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幸福农妇》全集 作者:风飞凤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001绝望 叶儿正在准备炒菜,她小心地把火拢好,炒菜这会儿,是不能吹火的,灰飞起来就麻烦了。给锅里倒上油,趁这个空挡,赶紧切了葱花,等她收拾了案板,油刚好热了,她利落地放进葱花爆香,接着把菜放进去炒。 锅很大,菜只占了个锅底,叶儿不得不附身在锅台上,正当她全神贯注应付眼前的事情,忽然头上一阵剧痛,接着一股焦糊味弥漫整个厨房。 叶儿手忙脚乱地扑灭头发上的火, “咕唧——”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离开,不用猜都知道怎么回事,叶儿的小姑子刘英弟,趁她忙的时候,悄悄上来把她的发髻拉散了,灶里的火苗,烧着了她的头发。 叶儿赶紧把菜又翻炒了一下,急匆匆挽好头发。没想到,婆婆刘丁氏刚好走过厨房,看到她在抿头发,立即尖锐刻薄地骂起来:“小妖精!丑八怪一般,做饭时候还倒饰头发,也不看自己灰头土脸能不能走到人前面……” 叶儿就碰上这么个婆婆,不管她怎样努力,却总是不能顺了婆婆的心意。她刚嫁过来时,碰见这种情况,还会解释一句是小姑子和她开玩笑了,但每次都换来婆婆更狠地一通骂:“英弟才几岁大,对你还嫂子嫂子地叫得甜,你这黑心肝的,竟然要诬赖她。我命苦啊,出了大价钱的彩礼,娶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媳妇……” 时间长了,叶儿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一声不吭,不管婆婆怎样骂她,都不敢反驳了。就像今天,小姑子明明才从屋里跑出去,婆婆难道不知道她的女儿什么样吗?何况,厨房里头发烧焦的糊味儿还很浓重。 刘丁氏娘俩,这是合起来欺负自己的,叶儿悲哀地想。 做好了饭,叶儿把厨房收拾利落,马上就要开饭了,她本来就是个能干的,手快脚快,做家务更是个好手,以前没出嫁时,邻里那个不夸她啊,很多人都羡慕伯母,收养了这么好个闺女儿。 叶儿父母都不在了,跟着大伯大伯母生活,大伯母是个窝囊的,自从有了叶儿,大伯家上上下下,还不处处都齐齐整整?可是叶儿嫁到刘家都两年了,婆婆没讲过一声好话不说,动辄还被骂得狗血喷头。 因为是个孤儿,伯母常常把叶儿的功劳,夸成她女儿苗儿的,也把苗儿做下的糗事,赖到叶儿头上,时间长了,叶儿养成了受尽万般委屈也隐忍不说的性格。 婆婆骂了一会儿,看时辰地里干活的都要回来了,她便闭上了嘴巴。就像约好了似的,没一会儿,家里的男人就陆续回来了。 第一个是小叔子刘英群,也不知道他在地里怎么干活的,反正连脚上的鞋子,都没有多少土,第二个是公公刘善民,他就是在家睡一天,也是这么满是疲惫的模样。叶儿的丈夫刘应东最后回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泥土,肩膀上还有抗工具留下的泥印子。 外人或许会对这些觉得奇怪,但刘家周围的邻居都习惯了,别说叶儿。种地来回的路上,工具都是刘应东抗的,到了地里,刘英群就在树荫下休息,刘善民象征性地在地里转转,活儿都是刘应东干的。 或许有人不解,不干活为何要去地里呢?得装样子啊,家里七八十亩地呢,要是全靠一个人干活,外人能不议论吗?这是个名声大于一切的年代,刘家还有一个儿子、两个闺女没婚嫁呢。 刘应东很能干,不然,这几十亩地,还不撂荒啊! 吃过饭,刘应东把一把镢头的柄装好,看到媳妇弄好了猪食,迅速起身,提着大木桶走了出去。 看到儿子替媳妇干活,刘丁氏气狠狠地骂起来,但刘应东不顾老娘的阻拦,低着头一声不吭,依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叶儿怀孕了,她的上一个孩子,就是提猪食时流产的,娘这么苛待媳妇令应东十分内疚,他这次还去向娘求情了,让她多少照顾点叶儿,换来的是刘丁氏无情地谩骂,刘应东很无奈,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媳妇和没有出生的孩子。 见自己的喝骂没有作用,刘丁氏更是气愤,刘英弟看到娘生气了,也气狠狠地瞪了叶儿一眼,叶儿垂下眼皮,她知道自己若是回瞪一下,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做完家务,叶儿往自己住的院儿走去。 刘丁氏自夸,她家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其实这三进院子不是从里到外那么套着,而是三个独立的院子并排,之间有角门连着,每个院子都有通往外面的大门,据说,刘家祖上只有一个院子的,辛苦耕作,攒点钱,又适逢邻居搬走,他们买下了宅子,重新修葺翻盖而成的。叶儿住在最东边的这个院子,这原来是太婆婆的住地,叶儿嫁进来,就是给太婆婆刘米氏冲喜的,太婆婆刘米氏是个善良的老人,很喜欢叶儿,还是她老人家发话让叶儿夫妇搬到了东跨院的,幸好这样,叶儿才不在刘丁氏眼皮下面过日子。 可惜刘米氏没能熬过前年酷冷的冬天,就那么撒手去了,叶儿从此便坠入了人间地狱,被婆婆小姑百般折辱。 主院门没有开在正中间,而是紧挨着东跨院,刚才刘应东提着猪食出门后,刘英弟便跟在后面,躲在大门洞里,叶儿走过来时,她冷不丁从侧面扑了上来。 叶儿猝不及防,身子往外侧一扑,还好扶住了墙,不然就得摔倒在地了。但叶儿的肚子,却在角门门插上挂了一下。 “啊——”叶儿疼得尖叫一声,捂着肚子半蹲下来。 “装蒜,没见过这么能假装的,你妹子几岁大,能推动你吗?”刘丁氏刚骂了一句,就看到叶儿脸色苍白,满脑门都是冷汗珠子,赶紧闭了嘴巴。 在外面喂猪的刘应东听见叫喊,快步冲进家门,到了叶儿跟前,他一手放在叶儿的腋下,另一手在膝部的腿窝里,稳稳把叶儿端起来,快步走进自己房间,把媳妇平放在炕上。 “你怎样?我,我为你请大夫!”刘应东担心极了,说话都磕巴起来。 叶儿身手抓住了丈夫的手,刘应东能感觉到她紧张的情绪,但她粗糙的手,十分无力,想必,她一定特别疼。 村子里没有大夫,刘应东得走到十八里外的镇子上,家里这样的境况,他要是走了,刘丁氏会怎样对待叶儿呢? 刘应东觉得特别伤心,他的娘,为何这么不待见他,连他的媳妇也跟着受这么大的委屈?就算他和媳妇不入父母的眼,可叶儿是孕妇啊,他还在前几天,特别给娘说了,叶儿怀孕,不适合干重活,可娘,依然让叶儿提一大木桶猪食,没有丝毫爱护她的意思?谁家婆媳再不和,也没有虐待孕妇的理由,毕竟,叶儿是为这个家族延续子嗣啊。 叶儿觉得,婆婆有意让她流产的,上次流产,若说是婆婆不小心,这个可是专门给婆婆打过招呼了,婆婆明知小姑子淘气,喜欢恶作剧,还这么纵着她,事情不是很明显吗?婆婆太讨厌她了,以至于连她生孩子都不愿意。 “我不想活了——”叶儿叹息一声,便昏了过去。 刘应东知道爹娘兄弟都指望不上,只好跑到大门口,大声叫了几声:“五婶,陈妈,你们过来呀,我媳妇晕过去了。” 五婶是五叔刘善厚家的,和刘善民同宗,夫妻俩都是个热心肠,五叔人很能干,邻里都敬他几分,五婶来了,刘丁氏就不敢骂人。 陈妈是个寡妇,无儿无女孤身一人,靠做媒接生混日子,有时日子过不下去,少不了从邻里挪借,太婆婆刘米氏以前经常接济她,刘丁氏当家之后,这种接济就断了,陈妈和刘丁氏吵过架,她巴不得看刘丁氏难看,刘应东叫陈妈,不仅家离得近,陈妈还懂点孕妇的护理,最主要的,有她在,自己的娘不敢做过分的事情,陈妈是个吃四方的女人,她那张嘴,刘丁氏还得多少顾忌点。 刘应东的喊叫还引来三四个爱凑热闹的街坊,众目睽睽之下,刘善民不得不拿出了一吊钱,让刘应东赶了骡车去镇上请大夫。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过了一个时辰才接来,他给叶儿扎了几针,还写了药方。 刘应东任由娘指桑骂槐说他偷懒,顶着一家人如刀的眼神,寸步不离地照顾叶儿了三天,见媳妇气息越来越弱,这天早上,连药都喂不进去了,他禁不住泪如雨下,抚摸着媳妇苍白憔悴的脸:“叶儿,没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他额头枕在媳妇的手上,呜呜地哭起来。 002重生 杨姗在低沉的呜咽声中醒来,她喃喃道:“我又熬了过来。”大学毕业那年,她咳嗽了半个月都没好,母亲带她看医生,查出她得了喉癌,在这五年里,杨姗在一次次昏迷、手术中醒来,她柔弱的生命,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这一次,她以为自己又赢了。 感到有人压着她的手在哭,杨姗以为是爸爸,心里一阵愧疚,爸爸妈妈太不容易了,面对她时强做笑脸,背后不知道多少次这么偷偷哭泣。 大概觉得杨姗在动,那男人抬起头,把杨姗下了一大跳。 “叶儿你醒了?饿不?我给你端饭去。”刘应东有点憔悴的脸,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写满了对她的关爱,杨姗恍惚之间,觉得他很像父亲,便微微点了点头。…… 在炕上躺了三天,杨姗终于死心地接受了穿越的现实,由一个现代女性,变成了一个不知什么朝代的农妇,还怀有身孕。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活着,还是健康地活着了,杨姗度过刚开始的不适,便满心欢喜起来,她上一世一直渴望有个健康的身体,嫁个温柔体贴的老公,再有活泼可爱的儿女围绕身边,没想到一夜睡醒,梦想竟然变成了现实。 原主走了,记忆却给杨姗留了下来,她利用这三天时间,把这个叫车叶儿的人生回顾了一遍:刘家不算穷,七八十亩地,一大半是好地,家里有牲口,打麦场,全套的耕种农具,还有一头骡子,可以说吃穿不愁,是个富裕的中等农家了。可这些表面的条件,不能代替本主命运的悲惨,公公根本不理她,婆婆更变态,竟然想方设法往死里折磨她。 外面传来的漫骂声,杨姗不屑地撇了撇嘴,躺着的三天里,这声音就没断过,第一天她还有点愤怒,现在,已经淡定到可以当耳边风了。 杨姗抚摸着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个身体,瘦骨嶙峋,皮肤干枯,一点也不像个十八岁的年轻女人。车叶儿已经流产过一次了,这一次又见了红,若是还保不住孩子,这副身体,很有可能形成习惯性流产,一辈子恐怕都没有孩子了。杨姗猜想,车叶儿肯定觉得自己七岁没了娘,十二没了爹,大伯夫妇出面把她嫁了已是仁至义尽,在夫家受尽折磨,娘家又没法依靠,这才万念俱灰,只求一死的。 或许是杨姗顽强的求生*,使得她获得了这第二次生命吧,既来之,则安之,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尖锐的漫骂声打断了杨姗的遐想,她又摸了摸肚子,心里琢磨着,在这个男权统治的社会,女人若没有儿子,就不会有依靠,可恨的婆婆,不喜欢自己,竟然想要让她流产,这个恶婆娘,连孙子也不想要了? 刘丁氏还在外面拼命地骂叶儿。以前的车叶儿,性子很懦弱,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会打掉牙齿和血吞,是绝对不敢出声顶嘴,也不敢出门诉说,寻求外面人的援助。只要能挣扎着起来,乖乖地按刘丁氏的要求去干活。 杨姗冷笑了一下,任凭刘丁氏骂声不绝,她依然安稳地躺着:哼,刘丁氏,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车叶儿已经魂飞天外,这具躯体换了主人吧?就冲你这份恶毒,我就要代替车叶儿好好活着,弄不死你,也要腻味死你。 车叶儿(今后,杨姗就该叫这个名字了)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起来,想要下炕去厕所,她才刚走了一步,就听到“咚”的一声,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打破窗户纸砸了进来。若不是叶儿离开了,这下有她受的。 外面传来紧张的跑步声,蹬蹬蹬地远去了。肯定又是二小姑子刘英弟干的,六岁的女孩,谁能说她什么也不懂,做这样的事情纯粹就是恶作剧呢?刘丁氏骂了三天没效果,竟然教唆女儿这么干,对叶儿的虐待升级了。 叶儿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快吃早饭了。这里的人,天没亮就起床干活,大概一个半时辰后才吃早饭。刘应东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个男人活得很憋屈,但他自己尽量承担来自父母的压力,对车叶儿还是很好的。 叶儿脑子急剧转动,怎样才能让人知道刘丁氏和刘英弟的恶行呢?她环顾四周,眼睛盯着房间桌子的抽屉,禁不住露出满意地笑容。 她拿了一个瓷碗,拉开抽屉,从最后面的木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这是染布的染料,叶儿倒出一点儿,兑上水,试了试颜色,在床单上和地上洒了一些。 碗底剩下的这点儿,叶儿加了点褐色料,又从墙上刮了点白土,和成糊状。她去厕所回来后,让手上和石头沾满假血迹,又用刚才的红泥糊,在自己额头堆出一个伤口状的红疤。藏起那个瓷碗,叶儿觉得额头的泥糊开始干了,这才侧趴在炕上,石头放在脸前不远处,石头上的血迹,沾在床单上。 她本来就病着,脸色苍白,和这红色的血迹一映衬,任谁进来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心惊肉跳。刘应东从地里回来,不顾娘的白眼,直奔屋里看媳妇,见到这么恐怖的一幕,肝胆俱裂,他又惊又吓又悲愤得大叫了一声:“叶儿!”跌跌撞撞扑过来,随即又清醒过来,扭头往外跑:“来人!来人!十三娘受伤了。” 他又扭身跑回来,正是吃饭时间,人们都在家,他惊惧地喊声,引来很多人。最先进门的人,看到刘应东哆哆嗦嗦地用布条往叶儿头上缠,布条下面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痕,炕上还有很多血,竟然还有个沾满血迹的石头块。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刘五婶见状急忙跑过来,帮着刘应东给叶儿包扎。 “吆吆,这是哪个下这么狠的手啊,十三娘——,十三娘?”刘立明家的,前天丢了只鸡,怀疑是刘丁氏给藏起来了,两人大吵了一架,这会儿,她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故意这么虚张声势的叫唤。 陈妈见刘家有热闹可瞧,哪里肯放过?也挤了进来。 屋子不大,里面又放了桌子凳子的家具,进来五六个人,就站不下了,外面看热闹的,听见刘立明家的声音,好奇心大起,有人看到窗户纸破了大窟窿,便拿了个小板凳踩着,趴那里往里面看。 “哎呀,打死了这都!”叫唤这一声的,是刘八娘,她倒没啥心思,就是人比较胆小,见屋里血迹斑斑的,吓坏了,从小凳子上下来,脸色都惨白惨白的,她拍着胸口,喘着粗气“炕上都是血,吓死我了。” 身边的妯娌刘九娘赶忙搀扶了她一下:“明知道自己胆小,还在这里搀和什么。”八娘娘家有钱,经常接济这边,九娘也没少跟着沾光,这两妯娌就很要好。 这边吵吵嚷嚷,刘丁氏在中院听见了,她本意是想让叶儿吃苦,听到这边的声音,知道女儿竟然打中叶儿的头部,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也太巧了吧?她是没少折磨叶儿,但也不想让叶儿这么个死法,她的女儿不得要吃官司呀。就算没人告状,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还没有嫁娶呢,这要是传出去…… 刘丁氏拐着小脚,走得飞快,东院里好多看热闹的,见到这只母老虎,都赶紧往外走,唯恐惹了她,得挨几天骂。 屋里的人,似乎感到外面气氛的变化,刘立明家的探出头看了看,脸上浮出一丝坏笑:“哎呀,这是哪个孩子淘气呀,把十三娘快打死了。” 刘英弟不仅爱欺负叶儿,她在巷子里面玩耍,也爱欺负其他孩子的,每次孩子的家长找刘丁氏告状,刘丁氏都为自己女儿辩护:“小孩子不懂事嘛。”扭头不疼不痒地告诫女儿,“下回不要淘气了。” 小孩子都管刘英弟叫“淘气”,刘丁氏此时一听这个词,知道是说坏事是她女儿干的,狠狠瞪了一眼立明家的,但却没敢像以往那样张嘴骂人。 屋里人看到刘丁氏,都纷纷退了出来,这样的母老虎,她们还是不惹为上。刘丁氏看到屋里的惨状,也暗暗吸了口冷气,知道女儿这祸闯大了,原来打算骂骂儿子虚张声势,压制住长子夫妇,这会儿也不敢了。 “饭熟了,你端过来喂十三娘吃点。”她扭头看看外面,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乡邻,见到她,都跐溜溜脚下抹油蹿了,刘丁氏不放心,出去把大门关了,这才回来:“你妹子淘气的,她还小,你就别计较了。” 刘应东一肚子怒气,但他很担心媳妇,唯恐闹起来,不利于她养病,只好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叶儿终于能在安静中躺在炕上养胎,享受丈夫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顾,不再喝能照见人影的稀饭,能吃七、八分饱,比前三天还不到五份饱的日子好多了。 003呵护 叶儿在炕上又躺了三天,把刘丁氏都能气疯了。她勉强忍耐了一天,就后悔当时向大儿子示弱了,觉得叶儿又没死,不过是受了点伤,自己的小闺女又那么小,怎么也不会受什么惩罚的。她刚开始在家小声的指桑骂槐,见没人指责,便越骂声音越大,越骂话语越恶毒。 可惜刘丁氏的如意算盘没有如愿,就在叶儿头上绑着绷带,脸色苍白地来主院干活时,碰上了刘五奶奶。 “车氏怎么起来了?瞧你这脸色,还不乖乖躺着养胎,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怀不住还会连累一大家人的名声?” 叶儿真的很感谢刘五奶奶,她这话明着是向着刘丁氏,暗示叶儿若是再流产,刘丁氏的名声乃至整个刘老四家的名声都会受连累,暗里,她为叶儿争取了正大光明的休养权。 刘丁氏抿了抿嘴,老五家的虽然比她小,但在这一片受人尊重的程度可比她高多了,实在没法再骂叶儿,她只好把一肚子邪火强压进肚子,眼睁睁看着刘五奶奶把叶儿搀回了东跨院。 这天傍晚,刘应东给叶儿盛了碗稀饭,又拿了半个麸子馒头,他用眼睛的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娘的表情,见她没有瞪着那凶狠的三角眼,便用醋水碟装了一筷子腌韭菜,刚放进木盘里,就听见刘丁氏低声说了一句:“行了,一整天躺在炕上,能吃得下那么多的饭菜?”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刘应东也明白,能让媳妇休息这几天,已经是她娘的极限了,他默默地端起方盘,打算离开。 “我怎么这么命苦?这一天到晚为谁当牛做马呢?”刘丁氏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妹子不懂事,让她受了点小伤,至于五六天都还没好吗?头晕,我看,是心里怨吧?” 刘应东静静地站着,听完刘丁氏的话,这才一声不响地端了木盘走了,他也曾为媳妇辩护过,但每次他离开家后,娘会变本加厉地骂叶儿,他现在只好保持沉默。 叶儿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赶紧起来,穿了鞋下炕。 “今天觉得怎样?”刘应东进屋,见媳妇坐起来,心里大感安慰,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好多了,头不怎么晕了。” “来,趁热吃吧。”刘应东把手里的木头方盘放在靠炕放置的桌子上。 “你又没吃饭就先给我端来了?”叶儿不好意思了,“赶紧过去吃吧,一会儿饭没了啦,你每天干重活,吃不饱怎么行呢?” “你放心,我能吃饱。”刘应东嘴上说着,脚下还是往外移动了,他和弟弟,现在都是特别能吃的年龄,去的迟了,还真的就没了呢。 叶儿吃完饭,收拾了桌子,端起方盘准备送过去,谁想还没走出门,就碰上了刘应东。 “你这是干什么?别过去。” “可这不干活也不是办法呀,谁知道你娘气急了,会生出什么招儿折腾我呢。” “你先回去,一会儿咱们商量商量。”刘应东接过方盘返了回去,叶儿也折身进了屋子。 天完全黑了,刘应东才回到这边,叶儿听见主院关上角门的声音,每次关门这么急,不一会儿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那边不知做什么吃的,要避过刘应东和她。 刘应东就像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一样,他在厨房里忙了一会儿,手里端个粗瓷大碗,一脸笑意地进了屋子。 “来,闭上眼,我喂你吃药。” 叶儿假装很听话的闭上眼,她知道放进嘴里的,是一种烤熟的蛹,刘应东唯恐她看见了,犯恶心不肯吃。 “陈妈说吃这个能治你怀胎不稳,每天吃一次,坚持一个月就好了。”听见叶儿嘴里发出香甜的咀嚼声,刘应东忍不住露出笑容。 “嗯,挺好吃的,你也吃吧。”叶儿对丈夫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说道。 陈妈这也不知道从那儿得来的偏方,叶儿猜想,这个社会生产力低下,很多孕妇营养不良,蛹是高蛋白食物,吃了这个有利于保胎,还是有科学道理的。她本身就明显的营养不良啊。吃了这几天,叶儿也觉得脚下走路都不那么虚浮无力了。 “不用,不用。”刘应东看到妻子这几天脸色一天一天好转,心里大感安慰,暗暗庆幸这几天干活的地头长了很多碱草,他每天回家前借口给牲口割草,可以避开父亲和兄弟的眼睛,挖到这样的虫蛹。碱草的根甜美多汁,这种虫蛹就很多。 感觉肚子舒服了,叶儿准备开始干活,这个世界,劳动力低下,她若是天天这么躺着休息,别说刘丁氏,其他人也会看不过去,何况车叶儿性子懦弱,自己忽然这么强悍起来,周围的人会感到奇怪。 “东,我不想去主院儿做家务,打算在咱这边纺线织布,你看行不行?娘干活快,却没我细致,她把我做的都收起来,我估计是给英连攒着做嫁妆,她都十三岁了。我想想办法,说不定她会答应我的。” 刘丁氏娘俩的女红都不怎样,叶儿的针线活儿可是很棒的,她刚嫁过来刘丁氏就看上了,这女人多毒啊,她让叶儿白天洗衣做饭收拾家务,晚上做纺线、拐线等工作,为织布做准备。每天给的工作量,叶儿不熬到深夜根本完不成,不然,叶儿的身体,也不会这么糟糕,吃不饱还长期睡不够,铁人也会被累垮的。 “能歇还是多歇歇吧,她没那么容易答应你。”刘应东话语里,满含无奈。 叶儿想到,以刘丁氏的阴狠,当然不愿意让她大白天做这些轻松的活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刘丁氏不许她白天干这些,是不想让人知道刘英连的嫁妆,是叶儿替她做的。这里的姑娘出嫁,嫁妆以粗布为主,到了新郎家,要摆在大门外让人看的,村里的女人们,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嫁妆做的好不好,是人们最爱议论的内容了。 叶儿在等契机。 ———————————————————— 推荐好友新书:《元娘》作者:安瑾萱书号:书号2505422 简介:前世为母报仇,她拼尽全力,不惜手染鲜血,鱼死网破; 当重生而回,她终才明白,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复仇; 这一世,她是元娘,元为新生,元为初始,她要如海棠明艳绚丽,必当骄阳盛放,活出精彩! ******* ps:言情很甜,放心跳坑 004打起来了(求推荐支持) 这几天,刘英弟因为在叶儿这边闯祸,好几天没过来,她没有了捉弄的对象,不得不在外面和邻居家的孩子玩儿,可农家的孩子,这么大都要帮父母干活了,没人和她玩,小点的,她觉得玩起来没意思,正无聊地拿着石子在五叔家门口抓着玩,刘立明的两个孩子走过来。 “哎,你俩玩不?” 立明家的因为和刘丁氏才吵过架,她的一双儿女刘春花和刘春山就不搭理刘英弟。姐弟俩跟没看见刘英弟似的,抬头挺胸地走过去。 刘英弟气坏了,忽然跑过去,把春花一推,春花的头撞上了春山的鼻子,春山疼地哇哇大哭起来,鼻血流了下来。刘英弟一看闯祸了,扭头往回跑,春花拔脚就追,刘英弟一进家,赶紧回身关大门,但已经来不及了,春花扑在门上,使劲地推门,刘英弟小,力气不及春花,看着大门一寸寸打开,也急得哭起来。 立明家的跑出来,一看儿子满脸是血,腿都软了,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巷子里有邻居,帮忙把春山扶回去用凉水冰额头,这才止了血。 大门终于被推开,春花和英弟打起来,春花大,但没有英弟手快,也没她下手狠,她们打了个势均力敌,春花是气愤,英弟是胆怯,两个人一边拼命厮打,一边哇哇大哭,刘丁氏听见声音,跑出来一看,不问青红皂白,伸手就朝春花头上打了一巴掌,刚好让带着孩子来找刘英弟算账的立明家的看见了,刘立明家的,也是个泼辣的主儿,“嗷”一声大叫着就扑了上来,在刘丁氏脸上狠抓了一把,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 当然,没打几下,就被邻居拉开了,两人都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依然跳着脚不依不饶地对骂。 叶儿在屋里,听到外面喧哗,也听到英弟哭了,她本想不理会这事,转念一想,自己不去寻找,机会是不会乖乖送上来的。她起来梳了头,把额头上的脏布条取下来,换上个干净的,外面用抹额遮挡了,这才假装颤巍巍地走出来,刚过角门,碰上大小姑子刘英连牵着二小姑子刘英弟。 “往哪儿跑?”刘英连满眼都是鄙夷,冷冰冰地呵斥叶儿。 “我想问问娘,这几天在家纺线行不行。”这话让刘英连听了,就是叶儿想出们看热闹的托词,这个社会没有什么娱乐,大门外的实况,就是人们调剂生活重要方式,在过去的几天里,邻居的女人们,会好好热议一番的。 “瞧你这副鬼样子,出门丢人现眼吗?” 见叶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刘英连声音里的怒气更甚:“还不滚回去纺线。” “哦!”叶儿装出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样子,扭头往回走,进角门的时候,还偷偷回望了一下,似乎还想趁机去看到外面的热闹似的,刘英连狠狠瞪了叶儿一眼,叶儿赶紧进了东院,闭上了角门。 “听着,今天不纺出五个线穗儿,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刘英连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过来,叶儿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总有一天,我要报复回来。 叶儿摸摸肚子,又休息了这几日,身体好了很多,是该适当活动活动了,整天躺炕上,也是很难受的。 原主以前,天天晚上都得纺线,纺车就放在叶儿睡房的屋檐下。叶儿不想坐在蒲团上纺线,觉得盘腿坐着太憋屈,她在屋里转了转,搬出两条长凳,把纺车架起来,自己搬了个杌子坐下,这样,她可以坐着,也可以站起来纺线。 幸好有原主的记忆,不然,这纺线哪个现代女性会干呀? 叶儿的记忆里,刘丁氏可以坐在大门口骂人三天。去年秋收陈妈趁人不注意,在刘家门洞里偷了十几个嫩包谷,就被刘丁氏这么惨骂过,不知道这一回,立明家的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待遇。刘丁氏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上次她偷藏了立明家的鸡,对方也没这么和她拼命,她当然想不到,为了一只鸡和为了孩子,作为母亲的想法可是完全不同的。 立明家的被人劝回去了,刘丁氏也气鼓鼓地回来,叶儿听见刘英连和刘英弟大惊小怪地喊叫声,知道刘丁氏脸上被抓了三道血痕,头发也让揪掉不少,衣服撕破了。看来,立明家的个子高,为了孩子豁出命了,刘丁氏没像以往那样占上风。 果然,刘丁氏在家换了衣服,洗过脸梳好头发,就跑到大门外开始骂起立明家的,没想到立明家的根本不像陈妈那样躲起来,也不是像她这么“文雅”,站在大门口和她对骂,而是一阵风一样扑过来,伸手就打,街坊不知道是没防备,还是假装阻拦不住,刘丁氏又被一揪下了一撮头发、嘴唇也破了,刘丁氏急了,抓住立明家的胳膊就咬,却被几个邻居把两人拉开。 叶儿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猜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发展,禁不住担心起来,吃了亏的刘丁氏,会不会一腔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丁氏,告诉你,刘英弟若是再欺负我家孩子,看我不把她拍成肉饼!咱走着瞧!你打了我春花了一巴掌,我要打回你十巴掌——” 妈呀,刘立明家的还真厉害啊,叶儿真心佩服她的剽悍,若是她的原主这么歪,现在的叶儿也不用这么绞尽脑汁想办法保护自己了。 (新书上传,打滚求票票支持,呜呜,走过路过的朋友,千万别吝啬,你们的支持,是我不懈努力的动力啊) 005憧憬(求支持,给点力吧) 叶儿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没办法跟刘立明家的相比,唉,还是另想办法吧,她悲哀地想。 外面的争斗还在继续,叶儿听见刘立明加的声若洪钟,把刘丁氏完全压住了:“你娘俩一对坏东西,平日里欺负人,大家不和你一般见识,今天竟然打得我春山流鼻血。哼,哪天让我逮着刘英弟,我要打到她吐血,我儿子流了多少血,你女儿要加倍还回来。” 这一回不是对骂,是*裸的威胁。叶儿心里暗叫不好,不管怎么说,立明家的身大力不亏,刘丁氏打不过人家,刘英弟没了依仗,肯定会不敢出门,这个小恶魔,一肚子坏水撒不出,还不寻找一切机会欺负自己呀?她现在的孩子还不知道是否稳住了,要是出个万一怎么办? 叶儿越想越觉得危险,她放下手里的棉条,起身在家里转了起来,想用什么把角门挡住。中院是主院,角门的开关设在那一边,叶儿没法用这个挡住她,觉得特别遗憾。 平时,东院的大门总是关着,门洞就成了个小储存室,叶儿看到又一捆粗细不等的竹竿,禁不住笑了。她拿了一根竹竿,让它直立在西厢房的屋檐下的尽头处,还在竹竿和墙之间,插入一根细木棍,从角门过来,刘英弟肯定会在这里窥视,她只要不小心碰上这个木棍,这个小杠杆就会使竹竿倒下来,刘英弟暴露了行踪,就没法偷袭她了。 叶儿做好了这些,才放心大胆地坐下纺线。 第一天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刘丁氏不知道是气糊涂了还是没有精力,竟然没有骂叶儿,也没给她派事儿,叶儿当然不会傻到去她眼前晃悠,中午饭和晚饭,都像前几天一样是引群帮自己端回来的。 天已经黑了,月亮朦朦胧胧地照进院子,叶儿还在紧张地纺线。 “停下吧,小心累坏了。”刘应东心疼地蹲在叶儿身边,伸手给她嘴里塞了个烤熟的虫蛹,他现在手艺越来越好,虫蛹皮儿脆脆的,里面的肉又嫩又香,合着一股咸味儿在叶儿嘴里弥漫开来。 “马上就好,英连命我纺五个线穗子。”叶儿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还甜甜地给丈夫一个微笑。 “这个线穗子已经够大了。”刘应东提醒叶儿,“你身子才好,干活要慢着来,一下子用力太过,小心又……”他担忧的神色让叶儿很感动。 “嗯,好了。”叶儿把手上的棉条纺完便停了下来,她还是第一次干这个,早上开始时手忙脚乱的,好容易练习的全身和谐配合,还正在兴头上呢,不然,她会那么听刘英连的话吗? 刘应东把手里两个虫蛹都塞进叶儿嘴里,起身帮着她把纺车收到屋檐下,凳子和杌子也搬进房间,这才跟着叶儿进了房。 屋里点着小油灯,叶儿看到桌上的木盘子里放了一把绿色的草茎,,当地的孩子把这叫“羊奶奶”,是一种花儿为白色絮状的草的蓓蕾,吃起来甜丝丝的,还有种特别的青草香,农村的小孩子平时没什么零嘴,有时他们自己采,有时大人去地里,休息时顺手拔几个,回来逗孩子开心一下。 刘应东把“羊奶奶”往叶儿面前推了推:“都说吃了这个,将来孩子有奶吃。” “我又不是羊——”叶儿猜想,这种草有利于羊下奶,不然怎么会这么叫。 “挺好吃的,又对身子也好的。”刘应东拿起一个,递到叶儿嘴边。 叶儿小心地咬了一口,或许这些天,她菜吃得太少,一股带着草青味儿的香甜在嘴里蔓延开来,叶儿禁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刘应东像捡到了宝,赶紧又拿了好几根,示意叶儿把嘴巴张大,一口吃掉:“羊奶奶就要一口吃几根,才更有味儿。” “哪个像你嘴巴那么大——”叶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以前的叶儿,被刘丁氏折磨一天,晚上根本没有心思和丈夫调笑,更别说这么娇声娇气地嗔他,刘应东见媳妇乜斜着眼,满是娇媚的模样,心里涌出一股火热,他小心地坐在叶儿身边,伸手拥抱着她。 叶儿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被男人拥抱,在刘应东宽厚火热的胸怀里,叶儿由刚开始的羞涩、不安,到后面的温暖和心跳,觉得有个丈夫疼爱,原来竟然如此幸福,她的上一世,高中被父母严防死守没有男朋友,到了大学,自己又迷上了写网络小说,除了功课,她的闲暇都贡献给了可爱的“码字事业”,后来病魔缠身,她就是想要个男朋友,想要个丈夫都不可能了。 感觉媳妇温顺地依偎在怀里,刘应东也觉得幸福,他用脸颊蹭了蹭叶儿的头发:“二弟已经订婚了,爹准备收了秋就给他办喜事,大概年底,就会分家吧,今后,我们自己过日子,你就不受娘的气了。” “不是还有英连和英弟两个妹妹吗?”叶儿奇怪地问。 “你怎么糊涂了?咱们这里,兄弟成婚就可以分家了。” “要是爹娘不愿意呢?” 刘应东不确定地说:“我是咱奶带大的,爹娘不喜欢咱们,大概会早点分家的。” “哦!”叶儿心里一阵高兴,若能自己当家,那就太好了。 [手里有票票的,砸过来吧,不要怕把我砸晕,因为那样就看不见这惨淡光景了] 006小恶魔 【鞠躬感谢各位同学的鼎力支持!!!再给力一些吧!!!】 第二天,刘应东照着叶儿的样子,把纺车架好,这才去主院,和他爹、弟弟一起到地里干活,叶儿又睡了一会儿才起来,大概刘丁氏嘴唇还没好不能骂人,今天的早晨特别静谧可爱,尤其是出门看到院子里,刘应东为自己做的这些,叶儿的心情就更是美好的一塌糊涂。 她刚坐下开始纺线,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竹竿倒了,刘英弟吓了一跳,喘着粗气脚步急促地跑走了,这个小恶魔,一天不恶作剧都忍不住。 叶儿这个报警器不能用了,她气恼地站起来,在几个竹竿跟前站定,没一会儿又想出一个办法,谁要她爱看《地雷战》呢?她可以把竹竿当地雷,拉个引线不就行了吗? 叶儿把刚才的小木棍上绑了根土色的旧棉线,放在西厢房墙根,小心地把竹竿站在上面,这回位置不在拐角那儿,刘英弟第一眼看不到。然后在不远处放了个板凳,棉线的另一头绑在板凳上,她估计刘英弟肯定眼睛盯着自己,不会注意到这个十分不显眼的棉线,她只要一绊到这根线,小棍移动,竹竿就会倒下来。 还好,一早上平安无事,要吃早饭了,叶儿把板凳放到墙边,防止应东给自己送饭时,引发了机关,这就叫不见鬼子不挂弦嘛。 “娘想让你去喂猪做饭,我说你在纺线呢,英连也帮你说好话,她才没坚持。”刘英连肯替自己说话?叶儿刚开始有点诧异,回头想想,刘英连这是期望她嫁妆多多呢,根本是为她自己好。 刘应东手里还拿着个馒头,指头缝夹了个青辣椒,一口馍一口辣子,坐在叶儿对面,“你快吃吧。” “一起吃吧。”叶儿看到自己不仅有稀饭、馒头,还有几筷子炒韭菜,心里明白,他把自己的菜都让出来了。 “你吃吧,我过去吃,那边还有呢。” 有才见鬼了,刘英群是怎么吃饭的,叶儿难道不知道吗?就那么点菜,他一个人占一半,就这一小撮,刘英群还不知怎样帮自己争取来的。六月韭狗不瞅,富裕年代的人才会这么说,眼下的刘家,放了几滴油炒出这样的菜,已经很香很吸引人了。 大概怕叶儿还要推让这几口韭菜,或者怕刘丁氏给他脸色,应东看了叶儿几眼,笑了笑,依依不舍地走了。 叶儿确定,他最后那几眼,很有点眷恋的味道,原主的记忆里,和这个丈夫的互动非常少,她大概被折磨地没有心思和力气注意这些了吧,或者,她不仅仇恨刘丁氏,连这一家的人都仇恨,以至于对丈夫也没有任何感情,不然,叶儿也不会对昨天晚上的拥抱感受那么深了吧。 或许,刘应东对妻子忽然对自己温情脉脉,心里非常欢喜,今天对叶儿也与以往不同了。 吃过饭,刘应东要稍微休息一下,才去地里干活,见叶儿吃过饭,还想去纺线,便拉了她的手:“在炕上躺会,老坐着,腰不难受吗?” 叶儿温顺地跟着他进了房间,刘应东很高兴:“我把猪喂了,今后,不管娘怎么说,这些重活都是我来做。” “嗯!”叶儿心里又是一阵温暖。 刘应东拉开屋里的抽屉,拿出枚青杏:“我在地里摘的。”他还真想的周到,吃饭前若给了叶儿,牙吃倒了,怎能咬动有点硬的三合面馒头呢? 叶儿觉得嘴里立刻盈满口水,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小小咬了一口,酸得她眼睛都挤在了一起,但怀孕造成的恶心感,却减轻了许多。 “抽屉里还有,下午纺线时你慢慢吃。”他脸上竟然涌出几分羞涩,叶儿还奇怪呢,身子一空,就被他抱着放在了炕上,“歇会儿吧。” 叶儿还在担心会影响肚子里的还在,就听见颈窝传来深沉的呼吸声,他就这么抱着自己睡着了,或许,自从奶奶死后,这个世界真心关爱他的,只有叶儿了吧,他这么搂着她,也心里踏实,睡觉香甜?叶儿胡思乱想,也很快进入梦乡,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起来太早了。 刘应东去地里了,叶儿把绑着线的凳子又放回去,小心地把引线绷了起来,这才坐下纺线,有了这个警报器,叶儿就不那么担心了。没想到,她才纺了三根面条,就听见背后“哗啦”一声。这回特别巧,竹竿倒下来,砸到了刘英弟的头上,虽然不重,但把她吓了一跳,小恶魔哇哇哭着跑走了。 刘丁氏大概还是不能骂人,带着刘英弟过来找叶儿算账的,是刘英连。 叶儿很平静地解释道:“英弟是不小心碰倒了竹竿,我一直在纺线的。” 刘英连怀疑地看了看妹妹,见刘英弟不说话,知道不是叶儿打了她,但刘英连还是强词夺理地说道:“你在这里放个竹竿做什么?” “我赶鸟儿,怕它们拉在棉条上。”这是叶儿早就想好的借口,她来到的这个时空,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鸟儿,连路上的人吃东西,都得举起食物咬上一口,就得赶紧垂下手去,一个不小心,食物就会让大鸟从手上叼走了。刘英连信了叶儿的话,把竹竿换了个位置:“今后,放在这,没你这么笨的,家什摆在路当间,摔不坏你难受的很,坏心眼的。”这是个“常有理”,没理也要搅三分的主儿,叶儿就当没听见,不和她一般计较。 刘英连带着刘英弟走了,这两个小姑子,都像了婆婆,没有一个好东西。