望长生，所以他一直在修炼禁术，但他又怕自己被反噬，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陆青合身上。 　　他拿陆青合尝试，一遍遍的去修炼那禁术，他还没等成功就被净清真人发现了。 　　净清真人将他逐出师门，并亲自下手处决了他，可而后不久，净诚的尸首凭空消失了。 　　净诚自己也说，起先他是自己试的，但禁术的力量太大，他就没再继续了，所以净诚并没有修炼那禁术。所以他死了就应该是死了，那下落不明的尸首一直是净清真人的疑惑，是净德观的疑惑。 　　净诚的这个法术，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正因为知道这个，他才选择了陆青合。 　　其实陆青合应当跟着净诚一起死的，他的师傅替他求情留了他一条性命，理由和净诚的一样，他们都不觉得那个禁术能成功，只要把陆青合放在身边，时时刻刻注意他就行了。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陆青合成功了。 　　当然这也是陆青合过后自己发现的，他知道那天在战场上他是真的死了，然后他又活了。 　　至于净诚，身为当事人，陆青合知道净诚说的是真话，可是那消失的尸首他怎么都放不下，所以陆青合时候也去寻找过，很多年过去，又很多年过去，最后陆青合不得不相信，净诚是真的死了，他已化作尘埃，只出现在陆青合的回忆及愤怒中。 　　然后，就到了今天。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我想错了。” 　　“你的意思是……” 　　“是啊，他没死，他只是藏了起来，藏到了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或者说，他也是不小心被卷了进去……”陆青合往镇妖塔的方向稍稍偏了下头，不等看到他又收回了视线，“净德观和我一直在找的人，没在别处，就在那镇妖塔中。” 　　崇寂已经猜到，但还是抽了口凉气，他摁了摁胸口，发现他的心跳的极快，“就是那个一直追着萧戎的……妖？” 　　“对。”陆青合点头，“我很确定他并没有碰当初他用在我身上的那些东西，所以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猜测，在他临死的时候，或者说，在一只妖淑死时，他们碰上了。” 　　然后就变成了萧戎和斗墨那样。 　　机缘巧合下，他又被关进了镇妖塔。 　　“可是不是没人见过那个妖的样子么，不对……就那个章云天，如果他是你说的那个人，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陆青合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他怎么能认不出他的样子。 第一四二章 那个叫做净诚的人 　　“他的脸不一样了。”陆青合说，“净诚他不长那个样子，不过……” 　　“不过？” 　　陆青合对净诚的恨，到了恨不得找到他每一次的转世再每一次都把他挫骨扬灰的地步，可人死了就是死了，谁也不知道这轮回进去后，再出来是会投生为人还是走兽，所以那张脸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脸不同了，但人，还是那个人。” 　　脸不一样，但感觉却不曾改变。 　　许多年后他和净诚再见面时，就是他替许成容走的那一趟。 　　那时净诚是章云天，他还替萧戎看了嗓子。 　　对章云天，陆青合一直都没有好感，他觉着那是因为这人总惦记萧戎，挑拨他和萧戎之间的关系，想让萧戎留在他那。那时陆青合有些不安，他也认为他的不安是萧戎的选择，嘴上说的驾定，认为萧戎一定不会离开，但实质上他是害怕萧戎走的。 　　这都是陆青合给自己的理由，可到今天了，他不得不承认，其实那天和章云天较劲时，他莫名觉得慌张，甚至是……落荒而逃。 　　和萧戎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对章云天。 　　他不懂，为何他会对章云天有种熟悉感。 　　伴随着熟悉，还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不过已经过去了，陆青合就把那些当成了错觉。 　　然后就是辽城那晚。 　　那只妖，或者说是净诚突然出现。 　　他能穿过陆青合的阵法还不被发觉，因为他是净诚，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如果不是陆青合当时留了个心眼，萧戎早都让他给吃了。 　　说到这里时，陆青合停住了，崇寂看到他的手在抖，那种抖是源于内心的恐惧，不是整个手都在哆嗦，只有指尖不易察觉的颤抖着。 　　陆青合对他的那个师叔，怕是相当的害怕。 　　“他叫出我的名字后，我就感觉不对。” 　　认识陆青合的人可能不少，毕竟他名声在外，但认识他的妖他还真就不知道，更何况，当他喊出陆青合那三个字后，恐惧如洪潮，顷刻间就将他淹没。 　　陆青合一下子就想起了净诚，他又立刻否决了，这不可能是净诚，绝对不会是，也就是从那时，这个念头就在陆青合心中埋下了种子。 　　因为想到了净诚，不管他内心怎么否定，他都管不住自己的思绪，不住的去回想去分析去寻找共同点。 　　他在那妖身体中看到了人，他也确定他截断的是人的手臂，所以，会不会净诚变成了斗墨和萧戎那样……然后，活到现在？ 　　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想法，也是让他挥之不去的想法。 　　“我希望不是那样，可惜劝不了我，这事儿我就一直记挂在心里，后来，遇到了川流。” 　　他从斗墨那里得到了关于那个妖的事情，很多东西都和陆青合的猜测不谋而合。 　　那个妖既能穿过陆青合的阵法，又认识他，而且，他和斗墨一同在镇妖塔中。 　　怪不得他找了他那么久都没有结果，生不见人，死无尸首。 　　净清真人到死还在说这个事情，还让净德观继续寻找。 　　谁能想到，真相会是这个呢。 　　“净诚是我师叔，他的能力本就在我之上，而且他现在又和妖揽合在一起……” 　　从净德观离开，陆青合就再没修道，遇到的事情不少，所以多多少少他也成长了，这个成长可能超过了当年的净清真人，可是净诚和他一样活了下来，同样的时间，谁知道他又成长多少呢？ 　　交手了这么多次，他总感觉净诚没有使出全力。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相安无事过了这么多年，可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最恨的那个人没死，他和他一样还活着，而且，活的可能比他还要好，甚至于，还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我就对你说了那些话，我觉得我和他，或许会打成个平手吧……但是你知道么崇寂，我一直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再看到他我才知道，什么都没有变，我还是很怕他，连那个熟悉的感觉我都害怕，我忘不了他附加在我身上的东西，也忘不了当初的蚀骨之痛。说句可笑的话，他若是看我，我怕是，都画不出个完整的符来。” 　　净诚给陆青合造成的影响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那是一道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 　　连萧戎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不寻常，但有些话陆青合不能说，说出来也没有用，更何况他打心底不希望这些会是真的。 　　不过，想法之所以会用美好来形容，就因为那只是想法而已，现实和想象永远是背道而驰 　　的。 　　在客栈中，他们再次见面。 　　这回净诚直言了他的身份，什么侥幸什么猜测都用不着了。 　　陆青合也早有准备。 　　如果那家伙是净诚，那么他的符对他来说或许不会奏效，所以陆青合在身上带了把刀。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唯一能把净诚除掉的机会，他的计划没问题，但是碰不到净诚。 　　“他之所以会一直盯着斗墨的，大概是因为斗墨那个治愈的能力。” 　　斗墨说这事儿除了川流没人知道，但斗墨不知的是，净诚研究这些东西多年，有很多净清真人都不曾了解的，他全清楚。 　　所以大概看到斗墨身上的鳞甲他就猜到了。 　　净诚一直想要长生，他不想死，但凡有一点会延长他寿命的机会他都会尝试，甚至不惜背叛师门拿陆青合来献祭，所以斗墨这种能力对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 　　“明着来了很多次，最后都失败了，他大概也是有所忌惮，就选择了这种方式。” 　　净诚大概是在火上做了什么手脚，当时他们没有感觉，事后他和崇寂几乎是同时晕过去的 　　川流还清醒着，可它根本不是净诚的对手。 　　“他能控制我们的时间不长，所以它没理川流，掳了斗墨就走了。” 　　斗墨被带走后不久他们就醒了，但就是那么一会儿，就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之所以说他不暂时不会对斗墨下手，不光是我放在萧戎身上的符没有反应，还有就是，他大概连我也想吃了。” 　　这个说法崇寂倒是不认同，他道，“如果连你也想吃，在你昏过去的时候，他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虽然时间不长，但对妖来说，吃两个人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川流不是在那呢么，不管打过打不过，只要交手必然是会耽搁一会儿的。”陆青合说， 　　“他也没把握我们多久能醒，如果在他动手前醒了，他章云天的这个身份不也暴露了么，他没可能再来一次，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净诚恨我，但他不会轻易对我下手。” 　　因为陆青合，他的事情被发现，他被逐出师门甚至被净清真人亲手杀了，然后他在镇妖塔中浑浑噩噩的过了那么多年，陆青合却是逍遥自在，并且得到了他当初最想得到的东西一长生。 　　斗墨也说过，那家伙以折磨人为乐。 　　这也不奇怪，他原本就是个心肠狠毒的小人，又被关了那么多年，他恨的不光是净清真人及净德观，他恨这个世间。 　　所以后来，他屠杀了那个寺院里的所有和尚。 　　他在报复，报复当初被他们夺去的一切。 　　“因为除了想杀我，他还得弄清楚，我为什么会成功。”那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禁术，在陆青合这里发生了奇迹，其实在重新看到陆青合后，净诚就知道了这事儿，但净诚攻击的目标一直是斗墨，是因为他急需斗墨的治愈能力么，陆青合倒不这么认为，“他一出现，斗墨就没办法从萧戎身体里出来，这大概和它的躯干被他吃了有关，也可能是净诚和那妖的能力，所以斗墨对他来说没什么威胁。” 　　要不当初他也不能那么痛快的在陆青合家出现。 　　“我是唯一一个控在他前面的绅脚石，这个鉢脚石，若单打独斗未必能对付得了他，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他若单纯的想吃我或是杀了我，他有很多机会，可是他一直没动手。”陆青合说的够清楚了，净诚想弄清楚陆青合修炼成功的缘由，或许他还有别的什么打算，对陆青合他就迟迟没有动手。 　　上次在客栈也是，他的目标是陆青合的胳膊而不是他的命。 　　今晚有川流在，陆青合他们随时又会醒来，所以他没有恋战，而是先将斗墨掳走，拿到了一颗关键的棋子后，再进行下一步。 　　而那个下一步，不用陆青合说崇寂也猜到了。 　　“他在等着我送上门去。”陆青合道出了崇寂心中的想法。 　　是的，他不杀斗墨，是等着陆青合去救他。 　　主动权在他手中，到时他就可以一箭双雕了。 　　陆青合不会舍下萧戎，即便是舍下了，他若想，还是能找到陆青合。 　　还是那句话，躲不了，只能迎上去，在他对斗墨动手前陆青合还有胜算，一旦他把斗墨吃了，那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尽管猜到了大半，尽管知道那是个陷阱，陆青合也必须得走这一趟。 第一四三章 萧戎会被带到哪里 　　“你知道他在哪儿？”崇寂问。 　　“当然，”崇寂没来的时候陆青合就在看天，他等着天空的颜色由深至浅，然后他就能去找萧戎了，他感慨般轻叹，“他还能在哪儿等我呢……” 　　心底的秘密一股脑的都掏了出去，陆青合这会儿清醒多了，刚才他心乱如麻，有些话说的可能没头没尾的，也没个逻辑，现在总结起来，其实就几句话，净诚将萧戎带走且不杀，就像是给他留了个口信，他等着他，如若不来，你的小情人就没了。 　　净诚可能等不了太久，但一夜总归是没有问题的，那个地方，在天明时去比夜晚对他来说要有点优势。 　　那里就是他和净诚过去一同待过的，恩怨的源头一净德观。 　　俩人聊了一夜，陆青合说的最多的就是净诚，还有过去他曾遭遇的，那些个他不曾向人述说过的噩梦。 　　伤痛让他变得异常坚强，越是痛苦他越是不表现出来，哪怕净诚死后，他们的事情人尽皆知，陆青合也没对他的师傅或是净清真人说过什么。 　　他说的，只有净诚做的事情，至于他的感受，他只字未提。 　　疼么？当然。 　　生不如死的疼。 　　那种疼，日日夜夜纠缠着他，而后又变成恐惧，在他的梦中挥之不去。 　　每每提到净诚时，只有陆青合自己知道，他的心脏都不会跳了，面上平静，但长袍下的手却是抖如筛糠。 　　“能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就证明我能面对那段过去，能面对他了，和他再交手时，也不会再露怯了。”天空破晓，陆青合等了一夜的画面终于出现，他不再逃避也不惶恐，他去接萧戎，要么他们一起回辽城，要么萧戎陪他解脱，这种漫长且枯燥的人生，他早就不想再继续了，“好了，走吧。” 　　“嗯。”崇寂简单的整理了下衣衫，跟着陆青合站了起来。 　　马儿感觉到车子的晃动，向前走了小半步，崇寂拍了拍马鬃毛，越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两道稀薄的影子，那影子某处重叠在一起，就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俩人刚走几步，地上突然窜出股水，川流站在起伏的水流上，光照的水柱五彩斑斓的，也照出斗墨那张有些别扭的脸，“再怎么说，斗墨都被抓走了……所以计较来计较去也没什么意思，救人要紧。” 　　“它是只妖，”陆青合纠正，“去救的是只妖，不要往你们妖身上添彩，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么。” 　　川流被噎了一下。 　　崇寂怔然，继而哈哈大笑，他认识的那个既不要脸又时常端着个道长架势的陆青合又回来 　　了。 　　听到崇寂的笑声，陆青合也勾了勾嘴角，过往，他放下了。 　　净德观与镇妖塔都在包獅山上，不过怕净德观的力量影响到镇妖塔，所以两边离的有些距 　　离。 　　陆青合带着让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等他们到达净德观时，天空已经大亮，可阳光穿不透常年围绕包獅山的雾霭，也无法照出昔日那气派的建筑。 　　净德观在雾中若隐若现，依稀能看出点规模。 　　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 　　这里的一砖一瓦陆青合都无比熟悉，看到那向上的台阶就仿佛回到过去，他记得，记忆中的净德观是没有雾的，是整个包獅山唯一没有雾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看到白雾间的树冠，一个一个绿色的圆顶像是一个巨大的花盆。 　　他也记得他拿着和他一般高的扫帚从最下面的阶梯一阶一阶的扫过，等扫到门口时，他就将胳膊搭在扫帚杆上，看着眼前美景，想着心中志向。 　　那时的他该有多好。 　　可是，他找不回过去的自己，如同他再也看不到净德观的全景。 　　“进去之后见机行事。”他们没有什么计划，也不打算分头行动，他们踏进这里后主动权就在净诚那了，比起想办法偷袭净诚，他们在一起才更安全点。 　　“自然。”崇寂点头。 　　川流舔舔嘴唇，“别的妖不能吃，待会儿这个一定要留给我，你看，斗墨在你的人的身子里，它不能乱吃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你肯定要翻脸的，我不一样，我什么都行我啥都不怕。再说了，这么厉害的妖，不吃了不浪费了么，看在我帮你忙的份儿上，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那么自私绝情冷……” 　　“可以了。”陆青合看了川流一眼，“奉迎的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多就犯膈应了。”“好陣I！”川流立马道。 　　“你若是有本事吃了它，不，你若是有本事消化了它，那你就吃。”净诚的结局陆青合无 　　所谓，不过怎么都是死，把净诚的尸骨放在这儿不如让川流吃了来的让他安心，至少他知道了净诚是真的死了，不会再有尸首不见的情况发生。 　　“没问题！”川流笑嘻嘻的对他作了个揖。 　　萧戎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无论多黑的环境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如今只有这一层不变的黑，萧戎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是瞎了吧？ 　　他错愕的把手举到眼前，不等看清，周围骤然一亮，突如其来的光线晃的萧戎眯了下眼，再睁开时他发现他在一座十分雄伟的大殿中，只是这里布满灰尘及黏连的蛛网，显然已经荒废许久。 　　布帘早都破烂不堪，甚至有的已经烂的只剩一点碎布，但通过系在圆柱上的绳子及大殿两侧整齐摆放的蒲团可以看出，直到最后一刻，这里也依旧保持着它的整洁与威严。 　　只是，而后再无人打理。 　　看到这，萧戎基本就知道他在哪儿了。 　　“有点光还像点样子，要不上哪能看出这是曾经的天下第一观。”章云天背着手，一副老人家的模样摇头摆尾的走到净清真人的位置上。他用力吹了口，过重的灰尘没扬起多少，于是他就一边拿胳膊挡着脸，一边用袖子蹭掉了座位上的灰，然后一扭身，一屁股就坐那了，“哎呦，这位置也不怎么舒服嘛，硌腚。” 　　章云天一出现，萧戎就立马看了过去，但他不敢动，他生怕他一动再被那家伙给发现了。 　　可他这自欺欺人的想法一点意义都没有，这里只有他俩，就算他变成灰了章云天也知道他那撮灰在哪个地方。 　　章云天七扭八扭的可算是找到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然后他冲着萧戎一扬下巴，“我说，咱俩可以聊会，以我对他的了解，天亮之前他不能上来，虽说白天晚上对我来说都一样。” 　　萧戎想说，鬼才想和你聊，然后他往他肚皮上摸，真的是一到关键时刻斗墨这家伙就靠不住，他记得在不久之前陆青合刚警告过它，让斗墨在关键时刻出来保护他，结果呢，这边一被抓来，斗墨立马就消失了。 　　更让萧戎郁闷的是，当时用这个身体的明明是斗墨，遇到这家伙了，斗墨就把他给扔出来 　　了。 　　说心里话，斗墨当时要是再有点骨气，他们可能都不能这么快被抓来，那真是一点反抗挣扎都没有，直接放挺了等人抓。 　　再看座上的章云天，萧戎心里苦笑，就算是死也别让他面对啊，斗墨你来啊，你说何必最后这一下还要吓唬我呢。 　　不过，他应该不会死。 　　萧戎相信陆青合，哪怕是这个极其棘手的对手，陆青合也一样能战胜，一样能带他回去。“我说你啊，都不哑了能不能说几句话啊？我们俩总不能在这儿干瞪眼看一晚上吧。”章云天等了半天也没见萧戎说话，他无聊的一撑下巴，眨着眼睛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不如先卸条胳膊或者腿解解馋吧，少点肉死不了，怎么都能撑到陆青合来了。” 　　“你到底是谁啊？！”章云天这话一说完，萧戎都不等他再接下一句，立马就喊了一嗓子，这声过于洪亮，以至于在大殿上都激起了回音。 　　你不就要我跟你说话么，多大点事儿啊，你想说啥就说呗，我可以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章云天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道，“我就是那个你们听了闻风丧胆的妖，也是曾经替你把嗓子治好的章神医。” 　　“你……”放屁呢，萧戎在心里骂了句，“我能说话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属实没有。”章云天点点头，“我就随便弄了点草药糊弄了下，没想到斗墨那蠢货阴差阳错的帮了我个忙。” 　　不仅帮萧戎把嗓子治好了，还没跟陆青合说是怎么回事儿，他就在斗墨的帮助下，顺理成章的从陆青合那里获取到了点信任。 　　“原来是真的啊……”萧戎说这话的原因是因为斗墨和崇寂提过他的嗓子是怎么好的，萧戎将信将疑，刚才就是脑子一热才脱口就来了，章云天这一承认他反倒懵了，“可是你不是治好了不少人么……” 　　他给章云天打的下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眼目睹的。 　　“你说那个啊，也是假的，也就能骗那么一会儿，不过陆青合当时脑子糊涂了，要不然我早就露馅了。”章云天笑道。 第一四四章 章云天所治疗的病 　　假的……怎么能是假的……亲眼所见还能假？ 　　章云天知道，萧戎肯定转不过这个弯，换做是谁都想不明白，他不是章神医么，他不是治好了所有人的病么，怎么会是假的呢？ 　　“反正咱俩有不少时间，我就给你讲讲这是个怎么回事。”指尖在脸上敲了几下，章云天摆出个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往后一坐，大大方方的一拢衣襟道，“我属实帮他们治了病，不过方法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治病，就直接帮他们一劳永逸了。” 　　这四个字，章云天说的幸灾乐祸，萧戎听的是毛骨悚然。 　　那些人想活着，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来找章云天，可章云天却替他们决定了人生的结局。 　　“啊……这个东西说起来还真有些复杂，我想想从哪儿跟你说呢。” 　　要追溯起来，还得从他和斗墨撞破镇妖塔开始。 　　虽然麻烦了点，但斗墨他志在必得，这是他的想法，可谁知道在最后关头他竟然被斗墨偷袭了。 　　斗墨的元灵被他撕了出来，他也被斗墨打了个肠穿肚烂，他俩两败俱伤，没办法，他只能暂且将斗墨放下从长计议。 　　他这个身体还没熟悉也没稳定他就被关进了镇妖塔，如果没有那出事儿，斗墨早都让他吃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再说他被偷袭之后。 　　斗墨这一下连同他和他身上的妖一同贯穿了，其程度不亚于斗墨的元灵被撕出来，他若不尽快恢复，这个身体怕不是就要撑不住了。 　　他有些后悔把那一村子的人都杀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精气，现在他只能另寻他法。 　　崇寂他们有一点猜错了，那座寺院中的和尚不是被他拿去泄愤了，而是用来维持他的身体，和尚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他们比普通人更有营养，所以他算是度过了这个难关，可只是这样对他来说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精气。 　　