叶儿看了看立下大功的这个竹竿,盘算着暂时不能它做警报器了,得换个别的,她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器具,她干脆站起来,在院子里逡巡了一番。 门洞因为长期关闭,这里有股阴湿的味道,叶儿打开大门,把门洞清扫了一遍。 对面住的陈妈,和叶儿打了个对脸,她笑了一下,用手指指额头,问叶儿是不是好了,叶儿点头,觉得这个陈妈挺细心,她要是大声说话,刘丁氏听见了,肯定对叶儿很不利。 叶儿看到一个藤芯编的小簸箕,已经很旧了,舌头都脱落了一半,便取出纳鞋子的大针和细麻绳,把簸箕修补了一下。她房间里有个大缸,里面有点黄豆都生虫了,叶儿把豆子放进簸箕,拿了长竹竿,一头架在房檐下的台阶上,一头放在院子里,她把簸箕放到上面晒豆子。叶儿有意把西边的路都堵死,刘英弟若是过来,得绕个圈儿,就比较容易发现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把铜镜放在自己对面,为的是能看到身后的动静。 刘英弟来了两回,刚蹑手蹑脚地绕过簸箕,叶儿就扭过头看她,偷袭的阴谋不能得逞,她悻悻地跺了跺脚走了。但最后一回,她看到了镜子,还和那里面的叶儿视线对上了:“我告诉娘去,纺线偷着照镜子。” 叶儿来不及阻止,刘英弟便飞快地跑走了,她大概觉得,可以欺负一下叶儿,过角门时,禁不住“咕唧”笑了一声。 __________鞠躬感谢美味书虫同学的pk票!!! 007丁氏碰钉子 刘丁氏一脸阴骛地走过来,刘英弟得意洋洋地跟在后面。还好,刘丁氏嘴上的血痂还在,她怕弄破了不敢张大嘴骂人,说话的声音就比较小。 “娘,你看,她纺车前面挂个镜子,哈哈哈,就是姐姐说的,丑人多作怪,黒馍一包菜,难看死了还臭美呢。”大门开着,她尖细的嗓音传了出去,正没事做闲得发慌的陈妈悄悄走进来,躲在门洞里看热闹,立明家的看见了,也随后跟了进来。 平心而论,叶儿长得很好的,皮肤很白,柳眉凤目,可惜脸色干枯,脸颊瘦得都凹进去了,才会显得颧骨突出,嘴巴也显得有点大,这才影响了容貌的。 “十三娘,你不要做怪了行不行?就那么个丑样儿,竟然脸前挂个镜子,也不怕寒碜,邻居过来瞧见,人都丢到十八里外去了。”刘丁氏好容易低声慢速地和叶儿说话,可惜语气恶毒。 “娘,我挂镜子是为了能看到身后,防止鸟儿飞来吃了豆子,我,我哪里是看自己的脸,我知道我是丑八怪,呜呜”哪个女人愿意承认自己很丑呢?叶儿说着说着,便非常委屈的哭起来。 叶儿的原主,从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来不为自己辩解,就是明明被冤枉,也不会哭泣求助,刘丁氏一时愣住了,竟然没想起来骂人,:“你,你,你不会面对豆子纺线吗?” “哈哈哈,还有这么折磨人的,你让她对着太阳纺线吗?人眼睛能受得了不?”刘立明家的从门洞走出来。 “少来我家,滚出去!嘶——”刘丁氏忍不住骂人,嘴唇伤口撕开,疼得她直吸溜,刘英弟还记得立明家的要打她的话,这会儿躲在母亲背后,紧紧抱着她娘的腿。 “来你家,这是你家吗?这是六老爷爷的家,该滚出去的,是你和刘老四,不要脸赖着人家,霸占了这么一份好光景,这屋里一草一木,是你的吗?” 刘丁氏气得脸色铁青,而且没法反驳,叶儿弄不明白立明家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丁氏冲过去要和立明家的打架,叶儿没法坐着不动,她站起来,嘴里说着拉架的话,却根本不往跟前去。哼,万一碰伤了自己怎么办?叶儿知道刘丁氏占不到便宜,她才不会过去帮她呢。 “住手!女人家家的,像什么话!”刘三爷刚好过大门口,听见里面吵闹,忍不住看了一眼,刚好就是这么个场景,他忍不住喝止道。 陈妈赶紧低头走了出去,刘三爷很讨厌她一天走东串西不务正业,立明家的则笑着走出来:“三爷,四奶奶又在欺负十三婶,要人家对着太阳纺线呢。” “你胡唚!”刘丁氏急了,她前一阵虐待叶儿的事情传出去,刘善民被刘三爷狠狠训斥了一顿,今天又让刘三爷知道了,谁知会怎样呢? “三爷,我要是有一句虚话,天打五雷轰,刚才陈妈也听见了,十三娘在纺线,四奶奶带着女儿过来找茬……” “立明家的,你闲的没事吗?还不回去给娃做饭去。” 刘三爷赶走了立明家的,这才扭头狠狠瞪了刘丁氏一眼:“别忘了英群马上要娶亲,女方的叔叔前几天过来打听呢,看看,你的恶名都传出去了,还不知收敛!回你的主院去,十三娘在这边纺线养胎,她老实勤快,轻易不犯什么错,你最好少过来。” 刘丁氏气得不行,当着刘三爷的面不敢说什么,刘三爷扭头走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叶儿:“小贱人——” “三爷,四奶奶骂十三娘呢。”没想到立明家的还躲在大门外面,她这么一嗓子,把刘丁氏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刘英弟往角门走去,立明家的见她这副模样,高兴地哈哈笑起来。 刘丁氏回到主院,见太阳已经照满院子,该做中午饭了,她本来是想骂叶儿一通,逼她过来做饭的,现在刘三爷发话,让叶儿纺线,她若是再过去闹腾,让立明家的看见了怎么办?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陈妈,这可是个大大的闲人,没事做就等着看别人家的热闹呢。 刘丁氏不得不亲自做饭,一边做一边在心里骂叶儿。呵呵,她这么“文雅”,是因为嘴巴刚才挣破了,还疼着呢,反正叶儿听不见,还能享受一会儿清净的幸福。 午饭后,叶儿悄悄告诉丈夫,三爷今天发话,让自己纺线养胎,这样,丈夫为自己争取时,也好说话些。 刘应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野果子,跟樱桃有点像,放进抽屉里:“给你带回了几个棠梨,酸得很,你吃的时候别贪嘴。” 叶儿洗了几个,给嘴里放了一颗,咬破了,酸的她眼睛都挤成一条缝了,涩得舌头也不会打弯儿。 “不吃了,不吃了。”刘应东心疼了,扶着叶儿躺下:“歇会儿,瞧我还给你带什么了?”他脸憋得通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草编的蚂蚱,叶儿惊讶地瞪大眼睛,这蚂蚱比真的略大,形神兼备。 “你编的?” “嗯,英群想要,我没给他。” 两人正说话呢,角门吱呀响了一声。 “是英弟来了。”叶儿对这脚步声已经非常熟悉。 “大哥,二哥说你编了个蚂蚱。” “给她,让我歇会儿。”叶儿不想起来。 刘应东抓起蚂蚱出去了:“大哥给你编的,刚才忘了给你。”他迅速出了房门。 “大嫂在干啥?”小探子,竟然是过来找叶儿茬儿的。 “大嫂给我补衣服呢,你二哥非要吃棠梨,我爬树的时候撕破了衣服。” 刘英弟从哥哥身边挤过去,探头看了看叶儿,见她拿着大哥的外衣,低着头,还没细看,就被刘应东抓了出来:“大哥该歇晌了,你别捣乱了,我下午还得干活呢。” 刘应东什么都好,就是起床气比较大,中午这一觉,本身时间就短,若是没睡醒,一下午干活都黑着脸,刘家的活计都指望他呢,刘英弟便不敢再纠缠,拿着草蚂蚱走了。 刘丁氏听了女儿的话,怀疑叶儿午睡了,儿子一出门,她就走过来检查了叶儿这几天纺出的线穗子,脸色阴沉沉地说道:“从明天起,你每天得纺出八个线穗子,收过麦子,我要搭织机。”农村妇女每天得洗衣、做饭、喂猪、打扫、缝纫等做很多家务,之外才能准备织布这摊子事儿。光这织布,就得纺、染、浆、再缠成织布用的梭形线穗儿或者组合成经线,并不是一年四季都能有织机,除非是专门的织娘。一般人一年忙下来,只能织出二三十丈的布,勉强够家人穿戴都很不错了。 叶儿若说她纺不出来,刘丁氏肯定趁机让她去做饭喂猪,她若答应了,五个线穗子她都得起早贪黑,八个?起码得半夜才能睡了。 ———— 旧文重生我爱我家已经结束,明天开始番外,欢迎各位童鞋去踩踩。 008交锋(求推荐票支持冲榜) 【好容易上榜,一会儿又掉下去了,心都被忽悠的七上八下的,各位姐妹给点力吧,风在这里鞠躬感谢了】 一个孕妇,严重睡眠不足会有什么后果?刘丁氏恨刘三爷让叶儿只纺线,没法更狠的折磨叶儿,便想出这么个借口。 “小贱人,不要以为有人撑腰,你就敢翻了天,要是发现你没给我纺出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刘丁氏学会了翘着嘴唇说话,虽然有点不清楚,但不会扯裂了嘴唇,她见叶儿低着头不说话,一时有点拿不准。这一次车氏昏迷之后,刘应东终于忍不住开始明摆着袒护她了,车氏的胆子,一下子就比以前大多了。 叶儿气恨之极,心想好容易可以活着,怎么就这么艰难呢?这个婆婆,也太过分了吧?看到叶儿脸上的不忿,刘英弟洋洋得意,她手里赫然拿着刘应东编的草蚂蚱,可惜,已经扯烂的不成样子,若不是叶儿仔细辨认,真以为就是几根草,小坏蛋,就这么践踏别人的劳动,跟她娘一样心眼不善。 刘丁氏走后,叶儿伤心地呜呜哭起来。 陈妈还真不是盖的,听到声音马上就走了过来,去年被刘丁氏骂了三天,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她要抓紧一切机会,挑唆这婆媳争斗起来:“十三娘这是怎么了?” “我婆婆让我一天纺出八个线穗儿,我这一晚上都别想睡了,三爷还要我养胎哩,我担心,担心……” “哎呀呀,你婆子疯了,寻常女人一天纺出五六个线穗儿,都是快手了,叶儿纺线又细,更耗费时间啊。” 叶儿非常委屈地抹着眼泪,她真希望谁能帮她一把。听到陈妈的叹气声,叶儿小心的抬起泪眼看她:“陈妈,你帮帮我。” “哎呀,我不会纺线的。”难怪她不得不做媒婆。 “陈妈,听说你朋友多,有空你叫上一两个在咱这里转一圈,向邻居打听打听我婆婆的为人,英群订婚的那边,好像听到风声了……” “哦——”陈妈恍然。 “陈妈,我偷空给你做双鞋,这事儿就靠你了。” “嘿嘿嘿,什么鞋不鞋的,我老婆子护一下你,也是积德行善呢。”陈妈十分高兴,报复刘丁氏还能挣双鞋,这好事哪儿找啊,她笑嘻嘻地走了。 叶儿对着纺车发了一会儿呆,考虑是不是对这个落后的工具进行改进。她现在是右手摇动纺车,左手纺线,若是用脚做动力,两个手一起纺,不就会快些吗?想着刘丁氏要折磨自己,即使她有个什么新发明,加快纺线速度,她还会增加数量,叶儿心里又悲伤起来,怎么碰上这么个恶人呢?她祈求陈妈动作快点,能让她避过这一劫难。 叶儿肯定不会按刘丁氏要求,纺出八个线穗子才睡,除非她不要命了!这一天依然只纺了五个线穗儿。第二天,她把纺车搬到门洞里,大门敞开,这里空气流通,不那么热。原主性子特别内向,不喜欢见人,即使纺线又细又匀,也不自信。唯恐别人批评,做活儿的时候,喜欢躲在屋子里,叶儿觉得这不行,自己越是躲避,刘丁氏的机会就越多。 刘丁氏昨天夜里醒来时,没听见纺车嗡嗡响,知道叶儿肯定没纺够数量,吃过早饭,她正打算过来找茬,被女儿英连拦住了。 “娘,我想吃韭菜合子。” “叫你嫂子过来做。”她顺口说完,便觉得不对,这不是给车氏机会,让她有借口辩解吗? “等会,要是有卖豆腐的,娘买点给你们做。”刘丁氏咬咬牙,且放几天,不信车氏你敢天天不完成。 这天傍晚,刘五婶悄悄进门找刘丁氏:“你老二未婚妻家里,听到什么风声了,央了人来打听你呢,小心点,叶儿这么好个媳妇,你不疼她也就罢了,过分的事儿就不要做了。” 刘丁氏大吃一惊:“有人找你打听了?” “是的,我有个表妹不是嫁到万香村了吗?她和你的亲家是一本家,我今天可都是说你好话了,你千万别做什么露了馅,让我也跟着丢人。” 叶儿是想通过舆论,要挟刘丁氏不要那么过分,陈妈帮她请了两个外村的朋友,在邻居家打听刘丁氏的为人,她可没想到刘英群未婚妻家也真的派了人来,并且还是向刘五婶打听。五婶是个老好人,她没敢说实话,但又良心不安,过来警告了刘丁氏一下。 叶儿难得清净了几天,看到婆婆不停地在邻居家串门,知道她是想看看五婶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很希望陈妈的动作已经实施,可惜,刘丁氏见到的却是一切风平浪静。她胆子大起来,吃过早饭,拧着小脚走向东跨院,叶儿竟然敢天天都不熬夜纺线,刘丁氏已经忍无可忍了。 一进门,见叶儿坐在门洞里,刘丁氏脸色禁不住一变,在这里训媳妇,外人可是很容易听见的:“小骚/逼!把纺车搬这里卖啊?搬回去!”叶儿还没听过这么粗鲁这么恶毒的话呢,她猛地抬头,狠狠盯了刘丁氏一眼。 刘丁氏愣了一下,庆幸自己刚才说话声音小,不然传出去也的确够丢人的。 叶儿也注意到她声音不大了,知道自己选择坐在门洞这一步是走对了,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陈妈在对面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下,没多一会儿,刘立明家的领头,巷子里其他几个媳妇儿紧随,门口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 “四奶奶,没有比你更刻薄的婆婆了,这么热的天,你逼着媳妇坐屋里纺线,她还怀着身子,你这不是明摆着折磨人吗?”立明家的这几天一心想报复,每天坐在大门口做活儿,这边只要有动静,立刻就会跑过来,叶儿发现了这个情况,才敢放开胆子的,没有外援,她和刘丁氏硬碰硬,结果还真说不定了呢。 刘丁氏一见立明家的,气得眼前直发黑。 “婆婆,这里不太热,我说不定一天还能纺出八个穗儿。”叶儿怯生生的,小声央求道。 “八个线穗儿?”外面的人都愣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是我能纺出那么多,是婆婆前几天布置的。”叶儿很认真地给众人解释。 “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还怀着孩子,让人整晚不能睡觉。”自然是刘立明家的打头炮。其他人对刘丁氏还有点忌惮,低声附和都不敢,但她们看刘丁氏的眼光,都流露出几分憎恶,你这当婆婆的这么狠,要是让她们的婆婆听见了,还不都加码子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一天纺八个线穗儿?我是说让你尽快纺出八个线穗儿,就够搭一机子白布了。”刘丁氏气得不行,但她看到有个眼生的女人挤过来瞧热闹时,赶紧改了口。 “哦,婆婆,是我听错了呀,我就说么,八个线穗儿,那一晚上都睡不到三个时辰了。”叶儿不知道刘丁氏为何改口,反正顺着这个意思说没错。 “车氏,你纺线,我拌猪食去了。”刘丁氏忽然堆起笑脸,以从未有过的慈爱模样的说起话,把一众人惊讶地合不拢嘴,她大概也觉得别扭,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看到陈妈向她挤了一下眼睛,叶儿恍然,感激地微微点了下头。 这还没拿叶儿怎样呢,竟然看到一个生面孔,刘丁氏怎不心惊?老二结婚的日子都定了,若是真的被退亲,影响就太大了,坏了名声,弄不好儿子就得打光棍。刘丁氏暗暗咒骂叶儿,表面不得不对她客气些,没人时咬牙切齿地骂她,但却不敢逼着她干那么多的活了。 叶儿好容易能缓口气,却发现她吃的饭明显变差,以前是麦子、玉米和豆类做的三合面馒头,现在变成玉米和杂粮的了,并且,馒头个儿也变小了。 旧文重生我爱我家已完结,欢迎各位同学去踩踩! 009老虎和猫咪(求推荐支持) 【今天又是周一了,新书榜从头计数,还得请求各位姐妹走时留下推荐票,帮着风冲榜呀,新坑不易啊】 刘家日子不错,在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里,还能吃上三合面馒头,其他的人家,有粗粮吃,哪怕是跟麸子一样黑的面,拌上野菜蒸的馒头能吃饱,日子都算不错的了。 丁氏这是料定叶儿没法给别人诉吃不饱饭,也没法子诉说自己吃的不好。因为说这话的媳妇太多了,几乎所有的媳妇都是这种可怜日子。当婆婆的,心疼丈夫、儿子、孙子,她自己又不想吃苦,那家里就剩下媳妇儿了,干得多吃得少,所以,叶儿就算向人诉说,非但得不到同情,还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八婆,丁氏这一招颇为狠毒。 刘应东一看娘让媳妇吃这个,当场跟个点了捻子的炮仗一样跳起来,被叶儿一把拉住了:“我一天不怎么出力,吃少点没关系。”刘丁氏的恶毒不从这个渠道发泄出来,还不知想什么别的招儿呢,叶儿不想折腾,她现在的打算,熬过几个月,等刘英群娶亲后分家,她能过上独立自主的日子就好了。要说叶儿,虽然来自那个科技先进的时代,可惜她除了读书,一直没有参加工作,也没有结过婚,根本没有职场斗争经验,也没有和公公婆婆打过交道,猛然来到这个世界,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勉强保住自己,还做不到游刃有余地过上安宁快乐的舒服日子。 “你还怀着身子。”刘应东却不答应。 “那你,帮我个忙吧。”叶儿低声给他说了几句。 “这不行,蛤蟆怎能吃?” “乖,是青蛙,不是癞蛤蟆。那东西吃了对孩子才好呢。”天天只能吃杂粮,很少吃到菜,肉、蛋更是门儿也没有,刘应东最近几天,也挖不到虫蛹了,叶儿担心孩子营养不良,便出了这个主意,刘丁氏想要饿着她,她偏偏不会让她如意。 麦子即将成熟,地里没什么活儿,农村人要开始收拾打麦场了,活儿不太紧张,刘应东便按叶儿教的,晚上提着个灯笼,去地里捉青蛙,叶儿看着他出去一个时辰,就用布袋子提着拿了回来,叶儿看了看,竟有十几个,她把刘应东杀好的青蛙用苇子叶儿包了,糊了稀泥,放进刘应东烧起的火堆里,反正现在起蚊子了,院里生火堆聚烟驱蚊的人多了,不用怕刘丁氏发现。 刘应东把其他青蛙杀了,洗净放进叶儿准备的浓盐水里浸泡上,做完这些,火堆里的田鸡已经被烤熟了,叶儿用棍儿拨拉出来,敲开外面的泥土,揭开苇叶露出白嫩的肉来,叶儿放在盘子里,撒上盐,示意刘应东和她一起吃。 当地人是不吃青蛙的,刘应东皱着眉头不动手,叶儿撕下一条蛙腿,硬塞进他嘴里。一年到头难得吃一次肉,刘应东被香味勾引地吧嗒了一下嘴,忍不住这个诱惑,就着叶儿的手,把那一丁点的肉用牙咬下来,嚼了起来。 “香吧?想想它是吃肉长大的,就是因为长得样儿不好看,咱们竟然饿着也不肯吃它,多浪费呀。”就是吃,也得找个理由,不然,刘应东心里的膈应去不掉,肯定吃起来不舒服,叶儿适时展开教育。 “嗯,是的。”没想到刘应东这么上道,他甚至顾不得和叶儿多说,嘴巴动得飞快。两人很快吃完,刘应东把垃圾和已经熄灭的灰混在一起,扫进了撮垃圾的木簸箕里,等着早上开门好倒出去。 吃饱后,两人也不脱衣服,就那么躺着睡了个回笼觉,天亮时,刘应东把腌好的青蛙肉用草绳穿串,爬到院里的洋槐树上,挂到它伸在屋脊上的那个树枝上去风干。 晚上回来,刘应东还要去抓青蛙,被叶儿拦住了:“过几天去一次就行了,你天天晚上睡不够,身体吃不消。” “没事,我只要有肉吃,肯定不会觉得乏力。”这家伙,还是个“肉食动物”,叶儿被他逗笑了。 “还是过两天去一次吧,小心公公看出来。” 刘应东不得不听话,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转天的晚上,刘应东和叶儿一觉睡醒,竟然都进了丑时,叶儿觉得有点迟了,不想让他出去,却没能拦得住,没想到刘应东去的时间还有点长,让叶儿很是担心,好容易等到人回来,看他不仅带了些青蛙,还剪回了一些绿麦穗。 “你,你怎么能偷人东西?”这里的贼,比叶儿过来的那个现代化的时代少多了,因为一次做贼被抓住,今后只要有人丢东西,保长都会把你抓去审一次,一次为贼,终身是贼的,谁还敢偷东西呢? “嘘!我在咱家地里剪的,不算偷。” 刘应东杀了好几个青蛙,扭头去拢火,叶儿处理了青蛙,同样把麦穗儿也包好,一起放进火堆里。 “你睡会儿,等会熟了我叫你。”叶儿唯恐丈夫休息不好。 “没事,我不瞌睡。”刘应东望着火堆,两眼都是兴奋的光芒。 “等分家了,咱俩好好干,挣钱买多多的肉,让你吃个够。”叶儿看他跟个小孩子一样,忍不住哄他高兴。 “不用你干,我一个人就行。”刘应东很自信地挺挺胸,“到时候大肥肉随你吃。” 叶儿才不喜欢吃大肥肉呢,可惜这个落后的时代,人人肚子里都缺油水,大肥肉比瘦肉贵多了。 肉香味儿从火堆里溢出来,叶儿知道青蛙烤熟了,她用火棍儿拨拉出一个,敲开泥土,揭开苇叶。 “我来,我来,你先吃。”刘应东想从叶儿手里接过火棍儿。 “你先吃,我吃的少。”叶儿怕他人粗心,把泥土搅合进去了。不干净。 刘应东早饿了,也不客气,飞快地吃起来,可惜青蛙肉太少,就算他吃了好几个,也还有点意犹未尽。两人吃完收拾好,天已经蒙蒙亮了,没时间再睡觉,叶儿有点担心地看了丈夫一眼,忽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刘应东拢火时,不知怎么给脸上抹了两道黑,跟猫胡子似的。 “哈哈哈,你捕蛙吃蛙,还画上胡子,真想当猫了?” 刘应东趴水盆里照了照,赶紧把脸洗了,见叶儿还在一边笑,有点羞恼,他举着两手,瞪眼张嘴扑过来:“谁说我是猫?我是大老虎,啊呜,专门吃你这小猫咪。” “嘻嘻嘻” “哈哈哈”两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玩起来。 ——打滚求票!!! 010对付 【鞠躬感谢各位同学的鼎力支持】 刘丁氏见饿了叶儿几天,发现她没有变的苍白无力,反而脸颊日益丰满,面色红润、精神抖擞,连眼睛都变得黑黑亮亮的,不似以前那么无精打采。车氏肯定是偷吃什么了!刘丁氏想到这里,气得要命。吃过早饭,她带着刘英弟来到东跨院,把这边房子里的米缸面瓮全翻看了一遍,除了半簸箕长虫的大豆,什么也没有。刘丁氏怀疑地把叶儿看了又看。其实东跨院到底放了什么,她还不清楚吗?刘丁氏怀疑大儿子偷偷给媳妇带吃的了。 刘英弟跟在她娘后面,像个狗一样,伸着小鼻子到处嗅,院里,确实有股淡淡的肉味儿,刘丁氏大概感冒了,说话有点瓮声瓮气,她没闻出来,小的却感觉到了,这个年代人们吃肉少,一丁点的味儿,都能让人闻出来,叶儿猜想,自己身上少不得也会有味儿的。 果然,刘英弟瞪了她一眼:“说,你吃什么了?”刘英弟长相随了她妈,白皮肤薄嘴唇,眼睛很大,却有点三角形,眼皮一翻,黑眼珠子下边还露出一丝眼白来。她这么一瞪眼,即使还是个儿童,面相都露出说不出的凶恶。 “老鼠。”叶儿假装老老实实的说道,“昨晚饿得睡不着,刚好老鼠夹子夹住了一个大的,我就烤着吃了。” 叶儿自己说着心里都直犯恶心,刘英弟和刘丁氏,听得也瘆得慌,叶儿就看着刘丁氏张了张嘴,忽然哇一下,把早饭都吐出来了,心里乐得开了花,不过,她表面还得装出关心的样子:“婆婆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滚!”一想到扶着自己的这双手,昨晚竟然抓着老鼠吃,刘丁氏就特别膈应,她使劲一甩胳膊,拉着刘英弟匆匆往主院儿走,“今后,你就在这边吃饭,不要过去了。” 叶儿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说,早知道就用这招对付你了,我才不稀罕过去呢,她把院子里的污秽清扫干净,这才慢腾腾走到纺车跟前,去完成今天的任务。叶儿的原主,任劳任怨、处处小心,非但没有在刘丁氏跟前讨到好儿,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毫无人性的折磨,原主为此丢了性命,叶儿仔细考虑了这个问题,她现在,就是要激怒刘丁氏,要她厌恶自己,以期能早点分家,至于家产,叶儿并没有当回事,虽然在别人眼里,几十亩地一生也赚不来,可叶儿有穿越者的金手指,她确信自己能找到一条合适的发家之路。她要的,是尽快独立起来。 刘丁氏狠狠地漱了口,肚子里吐空了,饿得很,可她还是犯恶心,实在吃不下,一想到车氏竟然这么脏,她的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以前,她没少吃车氏做的饭啊。 “哇——”想到这里,刘丁氏忍不住又吐了起来,到了最后,她觉得嘴里都是苦的,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娘——”刘英连见母亲这样,有点担心地走过来。 “我没事,哇——”刘丁氏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今天这恶心的感觉,也太厉害了吧? 眼看太阳都把院子照满,必须得做午饭了,刘丁氏吐得头晕眼花,浑身软的提不起来,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把车氏叫过来做饭的,她怀孕又怎样?自己不还病了的吗?可现在,她就是饿死,也不会吃车氏做的饭,拿过老鼠的手,呸呸,她做的饭还能吃吗? “连儿,你做饭吧。” “我?”刘英连特别惊讶,长到十三岁,她还没进过厨房呢。 “你也该找婆家了,就是大户人家的女人,也都会那么一两个拿手菜呢,你得学学。”刘丁氏有气无力地说道。 “车氏干啥?你还真把她当宝了。”刘英连气恼地道。 “别提她,今后,她要敢进厨房,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刘英连不知道娘这是怎么了,嘴里唧唧咕咕的咒骂着,不情不愿地进了厨房,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撅着嘴出来了:“怎么做嘛,做什么呀?” 刘丁氏擦擦嘴,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指挥女儿先和面,打算中午吃汤面条。刘英连心里抵触,再说也不会和面,她不是水倒多了,就是面放多了,越和面团越大,把刘丁氏气得:“你就是个吃货!” “呜呜呜——”刘英连根本就没受过委屈,她把手上的面一摔,抬手就打算捂脸哭呢,看到沾满面的手,不得不放弃打算,可是没有眼泪,不捂脸怎么哭嘛,她气得一跺脚,身子一摆就往外跑。 刘丁氏张嘴刚要喊女儿,又一股恶心涌了上来,她再一次吐得天昏地暗。 刘英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刘丁氏不远处。 “连儿,你还是得学着做饭了。”刘丁氏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刘英连在丁氏的指导下,终于在地里干活的男人回来时,把饭做好了,她头发被火烧了一片,脸上抹了很多灰,衣服还被烧了个洞洞,心里觉得特别窝火。 “娘,你不是说我不用学做这些了吗?你看看,我的手都弄黑了。”刘英连见刘丁氏不吐了,跺着脚抱怨道。 丁氏看了看女儿,原指望英连长得好,攀门高亲自己这边也能借势,她托了好几个人在镇上甚至县里打听,眼看都快一年了,竟然连相亲的都没叫来一个,前一阵,她托娘家嫂子去黄大户家询问,没想到被人家毫不犹豫拒绝了,她这才明白,嫁入大户,不仅得漂亮,还得有本事,比如女红、做饭,或者识文断字,能写会画,英连是一个都不会啊,门第不够她知道,没想到教养、技艺、性情这些,竟然还排在长相前面,看来通过嫁个好人家来改变命运,也是不容易的呀。 要是嫁人普通的有钱人家,比如本村的扬大户家,那家的银子车载斗量,良田数百亩,不能说没钱,可杨家老爷子还亲自卖豆腐呢,听说,杨家的几个媳妇轮流做饭,一顿饭有二十几个人吃,每天都得蒸一大锅馍,值班的媳妇,要丑时末就得起来呢,刘丁氏一听那个心里都发怵,那要多累呀,比小户人家还辛苦,她还是个能干的,都有点受不了,别说养得娇滴滴的刘英连了。 本村里,张家的人倒是成天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干,可那一家已经败落了,听说过年都买不起白面,张家大爷悄悄管人借钱呢。 刘丁氏叹口气,原想着,男人的堂叔是个财主,自己跟着过继过来,就能吃香喝辣的了,没想到这个人家,也是虚有其表,害的他们从北垣县跑回来。还不如开小杂货铺呢,虽然日子清苦,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可人到底没这么辛苦啊。 “娘,你不让车氏做饭,还真的要她成天纺线养胎呀?”看到一锅跟浆糊一样的汤面条,英连自己都不想吃,她怕刘丁氏唠叨,赶紧把话题转到叶儿头上。 “哼,那是她做的白日梦。” 011蹊跷 这会儿不吐了,刘丁氏狠狠地咬牙说道,算着时间,车氏该过三个月了,村里的女人,下地干活的多了,没道理她就可以不去。想着车氏下地干活,在村里也不是特别招眼,还省得她在眼皮底下晃,惹自己心烦。刘丁氏心情好过了些。 可一想不在眼皮下,自己就没法时时监控,刘丁氏又有点不甘心。现在刘应东竟敢不顾一切,对车氏极力维护,刘丁氏又不免恨上心头。这时,刘英弟从东跨院跑过来:“妈妈,那边的枣子都长这么大了。” “那么大还不能吃呢,一点也不甜。”刘丁氏耐心地说道。 刘英弟不高兴地扭着屁股:“不嘛,我尝尝,让我尝尝到底甜不甜。”刘英弟从来听不进去大人的话。 “你还小,别爬树自己摘啊,掉下来摔了,那可特别疼的。”刘丁氏这话就算别人听了,也不会觉得不对的,但她可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什么货色,她跑到东跨院,能让车氏安宁吗? “知道!”刘英弟答应着,扭身就跑了。 “哎,给我摘个枣子。”刘英弟一进东跨院,对着叶儿喊道,她几乎没给叶儿叫过嫂子,也没觉得这是家里的一个亲人,她从娘那里得来的信息,这个人是特别讨厌可以让她肆意欺负的,每次她做了坏事,娘不仅不惩罚,有时还给她好吃的,为她辩解,帮她撑腰,刘英弟本来就是爱欺负人的性子,这下越发肆无忌惮了。 因为院子不是很宽,枣树为了多照到阳光,就长得特别高,并且,枣子也都长在高处能见阳光的地方,叶儿根本够不着。 “我够不着啊,等一会儿,你大哥就回来了。”叶儿一边纺棉花一边回答,坐在门洞里,外面人来人往的,她说起话来,就得和气、亲切。 “不行!”刘英弟的小恶魔本性又露出来了,她过来拉叶儿,“快点,给我摘个枣子。” “等会,我够不着。”虽然可以用竹竿来敲,可叶儿绝不会让自己仰着头立脚不稳,万一这小恶魔在背后推一把怎么办?她可不是诬赖刘英弟,小恶魔什么事儿不敢做呢?想想原主是怎么死的。 刘英弟生气了,竟然抬脚往叶儿身上踢:“给我摘枣子去!” 叶儿怕她踢到肚子,一边用胳膊挡了,一边赶紧站起来。 刘英弟穿了个新布鞋,踢到叶儿身上还挺疼的,看到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叶儿也生气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吗?我要不制住你,怎能在这个世界混下去? 刘英弟再踢过来,叶儿迅速往后面一退,刘英弟的脚就落了空,身体都差点失去平衡而摔倒。 “麻痹!”刘英弟骂了叶儿一声,往前跑了两步,又踢向叶儿,这一次,她的脚还是挨上了叶儿,叶儿似乎吃疼,哼了一声,刘英弟高兴地“咕唧”笑了一下,小恶魔已经占了便宜还不知足,竟然再次踢向叶儿。 叶儿往后一退,这是很正常的躲避了,可惜,刘英弟错误的估计了嫂子,以为她躲不开的,一脚踢空,她身子后仰,两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竟然抓住了纺车轮齿,纺车在她的重力带动下转了起来,就看到刘英弟跟着纺车“呼啦”一下转了半圈,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头磕着了,叶儿都听见沉闷的“嘭”的一声。 “哇哇哇——”刘英弟的哭声,不仅招来了刘丁氏,自然也招来了刘立明家的。 “她自己踢我,没站好,摔了。”面对刘丁氏噬人的目光,叶儿假装害怕地退后,靠在门上,这样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忽然在背后袭击自己,她还是孕妇呢,千万不能摔了磕了。 “出什么事儿了?”远远传来刘应东的声音,他回来的太及时了,叶儿一听他那有点着急的浑厚的嗓音,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了。 看热闹的人围在东跨院门口,出问题的就有可能是她——车叶儿,刘应东离得这么远就说话,为的什么?他担心她啊,他知道自己只要出现了,母亲不会胡来,媳妇儿就安全了啊。叶儿感觉到了丈夫的体贴,心里暖呼呼的。 来到这个世界,叶儿内心一度是十分惶恐的,是刘应东的爱护和关心,才让她慢慢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也让她决心融入这个社会,和他好好共度一生。 “英弟想吃枣子,要我给她去摘,都等不及你回来。”叶儿低眉顺眼装作无辜状,声音清晰地说道,“我够不着,劝她等等,英弟生气了,踢我,结果没站稳,摔了。”这时正是地里的人回家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挺多,叶儿便把事情简洁地介绍了一下,“都怪我,我不该躲了一下。”她十分自责的说道,这是真心的,叶儿毕竟心软,见刘英弟摔那么重,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这时候从地里回来的人很多,叶儿明显占着理,刘丁氏就没法骂她,果然,叶儿一说完,就看到刘丁氏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刘英群走过来,弯腰抱起妹妹:“乖,别哭了,哥哥一会儿给你摘枣子。” 他头也不回地抱着刘英弟进屋,门口的人见事儿简单,就都散了,只有叶儿,看到刘英群转弯时,眼睛特别阴冷地瞟了这边一眼,那眼神,绝对像是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叶儿的心里,忽然不淡定了,刘英群怎么会这么恨自己呢?叶儿这才穿过来几天呀,原主在这个家里,那可是任劳任怨,没做过一丝伤害他的事儿。 叶儿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仔仔细细把原主的记忆搜了一遍,根本没有和这个小叔子有过交集的啊,可是为什么,记忆里原主不管做什么,刘英群目光都是阴测测的,似乎和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也太荒唐了吧,难道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比如,刘应东和这个弟弟有仇啊,他迁怒自己了? 为了不影响刘应东中午睡觉,叶儿强压着没说什么,等到吃过晚饭了,她才问丈夫:“你和英群不和,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我是奶奶带大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娘虽然偏心他,但奶奶总是偏心我,而且,奶奶这里的东西,总是比娘那里又多又好,我俩就这么着,一直合不来。” 叶儿实在想不通,难道仅仅因为这些,他们就不待见刘应东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骨肉至亲啊。 “奶奶既然那么爱你,为何不让你读书了,却让他读到了去年?” “我喜欢马,那年爹爹买了一匹马回来,我想养了,自己给奶奶说不念书了。” “那时你多大呀?闹地很厉害吗?” “没有,我看到马的时候,忍不住喊了一句,后来就不去学校了,没闹,我那时十一岁吧。” 叶儿还是觉得奇怪,刘英群不知道闹了多少次不念书了呢,怎么就不停下呢?要知道,他在学校里,那可是先生的眼中钉、肉中刺,先生宁可不挣这份钱,也不愿意要这么个学生的。 蹊跷啊! 012发火 刘英群在学校的“英雄事迹”,可不止一件两件,就说他刚进学校时吧,老师让背三字经,他不愿意,背后骂老师道:“人之初,初人之,初他老师沟门子。”不知怎么让老师知道了,老师拿戒尺把刘英群的两手都打得又红又肿,一般的小孩子,都会因此惧怕了老师,可刘英群是个二般孩子,他在家养了几天,手好了,刘丁氏送他继续上学,刘英群依然不肯念书,小同学告诫他:“不好好念书,背不下来‘人之初’,小心老师打手板。” 不能不说刘英群还是有才的,他说道:“人之初,性本善,越打老子越不念。” 谁知道刚好让老师听见了,老先生气得七窍生烟,伸手便打。他手里常年提个铜锅玉石嘴儿的烟袋,也是气坏了,忘了自己刚抽完烟,一铜锅敲在刘英群的脑袋上,不仅肿起了核桃大一疙瘩,上面还烫破了皮。刘英群这回疼坏了,大哭着跑回家。刘丁氏又心疼又气愤,牵着儿子的手,去学校找先生算账,那时候的人,都很尊重先生的,刘丁氏这么蛮横的女人,见了先生冷冷的脸,也禁不住打怵,只敢说了一句:“英群做错了,先生打手板都行,就是不要再用烟斗敲他。” 先生说:“刘英群我教不了,你另请高明吧。”沈家营算大村,才有先生开馆,周围十里以内是没有学校的,刘英群想要继续念书,除了孙先生这里,就是十二里古寺村的杨先生,据说杨先生更严厉。 刘丁氏无可奈何把儿子领回家,被刘善民骂了一通,他无可奈何的求刘三爷帮忙说好话,摆了一桌酒给先生赔罪,刘英群这才被允许继续上学。 刘三爷知道刘丁氏教不出好孩子,怕刘英群调皮再惹麻烦,当着先生的面,威胁刘英群若不好好学习,就把他一家子逐出村庄。 刘英群毕竟小,他只知道刘三爷能管很多人,却弄不清有没权利把他一家撵出去,他被吓住了,这才稍稍收敛了些,总算是在学堂留了下来。 但刘英群并没有变好多少,在学堂依然是让老师一看就头大的人,别人都在念书,他却在人背后贴个“猪”“王八”之类的小纸条,趁同学站起来时,悄悄把凳子抽了,让人摔个仰八叉的事儿,三天两头的发生,先生打他都打得烦,后来经常把他站到教室外面,图个清静,刘英群反而欢喜起来,不用规规矩矩坐在教室了,可以在外面斗蛐蛐、看蚂蚁打架,多舒服多自在,偶尔有一天先生忍住没赶他出去,他自己还觉得难受不已呢。 去年秋天,先生把课讲完,让学生坐着习字,自己回去送老婆回丈人家,临走,他还指着学得最好的学生杨斌,要他帮着管住同学。 刘英群先生都不怕,还怕杨斌吗?老师前脚走,他后脚就蹿出教室,院里麻雀被惊得轰然乱飞,他想起前几天教室房檐下传出幼鸟的叫声,便喊*森出来玩儿。*森五大三粗脑子却有点傻,他老老实实让刘英群踩着肩膀去掏鸟窝,没想到那里面竟然钻了一条蛇,一下子就咬住了刘英群的手,他尖叫着从*森的肩头摔下来,那蛇竟然被他的手带出来,抡圆了甩了出去,好巧不巧,砸在一进门孙先生的头上。 也是孙先生该倒霉,他出门没走多远,想起烟袋没拿,急匆匆回头来取呢,冷冰冰滑溜溜的花蛇砸在头上,还夹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腥膻气,孙先生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那蛇匆匆忙忙不知溜到了何处。 刘善民和哭哭啼啼的刘丁氏,带着刘英群到处求医问药,眼看着儿子的胳膊一夜之间就肿的跟腿一样粗,脸色青黑呼吸急促,他们都快绝望时,打听到魏村有个老头专看虫蛇咬伤,花了五两银子买来蛇药,才把儿子救活。刘英群的读书生涯,终于就此打住。他九岁开始念书,到了十四岁停止,没少气老师,也没少挨打,只能说勉强认了一些字,刘丁氏给人吹牛,她儿子学会了记账和打算盘,叶儿对此很怀疑,要是那样,他为何不去镇上的铺子里找个账房干干呢?就是做学徒也好啊,这个时代并不特别拟制商业,那些在铺子里当学徒的,叫熬相公,有过这样经历的人,比村里的不认字的老农见识和人际交往都强的多,在村里,这样的人出门都是让人尊重的。 刘三爷就是这样的,还从小学徒升到了二掌柜,那时遇到了熟人,都会尊称一声刘相公,就是现在,还有人这么叫他的。 刘三爷攒了点钱回家盖房置地,成了刘家族人中最富裕的,他就是依靠这些压过了刘大爷和刘二爷,当上了族长。也是他的成功,才使得刘家的人,勒紧裤带也要孩子念书识字,村里的学堂里,有一半都是刘家的孩子,而在沈家营,刘家不过是只能占据一个角落的小家族。 