当年妖鬼几乎都被斩杀干净，余下的也都关进了镇妖塔，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还在这世间，如果他把所经之处都变成那个寺院，那用不了多久那些和尚道士就会找上门来，他现在还不够强，即便是够，当年他吃了净清那老不死的亏，他不想再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他就换了个方法。 　　利用人性中的恶，替他完成心愿。 　　陆青合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项林汉家里的瓷佛，就是出自他手。 　　这样的瓷佛不计其数。 　　他将这些瓷佛送给有需要的人，通过瓷佛来吸取人的精气，他到处招摇撞骗，或是道1或是大师，亦或是最后的神医。 　　关于章云天的传闻都是真的，不过他的目的并非治病救人。 　　他将那瓷佛送给了他第一个‘救’的人，然后这消息就不胫而走，当有人登门求医后，他就有了新的打算。 　　他藏在深山中，只是想隐去踪迹，再通过瓷佛吸收的精气恢复也适应这个新身体，那些人来了之后，他便明目张胆的将瓷佛送给他们。 　　章云天给他们的瓷佛各不相同，但对这些病患来说，妖气会让他们产生已经痊愈的幻觉，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将身上的精气一点点送给了章云天。 　　他们到死也不会被人发现端倪，只当是寿命已尽，但这个死就和病症无关了，家人也就直接接受了。 　　至于瓷佛被破，章云天也一点不担心，他在瓷佛上做了手脚，若遇到好多管闲事的，不弄死他们也能给个教训，那些供奉瓷佛的人，怀疑他也好，依旧相信他也罢，总之一两个人的话一时半会儿不能撼动他神医的身份，一旦瓷佛被破大半，他也就不在在这山上了。 　　章云天就这么潇潇洒洒的吸着源源不断的精气，直到他遇到了萧戎。 　　山上的那些什么能冻住人的石头，都是他的把戏罢了，他不算是妖，一半一半，所以他用他人的身体弄这些的时候，陆青合也发现不了什么。 　　萧戎那日去喝水，他是被他的符定在那里。 　　因为萧戎就一个人，章云天不想再大费周章，他打算直接把萧戎给吸干净，以前碰到单独来的他也这么干的。 　　可就在他取得了萧戎的信任并准备将他带回屋子时，他发现了萧戎的左臂。 　　虽然有布包着，虽然藏在衣服里，但他一下子就感觉出了不对。 　　这世间的妖带着那刀枪不入的鳞甲的，只有一个。 　　这让他惊喜也让他不敢相信，他惦记了那么久的东西就这么主动送上门了？可是这个人不是斗墨，他就是个人，他身上也没有妖气，但那个胳膊…… 　　萧戎那不人不妖的样儿让他相当的迟疑，转念一想，那天他撕出了斗墨的元灵，斗墨就是附到了人的身上才将他偷袭的。 　　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他只要看看萧戎那胳膊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可以了。 　　但他没成功，却遇到了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一天之中，连着给了他两次惊喜。 　　陆青合竟然还活着，那就意味着，当初他成功了。 　　他很兴奋，兴奋的要死，但他也知道，现在身体太不稳定，他未必能打得过陆青合。 　　所以他没露出自己的野心，只是暗中观察，先确定萧戎的情况。 　　在小屋中，他借口检查萧戎的嗓子，虽然只碰了一下，他立刻就确认了萧戎就是当初斗墨元灵附身的人。 　　可是胳膊都成这样了，萧戎怎么一点妖气都没有？ 　　他有点担心，怕斗墨的元灵出事，所以也顾不得外面的陆青合，他想直接把萧戎吃了，反正斗墨的元灵在他身体里，不管怎么样吃了都没坏处，等他得到斗墨的力量后他立刻就走，接下来就等着彻底吸收，然后他便不再忌惮陆青合。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陆青合在萧戎身上动了手脚。 　　他发现了萧戎身上的聂妖石，也发现了那个符，如果他强行下手的话，在他吃掉萧戎前陆青合就能发现，尽管不甘，他也只能放弃。 　　都送到嘴边了，章云天比谁都着急。 　　所以他想尽办法想将萧戎留在身边，甚至于都似模似样的开始给那些人‘治病’，他没拿出瓷佛，只是暂且让他们忘却病痛，他是做给萧戎看的，也是怕陆青合起疑心。 　　他深知陆青合的性格，他也知道从何处下手能将他激怒，他想让陆青合在一怒之下将萧戎扔下，也想挑唆萧戎让他离开陆青合。 　　意外再次发生。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心比天高的陆青合，竟然会有执着的东西。 　　尽管那时陆青合对萧戎的态度蛮横的很，也不讲一点情面，在外人眼里，萧戎看着都可怜，但身为他的师叔，他还是发现了他这个小师侄不太对劲。 　　最后他没能成功，陆青合和萧戎走了，章云天一看这样，也顾不得他神医的身份，更顾不上那些瓷佛，他立刻就跟着他们下山了。 　　其实如果后来陆青合或者许成容他们再次上山，就能发现藏在小屋中的瓷佛，陆青合就能猜到真相，可惜陆青合那时让恼怒蒙蔽了理智。 　　再说当时，斗墨感应到他的力量急的醒来，那时候一切就已经晚了，他还是没能甩开章云 　　天。 　　他跟着他们回到辽城，确定陆青合暂时不会回来，他便明目张胆的闯进了陆青合的家。他也知道萧戎项圈上有阵法，他打算在陆青合来之前把萧戎吃掉。 　　可谁成想那天陆青合怡巧和许成容出门，在他破坏那符的时候，陆青合已经赶到了。 　　陆青合截断了他一截手臂，但他的小师侄也没好到哪去。 　　章云天以为，这个伤怎么也够陆青合安静一阵子了，可他还没恢复呢，陆青合就先出门了 　　他的禁术在陆青合身上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只求长生，但陆青合显然不仅是长生那么简单。 　　这让他相当兴奋，也让他变得焦急，他的身体不是那么稳定，每次受伤后都是一次劫难，他需要更多的精气和时间来恢复。 　　他急需斗墨的能力，这样才能让身体稳固。 　　后来，陆青合要去包獅山。 　　镇妖塔对他来说就是噩梦，他害怕，一路上他几次想动手都没有机会，后来又有了崇寂跟着他更不好下手，直到陆青合和崇寂拆伙，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吸了整个客栈的精气，如果还有时间，那座城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有了力量再度现身时，该死的崇寂和尚又来捣乱。 　　其实他不是打不过陆青合，但他一直不太敢竭尽全力，他惜命，这身体太不稳定，他不敢随意使用，他好容易才让自己得到了长生的机会，他怕出现一点差池，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的 　　可他这个师侄实在是不好对付。 　　没办法，他就只能和他正面交锋了。 　　这么一直躲来躲去的他也累了，而且他也不想躲了。 　　再说，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中。 　　“我当时就想把你给吃了，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你对我那个小师侄的重要程度超过了我的想象，你死了，他会孤注一掷的和我玩命，但你的命捏在我手里，他就不得不乖乖的配合了 　　口作者闲话. 第一四五章 稍安勿躁等待时机 　　章云天讲的很慢，与其说是他在和萧戎聊天，不如说他在回忆，在感慨，很多话都像是自言自语，甚至有一些萧戎完全听不懂的东西。 　　还没全听懂呢，萧戎就已经很不好了。 　　项林汉的那个瓷佛，竟然和章云天有关系，陆青合和他详细的讲过瓷佛的用处，他也知道许作廷因此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还有崇寂说的那个寺院，以及……他村子里的人。 　　章云天竟然祸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想到这里，萧戎一僵，眼神继而黯淡了不少。 　　斗墨说的那些话，他全听到了。 　　也不算是听到，斗墨每说一个字，他的脑中就出现一个画面，他如身临其境，他是萧戎，他也是斗墨，他从两个角度目睹了那晚的一切。 　　还有^ 　　胡佩兰死了。 　　萧戎的眼圈红了又红，他醒来后，很多忘了的事情他都想起来了。 　　是啊，胡佩兰死了，他亲眼看到的，那天早上，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满村的人都死了，死相极其凄惨，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尸首，然后他就发现了树下的胡佩兰…… 　　前一天还给他吃肉，还要跟他私奔的胡佩兰，现在冷冰冰的躺在地上，身上的窟窿和开玩笑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他不接受，他也不想接受，他跑了，刺激太大他直接忘记了那段。 　　还回来干嘛呢，他能看到什么呢…… 　　去给他们收尸还是看一眼被冰雪覆盖的残肢？现在再看，怕是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他对那个村子并不留恋，对村子里的人也没一点感情，他记得他慢悠悠的走过整个村子，看到他们都死了，他不害怕也不难过，甚至是，有一点快意。 　　他回去，只是想知道胡佩兰好不好…… 　　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很好，他想让陆青合看看他生长的村子，还有那些过去将他视为牲'口般的人。 　　用不着回去了。 　　萧戎想哭，但悲伤至极却是挤不出一滴眼泪，他木然的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脚被灰尘淹没的样儿。 　　“怎么，这是害怕了？”章云天说完半天没见萧戎有反应，他不应该骂他两句或者问点什么么，再一看，萧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感觉好像要哭了。 　　听到章云天的声音，萧戎霍地抬起头。 　　就是这人杀了胡佩兰，也就是他，当初假意邀请挑唆他和陆青合之间的关系，实则只是想将他吞到腹中。 　　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眼圈的红从悲伤变成了愤怒。 　　‘别冲动……’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萧戎一怔。 　　‘我是斗墨。’斗墨的声音和平时听到的不太一样，斗墨的声音很年轻，像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萧戎听得出，就是这个声音在客栈提醒他们快跑的，‘我的话是直接传给你的脑袋的，他听不着，或者说，我在用你的脑袋想事情，然后你就知道了。’ 　　虽然不太理解斗墨是怎么做到的，但意思他明白了，他看着章云天，压下心底的激动，学斗墨也想了想：‘那我想什么，你也知道么？’ 　　‘知道。’斗墨道，‘你别招惹他，等陆青合来了再说。’ 　　萧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斗墨这么说话，他更没想过他还能碰上这只妖，短暂的怔然后，萧戎的脑袋里爆出一声怒吼：‘陆青合不是跟你说让你在有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么？！你怎么又把我推到外面了！’ 　　‘我也不想，’斗墨苦笑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也看到了，那和尚说不对劲，我刚要跟他回去看看，他就摔那了，然后我就感应到了这家伙的存在，跑都没机会跑……’ 　　萧戎的记忆也就到这儿了，斗墨刚说不好，他的意识就失去了。 　　‘我不是不想出来，他一来，我就被强行压制在你身体里，然后你这小身板子太弱了，又承受不住，所以就……’ 　　‘你说谁身板子弱？！^ 　　‘你，’斗墨一点没客气的说，‘本来就弱，弱的不像样子，怎么还不让人说？或者你还让陆青合打我怎么着？’ 　　‘不会，’萧戎淡淡道，‘嫌我弱你就滚出去嘛。’ 　　斗墨：‘……， 　　它惧怕陆青合，但斗墨没把萧戎放在眼里，谁知道就是这么个人，把它给噎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性命攸关他们能不能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废话上面。 　　‘在陆青合来之前，你就陪他周旋吧，记得这家伙脾气不好，千万别把他惹急了。我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帮上忙。’这事儿怎么说也得它来，不可能让萧戎面对那家伙。 　　‘你最好是快一点。1 　　‘好了知道了，你陪他聊去吧。’斗墨说着就没了声音，‘能拖延就拖延，别招他。’ 　　萧戎也不再去寻找它，依旧瞪着眼睛看章云天，只是这回里面已经没了愤怒。 　　“我很不喜欢，在我说话的时候，你的注意力没放在我的身上。” 　　这话……似成相识，好像陆青合也是这么说的，不过陆青合可比他霸道多了。 　　萧戎刚想到这儿，身前骤然一紧，紧跟着身体被动向前，脚下的尘土如掀起的海浪，顷刻间蒙蔽视线，灰尘还未落下，他便已来到了章云天面前。 　　章云天单手捏着萧戎的领子，偏头打量着他，“还是应该先吃点解解馋，从哪儿下嘴好呢 　　“你……”斗墨让他和他聊，让他尽量不要激怒他拖延时间，斗墨不说话还好，斗墨这一说他脑子就乱了，原本挺多的问题这下一个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提起吃，萧戎往他胳膊那看了眼，“你的胳膊……不是让陆青合给弄断了？” 　　“是断了。”章云天将另一只手举起，让萧戎看他完好的手掌，“不过就跟你的嗓子一样，身上有只妖，无论受到多大的损伤，也会慢慢恢复的，只是……遭些罪罢了。” 　　章云天这话说的轻松，但萧戎却从中听到了晈牙切齿的意味。 　　因为这胳膊，章云天恨死陆青合了，要不客栈那次他怎么上来就奔着陆青合的胳膊死劲。 　　“你……和我一样么？” 　　“什么？” 　　“你说的妖。”萧戎被他捏着领子，有些透不过气，所以他就涨红着脸垂眼看章云天，“和我的情况一样么？也是身体里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个妖？” 　　“当然不是，”章云天笑道，“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被妖附身。” 　　“那你……” 　　“不过关系差不多，但区别就是……” 　　章云天这话没说完，他的脸色突然一变，萧戎心中哀嚎，这人又为什么翻脸，这嚎叫还没吐口，眼前就再度一花。 　　他被摔到座下，不等起身，章云天便将脚踏在了他的后背上，那脚轻飘飘的，但萧戎却感觉到了万斤重量。 　　他像个脚蹬，也像驮着石碑的老龟，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他都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别动，”章云天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长长的嘘了一声，“陆青合来了。” 　　萧戎怔然，立刻向门口看去。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这一刻我等得太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章云天说着还似模似样的整理了下衣服，然后他狠狠一踏萧戎，“至于你，乖乖听话，不然我不确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当着陆青合的面扭断你的脑袋或者撕下一条胳膊都说不准。” 　　下面都是灰，钻进口鼻相当难受，萧戎苦着张脸，这一刻他想的不是上不来气也不是章云天的威胁，而是陆青合要看到他跪在这儿，那才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他没跪任何人，他只是被压的跪在地上，可陆青合是不会讲道理的…… 　　章云天觉着他们没说多久，当脚步声传进大殿后，他才惊觉他和萧戎真的聊了大半个夜。 　　萧戎没说什么，倒是他一直在说。 　　那些过往，那些仇恨，无论他怎么说都无法释怀。 　　报复的机会可算是来了。 　　陆青合几人飞快的跑进大殿内，尘土还没完全落下，殿内一片灰蒙蒙的，但在这片灰色后方，是稳稳当当的坐着的章云天。 　　“萧戎呢？”陆青合问。 　　章云天没说话，而是用力一踩，萧戎想忍了，但还是痛苦的哼了一声。 　　陆青合没看到人，听到这声音忍不住就要往前去。 　　崇寂拽了他一下，“小心点。” 　　“师侄，见到师叔，怎是这般反应？”陆青合往崇寂那看去，不等说话就听章云天那边远远道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在大殿内威严回荡，“是不是，应该和师叔问声好啊 　　“师叔。”陆青合挣开崇寂的手，往里走了一步，“既然叫你一声师叔，既然想让我问好，那师叔是不是也得拿真面目示人啊，我们都这么熟了，师侄被你耍了那么多次，师叔也该够了吧。” 　　“够是不会够的，不过你说的对，许久没见，我是应该用你熟悉的样子面对你。” 　　话落，章云天站了起来。 　　萧戎就感觉后背滚烫，一阵热风掠过，周遭灰尘倏然不见，他看到了净德观的地面。 第一四六章 迟了多年终于来了 　　萧戎那个姿势抬头很费劲，等他勉强偏过头去，身后的章云天已然换了副模样。 　　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章云天一身雪白以及随身的长袖。 　　萧戎错愕的收回视线，他记得陆青合说过，道服的袖子之所以肥大宽松，是取包藏乾坤、隔断尘凡之意，章云天那身衣服……怎么看怎么像道袍。 　　他一下子想起章云天刚才嘟囔了什么师侄师叔什么的，他没听懂，也就没深入的考虑，如今听到他们的对话及刚才那一眼…… 　　他又一次回头，这次速度快了，借着那股子劲儿，他看到了章云天的脸。 　　萧戎瞠目结舌的收回视线，章云天的脸已与刚才大不相同，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章云天与陆青合颇为神似，那感觉，就像是中年后的陆青合。 　　再看这道观，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俩之间的关系。 　　这让萧戎更加意外。 　　净诚的脸出现后，陆青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住，崇寂感觉到他的变化，忙向前迈了步，与他并肩。 　　他知道陆青合怕这人，但这时若是露出怯懦，别说是萧戎，连他们都未必回得去了。 　　肩膀的摩挲让陆青合憋着的那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他没做出任何反应，但如石化般的身体已经恢复。 　　“很久没用这张脸了，我都快忘了它是什么模样。”章云天，或者说是净诚摸了摸他的脸，“不过，我也是真的不喜欢这张脸，看到它就能想起这里，就能想起净清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有你们这群蠢货。” 　　净诚的视线落在陆青合那，一改之前的温和模样，他的目光一沉，嘴角抽筋似的抖了两下 　　那模样，岂止一个狰狞。 　　“不过没能亲手杀了你们，这对我来说真是遗憾。” 　　这座道观，这里的人，都该他一手毁灭。 　　“师叔不用遗憾，若你口中的那些蠢货还在，师叔你应该还在镇妖塔中，所以亲手杀了什么的，永远都轮不到你。”陆青合笑了下，他淡淡道，“因为他们都死了，你才有机会侥幸跑出来不是么。” 　　净诚的表情一滞，然后他用力一踏萧戎，等萧戎吃痛闷哼后他满意的仰起头，“用这个态度与师叔讲话，师侄是想被罚么？” 　　他的那个罚，指的是他脚下的萧戎。 　　陆青合果然如他预期般犹豫了下。 　　那一脚下去，净诚就没收回力气，萧戎就感觉背上有一块烙铁不住的打璇，他疼的身体直抖，可净诚踩的他动弹不得，想摔都摔不下去。 　　他不想叫，他怕陆青合分神，可实在是太疼了…… 　　萧戎在脑袋里喊斗墨，斗墨那家伙如死了一般没了动静，萧戎用力的吸着气，这家伙大概是他见过最不靠谱的了。 　　怪不得陆青合对妖是那个态度，和它们真无道理可讲，什么誓言什么承诺到头来都跟放屁一样。 　　“你别伤他，”陆青合说，“否则，我要你命。” 　　“小师侄这是动凡心了啊，”净诚根本不理陆青合的警告，他恶狠狠的又向下一踩，萧戎支撑不住直接摔到了地上，他一甩袖子坐了下去，然后将两只脚都放到了萧戎身上，“不过你这眼光不怎么样嘛，要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也就罢了，这种乡间的野小子……” 　　“这就不劳师叔操心了。”陆青合打断了净诚的话。 　　“也是，我又不是你的师傅，我只是一个偶尔关心一下师侄的善良的师叔罢了。” 　　“那么，多谢师叔的关心，师叔就是太关心我了，在净德观都不复存在后，我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陆青合的一句话打破了这模糊的氛围，净诚的表情一变，崇寂在那边也悄悄的捏上拳头。 　　“我今天让你来……”事已至此，净诚也不卖关子了，他看着脚下的萧戎道，“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陆青合一改之前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净诚说，“问。” 　　陆青合的这个态度让净诚挑眉看了他一眼，但他没说什么，而是继续道，“当年的那些书，还有我给你用来修炼的东西，都在哪儿了？” 　　“你死了之后，净清真人全都毁了。” 　　“不可能！”净诚一拍扶手拔高了音量，“那种东西净清怎么可能有胆子毁了！” 　　无论正邪，那都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若是能毁又怎么能到他净清手中。 　　净清要是将它们都毁了，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是背叛师门。 　　吼完了他觉得失了身份，又拢拢袖子坐好了，萧戎要是能看到，他会发现这人和陆青合端架子的样儿都很像。 　　“师叔何必自欺欺人，这里应该都被你找遍了，你找到什么了么？” 　　“净德观没了，你不还活着么，陆青合，我不和你废话，我们开诚布公的说，我要我的那些东西，你把它们还我，我或许会留你们一条性命。”净诚再无心思再玩那些师叔师侄的游戏，他从镇妖塔中出来就在等这一刻，虽然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但结局没什么差别，“东西没了，你就给我重新拓写，别的不用，就用你一直修炼的这些就行了。” 　　他只要陆青合的这个结果。 　　这个成功的结果。 　　“我若不呢？” 　　“那你就可以和你的小情人一起殉情去了。”净诚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把，“在这里面。 　　