倒霉的孙先生在家养了一个月才能出门,学堂有条毒蛇,学生都吓得不敢去了,有的从此弃学,有的转到镇上读书,孙先生气愤地找刘善民理论,只要来了十两银子的赔偿,最后无可奈何去了别处就馆, 此刻,刘英群把妹妹放到炕上,黑着脸出来,仇视地盯了一眼刘应东:“嫂子把妹妹摔成这样,你有什么话说?” 刘应东一听,心头的怒火直冒:“车氏胆大包天,小妹踢她能有多重?能踢死她吗?竟然还敢躲避,真是该死!上一次英子推得太轻了,应该再重一些摔死她。” 一家人都能听出刘应东一肚子火气,都乖乖闭上了嘴巴。上一次的事情,换到别的人家,刘英弟肯定会被重责,在他们家,刘丁氏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不可再淘气的话,事情就过去了。 刘应东对父母有意见了,尤其记恨了刘丁氏母女残害他子嗣的事儿,在场的人,都在他喷薄而出的愤怒中,认识到了这点。 那件事儿过去了,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但时间的流失,并没有冲淡他心中的不满,反而在不断的发酵酝酿,让他的怒气更重。 一时院子里气氛非常压抑,刘应东拿着碗拨了菜出来,无视娘放在他位置前的小黑馒头,直接抓了刘英群面前的大白馒头,看也不看锅里跟浆糊一样的汤面条,向着东跨院扬长而去。 刘英群恶狠狠把手里的筷子砸在饭桌上,弹起来飞在院子中间,刘应东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头也没扭一下。 刘丁氏和刘善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满腔的愤恨:大儿子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好拿捏了。 【鞠躬感谢开心珞巴同学15101647813同学y/y738155同学的打赏!!!】 013顺着他们也能取胜 刘应东吃过晚饭,端着脏碗过来时,刘善民阴沉着脸说道:“你娘今天吐了一天,大概也是有喜了,今年肯定没法去地里,眼看麦收在即,你有什么打算?” 刘应东愣了一下,刘丁氏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但割麦子是一把好手,她还是小脚,没法跟正常人一样弯着腰干活,只好用布做个蒲团,用带子从肩头绑上去,挂在屁股下面坐在地里,就是这样,她割麦速度之快还是没人能赶得上,家里这几十亩麦子,刘丁氏一年能割四成,自己和叶儿都算是快手,也不过能割五成多,刘善民和刘英群,就是摆设,连一成都割不下。 “我听爹的,你说怎样就怎样。”中午叶儿也说过了,她孕期已过三个月,家里肯定会逼着到地里收麦的,她只能小心保养,不要累着了。 刘善民没说话,就算把车氏赶到了地里,她万一出工不出力,今年这麦子能否顺利收回还是很成问题,他身有暗疾,一出力就头疼,刘英群根本就指望不上。刘善民觉得一股邪火在心头乱窜,烧得他难受。 “你去把车氏叫来,我们商量商量。”叶儿娘家没有几亩地,但她大伯夫妇还有表弟,都是壮劳力,刘善民想要借力,车氏一贯胆小怕事,今天为了躲避,把英弟摔得那么狠,刘善民料定她肯定害怕惩罚心情忐忑,会乖乖按自己的意思来的。 刘应东一听就知道爹爹什么意思了,把人叫来,又是嫌吃的多了干得少了,刘英群还欺负人,让他这个当女婿的,被丈人伯伯狠狠修理了一次,今年,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事儿发生了:“车氏弟弟来了两回,都被英群欺负,这叫她如何再回娘家搬人?” “好,好,那就让咱家的麦子烂到地里吧,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喝多少呢?”刘善民一甩袖子站起来要走,被刘丁氏拉住了。 “大哥,你可真是长尾巴黄鼠狼啊,现在满心都是媳妇儿了?连爹都不放眼里,太过分了。”刘英群气得声音都变得又尖又细。 刘应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咱家现成有人,为何还要叫一个外人来白吃饭?” 刘善民拳头握紧松开,反复了好几次,这才低声阴阴地说道:“东东你是怪爹爹了?还是看不惯弟弟?他还小哪。” “叶儿的弟弟,和英群一年出生的。”人家都帮着收了两年麦子了,后半句,刘应东没说出来,但意思谁不知道?几个人脸色都很不好。 这边又是一阵冷场,刘应东听见角门响,奇怪的扭头看了一眼,是英连把叶儿叫过来了。 叶儿低着头,一副怯懦的样子,刘丁氏盯了她一眼,若不是太黑看不清,叶儿肯定觉得身上都能被刺穿无数个洞洞。 刘善民又把今年没人收麦子的话说了一遍:“我身体不好,出不得力,让你们受累了。” “那你就不要去地里了。”叶儿就是去干活,也不想背后有个监工。 “这怎么可以?我好歹也能出点力。”刘善民虚情假意的说道。 叶儿在肚子里腹诽了一下,没说出不满:“爹爹既然以前是开铺子的,干脆在街面上赁个门面继续开铺子,何必去地里受罪呢?地里有我和应东就行啦。”刘善民反正不干活,还白白背着个好名声,还不如干脆不让他去地里好呢,到时候外人还会说,家里的地都是应东种的呢,叶儿的想法很简单。 刘丁氏和刘善民都诧异地看了一眼媳妇儿,没想到整天三脚都踹不出个屁来,说起话来竟然咯嘣脆,十分爽快。 刘丁氏和刘善民商量了好久,甚至不惜准备和长子夫妇大闹一场,反正刘丁氏怀孕是事实,若是刘应东和叶儿不答应,外面的舆论,也是对他们不利,不孝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名声怎么也臭了。 “小叔也不去地里了,他在家爹爹开铺子吧。”叶儿干脆大方到底,地里只有她和丈夫,就有了自由的空间,才可能有其它的行动。 刘应东重重哼了一声,他生气了,弟弟年纪轻轻好胳膊好腿不干活,难道他孝顺父母,还得孝顺弟弟吗? 叶儿心里咚的狠跳了一下,她昨天的半夜功夫是白费了,这家伙可真拧啊,怎么也不肯答应放开刘英群,非要拉他垫背不可,他怎么就不懂,顺着他们也能取胜啊? 刘丁氏和刘善民,特别不想让小儿子到地里干活,按刘丁氏的话说,小群细胳膊细腿的,没长几两肉,哪里来的力气呢?但此刻他们却不敢说这话,在这个世道,名声对人的束缚太强烈了。现在就是叶儿说出来,他们还不敢这么做,若是刘应东也能说一声,那就太好了,面对越来越大,逐渐有了主见的大儿子,他们做事多少有点顾忌。 面对一家人期待的目光,刘应东死活不开口。 “我还是去地里干活吧。”刘英群忽然说道。这让叶儿觉得特别诧异,跑地里为了玩儿吗?可在家里,刘丁氏和刘善民也从没叫过他干活儿呀。 不光叶儿想不通,刘丁氏也想不通,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刘善民则盯着刘应东看了又看,可惜这位老大,正沉着脸生气,既不看父母,也不顾叶儿偷偷拉他的衣襟。 “当家的,爹爹一个人看铺子,还得进货,是忙不过来的,地里有咱俩还不够吗?”只有她俩了,这多好啊!可惜叶儿给刘应东传递的消息,跟本没有起到作用,这位拧起来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倒是叶儿这话说得特别体贴,让刘丁氏和刘善民都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好在原主性子懦弱,叶儿此刻的举动充满妥协意味,就不显得特别突兀,这俩只顾就恼恨刘应东,并没有多想,等叶儿走了,他们才想起,还没把车氏娘家人叫来呢。 回到东跨院,刘应东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转过来,叶儿听见角门关了,这才低声说了一句:“他去了也不干活,你又管不了,何必呢?再说别人还会说咱俩好。” “我可以孝顺爹娘,凭啥还得孝顺他?”父母太过不公,刘应东伤心了。可他的拧,也打碎了叶儿想要的自由。 “那你有没想过,今年的麦子能按时收完吗?”叶儿换了话题。 “收不完就收不完,爹和娘,还指望这收成给英群成家,给英连做嫁妆,他们急着用钱,咱们又不急。再说是英群不干活,能怪到我头上吗?” 014被害妄想症 见老公思路清晰,叶儿放下心来,若是起冲突,丈夫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他有理有据,发生什么事儿,就有他们说的,没有刘丁氏和刘善民说的。 不过,叶儿还不能松气儿,他俩以后的主要精力,就是要防止对方使阴招了。 这绝不是叶儿有被害妄想症,她越来越感觉,和公婆的关系根本就不是一家人闹闹小矛盾,而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就算是应东是奶奶带大的,当爹娘的不待见罢了,怎么会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呢?可这种感觉,实在太强烈,叶儿怎么也没法不这样想,没法不起意要防备着。她一来这个世界,查看原主的记忆,便有这样的感觉,毕竟不待见媳妇,很少有不待见孙子的。 原主第一次喂猪导致流产,刘丁氏竟然还逼迫她第二次流产,这太不合常理了。再说,媳妇做得再好,鸡蛋里挑骨头也是能挑出错来的,逼着儿子休了就是了,有必要把人往死里逼吗?还有他们两口子对刘应东和刘英群的态度,差别也实在太大,甚至连名字,都音同字不同,没连上。 叶儿要去地里干活了,刘应东很生气,很难过,觉得对不起媳妇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应东还因为生爹娘的气,一脸阴沉,叶儿好容易才让自己表面平静若水,但内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欣喜和雀跃,她终于可以走出家门,看看即将要生活一辈子的世界到底什么样子了。 刘应东套好了骡车,把锄头放好在车里,还提了个蒲团放在车上,这才看着叶儿,示意她坐上去。 刘英群眼神阴鹜地瞥了一眼,显然对刘应东这么心疼老婆特别不满。 叶儿根本顾不上这些,她正好奇地转动黑漆漆的大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刘家在巷子的东头,东跨院和主院儿,都是青砖到顶的大瓦房,虽然砖墙已经陈旧剥蚀,但站在邻居低矮的土坯房中间,还是有股子说不出的傲然姿态,难怪刘丁氏那么张狂了。 刘三爷的家,在西边隔了六七户的样子,房子竟然还没有这边看着好,据说收完秋,他要重新翻盖门房,以后,这个巷子里,他家的房子就能排第一了。这个生产力很不发达的年代,就算刘三爷是个有本事的,比别的人家收入高,他要各方面都赶超他人,也不是一步就能到位的,刘三爷前些年的收入,主要买地了,村里的大户张家衰败,几百亩地,二十年时间几乎卖光了,起码有一百亩,都卖给了刘三爷。 骡车辘辘地响着,向东走出巷子,往南一拐,没多一会儿,就经过了沈家营的主街。沈家营是个有两千来人的大村子,每逢二、五、八,都会有集市,东西走向的街道上,建的全是铺子,叶儿仔细看了看,有麻花铺、调料铺、豆腐豆芽铺、裁缝铺、粉坊、油坊,还有一家卖布料兼带女人脂粉头花的。 街上买吃食的最多,有铺子有地摊,铺子有卖包子、面条、麻花、馒头,地摊卖醪糟、豆腐脑、汤面条。 骡车继续往南走,叶儿很快就看不到街面的情景了。出了村子,仲夏的田野便映入了叶儿的眼帘,麦子已经快熟了,一望无际的展现在眼前,叶儿一看心都凉了。这个时代科技落后,连麦子都长得这么可怜,杆儿细细的,穗子也小小的,还不及她来的那个世界的三分之一长,并且不粗壮,连上面的麦粒,也排布的稀拉拉的。 一亩地,只能打一百来斤麦子,三四百斤的产量是非常罕见的。难怪刘家那么多的地,家里一年的收入却并不多。 终于到地头了,还好,叶儿自小没娘,没有裹脚,跟着刘应东干活,就不那么辛苦,再说,刘英群锄把都没握热,就扔一边掏鼠洞了,她多休息几次,还不理所当然? 叶儿累了就休息,干多少算多少,也不怕刘英群回家告状。刘英群连眼角都不待看她的,似乎不是来监视她们干活儿的一样。 叶儿第三次休息时,刘英群忽然走过来,笑嘻嘻地一扬手,往她身上丢了个没毛的小鼠仔。不是叶儿多想,她真觉得自己绝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你看,叶儿是坐在半人高的水渠上,一边休息,一边拔羊奶奶吃。水渠旁边陡得很,叶儿要是胆小,被小鼠仔吓得跳起来,说不定就会脚下踩空一头栽倒下去,正常人摔一下无所谓,可叶儿是孕妇啊,若不是她淡定,可不就出事儿了? 幸好,叶儿一直想把那些小鼠仔要过来烤了吃,自然没有因为刘英群的恶作剧而吃惊。但叶儿从这一刻起,就把心中的警戒档次又提了,她不仅要防着公婆,小姑子,还得防着小叔子。 刘英群见叶儿无动于衷,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丢下一窝闭着眼蠕动的小鼠仔走了。 叶儿以前在家里,见刘应东回来似乎没有那么累,还以为地里的活儿少了呢,到了地里才知道,家里种了十八亩棉花,现在地还没锄,草比苗都高,原来,靠刘应东一个人,根本就干不过来啊。 “咱们为何不请个长工,或者把地租出去呢?” “咱家,除了英弟是个孩子,可都是劳力呢,租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这一地的草,不也一样让人笑话?” “今年春季雨水多,以前没这么多。”刘应东脸上涌上一抹潮红。凭他一人之力,干不完这么多活儿,他也给爹爹建议过,可惜根本就不被接受。刘应东现在有点麻木,一副听天由命的心态。但他的本性,是个要强的人,叶儿提起来这话题,他嘴上无所谓,脸上却直发烧,“将来分家,我会把地种好的。” 锄地,算是比较强的体力劳动了,太阳还没到头顶,叶儿就饿的肚子咕咕叫,脸上虚汗直冒,这幅身子,太虚弱了。 “你去地头休息吧。”应东很心疼她。 叶儿很听话地伸了伸懒腰走了,等他锄到地头,叶儿已经拢起了一个火堆:“等一下,给你吃个好东西。” 刘应东眼睛闪了闪,猜不出是什么,白天捉不住青蛙的,他没的可猜了。 015分灶 刘英群跑到别人的地块,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这会儿一身的灰土,脸上都划了一道细细的血印子,叶儿说话时,他刚好走了过来,闻言脚步就停顿了下来,站在一边等着。 叶儿看到火堆下面的地面干了的时候,从火堆里拨出个泥块来,呶呶嘴,示意刘应东去吃。 “什么呀?”刘应东笑嘻嘻的用一根枯树枝,敲开泥块。 “小鼠仔。”叶儿也敲开了一个泥块,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泥巴剥干净呢。 刘应东停下手紧皱眉头,他有点接受不了这个。 “纯肉,可香了。田鼠和野兔子还不一样吗?就是因为长得丑得以活命,我们宁愿饿着却要放他们一马,让他们祸害地里的庄稼,这叫放纵坏蛋。” 刘应东特别爱吃肉,但一年下来也闻不到几回荤腥儿,叶儿的话,打破他心里的膈应,他马上就又清理起泥块。 他们来地里时,提了一罐开水,还没喝完,收拾完鼠仔,刘应东抱起水罐往下倒水,叶儿在流水里小心洗干净,两人面对面啃起来。 “没想到这么好吃,我以为是酸的。”刘应东吃了两口,眉头不皱了,还笑起来。 刘英群见哥哥吃得香,馋得受不了,他刚才还心里骂叶儿是吃货呢,现在也不顾脸皮,走过来蹲下,拿起一根枯枝,敲起一个土坷垃。 “哎,那个不是。”叶儿笑着拨出一个土块,刘英群看了一眼,知道了怎样区分,竟然把叶儿眼前的土块,全部都拨拉过去。 刘应东不吭声,却一伸手,给他留下两个,其余都拨了回来。刘英群翻了翻白眼,看到哥哥的脸色阴沉,不得不垂下眼皮不敢多说,可叶儿和刘应东都看到了有仇恨的光芒在闪。刘应东觉得就这么件小事儿,弟弟竟然会这样,他心里特别不舒服,低头吃着,脸上再也不笑了。 回到家,就算刘丁氏前一天刚说过不让叶儿去主院儿吃饭,叶儿也不当一回事,照样进了大门。 “小群你这是怎么了?”刘丁氏看到刘英群浑身上下都是土,裤子上还扯了个大口子,甚至脸上都划了一道淡淡的血印子,大惊失色,心疼地问儿子。 叶儿听见婆婆这么虚张声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小叔子哪天不是这个样子呢?不是下河摸鱼、上树抓鸟,就是跟着狗撵野兔子,他到地里,能好好干活吗? 果然,刘英群不高兴地瞪了他娘一眼:“咋呼什么呀,我去吃棠梨了。” “棠梨还得两月才熟,现在又酸又涩的,哪能吃呢?” “你也不早说,害我好容易才够下来,尝了一下都扔了。”刘英群气哼哼的洗了手坐下,准备吃饭。 他一反常态,没有端起盘子把一半儿菜都拨进自己碗里,就连吃馒头,也没那么香甜。 刘丁氏本来在狠狠瞪着叶儿,要她回东院去,见到儿子这样,也顾不得叶儿了,心疼地问儿子:“你不舒服吗?怎么不好好吃饭呢?” “我们刚才在地里烤了一窝小老鼠吃了,他不饿。”刘应东不知道昨天的事儿,竟然稀里糊涂把这话说了出来,不等刘英群的眼刀扫过来,刘丁氏已经哇哇吐了起来。 叶儿赶忙抓了个馒头和几个青辣椒,急急回了东院,过了一会儿,刘应东才一脸不悦地过来:“英群也吃了?她为何只赶我走?” 叶儿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说:“婆婆肯定觉得你故意的。” “娘今后不许咱俩过去吃饭。” “那她给咱们送过来吗?”如果这样,丁氏就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他们的口粮,这对正处在最能吃的年龄的刘应东来说,可不是好事儿。 “不,她要你自己做。”这不是折磨人吗?在地里干一天活儿,回家还得做饭,难怪刘应东这么气愤。 “自己做就自己做,东,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了。”叶儿却笑起来,不和公婆搅和在一起,自由度就大大增加,叶儿巴不得这样呢。 第一次下地,叶儿感觉特别累,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虽然午休只有半个时辰,醒来后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果然是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是别有风味的呀。 叶儿整理好自己走出房门,心里的浪漫情怀还没有充分酝酿,就听见刘英弟尖着嗓子喊她:“喂,娘说晚上回来蒸馍,你先把面发上吧。” 叶儿忍不住看了一眼刘应东,他已经套好了骡车,若是等叶儿发完面,那还不太迟了?若不等叶儿,她就得走着去地里,沈家营村子大,地很远,叶儿光走着一趟,都够累的了。 “你下午就不去了,在家纺纺线。”刘应东说道。 “娘说线都纺够了。”站在角门口的刘英连说。 “那拐线、缠线总没完吧?”刘应东不悦地瞪了一眼妹妹。 刘英连说不上来,但她的脸色特别不好,眼神定定的看着叶儿。要是叶儿还是原装货,这会儿就忍着委屈,顺着刘英连的意思,说一句:“我还是去地里吧。” 可这不是换了人了?叶儿根本不看刘英连,很爽朗地应了一声:“那我就在家缠线,娘说过了麦收要织一匹布的,现在她身子不方便,我就得多干些。” 刚好是下地的时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点头:这媳妇多好,孝顺、勤快、体贴。 刘英连气得能吐血,黑着脸扭头就走,叶儿在后面跟着进了厨房。 016蒸馒头 【又是周一,请求各位同学留下推荐票吧!风真的真的很需要你们的支持啊!】 “喂!娘说要多蒸些。” 叶儿忍不住皱眉,多蒸些,沉重的大木头蒸笼就得多摞两层,想想,她两手端着沉重的笼节高举过头,刘英弟若是忽然推她一把,那得多危险!叶儿不认为自己的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这一家人,怎么看着都像是仇人相见呀,怎能怪她多疑呢。 面已经舀好放在大瓷盆里,果然比以往多了不少:“蒸这么多?吃不完都坏了。”天气热了,三天馒头上面就长白毛呢。 “娘说,多馏几次。”本来就是黑面,再多馏几次还怎么吃?简直是胡说八道!叶儿嘴上却没法说,点头道:“好吧。”她把面盖好,她装模作样开始烧发面用的热水。 火点燃了,叶儿给灶膛里多塞了一把柴,厨房立刻充满了呛人的浓烟,她坐在蒲团上,位置低呛不着,刘英连咳得眼泪都能流出来,叶儿趁她跑走之际,手里毫不客气的把面舀出一大碗倒进了面瓮里。 等厨房烟尘散尽,叶儿已经麻利地洗了手,开始和面了,英连根本来不及看面粉是不是少了。 和好了面放着等它发起,叶儿回到东跨院,开始缠织布用的线穗儿,纺出的线穗儿就像个陀螺,织布的却要个梭行的,必须要经过再缠一次的手续。 天快黑了,面也发好了,叶儿走过去,开始揉馒头。这里的人,要等馒头发起来,才放进开水锅里去蒸,叶儿却喜欢馒头半发的时候,用凉水锅蒸馍。 她揉好的馒头,把木笼擦洗干净,铺上笼布,又把第一节木笼,放到锅上。馒头已经开始发了,叶儿用指头弹了一下,感觉到里面充气,有了弹性,便把馒头移到笼里。这样,她就只端起空笼就行了,比里面放满了馒头再端起来,会轻松很多。 叶儿在这里忙乎,刘英弟悄悄在外面看她,见她和以前做法不一样,忽然跑进来:“你怎么这么干?” 叶儿假装茫然的望着她:“怎么了?” 刘英弟跺着脚:“这不行。”叶儿想,无非就是自己举起笼的时候,她不能趁机过来推一把,打一下了。 “……”叶儿装傻,茫然地看着她,刘英弟哇啦哇啦说了半天,果然是让叶儿把馒头都摆进笼里在放上去。 叶儿假装听不懂,刘英弟气得直跺脚,最后跑走了,大概是要告状,上房里传出呕吐的声音,刘丁氏孕吐特别厉害,没法走过来。 等刘英弟跑回来,叶儿已经把最后一笼馒头放好了,她盖好笼盖,准备生火。 刘英弟看她低头,用火镰互相磕击,忽然在叶儿胳膊上一推。以前,她这么做,让叶儿用火镰把自己手打了,青肿了好几天,她今天故态复萌。 其实,叶儿一直留意身后,厨房又黑又小,全靠门口射进来的光线照明,她眼前光影一闪,叶儿就下意识身子往边上一闪,刘英弟一个踉跄,还好扑在叶儿肩头,没有摔倒,却吓了一大跳,“哎呀”地叫了一声,刘英连赶紧跑过来查看,见妹妹抱着嫂子,奇怪得很,扭头走了。 叶儿生着了火,却不能用老办法熏走刘英弟,她很矮啊,和叶儿坐下差不多高。 “出去玩吧,这里有烟,还挺脏的。”叶儿嘴上说着,悄悄伸手,把拨火棍放在她脚前。 听见叶儿求她,刘英弟高兴了,她一直盯着叶儿的头部,这会儿忽然咕唧笑了一声,伸手抓向叶儿的发髻。叶儿依然往前一趴,刘英弟身子失衡,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踩在拨火棍上,拨火棍滚动起来,刘英弟一头摔进柴禾堆里,柴禾堆主要是麦秸,又软又滑,虽然没有摔疼,却让她啃了一大口柴屑,刘英弟连哭都没办法发出声音,爬了好几下才起来,“呸呸呸”连声往外吐嘴里的脏东西,这个坏家伙,这时候依然不忘往叶儿身上吐。 刘英连听见声音跑过来,就看到妹妹在往叶儿身上吐口水,叶儿狼狈地四处躲避,她刚高兴地咧开嘴,就看到妹妹踩到了麦秸,脚往后一滑噗通摔进了麦秸堆。 刘英连跑进厨房,把妹妹捞起来,这才扭头瞪着叶儿:“你在干什么?” 叶儿看了看她,一脸委屈的表情:“妹妹和我玩呀。”每次刘英弟恶作剧,刘丁氏都是这么说叶儿,刘英连气得,“你眼睁睁把她摔了!” “我?她动作一向比我快,只有你和娘才能拦住她的。” 刘英连抓狂,叶儿甚至准备好了预防她动手,还好,刘英弟吐完柴禾,大哭起来,刘英连抱着妹妹洗脸去了。 叶儿关了厨房门,点火蒸馍,她可不能在自己紧张干活的时候,留下毫无防备的脊背给刘英弟。 刘英弟气得在外面踢门,还大喊大叫,叶儿听见刘英连叫她开门。 “我忙着烧火哩,等会儿。”烧的柴禾是麦秸,火力点低,木笼又四处漏气,这会儿不抓紧把气儿烧上来,馒头就会又难看又难吃,叶儿才不管那姐俩在外面干什么呢,只管烧火,等她馒头蒸好的时候,刘应东也刚好回来了。 刚蒸出的馒头又热又软,最是好吃,叶儿还和以往一样,手下很快的准备凉拌个胡萝卜, “把你蒸的馒头都拿走。” 叶儿闻听特别诧异。 “恶心人的东西!谁能吃下你做的饭?都拿走,下个月初一,再过来蒸下一次的。”丁氏脸色苍白的走过来,恶声恶气地说道。 这些是她和刘应东半个月的口粮了? 天气这么热,哪里能放半个月?还不都坏了!” 【看完别忘了投票!这个月开新书的大神特别多,不得不厚着脸皮打滚求票!】 017蔫pi 【刚才一看,掉榜单了,呜呜,各位姐妹给点推荐票啊!】 “怎的放不到?你不会多馏几次?” 叶儿气愤的抬眼瞪了她一眼:“馏多了很难吃。” “你少在这儿哩格楞,不就偷懒不去地里吗?休想!”刘丁氏尖刻地说道。 “我哪怕下田回来,连夜蒸馍,下一次也绝不会一下蒸半个月的!你瞧好了,我会天天去地里的,也会让我的男人,天天吃上可口的饭食!”叶儿真生气了,口不择言起来。 刘应东冷冷的在一边听着,忽然插言道:“娘,你既然看我们这么不顺眼,分家吧。” “小兔崽子,我把你养大,你翅膀硬了?要扔下这一家老老少少自己过好日子去了?你做梦!分家,说得好听,你凭什么分这个家?这家的一草一木,是你挣来的吗?”刘丁氏像踩了尾巴的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她尖锐的声音,立刻引来邻居的人,叶儿注意到,黄昏暗淡的光线里,门洞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 “分吧,分吧,这家产都给你,我们净身出户好了。”刘善民说出的话更难听。 “老四!”是刘三爷的声音,他手里还拿着锄头,大概是刚从地里回来,“孩子不懂事,你管教他就是了,怎能这么说呢?娃也没说要家产啊。” “三哥,我不过是看着马上要大忙了,让车氏多蒸了些馒头,寻思能多吃几天,好腾出空来干干地里的活儿,这俩就一起和我闹腾,你说说,啊,我这当娘的,辛苦养他十几年,现在老了,干不动了,他个没良心的小贼,竟然说分家,啊——,活不下去了,这一家老老少少,就他能干活了,竟然要分家,没良心呐——” 刘应东没想到他不过是一句气话,竟然引来娘这么一通闹腾,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忽然问了刘丁氏一句:“这一家老老少少吗?我十五岁就在家抗大梁了,地里活儿几乎都靠我来干,今年英群不也十五了?再说,我爹四十几岁,算老吗?你怎么能说老老少少?” 刘丁氏没想到当着刘三爷的面,刘应东还敢顶撞,她尖着嗓子叫道:“听到了吧,三哥,我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喂不熟啊,这样的孩子,我还要他干什么,我要让他滚,让他滚!” “都给我住口!还不嫌丢人怎么的?善民,你老二不娶媳妇了?闺女不嫁了?这么点小事吵什么呀,该干什么干什么!” 刘三爷也累了,不想在这里断这理不清的家务事,他压制住了场面,扭头往外走去:“车氏,照你婆婆的话去做,做小辈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你们置噱的余地。” 刘三爷走了,丁氏过去关了大门,她拧着小脚,一边往回走,一边得意洋洋的对叶儿说道:“赶紧把你蒸的臭馒头都拿走。” “有种今后永远别吃我做的饭。”叶儿这句话可不是赌气的,她做饭比刘丁氏好吃,再说,她还会做很多当地人不会的花样哪,到时候,最好能挡住刘英群他们过去蹭饭。 “就你做的臭饭,谁吃?”刘英连刻薄地说道。 刘英弟跟在后面学舌道:“臭饭,臭饭!” 叶儿用笼布把馒头打包起来,用手提着走向东跨院,刘应东气呼呼的跟在后面,走了两步,他忽然回头说道:“我们不能总吃馒头吧?其他呢?” 刘丁氏似乎愣了一下。 “难道我们不喝稀饭,不吃菜了?还有,我爱吃面条,你还得给我们白面。”刘家,擀面条都是用白面的。 刘丁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刘应东说的有理,马上要收麦子了,活儿很累,平时没吃没喝的人家,这时候都不吃糠咽菜,也没有只给吃馒头的。 但她就是不想给,只是气恨地瞪着眼。 刘应东扭头往外走,气呼呼地说道:“三伯不管多累,都得过来管事,他一会儿就是骂人,也不会只骂我一个。” 刘善民知道老三来了,东西照样得给,还得平白让人说叨,不耐烦地对老婆吼了一声:“你愣着干啥,赶紧给他拿去!” 叶儿东跨院,留出三天吃的馒头,剩下的全部切开,搁在干净的竹筐里,用笼布盖上晾在屋檐下,天气又干又热,馒头很快就会干了,这样就不怕发霉。 刘应东过来时,手里提了几个布袋子,叶儿看了看,一些小米、大豆、麦面、玉米面、玉米糁子,除了玉米面,其他都很少,根本不够熬稀饭。丁氏这是故意的。 看到丈夫气呼呼的样子,叶儿安慰他:“玉米面糊糊熬得好,也很好喝的。” “哼!”这一家人都不喜欢喝刘丁氏做的稀拉拉的玉米面糊糊,叶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应东还没见识过她的手艺。 “馒头根本不够吃半个月的,稀饭更不够。” 见叶儿皱着眉头发愁,刘应东伸手拍拍她肩膀:“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挨饿的。” 叶儿以为他安慰自己,没有当回事,没想到,第二天起来,看到刘应东半夜喂骡子时,带回了一掬黑豆:“煮熟放上盐腌了,既能当菜,又顶饿。” 叶儿莞尔,没想到他还挺会变通的。 黑豆营养非常丰富,补肾、乌发、美容、防老,好处多多,可惜吃多了,容易放屁,还特别臭,叶儿坐车都不敢靠近刘应东。 自从叶儿开始下地,刘应东每天套了骡车,都要为她在车厢里放一个蒲团,刘英群看到了非常不高兴,这天,刘应东还在套车,他就捷足先登,给车里铺了个旧席子躺下来,他这是要把车里的空间都占上呀,叶儿只好和刘应东一起坐车辕了。 还没出村,刘应东就放了一个蔫屁,把刘英群熏得直咳嗽,他气恨地用手扇了扇,翻身还要睡去,没想到又来了一股“氨气”,刘英群恨恨的咕哝了一声,乖乖爬了起来了。 叶儿和刘应东看见了他的样子,肚子都憋疼了,硬是没敢笑出来,刘英群那天坐在刘应东背后,没少呼吸“新鲜空气”。 【开新书的大神好多啊,一直吊在榜尾,好悬,依然苦求推荐支持!】 018半夜惊魂 【早上起来一看,又掉榜单了,呜呜,同学们你们的推荐票呢?支持支持我吧!!!】 到了地里,刘英群诧异地看到叶儿和刘应东的脖子上,都挂了个小口袋,碰上能吃的野菜,便会挖下来放进去,他心里特别高兴,娘给他们的粮食不够吃,他们这是拿野菜填补呢。岂不知刘家没种什么菜,叶儿这是为了营养平衡呢。 麦子一天天转黄,棉花肯定是锄不完的,叶儿建议,不如用锄头在地皮上划一遍,把地面那层干皮划破,既能保墒,还能除草,速度可比锄地快多了。 刘应东觉得挺好,两人放开来好好干了一上午,竟然完成了一亩多,太阳正当午时,叶儿觉得腰都累断了,要不是刘应东扶着,她都爬不到骡车里。 刘英群早上被熏得难受,也不敢再躺在骡车了,而是占住了叶儿早上坐的车辕,他哪里知道,经过一上午的劳动,刘应东现在腹中空空,哪里还能再“祸害人”呢?到让叶儿惬意地躺着回家。 “你干活怎么这么猛,叫你歇着,你也不听。”见媳妇这样,刘应东疼在心里不敢说。 其实,是因为刘三爷在旁边的地里呢,叶儿是要他看见,自己在地里跟在家里一样,干活没的说,万一刘丁氏要说自己什么坏话,刘三爷说不定能为自己开脱几句。 叶儿不顾形象这么躺着,自己既能休息好,刘三爷也能看到,她实在是累坏了。 果然,骡车经过刘三爷地头,他一边套马车准备回去,一边对刘应东说了一声:“让你媳妇干活慢些,仔细别有什么闪失。”这个时代的人,都很重子嗣的,叶儿是孕妇啊,他做长辈的,必须指教小辈懂事儿。 “三伯,唉,不听啊,干啥都这样,恨不能一口气弄出来。”刘应东苦着脸说道,叶儿心里忍不住想笑,刘应东这几天进步很大啊,他们要想法获得舆论支持,到时候分家,刘丁氏想闹出什么幺蛾子,也好对付。 “这不行,还是要仔细身体。”刘三爷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儿媳妇也不错,但比起车氏来,还是要逊色那么一点儿,他就不明白,老四怎就不珍惜呢? 回到家里,刘应东烧火,叶儿把挖来的野菜择好洗净,用水焯了凉拌,然后把馒头馏热,又发了点面糊糊,就算是一顿饭了。 刘英弟端着碗跑过来,见他们吃的简陋,很是得意地用筷子敲了敲碗,展示她的白面条,吃的时候还很得意的发出很大的吸溜声,吧嗒声也特别的大。 叶儿似寻找什么地四下看了看。 “怎么了?”刘应东奇怪地问。 “我当咱家的猪跑出来了,这么大的吃食声。” 刘英弟听出来她被骂了,气得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跺了一下脚,扭头往回走:“你敢欺负我,我告咱娘去。” “去吧,去吧!”刘丁氏这几天吐得一塌糊涂,哪有精神为她撑腰?果然,叶儿一直到午睡起来,刘丁氏都没出现。 下午刘三爷没去地里,叶儿就多歇了会儿,晚上回家一点也不累,她让男人先躺下歇会儿,自己在灶间忙碌,准备做点贴饼子。 大锅里熬着小米粥,冒出一股股香味儿,叶儿在粥上面,架了个竹篦子,防止饼子贴不牢掉下来,毕竟,原主不会做这个,她也是空有理论,没有实践经验的。还好,练了两三个,她就能贴得很好了,原主这个身子,还真的实在灵巧,心里想的,手上都能做出来。 东跨院本来没厨房,刘米氏病的时候,才在倒座房和东厢房之间的抄手游廊里砌了个灶台,也就是刚好和角门相对的位置。刘应东拉了张苇席子躺在西厢房的屋檐下,饼子烤的焦黄,发出扑鼻的香味儿,刘应东躺不住了,爬起来走到锅边儿:“你做什么吃啊?这么香。” 叶儿三下两下,把下午挖回来的苦苣菜凉拌了,这才把一个旧炕桌擦净,做好的饭菜放上去,贴好的几个饼子,就放在竹筲箕里,刘应东洗了手,笑嘻嘻的拿起了一个,才一口,就对禁不住咧开嘴对着叶儿笑了。 吃到一半,角门被推开了,刚才主院的人不知害怕这边看到什么,竟然把角门关了,现在,那边的人都吃完了,这边的饭香飘了过去,刘英弟忍不住伸着小鼻子,脸色阴阴的走过来:“喂,你们吃什么呢?” 叶儿和刘应东都饿了,忙着大口嚼着又脆又香的贴饼子,没人搭理她。 “哼,我告诉娘去!”刘英弟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不动,她很希望叶儿害怕,拿好吃的来巴结她,可惜,还是没人理她。 “你们肯定偷吃咱娘好吃的了!”好吧,猪八戒倒打一耙,见没有效果,刘英弟实在忍不住了,跑到桌子边看起来,竹筲箕里有两个圆饼子,昏暗的松明光下,黄黄的香香的,特别诱人。 刘英弟伸手就想拿一个,被刘应东手疾眼快端走了筲箕:“想吃?” “我才不想吃呢,我不过就是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偷娘的点心。”刘英弟沿着口水,小孩子本来就总觉得别人嘴里的,比自己吃的好,这会儿更是馋得要命。 刘应东把筲箕放到刘英弟脸前:“看清楚,这是你嫂子刚做的。”然后,他把两个贴饼子叠在一起拿在手上,张大嘴咬下一口,又配了一口菜,吃得非常香甜。 刘英弟看到空了的筲箕,嘴巴瘪了瘪,还是没忍住,哇一声哭着跑走了。 过了一会儿,刘英连拉着刘英弟过来:“哥,你多大人了,没事干了总逗妹妹哭,也不嫌害臊。”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饭桌跟前,眼睛溜溜转着,看他们吃的什么。 饼子都吃完了,筲箕里两块黑干馍块,碗里的野菜还有些,叶儿和刘应东,正在喝最后的一口小米粥。 “你们吃的什么饼?”刘英连觉得,他们肯定是做了什么不敢让人见的,不然,为何要放干馍掩人耳目呢? “为何要给你说?”刘应东不高兴地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还要歇觉。”他觉得吃多了,忍不住摸了摸肚皮,这个动作,更让刘英连怀疑。 轰走了两个讨厌鬼,刘应东低声告诉叶儿,他要去逮青蛙,便提了叶儿上次给的布口袋,大步出去了。叶儿笑了一下,多大的人了,管不住嘴,竟然吃多了得走动消食。她关了门,在灯下给刘应东缝衣服,大概一个时辰,刘应东回来了,两人一起动手收拾,杀好洗净,把蛙肉放进浓盐水里腌渍,这才洗手去睡觉。 两人困极了,倒下就睡成了一滩泥,这时候,角门被悄悄推开了,就听见一声充满恐怖尖叫,叶儿吓得在炕上打了个激灵,刘应东鞋子都没穿,一下子就了蹿出去。 【谢谢各位童鞋的支持,风得以在新书榜上吊车尾!!!呜呜呜,患得患失了一天,唯恐掉榜了,真的好累啊。 各位童鞋,留下推荐票吧!!!】 019钉门(求推荐票) 【依然吊车尾,路过的同学,别忘了留下推荐票!!!呜呜呜,三鞠躬的求你们——】 等叶儿穿好衣服出去,看到角门边上,灯笼扔在地上,正在熊熊燃烧,刘英弟眼睛瞪的溜圆,定定的看向门洞,刘英连抖得跟筛糠一样,拉着刘英弟的手,两人都是一脸恐怖:“你家那是什么?” 门洞里,一只青蛙在火光前面呆呆的蹲着,两只眼睛发出明亮的荧光。 刘应东接过叶儿给的衣服穿在身上,气愤地对着刘英连低吼:“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得,大半夜在我这里学鬼叫!我一天干活儿有多累知道不知道?滚!” 刘英弟刚才已经吓傻了,刘应东这一吼似乎把她惊醒,就看她嘴一瘪,还不待她哭出来,刘应东迅疾用手捂上了:“你还要鬼叫,把全村人都喊醒吗?” 刘丁氏和刘善民都过来了:“到底怎么了?” “你问问她俩,深更半夜鬼叫什么?” “刚才亮亮的那是什么?”刘英连大概除了会说这个,别的话都不会说了。 “蛤蟆。”刘应东气恼地说道,他刚才杀蛙时,竟然会漏了一只。 刘英群从刘英连背后挤进来,在厨房搜索了一圈,此刻,他端着腌蛙肉的瓦盆:“这是什么?” 终于停下不哆嗦了的刘英连,蹲下把灯罩已经烧光,只剩小油灯和架子的灯笼提了起来:“肉!好啊,背着咱娘吃肉,你们哪里来钱买的?” 刘丁氏、刘善民、刘英连、刘英群,一群人对着刘应东发出眼刀,一副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的模样。 刘应东气得说话都变了调,他从水里捞起一只没皮儿的蛙:“看着了没?蛤蟆肉,你们见过有卖的吗?”他扭脸对着刘丁氏,“娘,是你要英连过来偷看的吧?看我吃不饱,是不是心里很美气啊?你还是我娘不?马上就要收麦子了,给那么点馒头,逼着要我们吃半个月,就连小米,也都不给熬半个月的,我不计较就是了,你竟然还这么干?你这是要把我和车氏往死里逼!” 他夺过刘英群手里的瓦盆,大踏步走了,一群人还在疑惑呢,就见他把瓦盆放在灶台上,扭过头凶狠地吼道:“都给我滚!” “你叫谁滚哩?”刘英群狗仗人势地往前走了两步,“咱爹娘还在这里站着呢!” “爹?娘?是不是你们让英连和英弟过来偷看的?” “睡觉!都给我睡觉去!”刘善民气恼地一挥手,扭头先走了,其他几个人,也一个个跟着他,踢踢踏踏地去了。 刘应东还在生闷气,叶儿轻轻拉了拉他:“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干活呢!” “谁给他们干活?当我是傻子吗?” 叶儿以为他这是气话,没想到第二天,刘应东竟然真的不起床,并且,还拦着叶儿不让起:“睡!你不累啊?” 说实话,叶儿还真的有点累,她见有人撑腰,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就听见刘丁氏在那边骂人。 刘应东从来没有像昨天那么发飙,刘丁氏一时有点拿不准,没敢过来骂,叶儿的记忆里,刘丁氏曾经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骂过她一整天,只因为叶儿听错了,把烙饼听错为煎饼。 