“别再与他废话，”崇寂低声道，“先把人抢回来再说。” 　　他们心里都清楚，就算陆青合答应了他，日后净诚一样还是会反悔，还是会想尽办法吃掉他们。 　　那时候就与现在不同了，所以陆青合即便记得，也不可能给他拓写。 　　闻言，陆青合就要去抢人，净诚见他要动手，忙又道，“我可以与你立契，我若反悔，自会被契反噬。” 　　陆青合停住了。 　　“契是立于魂魄，与命相连，不管我是人是妖，一旦立下将不能反悔。” 　　“陆青合……”崇寂在后面低低的喊了声，契是与命相连，但净诚这种人是不会和你信守承诺的，他一定会在契上动手脚。而且他上一句话还在说要他们的命，他怎么可能真的会放过他们。 　　“你替我拓写一遍，我放你们性命。”净诚又重复了遍。 　　“你要那些东西有何用，”陆青合问，“你现在已不是人，我写了对你来也用不上。” 　　“谁说我不是人？”净诚伸展手臂，让陆青合看清他的样子，“我还是我，只是比过去厉害很多。” 　　“是人会被关进镇妖塔？” 　　镇妖塔三个字让净诚登时晈了晈牙，“陆青合，我在和你谈的是条件，激怒我对你没好处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既然你要谈条件，那我们继续谈……”满殿的尘埃已悄悄落地，在众人整洁的衣服上留下一层暗色，陆青合慢慢的向前走去，“我可以帮你拓写，虽然我认为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但是净诚，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也算帮我解开困扰我这么多年的心结。” 　　“你想问什么？” 　　“你为何没死？”陆青合直接道。 　　“不，我死了。”净诚说，“被净清那个老不死的弄死的。” 　　他们的事情败露了，面对净清真人，净诚扼腕哭泣，跪地求饶，无论净清真人问什么他都言无不尽，可最后，他还是被净清杀了。 　　净诚不甘心，可他不是净清的对手。 　　净诚拿陆青合来试炼长生，但禁术不止这一个，在他将要咽气的时候，他用血肉魂魄吸引妖鬼，他立下誓约，只要替他完成心愿，他便献出一切。 　　净诚用最后的力量将净德观周围的阵法破开个口子，妖鬼闯入，但他却并未履行承诺。 　　他将他们全都吞噬，重塑了一个魂魄，但那魂魄已与人不同，他勉强活了下来，千辛万苦的跑出了净德观。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毁了。”那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心跳脉搏，也没有体温感知，修为还在，但这个魂魄太弱无法支撑身体，他什么都使不出来，甚至是稍微动用力量，他就可能爆体而亡。妖鬼的力量和他本身的力量在体'内不住抗争，他活下来了也是苟延残喘，“我也以为，我只能等待着下一次的死亡，可是……” 　　他遇到了一只妖。 　　与萧戎与斗墨的情况相似，但净诚并非被俯身或是寄宿，他是主动与那妖结'合的。 　　他需要那妖的强大的躯干，那妖也贪婪他道士的修为。 　　“所以，我就又活了。” 　　当他与那妖成功结'合后，他们的力量也开始融合，净诚得到了比以往更加强悍的能力。 　　这对他来说算是因祸得福，可谁成想，就在他们努力适应这新的身体的时候，大战开始了，他们的踪迹暴露，数次交战后，净诚战败，被关入镇妖塔。 　　讽刺的是，将它制服的人，还是净清真人。 　　只是那时他已经换了模样，净清真人将他当成是妖，并没发现异端。 　　“我没在你身上感觉到妖气。”净诚好像能控制妖气，他想放出便放，他变成章云天时，陆青合也好崇寂也罢，没一个人发现有什么不对，“这天下间唯一一个能隐去妖气的东西就是聂妖石，聂妖石在萧戎身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净诚往下看去，然后相当嘲讽的哼了声，“你以为我像他那般没用？”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被妖寄宿，而我，是吞噬了那只妖。” 　　众人讶异。 　　净诚看着自己的手臂，那眼神有些痴迷，不知道是欣赏他的身体，还是敬佩他自己的机智，“我只是吸收了它的力量，我还是人，我和他，怡怡相反。” 　　那妖贪图净诚的修为，它也以为一个勉强支撑的死人不可能是它的对手，所以它欣然接受了陆青合的提议。 　　可它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靠着小妖小鬼维持意识的人，会在日后的岁月中，将它一点点的反噬。 　　他们的情况和斗墨与萧戎差不多，只是那只妖现在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净诚的傀儡，它失去了自我，只余躯干和一身力量。 　　净诚想过换一个厉害点的妖重来一次，可他不是妖，从进到这身体后，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所以他只能像妖一样靠吞噬来壮大自己，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让陆青合知道。 　　“现在，它的意识在这里面沉睡，”净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而这个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如果没有这几次受伤，他们早就顺利融合了，但现在，嘴上说着完全，实质上他的情况依旧不稳定。 　　净诚换不了身体，但他能杀掉身体里的妖，并且能保证这身体在它死后不受任何影响，他之所以留着它没动，是因为他刚才对陆青合提到的契。 　　这个打算他早就有了，在碰上陆青合之前就有，对那只妖来说，算是它对他最后的用处罢 　　他可以让那妖和陆青合签契，只要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 　　该死的人还是会死的。 　　净诚的算盘打得很好，一想到胜利就在眼前，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他自己都知道，他现在的表现有些过分主动了，主动提出契，主动让步，他得沉稳一点，这样才能取得陆青合的信任不是。 　　所以他就找了一个理所应当的理由。 　　“如果没有净清那老不死的东西，我何必要和一个妖共用一个身体，虽然它救了我一命让我活到现在，但我仍旧想摆脱它，我想变回原来的样子，所以我需要那些东西，你既然能够长生，按照你的法子我重来一遍，我或许就能和它分开了，虽然它不影响什么，但它毕竟是只妖，我想……” 　　说到这里，净诚突然没声音了，那样子像是发觉他说错话了，他顿了下，一耸肩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的身体已经没了，想变回人，是不可能的。”他都能自己长出胳膊，再想和那妖分离是不可能的，禁术再厉害，也是针对人的，他这种非人非妖的东西修炼了也是毫无意义，“我不是说了么，拓写对你来说没有用。”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再说，你也看到了，你的符咒对我无效，因为我是人，对付妖的那一套对我没用。”他不妖化他就是人，无论是陆青合还是崇寂用他们的力量都伤不了他，“你只要把我要的给我，有没有用，和你也没关系了。陆青合，我已经拿出我的诚意了，我们的交易你只有接受没有拒绝的权利，你接受，我和你立契，你拒绝……” 　　萧戎又叫了一声。 　　他的脸紧贴在地上，胸腔几乎被压扁，刚才他想和陆青合说话但怕打断他们，但现在他是一个字儿都挤不出来，除了惨叫就是惨叫。 　　他想跟陆青合说他没事儿，让他不用担心他撑得住。 　　“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陆青合笑了下，继而笑容一敛，“那就是，杀了你。” 　　陆青合这话才说完，川流幻化成水从四面八方浇了下来，在川流出现的一刻净诚就将萧戎从地上拖了起来，并扬手打散了水流。 　　川流没有出现，净德观的大殿内下起细雨。 　　陆青合穿过雨滴，匕首刺向净诚胸口。 　　净诚诧异回头，却正好见匕首捅进身体。 　　众人同时一怔，没想到这般顺利。 　　崇寂忙跑去拉扯萧戎，可他刚要伸手就被一股力量狠狠弹开。 　　崇寂摔到地上，蹭了满地泥污，黑烟从净诚的身体中出现，围绕着陆青合拿着匕首的手。 　　“你是个道士，不该用这种东西，你师傅知道你用兵刃伤人的话，他该多伤心。” 　　“我伤的，并非是人。”陆青合想要拔出匕首，那东西却在净诚身体中碎成数片，陆青合大为诧异，下一刻石子大小的铁片悉数向他射来，陆青合迅速跳向一旁，再一看他刚才站的地儿，石质地面已出现数个细小深坑。 　　陆青合单膝跪地，撑着地面的拳头狠狠一攥，净诚既然将地点选择在净德观，他就是早有准备的，所以他们放弃了偷袭，川流那一下也只是为了吸引净诚的注意力，川流不在这彡―它守在殿外，他们打算如果萧戎和它在一起，就先把萧戎给抢回来，若是萧戎不在，就没有刚才的水，川流立刻去找他。 　　不过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陆青合已经想到了，川流也成功的分散了净诚的注意力，可谁成想这关键时刻净诚竟然妖化了。 　　他属实比萧戎和斗墨可厉害多了，刚才净诚只将被匕首碰到的地方妖化，其余的，依旧是 　　人。 　　崇寂放了道佛印，佛光照在净诚身上全无反应。 　　净诚面无表情的看过去，陆青合低声道，“没有那黑烟他就是人，你我的力量对他无用。 　　这话刚说完，地上的水珠迅速与尘土分离，水珠变成成千上万的利刃射向净诚。 　　净诚将身体妖化，水珠穿透他砸烂了净清真人的椅子。 　　待声音响起时，净诚的身体又变回了人。 　　陆青合晈晈牙，他竟是能这么自如的切换。 　　川流从暗处现身，他们的力量奈何不了他，那它是妖，它可以，可是…… 　　“川流，过来！”陆青合冲着川流一伸手。 　　川流立刻变成水流冲向陆青合，陆青合伸手接住，水流绕过他的手臂停在掌心，陆青合伸手一握，水流变成长刀继而凝结成冰。 　　陆青合振臂，自空气中划出一道凛冽白烟。 　　这是他们在路上商量好的，要对付净诚他们需要武器，但现在没有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陆青合问过川流，就想到了这么个法子。 　　看到陆青合手中的冰刃，净诚不得不感慨，当年陆青合是最聪颖的，现在也同样如此，只有陆青合能干出这种事来。 　　陆青合往崇寂那看了眼，无需多言，崇寂立刻明白了陆青合的意思。 　　陆青合双手紧握长刀，高高跃起从头劈下，净诚的身体立刻妖化，崇寂见状放出佛印，前后夹击净诚无处可躲，于是他迅速弯腰，将萧戎往身前一挡。 　　陆青合堪堪收住力量，二人的视线在半空相交，又被净诚切断。 　　萧戎只来得及喊了个陆字，就又被摔到地上。 　　“你师傅应该教过你，不擅长的东西，不要用。” 　　“我师傅只教过我，不该信任的人，不要信。” 　　陆青合说着又劈下一刀，崇寂怕净诚再拿萧戎挡就犹豫了下，感觉到崇寂的迟疑，净诚直接妖化将那刀吸进身体。 　　冰刃嗡鸣，陆青合感觉到了川流的痛苦。 　　净诚似乎想将川流吞掉。 　　他忙画了个符，对着净诚的面门点去，净诚偏头，躲开的同时冲着陆青合猛一张嘴。妖气自他口中喷出，崇寂暗道糟糕，就去挡那妖气，川流的震动更大，陆青合握刀的手臂突然一晃，符咒掠过冰刃直接打在了净诚身体中。 　　他能妖化吞噬川流，那他陆青合就能通过川流将符咒打进去。 　　净诚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下，当即胸口像被撕开，疼的他撕心裂肺。 　　他闷哼一声，一掌拍在陆青合身上，陆青合的注意力都在川流那，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下。 　　二人皆是摇晃着后退，净诚怕他再来一道符，捂着胸口忙变回人。 　　