刘应东先起来了,在屋里找了还几根胳膊粗的木棒,叶儿还在奇怪呢,只见他跑到角门跟前,拿着钉子要把门封死,刘善民听见这里嘣嘣响,心知不妙,赶紧跑过来查看。 “东东你这是干什么?” 刘应东也不吭声,推开挡着他的父亲,抡圆了手臂,几锤子就把一根木棒钉进了墙里。 “刘应东!”刘丁氏也跑过来了,她气得尖叫,“你个小兔崽子,要干啥?想和爹娘断绝关系吗?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从这么大点儿长这么高的,你个黄鼠狼,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刘应东又把一根木棒钉在门背后,用手拉了拉,感觉结实了,这才抬头瞪了一眼:“是我不孝顺,还是爹娘做得过分了?有这么半夜鬼叫,扰人睡觉的吗?我不把门钉上,难道还等着让人吓死啊?” 刘丁氏两手一拍,就要往地上倒,被陈妈一把扶住了:“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刘丁氏坐在叶儿放线的蒲团上,一滴眼泪也没有,她也不觉得害羞,闭着眼张大嘴哭嚎起来:“不活了啊——,从一尺长养他长成彪长大汉,有劲儿欺负老娘了啊——,我命苦,养了个不孝子—— 叶儿看门口,挤了一群人,大家互相打探着:“这是怎么了?” “昨夜里是不是他们家里闹腾的?为了什么?” 陈妈看到刘应东往门口看了一眼,赶紧问道:“应东,你家昨天什么事儿啊,那叫声把我吓的半宿都没睡。” “我妹子来这边,看到了一只青蛙在门洞,吓的叫起来。” “你妹子半夜三更的,来你这边干什么呀?” “我昨天用玉米面贴饼子,烤黄了闻起来挺香,妹子过来想看看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半夜?”看到刘应东正在钉门,有人明白了:是来查嫂子灶房的。 弄不清怎么回事的,则亟不可待地向身边的人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出去,都给我走开,一个个吃饱闲的,都给我走开。”刘丁氏见对自己很不利,便想把人赶开。 就在这时候,北边巷子里的一个小男孩铁蛋,跑过来喊了一声:“四奶奶,英弟把你家的肉偷出来躲在打麦场的工具房边上吃呢。” 刘丁氏一听,也顾不得嚎叫了,狠狠瞪了铁蛋一眼:“小屁孩少胡说,我家哪里来的肉?” “我明明看见了,她在手里拿着,这么大一块。”铁蛋不服气的说。 “今天大清早,应东他爹在街上买肉,我都看见了。”只要让刘丁氏不爽,陈妈什么话都说。 “我刚才也看到你家英弟怀里揣了什么,鼓鼓囊囊的往村外走。”刘八娘更证实了铁蛋的话是真的。 刘丁氏见越描越黑,气哼哼的站起来回了家,很快又从家门跑出来,刘英群从后面追上他娘,两人急急往打麦场跑去。 “十三娘,你和四伯母分开吃饭了?”八娘好奇地问叶儿。 “嗯,我娘身子重了,做这么多人的饭太累:”,前两天让我们另外开火。”叶儿一脸老实相的回答,她这时候显得越是无助,越能引来人们的同情。 “你不也怀上了?前两个月还不照样得做一家大小的饭,另外洗衣服纺线?”刘立明的娘在闺女家住了一阵子回来了,立明家的被拘在屋里好几天,今天才出来,她气愤地为叶儿抱不平。 “十三娘你下地回来还得做饭?”刘立明的娘,肯定听媳妇说了孙子被欺负的事儿,这会儿就和媳妇站在一个立场,故意揭刘丁氏的短。 “嗯!”叶儿看到刘三奶奶走过来,便很委屈的揉了一下眼睛,扭头往屋里走,她眼角余光看到刘三奶奶停下脚问了几句,她是族长的老婆,若是在男人跟前吹几下枕头风,分家时应该对刘应东有利点儿吧。 020吵架(求推荐支持) 【今天觉得,若能在新书榜吊车尾,都是幸福的了,姐妹们记得投出你的推荐票啊,呜呜】 这边正叽叽喳喳议论了一会儿,村头传来叽哩哇啦唢呐声,门口的人立刻被吸引了,纷纷往那边走。 叶儿收拾了早饭,和刘应东吃了,便坐在门洞缠织布用的线穗儿,刘善民吃过早饭就往西走了,估计去张家谈租赁铺子的事儿去了,街面上张家以前的铺子,关门了不少,现在肯定会出租。 没过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三三两两回来了,原来是在街面上住的梁三奎迎亲去了。 “陈妈,你说,这现在嫁闺女,都不好好打听打听啊,怎的让闺女就——”怎能嫁给梁三奎呢?脑子缺根弦傻溜溜不说,他爹,还是沈家营村第一大无赖,村里人谁不知道“梁靖选,白瞪眼”啊。刘立明他娘,一边往家走,一边议论着。 “可怜闺女没了爹娘啊,当哥嫂的贪图彩礼,哪管妹子死活。”这方面的内幕,陈妈知道的还多些。 门口的女人,又都围着梁三奎的婚事议论起来,刘丁氏沉着脸,和刘英群带着刘英弟回来了,昨晚,他们看到蛙肉,馋了,大早上刘善民上街买了一斤熟肉,刘丁氏切了一半,没想到刘英弟看到她把剩下的放进了碗橱,趁一家人都出去的时候,偷偷那剩下的拿出去了,这个小坏蛋,为了吃肉,早上竟然只喝了点稀饭,刘丁氏找到女儿时,她已经把半斤的熟肉,都装进了肚子里。 叶儿看到婆婆的脸色怒气冲冲,以为刘英弟这回该受惩罚了,没想到,她坐门口一声斥骂也没听见,手里缠着线,叶儿还在心里嘀咕:刘丁氏宠溺孩子实在很过分。她还在这边出神,没想到刘丁氏来了,猛然听到尖锐刻薄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来:“车氏,你还不上地里去,猫在家装死呢?”叶儿还吃了一惊。 “家里没人去,我怕有狼。”沈家营南边五六里就是山,这会儿麦子高了,地里还真的可能有狼,叶儿的话一下子就把刘丁氏堵死了。 “应东呢?” “在家呢。” 刘应东以前就是刘丁氏手里的软面团,就因为叶儿的差点流产,让他意识到再软弱下去,自己或许会再一次成为孤家寡人,以前没结婚,还有奶奶疼爱,现在若是没了媳妇,就爹娘弟妹对他的态度,今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面对大儿子忽然的强硬态度,刘丁氏一时觉得有点无措,心里特别恼火,她对着叶儿这个软柿子喝骂起来:“养你光吃不干活,懒得抽筋,躺家里挺尸啊。”指桑骂槐这是。 “娘!”刘应东躺不住了,黑沉着脸走出来,“半夜鬼叫打扰我睡觉,现在你又过来骂人,还要人活不?” “你,你,大白天你躺炕上睡觉,地不种了?”刘丁氏看这几天应东很护媳妇,想着骂叶儿肯定能把儿子骂起来,但一看他竟然寸步不让和自己吵架,气得不行,声音都尖锐了。 “咱家就我一个人吗?我一天不去地里都不行了?我死了你还活不?”刘应东这话说得难听,连他自己都咒上了,叶儿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 “听听,听听,这叫人话吗?我从一尺长养你这么大,会顶嘴了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呀,地也不种,你要这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 “喝西北风的是我,你们却关了门吃肉,当我是傻子啊。你成天挂嘴上说是养我,你养过我吗?是奶奶养大的我!” 刘丁氏拍人听见,慌乱地回头四下望了一眼,看到好几个脑袋往这边看,知道瞒不住了,她恼羞成怒地尖叫:“我身子不舒服,馋两口肉,你就盯上了?有你这么当小的吗?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刘应东气得:“我俩就是家里的奴才,干活有份,吃的时候,就要被关到门外面,这还有什么活头!,当小的,家里就我们是小的,其他人都是长辈!” 立明家的见婆婆支持自己和刘丁氏对着干,这时便阴魂不散的过来了:“哎呀,十三婶,你有口福了,怀个身子还有肉吃。” 叶儿假装害羞的低下头:“什么呀,娘身子不好,害喜要吃肉,我年轻轻的,哪里需要啊。”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刘丁氏被挤兑的无话可说,便对着叶儿怒骂道。 叶儿扭头往回走,伸手去揉眼睛,有泪没泪,反正外面的人看到这个动作就行了。 刘应东一看媳妇委屈,受不了了,也扭头往回走:“那地谁爱种谁种,我们一天汗珠子摔八瓣,吃也吃不到,喝也喝不到!” “应东你再说一句!” “你们都敢做,还不让我说!” 刘丁氏和刘应东,一个站在大门口,一个站在二门口,就这么一人一句的,刚才散开的闲人,纷纷聚拢过来,小声交头接耳的互相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看娶亲,闲人比平时多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 叶儿在家躲了一会儿,儿子和老娘吵架,虽然也会让人诋毁,背个不孝的骂名,但族里最多罚刘应东跪祠堂,要是叶儿这么干,被休回家是轻的,打死都没人偿命。 叶儿不能被休回家,大伯的儿子还没娶亲呢,她回去,肯定会被大伯大伯母以高彩礼嫁进山里去。附近的山是石头山,光秃秃的不毛之地,叶儿去那里,日子肯定更难过。何况,这个时代女人根本没地位,像刘应东这样肯护着媳妇的人,稀少的堪比她穿来那个时代的大熊猫,这样的男人,叶儿更得守牢了。 还有更让叶儿舍不得的,就是刘应东长得很俊。他以前的头发,四面剃光,头上留个瓦片儿,特别的土气难看,再加不刮胡子,刘丁氏的衣服做得也很不合适,又宽又短,刘丁氏做衣服不行,叶儿嫁过来,她便让叶儿有空给他们做衣服。原主特别老实,乖乖的不干给自己的男人做。 刘应东现在换上叶儿改过的衣服,又听了叶儿的建议,把头发全剃光。他本来剑眉凤目鼻梁挺,加上略尖的下颌,长相跟《亮剑》里的和尚有一拼。理完发他高高兴兴回到家,叶儿一看这模样,心都忽悠悠的直颤动。前世她就没有男朋友,现在哪里还能抵得住这样的俊男来诱惑?所以,既然上天给了她这样的福分,她怎样也得守住了,和刘丁氏面对面干仗可能导致被休,这样的事儿她是能避开绝对得避开。 何况,刘应东都够刘丁氏喝一壶了,她冲上去,只会让事儿更糟。 021吃多了 【鞠躬感谢各位同学的支持!就是吊车尾,也比掉榜单幸福多了!再次三鞠躬,恳请继续给我投票票!!!】 刘丁氏过分的事情做得多了,旁观的人,就有幸灾乐祸的,故意大声说些叶儿和刘应东如何受委屈的话,激得刘应东越吵越生气。 也有支持刘丁氏的,虽然她很不好,但儿子这么和老娘吵架,是不符合这个社会规则的,那些年龄大的,则不停地强调“无不是的父母”,刘丁氏也是越吵,腰杆越硬。 可以吵几句向众人诉诉苦,但无休止的下去,对刘英群和叶儿不好,毕竟,这个时代,孝顺是无条件的。叶儿看看差不多了,便一副怯怯的样子出来劝架:“当家的,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收拾收拾去地里吧。” “瞧这媳妇多懂事。” “你不知道,这么好的媳妇,差点滑胎了呢,让给累得。” “啊?” “去年掉了一个,现在肚子里这个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呢?前一阵大夫都叫了,养了一个多月,这才好了。” “啊?” 叶儿一再劝说,刘应东也见好就收,他沉着脸套好骡车,刘英群不知跑哪里去了,这次去地里,只有他和叶儿,周围的人看见了,少不了低声嘀咕,一家人那么多的地,竟然靠孕妇去种。 刘丁氏觉得失策了,但此时她也不好把叶儿叫回来。 刘英弟跑出来看见娘和大哥吵架,还对着刘应东背后吐口水呢,就在叶儿和刘应东刚出了村子,她就开始脸色苍白地吐了起来,好几个妇女都关切地跑过去:“孩子这是怎么了?” 刘英弟吐出的脏污里,还有没有咬烂的肉块,那是她看到娘和二哥去找她,急匆匆吞下的,围观的人,想起刘应东刚才的话,看来刘丁氏背着儿子媳妇,带着一家人在这边吃肉是真的了。好几个女人的嘴角都忍不住撇了起来,什么人这是,欺负媳妇也太过了,难怪儿子和他吵架了。 刘丁氏把刘英弟拉回家,关了门小声教训女儿:“看你还偷吃不,看看这是不是吃着了?” 她让刘英弟漱了口,还把她放在炕上给女儿揉肚子帮助消化,没想到她才揉了两下,刘英弟忽然爬起来,趴在炕沿上,又是一阵呕吐。 刘丁氏又气又心疼,她把污秽清理干净,跑去把屋檐下挂着的干鸡内金取下一个,放锅里焙熟,捣碎了拿给女儿喝,这里没大夫,吃着了的人,都是这么处理的。 就这一会儿,刘英弟又吐了,她肚子里已经没有食物,这次吐的都是胃液。刘丁氏看到小女儿苍白的可怜模样,心疼不已,她收拾了屋子,又给女儿擦脸,然后,让女儿把鸡内金喝下去。 刘英弟这会儿觉得很难受,再加上鸡内金特别苦,她哭闹着不肯喝。 “乖,喝了就不难受了。”刘丁氏柔声哄着。 刘英弟闭着眼只管哭,刘英群回来了,看到刘英弟的样子,愤恨地在她肩上拍了一巴掌:“一家人都吃不上,让你一个把肉装进肚子里,你个坏蛋。” 刘英弟哭得更厉害,刘丁氏看了看儿子,似乎想说他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刘英群从娘手里接过药碗,用腿把刘英弟按倒在炕上,用勺子把鸡内金的糊糊灌进了妹妹的嘴里。 刘英弟苦得哇哇哭,接过母亲手里的糖水碗,狠灌了几口,这才蔫蔫地趴在炕上装死。鸡内金也没有治好刘英弟的病,叶儿和刘应东从地里都回来了,还听见她哇哇地吐。 在接下来几天,每到做饭的时候,刘英弟都会大吐一阵,看她的病症这么严重,叶儿怀疑是一下子吃肉太多,肠胃太弱,得了蛋白质中毒综合征了。刘英弟两天不吃饭,光吐不说,还闻不得饭味儿,有时她吐得狠了,连带刘丁氏都跟着吐,饭都做不成,主院的人连着吃了两天刘英连做的饭,一家人闻到东跨院的饭香,个个暗暗咽口水。 这天晚上,刘英群实在忍不住,端个碗过来了。 “嫂子你做的什么饭?” “玉米面糊糊。”叶儿笑着说。 刘英群一听,脸上不由得僵住了,刘英连中午的面条做得跟糊糊一样,他现在是一听糊糊就犯恶心。可看到大哥低着头呼噜呼噜吃的香,他有点不相信。 走进饭桌,玉米面糊糊的味道让刘英群止步,他非常失望的扭头回去了。 叶儿听说刘英连做饭的事儿了,故意做玉米面糊糊的。其实玉米面糊糊要熬煮时间长一些,还得配上适合的小菜,才会好吃,刘英群不知道这些,叶儿才不会说出来呢。 麦子马上就熟了,刘善民去的杂货铺开张,货物主要就是镰刀、绳索这些与农时有关的,刚开张卖的还可以,毕竟村里没有这样的铺子,他倒是带给了大家方便。刘善民回到家,得意洋洋。 刘丁氏晚上和他悄悄商量:“真的不用等英群成婚再分家了,梁靖选的傻瓜儿子都能娶到媳妇,咱英群要面子有面子,要家境有家境,陈家要是敢退婚,好姑娘还不任咱们挑啊,怕他怎的。” 刘善民压低声音:“嗯,就是,咱们可得拿定主意了……” 刘丁氏脸上浮出会意的笑容:“我知道。” 022思考 【鞠躬感谢y//y738155同学、何小诗同学、开心珞巴同学赠送了礼物!!!你们的心意,太让风风感动了。】 叶儿早早起来做好早饭,装在干净的瓦罐里。为了避开中午的大太阳,她要把早饭带到地头吃。地离家比较远,来回很浪费时间。 也不是她愿意这样的,村里的人都这样,叶儿也是被迫无奈,谁要她穿来的这个原主,是个懦弱的包子呢?她不能一下子改变太大,不得不假装成一个包子,等待分家的时机。肚子还没大起来,但她干活还是觉到不舒服了,尤其是特别能出汗,一动就喘,锄地的速度就比刘应东慢了许多,饶是这样,也比刘英群快多了,刘英群根本就是在敷衍,端个架子,不出力。 刘应东看着弟弟这样,气儿不打一出来,但他一句都没说,反正庄稼收成不好,着急的人不是他。 “英群,这么大的小伙子,眼看看秋后就要娶媳妇了,看看你干活儿那日/狗式,还不够丢人钱,你嫂子怀着身子都比你快!” 叶儿忽然听到一声极大的骂人声,她和刘应东都下意识抬起身子,一边擦汗,一边往回看。 是以脾气火爆着称的刘大爷,他身体不好,到地里是给儿子送饭来了,刘大爷平时都是黑着一张脸,冷冰冰的谁也不搭理,这么扯着嗓子骂人,还是叶儿第一次见。 “不想干活就滚回去,刘家出来你这么个懒**,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刘英群眼里喷火地瞪着刘大爷,把老人气坏了,他跺着脚又是一句:“不愿干活,滚回去!” 刘英群犹豫了一下,他以前就不愿意来地里,是妈说了很多好话,他这才来玩的,现在到底该不该回家呢?老大正憋着劲儿想分家,若是他回去,会不会令爸妈很尴尬? 刘大爷的儿子刘应发,低声劝慰了父亲几句,刘大爷狠狠瞪了刘英群一眼,坐在地头开始拔草。叶儿招呼刘应东准备吃早饭。 “你们不回家,我怎么办?”刘英群盯着大哥的脸,眼光里满是恨意,叶儿气得心里直嘀咕,是大伯骂的你,有种你还回去,在我们跟前耍什么威风。 “你嫂子带的够多。” 刘英群看到哥哥手里的玉米面发糕,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每天吃的都是麦面馒头,杂粮是绝对不碰的。 “哥,我套车回去了。” “你不会赶车呀!”刘应东焦急地说道,他很不放心,怕刘英群折腾他的骡子。 “那你送我回去。”刘英群要的就是这一句。 “地不锄了?”刘应东脸黑了。 “送我!”刘英群跋扈地说道。 “自己走。”刘应东不再理他,在叶儿准备的瓦盆里洗了手,端碗吃了起来。 刘英群没想到大哥竟然敢这么拒绝他,站在边上喘了几下粗气,忽然一脚把叶儿身边的瓦罐踢翻了,稀饭流了一地。 刘应东忍无可忍,呼一下站起来,一巴掌就把刘英群扇倒在地,刘英群爬起来,半张脸又红又肿,他瞪着眼扑向刘应东。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大爷跺着脚,在一边大声喊道。 刘应发也过来,拉住了刘英群:“你家这么多地,你不好好干活,跑回家做什么?” 刘英群挣脱了刘应发的手,伸手就要拍自己身上的土,被刘应发又拉住了:“都在这儿吃饭呢,你想干什么?”刘英群见作恶不成,扭头往回走了。 “我一会儿找老四去。”刘大爷一边拔草,一边气呼呼地说道。 “大伯,我爸在地里看着都不说的。” 刘大爷愣了一下:“我一会儿,连你爸一起骂,你妈就是太娇惯孩子,英群太过分了这是。”老头自顾自说道。大爷和三爷是大房的,他们这一支原来比较穷,刘大爷年轻时为了挣钱养家,下盐池挑盐,伤了腿,他现在一般不下地,在家编竹器,所以,还没见过刘英群在地里的懒样儿。 刘应东生气叶儿没有稀饭喝,避过刘大爷一家,他低声说了一句:“若今天地里没外人,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你把他的脸打肿了,小心回家妈和你过不去,哪儿不能打啊你。” 刘应东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下回我踢他屁股,不信他敢脱了裤子给人看。”他吃完饭,帮着媳妇收拾,叶儿微微笑了一下,孺子可教啊。 稍事休息,他们便又干起了活儿,直到太阳当午,晒得人头晕,这才套了骡车,和叶儿回家。 叶儿早上走的时候,已经把火拢上,放了几根硬柴炖田鸡汤,中午回来,虽然灶里的火早灭了,但汤却差不多好了。叶儿点了火,下了小米,架上篦子,把晒干的馍片稍稍湿水,放到上面馏着,一刻多钟,饭就好了。 揭开锅,给汤里放上盐、姜丝、细葱花,正准备开饭,刘丁氏和刘善民阴沉着脸过来了:“东东,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小群的脸都肿成那样了?” “英群是怎么给你们说的?”刘应东本来笑嘻嘻的洗了手,正准备吃饭呢,闻听不高兴地站起来。 “你先说吧。”刘善民抬抬下巴。 “他把我们吃的饭踢翻了,我就不能给他点教训?” “你弟弟不小心碰到了你的饭,你就下黑手啊?你好狠毒!”刘丁氏似乎忍不住了,声音大起来。 “是不小心吗?他用脚踢的好不好!”刘应东也吼。 “当家的,你别喊了,大爷和应发大哥都说你不该发火的,你要好好给妈说清楚,小心外人听见,以为咱家吵架哩。”叶儿提示刘应东,有刘大爷作证,还怕刘丁氏的诬陷吗?同时,她也有威胁刘丁氏的意思。 刘英群肯定没给刘丁氏和刘善民说刘大爷骂他的事儿,这俩一听叶儿的话,果然愣了。 “你大伯也在地里?”刘善民小心地问。 “嗯,大伯和应发哥也在锄地。”刘应东饿极了,他不客气地坐在饭桌前,叶儿赶紧给他盛饭,反正刘丁氏说过不吃她做的饭,叶儿连邀请的招呼都没打一个。 “大爷说不定一会儿会过来,他说要来的。”刘应东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这才瓮声瓮气的说道。 “你让他来的?”刘善民声音里,透出说不出的阴森,大儿子不仅打了他心肝一样的小儿子,还要大堂哥来撑腰,他的恼意又增加了一层。 “大伯的腿那样,我敢让他多走动?是他自己说的。” “英群怎么惹你大伯了?”刘丁氏有点慌。 “你问他去,反正我说你也不信。” 刘善民和刘丁氏确实不知道还有其他事儿,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走了,刘大爷没当上族长,但比族长说话分量还重,他那脾气,没几个不怕的。 刘应东看着父母气势汹汹而来,偃旗息鼓而去,好一会儿没说话,吃完饭,他才低声给叶儿念叨了一句:“我今后要多跟大伯三伯说说话。” 023了悟 【又是周一了,别忘了推荐支持啊,风很希望保住这幸福的吊车尾!呜呜】 叶儿也觉得,这次事情能顺利过去,得益于大爷一家看到了地里的场景。她刚才也在反复回想这件事,闻言对应东点了点头。 上一世自己一直活得特别孤独,不管是迷恋写网络小说,还是后来病了,一次次的住院开刀,或者在家休养,她都是孤独的,几乎没有朋友。所以她穿来这个世上,对付婆婆只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少找个帮手,唯一的一次,也就是找了陈妈,效果还很不显着。偏偏原主也是个十分孤僻的人,只知道把自己关在屋里,这才让刘丁氏拿捏在手上,任由她搓圆捏扁。 找到了问题所在,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叶儿得交朋友,交一些能够帮助自己的良师益友。总算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可真实施起来,叶儿又犯了难。是啊,找谁去呢?她对附近居住的妇女,都不熟悉啊。叶儿很苦恼,连做晚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陈妈来了。 “车氏你做的什么饭?怪好闻的。” “来,陈妈,尝尝。” “不吃,不吃,我的饭也做好了。”陈妈扭头往外走,这个年代,小老百姓能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没有几家不缺粮的,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吃别人的饭,陈妈是吃四方的,但她也是取之有道,平白无辜,也不会吃叶儿的。 叶儿紧走两步,把陈妈拉住:“大娘今天可巧了,我正准备叫你来尝尝的,你就来了,大概老天看我累了,让我省点劲儿少走路呢。” 陈妈以为叶儿有事儿求她,便停下脚步。 “大娘我先给你说明白。”叶儿怕陈妈知道是田鸡粥,不肯喝,毕竟当地人不吃蛤蟆的,她解释了粥是怎么做的,看到陈妈一脸惊奇,便拉她坐下,“你尝尝,要是觉得好喝,我当家的捉来了,也给你分点。” 陈妈很好奇,闻着味儿,嘴里忍不住口水直流,便经不住叶儿一劝再劝,她很快就把一碗粥喝完了:“哎呀,车氏,没想到蛤蟆那么丑,做出的粥竟然这么鲜。”她期期艾艾地又说了一句,“那要是你家应东捉的多了,你也分我几只吧。” “行!” “都说你七叔家的闺女厨艺好,我看也抵不上你。你这是内秀,包子有馅不在褶儿上,一天闷声不响的,啥啥都拿得出手。” “我七叔家?是呀,应爱妹妹心灵手巧又勤快,八嫂和九嫂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刘老七家虽然没有几亩地,但他在镇上的饭店里当厨师,两个儿子也在镇上的铺子里干着,一年挣的钱,家里吃好喝好还有余头。人家也不指望地里那点收入。” 叶儿点头:“难怪七叔家,十几亩地还租给别人种,八娘九娘一年到头清闲的很。” “呵呵呵,你别看八娘九娘清闲,人家对七叔家贡献也很大的,八娘的爹是镇子上的体面人,没有他作保,你们刘家能有那么多人去镇上的铺子里熬相公?” 叶儿点头:“也是啊,七哥、八哥是自己家人,三爷家的十哥、十六哥也能跟着沾光。” “这就是你三伯母看得远了,是她帮忙牵线,八娘才嫁到这边来的。” “八娘镇上的姑娘,怎的来了咱这小地方?” “八娘小时候订婚的男人,眼看看就要成亲了,掉河里淹死了,你看亏不亏?她娘家一时哪里再找那么合适的?你三伯母知道了,故意让八娘的娘娘看到你家老八,刘老八俊啊,又读书识字,人也活道,事儿就成了。” “哦——”叶儿恍然,“八娘的爹感念三伯母的好,帮着把她家的两个儿子都介绍了活计?” “嗯呀。” 难怪刘三爷能撇开老大老二当族长,不仅他能干,他老婆也能干啊,就这交际手段,在乡下妇人里,就是少见的了。 叶儿很想和刘三奶奶走动走动,可她怎样才能牵扯上呢?据说八娘比男人大一岁,刘三奶奶那时候是没人可选,但也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刘七奶奶很会做人,她若是刘丁氏这样的,刘三奶奶敢把人介绍过去吗?刘八娘嫁过来若是受了委屈,人家的爹爹,能帮刘三奶奶的儿子找活儿干吗? 打铁还需本身硬,叶儿必须拿出些实力,让刘三奶奶觉得她值得交往才是。叶儿仔细盘算着,希望能找到打开缺口的契机。 陈妈吃了叶儿两顿饭,还收了叶儿给的好几只杀好洗净的田鸡肉,往叶儿这里走动更勤了,不过,她也不是纯粹的占便宜,前两天她拿了一小兜杏儿送给叶儿,算是回礼。 陈妈吃了叶儿的,在外面到处说叶儿的好话,把她做的贴饼子,吹得比大白馒头还好吃,听到这话的人,都动了心思,一般的农家,都是麦面和杂粮混着吃的,主妇们谁不苦恼:要如何才能玉米面做得好吃些呢?陈妈的话,让很多人听了,都忍不住想一看究竟。 附近的小媳妇,就有过来学习的,东跨院里,慢慢有了人气,有人和叶儿来往,她就能从中选择合适的朋友了。 叶儿也没想到,她的交际大门,会以这种方式打开,贴饼子并没什么难做的,很快附近的都学会了,叶儿听陈妈说,刘九娘还特特跑到刘三爷家,教三爷的大儿媳妇崔氏贴饼子。崔氏比较腼腆,不好意思过来,叶儿也属于这样的人,她俩应该能处好关系,可惜,现在没机会和她更近一步,叶儿原主是个腼腆的人,忽然一下子变大方了,也太突兀了,叶儿还得等待。{别忘了投票推荐啊,呜呜,作者好难当} 024暗害 叶儿知道急不来,依然每天陪着刘应东,辛辛苦苦下地干活儿,这天下午,他们收拾打麦场,刘英群却一反常态,一个人扛个镢头去了地里,傍晚回来时,他满脸汗迹疲累不堪地回到家,令刘丁氏非常心疼。 叶儿听见婆婆在门口,一惊一乍地问小叔子累不累,不屑地瘪瘪嘴巴,自己男人才真的累了,也没见婆婆说过一声好话。 别人不心疼,自己心疼吧,叶儿熬了田鸡粥,把晒干的馍片湿水弄碎,拌上一点白面和韭菜、盐、花椒面,在锅里蒸熟。第一锅干馍吃完了,刘丁氏这又给了一锅,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刘丁氏依然还敢这样,她真的不在乎名声。 叶儿和应东一人一碗蒸馍花,喝着田鸡粥,配着凉拌莴笋吃得正香,刘英群走过来,他那狗鼻子一下子就闻到了香味。 “你们吃的什么?” 叶儿自顾自吃饭,刘应东摆手让他出去:“去吃你的肉去。”他还在生气主院的人偷偷吃肉的事儿。 刘英群馋虫钻心,也不顾哥哥的态度好不好了,他找了一圈发现没有碗了,疾步回主院去拿,叶儿赶紧把自己和刘应东的碗里添满:“先喝粥啊。” 刘应东一愣,随即呼噜呼噜就把一碗倒进了肚子,等刘英群过来,看到嫂子正给哥哥添饭,锅里只剩一底儿了,气得要命,他看了看桌子,碰上了刘应东戒备的眼神,就像个护食的豹子,也只好把那点儿饭刮进自己的碗里,端着喝起来。 “哥,你抓青蛙时叫上我吧。”没几口就喝完了,刘英群咂咂嘴,意犹未尽。 “我哪敢?咱娘把我们都赶出来了,要是再说把你教坏了,我可担负不起那责任。” 刘英群脸色一阴,什么也没说,拿着脏碗走了。 刘应东又吃多了,他摸摸肚皮:“叶儿,你做饭比七叔做的都好吃。” 见叶儿起身收拾厨房,他赶紧伸手拦着:“我来,我来。” 刘应东洗碗,叶儿在一边收拾,很快便干完了,刘应东拿起捉青蛙的口袋,最近的田鸡粥,把叶儿喝的脸颊丰满不少,她现在唇红齿白、皮肤滋润,似乎连眉毛都油润起来,细细弯弯,服帖地站在黑黑的眼睛上面,虽然脸颊还是偏瘦,但已经不像刚穿来时满脸菜色了,叶儿去地里的路上,看到她的男人,好多都赶紧扭了头去,少数几个,则是对她盯了又盯。 刘应东经常摸摸她的脸:“再有一阵儿,就养过来了。”他这么频繁的去捉蛙,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 叶儿点了油灯,坐在炕上给自己做文胸,她很不习惯穿布做的紧身背心,把胸部勒得紧紧的,气儿都喘不上来,尤其是现在,夏天来临,厚厚的土布更让她觉得特别闷热。 她仔细观察了,这个时代对妇女的约束,不像明清那么严苛,身边的妇女,虽然是乡下女人,也很注意仪表,就是土布衣服,年轻点的,也会在袖口、衣摆上绣点简单的花样,若是哪个女人邋里邋遢,或着穿着太素淡、寒酸,也会让人小瞧,她这才胆子大起来。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听到大门响,叶儿赶紧把手里的针线放进笸箩里,往门口迎去,刘应东平时敲门非常小心,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叶儿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一拉开门闩,刘应东跟个泥人一样走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这怎么了?”叶儿紧张地赶紧拿了毛巾,刘应东脱下脏衣服,迅速把身上擦干,接过叶儿手里的被单,赶紧裹在身上。 叶儿跑去厨房烧水,先给刘应东煮了一碗姜汤,这才又加水,准备让他洗个热水澡。 刘应东慢慢抿了半碗姜汤这才开口给叶儿说了事情的经过。 村东头有块洼地,这两年雨水多,那里变成了一片小沼泽,刘应东每次都去沼泽旁边,所以很快就能抓一小袋青蛙回到家。 今天他一出门,,就看到刘英群,没奈何,他只好带着刘英群一起去了。虽然只有一个灯笼,但水边青蛙多,两人各抓各的,倒也相安无事,没想到刘应东走到沼泽边上时,刘英群忽然脚下一滑,撞了一下,那里本来就有点湿滑,他一下子掉进了稀泥里。 叶儿的心扑腾扑腾都能跳出来,那种稀泥,一旦人掉进去,越挣扎陷得越深,根本没法爬出来。 “你怎么出来的?”她听见自己的牙齿磕击地咔咔响。 “我抓住了英群的脚腕。” “他把你拉上来了?” “没。没种的东西,这么点事儿吓得哇哇哭不算,还哆嗦地跟筛糠一样,没把我拉上去,差点自己跌进来,还是我滚了几下,才出来的。” 叶儿听得惊心动魄,颤声说道:“沼泽那里你别去了。” “好吧。”在泥水里挣扎时满心的恐惧,让他现在还有点后怕,刘应东温顺地点点头。 叶儿心里很不舒服,她怀疑刘英群是故意害应东的,但刘应东却说,刘英群吓得要命,拼命哭,抓的青蛙都拿不住了,她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偏激。 叶儿的水烧好了,就在院子里,她帮着刘应东洗干净,两人这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刘应东没去地里,叶儿正给他熬小米粥,刘丁氏过来了:“东东,你昨天怎么小群了?弟弟跟你去玩,你却弄得他生病?你这哥哥怎么当的?” “英群把我推倒在水泊里,我不怪他就好的了,你怎么还能来责怪我?” 刘丁氏不信,瞪着眼自顾自说道:“那你怎么好好的,小群却病了?” 刘应东不高兴地瞪了瞪眼睛:“娘!你是不是觉得,我病了,英群好好的才对?” “你是大的,应该让着弟弟才对,怎么说话的这是!” “我不就让着他了?” 让着他生病吗?叶儿听了直想笑,刘丁氏大概也这么理解了,她又怒又恨,便换了话题:“今天早上,你怎么不去锄棉花地?” “昨晚我掉进水泊里了,身子不舒服。” “我看你好好的,哪有不舒服?”刘丁氏一句一句地把人往绝路上逼,叶儿都听不下去了,她虽然打算借势,让自己和丈夫能强起来,可眼下没实力,也不能这么示弱。 不待叶儿说话,刘应东先怒了:“娘!”他瞪圆了眼睛,“是我掉进水泊里,不是英群,他都能病了,我就不能不舒服?你还是我娘不!”虽然成婚,承担着家庭重担,毕竟他还不到二十岁,刘丁氏终于把他的怒火彻底煽动起来了,“我难受你不闻不问,只管地里的活计没人做,弟弟呢?弟弟是你儿子,我是别人家的!” 刘丁氏愣了一下,赶紧换上笑脸,但那表情太生硬了,根本就皮笑肉不笑:“好了东东,别生气了,你弟弟他身体不好,我这不是着急的吗?”她说完拧着小脚就走了。刘丁氏竟然这么容易鸣金收兵,让叶儿很奇怪。 早饭好了,叶儿和应东相对而坐,喝着热热的米粥,刘应东的额头冒出汗珠,脸色也红润起来,叶儿这才敢说出心中的疑惑:“东,你不是在这里生的吧?” “你怎么知道?” “你哪里生的?不会是抱的吧?” “胡说,我是在北塬上老舅爷家生的,那年表叔过来,还说我出生第三天,他在门口放鞭炮崩了手,怎可能是抱的?”他停了停,神色黯然,“我就是小时候和奶奶亲,才和爹娘疏远了,唉!” 可这些年,他勤勤恳恳为家里种地,也没能暖热父母弟妹的心啊,这一家人,心太冷了。 025谁挖的坑? 025谁挖的坑? 叶儿和刘应东下午就去地里了,刘应东一贯都是这样,有点小病小灾的,根本不当回事,带地里干干活,出了汗,病自然就好了,过了两天,刘英群的脸色依然有点苍白,但他竟然爬上骡车,让叶儿很诧异,他这是要带着病,都得地里玩吗? 叶儿和应东,改锄地为锄草,速度果然快了许多,再干一天,就能完工了,刘应东特别高兴,一边干活,一边夸媳妇儿:“你来地里的时候不多,干活倒还挺用心的,若你是个男人,肯定能支撑起一个家。” 叶儿笑了一下,捡起几苗马齿菜:“这一片马齿菜长得多,我一会儿回家给你做马齿菜卷。” “呵呵,你就是花样多,你看我这阵子都让你养胖了。”叶儿看了看他光润的脸,“哪里胖了?还有点偏瘦,再长点肉,脸颊不那么凹陷才对呢。” “嗯,你也是,我晚上给咱捉蛙去。” “行是行,你可得小心点。” 他俩能肆无忌惮地这么谈话,是因为刘英群跑去追一只伤了腿的野兔了,相邻地块的麦子开始收割,野兔子被迫跑到这边来了。 那兔子腿一瘸一拐地跑到地头,眼看就跑不动了,刘英群狂喜,他猛地一个箭步扑上去。 叶儿和应东两人还在一边干活,一边幸福地盘算着吃什么呢,忽然听到刘英群一声惨叫。 “啊——” “怎么了?”刘应东急急忙忙跑到地头,虽然和刘英群不亲近,但他依然觉得那是兄弟,他得负起照管的责任。 只见刘英群一脚踩在坑里,摔趴在地上,刘应东走过去拉他起来,刚一动就听见他痛苦的尖叫。 叶儿走得慢,到地边是,刘应东已经小心翼翼地把刘英群抱着放到骡车里。 刘英群摔的地方,有个一尺深的圆坑,很明显是有人专门挖出来的,叶儿见上面还有几个树枝和树叶,明白这是个陷阱了,谁这么缺德呀,这个陷阱刚好挖在地头往路对面的大枣树下,叶儿热了的时候,常常去那边乘凉,幸好她这两天,急着锄地,没往那边走,不然,若摔的是她,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 刘应东套好了骡车,带着叶儿和刘英群回家,看刘英群哭得厉害,他担心伤了骨头。 刘丁氏坐在门前纳鞋底,她现在吐得少了些,却特别喜欢做门口吹风。见心肝儿子脸色苍白躺在骡车上,她嗖一下就起来了,哆嗦着嘴唇:“这怎么了?” “英群追兔子呢,谁想掉坑里了。” 巷子口,刘善民一脸汗珠子的急急跑过来,肯定路过街道时,有人看见,给他说了。 “爹爹,你带上钱,咱们赶紧去镇上吧。”刘应东虽然平时很讨厌弟弟,这时候脸上也很焦急。 刘英群哭了一路,嗓子都哑了,趴在骡车上哼哼。刘善民听了大儿子的话,急急跑进家,没一会儿,肩头搭了一个布褡裢出来。 刘应东调转骡车,三个人很快出了村。刘丁氏转过头盯着叶儿,恶狠狠地样子,问道:“咱家地头,哪来的坑?” “不知道谁挖的。” “是哪个烂心肝的挖坑害人?”刘丁氏恨不能在叶儿身上盯出个洞。 叶儿见被怀疑,心中大怒,她顺着刘丁氏,接着骂:“娘你说的是,谁挖那个坑,烂心烂肺烂肠子,一肚子下水全烂光。” 刘丁氏一看叶儿骂得这么狠,便肯定了不是她,也不是刘应东,但谁会跑到她家地头挖个坑呢? 总不会……,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村外,这种恶作剧,还真像小儿子干的。但一想这也不对呀,他挖了的话,为何会自己踩进去呢? 刘丁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个干的了,她决定回头好好问问。她觉得应该是儿子不小心得罪哪个调皮的半大的小子了。但她也不因此就排除了是小儿子挖坑的嫌疑,就是因为这个,刘丁氏才没有像以往那么坐家门口骂人,而是扭头回了家。 刘英群的腿断了,镇上的大夫给他接骨后,用竹板绑了,还给开了一些药,花了一吊钱,躺在炕上养伤。 叶儿没听见刘丁氏站大门外骂那个挖坑的人,心里冰凉冰凉的,吃饭的时候,她念叨了一句:“那坑,一看就是人挖的。” 刘应东就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咱俩积德行善,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绝不会让咱掉进去。”但他哆嗦的双手和粗重的呼吸,暴露了他心中的怨愤和伤心。 推荐好友作品: 书名:《元娘》 书号:2505422 简介:前世为母报仇,她拼尽全力,不惜手染鲜血,鱼死网破。 当重生而回,她终才明白,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复仇。 这一世,她是元娘,元为新生,元为初始,她要如海棠明艳绚丽,必当骄阳盛绽,活出精彩! ps:言情很甜,放心跳坑。 026栽赃 麦子一下子就黄了,地里一开始忙,巷子里的闲人马上都不见了,连传闲话的都没有,叶儿和刘应东,每天去地里割麦子,虽然辛苦,总算是比较安宁。 晚上回来,两人都很疲惫,英连沉着脸端来饭食,刘应东一看就火了:“我去别人家当麦客,一顿也有四个菜,光糊糊和馒头,让我怎么吃?” “吃现成的还挑什么?咱娘身子不好——” 没等她说完,刘应东就摆摆手:“你端回去,我不吃你做这现成的,明天,你嫂子不下地,她给我做。” “不吃算了,不稀罕!”刘英连端着饭走了。 叶儿和刘应东坐着休息,准备缓一缓再做饭,刘善民把饭又端了过来:“东东,你娘做菜了,连儿没看到,爹给你端过来。你妹子还小,不会说话,别往心里去。” 刘应东见只是一小碟腌韭菜,沉着脸不说话。 刘善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堆上笑容:“东东晚上就凑合一下,明天,我让你娘炒两个菜。” 刘应东还是不高兴,他累极了,根本没胃口吃饭,一碟腌韭菜怎么行?他一扭头,给老爹了一个后脑勺。 地里就叶儿和刘应东两个,几天下来,村北早熟的这二十亩地,也才割出一个豁口,村南的二十亩也眼看着黄了,刘应东和叶儿,早出晚归,但就四只手,能干多少活儿?若是他俩再罢工,可怎么得了?刘善民知道儿子是要挟他,怒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硬硬控制自己,让口气缓和起来:“东东,平日里有啥的,这会儿也不能计较,咱是一家子,这麦子还是尽快收进来的好,不然,这一家老小都没的吃,你媳妇眼看还要坐月子。” 他威胁上了,若是麦子收不回,首先没吃的,就是叶儿这个孕产妇。 “我和叶儿就四只手,咱家多少地?收不回来没得吃,就一起饿着吧。”刘应东神情淡淡的,但很明显的强调了“一起”,也就是说,只要主院有的吃,他们也必须有的吃。