净诚企图将体内的符瓦解蚕食，他暂且不敢动用妖的力量，可他没有发现，陆青合被他推出很远，但陆青合手中的刀却没有离开他。 　　刀尖连接一条水流，长绳一般紧贴他胸口。 　　陆青合手腕一抖，水流迅速成冰，在净诚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下扎进了他的左胸，穿透了里面的心脏。 　　净诚大为惊愕，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陆青合，又低头看看将他贯穿在墙上的冰刃，继而猛地喷出口鲜血，红色的血落了满地，中间却有一道极细的长线，那是冰刃所在的位置。 　　“血是红的，你应该是人，但即便你是，你也不配再当人。” 　　陆青合说完，又是向前一捅。 　　川流在他体内迅速变化，无数尖锐利刃如树枝般开支发芽，顷刻间便能将他刺个肠穿肚烂 　　口作者闲话. 第一四七章 他不能让萧戎出事 　　净诚低声吼叫，陆青合摁着长刀向前，他的表情从来没这么浄狩过，脸上的肉如水波般不住抖动。 　　众人没有掉以轻心，他们深知净诚太过难缠，只是这样不足以取他性命。 　　只要能将他打伤，只要能削弱他的力量对他们来说就是优势。 　　崇寂手持佛印，迅速靠向萧戎，就在他准备将萧戎从净诚身下薅出时，净诚骤然一抖，仰首嚎叫。 　　尖锐的叫声响彻大殿，那声音让陆青合忍不住偏了下头，萧戎也没好到哪去，那叫声如刀扎进耳朵，在他脑袋里不停的捅，看到崇寂过来，他忍着疼拼命的向他爬去。 　　净诚的头颅后仰，脑袋几乎与肩一齐，他双臂展开，青紫色从脖颈瞬间爬了满脸。筋和血管一起爆了出来，看不到血液的流动和脉搏，像数条扭曲的虫子。 　　大殿开始摇晃，无数灰尘从天而降，将地上的泥污覆盖。 　　妖气悍然爆发。 　　陆青合等的就是这一刻，崇寂一把薅住萧戎的肩膀将他扯到身边，佛印同时抛向净诚，冰刃刺穿皮肉将净诚整个挂在上面，冰凌带着血色在佛光下熠熠发亮。 　　符咒闪过陆青合紧握的拳头，他对着净诚的脑袋狠狠砸下。 　　二人的力量在净诚头顶相触，却在碰到他的一刹被一股强悍的力量弹开。 　　陆青合向后偏了半步，他连姿势都没调整就又来一拳，佛光再亮，崇寂也迅速补上。 　　萧戎紧张的看着这幕，连气儿都忘了喘，他以为他们这次能成功了，可净诚身上突然冒出无数黑烟，黑烟顺着川流穿破的地方滚滚冒出，冰刃瞬间融化又消失，净诚仰到身后的头突然抬起，他一口吃掉了崇寂再次打来的佛印。 　　崇寂大为震惊，不等反应，净诚冲他猛喷一口。 　　佛印夹杂着妖气砸在崇寂胸口，崇寂闷哼一声，飞到半空，砸在大殿的柱子上又滑了下来 　　然后他就没起来。 　　崇寂趴伏在地，血顺着嘴不住的往下淌着，佛印不能伤人，可只是一吞一吐间，净诚竞将佛印改变，让那本该对人无用的印记结结实实的留在了崇寂身上。 　　缠在陆青合胳膊上的冰刃瞬间融化，川流很快出现在陆青合身边，它的情况不比崇寂好到哪去，只是抬个头他都差点摔那，“差点出不……” 　　川流话没说完，就被净诚一拳挥散，陆青合狠一晈牙，咬破指尖甩出血符。 　　血符到净诚，立刻像滴在炭火上的水滴冒出数道灰烟，净诚吃痛尖叫，整个身体也跟着左右晃动。 　　“陆青合！”陆青合正准备乘胜追击，就听崇寂那边喊了一嗓子，他一回头，就看到已经被扯走的萧戎飘到半空，一道黑色的烟从净诚身后延伸到萧戎身上，将他牢牢梱住。 　　陆青合的嘴角一抽，飞快的又画了一道血符。 　　那边的萧戎突然撞了过来，陆育合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接，血符终止，可陆裔合并没有碰到净诚。 　　净诚带着萧戎后退很远，那些黑烟变成两只巨大的手，那手一只握着萧戎，一只捏着他的脑袋。 　　萧戎的脸被挤得变形，只能看到个尽可能张开的嘴角。 　　陆青合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手扯着萧戎的脑袋就要往下拽。 　　“别这样一”陆青合嘶声裂肺的大叫，这叫声响彻大殿，若说净诚的叫是刺耳，那陆青合的这个，就是绝望。 　　崇寂咳了下，喷出一口血来，他看着血水中自己的脸，那上面除了愤怒还有心疼。 　　心疼陆青合，也心疼萧戎，还有他们这场对峙。 　　在陆青合开口的一刹，他们便是输了。 　　他们以为的优势并没有出现，他现在爬不起来，川流被打的连妖气都感觉不到了，陆青合面对一个快要被扭断脖子的萧戎，他能怎么办？他们又能怎么办…… 　　不甘心，有用么？ 　　陆青合眼睁睁的看着萧戎的脖子拉到了一个不可能的长度，他早就想好了，不能同生就共死，他可以淡定也平静的接受一切。 　　死就死，净诚以后再怎么祸害这世间跟他就没有关系了，他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可看到这一幕，陆青合直接就慌了。 　　他对生死看的很淡，但他和萧戎却刚刚开始。 　　这世间那么多美景，那么多他经历过却没和人分享过的东西，他好容易等来一个能陪着他，能与他分享，能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人…… 　　这么多年的孤独，陆青合早就受够了。 　　净诚非人非妖，那他又好到哪去？ 　　他为什么恨净诚？他恨净诚毁了他的志向毀了他本该简单的人生，他也恨他让他看着周围 　　的人逐渐离去，自己却只能永远这样没有目的的走下去。 　　马上就不一样了，过去都结束了，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不想死，更不想让萧戎死。无论有着怎样的雄心壮志，无论有着怎样不可撼动的决心，在这一刻，它们都影响不到陆青合了。 　　血符在他手中碎成粉末，又化作红光消失不见，陆青合快速往前走了几步，他艰难的牵动嘴角，近乎央求的说，“你别杀他……” 　　净诚并没理他。 　　陆青合眼睁睁的看着那两只手将萧戎脖颈的皮肉扯成透明，又变成粉红。 　　萧戎是人，他的血管清楚的跳动着，且越来越快。 　　“你别杀他一”陆青合再度大叫，“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都配合你，不要动他。” 　　净诚的动作停住了。 　　陆青合的话似乎打动了他，他垂眼看着陆青合，那模样像在思考。 　　片刻后，他笑道，“我与你商议，是你不需要的。” 　　“什么都行，随便什么，你说的都可以，我接受。”陆青合连忙道。 　　“你接受？”净诚笑道，“晚了。” 　　陆青合又急急的往萧戎那看了眼，这时候他的脑子竟然不是空白的，里面不停的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萧戎就在那，净诚只要稍微一用力他就会永远的失去他。 　　他心中不住哀求，不要动他，不要伤他，也不要杀他…… 　　但那手还在用力。 　　陆青合的话听的崇寂难受不已，他想起来帮他一把，但刚才那一下好像是撞到了腰，他怎么都站不起来，崇寂挣扎了两下，最后在地上砸出几个带血的拳印。 　　“你也说了，你想要你失去的东西，萧戎要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眼见着萧戎的脑袋就要被扯断，陆青合近乎疯狂的喊道，“我要他活着我给你你要的东西！” 　　净诚把手放开了。 　　萧戎的脑袋漏了一半的米袋，软'绵'绵的往旁边一耷拉，在头沉下时，眼角落下两行眼泪 　　陆青合的心直拧劲儿，萧戎的眼泪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泪水，那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汤着眼球几乎将他的眼皮撕开。 　　眼珠是最脆弱的地儿，萧戎就是他的眼珠，碰不得啊。 　　陆青合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尽可能的保持冷静，他对净诚说，“我知道那些东西在哪儿，净清真人没有把它们毁了，你把他放下，我们立契，然后我立刻就带你去找。净诚，我知道你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不用你都放了，你让萧戎走，我……随你处置，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想研究想拿我继续试炼都无所谓……” 　　“陆青合……”崇寂低低喊道。 　　陆青合已然听不到崇寂的声音了，“要杀要剐你随意，我只求他平安……” 　　萧戎的气儿倒不上来，但陆青合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圈听到了，滚热的泪顺着眼角的泪痕源源不断的往下淌，流到衣襟里，没一会儿就一片冰凉。 　　“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时候，也像个蠢货一样为了那所谓的情不顾一切，甚至是哀。我曾觉着，陆青合，你我很像，但现在，不得不说我有些失望。”周遭的黑烟重新回到净诚的身体中，被川流刺破的皮肤在众人面前一点点恢复，如果不是那衣服千疮百孔的，谁都无法想象刚才他被川流整个刺穿，“看在你是我师侄的份儿上，也看在你过去替我试炼的情面上，我不为难你，东西给我，然后你们就可以滚了。” 　　“好……”陆青合松了口气。 　　“陆青合你疯了么……”崇寂撑着地，往他这爬来，“你给他了，所有人都要死，萧戎也躲不过去，你何必……” 　　“那就都死吧。”陆青合的表情一点点淡去，最后又变成了萧戎刚认识时那不苟言笑的陆道长，陆青合说，“如果是那样，他好歹还能死在我怀里。” 　　不会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那样的话，他会舒服一些吧，他们认生的最后一段路，有彼此陪着。 　　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么？ 　　其实没有。 　　但能拖一刻是一刻，能让萧戎多活儿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多拥有他一下是一下。 　　净诚懒得看他们那儿女情长的蠢戏，他道，“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去，把那和尚的脑袋拧折了，用他的命抵萧戎的，这样我们的交易就可以继续。” 　　崇寂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 　　他惊愕的原因不是净诚提出的要求，而是陆青合只是漠然的看了净诚一眼，就向他这走来 　　了。 　　陆青合显然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陆青合……你冷静点……死在你手上我不在乎，但你不能为了他……” 　　净诚不言语，微笑的看着那边，他最喜欢看这样的戏了，互相残杀什么的，只可惜他们关 　　系不深，不然至亲的人才更有意思。 　　陆青合走到了崇寂面前，他将手放到了崇寂的头上。 　　只要轻轻一动，崇寂的脑袋就会软绵绵的耷拉下来。 　　“陆青合……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后悔。” 　　对崇寂的劝说，陆青合是连眼皮都没有低一下，就在他将要动手时，净诚那边突然爆出一声大喊，“陆青合！” 　　陆育合顿都没顿，回头就甩了个血符。 　　净诚怔然，但那血符已经打在了他胸口。 　　斗墨撕开萧戎身上的黑烟，将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斗墨竟然冲出了萧戎的身体，变成魂魄样的状态漂浮在半空！ 　　陆青合的诧异不比任何人少，但现在他没功夫想这些，在众人怔然时他已经又跑向净诚，斗墨与陆青合保持相同速度，在陆青合到达净诚面前时，它直接钻进了净诚的身体中。 　　净诚的身体被撞的向后一晃，他错愕的往胸前看了眼。 　　“萧戎，你还能动么？”崇寂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个字比一个字低的问萧戎。 　　刚才他一直被净诚踩着，估计骨头都让净诚踩断了，斗墨离开他身体后，所有的疼都找了上来，他好像又变成了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崇寂的声音小，好歹还能说出话，他张嘴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过现在这些算不得什么。 　　萧戎连滚带爬的跑向崇寂，崇寂对他伸出手，“扶我起来。” 　　崇寂这一动，被净诚打散的川流也站了起来，它摇摇晃晃的涌了过来，看到萧戎本想说点什么，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斗墨目前不在，什么东西都不能给你，现在先对付他，这可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崇寂看着净诚说。 　　川流一耸肩，它是想和斗墨讨一个鳞片的，短时间内这算是它第二次要了，斗墨说过撕鳞片比拿刀捅它还疼，但性命关天，它若恢复力量不是也能帮忙么。 　　可现在斗墨不在，川流只能靠自己了。 　　川流涌到半空，虽然不解斗墨和萧戎是什么情况，不过好像感觉形式逆转了。 　　“走吧，”崇寂对萧戎道，“快点走，把我扶到他身边。” 　　陆青合一拳杵在地上，再拿起的拳头血肉模糊，血符从伤处围绕整个手臂，陆青合伸手去抓净诚的肩，净诚身子一偏巧妙躲开，陆裔合架势不收反手又去拉扯。 　　净诚后面是净清真人的座椅，活动空间太小，再这么下去迟早能让陆裔合得手，于是他踏上座椅想俩开这里，这时候，萧戎扶着崇寂来到面前。 　　崇寂一道佛光将跃起的净诚打回座位，陆青合准确菊住净城的肩膀，与此同时拳头狠狠砸在他胸前。 　　净诚闷哼一声迅速妖化，陆青合不做停留连杵数拳，他的拳上带着血符，净诚妖化只会对他伤害更大。他若不妖化，陆青合这些年一直用拳头斩妖，臂力相当了得，这拳头能让净诚吃遍苦头。 　　净诚被陆青合打的眼前只花，黑烟从七窍迅速涌出，崇寂用佛光替陆裔合挡住，但仍有些妖气冲向陆青合。 　　顷刻间陆青合的衣服出现数道口子，血立刻涌了出来，伤处皮肉变成黑紫，陆青合却不为所动依旧一下一下的往下砸着。 　　川流变化成水，冲到陆裔合面前，它用妖气去挡净诚的妖气，它不是净诚的对手，但多少能帮陆青合抵挡一阵。 　　萧戎帮不上忙，他只能在一边看着，看着陆青合孤注一掷的样子，看着众人合力和净诚拼 　　命。 　　陆青合伤的不轻，血水几乎将衣服漫透，他这人最怕疼了，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崇寂专心对付着净诚，但这一刻他还是被萧成掐的分了下神，崇寂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能理解萧戎的担心。 　　那俩人相互关心，相互担心，哪像他这个苦命的和尚，站都站不起来了也没人关心一下。 　　萧戎根本没发现他快把崇寂胳膊上的肉给拧下来了，净诚的胸口不住下凹，斗墨离开了他的身体进到净诚那去，可都这么半天了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萧戎试图像刚才一样联系斗墨，‘你在哪儿？什么情况了？你不是要帮忙么？哪去了啊？ 　　‘别吵！’斗墨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那叫一个焦躁，‘我在找东西！’ 　　‘这个时候你还要找东西？！’ 　　‘废话不是！我找能弄死他的东西！’ 　　‘能弄死他的……’ 　　‘他身体里的那只妖。’斗墨说，‘我们的情况差不多，他是靠着那只妖才能活到现在，如果我在他们力量相连的时候弄死那只妖……’ 　　净诚和他们的情况截然相反，那只妖被他吞噬了，妖被他压制在身体深处，躯干则为他所用，斗墨如果能找到那只妖，在净诚体内将其杀死，那么这个死就不光是毁掉元灵那么简单了 　　，它的躯干，也就是净诚的身体势必会受到影响。 　　这和净诚将那只妖献祭出来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好像在胸口附近……’净诚说了一堆话，萧戎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他好像总往胸口附近比划，‘你去那看看。’ 　　‘你当他身体里和房子一样啊，还能到处走。’斗墨无奈的喊了句，但它立刻将感知探向净诚胸口，就在萧戎以为自己帮了倒忙的时候，斗墨那边又喊道，‘找到了！’ 　　萧戎面色一喜。 　　净诚身体一僵。 　　陆青合发现这一拳砸下去，净诚的胸口硬的跟石头一样。 　　净诚错愕不已，他感觉到斗墨碰到了那只妖，他现在正被陆青合他们压制的动弹不得，他是可以用魂魄进去将斗墨赶出去或者直接就把它给吞了，它已经到他身体里了，可是他现在分身无术^ 　　斗墨找到已经变成个黑点的妖，它飞扑上去，一口将那黑点吞到口中。 　　长眠的妖被惊醒，身体迅速变大，斗墨才不管它变成什么样，看到哪儿就晈哪儿。 　　恢复意识的妖开始与净诚争抢身体，净诚抽'搐一样的抖动着，“蠢货，不要动……你老实一点……不然我们……” 　　“陆裔合，你不要让他和那只妖联系上！”萧戎哑着嗓子喊，“斗墨在对付那只妖！”听到萧戎的声音，陆青合看了过来，萧戎不像之前那么精神，但眼睛在冒光，他没事儿他就放心了。 　　那接下来，就是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老实的待着，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陆青合说完，拳头在下落瞬间展开，四指如刀一般杵进净诚胸口，净诚的身体再度一凹，陆裔合没有收手，手指顺着肋骨往里插去。 　　净诚想要妖化抵抗陆青合这一下，可那妖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净诚眼睁睁的看着陆裔合的手没进他胸口。 　　净诚的眼珠骤然瞪圆。 　　陆裔合摸到的是人的血肉，而非妖化后的感觉，他将手指再往里深了深，勾住肋骨狠狠一 　　扯。 　　净诚吃痛大叫，那根骨头就这么被陆裔合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陆青合将带着血肉的骨头随手一扔，川流正需要这些东西，骨头还没落地就被它给吃了。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的骨头抽出身体又被吃掉还恐怖了。 　　净诚慌了神，这时斗墨已将他身体里的妖啃的不成样子了。 　　如果没有净诚，这只妖斗墨根本不看在眼里，哪怕只有元灵它也稳超胜券。 　　“师叔，我们的恩怨，该结束了。”陆裔合说完，带血的手指再度捅向净诚的胸口，如今那里少了快骨头，这一下半个手掌都没了进去，“你说过，你是个死人了，所以心脏对你来说就是个摆设，捅烂它毫无意义，不过……我若是这样做呢？” 　　陆青合笑了下。 　　“你要干什么……” 　　净诚这话刚说完，斗墨就将他体内的妖一口吞掉。 　　净诚明显的感觉到那妖的力量从他身体中流逝，他们同化许久，那些力量不能完全抽离，他也不会因此丧命，但他的能力以大不如前。 　　“我要干什么，师叔你应该猜得到，我记得，我师傅教过我，要如何对付向你这样的活死人。” 　　“抓僵尸什么的，属实是你们道家擅长的。”崇寂在那边笑着补充。 　　“放屁……”他才不是僵尸，他是…… 　　净诚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陆青合的手捅进了他的心脏，将那块死肉整个贯'穿。 　　净诚猛一哆嗦。 　　斗墨从他身体中钻出，飞到萧戎身后，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嗝，“跟你在一起久了，那妖都难吃的要死，你说你有多膈应人。” 第一四八章 结局 　　斗墨这话就跟川流刚才当着他的面把他的骨头吃掉一样让净诚惊悚不已。 　　虽然这些年他靠着那只妖才活下来，虽然他们的身体已经基本融合，虽然他吸收人的精气，甚至在有些时候要吞噬妖来壮大自己，但对净诚来说，他一直认为他是人。 　　过去，他视这些东西如蝶蚁般低贱，现在，因为力量的流失他对它们本能的产生恐惧。 　　他忘了自己现在非人非妖，他只觉得它们异常恶心。 　　“陆青合……你是道士，岂能与这些妖物沆瀣一气！”净诚窝在净清真人的座椅中，他的下巴紧贴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这话说的十分虚弱，却能听出一丝长辈的威严。 　　“师叔，在教训我之前，先想想你过去是什么样子，到底我们是谁与妖坑瀣一气。” 　　陆青合喜好干净，所以他除妖时，尽可能一拳解决，他讨厌没完没了，也讨厌和那些恶心巴拉的妖接触，但现在，他的手插却在净诚的胸口里。血肉特有的黏腻感让他的头皮直麻。 　　陆青合不忌口，他什么都吃，净诚没有温度，如同一块死肉，碰完他之后陆青合觉着他以后真的可以只吃素了，他没办法再面对那些生肉。 　　他受不了了，也不想再忍受，不光净诚的身体，还有这个人，陆青合一刻都不想再耽搁。 　　符咒在他掌中隐隐出现，逐渐清晰进而完整，净诚惊愕看向胸口，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度，陆青合的脉搏传给他的心脏，那块肉好像又重新跳动了。 　　“我不过是贪恋这世间，我不过是想活的久一些，若不是净清他逼我太甚，我又怎会如此选择……”净诚很清楚那个热量是怎么回事，他痛苦的摇头，“我并不想与妖物为伍，我也不 　　想变成如今这模样……我才是最悲哀的那个，我想要长生，却在寿数未到时被净清杀了，好容易得到了一个身体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又被困在镇妖塔中数年……青合，师叔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如今这副模样已不能再害人，甚至不能再活多久，在这最后的时候，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再看看这让我遁入魔道的世间，让我再好好的感受一下阳光风雨，树木花草，还有人间的喜悲……” 　　“净诚，”符已成型，陆裔合并没因净诚的苦苦哀求而停下，符咒自他掌心若丝般蔓延至净诚身体各处，金丝缠住净诚被妖同化的魂魄，缓缓束紧，“你悲哀，那我呢？” 　　净诚刚要说话，陆裔合的眼睛一闭，他猛地抽出手掌。 　　金丝瞬间将净诚的魂魄撕的支离破碎，在净诚大叫不要时，金丝变成光芒，将残余的魂魄悉数湮没。 　　净诚青色的皮肉透出光亮，曾经冒出妖气的七孔透出浅浅光芒，崇寂立起手掌，轻念佛经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 　　净诚这不甘的呢喃还未结束，他的头就向旁一歪，僵硬的身体遂变软。 　　他的眼睛瞪得浑'圆，像是不死心的还想多看这他贪恋的世间一眼，可惜那浑浊的眼珠除了能倒映出这昔日辉煌的道观，再不能传达给它什么…… 　　陆青合用带血的手指在净诚头顶画了一道符，继而撕掉衣袖开始擦手，血太过粘稠，即便擦掉那手也还是红色的，陆青合厌恶的一皱眉，看向一旁的川流。 　　川流把头转向别处。 　　陆青合没说话。 　　川流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一甩手，清澈的水流砸在陆青合的手上，将上面的血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老子是只妖！不是口井！你们能不能不要一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啊！”川流愤怒大叫。 　　