若是以前,他也不敢说这话,就是说了,也没有任何威慑力,可现在不一样了,不光他自己觉得有底气,刘善民也不得掂量着办。他大概没想到大儿子不吃威胁,还反过来了,心里憋气,却不敢发出来。忽然意识到这个,刘善民心猛地一沉,什么时候,大儿子硬起来了? 顿了一会儿,刘善民只好口气温和地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地里的麦子眼看着都熟了。” “爹,你是当家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和叶儿连中午饭都在地里吃,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尽力,你们再压榨也没用。 刘善民大概也想到了这里,又顿了一下:“明天,我去叫几个麦客来。” 见儿子脸上依然神色不善,刘善民干干的站了会儿,不得不低声说:“我现在就让你娘炒菜去。”他出去没多一会儿就过来了,手里端着半盘炒莴笋,这明显不是刚做的,刘应东脸色很难看。 刘善民似乎是对儿子妥协,他低声说道:“明天早上车氏就不要去地里了,在家帮你娘做饭。” 不等刘应东帮她拒绝,叶儿就欣喜地应道:“好啊,娘不嫌弃我了?” 饭桌上的菜被端走,刘英连气得摔了筷子,刘丁氏跟着男人过来,想寻个机会骂几声出气,刚好看到叶儿的样子,一团怒火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家里有我和英连呢,你就不用了。” 刘善民诧异地看了一眼老婆,不明白她为何反悔,刚才商量好了叫车氏留在家的。麦客都是很能吃的大男人,明天早上得蒸一大锅馒头,最少四个菜,赶在辰时初送到地头,这活儿够重的了。刘丁氏知道这些,但她就是见不得车氏高兴。刘应东不明白厨房的活儿有多少,他见娘这样,很生气,连呼吸都粗重了,这变相促使刘丁氏更不想留叶儿。 刘善民还在斟酌,怎样说能把车氏留在家,丁氏却站了起来:“就这么吧,你俩尽快把村北的地割完,村南的和几块小片的,就找麦客。”她拧着小脚走了,刘善民只得在后面跟着。 有麦客帮忙,麦子很快就收了回来,在打麦场堆成了麦垛。 老天开眼,下了一场大雨,刘应东让刘善民雇人,趁着地里的墒情好,赶紧播种。 “地都没有犁,怎么能种?” “先种下去,,我在前面犁个沟出来,让人点播种子,等这阵子不忙了,我再把苗沟之外的地方犁一遍,若是夏秋雨水好,今年就能有个好收成了” “二回犁地时,不就伤了苗?” “伤肯定会伤到一点,但总好过种不上吧?这两年雨水好,有种就有收,还是抓紧的好。” 没有人这么种的,刘善民本来也不善于种地,当然不答应,叶儿见公公婆婆又阴狠又蠢笨,更想分家了。 她刚穿来的时候,自己两眼一抹黑,虽有此心,却没有这个能力,当然不敢盘算这事,接下来是收麦子,就更不能提了,这个家明摆着就靠她和刘应东干活呢,她那时候要闹出来,不管多有理,也不会有人支持,现在收完麦子,种上了秋粮,人们会清闲一阵的,她又开始盘算着分家的事儿了。 这里地多人少,人们不能及时把麦子碾打出来,割回的麦子都堆成麦垛,要到秋粮都种好了,才开始在打麦场脱粒,因此,沈家营一圈的人家,真正看到打麦场忙碌的时候,经常玉米谷子都长老高了。 因为刘善民的愚蠢,麦收后第一场雨没赶上,等第二次下雨,已经农历五月二十二了,刘应东紧赶慢赶,六十亩地,也才种上了二十亩,地就被晒干了。 过了五月播的种,冬天来临时成熟不了,根本就是白费劲,还有三十多亩,只好那样白扔着。 刘善民碰上刘三爷,很无奈地说道:“我身体不好,还得忙着打理铺子,应东还是小啊,周全不来。” 这是怪刘应东没有尽力了。 刘三爷不高兴地说道:“东东一天到晚跟卖给土地了一样,起早贪黑的,又勤快又手巧,你还要这么说,实在是太冤枉娃了。你再寻思寻思,看看地没有种上是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刘三爷能说这话,还是叶儿把实际情况透露出去的缘故,她这阵子,和刘家同辈的媳妇们走得近多了,尤其是刘三爷的大儿媳妇崔氏,这些人或多或少,把叶儿的委屈和刘应东的无奈,传了出去。 027退婚 叶儿早就想和崔氏结交,无奈一直没有机会,这天,她见一直在地里割麦子的崔氏,忽然送起饭来,而平时送饭的刘三奶奶却在地里割麦子,叶儿看到她拘谨地在地头站着,从头至尾也不敢坐,刚开始还当她在长辈跟前拘束,后来才想明白,她肯定是那个来了。 叶儿手里拿着吃的,主动靠过去:“六嫂,你是不是……” 崔氏红着脸点头。 叶儿本身不是很大方的人,这会儿也显得很羞涩,她低声在她的耳边,说了自己平时怎么打理。 “用上那个,平时就不怕渗出来弄脏衣服。” 崔氏红着脸,千恩万谢:“十三弟妹真是巧,我怎么就想不到。” “好嫂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刚才看你站的姿势,忽然想起来。” 崔氏看叶儿的眼光,变得亲切了许多。下雨那几天不能下地,崔氏就过来找叶儿说话,叶儿关了大门,悄悄给她看自己做的文胸,崔氏比她丰满多了,穿紧身背心肯定更难受。 叶儿把这么私密的事儿都说了,崔氏一下子就把她当成了知己,两人关系一好,叶儿身边的事情,就都瞒不过崔氏。唯一遗憾的,崔氏不爱传闲话,不然,刘三爷和刘三奶奶,会知道更多。 刘三爷和刘善民的谈话,根本起不到作用,他虽说比大哥圆滑,没有直接指责刘善民偏心,但话里话外,却都是这个意思,本来是想给四堂弟一点压力,没想到刘善民辩解道:“我身体不好,还得看铺子,东东忙不过来,我不是还请麦客了吗?” 还是说怪刘应东不好,刘三爷见搅和不清,只得换了话题:“你秋后给老二娶媳妇,都准备好了吗?” “嗯,好了啦。”刘善民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却不知道,刘英群的媒人,此刻就在他家里,女方要退婚。 刘丁氏虽然心里有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气得要命:“这就差三个月要娶亲,你们这不是故意折磨人的吗?” 说亲的媒婆张孙氏气鼓鼓地道:“还不是怪你,我为了你家的亲事,鞋子都不知道跑烂了几双,眼看看就要成事儿,现在还要做这两头受气的活儿,你做事怎的这么不密实,竟然能传出虐待儿媳的话,陈家姑娘她姑和她婶子,来了两个人,一个说碰上你和儿子吵嘴,一个说看见你骂媳妇儿,你也太没成色了。” “唉幺幺,我命苦啊,碰上个不成器的儿子,瘪拙的媳妇——” “你行了,陈家怎么打听,说你的媳妇又巧又勤快?你怎么能让她一个新媳妇蒸枣山馍?说是活儿漂亮的把你一族人的都压下去了。这样的媳妇能瘪拙吗?还有人说她纺线又细又匀,好得跟蚕吐丝一样?你大儿子身上穿的,周周正正,就算是补丁,针脚也细细密密的,这都是明摆的事情,你越说媳妇不好,越是丢你自己的面子。” 刘丁氏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明面上的事情,大家都有眼睛,根本不是她说了算的。 张孙氏见把对方的气势打下去了,心里略略放松了些,女方势在必得,她还真怕这事儿不好办呢。 两个人正说着,刘善民被叫回来了,张孙氏把来意说了:“我也不想你们退亲,没办法,陈家那边是铁了心了,你们给的定亲礼,我很快就会拿过来。” “不行,这婚书都写了,他们说不行就不行了?陈家这做人,难道没有点诚信了?” 张孙氏看了看刘善民:“他家闺女只要没进你家门,就允许人家反悔,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好说好散不就过去了?” “我就不答应,我看看他陈家要怎的。”刘善民耍赖。 “哎呀刘大哥,你知道吗?陈家姑娘的小叔叔,去年考过了县试,这好歹算是县太爷的门生了,你们家,总不会和她家打一场官司吧?” 一句话把刘善民的精神打了个粉碎,女方若是非要退婚,他们不答应,就只能上公堂。那个什么叔叔就算没有考中秀才,但也算是学得不错的读书人了,打起官司这边肯定会吃大亏。 “他们家人吃我的呢?就只退订婚礼吗?”刘善民气得要命,只好胡搅蛮缠。 “这个我去说说,看看陈家能不能退出来些。”张孙氏心里直骂刘善民抠门,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笑眯眯的,就看张孙氏眼珠子转了转,“大哥大嫂,你们不要生气,就你这光景,美的跟什么一样,还愁给儿子谋划不来一桩好亲事?实不相瞒,我有个表妹的女儿,那可是又漂亮又乖巧,今年刚刚及笄,和你家小公子堪堪相配,你们要是觉得有意,我去妹子家问问。” 刘丁氏和刘善民,没想到张孙氏竟然会这么来事儿,都愣了一下,但他俩一时还觉得张孙氏是个媒婆,怕她表妹也不是什么好饼,若是娶来一个和对门陈妈一样的,嘴尖皮厚、好吃懒做,除了缝衣做饭,其他一概都不会,那也很麻烦。 张孙氏一看这两个的表情,哪有不明白的:“我那外甥女,十里八乡难找那样的颜色,手巧又能干,要不是表妹眼头太高,也不会耽搁到今天,算了算了,这事不提了。”她手里的帕子一甩,“我就是先给你们透个气,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说辞,若是没啥意见,等我下次把订婚礼拿过来,你家把婚书和八字退给陈家,这事儿就一拍两散。” 见这两人还在发呆,张孙氏站了起来:“你两个好好合计合计,我走了。”她说成一门亲,也不过能混几顿饭,一双鞋,有时亲家能打赏个十文二十文的,这次陈家退亲,竟然许诺给她二百文,顶她说十家亲了,张孙氏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走出大门,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对门的陈妈,是认识张孙氏的,她比了个手势,张孙氏摇摇头,而是把两手合十,然后猛然一分,陈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028丰收祭祀 今年麦子丰收了,刘三爷很高兴地带着全族的人,在祠堂祭奠祖先,感谢他们的保佑。 祭品是每家人自己带来的,无非是各式各样的枣山馍,就是用面捏出花,绕在大红枣上,一层层摞成三角形,再蒸熟。这是每家必备的,其它还有各式各样的动物形状的,都比枣山馍小,放在边上做陪衬,有鱼、鸡、燕子、莲花等,寓意丰收、吉祥、亲情和睦。 叶儿的枣山馍做得非常漂亮,虽然没有娘教,但她是个特别灵巧善于学习的人,她的枣山馍,综合了好多家的优点,往祭台上一摆,别人的都被比下去了,可惜,她今年是孕妇,不能动手做祭品。 祭祀结束,所有参加祭祀的人,都要一起吃饭:一人一碗大烩菜,一个白馒头。女人们是不能上桌子的,要负责做饭。这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上手,只有族里公认的几个能干女人有资格。能够被挑上来做饭,就是承认你心灵手巧,所以,能干上这活儿的人,今天都挺胸抬头,特别有面子。族里的女人,前几天都眼巴巴等着刘三奶奶来叫自己。 孕妇是不可以进祭祀灶间的,叶儿和刘丁氏自然只有在祠堂后院等着吃的份儿。她们今年的枣山馍,是刘英连蒸的,家里人这几天可有口福了,刘英连蒸了五个,才出来一个勉强拿得出手的。枣山馍虽然丑,但依然是白白的麦子面做的,吃起来可不受影响,刘应东刚好碰上了,不由分说,抱走了一个,刘丁氏气得骂了他一顿,刘应东根本没当回事。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在一起,各种言论热闹得堪比春节联欢晚会。每家的枣山馍,都会被狠狠品评一遍,叶儿身边的人,当然会一遍遍说起她当新娘那一年,刘老四家的风光,言下之意,今年她家是给大家垫底的。 “嘻嘻,我的手就够拙的了,也做不出来这样的枣山馍,连模样都快认不住来了,又丑又歪。”一群小媳妇,指着刘英连的枣山馍,捂着嘴嘻嘻笑。 有了枣山馍的由头,叶儿在家怎样被折磨的事儿也被拉出来悄悄嘀咕了,叶儿坐在角落纳着鞋底子,自然感觉到人们悄悄扫射来的视线,还有暗暗的指指点点。刘丁氏和刘英连,也感觉到了,她们气愤地四下扫视,但却不敢说什么来挡住悠悠众口,只有恨恨的瞪叶儿几眼出气,这让闲言碎语更是围绕她家转了。 “听说没?十五叔退亲了。”刘立明家的听陈妈说了,这会儿八卦精神高涨,忍不住把这话给刘九娘说了,刘九娘自然会告诉刘八娘,她俩还会给崔氏说,刘九娘还来叶儿这边核实,一传二传的,后院的女人,差不多都听说了。 刘英连坐在娘娘身边,那些嘁嘁喳喳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好容易挨到吃饭的时候,人们都忙着搬凳子摆筷子,来来往往,她趁叶儿经过身边时,伸手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叶儿疼得:“啊!”了一声,虽然不是很大声,并且赶紧低下头躲开了,院子里的女人,还是很多人看见,听到声音的,也都往这边看,刘英连假装若无其事,叶儿却使劲揉着胳膊,大家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九娘这阵子得了叶儿的好处,便站出来打抱不平,拉起叶儿的衣袖,让大家看叶儿胳膊上的红印儿。 “啧啧,还是小姑娘家家的,竟然这么狠,这样的女孩,谁家敢要呀。”刘立明家的,还假装小声,捂着嘴巴说话,一圈人却都听见了。 刘英连气得狠狠瞪叶儿,刘丁氏进了后罩房,不然,叶儿说不定当着这么多人,都有可能被骂。 三奶奶已经陪着刘家仅存的一位长辈,大房的老祖宗坐在后罩房里说话,刘善民这一辈,族中兄弟有七个,刘二奶奶已经死了,留下六个,都被请进了后罩房。刘丁氏认为自己干练清爽,招人喜欢,一贯看不起唯唯诺诺的其他妯娌,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刘三奶奶和刘五奶奶。 今天很奇怪,还来了个亲戚三姑奶奶,就是刘二爷的亲姐姐,算是刘二爷家里,也有个代表了。老祖宗和三姑奶奶坐了上席,居长的刘大奶奶则在下位相陪,刘丁氏略略诧异了一下,想着姑奶奶是亲戚,也就释然了。 几位妯娌,对三姑奶奶特别亲热,三姑奶奶,却对老祖宗毕恭毕敬,饭桌上,几乎没人想起来和刘丁氏说话,刘丁氏也不屑于和她们说话,自顾自吃着饭,不过,听着她们说话,刘丁氏觉得怪怪的。 刘七奶奶,就是刘八娘刘九娘的婆婆,笑嘻嘻地从自己身边垮的布兜里,拿出一个荷包,宝蓝色缎子上面绣着一头金桔色的荷花,荷包的四边还压着大红的牙牙边,她似乎很不好意思地给三姑奶奶说道:“你看,这是爱爱学着绣的,我觉得手工拙劣,实在拿不出手,偏偏八娘和九娘要说好。” 刘七奶奶这是夸她家媳妇和女儿关系好呢,刘丁氏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家子笨蛋,把两个媳妇顶在额头上,只有一个宝贝疙瘩女儿,却要里里外外的忙乎,纺线织布绣花缝纫,刘应爱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根本没有她的女儿英连享福。 三姑奶奶用布巾擦了擦手才接过去,眯着眼对着光看了又看:“咦,好好,咱乡下姑娘的手艺,到这个地步也少见了。” 刘丁氏有点不服气,刘应爱的荷包,还不如车氏做的好,不过,她从来不会在外面夸媳妇好,这时候便不吭声。 一圈人把荷包夸了又夸,三姑奶奶笑嘻嘻地把荷包放进了怀里。 门外进来了个极为白皙的小姑娘,这就是七奶奶的女儿刘应爱了。她细眉淡眼小嘴巴,配上白白嫩嫩的小圆脸,还挺耐看的。只见她虽然略有点腼腆,但手下很利落地为大家添茶,三姑奶奶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应爱出去了,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刘丁氏就是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029迁怒 刘丁氏悄悄问身边的六奶奶,应爱要许给那一家。 刘六奶奶笑了笑,没说话,刘丁氏打起精神仔细听,不一会儿也弄清楚了,郭镇王老爷棉花铺子的管事,是三姑奶奶夫家的堂哥,他家儿子十六岁,据说比老爹还能干。 三姑奶奶是帮她妯娌相亲的。 沈家营所处的梅林县,以前不种棉花,就是这个王老爷的爷爷从外地引进的,他家也开着梅林县最大的棉花铺子。这棉花铺子的掌柜,虽然说是个下人,但一家子穿绸着缎,日子相当富裕,据说,他的老婆闺女,也是两手不沾阳春水,家里雇有丫鬟婆子干粗活。 刘丁氏忽然恨起这一桌子人来,三姑奶奶的来意,竟然没人给她透露分毫,刘英连比刘应爱,只小七八个月的呀,这桩婚事,她的女儿英连也合适,并且,英连比应爱长相要漂亮。 刘丁氏寻了个借口走出去,在院子里找到闺女,让她也进屋添茶去。 “我不去!”刘英连不高兴地瞪了娘娘一眼,“谁爱去谁去,你瞧那个爱爱姐,贱不兮兮干这干那,她这一顿饭,几乎都没吃进嘴,给这个添水,给那个拿碗的。” “你个小傻瓜——”刘丁氏把三姑奶奶的事儿说了,“好闺女,你就干这么一回,这一辈子就再也不用做活儿了。我就不信了,三姑奶奶若是长眼睛,见到了你,老七家的闺女还能再入她的眼。” 刘英连被娘说得心热,她站起来看看自己穿戴打扮,怎么也比刘应爱好多了,便跟着刘丁氏走进厨房,刘丁氏从开水锅里,给茶壶灌满水,郑重地交给了女儿:“小心点,烫得很。” 刘英连自信满满地进了后罩房,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刘七奶奶脸色僵硬地看着刘英连,三姑奶奶如对待刘应爱一样,把刘英连看了又看。 刘六奶奶身边没坐人,刘英连看着是个空儿好添水,便先给她的杯子里倒水,然后是刘丁氏的,下来才是其它人。她干完活还得意地很,笑着走了出去。桌上,三姑奶奶垂下眼皮望着杯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其它几位伯母和婶娘,则都互相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刘丁氏急匆匆地跑回家,车氏给她绣的一个抹额,还是新的呢,刚好可以冒充是英连的,等她返回,三姑奶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殷勤地扭脸给老祖宗夹菜:“大伯母,我记得你最爱吃这卤猪耳朵,过年时你还咬的咯嘣咯嘣给我听呢。” “难为桂枝能记得我这老东西的爱好,呵呵,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牙口好。”老祖宗笑得脸上跟一朵花似的。 刘丁氏本想找个机会和三姑奶奶说句话,偏偏三姑奶奶眼里只有老祖宗,她急得出了一身汗,宴席快散的时候,才好容易抓住了机会:“她三姑,英连最近得了空,给你绣了个抹额。” 一桌人都有点诧异,仔细看刘丁氏递过去的抹额,还真的好,虽然绣花的技法,和刘应爱的一样,但它的针脚细密,色彩搭配好,看在眼里,特别舒服,刘七奶奶心头冒火,勉强忍着:“唉,连儿一天什么也不用干,比我爱爱有福气。做得多还真是不一样,这一手好绣活。”刘七奶奶看到落败了,大大方方承认道,反正这比背后让人指指点点要强多了,同时,也提醒三姑奶奶,刘英连在家,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 “那是,哪家姑娘能和连儿比,人家连儿天生就是做细活的。”刘大奶奶和刘七奶奶,是表姊妹,嫁进刘家,就比别的妯娌关系更近些,她和表妹一搭一档,说出了刘英连在家什么也不干,当然能练出一手好针线。 “应爱比连儿还大呢,也该专心练练女红了,这个我可得向四嫂学学,八娘和九娘天天抢着下厨房,想跟应爱学一手,可却总是学不到位,应爱才没法卸担子。”好吧,她的媳妇好,女儿好,刘七奶奶可真会夸,一下子三个孩子都表扬了一遍。 刘老七是个厨师,据说他的手艺儿子学不好,偏偏女儿一看就会,有时还有点青出于蓝,应爱名声在外,刘七奶奶这么夸女儿,刘丁氏就没法反驳。 三姑奶奶把抹额收了起来,退下食指上的一个银戒指:“连儿给我这么好个抹额,我也没啥礼物给孩子,一点心意,四弟妹千万不要嫌弃。” 刘七奶奶的脸上,马上阳光灿烂,三姑奶奶认为抹额是给她的礼物了,看来她无意为英连做中间的牵线人。 三姑奶奶肯定看不上这个抹额,刘丁氏这么心里刚起了这么个念头,便联想到刚才那个荷包的色泽十分艳丽,而车氏给她绣的抹额特别素淡,心里的怒火腾一下就升了起来:小贱人,晚上和你算账! 刘六奶奶笑容满面,她和刘丁氏有点不睦,这会儿火上浇油地说:“刚才我从外面进来,看到十三娘胳膊红了一块,不知怎么弄的,你说这孩子,怎么就不小心呢?”三姑奶奶就是没看见外面的事情,也会悄悄打听一下了,刘英连的恶行肯定就会曝光的。 刘七奶奶感激地看了一眼弟妹,心里盘算,回去让女儿绣个帕子给她六伯母。 刘丁氏的眼里露出恨意,心说,车氏怎就这么阴魂不散,到处败坏自己一家的好事呢? 030动手 刘丁氏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回到家就把事情都给刘善民说了,最后还气愤地说道:“咱们怎就这么命苦,摊上车氏这么个扫把星,什么事儿都让她败坏了。” 刘善民也很替女儿遗憾:“肖家啊,那可是镇上的体面人家。” “可不是嘛,我好容易才看透他三姑的来意,费事的让连儿进去给她们添水,哼,都白费了,还搭上了一个缎子抹额。”刘丁氏撅着嘴生气。 “好了啦,你怀身子呢,不可以生气的。前几天进货,我看上了郭镇成家杂货铺东家的儿子,长得一表非凡不说,家境也是殷实的,不光铺子店面是自己家的,街面上还有一个呢,赁出去一年不少收租子,这一家虽然比不得棉花铺子的肖掌柜有钱,但好歹是正经人家,也好过咱连儿嫁个奴才的儿子。” “那,我们赶紧让媒人去说亲呀。” “哪有女方上赶着去提亲的?上一次我和成东家在一起说话,已经透露咱连儿也快十四了,人若是有心,说不定这段时间就会偷偷相看。” “嗯,那我就得让连儿注意些,给孩子穿戴好一些。”丁氏心情好了许多。 刘善民换了身上专门出门做客的绸子衣裳,去街面的店铺去了,她家离祠堂比较近,刘丁氏见外面本家人还很多,便进了厨房做饭。 晚饭好了,刘丁氏看看时候尚早,丈夫儿子都没回家,便趁空往东跨院走来,她要和车氏算账。 叶儿今天也挺生气的,无缘无故让刘英连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报复回去,只有五分地,还建了一溜房子,院子能有多大呢?二三十个女人,很难掩住别人的眼光的,刘英连蠢得很,以为占了便宜,其实,她在糟蹋自己的名声,马上就要订婚了,她竟然敢做那么过分的事情,不怕嫁不出去吗? 刘应东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就在刘三爷家,向长辈诉苦,要求分家呢。 今天的晚饭是熬小米粥,贴饼子,祭祀散了之后,叶儿去地里挖了些灰灰菜、车前菜,焯水凉拌,这就是他们晚上的菜。 她刚做好晚饭,陈妈过来聊天。她是听见了今天祠堂发生的事情,过来向叶儿打探的。 叶儿一边把厨房抹拭干净,一边对陈妈摇头:“屋里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嘻嘻,你嘴巴还挺紧,好几个人都给我说了,绝对不会有错,你家没规矩,丁氏竟然连这个就没给英连教……”她正站在叶儿身边唠叨,就听见刘丁氏尖锐的声音在门洞响起来,陈妈四下看了看,赶紧躲进门房里。 “车氏,你个扫把星,今天在祠堂的院里叫唤什么?” “英连掐我。” “你个小b,敢败坏英连的名声,娃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就是掐了你了,你泥捏的纸糊的啊?” 叶儿生气了:“她明明就是掐了我,什么就是不小心碰我一下?她若不是看我好欺负,怎不去碰别人去?今天换做不是我,人家能那么放过她才怪,我的胳膊都青了,刘三奶奶专门看过的。” “你,你,你竟然在老三家跟前告状,我,我,”刘丁氏四下看了看,抓起一根叶儿捡回来做柴的树枝,“我打死你这个巧言舌辩的坏蛋,要不是你把给我的那个抹额做得那么素淡,连儿今天的亲事,说不定就成了。” 叶儿手里拿个烧火棍拼命抵挡,嘴里也大声辩解道:“三姑奶奶一看就知道不是连儿做的活儿,你能瞒得过谁去?竟然拿我的绣活冒充英连的,今天在祠堂的人都传遍了,你不光是丢了你的人,连带着,把英连的脸都丢了,你竟然还来打我……” 刘丁氏虽然敏捷,但她毕竟是小脚,叶儿用烧火棍使劲抵挡她手里的柴棍儿,把小树枝给打断了,刘丁氏更气,抓了一根三尺多长的竹棍,对叶儿挥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小b,还敢还手,看我不打死你。” 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上演的全武行,她没想到丁氏竟然嚣张如斯。 “住手!”刘应东回来了,一看这场景,马上大喊了一声冲过来。 刘丁氏的竹棍已经抡出来了,被刘应东一把攥住了另一头。 “你敢忤逆老娘!”刘丁氏夺了几下竹竿,见今天是不能够出气了,气呼呼地松了手:“车氏,你个丧门星,家里的好事都让你败坏了,连儿若是找不到个好亲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刘丁氏一扭头,竟然和刘三爷打了个对面。原来刘应东在刘三爷那里诉说了半天,三爷还不知道刘英群退亲的事儿,觉得只差几个月了,他本想过来劝说老四夫妇,让他们别这么过分,好歹熬到刘英群成婚再分家,没想到,才走到老四家门口,就听见屋里喧哗,他急忙进来,碰上了这么一副场景。 “他三伯,你也看见了,我辛辛苦苦把小贼养大,他竟然敢这么对我!” 刘应东气得把手里的竹棍抛到墙角:“三伯,我娘拿竹棍打车氏啊,她还怀着身子,这日子叫我们怎么过呀,车氏勤快又不多言语,门口的人都看在眼里,她有什么错,娘要这么打?” “我打她怎了,车氏个扫把星,尽坏事儿,我打死她也不能出了心口憋的气,若不是她,今天……”想着今天让女儿和老七家的闺女争,这话说出来不太好,刘丁氏忽然打住了话头。 “哈哈哈”陈妈从门房钻出来:“丁氏你真能诬赖人,什么坏事都想怪到车氏身上,你不就生气英连没有争过刘七哥家的应爱吗?这都怪你女儿是个笨蛋,给长辈倒茶水,竟然从低位往高位来,你那不是看不起他姑奶奶吗?” “什么低位高位,陈婆子你少胡唚!” “娘俩一对笨蛋,你女儿今天倒茶,是不是最后才给姑奶奶倒的?我料想是你们不懂,而不是故意看不起她姑奶奶。” 刘丁氏这才回想起,自己拿着抹额进去时候,三姑奶奶就一直不肯正眼看她。 刘三爷见都是女人的事情,此刻自己插言也不好,掉回头去寻刘老四去了。 刘丁氏在陈妈的冷嘲热讽里狼狈地回到家,都怪她平时疏忽,竟然没有教给女儿起码的规矩,女儿连给人倒茶都做不好。 031交际 刘三爷在路上碰上了刘善民,正是晚饭时间,巷子里空荡荡的,刘三爷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下:“你和弟妹做事也不要太过分了,不是说好收了秋就给英群成婚吗?也就三个月时间,好歹就熬下来了。” 刘善民一听,马上沉了脸:“小贼找你闹分家了?” “别这么说孩子,东东和他媳妇,都很不错了,你和弟妹也不要那么对他们。” “三哥,这两个有外人在才装好人,没你看到的那么好。” 你家英群连外人在的时候都不肯装一下,你们怎么还是这么偏心呢?刘三爷气得:“那你准备个章程,我叫上大哥二哥,过两天就给你们分家。”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三哥你不能这么迫我。”刘善民急了,对着三堂哥的背后喊。 刘三爷根本不理他,最近,他老婆、儿子,还有老大家的侄子、老六家的、老七家的,等等,都纷纷在在他跟前为应东这个侄子抱不平,他本不想管事,但也架不住舆论的压力,族长可不是挂个名就行了的。 刘三爷气呼呼地回到家,皱着眉头考虑老四家的事儿,刘三奶奶询问他也没听见。晚上,刘三爷见老婆一再询问,便把那些话说了,刘三奶奶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这有什么,两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几个月?老四不答应,慢慢想办法呗。” 刘三爷一笑:“我也是魔怔了。” 刘英群的腿,早就能走路了,刘丁氏和刘善民,一再求他过养一阵,跟猴子一样坐不住的刘英群,硬撑了十天,还是来到了大门外,不过,刘丁氏千求万求,也起了作用,刘英群竟然乖乖坐着大门口,看着巷子里人来人往。 长辈们就有关切询问的,还叮咛他今后小心点,刘英群都点头答应了。 要说刘英群在门口坐上一半个时辰,叶儿还能想得通,但他连着几天,都老老实实坐那儿,叶儿就不能不奇怪了,她坐在门洞拐线,(就是要把纺好的线缠成一个二尺大的圈儿,准备上浆,然后,还要缠在竹筒上,最后做经线用。)眼睛却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对面陈妈家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哼唱,像一股青烟,霎时便消散了,但那声音,真的很好听,就像叮咚的泉水,让人耳朵里的神经,都一下子舒展了。刘英群就像打了鸡血,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陈妈家里看,虽然陈妈家里大门紧闭,什么也看不见。叶儿这才意识到,陈妈这两天没出来,大概家里来客人了,并且,还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客人。 叶儿也好奇,陈妈家的客人到底是谁,傍晚,陈妈拿了一把野山菌给叶儿,红着脸问叶儿这几天刘应东会不会去捉蛤蟆。 “来客人了?” “嗯,外甥女。”陈妈笑了一下,她自己没有孩子,亲戚也不知何故不和她来往。叶儿看她对忽然来的这个外甥女,十分上心,不然不会冒着丢面子的风险,给外甥女煮田鸡粥了。 “他要是去了,我收拾好便会给你送去。” 陈妈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走了。 叶儿才坐下没拐几下线,刘英群就磨磨蹭蹭进来了,他贼眉鼠眼地四下看了看,尤其是往身后瞄了瞄,这才低声问道:“嫂子,陈妈找你做什么?”他这一阵吃饱了乖乖坐着,胖了一圈,以前的瘦猴样儿就不见了,再加上也白净了许多,若不是贼里贼气,长相还算不错的,很白,眼睛比较大,就是嘴巴大了些,让人没法联系到英俊二字。 “你问这干什么?” “不愿说算了,我听见陈妈说要你们帮着抓几只蛤蟆。” 叶儿撇嘴,听见了还问我做什么。 结果,刘应东帮刘善民办货,回来晚了,又很累,便没去地里,他说还得忙几天,叶儿见男人抽不出空来,便在第二天很歉意地给陈妈说了,陈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没事,没事,我就那么说说,车氏你太心诚了。” “大娘也没有要我做过什么,这么件小事,竟然刚好帮不上,我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没关系,没关系。” 叶儿看陈妈的样子觉得奇怪,但想着肯定是她觉得给人添了麻烦而羞赧,便没有介意,叶儿忽然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时,隔壁的大门响,今天陈妈看刘英群的眼光,也比以前好多了,看来,是有人替刘应东干活了,叶儿巴不得这样,便没有在意。 雨水好,秋苗长得茂盛,人们锄过一遍地,又定了苗,这才反身开始碾打麦子。 叶儿很喜欢这样的场景,打麦子最怕下雨,谁家也不敢马虎,凭一家之力,又没法做到当天就能把一个麦垛清理出来,便一个大家族互相帮助。一家一家轮着来。她们四房,人口不少,却没有劳力,叶儿和刘应东便得一家一家陪着干,活儿很重,天又特别热,好在叶儿是孕妇,派活的时候,作为领头的刘应发多少会有点照顾,不会让她累着。 叶儿虽然看着腼腆,但她尽量和几个妯娌多交谈,不光和六娘崔氏熟了,还认识了大爷家的大娘、三娘,五娘、二爷家的四娘、三爷家的六娘、五爷家的七娘,她们都是有孩子的,常常嘁嘁喳喳教给叶儿很多坐月子怎样保养的、怎样带孩子的事儿,叶儿觉得受益匪浅。几个人见叶儿很受教,也愿意和她亲近。女人都喜欢八卦,虽然在一起,谁也不敢明说婆婆坏话,但隐晦地提上几句,还是可以的。 别人家的婆媳好不好,外表总还过得去,只有叶儿这里,刘丁氏明着不知骂过多少次,又加上还没分家,就分了吃饭,叶儿经常干完活回家还得自己做着吃,让妯娌们特别同情,她们说着说着,常常忘了避讳,直接问叶儿:“你不累吗?” “怎会不累呢?”叶儿笑着说。 “那我看你这俩月还胖了。” 叶儿垂下眼皮,脸上涌出一丝委屈,什么也不说,大家就都明白了,以前,她肯定是吃不饱的。 032励志 “你婆子给你分粮,比在家吃多吗?” “没有。” “那是,十三弟让你了。” “哪能啊,他出力干活,肯定得吃饱。” 叶儿没法解释清楚,虽然她来的那个世界的人爱吃田鸡,但这里的人并没这个习惯,并且,还几乎有点不能接受的样子,便灵机一动,低声说:“我们有时捕点鸟儿吃,还吃过知了。” “啊?”大家一起询问怎么做。 “在树林边生堆火,知了见了光,自己就扑上来,扔进火堆里很快就烤熟了,它肩部那里,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一块肉,用木签子挑出来,放一点点盐,特别好吃,还顶饿,就能省点粮食。” 叶儿看到周围一片跃跃欲试的眼神,心说知了神,对不起了。 “哦,对了,完事之后,一定要把火堆用水浇灭,不然,林子着了,可罪过了。” “嗯!”几个脑袋一起点头。 “刮风天不行,千万不能走水了。” “嗯!” 叶儿见忽悠完了,她们一点也不怀疑,这才放下心。 “十三娘好聪明啊,这日子过的。”妯娌私下悄悄议论,觉得她若不是被婆婆压着,日子肯定更好。 最热的夏天,除了下雨天,她们都在打麦场聚集,叶儿无论是做饭还是做衣服、绣花、做鞋子,没有拿不出手的,并且,不管谁请教,叶儿都毫无保留地倾囊而授,渐渐的,她在这群人里,隐隐有点小领袖的感觉,有时做饭或者做活儿,她们有了争议,都会自然而然的说:“让十三娘评评,看咱俩谁的对。” 叶儿俨然是正确答案的化身。 立了秋,雨水开始没完没了地下起来,即使偶尔有晴天,打麦场也还没来得及晒干,就再次被淋湿,集体碾打麦子的事儿,就暂时搁置下来。 下雨天是农村人休息的时候,女人们则开始忙碌着纺线织布缝衣服做鞋子。 先是八娘和九娘,端着针线笸箩来叶儿这边串门,后来人越来越多,门洞常常坐不下,叶儿把上房好好打扫了一下,成了她的会客室,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随便熬田鸡粥了。 当着那么多人,刘丁氏依然敢理直气壮地给叶儿半袋玉米面:“都说你贴饼子特别好吃,我特地多给你些玉米面。” 偶尔吃吃贴饼子,又香又甜的,若是天天吃,玉米面又粗又硬的缺点就出来了,越吃,越觉得它涩嘴。一屋子人用目光送走刘丁氏,回头看着叶儿的眼光,都特别的同情,好几个人的表情,还显得特别悲悯,就差说一句:你是样样都比我们好,可惜公公婆婆看不见,你真可怜。 叶儿低下头,勉强忍住了眼泪,但好长时间都不敢说话,唯恐自己哭出来,为何她两世为人,都要这么艰难? 身边的都也都坐不下去了,纷纷找借口离开。大家走的时候,都对叶儿无限同情,却没法安慰她,只好拍拍肩膀,算是表达了她们无奈又同情的心理。刘丁氏的恶行不仅让刘家人知道了,连外姓的人都在传,这话就说到了刘三奶奶的面前。 实在太丢人了,刘三奶奶没法袖手旁观,她的小儿子还没成家的啊,刘丁氏影响的是整个刘家的声誉。她和刘三爷商量了一下,吃过晚饭过来找刘丁氏,把她说了一顿。刘丁氏第二天,气急败坏地给叶儿送了十来斤麦面:“吃,夯货,撑死你!” “娘,就这点面就想把我撑出毛病啊?你也太小看我了啦,要是这多面是肉,我说不定还会掂量掂量,吃的时候下嘴慢一些。” 刘丁氏天天面对刘英连苍白的病容,看着女儿一天天消瘦却无能为力,最听不得人说吃肉了,叶儿的话,让她像充足了气儿的皮球,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老四家的!”刘三奶奶不放心,一早上过来,想再叮咛刘丁氏几句,看到就是这样的情况,叶儿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刘丁氏点着食指骂人:“你个夯货!吃死你!” 她一把拉了刘丁氏往外走,一边低声告诫她道:“你难道真要把我们刘家的脸面丢尽,才甘心吗?” 刘丁氏气得要命:“小贼忤逆啊——”被刘三奶奶在腰上掐了一把这才住声。 刘丁氏虐待大儿子的闲言碎语传得纷纷扬扬,附近住的人家,都找了借口来叶儿这里查看,叶儿这里,忽然门庭若市,很多人都说,要学做贴饼子,害的叶儿天天贴饼子给人做示范,好在她的配菜花样多,刘应东又不是特别挑嘴的人,还不至于在家庭里引发抗议风潮。叶儿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她还为刘丁氏辩护呢:“你们误会了,我娘过了两天,就给送来了十来斤麦面,她也是一时生我的气了,过去就没事了。” 但事实胜于雄辩,叶儿没有油、没有菜、几乎天天贴饼子,有眼睛的人怎能看不出端疑? 刘三爷气得要命,他又不愿得罪人,便把两个哥哥叫在一起,在祠堂和刘善民谈话。 开了祠堂,族里最大的人都在场,这是很重要的警告行为了,刘善民也有点心慌,一再保证,今后对大儿子一家会好些,这才被放出祠堂,刘善民从来都没有这么窝囊,他心里狠狠咒骂着,还不得不从家里,拿了油、面送到东跨院。 叶儿的舆论压力战略初见成效,可惜她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计划就被打乱了。 离沈家营六里路的疙瘩营村,来了个野戏班子,巷子里的巷子里能走得动的晚上都跑去看戏了,回来,所有的话题都是这个,没人想起叶儿的事儿了。 再下来,就出了一件让人震惊得能掉了眼珠子的事,更没人想起叶儿来了。 见自己努力一场,竟然就这么地飘散在风中,叶儿也不是不气,但她知道,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今天的努力,也一定会成为明天的胜利增添砝码,心里便涌出一股斗志,她还要再接再厉。 —————————————————————— 推荐小友作品邪妾作者何小诗 她是地府阎王的女儿,她本是想设计杀害继母,却不想自己反遭其害。 隔世风情一轮回,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成了李建成的小妾! 而基于她种种反常的言行举动,无辜的她便被李建成宣判得了“失心疯”??!! 033警告 陈妈的外甥女看了野戏回来,便在家哼哼叽叽学着唱,虽然声音不大,外面的人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刘英连忍不住了,天天跑去跟着学,有时还带着刘英弟。 陈妈这个外甥女何春娇,叶儿一看就觉得她不像个好姑娘,长相到不怎么出彩,充其量就是白净,一白遮百丑,五官也没什么特别的缺点,算是能看,但不能归到漂亮人儿里面。 叶儿第一次见何春娇,就被她的妖娆震惊了,只见她桃红的小袄,果绿裙子,头上还插着一朵粉红的绒花,走起路来,腰和臀部,不仅左右摆动,还带着前后摆动,好在她天天这么走,动作倒是很娴熟自然,并不是特别别扭,但浑身上下的风流体态,连当媒婆的陈妈,都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叶儿安慰自己,看人也不能看表面,何春娇到底风流不风流,不能看人家走路姿势,但她再瞧下去,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为何春娇是个好人家的闺女了,巷子里难免有男人路过,若是有个年轻英俊的,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别看,何春娇却用眼角去溜,跟抛媚眼似的,巷子西头有个小伙王贵贵,长得白净秀气,前天刚好碰上了,何春娇连着抛了三个媚眼,结果王贵贵就不会走路了,左脚直接踩到右脚上,就在叶儿的门前,摔了个大马趴。 难怪刘英群每天眼巴巴坐在大门口等着了。 刘英连去找这样的女子玩儿,刘丁氏竟然也不约束一下,刘五奶奶好心提醒刘丁氏,她不以为然地为女儿辩解:“连儿就是去听听春娇唱曲儿,能有什么事儿呢?咱家的闺女,不是那种人。” 刘五奶奶很不放心地又提醒刘丁氏:“你还是把连儿看紧点,女孩子大了,名声最重要。” 刘丁氏敷衍地说:“我会的,我会的。” 刘五奶奶痛苦地看着刘英连依然每天往陈妈家跑,开始学着走路时扭腰送胯,眼角看人,嘴里哼哼叽叽唱曲儿,她管不住别人,只好管自己的孩子,媳妇和女儿都约束在家里不准出来。 叶儿也跟着倒霉,刘七奶奶把八娘九娘也挡在家了,六娘崔氏,本来就不太出来,现在也是一下子根本见不到个影儿。 这些叶儿都可以忍受,她唯一受不了的,是何春娇向刘应东抛媚眼,第一次把刘应东弄得一愣,以后刘应东每次出门,都低着头急匆匆的,似乎身后有狼追着,害得叶儿每次都得送丈夫到巷子口,做好饭了,就站在路口等着男人回来。 这种把自家男人牢牢看着的行为,没两天也惹来了非议,刘丁氏更是趁机要叶儿去地里干活。 今年雨水多,庄稼长得好,草也长得好,刘应东去玉米地里除草,叶儿肚子大了不方便,尤其是玉米地里,又闷又热,玉米叶子还不停地划伤皮肤,被汗水浸着,麻辣辣的疼,叶儿不想去,刘应东也不让她去:“你在家了做做衣服纺纺线,地里庄稼高了,别绊一下出什么事儿了。” 刘丁氏的眼神,恨不能把叶儿生生撕了,这个叶儿倒是能理解,可刘英群的眼光,比他娘还要仇恨刘应东,叶儿刚开始还有点不能理解,刘英群以前对刘应东,也就是不理睬的那种冷淡。 “你怎么惹他了?”叶儿对坐在大门口的刘英群呶呶嘴。 “自从他伤了腿,就没去过地里,我怎么能惹了他呢?”刘应东也奇怪。 “你小心些。” 没两天,叶儿便瞧出了端倪。这天中午时分,天气黑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刘应东回家早了点,叶儿还没来得及去迎接,他就到了大门口。 “东东哥,你回来了?”听到这又嗲又娇装腔作势的声音,叶儿也不顾自己是个孕妇了,一下子就蹿出了大门,刘应东脸色通红,低着头都不敢往边上瞧,似乎何春娇就是鲁迅笔下的美女蛇,答应一声,晚上就会被生吃入腹一般。 看到了叶儿,刘应东才略略松了口气,他卸了车,牵着骡子去了东跨院后面的园子里。何春娇不高兴地瞪了叶儿一眼,还撇了一下嘴,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扭着屁股准备回去。 刘英群早就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他急急忙忙把身上穿的衣服拉平整,一脸希冀地看着何春娇,等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何春娇也没让他失望,扭身之际,眼风一扫,让看着她的人,都觉得给自己抛了个媚眼。 刘英群口水差点流出来,叶儿见他喉结动了动,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大门关上了,这才颓丧地又坐向大门口台阶上的蒲团上,难怪他恨刘应东了,叶儿一边往回走,一边恨不能把自己那帅帅老公藏起来。 陈妈这几天不知道忙些什么,叶儿坐在门洞,堵了几次,她都没能停下脚步。叶儿的抗议,也一直没有机会提出来,她又不能直接和何春娇闹起来,很显然这是个二货,自己大闹起来,本来没有的事儿,也变得说不清了。叶儿不得不十分窝囊地忍受何春娇在眼皮下“祸国殃民”。 这天,陈妈依然早早出去了,只有何春娇在家,刘英连吃过午饭去了对门,没有大人约束,她和何春娇在屋里越唱声音越大,刘丁氏喂完猪,还没进家门,远远看到刘三奶奶往这边走,她赶紧给刘英群说道:“给你妹子说一声去,叫唤啥呀,也不怕外面人听到了。” 刘丁氏平日里对刘英群异常宠爱,但回报却是相反的,这个儿子,很少听老娘的话,刘丁氏还有点担心指挥不动儿子,没想到他已经满脸笑容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对门。 刘三奶奶过来时,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刘丁氏看看安全了,这才走进家门。她不想和刘三奶奶打对面,最近,刘三爷没少唠叨刘善民,她对这夫妻俩有意见。 没想到刘三奶奶却跟在她身后进了家门。 “老四家的,你不要体面,还不在乎闺女名声了?你看看英连,变成什么样儿了?再这么下去,你家可要出个乔喜鹊了。”乔喜鹊是由娘带着嫁给村西头的黄老蔫。才长到十三四就传出很多闲话,结果嫁了人,第二天就让夫家送了回来,把黄老蔫气死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下脸当了半开门。村里的破落户张家,有些子弟老往她那里跑,外村也有几个男人,时不时的过来,整个沈家营村,都以她为耻,里长要赶她走,镇上的地痞焦阿狗知道了,过来一刀剁在他家大门上,里长老婆吓得哆嗦着手,给了焦阿狗两吊钱才算把人打发走,桥喜鹊就这么在沈家营住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说连儿,她还是你侄女……”刘丁氏最听不得人说她子女的坏话,闻言脸上满是气愤,甚至带着恨意地望着刘三奶奶。 刘三奶奶气儿不打一出来,沉声威胁道:“你最好给我看紧点,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家法伺候!”黄老蔫是个外来户,乔喜鹊那个样儿没人管,刘家可是有祠堂的,刘三奶奶这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她说完后扭身走了,把刘丁氏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猪食桶摔了。 ———————————————————— 这几天颈椎出问题了,几位同学打赏都没有表示谢意,今天在这里特此一并答谢!鞠躬感谢开心珞巴何小诗淡然求远同学的打赏!!! 034闹剧 刘丁氏愣了一下,站在那里生了好一会儿的气,她不相信自己女儿会做出什么过头的事儿,再说何春娇也是个女的啊,能惹出那样的麻烦吗?刘三奶奶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刘丁氏跺跺脚,气恨地啐了一口:“不就男人当个族长嘛,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不知能吃几碗干饭了,当自己是娘娘夫人呀,瞧把她式子架得大的。” 刘丁氏在家一边纳着鞋底子,一边嘀嘀咕咕骂人,刘英连红着脸低头冲回了家,进了房间,哐啷一声把门关了。 “连儿你怎么了?”刘丁氏一见女儿脸色不好,便猜想是何春娇惹了自己的心肝宝贝了,可她不管在外面怎样问,屋里都是静悄悄的,见没听见哭声,刘丁氏不那么着急了,她又坐下纳了一会儿鞋底,听见刘英连在屋里拍打被子。 “连儿到底怎么了?你开门呀。”刘丁氏放下鞋底子,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瞧,外面光线太亮,显得屋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刘丁氏急了:“我的小祖宗,那何春娇敢欺负了你,看娘不把她的皮扒下来,你倒是说一句呀。” “哥,哥哥去了。” “嗯,是我让他不要你们唱曲的。” “哥哥把我赶回来了。”刘英连气得跺脚。 刘丁氏还是有点不明白:“你哥也喜欢听曲儿……” 刘英连哗啦一下拉开门,脸上又羞又气:“哥哥,哥哥……”说了好几声,也没接下去,只是跺脚。 刘丁氏这才感到不妙,她扭身就往陈妈家里走去,刚好陈妈回来了,还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干啥?” 刘英连跑出来时,大门就那么敞开着,陈妈嘴里还嘀咕了一声:“门也不关。”和刘丁氏一起走了进去。 陈妈的院儿很小,只有两间西厢房,她们一进大门,就听见靠里面的那个房间,传出一声低低的似叹息一样的声音,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陈妈和刘丁氏脸色大变,都疾步往屋里冲,刘丁氏还是小脚,反而跑到了前面,她站在门口呆住了,陈妈看不见屋里,急得使劲推了她一把,两人就那么跌进了房里,差点没摔倒在地。 何春娇一见陈妈,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姨妈”,拉了裙子盖住腿脚,捂着脸哭了起来,刘丁氏看到眼前衣衫凌乱的两个人,一个头都十个大。别人怎样警告,她也绝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女会出格,会做过分的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境地,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脑子里全是浆糊,哪里还会思考? 陈妈一把就拉住了刘丁氏的衣领:“你儿子坏了我外甥女,让我怎么向她娘交代?走,我要去告里长。” 刘丁氏被拉出了房门,凉风一吹,才猛然清醒:“陈妈,陈妈,你消消气,消消气,咱有话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走!” “等等!等等!”陈妈拉着刘丁氏的胳膊,刘丁氏使劲抱着门框,嘴里不停地说着求饶的话。 刘英群好容易才穿上了衣服,他软着两腿从屋里出来,噗通一下就跪在陈妈面前:“大妈,大妈,你别气,我娶了娇娇,娶了娇娇还不行吗?” “我家娇娇的夫家,可是镇上的财主,你个癞蛤蟆,这叫我怎么见妹子呀!”陈妈气得在刘英群身上又踢又打。 刘丁氏跑过去把大门关了,这才小心地回来,儿子已经穿戴好了,这让刘丁氏心宽了不少,见陈妈那么打儿子,忍不住有点上火:“她大妈,事情是两个人的,我在门口站着,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陈春娇要是拒绝、呼救,外面就会听得到,她的意思,是陈春娇勾引了刘英群了。 陈妈的脸一下子黑得要下大暴雨,哆嗦着两手:“丁氏,你,你敢这么说话?我外甥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你儿子跑到我家里来了。走,我和你不说,咱们到里长跟前评评理。” 陈妈虽然是个寡妇,可她男人却是和里长一个姓的,并且,她虽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却对丈夫很忠诚,守寡多年,家里也没有男人出入,她整天东游西走,那方面却没有闲话,陈姓的人家,对她还是很照顾的,刘丁氏知道这些,哪里敢去?但现在,也不能被陈妈吓住了,她梗着脖子:“去就去,反正你外甥女也没叫喊,这事儿就不能只怪我小群。” 刘英群一把拉住了娘娘的脚腕。 “娘,你就别闹了,我要娶了娇娇。” “娇娇也是你叫的!”陈妈怒喝。 院子里还正闹腾就听见屋里凳子“嘣”倒地的声音。 陈妈吃了一惊,放下刘丁氏进屋去瞧:“哇哇,娇娇啊,这可使不得——” 刘丁氏和刘英群跑进屋里,就看何春娇吊在屋梁上,陈妈托着她两只脚,刘英群赶紧把靠墙的八仙桌拉过来,他蹿上去把何春娇的头,从绳圈里拉出来,一只胳膊夹着何春娇的腰,把她抱坐在八仙桌上。 “娇娇啊,你这是要姨妈的命啊,你要是这么走了,姨妈可拿什么脸见人哪——”陈妈抱着何春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姨妈呀,我没脸活了呀,呜呜,我不活了呀——” “娇娇,你别哭了,我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你就嫁给我吧,我觉对要你能享福,娇娇——”刘英群拉着何春娇一只手,摇晃着说着安慰话。 陈妈抬起哭红的眼睛,一把拉着刘英群就往外走:“小贼,你做的好事,咱们见官去!呜呜,我和娇娇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陈妈哪里拉得动刘英群?她见没往外走出一步,自己反而被拉回来了,便掉头去拉外甥女:“娇娇,你和姨妈一起,告官去!” “呜呜,姨妈,我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咱们走吧。”何春娇哭得梨花带雨的,还不忘瞥一眼刘英群。 “大妈,大妈,你别去,就让娇娇嫁给我吧,我,我将来给你养老!” “呸,就你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懒蛋,还给我养老?拿啥给我养老?” 刘丁氏最听不得说她儿女坏话,这个时候了,她还梗着脖子,气恼地说陈妈:“我英群怎的就养不活自己?光我家的几十亩地,赁出去吃租子也饿不着。” “几十亩地?你两个儿子一分家,一个才四十亩,辛勤一年下来,不过换个有吃有喝而已,凭什么说饿不着?这还不算你肚子里的呢,要再来个儿子,三个一分,不过才二十来亩地,要是再赁出去,让一家大小和西北风呀!” “我,我,我不会把全部的地都给了英群?” 035再次遇阻 话一出口,刘丁氏便想到不对,连忙改口:“到时候我若是生个儿子,给英群四十亩,给这个小的四十亩,他爹还有个铺子哩,尽够一家人花用的,都饿不着了吧?” “骗谁?你老大呢?” “老大?老大忤逆不孝,我凭啥给他分家产呀!这家产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恐怕由不得你,刘应东夫妇可是把你家老太太伺候归西的,都说老太太留下话,东跨院和一半的地,是你家老大的。” “口说无凭!”刘丁氏和陈妈越说越歪楼,把刚才哭哭笑笑的闹腾,都忘记了。 陈妈听见个口说无凭,便撇嘴讽刺道:“你也知道口说无凭,现在好话说尽,什么给我娇娇多少家产,到时候两眼一瞪不认账,让我找谁哭去!” 她俩在这边闹腾,刘英群则悄悄拉住了何春娇的手摩挲,何春娇一会儿一个媚眼,一会儿一个娇嗔,把刘英群勾得七魂六魄跑了大半,恨不能黏到对方身上才是。陈妈似乎发现歪楼了,她又扭头来拉外甥女:“娇娇,我们告官去!” “别,别呀!”刘英群抱着何春娇肩膀。 “娇娇,别信小贼的*汤,到时候他两眼一瞪不认账,咱们找谁去?走了啦。” “大妈,大妈,我给你立字据、立字据还不行吗?” 陈妈扭头去看刘丁氏,刘丁氏挺挺胸:“就是,我家怎可能缺了英群媳妇的吃喝?立字据就立字据。” 陈妈似乎还不愿意,何春娇拉着她低泣:“姨母,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难不成真的要外甥女一根绳子去见了阎王?” “这叫我怎么见你娘啊?呜呜——”陈妈立刻又哭起来。 在陈妈的闹腾中,何春娇找来了笔墨,刘英群立下了他侮辱何春娇,为了保全姑娘名声,娶她为妻并且赡养陈妈的字据。 陈妈看着字据,一个劲地哭:“这抵什么用?这能抵什么用嘛,娇娇,我们让人骗了。” 刘丁氏没办法,给陈妈立了个将来分给刘英群四十亩地、正院在他们百年之后,也归刘英群的字据。 天快黑了,刘丁氏又累又饿,陈妈还在哭泣:“娇娇忽然要退婚,那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闹到公堂上可怎么好呀,再说,娇娇她娘知道了,要是不给娇娇嫁妆可怎么好……” 刘丁氏不得已,又答应给十两银子,还帮忙出部分嫁妆,陈妈不依,说她在家说话不算数,刘丁氏跑回去叫来了刘善民。 刘善民拿着契书气得要死,自己的儿媳妇,怎能要陈妈外甥女这样的妖精?可恨自己蠢笨的老婆和儿子,竟然签了认罪书。毁人名节,这个罪过可大可小,儿子若是娶了何春娇,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否则,告到官府,轻则五十大板,重则流徙三千里,就儿子那小身板,还不没命了?刘善民一时脑子里乱哄哄的,儿子这是蛤蟆拴到了鳖腿上,蹦也蹦不动,跑也跑不了,反正都是娶媳妇,娶谁都一样,到了家里好好管教就行了,可凭什么,要养活陈妈这个赖婆娘?刘善民很讨厌陈妈的,整个一个吃货,地里农活不肯做,屋里的女红不会做。 陈妈一看刘善民沉默不语,转着眼珠子不知想什么,便和外甥女拉扯着哭起来,还拽着刘善民要去告官。 知道此去得不来什么好,刘善民铁青着脸儿,答应陈妈秋后就娶亲,嫁妆的事儿,他死活也不松口。反正,陈妈既然答应把外甥女嫁给自己儿子,就证明她想息事宁人,她的外甥女已经让儿子上过了,自己这边,就是不出钱,她也跑不了。 陈妈又哭又闹,也无济于事,她看到刘善民阴沉的眼光里的冷静,还有狠狠瞪向不停地求情的老婆孩子,就知道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见自己没法在这里讨得好处,陈妈假意哭泣着骂刘英群,却不再闹刘善民。 送走刘善民一家,陈妈关了大门,气呼呼地走进房门,对着洗过脸,正在给脸上擦抹的何春娇就是一声低吼:“你疯了,愿意跟这个懒得抽筋的刘英群?”说着,对着何春娇的背,就是一巴掌。 “姨母,呜呜,你别恼啊,我也是没办法了,我等不及你为我张罗一门好亲事了,呜呜——” “为何等不及——”陈妈忽然想起什么,气恨地又拍了何春娇一下,“真真和你妈一样,看看你爹爹是什么东西——” “姨母,姨母,王贵本来说好休了老婆娶我的,哪曾想,哪曾想,她老婆的族叔,那个穷秀才,忽然考中了举人,前不久当了县上的主簿,呜呜——,王贵不敢惹她了。姨母,我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我这个月竟然没来那个,我的日子很准的,可现在,都过去了五天了,我不敢等了。” 见姨母又气又恼地瞪着自己,何春娇轻轻扭了一下水蛇腰:“姨母,哪里找刘英群这么好拿捏的冤大头?再说,他的家里还不穷。”…… 第二天何春娇就让陈妈送走了,过了六天,刘丁氏在家张罗,给刘英群办订婚宴。陈妈家里哭哭闹闹一下午,周围的人家都有听到,现在传出和何春娇订婚的消息,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消息传开,叶儿都不敢出门了,刘应东走在路上,也被人指指戳戳,他实在忍不住,跑到刘三爷家闹着要分家。 整个刘家人,都被人非议了啊,刘三爷哪里不恼火呢?当即就找了大爷二爷来商量,准备第二天就开祠堂,不仅要给刘老四家分家,还打算把刘英群赶出去,不许他在家里办婚礼。刘应东很高兴地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叶儿,终于熬得云开雾散见青天,叶儿连走路脚下都轻快了,她恨不能第二天赶紧到来。 第二天一早,叶儿就等着刘三爷过来,通知她蒸几个白面馒头,再做几个菜,端到祠堂祭祖,然后,就可以分家了,可惜她左等右等,到来早饭时,还没见到刘三爷的人影。 早饭的时候,喜欢端着碗,蹲在大门口的男人们,便传开了一个新消息,县里的衙役常宽来到沈家营,说是西边战事的需要,他们县里要派一千个壮丁送粮,沈家营被派了四十个人头。 听到这消息,人心一下子就慌起来,大家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四下打听到底是真是假,不到午时,消息就确定了下来,不仅是真的,大清早里长杨常胜已经照着名单,带着常宽一家一家的通知了。刘家被派了两个,刘三爷的大儿子刘应坚和刘七爷的大儿子刘应方。叶儿再见到崔氏和八娘时,这俩的眼睛都红肿得跟桃子一样。 刘三爷哪里还有心情给叶儿分家? 036逼迫 叶儿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奋斗目标就是分家,没想到竟然如此多灾多难,但这时候也顾不得感慨自己命运多舛了,她拍着胸脯长长出口气,抱着刘应东的腰,:“幸好不是你。”语气满是侥幸。 刘应东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已经去过了,你就放心吧,不会再派我的了。” “不然,来年春天我就要生了,你不在身边可怎么办?”叶儿还是觉得幸运,刘应东就是觉得不以为然,也不好说出口,只是宠溺地拍着她的背。 刘三爷和刘七爷都放出话来,二十两银子,找替代的人。 从这里往战场那边走,全是陆路,要四个多月才能到,来回得走九个月,西部冰天雪地的,比沈家营冷多了,刘应东说,他当年里面穿着棉衣棉裤,外面还套着羊皮大褂,都冻得差点僵硬了,那个冷,撒泡尿不等落地,就冻成了冰溜子,去一千人,回来不到七百个。 二十两银子虽然很多,一家八口节俭着,掺和了野菜够吃个十年八年的,也能买三、四亩的好地,但刘三爷和刘七爷的话,放出去马上就被风飘散了,连个回声都听不见,谁也害怕这银子有命挣,没命花。 不出丁的人家,要出钱出粮,要么一两银子,要么八百斤粮,至少得一半是麦子。 刘丁氏和刘善民在家里直心疼,一年都攒不下两吊钱,前一阵刘英群腿伤,花了一吊,现在又是一吊,钱怎么就这么不经花呢?两人坐那里嘀咕了半天,刘善民猛一拍脑袋,脸上露出喜色,什么也没说,就出门去了。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壮丁再过几天就得走,四十个壮年男子呀,沈家营村,一片哀戚。崔氏原本说好要学做蒜茸马齿菜卷,叶儿久等不来,知道是她跟本没心情,便做好端着筲箕送过去。 乡下人家,是不敲门的,但走到门口,要大声招呼,让人有所准备。叶儿站在二门,叫着刘三奶奶,崔氏出来了。她一改前几天的面容浮肿、双眼通红,竟然有了几分精神,只是看到叶儿时,眼神飘忽,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这几天人心浮动,叶儿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她见刘三奶奶屋里有人低声说话,便没有再往里走,让崔氏把马齿菜卷收下,自己拿着空筲箕回来了。 刚吃过饭,丁氏过来叫刘应东,让他去主院儿,叶儿刚收拾完厨房,就看到刘应东回来了。 “爹娘找你有事吗?” “嗯。”刘应东应了一声,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叶儿,“说是让我替六哥当差去。” “不行!”叶儿一听就急了。 “别喊!别喊!”刘应东赶紧捂住叶儿的嘴巴,把她拉进房里,这才低声说:“爹爹说,等我回来就分家,保证给咱一半的地,还答应给我买匹马。” “不行!多少家产我都不稀罕。”叶儿哭了,“你有没想过我,想过我和孩子?你就不怕,等你回来,我和娃都不在人世了?” “呸呸呸!怎么可能,别胡说!”看到叶儿的泪脸,刘应东伸手想把她抱进怀里。 叶儿一把把他推开:“要是可能呢?爹和娘是怎样对咱们的?英群是怎样对我的?我天天担惊受怕,总觉得一不小心就没了命,你竟然,竟然就这么把命交给了他们?” “别哭!”刘应东有点犹豫,“爹娘说了,他绝对会护好你和娃,还说,三伯也绝对会护好你的。” “你信吗?”叶儿瞪大眼睛,“你为了一匹马,不在乎我和孩子的命啊?” “没,不不不,我,我,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刘应东又想伸手抱叶儿。 “去给你爹娘说,你不去!” 刘应东脚下没动,叶儿的心凉了,她定定的望了望他:“你若是要走,先写下休书再说!” “我不写!”刘应东急了,“叶儿你别生气,我去过一次,我知道怎么才能活下来,你相信我。” 见叶儿依旧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刘应东笑了一下,安慰她道:“他们答应我了,回来就分家。”在他看来,为了这个,吃几个月的苦是值得的。 没想到叶儿更是悲愤难当,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地掉下来:“你糊涂,呜呜,上次打仗,不过是在草原的边缘,听说这一次,战线往前推进了一千里,要走半年才能到,你们回来的路上,冰就会化了,到处是水泊,谁都不知道路怎么走,说不定看着好好的草地,一脚下去,却是稀泥,那种泥水,不知道有多深,说不定连个泡都不冒,一匹马都会陷进去看不见了,有人是要你死!呜呜,有人就是看不惯我们活着,他要我们一家人都死,呜呜——”叶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没法说下去了。 刘应东也顾不得指出叶儿后面的话说得过了头,他震惊地看着叶儿:“你听谁说的 “八娘的爹认识跑这条线上的生意人,镇上王老爷的祖上,就是从这条线上买来的棉花种子,他们只冬天做生意。”叶儿用帕子捂着擤了鼻子,又抽抽噎噎哭着道,“八娘的爹,放出话来了,他再加十两银子,只要能保住女婿……” 刘应东呆住了,他天天去地里,没有听说这些,但爹爹在街上开铺子,村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那里都会听到的,为何刘善民根本就不提这些?而是反复强调他去过一次,有经验?还说这二十两银子好赚?还有就是,既然为了赚钱,八堂哥那边出三十两银子,爹爹为何不去答应?他和三伯之间,肯定还有什么猫腻不敢让人知道吧? “你别哭!我马上去给爹爹说,让他不要答应三伯。”刘应东扶着叶儿坐在炕上,急急忙忙出去了。 叶儿哭得全身无力,软软地趴着。刘善民和丁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叶儿默默地想。 叶儿一滴眼泪还没流到底,刘应东就进来了:“爹说,他已经给三伯说了。” “怎么可能?这才多一会儿!”叶儿呼一下坐起来,她有点不相信。 刘应东没说话,非常沮丧地低下头。 不知怎么,叶儿想起崔氏早上奇怪的表情。看来,刘善民昨晚都给刘三爷说了,好狠毒的人啊,刘应东这时候若说不去,不仅是忤逆,还会得罪刘三爷,这是刘家唯一能为他们说话的呀,三爷是大爷的亲兄弟,和五爷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和七爷关系又特别好,二爷和六爷,都是蔫巴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老实人,平时在族里,从来都是跟着别人下巴摇的。三爷为了儿子,绝不容刘应东拒绝,而族里的长辈,此刻也指望不上。 谁没有私心?! 037抗拒 叶儿此刻,伤心到了极致,反而哭不出来了,她瞪圆了眼睛,狠狠地看着刘应东:“你爹真的是你亲爹吗?” “别哭!”刘应东心疼地把叶儿搂进怀里,“我刚才没有答应他,脚长在我身上,我说不去就不去,看他们能奈我何。”他的话语,虽然很坚决,但叶儿还是听出了一丝担忧。他肯定想到了这样会得罪刘三爷,对后面的分家特别不利。若是被借口赶出家门,叶儿大着肚子,难免会受苦。 “东,就算是忤逆,他刘三爷也不敢把咱们逐出刘家祠堂,他担不起这个恶名声。”叶儿安慰着。 “你说得对,可眼下,三伯只要能让人顶了儿子,是什么招儿都会使出来的。”刘应东每年都会跟着大人去祭祖,刘三爷在他心中积威太深,心中的畏惧感让他还是颇为担忧,“有什么办法,不和三伯闹翻就好了。” “你说得对,咱们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叶儿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一定要想出办法,救下丈夫。 是的,刘三爷为了保住儿子,什么也会不在乎的,大概连牺牲名声也在所不惜。他当不当族长也无所谓,儿子的命才更重要。眼下,刘应东若是坚决不去,刘三爷也没有办法。毕竟,名单上写的是刘应坚,衙役来抓人,首先也是抓他刘应坚。 叶儿这么想了一下,心里也不那么烦乱了。这事儿本该和刘应东没有任何关系,是刘善民把应东拖进这个泥潭的,该怎样脱身呢?硬来倒是可以,只是后患无穷,今后她和应东,会陷入四面楚歌里,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 “要是能找到别人,把六哥替下了就好了。”刘应东说道。 是啊,是不是能找到一个替死鬼呢?这也算是个办法,可要是有人能替,三爷早就找到了,不会等到现在的,好难啊! 快吃晚饭了,刘善民收拾了一下,准备关了铺子回家,刘应东绷着脸站在门口。 “东东——”刘善民想起今天的事儿,心里有点发紧。 “我在村头王麻子的铺子里,赊了一坛子老酒,你过去把钱付一下。” “你怎么敢喝酒!”刘善民虎起脸,教训儿子。 刘应东斜靠在门框上,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扭头走了。 刘善民伸头看看,见戈壁卖针线布匹的老黄,正看着他,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唉,越大越不听话,淘气。” “可不是嘛,都有这么一阵子的,再大些懂事了,就好了啦。” 天黑了,刘应东提着个灯笼,往村外走去,听见这边门响,刘英群和刘善民的头,都从主院大门里伸了出来,听见叶儿在屋里关了门,这俩长长出口气,他们还真怕刘应东带着媳妇连夜跑了呢,他只要出去躲几天,刘善民的盘算就落空了。 刘英群小声说道:“没见过这么贪吃的,竟然还有心情去抓蛤蟆。” 刘善民笑了一下:“没种的人就是这样,碰到事儿,只知道哭哭啼啼借酒浇愁!” 刘善民和刘英群,很高兴地在屋里对坐喝酒,刘英群见顺利地和何春娇订了婚,心里高兴,对爹爹也特别恭敬。刘善民刚开始对这件婚事特别抵触,没想到亲家来了,穿戴十分体面,看着比他的光景好多了,刘善民觉得高攀,心里又乐意起来,再想想,何春娇就是做作了些,没什么不好,他对小儿子的婚事,越来越期待。 想想又能除掉大儿子这眼中钉,刘善民心情就更好了,刘英群看着爹爹的脸色,赶紧给他的杯子满上,他们一边慢慢喝,一边聊天,渐渐两人都有点大,才听见隔壁开门声。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爹,你说,他会不会捣鬼啊?” “他还能有什么招儿?”刘善民摇摇头,“我这回是双将军,将死他了,进退都落不下好儿。” “嘿嘿嘿,爹,你高啊。” 两人收拾了一下就睡了,第二天,刘善民起的有点晚,他不放心地到东跨院看了一眼,得知刘应东去地里了,心里挺高兴,掉转头到街上守铺子去了。 刘应东这几天,下地干活很卖力,早出晚归的,刘英群看到他低头黯然的模样,撇撇嘴说了一声笨蛋。 转眼几天就过去了,县上的衙役给十几个军爷领路,押了一批民夫,拉走了沈家营交的军粮,沈家营的民壮,也跟着走了。 刘善民诧异地看着刘应东沉着脸从地里回来,气呼呼地跑到三堂哥家里。 “唉,老四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却让侄子去,这话要是传出去,叫我怎么在人前立足嘛。” “那你就应该早点给我说呀。” “早说晚说,有区别吗?你家东东过来求我,不要告诉你。”刘三爷看了看刘善民,“你不会真想让东东去挣这个钱吧?善民啊,不是我说你,你家的日子,在咱兄弟中,可是数着好的,你怎么会在意这二十两银子,舍得让儿子吃那么大的苦?” “我哪里是想要赚钱,还不是东东去过一次,路子熟,让他替了侄子,是为三哥分忧的。” “善民啊,你有这份心意,我心里感激不尽,三哥不会忘了你的,就是这个办法,不很妥贴,好了,反正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瞒着我,我可是一听说,就赶紧过来给你说了。”刘善民还是有点悻悻的,不高兴,“东东越来越不像话,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商量,还背后到处说我坏话,这孩子,越来越过分。” “你不要一味怪孩子不好,自己也要多想想,前年朝廷抽丁,本来是你的名字,东东二话不说就上了路,这样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了,不说了三哥,我走了啦。”刘善民理屈词穷,见越说对自己越发不利,悻悻地打了个招呼,扭头就走。 “哎,老四,……”刘三爷本来想说,明天开祠堂给他家分家,无奈刘善民走得飞快,他只好打算傍晚到老四家走一趟,谁知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刘善民却来找他了。 “三哥,这事儿还得你帮我。我那老二,不是才订婚吗?可女方的爷爷前几天摔了一跤,躺床上不能动了,当老人的挂念孙子没有成家,家人就想给孙子娶媳妇来冲喜,可我这个媳妇是老大,女方家的意思,就是嫁女儿和娶媳妇一天来办,让老爷子高兴高兴。” 刘三爷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说不定家里的喜气冲散了戾气,老人身体就好了。” “嗯呀,女方说,八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他们想在这一天办事。”刘善民有点为难地说到。 “这怎么行?正是收秋种麦的大忙季节,再说也剩下不到半个月,怎么能把喜事办妥贴呢?” “唉,三哥,我也不想答应,可是没办法呀,亲家太公这不病了啊,他家请风水先生算出来的日子,说是只有这一天办事,他家老爷子能够痊愈,咱这做小辈的,还不得看着怎样对老人好怎样来呀。” “这倒是。”刘三爷点头,应下了刘善民的请求,想到刘应东请他主持分家,心里盘算着,刘英群要是成了家,这刘老四家里,也该分家了,也不急在几天,便把事儿搁了下来。 他原本有把刘英群逐出刘家的心思,因为刘善民要大儿子顶自己儿子去当壮丁的情意,早就消散了,而且,还和老婆对刘英群的婚事,很是上心,除了忙乎地里的事儿,其他时间,都给四堂弟来帮忙。 叶儿和刘应东,看到刘三爷夫妇在隔壁进进出出,当然能够想到这一茬,在心理上,和刘善民刘丁氏就更为疏离,他俩借口忙着收地里的庄稼,对刘英群的事情是能避则避。 刘善民和刘丁氏,大概也不想让他俩插手,从头至尾,都没对此说过一句。 这天,刘三奶奶早早起来忙着做饭,收拾家里,媳妇男人儿子都收秋去了,她还得照顾孙子,正忙得不可开交,陈妈急匆匆跑进来:“刘三嫂,你快去看看,你们老四家的,和大媳妇在家动上了刀子。” 这个时代的人,再怎么生气,都是动拳头,哪有动刀子的?刘三奶奶闻听,腿都发软,她平时很讨厌陈妈,此刻也顾不得了,她一边急急忙忙给灶里添了根硬柴,一边急急往老四家跑:“谁动刀子了?” “还能有谁呀,媳妇儿!三奶奶,这车氏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原来都是装的,哎呀呀,怎的那么凶啊。”刘三奶奶心里的急躁马上就静了下来,脚步都不由自主放缓和了。陈妈和刘丁氏成了亲家,马上就掉转头说起车氏的坏话,以前,她可是提起丁氏,就恨地咬牙切齿。这样的女人,说话不可信。 刘三奶奶走进东跨院,还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刘丁氏带着刘英群和刘英连站在院子里,车氏拿着个菜刀,站在上房门口,两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恨恨看着对方。 038他是不是抱来的?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车氏,有话好好说。”刘三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走过去,见叶儿只是恨恨地站着,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把她手里的菜刀夺了下来。 “呜呜,三奶奶,没有我婆婆这么欺负人的,她竟然要把我嫁妆抬走给英群媳妇,太婆婆走的时候,把她的嫁妆留给了我,婆婆全都拿走了,这个我都不说了,眼下,婆婆竟然带着小叔和小姑,要拿走我自己的,呜呜,我的嫁妆本来都让她拿走的差不多了,就剩我娘留的两个箱子,这是我娘给我的念想,我怎么也得守住了,呜呜——” 叶儿抱着刘三奶奶,哭得那个委屈,眼泪流了一脸,刘三奶奶尬尴地站在那里,很是为难,刘米氏的嫁妆,老人走的时候,指名是给车氏留下的,可老人尸骨未寒,大家就看到一些箱笼摆在刘丁氏的房里,巷子里没少风言风语的议论,车氏还曾在老人坟头哭诉,引起很多人同情,现在,刘丁氏竟然连车氏的嫁妆都要拿走,听车氏的意思,已经拿走不少了,就剩下人家母亲的遗物了,丁氏这人,怎的做事如此不要脸面呢? 可丁氏,和自己不过是妯娌,她也不好管呀。 叶儿似乎感到了刘三奶奶的迟疑,她抬起泪眼:“三伯母,今天,我在我娘的东西在。谁要抢走,除非从我的菜刀上走过去!” “这孩子,拿刀弄杖的算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刘三奶奶看叶儿这边,肯定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对着刘丁氏道:“四弟妹,咱们商量商量吧。” “三嫂,你说说,啊,何家说时间太紧,没法准备嫁妆,我就说用车氏的嫁妆摆一摆,到时候再还给她,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她竟然写了借条让我签,狼心狗肺啊,我命苦,养了这么个白眼狼,白吃我两年饭,家里有事,竟然不说出力,还这么拖后腿……” 刘三奶奶的耐心用尽,冷冷说了一句:“这是两个媳妇间的事儿,你给签个借条作保,本来就是应该的,何氏要是到时候真的不还呢?她从你手里拿的东西,车氏凭什么怎么去要?” 刘丁氏没想到刘三奶奶向着媳妇,愣了一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刘三奶奶恼怒地一甩袖子:“你家的事情我管不了,不要再差人叫我了。”她扭身把菜刀搁在门边的凳子上,脚步重重地走了。 陈妈以为只要刘三奶奶拿下叶儿的菜刀,刘丁氏就会指挥儿女搬箱子,没想到刘丁氏竟然没抓住机会,她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声“笨蛋”。 刘丁氏扭头,看到叶儿搬了把椅子坐在上房门口,手里又掂着切菜刀,气得大骂道:“车氏你个挨千刀的,竟敢拿着刀子威胁长辈,来呀,来呀,来把我砍死算了!” 还好,这时候人们很忙,没人看热闹,刘丁氏和叶儿对面,她一蹦一跳地骂着,叶儿什么也不说,沉默地端着刀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刘丁氏骂人,本来就是高手,早上去地里的人回家的时候,她还在大喊大叫。 刘应东看到了这一幕,很着急,但他还是尽量冷静地走到娘身边:“到底怎么了?车氏怎的惹你生气啦?” “哥!娘要借嫂子的嫁妆给二嫂装装门面,嫂子不答应也就罢了,你看看她,拿着切菜刀……”刘英连气恨地说道 “我没说不答应,就是让娘签个借条,到时候何春娇要是不承认那是我的,我找谁去?” “你敢不信我。”