“不能，”陆青合说，“我还打算以后衣服什么的都交给你来洗，反正不能留个吃闲饭的 　　“什么叫吃闲饭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们在一起了？！老子只是来找……”川流左右看了看，在半空看到了漂浮的斗墨，“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是真的鬼样子，一只妖现在跟鬼魂一样在天上飘着。 　　“元灵，”斗墨指指它下方的萧戎，“只要他在附近，我就能像现在这样和身体分开，和鬼不一样，我不怕光，白天晚上都随便 　　“哦，”陆青合淡淡道，“你救了你自己一命。” 　　斗墨连连点头，“嗯嗯嗯，这不就是按您老的要求，在关键时刻我在外面挡着么，我说到做到了！” 　　“不错，值得一夸。” 　　听着他们的对话，萧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净诚死了，他们共同的劫难过去了。 　　萧戎眨了两下眼，再睁开时眼圈红透了，他把崇寂一扔扑到陆裔合面前将他一把抱住。 　　陆青合一身伤，被萧戎这一搂刚还能看出点本色的衣服这会儿真要红透了，陆道长最怕疼 　　了，他刚才就在强撑着，现在他对着天狠狠的吸了两口气，然后一拳砸在了萧戎的后脑上，“轻点，没让他给弄死再让你给勒死了！” 　　陆青合那一下相当用力，大殿内都出现了一声回音，就像敲在没熟透的瓜上，笃的一声。 　　崇寂咧了下嘴，斗墨下意识的往后脑勺摸去，川流左右看看，它开始怀念它的茶壶了。 　　萧戎被打的头一沉，可那手还是死死的勒着陆青合不放，“是不是特别疼，对不起我一点忙都没帮上，还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陆青合一僵，扭着头往别处看，“蠢不蠢，你能帮什么忙，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对不起……” 　　萧戎又连着说了几个对不起，素来坚强的陆道长这下差点让他给弄哭了，那个他曾无数次说过铁疙瘩一样的心，软的不像样子。陆青合抽了两口气，粗声粗气的喊道，“你道个屁歉！要道歉也是那玩意儿，要没有它能有这些破事儿么！” 　　被点到名字的斗墨咳了声，默默的飘到川流后边。 　　川流好奇的看着它，“好像挺有意思的，我也能变成你那样么？” 　　斗墨说，“我把你元灵撕出来试试？” 　　川流立刻摇头，“不了不了。” 　　萧戎并没有往斗墨那看，搂着陆青合的胳膊开始发抖，他害怕，他也心疼陆裔合，这个心疼跟用刀子扎心一样，那叫一个难受。 　　“行了，没事儿了，撒开吧。”陆道长的动作和他的话截然相反，他温柔的扶起萧戎的脸，待看到他忍着不哭的样^L，陆青合笑了笑，他用拇指摩挲着萧戎脏兮兮的脸，道，“你没事儿就好。” 　　萧戎是不想哭的，但陆青合这句话把他的眼泪给弄下来了。 　　陆育合看着他那委屈吧啦的样儿，忍不住在他脑门上亲了口，“本来就丑，这下更丑了，还有你哭的样特别蠢我说没说过？” 　　“在你那我哪有好的时候啊！”萧戎哭着嚎了一嗓子。 　　他说完了，陆青合愣了下，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他把萧戎搂到怀里，笑的肩膀不住抖动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本来是挺好玩的画面，但除了陆青合谁也没笑出来。 　　崇寂看了眼座上的净诚，不管他长生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贪心才让他注定了这悲剧的一生，其实他也明白，如果他当初不做那些事情，他可以活到老，活到寿数到了，可现在，他是多 　　活了这么多年，可大部分时间却在镇妖塔中混混沖纯，好容易恢复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个他贪恋的世间，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净清的魂魄被妖同化，他无法入轮回，死后他或许还能变成一只小鬼，可陆青合灭了他的魂魄，他已经从这世间彻底的消失了。 　　贪欲会蒙蔽双眼，会至人走向堕落，或许有朝一日会幡然醒悟，那必是无可挽救之时。 　　罢了，罢了，已经结束了。 　　崇寂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再看那紧紧相拥的二人，崇寂和尚的嘴角轻轻勾起，有点患难小夫妻的感觉。 　　净清真人并没有将净诚曾经用过的东西毁掉，而是直接封印在了净德观中，陆青合不清楚守护净德观到最后一刻的人是谁，他只知道那些东西会与这道观同在。 　　大概会收在哪里陆青合大概猜得到，但他没有去找，也没在这他生活过的地方再转一转，走出大殿，陆青合就放了一把火。 　　净德观已是过去，这世间已不能再有人让这里重振辉煌，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就如同净诚，死了就该入土为安，不该在贪恋这凡尘俗世。 　　熊熊烈火吞灭了这昔日辉煌的道观，吞没了被净诚视为宝贝的东西，以及他与妖同化的身体。 　　火光烤的众人脸蛋发红，萧戎看向陆青合，“就这么烧了啊……” 　　“留着这荒废的道观对它来说是种侮辱，就让它永远屹立在我们的记忆中罢。” 　　陆青合不想记得这道观人去楼空的样子，他记得的依旧是那长长的阶梯尽头，一个小道士抱着扫帚看着山下美景，为他的理想和志向斗志昂扬的画面。 　　他们没等火烧完就离开了这里，陆青合伤的不轻，到山下基本就不怎么清醒了，萧戎将他放到车上，也顾不上这地方简陋，扒了衣服就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陆青合伤的厉害，这烧也就很快烧了起来，这次不比上回被打穿肚子好到哪去，萧戎帮不上忙，只能心疼的替他包扎，然后陪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汲取凉意。 　　崇寂几人无事可做，川流吃了一个鳞片后便开始了他们之前的工作。 　　斗墨以前一直被困在萧戎的身体中，现在好容易能出来，它再也不用看那俩人腻腻歪歪的样儿，于是就跟着他们一起到山上去找丢的那块灵石。 　　放下过往，结束心结，尽管难受陆青合这次也比以往任何一回睡的踏实，而且陪着他的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想到萧戎可以陪他去做很多他没有参与过的事情，睡梦中的陆道长这伤都不怎么疼了。 　　就在陆青合伤口愈合的差不多的时候，崇寂那边也传来喜讯，他们找到了那块灵石。 　　于是陆道长便带着石头重回镇妖塔，将它放回原位后便退了出来。 　　崇寂看着雾中的镇妖塔问陆青合，“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嗯，没问题了。” 　　“可是……不是塌了一块么。” 　　“塌了，是因为跑出了它们，”陆青合往川流那指了指，“镇妖塔不是普通的建筑，每一块砖瓦都有它们自己的作用，塌的那一块已经没有用处了，它也影响不到整个镇妖塔。” 　　只要那四块灵石稳定，基本就不会有问题，陆青合走之前还将那石头重新加固了下，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里再撑个几百年没什么问题，如果我能一直活着，到一定时间就 　　来这儿看看，如果我死了，那总是会有胜过我的人来接替。总之，这个尘世那么多人留恋，他们不可能让里面的东西将它破坏。” 　　“嗯。”崇寂认同的点点头. 　　陆裔合伸了个懒腰，胳膊落下时揽住了萧戎的肩膀，“斗墨说的那些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说到这里，萧戎的眼神一黯，他知道陆青合指的是胡佩兰的事儿，“嗯……” 　　“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无力改变，我知道你难受，你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等你心情好一点了，我陪你到附近去走一走。”斗墨已经将那村子的情况形容的很清楚了，即便他们找到了，回去了，看到的也是满地尸骨，这么短的时间尸体不能立刻腐烂，那个村子的情况可想而知，就像陆青合说的，记得最美好的东西就好，萧戎喜欢过胡佩兰，就不要看她最难看的样子，对那姑娘来说，也是不希望他看到，女人嘛，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她的情郎， 　　“没有什么东西留着，但心意到了就行，你给她修个坟，每年我来检查镇妖塔时，都陪你祭拜她，让她在天之灵知道，你没忘了她，你活着，但这一辈子都记得她。” 　　萧戎怎么都没想到陆青合能说出这番话，他瞪着眼睛看了陆青合好半晌。 　　陆青合笑着在他脑袋上揉了把，“行了，待会儿又哭了，别弄的和姑娘似的，虽说你是我媳妇儿，但请你别忘了你是个男的。” 　　萧戎：“……” 　　萧戎本来挺感动的，被陆青合这句话弄的哭笑不得，情绪一下就破坏了，不过那声媳妇儿……听的胸口有点发酥。 　　崇寂无奈的摇头，他说过很多次了，他们腻歪的时候请顾及一下他的感受，可惜他们从来没采纳过他这个意见。 　　远处，斗墨抱着胳膊一边撇嘴一边摇头，“幸好我出来了，要么又得酸一下……”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你在他里面的时候是不是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看到他俩……”川流伸出俩指头，往起对了下，然后它噘着嘴说，“亲嘴儿，然后还… 　　斗墨一拳就把川流砸茶壶里去了，它开始心疼它的鳞片，不如不给它吃了，哦对了现在它灭口应该来得及。 　　不过不等斗墨动手，陆青合那边就道，“走了。” 　　“去哪儿？”萧戎问。 　　“先陪你找你的村子，然后，我们回家。” 　　“嗯！”回家这两个字现在对萧戎来说，沉甸甸的全是幸福，他的家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不是没吃没喝什么都没有的地儿，那里有陆道长骗来的小黄鱼，有丰富的食物和肉，还有一个陆青合。 　　“陆道长，”崇寂行了个佛礼，“我们就此别过吧。” 　　“啊，你不跟我们回辽城么？” 　　崇寂不等说话，陆青合那边就道，“回去干嘛？观我们的礼啊？他是和尚他又不能随份子，这事儿得找许成容。” 　　“我不是……等会儿，你说观什么礼？”萧戎突然发现陆青合话有点不太对劲。 　　“当然是……”陆道长刻意拖长了尾音，然后他对崇寂道，“那，有缘再见。” 　　“自然，祝二位安好。”崇寂道。 　　萧戎：“……” 　　你把话说完啊哪有说一半就不说的道理啊！ 　　“谢谢，也祝福你。”陆裔合道。 　　“哦对了。”崇寂刚要转身，又想起一件事，“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直说。” 　　“你要还俗么？”崇寂问的一脸认真。 　　陆青合：“……” 　　萧戎：“……” 　　陆道长二话没说，拖着萧戎就走了。 　　留那个好奇心过分旺盛的和尚一个人在雾间迷茫。 　　他们最后找到了萧戎的村子的位置，但他们没有去，而是在一个明显的地方修了个坟，萧戎给胡佩兰磕了两个头，他感激她对他的照顾，也感激她对他的感情。 　　如果是个活人，陆道长肯定不能让萧戎好过了，但人都死了，陆青合就淡定的看着这一切，等萧戎祭拜完了，他们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不是直奔辽城，他们打算一边玩一边往回走，河汉江淮，名山大川，他们有很多时间好好领略。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hu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