丁氏指着叶儿喊道。 “奶奶的嫁妆,当时你就是‘借’说什么照着给连儿做嫁妆,两年都没还,我刚才说起,你还骂我贪心,说那是奶奶给你的。婆婆,你摸着良心,奶奶给你了吗?你就不怕奶奶在地下听见了,过来找你!” 刘丁氏听见叶儿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她呸呸呸了好几下。这里的人迷信,认为这样可以冲开鬼气,刘米氏就不会来找她。 “人在做,天在看,婆婆,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不要我来说,太婆婆总有一天放不过你!”这个时代,人人都多少有点迷信,叶儿便把太婆婆搬了出来。 刘应东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刘丁氏:“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娘?你怎么天天想尽办法要欺负我!还有爹,你俩都欺负我!” 他走过去,把上房的门锁了,拉着叶儿离开,走到刘丁氏什么,瞪了瞪眼睛:“娘,你今天要是敢把这个锁砸了,你就不是我娘,我也不是你儿子,咱们的帐好好算!” 刘丁氏气得骂个不停,但她心里还是不敢砸那锁,刘应东的威胁她不怕,但那是刘米氏住过的地方,刚才叶儿的话,让她心里很是顾忌。 刘三爷刚从地里回来,便看到一脸怒气的刘应东来找他:“三伯,我实在受不了了,娘竟然去要我媳妇的嫁妆,车氏不给,她还带着连儿和英群,打算强行搬走。我在地里辛辛苦苦为种地,她和我爹,怎么能这么对待我?我和车氏一年四季忙个不休,不就图个家庭和乐安泰?可我俩的心血,都换来了什么?车氏一年四季,除了去地里干活,没黑没夜的纺线织布,我和车氏,几年都没做过新衣服了。你看看我身上穿的,补丁都快打满了,就这样娘还不满意,她到底要怎样啊!三爷,我到底是不是他们生的?” 刘三爷和刘三奶奶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刘应东气呼呼过来,就有人端着碗跟在后面看热闹,这时候也都小声议论起来:“是啊,当时老六爷说了,没有子嗣,就不会让他过继的,他不会是……” “是啊,和老四一点都不像,这个儿子可是又高又大的,你看看英群,和他老子多像,这个怎么也看着怪怪的。” “回去吃饭吧,吃饭去了。”刘三爷赶走了门口的人,扭头安慰刘应东:“东东,你弟弟过几天就成婚,好歹熬这几天啦。” “车氏嫁妆怎么办?” “我去给你爹说一声。”刘三爷的声音里,愤怒中还有一丝无奈,干一早上活儿已经很累了,回来还得处理这些烂事儿,可作为族长,享受了特权,就得做出相应的付出,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呢?他气哼哼地背着手,往东就走,没想到刚好碰上刘善民。 “老四,你两公婆到底想要干什么?怎的跑去抢媳妇的嫁妆了?” “哪有这事!” “你回去看看,闹了一早上了。” 刘善民快步往回走,刘三爷还恼火不已地喊了一声:“谁家现在不忙得脚底打后脑勺?尽管了你家的破事儿。” 刘善民脚下顿了一下,急急回了家。 刘英弟正在给刘丁氏学着刚才在刘三爷家听到的话:“都说大哥和爹娘不像,是不是抱的?” “胡说!”刘丁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刘善民一进门,也刚好听见这句话,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他声音阴沉地训斥刘丁氏:“嫁妆能值几个钱?你一天不给我惹事,心里就不舒服!”很少看到他这样凶狠的,一家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039不让 刘丁氏没有谋算到叶儿的嫁妆,趁没人的时候过来骂叶儿:“你个忘恩负义的小*货——” “你个黑心肝的老*货!” 刘丁氏吃惊地看着叶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骂我?” “对,我就是骂你了,你个不知好歹不懂珍惜的老瘪货,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过日子,神仙也羡慕,你个老瘪货,硬是把好光景过得支离破碎,地里的庄稼种不好,家里的生活理不顺。你个笨猪,知不知道众人一心,其利断金?一家人若能拧成一股绳,用不了几年,我们家就是刘家数第一的好光景——”趁刘丁氏发愣,叶儿嘴皮子飞快地说道。 刘丁氏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嗷一声大叫道:“来人哪,来人哪,来人看看呀,这就是我娶来的媳妇儿,学会骂老人了,我命苦啊——”她叫喊了半天,就来了个刘英弟,小恶魔病好了,有精神对着叶儿吐口水了。 刘丁氏见没有招来人,只有自己母女,更是生气,搬了个小凳子坐下骂起叶儿来,她这方面功夫很深,一天都可以不停嘴,翻来翻去就是那些话。 终于,地里的人都回来了,刘应东看到娘这样,黑着脸走到跟前:“娘,我在地里忙乎,你在家欺负车氏,就算她不好,好歹还怀着我的孩子,你是不是见没能像前一个那样把他折腾掉,心里不舒服?都说我是你们抱的,现在越看越像——” 刘善民过来:“说什么呢,都给我回家!” “爹,今天这事儿必须说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们抱的?为何你们对我和对英群,差别这么大!” “都给我回家!” “不,你不说,我就带着车氏,去老舅家问问。” 老实人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不管刘善民说什么,刘应东还是把骡车扫干净,抱了一床席子铺上面,回头还要抱干草,大概怕路途遥远,叶儿颠着了,他这么闹腾,把刘二爷和刘三爷也给弄了过来,刘二爷好脾气,一个劲说:“这孩子,别闹了。” 刘三爷却是知道因为丁氏过来骂叶儿,他不相信刘丁氏说的叶儿骂了她的话,这会儿一说话就是满肚子的怒气:“老四,现在家家都忙的要死,你家马上还要办喜事,逼得我们更赶时间,你看看这叫什么事?还嫌我们不累怎么的?” 他又对刘应东说道:“回去!像什么话,还不嫌丢人吗?” “三伯,我都活不下去了,还要面子有何用?车氏已经掉过一个了,娘还这么逼着,难道要我看到车氏一尸两命的时候,去哭吗?” “胡说什么!”刘三爷断喝,但他的表情,明显并不严厉,叶儿都看出,他似乎有点纵容的感觉。 除了刘善民,都希望刘应东是抱的,那样,刘善民过继给老刘老六的资格,就没有了,以刘三爷的狠,绝对有可能开了祠堂,把这份家产要出来,就是不能全要了,也绝对不会让刘善民全拿着,刘应东这时候的闹腾,就有人害怕,有人欣喜。 刘善民肯定也想到了,对着丁氏就是一脚:“滚回去,再胡闹,看我不打发你回丁家。”这是当地人最具威胁的话,就是要休妻。 丁氏怨毒地瞪了一眼叶儿,乖乖起身回家,刘英弟跟在她娘身后,忽然吐了叶儿一口唾沫。 叶儿就是这样被欺负的!众目睽睽之下,刘善民的脸挂不住了,他伸手在刘英弟的背上拍了一下,手举得很高,落下几乎没有力量,但这也把刘英弟吓了一跳,她哇哇哭着跑回去了。 刘善民眼皮微微垂下,掩住一抹心疼,转瞬,神色就恢复了正常,他伸手拦住还在忙活的刘应东:“别和你娘置气了,都长这么大了,你还不知道她就是个糊涂的人?” “不行,我娘糊涂,难不成你也糊涂吗?你看不见娘偏心了?”刘应东捩着脖子,甩开刘善民的手,继续把车上的干草铺平整。 “东东,你自小懂事,爹爹一直当你是个大人,对你很倚仗,平日难免要求高了些,这都是爹爹的疏忽,你要见谅。爹保证,再也不会再这样,你就别闹了。” “爹,你要说不偏心,就让英群和我一起去地里干活。”刘应东忽然来了一句,“咱家地那么多,靠我和叶儿,哪里能干完?” 刘善民愣了一下:“你弟弟腿伤了——”看到刘应东眼光中戾气大盛,刘善民后半句赶紧转变为,“你在地里要多照应,别让他累着了。” “那我就得把他管住了,不然……”他不是上树就是挖坑,还不再惹出事儿来? 不等刘应东后面的话说出来,刘善民赶紧说话,堵住了儿子:“你可要把弟弟看好了,活儿干多干少不说,安全第一。”到地里不为了干活,跳大神的吗?他这话明显还是不愿让刘英群吃苦,旁听的人都露出鄙视的神色,刘善民心里暗叫不好。 “不干活到地里干什么?爹,我十三四岁都在家里挑大梁呢,英群十五了。”刘应东果然也这么说。 刘善民强挤出几分笑意,眼光里却满是阴沉之色,无奈刘应东根本不看他,自顾自说道:“明天我去村南的地里收玉米,英群跟我一起吧,他把棒子从玉米杆儿上掰下,我用骡车载回来。” “爹!”刘英群非常不高兴,但看到刘善民眼神严厉,乖乖闭上嘴巴。 刘三爷见今天不会听到想要的话,便过来使劲劝刘应东,事儿才平息下来。 叶儿总算是清净了几天。她若不把刘丁氏惹怒,让她那么咆哮,怎能达到这个目的?刘丁氏有事没事过来骂她几句,那日子还真要叶儿忍到内伤不可。 这一回,刘应东拿着鸡毛当令箭,每天在地里逼着弟弟干活,把刘英群气得要死,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一身森冷气息的刘应东,在他的威逼下不得不听话干活。回到家,本想让老娘帮他出头,没想到刘应东这一次铁了心,一个不好,他便在刘善民面前闹腾,要父母对待他们兄弟俩一碗水端平,刘丁氏气得要命,动不动便要骂人,刘应东则扯了刘善民评理,主院儿天天闹腾不休,刘英群没能歇下来,村南的地,就这么收完了。 八月二十五,刘英群向女方家行礼,这是刘善民带着刘英群去的,还请了几个刘姓的堂兄弟帮着抬礼物,叶儿看着大多数都是自己和太婆婆的东西,怒火直冲头顶,心里暗骂刘丁氏偏心,下决心非要把这些东西都要回来。 本来是行礼不过月,这里的风俗,渐渐就变成了第一天行礼,第二天大婚,为的是方便。尤其是对女方,结婚这天只准备早餐,给帮忙的人和迎亲的人吃,他们前一天刚接待过客人,厨房余下的,都可以弄几个小菜了。 几天喧嚣,何春娇终于进了刘家门,叶儿本就不安宁的日子,闹腾就更多了。 040敬茶风波 八月二十七早上,何春娇要给长辈敬茶,叶儿作为嫂子,也是敬茶对象,叶儿找到一个铜鎏金的镯子,准备给何春娇做见面礼。她的首饰,早就让刘丁氏搜刮地差不多了,这个镯子,是刘丁氏嫌不值钱才保留下来的。 家里每晚吵闹到半夜,早上还得早起,叶儿起了黑眼圈,临出门,打算画点淡妆遮掩一下。她看不惯何春娇的眼睛,不停地瞟刘应东,这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何春娇看看,什么才叫美貌。叶儿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人胖了些,脸色红润,脸颊也起来了,嘴巴也不大了,唇形丰满漂亮,嘴角上翘,只要不是发怒,总给人甜甜微笑的感觉,再加上鹅蛋脸柳叶眉,大大的凤眼黑黑亮亮的,眼尾微微上挑,顾盼之间,不尽妩媚的风情随眼波流转,她是个极俏丽标致的小媳妇儿。 平日里,一身褪色的粗布补丁衣服,让她的美丽大打折扣,今天,她穿着唯一的一身好衣服,杏黄纯色短襦,元色裙子,外罩鹅黄折枝花样的缎面对襟褙子,映衬地小脸粉嫩嫩的,特别精神。 若不是连日熬夜有了黑眼圈,叶儿都不用扑粉上胭脂,就在她刚刚画完妆,正对着镜子欣赏时,身后忽然人影一晃,叶儿下意识往边上一偏,刘英弟拉她发髻的手落空,却拍在桌子上,胭脂盒被打翻了,叶儿伸手去扶,胭脂洒了一手。刘英弟一看坏了事,“咕唧”一笑撒腿往外跑。这胭脂还是八娘借给叶儿的,叶儿只得暂时放过小恶魔,小心地用刀子把桌上的胭脂粉收起来放进盒子里。 刘应东急急忙忙进来:“快点,英群两口子出来了,别敬茶的时候你不在,娘又寻缝儿骂你。” 不等叶儿把手上的胭脂洗掉,刘应东抓着她的手腕就走。 主院儿的上房里,刘应东帮着摆好椅子,放好蒲团,刘丁氏和刘善民就进来了,只见刘丁氏穿着一身粉绿襦裙,外穿草绿色交颈褙子,元色的褙子边,细致地绣着干枝梅。这是叶儿的原主做的。她现在一看到这件衣服,心里便涌出一股怒意,刘丁氏穿着原主做的衣服,吃着她做的饭,还把她欺负死了,她承袭的这身子的原主,活得可真够窝囊的。 刘善民穿着藏青色万寿纹图案的直缀,还带了一顶同色的介形帻。这种帻巾是给文人准备的,戴在他头上,让叶儿忍不住想起沐猴而冠一词来。 只见刘善民和刘丁氏人模狗样地整理了衣服,端坐在椅子上,刘英群提着茶壶,何春娇端着茶杯走过来。窗户的光线斜斜射进来,屋里什么反射的光线在眼上一晃,叶儿下意识在屋里环视,没找到能反光的东西。 叶儿不再神游,打起精神应付,发现刘英群身子侧过来,背着大家在倒茶,这让叶儿十分奇怪,她低着头,在黑漆漆发帘后面,偷偷观察,终于看到端倪,端进来的四个杯子里,有三个都盛着一半的清水,她心里十分诧异。暗生警惕。 刘英群倒好了水,何春娇端着杯子敬茶,配合很是默契。 第四杯是叶儿的,前三杯里都有凉水,倒上热茶,就不会烫,她这个杯子里没有,一会儿怎么喝?更别说自己接过茶杯,说不定会烫得直接扔了,那叶儿今天就会落下“不肯喝茶,还摔了杯子”的罪名。 茶杯热起来有个过程,若是自己以正常的速度接过杯子,何春娇就不会觉得烫,可若是自己磨蹭呢?叶儿暗笑,他俩要暗算人,就没有用托盘,而是何春娇用手托着杯子一杯一杯递上来的。 何春娇端着杯子,叶儿却装模作样整理起头发和衣服,似乎是为了表示郑重,她这么一磨叽,何春娇就受不了啦。 “嫂子你还不快点。”刘英群催促道。 叶儿假装惶恐,赶紧伸手去接,但她刚才退后,现在才往前走,时间又磨掉不少,就在她的手离何春娇还有一乍长时,何春娇终于耐不住了,尖叫了一声扔了杯子。 “呜呜——,嫂子不认我这弟妹也就是了,为何要用茶水烫我。”她甩着两手,尖叫着大哭。 “你嫂子还没碰到茶杯,怎的会烫着你。”刘应东急了,挺身为叶儿辩护。 “东东,女人的事情,哪有你说话的地方,闭嘴。”刘善民力喝。 “哎呀,疼死我了——”何春娇差点当着人面就扑进刘英群怀里,还好及时刹车了,但她故意地哭得很大声。 “你这个败家的媳妇,好事没你份,坏事跑不掉,今天是小群夫妇拜见亲人的,车氏你个扫把星——” 刘丁氏拿起笤帚,没头没脑地对着叶儿打过来,刘应东焦急地挺身护住叶儿,一把拉住了笤帚头。 “哎呀,不活了啊,儿子打老娘了啊——”配合刘丁氏的叫唤,陈妈叫来了一大群人。 “三哥,你也看到了,这俩小贼,敢对我动手啊,我要把他们逐出家门,从今以后,他们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他的娘!”刘丁氏尖声嘶叫。 “三伯,你开祠堂吧,今天的事情,还有其他事情,也该说清楚了。”刘应东低声恳求道。 刘三爷想,今天把老四家的事情说清楚也好,省得回头还得再占用一天时间,他便挥挥手:“走吧,开祠堂。” 刘英群刚结完婚,家里有的是大白馒头,刘丁氏收拾好了祭祀的托盘,刘英群端着,一大群人进了刘家祠堂。 对着祖宗祠堂叩拜之后,刘三爷先说话:“各位老祖宗,今天二房第五代孙刘善民和其长子在家发生口角,孰是孰非尚有争议,特地来祠堂评个公道。各位前辈在上,不肖子孙刘善良作为族长主持此事,大哥刘善长、二哥刘善财协助。不肖子孙别无他长,但一定凭良心秉公而断,请各位老祖宗监督。” “我辈别无所长,但凭良心,一定秉公而断!”刘大爷和刘三爷也对着供桌起誓,然后,让到一边。 “善民,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 刘善民走到供桌对面,先发誓道:“祖宗在上,不肖子孙刘善民,教子无方,长子刘应东……”他巴拉巴拉,说是叶儿把茶水泼到了何春娇手上,致使何春娇手被烫伤,刘应东还庇护车氏,顶撞母亲,如此忤逆不孝,他要把刘应东赶出家门,从此不认这个儿子。 041打板子 等他说完,刘三爷示意刘应东上前说话,刘善民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三哥,你这是不信我。” 刘三爷笑了一下:“老四,上公堂官老爷还允许两方面都说话的,咱这是祠堂,虽然要敬奉长辈,但也不能一言堂吧?且让我们听听,东东怎么说吧。” 刘应东鼓足勇气,大声说道:“车氏根本就没挨上杯子,是何氏忽然把杯子扔了,哭喊起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娘拿着扫帚就打起车氏来,车氏若是有错,说清楚再打,哪怕是打死,当儿子的也不敢多言,但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就挨打吧?车氏怀孕着,若是打出三长两短,这才发现冤枉她了,怎么收场?我这也是为娘着想。” “不稀罕你为我想!”刘丁氏尖声叫嚣,“你敢说车氏没挨上杯子?何氏的手是怎么烫的?” 刘三爷重重哼了一声,刘丁氏赶紧闭嘴。 刘应东对刘三爷行了一礼:“小侄在这里有个问题,为何爹爹、娘、还有我,接过茶都是一饮而尽,根本不烫,到了车氏跟前,茶水就能烫着何氏?” 一屋子人,都看向跪着的何春娇,刘三爷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认为何春娇撒谎。 “三伯,别听我哥狡辩,反正嫂子用茶水泼了我媳妇,我媳妇那是吓了一跳。”刘英群插言。 “谁要你说话的?没一点礼数。”刘大爷不高兴地训斥刘英群,他一直看不惯行走坐立要样没样、要人没人、懒得要死的刘英群,再加上他娶了妖精一样的何春娇,看他就更不顺眼了。何春娇今天,是新妇进门第二天,就算车氏把茶泼她手上了,也不能叫喊,何况,前三杯都是一饮而尽,怎可能烫了?刘大爷料定是何春娇有意诬陷车氏的。 “三伯,我说车氏没有碰到茶杯,是有证据的。”刘应东指了指叶儿,“你把手伸出来给大家看看。 几个老头,不可能伸头去看侄媳妇的手,刘三奶奶和刘五奶奶负责查看。 “没出门前,英弟淘气,把胭脂盒打翻了,洒了车氏一手,她若是接了杯子,这杯子上,怎可能没有有印迹?” 刘应东示意把簸箕端给刘三奶奶:“我一路过来,簸箕交给六哥端着,你看,茶渍还在上面,我不可能动手脚擦过,还请几位伯母看过,茶杯上可有印迹,请为小侄说一句公道话。” 连刘三爷也过来仔细把杯子看了,叶儿伸手,果然手上很多胭脂。 “她骗人!”何春娇叫道。 刘三奶奶拿起了戒尺,走到何春娇跟前,在这里,不经允许,女人不准说话,她们跪的地方,都是祠堂大堂外面的走廊,而不是大堂里面。 何春娇还把手往后面背,刘三奶奶哼了一声,她不得不乖乖伸出来,刘三奶奶看到她指尖被烫红了,没有动戒尺,而是扭头对刘三爷说了一声:“茶水确实烫,何氏的手指被烫红了。” “三伯,我没撒谎吧?车氏就是泼了我媳妇!”刘英群高兴地忘乎所以。 “跪下!没有规矩!”刘大爷喝了一声。 刘三爷转头面向刘善民:“老四,为何轮到了车氏,茶水就是烫的?” 刘善民脸涨得通红,没话可说。 “老四,大家一直觉得奇怪,东东这么好个孩子,你为何就是容不下,你说实话,他是不是你抱的?” “不是!”刘善民急了,当时,若他没有儿子,就没资格过继到老六叔名下,这几十亩地和三个院儿,就没有他的份。 “你敢对着祖宗发誓吗?” 叶儿和刘应东,诧异地看着刘三爷。他这是故意歪楼的。这时候人迷信,认为头顶三尺有神灵,何况祠堂里供满了牌位,发誓撒谎了的人,肯定特别害怕誓言应验。 刘善民脸上果然亮晶晶的,冷汗吧。只见他瞪着眼睛恨恨地看着刘三爷:“三哥,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刘三爷眼神闪了闪,避开不看刘善民:“老四,你敢发誓,东东是你亲生儿子吗?” 刘善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刚开始表情十分挣扎,但很快就淡定下来,扭身对着祠堂的灵位,磕头后说道:“不肖子孙刘善民发誓:刘东东确实是我亲生儿子,如有假话,天打五雷轰。” 刘善民说完,扭头看向刘三爷,眼神不善。刘三爷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不得不相信了,祠堂里面一阵沉默。 刘三奶奶轻轻咳了一声,刘三爷赶紧抬抬手,示意她说话。 “何氏的手别的地方没有印迹,只有指尖红了,显然是端杯子烫出来的。” 刘三爷刚才没有抓到刘善民的把柄,一肚子的气,他沉下脸来:“何氏显然心怀不善,你和大嫂二嫂商量一下,看该怎么处罚。” 何春娇急了,伸手就想拉刘三奶奶的袖子:“我冤枉啊——”声音娇娇怯怯的,还带着一股子嗲音,刘三奶奶手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打了个冷颤。 “何氏你说,为何要用那么烫的水?为何要诬赖人?你新妇进门,就存心陷害妯娌!”刘三奶奶的想法,就何春娇想要下叶儿的面子,妯娌争宠,这事儿村里也不是没有,但都不过是言语上挤兑两句而已,没有像何春娇这般毒辣。刘三奶奶说话的时候,语气就特别严厉。 “不是,不是,我没有,呜呜——”何春娇狡辩,但她看到刘大爷刘三爷锐利的眼神,根本就不信她的样子,便开始耍赖,扭搭着身子哭起来,她还当面前站着的是那些贱男人啊,这个姿势,只会让正统的人厌恶。 “大胆何氏,竟敢在这里撒谎。新妇进门的第二天,就挑唆家庭不和,这样的女人,该休回家去!”刘三爷黑着脸说道。 “别别,三伯!”刘英群站起来,想要护着何春娇。 “跪下!” “三伯,是我换的热水,我在那里倒水,何氏敬给爸妈,她不知道最后一杯水热,这才烫了手。三伯,我就想给车氏一个教训,她害得英弟头上摔了好大的包,还在外人跟前让母亲丢人。”他语气怨毒,“娘不管怎么说,也是长辈,妹妹幼小,不管她们做了什么事情不很妥当,嫂子是不是都要让一让?最起码家丑不外扬这句话总该知道吧?”他这是友爱小妹、孝顺母亲了?叶儿气得要命,但此刻却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何春娇已经被打了板子,刘英群看自己还不知道怎样气愤呢,她可不能授人以柄。 算了,看着何春娇被打板子的份上,她就让一步吧。 果然,刘三爷他们也觉得当媳妇的无论怎样受委屈,也得忍着,叶儿的反抗叶儿的反抗,合情却不合理,刘英群要为了母亲和妹妹惩罚叶儿,也算能原谅,他们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怒气消散了些,但语气依然很严厉:“何氏自己端不住热水,却诬赖嫂子泼她,挑起家庭争端,是可忍孰不可忍,按照祖宗家法,该打三十手板。” “啊,不不——”刘英群没想到自己逃过一劫,却把心爱的推进了火坑,“|三伯,三伯,这怎么能怪何氏呢?你不能这样——” 何春娇急了,也张口想辩解,刘立明家的手里的帕子已经塞进了她嘴里。祠堂前面有一对石狮子,其中一个上面有两个铁环,刘立明家的身高力大,一把拉过何春娇的左手,从铁环中拉过来,两个铁环错开,便把她的手卡住了。 刘立明家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从刘三奶奶手里,接过戒尺,啪一声,便敲在何春娇手上。 何春娇吃疼,嘴里呜呜叫着,把手蜷了起来,刘立明家的,根本不看她,照着手只管打,手心好歹有点肉,若是打在指节上更疼,何春娇又赶紧把手伸开了。刘立明家的下手狠啊,黑戒尺上有了血看不清,但石狮子上溅了几点,四周的人可都看着了。 何春娇疼昏过去,软趴趴的抱着石狮子没了声音。 042我有证据 【为何收藏涨得这么慢啊?喜欢本文的童鞋,请收起来养肥呀】 刘英群不停地往外看,若不是刘大爷的儿子刘应发按着他肩膀,肯定会冲过来的。 刘立明家的手停下来,刘三爷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念及女人家吃不得苦,受不了疼,一时心慈手软,咱家的女人们,就有人无法无天起来,整天有事没事大声喧嚣,丢人败德,有损我刘家名声,今天,何氏就是明例,新妇进门,不想着孝顺公婆、和睦妯娌,却把自己做错的事情诬赖到别人头上,还蒙蔽视听,拖累长辈,这样的人不罚,我刘氏一族规矩何在?”他眼风狠狠扫过刘丁氏,“今后,刘家哪个妇人,再这样挑拨是非、喧哗丢丑,必定要按照家法严加惩处,绝不轻饶,可都听清了?” 刘三爷拿何春娇立威,一是她刚进门,对刘家没有尺寸之功,还敢诬陷人,该罚。二是,何春娇一看就不是清白女人,刘三爷想借此给她点颜色,让她今后规矩一些,不要做出让刘家丢人的事情,还有第三,刘丁氏最能咋呼,刘三爷不好惩罚弟妹,只有拿了何春娇作伐让刘丁氏看,可谓一石三鸟。 同样犯了错的刘英群,刘三爷却没说一个惩罚的字眼,他知道,若是打了刘英群,以刘丁氏和刘善民对刘英群的宠爱,肯定会拼死保护,至少会使劲说情,今天祠堂里,少不了大呼小叫一片混乱,原本的意图很难达到,还白白得罪了人,他立威的效果也大大打了折扣,而打何春娇,只有刘英群想要护着,刘英群小毛孩子一个,对刘三爷本来就心存畏惧,自己又有错在先,哪里还敢阻拦?所谓柿子拣软的捏就是这么体现的,何春娇,是最软嫩的一处。 再看看刘三奶奶,知道刘立明家的恨刘丁氏,凡是刘丁氏喜欢的,都是刘立明家仇恨的,她一拿到戒尺,就站在刘立明家的旁边,还没有阻拦刘立明家的从手里拿走戒尺,不仅让她报了仇,自己手上还不用沾血,这两夫妻,配合地实在默契! 叶儿看得暗暗心惊,思量着,今后尽可能不要得罪了刘三爷。 刘三爷看了看祠堂里一片肃然,再次清清嗓子“既然今天都来了,老四你两个媳妇娶进了门,也该分家了。” 刘善民勉强忍着怒火点点头,同时,绷紧的肩头微微放松,分家他不怕,只要刘三爷不继续纠缠刘应东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不谋划着夺他家产就行。他做梦也没想到老三到了现在,竟然还在眼红他承继了这么丰厚的一份家业,依然存心不良。刚才他差点都定不住自己,在这祠堂发了火。刘善民在心里把刘三爷骂了个狗血喷头,就是没有检讨一下自己和刘丁氏,是不是行事太过了些。 “是你家的事儿,你先拿个章程。”刘三爷打断了刘善民的思索。 “三哥,你今天也看到了,虽然是老二媳妇被罚,难道老大媳妇就没有错?这一年,老大夫妇自认翅膀硬了,不把我和他娘看在眼里,但凡家里一丁点的事情,都吵吵的路人皆知,这样的儿子,这样的媳妇,我可无福消受,今天,我把话说到明处,今后,我不认刘应东这个儿子,也不要他给我养老,分家的事儿,就和他无关。”这段时间,刘应东动不动就要去北塬县里找舅太爷家,查证自己是不是抱养的,把他烦得要命,今天,他若能把刘应东赶出家门,今后不和他打交道,也就不怕他闹腾了。 “老四,你说这是屁话!东东或许有错,但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他俩的错处是什么?你能说出摆到明面上的错处,我们再论这错儿够不够你把他赶出家门。”刘大爷第一个不答应,老四家把那么好的地,长得全是草,让他看了心里难过,偏偏他把地不给最勤快的儿子,这怎么可以? “大哥,你来得晚,老妻教训车氏,应东这个小贼,不仅挺身护着,还和他娘对峙,这样的不孝行为,不是大错吗?” 刘大爷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 “大伯,二伯,三伯,请容我说一句。”刘应东行礼。 见刘三爷点头,刘应东又是一礼,这才说道:“不孝有三,其中一条就是‘阿谀曲从,陷亲不义’,先生当时讲解的是‘凡事都听父母的,这是纵容父母做坏事,是毁坏父母名声的不孝行为。’今天车氏明明无错,娘亲却听了何氏的谎言,拿着笤帚劈头盖脸地打车氏。我怎能在一边看着,令娘亲犯下善恶不分的大错,却不加阻拦?再说,车氏前面已经坏过一个孩儿,身子上的这个也多有波折,若是因为娘亲的惩罚出了什么意外,那我就是彻头彻尾的罪人,是为了给自己钓一顶孝顺的帽子,害娘亲的。” 刘家善字辈,最好的也不过读了三五年的私塾,不孝有三,他们只记得“无后为大”,其他两条,都弄不太清楚,现在听见刘应东这么说,都忍不住点头。觉得这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刘三爷转头去看刘善民。 刘善民额头青筋暴起:“三哥,今天的事情切不谈,你成天去地里,也该看到了,别人家的麦子都种上了,我家的玉米杆儿还都站在那儿,我把地里的事情都交给了东东,他根本就不尽力,还借口车氏前面坏过一个孩儿,护着不让她干活,我说了几次,他都置若罔闻,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刘三爷又转头看着刘应东。 刘应东行礼,清了清嗓子:“我弟弟大小伙子不去地里干活,却让车氏一个大肚子婆娘去,这还是陷亲不义啊,我怎能答应呢?” “你弟弟腿坏了,不能干活。”刘善民愤怒地说道。 “他早就好了。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英群的腿不好了,怎么能晚上爬到陈妈的墙头上,往里面偷看?” “住口!小兔崽子满口胡言——”刘善民没想到刘应东会说出这话,脸上表情狰狞,眼珠子都要瞪爆了。 “大伯,二伯,三伯,我不该说弟弟坏话,但我不说出来,没法证明他的腿已经好了,还有,爹娘一味袒护弟弟,他这么大了,还尽做些不合规矩的事情,今天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几位叔伯,能帮着我爹和我娘,管教管教弟弟,让他走正道,好好做人。” 刘大爷和刘二爷都忍不住点头,他俩实在看不惯刘英群,觉得刘应东这话,是为了弟弟好,实在是肺腑之言。 “你说这个,无凭无据。”刘三爷摇头。其实,他特别想知道到底有没这回事,他要把老四彻底捏到手里,必须掌握多一些他们的短处。 “英群爬墙,让梁靖选看到了,他在我爹跟前,要了五百钱做封口费,我们若是现在出一吊钱的开口费,他就会说出来,梁靖选给人作证,从不无中生有。”流氓也有流氓的原则,不然,凭啥混吃的? 刘善民脸上冷汗涔涔,这事情很机密的,小畜生怎会知道了?他眼珠子转了转:“三哥,你也看到了,此子和我离心离德,连弟弟都不肯遮蔽,这样的儿子我要来何用?我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他逐出门墙,你们谁也不要拦我。” 刘三爷沉着脸:“东东有赡养他奶奶的情意,这份家产,就不是你说剥夺就剥夺的,怎么也得分他一份。” “不可能!”刘善民发狠道,“谁要分我的家产,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再说!”这是耍无赖了,刘家祖上的规矩,却没有对这样的无赖行为有规范,刘三爷他们只能规劝,却没法越俎代庖。 “大伯,二伯,三伯,奶奶走的时候,给我留话了,说是这份家产,有我一半,我有证据。”刘应东忽然说道。 043白打了 刘三爷眼里喜色一闪,立刻又肃然了:“证据呢?” “我回家拿去。” “应发,你陪着十三,回去取。” “哎!”刘应发答应了一声,跟着刘应东往外走。 刘善民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好一会儿,刘米氏过世前,他也怕出意外,那几天他和丁氏盯得很紧,她根本没留下什么。 刘应东没一会儿就来了,递给刘三爷一个首饰盒。 刘三爷很奇怪地看了看,刘三奶奶嘴动了一下,刘三爷问道:“你见过?” “六婶留给十三娘的,那天我们都在场,里面满满的首饰,六婶说了好几遍,是给车氏的。” 刘三爷打开,里面空空无也。 “娘都拿走了。”刘应东苦笑了一下,随即挥挥手,“不说这个了。奶奶说,你见了盒子就会明白。若是实在找不到,就把盒子劈了吧。” “?”刘三爷愣了一下,拿着盒子翻来覆去看起来,他这儿抠抠,那儿敲敲,最后,哗啦一下,把底儿抽了下来,两页发黄的纸掉了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惊住了。 “?这是六婶的弟弟,米家舅舅代写的。”刘三爷捡起纸片,看了看对着大家说道。 “这是假的。”刘善民喊道。 一屋子的人,都鄙夷地看着他,似乎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刘善民也觉得失言,脸上冷汗直冒。 “东东叶儿很孝顺,分家时要给一半家产。”刘三爷念完一页,换了第二页,“我的陪嫁,都留给车氏。”米望奎仅仅是认字,当然写的是大白话,字也很丑,刘三爷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看样子是用木炭写的,大概刘米氏临终时不放心,弟弟来了,便匆匆写下这个,刘三爷记得,刘米氏过世前半个月,米望奎来看望过,回去不久,他也过世了。 屋里人一起点头:“六婶临走,一直念叨就是这话,看来,是真的。” 刘三爷点头:“既然六婶留下话,老四不管你是不是把东东赶出门,都得分一半家产,你回家取了地契房契过来吧。” 刘善民站着不动:“我现在虽说是两个儿子,但他娘还怀着身子,若是再生个儿子呢?老大不能分一半的家产。” 大家面对面交换了个眼色,刘大爷说道:“若是你再有个儿子,等到娶了媳妇,你家再重新分家吧,现在就按两个儿子来分。“ 刘丁氏抬了抬胳膊,却不敢在这里撒泼,最后软塌塌垂了下来。打骡子马也惊,何春娇的惨,吓坏刘丁氏了。 各回各家吃过早饭,继续在这里进行分家,不管刘善民怎样拖延,到中午吃饭时,刘三爷还是帮着把房子和地分开了,因为说的一半家产,主院、西跨院都给了刘善民。因为还有个刘英群,刘丁氏肚子里说不定还会生出个儿子,住的应该让人家宽裕些,那么家里最好的一片地,村东头的二十亩,就给了刘应东,他拿了最近的一块地,自然最远的一块也归他,这两片地刚好四十亩。 房子和地这个大头分好了,开始分家具、地里的农具以及口粮、银钱。 刘善民没想到事情会变化成这样,肺都能气炸了,刘三爷要他给刘应东分口粮,他咬死也不答应,一会儿说朝廷征粮,都交了,一会儿又说,开铺子钱不够,他把粮食卖了,最后,还是说不过刘三爷,便撒泼耍赖:“三哥,把我这点家底都给了他算了,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桌子凳子这些家具,就算了,各屋归各屋,你种地的工具总得给东东一些吧。”刘三爷似乎不依不饶地说,但家里那些桌子柜子,主院里的不仅质量好数量也多,就这一句话,刘应东和叶儿就已经吃大亏了,不过,现场的人,没有一个提出反驳意见。本来分家就是一件和稀泥的事情,只要当事人不说,其他人自然得过且过。 刘应东的心思,不在于此,他连这句话都没多想,也没吭声,事情就算过去了。 “他想要什么?”刘善民连起码的遮掩都不顾了,脸色阴沉沉的,眼睛里满含恨意。 刘三爷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对方看也不看,知道刘善民恼恨自己坚持要给刘应东分地,已经恨上了,便把心一横,自顾自说道:“既然家产分一半,你家的农具,也一分为二吧。” “那就把骡子也一劈为二,一家两条腿得了。”刘善民说道,骡子就是刘应东的命,他绝不会答应把牲口杀了的,为此,说不定会做出一些别的让步。 “劈开你们怎么种地?两家合用吧。”没想到刘三爷这么说,刘善民恨不得咬上这位堂哥两口。 “那谁来饲养?草料怎么算?使用的时候,哪家先哪家后?你说得容易。”刘善民道。 “当然是儿子喂养,你来使用。至于草料,你这边除了每年的麦秸、麸子都归他,再给一百斤玉米、一百斤豆子吧。” “忙得时候,都想用,哪个先哪个后?” “当然是你先使用,他后用了。”刘三爷不假思索地说到这里,语气顿住了,刘善民干活那就是在磨洋工,他先使用,儿子这边根本就用不上了,他一时不知该怎样调解。 刘大爷也听出了问题,虽然很多人分家都是这么做的,但刘善民极不待见大儿子,这种合伙关系就行不通,他说了一句:“骡子要么卖了,要么折点钱,一家得牲口,一家得银钱。” 刘应东脸上闪过一丝惋惜,却什么也没说,最后,按刘大爷说的,决定把骡子卖了,两家分钱。 分过农具,商议好每年要给刘善民的赡养费用,这家就算分好了。刘三爷刚准备摆手让一家人在写好的契书上按手印,刘应东却行礼说道:“奶奶的嫁妆都是车氏的,好些我娘借走了,今天一并还了吧,别以后说不清。” “小贼!”刘善民气得手直哆嗦,刘丁氏更是两眼冒火,恨不能在刘应东身上,盯出个窟窿。 刘三爷不想干了,他推脱道:“那是你们家自己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搀和了。” “三爷,你是咱家的族长,是我这样的小辈的依靠,你要是不管,我那些东西也就根本拿不回来了,奶奶的在天之灵,恐怕也不能安宁吧?”他竟然在祠堂里敢说这话!刘三爷当着祖宗的面,都不肯为小辈主持公道,这族长是怎么当的?列祖列宗看着哪。 刘三爷推脱:“现在,也说不清什么东西是六婶的了呀。” 刘应东从怀里取出两个嫁妆单子:“这是奶奶和车氏的,我恳求三爷,帮我们追回来。” 这就是打刘丁氏的脸了,说她霸占儿媳妇嫁妆,刘三爷的脸很难看,他不想介入进来,但此时又没法脱身,他求助地看着刘善民,希望他能大度一些。 刘善民则看着刘丁氏,因为他不是很清楚,老婆到底拿了多少。 刘丁氏嘴唇哆嗦着,气儿都上不来了:“你,你,你个小贼,你竟然敢,敢和我算账,小贼啊,我把你这么大点养成人,你竟敢忤逆不孝——”她拍着大腿,又哭又叫。 刘三爷脸色很难看,合着刚才何春娇白打了! 044飘香面 “老四,不要逼我动家法!”刘三爷意思,快让你老婆闭嘴吧。 刘善民误会了,他以为要动家法逼他呢,但此刻,他明显不占理,再加上刘老三刚开始逼他发的誓,让他对前面站的一群人,怀着很深的戒备。他今天在这祠堂里,所经历的事情,都是早就有预谋的,不仅是刘老三,甚至刘应东,显然早就盘算好、下了套等着他呢,只有他傻乎乎的以为,自己下了一招好棋,既笼络了老三,还有能算计了大儿子,结果,他棋差一着,满盘皆输,甚至连老婆算计了两年多的女人嫁妆,都得吐出来。 刘应东见刘三爷逼迫见效,刘丁氏蹒跚地往家走,便对身边站着的刘应坚行礼:“六哥,你帮我去清点一下吧。”明面上为了有个见证的人,刘丁氏将来就不能说他趁火打劫,拿了她的东西,其实,是要刘应坚插手进来,刘应坚一直希望下一代的族长,由他接替老爹,现在若是做事糊里糊涂,不能令人信服,将来如何服众? 刘三爷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很明白这是刘应东要把儿子拖进来,借着他的威力行事儿,但刘应坚探寻地望着他时,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刘应东此刻,不好再拉个长辈,平辈人中,能想着依赖自己儿子,证明儿子还是有威信的,这得珍惜,再说,看这一回刘应东的布局,此子今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若此时施舍人情给他,对儿子今后有好处。 刘应东又叫了几个族中小一点的堂弟帮他搬东西,刘大爷一看他要来真的,有点着急,这样强行从父母屋里把媳妇嫁妆拿出来,那也太难堪了吧。他看了看刘善民,希望这个堂弟能拿出些银钱补贴一下儿子,把事儿抹过去,可惜,刘善民气恨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刘大爷没办法,只好说道:“老四,你和弟妹先回去收拾收拾,年轻人做事不妥帖,万一碰坏了可怎么好。” 没想到刘善民重重哼了一声,刘大爷见自己的好意就这样被抛进了水里,气恼地甩甩衣袖走了。 不管刘丁氏怎样的骂,她不得不归还了好些的箱笼、柜子,里面的一些衣服被子和尺头,也象征性的归还了些。 最麻烦的是送给何春娇的那些聘礼,现在被当做嫁妆抬了回来,刘应东当然要拿走,刘英群拦在门口,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刘应东忽然出手,把他推了个趔趄,自从刘英群挖坑害人,刘应东的内心就不把他当兄弟了。 何春娇嗓子都哭哑了,这会儿根本发不出音,再说,她的哭,也就对刘英群有用。 刘应东力气大,他打开箱笼,让何春娇取出自己的东西,何春娇一边哭,一边分,看到箱子连带很多东西被拿走了,她气得直跺脚。 刘老四家的这一番闹腾,自然成了巷子里议论的中心话题:“咬人的狗不叫,没看出来,老四家这个大的,还是个狠角色,平日里都觉得他老实的过头,尽让人欺负,没想到关键的时候,下嘴又狠有准,老四都能气死了。”…… 一身疲累的刘三爷回到家,崔氏赶紧摆上饭来,因为是儿子算计老子的,刘三爷和刘三奶奶就闭嘴没有再说,默默吃过后,累极了的刘三爷窝在炕上休息:“比我种一天地还辛苦。” 刘三奶奶坐在炕边的椅子上做针线:“老四也真是的,和儿子的关系会闹成这个样子。东东平时勤快又能干,他为何要黑了心的赶儿子出门?他刚才若不是发誓时一点绊子也没有,我真怀疑这孩子是抱养的。”刘三奶奶用剪子把线头修好,继续说道,“没想到六婶留下字据,老四不得不分出一半家产。” “这字据,谁知道是真是假!”刘三爷双手放在脑后,身子动了动说道。 “你怀疑是假的?” “谁知道。真的假的,拿出来的时候,就都是真的了。”刘三爷白了老婆一眼。 刘三奶奶眼睛眨了眨,“你说,他知不知道富贵是我外甥?” “我也是才想到,刚才在祠堂,老四一说要把东东赶出家门,我都跟着着急,心里就忍不住想为他出头,那字据一拿出来,我心里就认定是真的了,若他没有说过把地给富贵种的话,我肯定还会多思量思量。” “恐怕,梁靖选让三奎替代坚儿,都是这小子撺掇的,为何早不来晚不来,他爹刚说了让他去,大半夜的他就碰上了梁靖选?两人还一起喝酒?他俩有交情吗?我看,他说心里难受,跑出去喝酒这些,也值得怀疑。” “嗯,我也觉得太巧了。”刘三奶奶点头,她转了转眼珠子,“照这么说,一步一步,小家伙早就安排好了。是你、我还有大哥,一起帮着他把老四摁倒了?”刘三奶奶的针,在头发上抿了抿,悠悠地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孩子,我们以前没看出来。” “可不是,把你、我、坚儿都算计在内了,这心思,可真深啊,比坚儿小八岁呢,我们都看走眼了。“ “出过远门就是不一样,你不是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嘛。”刘三奶奶为儿子辩解。 “他若将来和坚儿争,坚儿根本就不是对手。”刘三爷皱起眉头。 “那今天我们就不该帮他。”刘三奶奶很后悔。 “边走边看吧,说不定他心思根本看不上族长这个位子呢?你看咱老二和老三,眼睛都长脑门上去了,家里这几十亩地,一个个都看不上眼了。” “这倒是,东东这孩子既然能行,就让他飞吧,说不定以后坚儿还能借借力。他要是敢和坚儿挣,哼,绝不会饶过他。” 此刻,叶儿在家忙着做饭,给帮忙搬家具的人吃。都是自己家的人,他们本不肯吃这一顿,刘应东拦着大门不让走:“兄弟们忙了半天,怎的也吃了饭再走,家里也没什么好的你们好歹给我点面子呀。” 他说得恳切,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又浓,让过了饭点正饥肠辘辘的小伙子们都走不动路了。 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嫂子,都说你做饭手艺好,你这是什么面呀,太好吃了。”六叔蔫呼呼的,十四岁的小儿子刘应真却性子活泼,他吃得直打饱嗝,摸着圆溜溜的肚子,笑着问叶儿 “嗯,这面,刚才在门口闻着香了,吃着也特别好。”其他几个小的都附和着说。 叶儿闻言灵机一动:“这叫飘香面。”嘴里和应真开着玩笑,心里却盘算着,人无外财不富,指望地里的收益,辛苦一年能温饱都不错了,今年没有粮食,不经商怎么能过得去呢?何不在街上开个面馆?现在官道上一拨一拨运粮的民壮往西边的战场上走,生意肯定会好的。 打了这个主意,好几个问她面条是怎么做的,都让她含含糊糊应付过去了。 045讲解 刘应东送走了客人,反身关门,也不管叶儿正收拾厨房两手*的,跑过去把老婆一把抱了起来:“好媳妇,咱们商量的,都成了,哈哈哈,今后,我们可以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了,爹和娘今天气坏了,说不认我当儿子了,肯定也不能动不动指使你干这干那,也不能动不动就骂你、欺负你了。” 叶儿两脚离开地面,身子悬空,不得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刘应东心里高兴,抱着媳妇转了一圈,把叶儿吓得轻声惊呼,他才笑着把叶儿抱进了房间。 “成了哎,东东,今天分家,能有这样的结局,都是你运筹帷幄的好。” “什么运筹帷幄?” “哎呀,就是盘算的好啦,我家隔壁的那个先生说,盘算就是运筹帷幄。” “你真聪明,好些专门读过书的,都没有知道的词语多。” 总算蒙混过去,叶儿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咱们,要是再能找个先生教教就好了。” “都怪我当年贪玩,没有念多少书。” “不说这个了,还是你厉害,不然,我们现在说不定就被赶出门了。” 两人一时没说话,半个多月前,刘应东面临去西部战线送死的窘境,他若不在了,叶儿在这个世界就没了依靠,眼看着,他们几乎走入绝境。到了这样的地步,刘应东终于对父母死心,也才配合了叶儿,开始了他们的绝地反击。 就在刘善民要刘应东顶替刘三爷的儿子当壮丁的那晚,刘应东一手提个灯笼,一手提着酒坛子,去了泊池,在抓了半口袋青蛙,来到村东头一个小瓜棚前,这里有看瓜人烧水的瓦罐,还有一堆柴禾,他把瓦罐系上绳子,在井里提了一罐水,架在三个石块上,用火镰打火引燃柴禾,一边烧水,一边清理起青蛙来,没一会儿,他便把洗干净的青蛙串起来,伸到火上去烤,烤一会儿,还很仔细地撒点细盐,肉香味很快就在周围蔓延开来。 一串烤好了,瓦罐里的水也烧开了,刘应东把瓦罐取下来,把剩下几串蛙肉架在火上,拍开身边小酒坛子的泥封,他叹一口气,喝一口酒,吃一口肉,没多一会儿,就醉醺醺地念叨起来:“这可叫我咋办呢,唉,谁知道我有多为难啊。”吱一口酒。 “侄娃子你有什么难场事儿啊?”梁靖选从小瓜棚里走出来,很关切地问刘应东。 “谁?哎呀梁叔!”刘应东很震惊地看着梁靖选,似乎想问“你怎么在这里”,但他张张嘴却变成了:“来,梁叔,见一面分一半。”刘应东把手里的蛙肉串举起来,“尝尝侄子的手艺。” “这是啥?” “蛤蟆,嘿嘿嘿,叔你尝一口,好吃!” 梁靖选迟疑了一下,但禁不住香味的诱惑,从火堆上取下一串来,“这个也熟了。” “来,喝酒!”刘应东给眼前的碗里添上就,把酒坛子往梁靖选跟前一放,“这是叔你的。” “呵呵,大侄子真是豪气,出息!”梁靖选伸出拇指夸赞刘应东,便开始吃喝起来,一串蛙肉进肚子,他说话舌头也大起来,“兄弟这是有啥为难事儿了?” “别提了,我爹想让我替了六哥,应朝廷的壮丁,可媳妇在家哭呢,她非要说,这是爹爹让我拿命换银子,让我寻死路呢。唉,我心里烦,那是亲爹呀,怎可能让我寻死路?还不是想多挣点钱了?我爹说了,等我回来,就把家里那头骡子,给我换成大马。我身体棒,能挣来这份钱,很多人还不敢接这活儿呢。你说是不是啊?叔,二十两银子,说句不中听的,有人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的,不瞒梁叔,我媳妇笨,不会讨爹娘喜欢,她想事儿,就爱钻牛角,你说我麻烦不麻烦?” 见刘应东委屈无奈的样子,梁靖选笑了:“是啊大侄子,你前年不是去过一次嘛。” “就是冷点,我身体棒,根本没事儿,可外面传说的邪乎,我媳妇就信了,一个劲儿的哭,我很烦,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梁靖选一声不吭,嘴巴吧唧吧唧,一串烤蛙肉就进了肚子。他提起酒坛子,喝了两口,又开始吃第二串考蛙肉,这回,他酒喝得多,肉吃得少,很快,舌头就有点大:“听说,你七叔出三十两银子?” “八哥早都找到人了,三伯这二十两,也有两个人和我争,我媳妇糊涂,偏偏她马上要生了,我都成家三年了,还没有孩子,对她不得不让着点,唉,眼看着嘴边的肥肉吃不到,我真的很难受。” 梁靖选眼珠子转了转:“我看,是你糊涂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没儿子,怎能让自己涉险呢?” “她也这么说,唉,我心里就有点难过,这不,都答应三伯了,现在反悔,让他哪里找人去?我这才心里烦,跑出来喝酒,唉!” 两人又唠叨了一会儿,梁靖选摇了摇酒坛子,听见还有不少,他看看还有一串蛙肉,想了想给刘应东说道:“大侄子不要愁了,让我家三奎替你去吧。” “这个不行,我媳妇也就一时想不开,等我明年回来,她就知道这钱有多好挣了。” “大侄子,朝廷在西边都打了好几年了,你想挣这个钱,明年再去也行啊,叔叔最近不凑手,你就让叔叔一次吧,让三奎去,好不好?” 刘应东还是摇头、:“不行,,不行,我媳妇过两天就会想明白的。” 梁靖选站了起来,他一手提了酒坛子,一手拿着那串蛙肉:“就这么定了!”语气里带出一股森冷的气息,不由分说,往村里的方向走去。 “哎,梁叔!”刘应东追上来,“我明天就要和三叔签生死契呢,你不能这样啊。” 梁靖选愣了一下,伸手拍拍刘应东的肩头:“大侄子你说得对。”他又要往前走,想起什么,扭头给刘应东说道,“你可不许今晚和刘老三签了契书,把银子拿走。” 刘应东眨了眨眼没说话,梁靖选指着他的脸:“你陪我走一趟。” “梁叔!” “走!” “哎,哎!”刘应东跑回去,把水罐里的水倒在火堆上,确定都浇灭了,又用瓜棚边的小破铁锨,把刚才的造出的垃圾都铲到了地里,这才回头,老老实实跟着梁靖选往村里走。 到了梁家门口,梁靖选让刘应东站大门口等一会儿:“叔马上就出来,你要是跑了,别怪叔叔不讲情面。” 刘应东瑟缩了一下,挺拔的身姿佝偻了一些,嚅嚅地说道:“瞧叔说的,我什么人哪,不会走的。” 梁靖选进去没有多一会儿,就出来了,带着刘应东去了刘三爷家。 刘应东敲门,三爷好一会儿才出来,还敞着怀,趿拉着鞋子,显然已经睡了:“这么晚了,有啥事儿?” 等看到刘应东身后的梁靖选,愣了一下。 “进屋说吧,三伯。”…… 叶儿等得实在耐不住了,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她跑过去,门还没开,刘应东就亟不可待地说了一句:“成了!” 开门,关好,刘应东一下子就把叶儿抱了起来:“呵呵呵,媳妇儿,成了啊,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就成了。” 进了屋,刘应东抱着叶儿在地上转了几圈,这才把她轻轻放到炕上:“你怎么想到梁靖选会答应此事?梁三奎虽然傻,却是唯一的儿子,他为何这么狠心呢?都说梁靖选很疼梁三奎的,自己饿着也要儿子能吃饱,梁三奎这才长得那么人高马大的呀。” 叶儿本来不想说,但觉得,说了有助于老公的成长,她是女人,在这个社会有很多的不方便,若是刘应东能强硬起来,他们才有好日子的,便低声提示了一句:“梁三奎新婚让人听房了,你知道吗?” 刘应东脸上闪过不自在,这种事情,怎好意思给老婆说呢?但他还是点了头:“听说了。”他摸了一下光头,恍然大悟道,“三奎媳妇怀孕了,三奎刚开始还傻笑着到处给人说,这两天忽然拿刀子追着他爸砍,梁靖选唯恐儿子半夜里痴病发作,把他砍了,不得不躲出去,他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当然不敢让人知道此事,还是我夜里去捉蛙才发现,回来给你说了。” 叶儿见男人一点就透,高兴地接话:“三奎媳妇很腼腆,基本不出门,刘三奎嗜酒如命……” 046定计 “嗯!”刘应东点头道,“梁靖选以前对儿子特别好,还指望傻子给他传宗接代呢,眼下见辛苦养大的儿子没用,便趁儿子酒醉,霸占了儿媳妇。他在街上白吃白拿,大家都恨他,肯定背后有人跟梁三奎垫他坏话,这个傻子,才会要杀他爹的。” “嗯!”叶儿点头。 “梁靖选今天拿了我的酒,还有烤蛙肉,梁三奎嗜酒如命,就不会再拿刀子。梁靖选只要骗他说,乖乖跟着那些人走,就会天天有酒有肉,梁三奎哪有不答应的?只要上了路,就由不得他了。” “嗯!” 刘应东看了看叶儿,见她低着头,便吸了口气再说道:“梁王氏一举得男最好,若是女儿,梁靖选大概会带着她远走他乡。梁三奎就成了最碍眼的了,现在还能换来二十两银子,以梁靖选的为人,肯定会这么干。他这两天被傻儿子拿切菜刀逼得不敢回家,一时没想到这个,听我一说,哪有不动心的?” “嗯!”叶儿点头。 “我找到三伯,给他说找到替六哥的人,他肯定特别高兴。因为逼我替代六哥,若有个三长两短,三伯可就名声扫地了,但换了梁三奎,三伯就完全能够抬头挺胸,八哥花了三十两,六哥才花了二十两,三伯肯定心中感谢,对我就会有所眷顾。” 叶儿很高兴地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人性本是自私的,只要把自己放到对方的立场想一想,就知道他要什么,我们也就能在满足他需要的情况下,替自己谋划了。” “呵呵呵,是这么个理儿,好媳妇,真聪明。” “你也聪明啊,那时村里还有人出钱找人代替,你怕爹不死心,便让刘三爷保密。呵呵,我都疏忽这一块了呢。” 刘应东就笑:“媳妇,你会耍心眼子,我也会。呵呵,下一步,就怕爹爹分家做什么手脚了。” 这也是叶儿正想的,她虽然自忖离开那些家产,一样可以过得好,但也不愿意让刘善民和刘丁氏这样的人好过。 刘应东微微蹙眉,凝神思索着,朗俊的模样让叶儿移不开眼睛。此刻的他,真像老电影里的那些游击队长,身上流露着的自信、坚强、睿智的风采。 呵呵,叶儿想笑,还睿智呢,他明明小笨蛋一个,神情居然会显得睿智,大概自信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气质了。 刘应东被媳妇盯地有点不自在,他起身,随手拿着叶儿的首饰盒子翻看着。 这是刘米氏给叶儿的,里面的首饰,都让刘丁氏拿走了,叶儿穿来时,就是个空盒子,因为还算漂亮,叶儿坚信自己迟早会有首饰,就把盒子一直放在桌上,还擦得干干净净。 刘应东本来无意识地随手翻着盒子,这会儿忽然对着灯光仔细看起来,叶儿也好奇了,难道盒子有什么机关?她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盒子喀拉一声,刘应东把底儿抽了下来,还真是,底部是夹层的。 叶儿兴奋起来,伸脖子去看,夹层里还有张纸,是一张当票,四十多年前的,叶儿丧气地很,四十年前的当铺,说不定早都倒闭了,再说,当的东西,说不准也早没了。虽然这个当票,是个无限期可赎回的。 刘应东小心地把当票用一块布包了,放进抽屉里,这才咧嘴笑着,对叶儿说:“咱在这里面藏一张纸,写上奶奶要给咱留一半家产,爹爹要是拿了孝道压咱,不就压不住了?” “好是好,可新写的字和时间长了的,墨色不一样啊。” “不用墨,老舅经常用木炭写字,我现在就用木炭写了,再用茶水涂一遍,夹在黄历中,过两天再拿出来就行。”刘应东兴奋地说道。 “好啊,好啊。”叶儿拍手。 两人兴奋过了,叶儿沮丧地说了一句,“就怕你爹不认账。” “那咱就想办法让他认。”刘应东说出这样的话,让叶儿忍不住心底里欢呼,真是孺子可教啊,尝到了谋划成功的甜头,他开始事事都动心思了。 刘应东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拍手:“三伯母的姐姐远嫁到中河郡,没想到那里发大水,只留了一个外甥张富贵。他人太老实,刘三爷为他找了好几个东家,都没成。他很会种棉花,不如,我去找他,就说,若是咱分了家,就雇他来帮着种棉花。三伯知道这个,说什么也会分家时帮我多争点地的。哪怕他就是看出来根本不是老舅写的,估计也不会揭穿。” “可要是事后爹爹说三伯作弊呢?” “只要三伯答应了,他会有办法遮掩,咱们怕什么?再说,咱奶是你伺候老了的,她老人家临终,说过给咱一半家产的话,三伯他们都知道,现在,他们不愿意惹了爹爹装聋作哑而已,要是有了好处,三伯肯定会说出这话来的。” 叶儿觉得他说得有理,便点点头。 “明天一大早,我就找张富贵去。我赶骡车回来,就诱惑他,让他来看一眼姨母。三伯那边的话,就由他来说了。” 叶儿高兴地直点头:“好办法,好办法。” 两人躺下,吹灯睡觉,却都兴奋地难以入眠,刘应东从身后抱着叶儿,声音软软的叫着她名字:“都说过了三个月,就怀牢了,你现在都六个多月了。” 叶儿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她,她的心理上,还是处女的呀。 刘应东见她没有反驳,已经款款地把她翻过来,轻轻抚摸起来,他的手,虽然粗糙,却很温暖,灵活地手指和炙热的情意,就像是一串小火苗,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叶儿的身上便到处火辣辣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羞涩,软软地依在刘应东的怀里,任由他索取。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少妇啊,叶儿没有忍受少女变少妇的痛苦,直接享受了闺房之乐,完了之后,心里才恍然当年同学中为何有人在外面和男朋友在一起同居,不仅感情得到慰藉,身体还能够愉悦呀,打这之后,没过几天,他们便小心地玩乐一次。 从那天起,叶儿对刘应东从最初的依赖,变成几分喜欢了。 047十项全能 047 分了家,刘应东更不想不让叶儿去地里干活,他趁着骡子没有卖掉,叫来了刘三奶奶的外甥张富贵,紧赶着要把村东头的棉花地种上麦子。 棉花都是一边开花,一边采摘的,正常情况,这个时候地里就几乎剩不下什么了,还好叶儿今年没有好好去地里,刘丁氏也没去,棉花还有少半没摘。刘善民心思不正,不肯给儿子分粮,刘三爷便为刘应东争取,说是地里剩的庄稼各归各。这时候地里都收得干净了,就剩棉花这一块,刘善民最近没去地里,不明就里的答应了。这样,叶儿和刘应东虽然马上要面临没粮的窘境,却能收点棉花。 刘应东只得允许叶儿去摘棉花,男人们手笨,干这个还真的不行。为了赶时间,叶儿便叫了刘应发的妻子刘大娘、还有二爷家的刘四娘来帮她。这两家的地少,她们有空闲,大娘的女儿想跟着叶儿学绣花、四娘人特别闷,平时没有朋友,叶儿对她好,她一下子就把叶儿当知己,这两人叶儿只打了声招呼,人就拿着摘棉花的包袱过来了。 这时候棉花产量特别低,十八亩地,三个人忙了几天也完了,连籽儿算上,一共才收了七八百斤,也就后世一亩地的产量,棉花绒短,籽儿也小,她怎么看着都觉得不好,大娘和四娘却不停的羡慕,觉得叶儿不仅能卖钱,还能留下些纺线织布做新衣服,棉籽也能榨油。 刘应东和张富贵拔了棉花杆儿,拉进了东跨院后面的园子里,这是冬天取暖做饭的好柴禾。 叶儿不仅要天天把棉花运到打麦场去晒,还得把里面霉烂的挑出来,把摘的时候不小心弄进去的干棉花叶子挑拣出来。张富贵帮着收庄稼,叶儿就得做饭。家里没有粮食,刘应东去找刘三爷购买。 刘三爷今年的麦子大丰收,也很乐意卖给刘应东,不然,还得拉到集市上,多累呀。 “三伯,我手头马上没钱,等几天我先卖了棉花再给你钱吧。” “唉!行!”刘三爷心里觉得刘善民狠毒,自己的儿子,竟然能这么狠心看着他挨饿。 刘应东和叶儿都没什么好的棉衣,这时候的冬天,又冷得出奇,叶儿打算只卖两百斤籽棉,还了刘三爷的麦子钱,其它的则打算自己轧出籽儿榨油,再弹了棉花做新棉衣、纺线织布。 刘应东对叶儿的安排很是赞同,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里湿滑,他闲下来,便给叶儿说,要把棉花送到镇上卖了。沈家营也有收棉花的,一斤要比镇上少二厘钱,两百斤就是四十文呐,对于手头紧张的他们来说,也是个大数字了。 叶儿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走出沈家营的范围,现在刘丁氏管不着了,她就有点跃跃欲试,总得看看才能规划一下如何创业吧? 刘应东有点犹豫:“镇上人多,你大肚子,出事了怎么办?” “哦!”叶儿的眼角耷拉下来。 刘应东十分不忍心,想了想说道:“那你答应我,坐在车上不准下来。” “好啊,好啊!”自家老公一直推崇他赶马车的技术,叶儿还没真正领教过(从家走到地头路程短,不算)。 没想到刘应东刚套好骡车,刘英群和何春娇就出来了,何春娇馋得很,觉得刘丁氏做的饭寡淡得很,便撺掇着刘英群带她去镇上打牙祭。 叶儿看见他俩心里便觉得发堵,提了已经放到车上的新玉米皮蒲团,扭头回了家。去镇上的机会多了,她才不想和这俩坐一起呢。 刘应东赶着骡车出了村,叶儿便锁了大门,在村子中央的街道上转悠,看看有没个空铺子让她开面馆。 官道在沈家营村东边经过,东西走向的街道直直通了过去,东头的铺子几乎都是卖吃食的,西头的多是加工坊、杂货铺。 叶儿转了半天,好位置的都被人占着,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希望找到一块空地自己盖个铺子,不过,她也失望了,最后,盯住了街头一个坍塌了的枯井。村民把枯井里填了土,但依然还有半人高的坑,用了一圈酸枣刺条围着。叶儿觉得,在上面用木头搭出地板,这个坑还可以做储藏室,开饭店很是适合。她盘算着卖掉些嫁妆来筹资,这样设想应该能实现。在心里打算好了,她便回家做午饭。请了张富贵做长工,就得负责人家的一日三餐。 没想到,刘应东一直等到天黑尽了才回到家,叶儿赶紧摆饭,还没等吃完,刘丁氏就怒气冲冲地拧着小脚进来了。 “东东你个黑心肝的,怎么说英群也是你弟弟,你竟然能下那么狠的手,把他的脸都打肿了。” 刘应东呼噜呼噜喝着稀饭,没有搭理刘丁氏,刘善民进来了,他声音阴测测地说道:“小贼你出息了!敢不搭理你娘了。” “都是英群惹的祸,你们先问他吧。我午饭都没吃,快饿死了都。”刘应东伸了伸脖子,咽下嘴里的饭,嘟囔了一句,又呼噜呼噜吃起来。 “你把弟弟打成那样了,让他怎么说话?你个小贼,给你分了家,你腰杆子硬了!”刘丁氏骂道。 刘应东没说话,喝完稀饭,大概不那么饿了,这才抬头说了一句:“英群挨了打,还有弟妹呢,你问她也成啊。” “你弟妹让你吓得,一个劲地哭,能说什么?”刘丁氏尖声嚷嚷。 “弟妹那不是吓的,是气的吧?”刘应东接过叶儿盛来的第二碗饭,继续埋头吃饭,很快第二碗下了肚,这才用手巾抹了嘴巴,抬起头讲起他们今天的事情: “我去卖棉花,刘英群和何春娇在街上闲逛,没想到看到一辆马车上,坐个女孩子特别漂亮,刘英群盯着人家看呆了,何春娇骂他都没听见。 车上的女孩子被他看恼了,趴在腿上把脸遮起来,车夫从一家杂货铺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大骂英群不要脸,英群恼羞成怒,竟然抢过何春娇手里的红绸帕子,在马前头摆动了几下。 马儿受了惊,拉着那女孩子在街上奔跑起来,那车夫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停不住惊马,吓得大哭大叫,还好我赶着马车在找英群,准备叫上他回家,刚好遇上了,帮着把马车停了下来。” “就为个这事,你就把弟弟打成这样?”刘丁氏尖叫。 “还要怎样?一街的人,要是马踩死了哪个,今天就轮不上我打他,自然有衙门的人。”刘应东冷冷地道,“今后我出门,再也不会带他俩了。” “你弟弟千错万错,我这个当爹的还没死呢!”刘善民意思,只有他教训的份儿,没有刘应东动手的权力。 “今天我们惹的人,是王老爷的家仆,我打了弟弟两下,又给对方赔了好多笑脸,还把卖棉花的钱都赔进去,人家这才放我们走,我要是不动手,你以为王家人就不会打他了?我那是救他!”刘应东气愤地喊起来,“你们去问问,若不是我,他今天能不能顺顺当当的回家。” 刘丁氏和刘善民,看出他说的是真话,但他俩又不愿意承认刘应东做得对,一时无话可说,最后,刘丁氏强词夺理地说了一句:“你打两下哄过人的眼就行了,哪有下手那么狠的,你弟弟嘴都破了,脸也肿了。” “娘!你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刘应东却并不妥协,不依不饶地讥讽了一句,把刘丁氏气得差点没有倒仰。 刘善民没说话,抬腿往外走,被刘应东叫住了:“我今天卖棉花得的五百钱,是你还我,还是我找他要?” 刘善民气得很喘了两下,才气恨地嘶声道:“我来还,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榨出几两油来的。” 刘应东也气愤起来:“合着是我惹是生非的?你和娘这样,下一回,刘英群就是惹下天大的祸事,你们别说我这当哥哥的心狠,不管他!” “不稀罕,我和你爹还活着呢。”刘丁氏一甩手里的布巾,扭头拧着小脚走了,刘善民定定看了刘应东一眼,眼神冰冷中含着一丝憎恨,一声不吭,也走了。 叶儿见刘应东那么气愤,赶紧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别生气,若不经过今天的事情,你今后怎么拒绝带英群出门呢?” 刘应东依然气愤难抑,叶儿听他呼吸很粗重,便转移话题道:“我有件好事想要告诉你。” 刘应东愣了一下,弯儿拐得太大,他脑子一时绕不过来。看到叶儿一脸兴奋,他最后勉强嘴角咧了咧算是微笑:“什么好事?”语气已经平和了许多。 叶儿把自己想开面馆,看上街东头那个枯井的小块地说了一遍,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用玉米秸秆和棒子皮缝出的店面模型:“你看,到时房子就建成这个样子,下面的坑,还能放东西,又方便又实惠。” 刘应东完全被吸引了,拿着模型看了又看,嘴角一翘:“好好好,明天,我就去找陈里长,把那个地方买下来。” 叶儿刚想说还得筹钱的话,就被他打断了:“我准备把咱家村南的地押给三爷两年,这样,手头有了钱,咱们做生意才能转得开不是?” 叶儿点头,她自信没了村南那块地的收入,自己和刘应东一起努力,也绝对不会饿着。 “地押出去了,我们还雇着张富贵呢,这个不好安排。” “让他在面馆旁边支个炉子打烧饼。”他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叶儿,“放心,我会,可以教他。” 叶儿惊讶地扬起眉毛,他竟然还是十项全能啊,什么都会几下,赶马车、会点二把刀的木工,竟然还会打烧饼,他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呢? 048一招鲜 说干就干,刘应东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刘三爷,和他签了契约,得了三贯铜钱,下午,他又去找里长,到了傍晚回来时,两贯钱都花了出去,不仅用了一贯半的钱买下那块地,还用五百钱做定金,把盖房子的椽子、大梁、土坯、砖瓦都订了下来。 “只剩这一贯钱,能开张吗?”叶儿对外面的物价还是不太了解,她略有点担忧地道。 “能,你放心。”他掰着手指,给叶儿报账,最后说道:“咱铺子开张,刚开始那些面呀、油呀、肥肉呀,都可以赊欠,一边卖一边还人,慢慢滚动,只有煤是要现钱,我们一开始生意未必有那么好,肯定是先用柴禾的。” 吃过晚饭,刘应东便出门去找工匠。他做事雷厉风行,一点也不拖拉的作风,让叶儿颇觉安慰。 阿里巴巴集团主要创始人之一马云的名言:“晚上想想千条路,早上醒来走原路。”说出了很多人平庸一生的根本原因——是没有把理想付诸于行动。叶儿想,刘应东不管多么平凡,他只要肯干,自家的小日子就肯定能蒸蒸日上。 过了两天,沈家营村民惊讶地发现,刘应东领着一伙人,竟然在村头的枯井坑里忙碌,都感到很是奇怪,在大家的关注中,刘应东带入把坑的四周,砌砖箍了,在上面架上木板,然后盖了房子,等人们明白过来,叶儿和刘应东都做好了准备,他们的飘香面馆即将开张营业了。 村里好些人都在家跺脚惋惜,这么好个位置自己没有早点想到。家财万贯,不如有个小店,这种能够细水长流,源源不断来钱的营生,经常可以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的,比种地要靠天吃饭还更划得来。 刘善民一直觉得,大儿子不过是个只知道出苦力的憨笨农夫,看到这一幕,又听到好些不明白家里真相的人在他面前夸奖刘应东,心里极不平衡,觉得这个儿子,一直在他面前装傻,藏着聪明才智不肯为家出力,他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几天便没少捣乱,霸占了骡子不让刘应东使用,这点小伎俩,怎能挡得住刘应东?他趁刘善民还没对他设防的时候,已经让张富贵以最快速度把村东头的地耕完了,至于下种,有牲口当然快一些,没有,人力拉耧也可以。 村里有人地少,这时候便趁机打短工挣点钱,刘应东很容易就找了几个人,两天时间把麦子种了下去。回过头,他便全力以赴和叶儿忙起了面馆的事儿,地里剩余的活计,都扔给了张富贵。 叶儿卖的是扯面,这要大清早起来,把面和好,饧一会儿,再揉,直到面团手感柔软筋道才算好了,这时候再搓成剂子,外表抹上油,放在大瓷盆里,客人来了,拿出几个,在案板上擀成片,用擀杖在上面压出凹痕,拉薄后,再沿着压出的凹痕撕开,下到锅里煮熟就成,这个并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和面很累人,刘应东唯恐叶儿身体吃不消,这些活儿他全包了,但最后扯面和下面,却非叶儿不可,刘应东一时还做不来。叶儿也没做过,她前世只见过妈妈做,幸好这一世承继的这个身子手很巧,她前几次在家练了练,就能扯得像模像样了。 汤是飘香面的最大亮点,其实做起来也简单,就是用大油,把葱花炸黄,配上盐和一些常见的佐料,面下出来,给面汤里加一小勺这个,再放上香菜蒜苗,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就做成了。说起来简单,但知道这个的人却并不多。一招鲜吃遍天,面馆一开张,路过的人闻到味儿,都忍不住流口水,那些赶道儿的,从前面三十多里的镇子走到这里,早已饥肠辘辘,闻着这味儿,哪里还走得动?就连押送的军爷,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在这里热热乎乎吃一顿了。第一天营业,便门庭若市,原本准备卖一天的面条,一个中午就卖光了,刘应东在午饭后,还急急忙忙又和了十来斤面。 因为流动人口多,十多天之后,面馆并没有因为当地人尝过了新鲜,顾客就有所减少,生意还越发红火。叶儿和刘应东商量,把张富贵叫来帮忙,他负责早起打扫卫生、洗菜、洗碗等杂活,刘应东则和面、招呼外面的顾客,端茶递水,并且负责收银,叶儿扯面、调汤。每次到了饭点,屋里根本坐不下,很多人只好端着碗站外面吃,幸好天气还不冷。 沈家营的人,还没见过生意这么好的呢,连叶儿都没想到啊,原想的打烧饼,也因为人手有限,被暂时搁置了。三个人忙起来,恨不能多长出几双手,刘应东便按叶儿的意思,把她娘家的堂弟车成才叫了来。车成才和叶儿还有几分斯像,白白净净,个子高瘦,唇一抿起来,嘴角就会翘起,让人感觉一脸笑意。他经常在外打短工,最甜又勤快,很适合当个跑堂的。事实上他的确很快就适应了,在外面帮着招呼客人,抹桌子收脏碗,干得挺不错。刘应东便和成才商量,除了供给一日三餐,一个月再给他五十文薪水。 车成才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要钱,推托说他愿意来帮姐姐姐夫的忙,刘应东劝他:“若是姐夫这儿,偶尔忙一下,咱亲戚就不说钱的话了,可眼下,姐夫正正经经做的生意,我赚钱着呢,怎好让你白做工?再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车成才特别高兴,他家地少,平时有空,到处打零工,辛苦还挣钱少,眼看着都该娶媳妇了,因为家境不宽,到现在还没订婚呢,他和父母心里都很着急。冬天是农村人最闲的时候,他若是能挣点钱回家,还真是大大的好事。 大伯母心里感激叶儿,送来了一袋晒干的地软,叶儿想起前世,她很喜欢吃地软包子的,便高兴地收了下来。 “叶儿呀,不枉伯母疼你一场,还记得给你弟弟找个事儿做。”大伯母这句话都能唠叨五遍,她是不是觉得当年没有把叶儿视为己出,心里有愧疚啊? “伯母,我反正要找人的,成弟人勤快又会来事,机会是他自己挣来的。”当年,叶儿的原主在大伯家,只有这个弟弟,把她当自家人看待,到山里打柴回来,常常带给她一些野果,还曾经用荆条给叶儿做过一个钗子,这些,是叶儿在需要雇人时,第一个想起他来的。堂弟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她这里干活,最起码能吃饱饭。 大伯母本来还想在叶儿跟前摆一摆当年抚养的恩情,听了叶儿的话,便打消了那个念头,侄女雇了自己儿子,是看在他优秀的份上,侄女也很能干啊,明面上是自己当年抚养了她,可实际上,侄女没少干活儿,却一文钱的薪水都没有,那些嫁妆,几乎都是叶儿她娘留下的,叶儿纺线织布的成果,大多让她陪给了自己的亲闺女,想到这里,她嘴巴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这一下雇了两个人,还能挣钱不?要是不行,就不用给你弟弟了。” 这是一句客气话,叶儿当然不会当真,她在这个世界,碰上刘家上上下下这么一群极品,伯母能这样,都让叶儿感动了,她轻声说道:“伯母放心,我也不差这五十文。” 没想到她和伯母说话,刘英群悄悄躲在门洞偷听,自从刘英弟吃肉伤着了之后,便闻不得肉味,家里已经吃了半年素了,他一想若是去大哥那里干活,不仅能吃好,还能挣点零花钱,换来心爱的媳妇儿甜甜的笑脸,岂不是一举两得? 049他是劫匪吗? 成家之后,刘英群每天要面对何春娇五花八门的要求,一会儿想要戴花,一会儿想要新衣,尤其是喜欢吃零嘴,他攒的那点压岁钱,没几下就折腾光了,何春娇的要求满足不了,晚上就不搭理他,刘英群守着娇滴滴的媳妇吃不到,急得抓耳挠腮不能入眠,他也曾问老娘要过钱,刘丁氏知道他这是为了何春娇,表面答应帮他向老爹要,回过头趁他不在家,把何春娇骂了个狗血喷头,刘英群很二,竟然和他老娘论理,没想到刘丁氏没说几句,就捂着脸哭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数落刘英群,说自己如何对刘英群好,儿子娶了媳妇,竟然会这么对她,这一回,刘英群看得出来,娘是真伤心,和骂大哥时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他夹在媳妇和老娘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刘英群是标准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他在何春娇几次撒娇和冷脸之后,再一次跟老娘伸手,刘丁氏无非还是那些话,话说三遍淡如水,刘英群听多了便腻烦起来,要不来钱,他便对着刘丁氏吼叫,刘丁氏当时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刘英群,似乎不认识他一般,最后,拍着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别提多伤心了。 刘英群被刘善民狠狠训斥了一顿:“你算算,自己今年糟蹋了多少钱?我和你娘,也不是摇钱树,哪里还有钱给你胡花?” 果然,刘英群再也没有要出一文钱来,为了心爱的媳妇儿,刘英群开始琢磨着,怎样挣钱了。他最大的创举,就是扔下家里的几十亩地不干,跑到别人家打短工,把刘丁氏气得要死,刘善民虽然也很生气,但却没有老婆那么严重,毕竟,儿子去别人家就是混钱去的,会干什么呀,自己家的地,反正也是得雇人干的。 刘丁氏越看何春娇越不顺眼,要不是这个妖精,她儿子能被迫出去干活,打了一手血泡吗?这个女儿,就是个事儿精。她知道不管给儿子多少钱,都填不满何春娇这个坑,便捂紧了钱袋子,不仅这样,还拿出婆婆的架势来,开始要求何春娇做家务了,虽然不像对待叶儿那么刻薄,但和对待刘英连比起来,那可是天地之差,何春娇和车氏不一样,她动不动就泪水涟涟的,刘英群也和刘应东不一样,只要看着何春娇有一丝委屈,便会挺身而出,护在媳妇身前,刘丁氏气得都要疯了,对宝贝儿子刘英群,也开始报复起来。刘英群发现,每次吃饭,面前的大白馒头不见了,娘还不许他把一大半的菜拨进自己的碗里,有一回,刘英群强抢了菜盘子,在那以后,饭桌上的菜,刘丁氏一上来就先留出大半给男人和女儿分了,刘英群气得要死:“娘,我一直以为你偏爱我,才会对哥和嫂子那个样子,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就是看不惯儿媳妇好过。” 刘丁氏这回,真的是一口气没上来,倒栽葱摔倒在地,英连带着英弟,把她搀扶回房,喂了一碗水,又顺了半天气,刘丁氏才勉强能爬起来。 这天晚上,刘英群不顾刘应东一脸倦容,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刘丁氏的许多不是,末了,问刘应东:“大哥,我现在实在受不了啦,准备搬到西跨院去住,然后,去你那里上工。”他以为,和大哥一样了,都是被娘欺负的人,两人该有共同话题了。 刘应东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啊,我卖棉花的钱,你还没还我,刚好拿工来顶。” “你怎么能这么小气?我可是你弟弟。” “你还知道是我弟弟?爹爹没给我分粮,你有没担心过,我会不会饿着?刚分家那些天,我发愁的一宿一宿睡不着,也没见你这个弟弟给我送个窝头过来。” 刘英群脸涨得通红,低声说了一句:“那时我不是不懂事嘛。” 刘应东笑了一下,伸手在刘英群的肩上拍了拍:“我的好弟弟,你果然比以前成熟多了,我随时欢迎你去帮忙。” 刘英群挺高兴的,说第二天就去,他乐颠颠地回到家,把这事儿告诉了何春娇,被老婆一指头戳在脑门上:“你去帮忙,充其量自个混得肚儿圆,我呢?你心里根本就没我。” “这是怎么说的,大哥还不给我月钱?到时我都交给你。” “你个笨蛋,你听见老大说让你去帮忙的?咱们一成亲,就被他们那么摆了一道,连爹娘都算计在内了,你还不警醒些。” 刘英群一想要去白做工,心里就特别不悦,不过,他还不放弃能天天吃面的诱惑,第二天半上午,去面馆转了一圈,见他们竟然吃的是玉米面贴饼子,十分惊讶::“大哥,你们怎不吃面呢?” 刘应东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一天才能挣多钱,还不吃穷了!” “你平日里都吃的是贴饼子啊?”刘英群心里直发凉。 “不是,有时你嫂子给蒸点馒头。”他说着,指了指饭桌上一小块黑黑的馒头快。 刘英群眉头紧皱,那馒头的面,都和麸子差不多了,他才不要吃呢。 “哥,你生意这么好,也不怕别人看见说你抠门?你这一个月,要挣多少钱哪。” 刘应东很不高兴,拉下了脸:“这眼看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我才挣了多少,还不够一年吃的,爹爹又没给我分粮,我现在吃白麦面,将来喝凉水充饥吗?你现在好歹也成家了,该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刘英群再也不说来上工的话,没想到,他不提,还有别人提。 和叶儿他们这边红火的生意不同的是,刘善民那里的生意,却刚好碰到了开张以来的低谷。以前沈家营的首富张家,这时候彻底败落下来,张家当家的一气之下撒手西归,他们闹了半年多,终于分家了。张家以前在街上有个杂货铺,因为家里没人好好经营关了门,现在铺子归了张家三房,他们见刘善民的铺子挣钱,也急匆匆把自己的铺子开起来。毕竟这是老铺子,货物全,张家的人要的价格又低,刘善民那里马上就门可罗雀,生意清淡起来。 这天傍晚,叶儿和刘应东疲惫地回到家,刚一进门,刘善民和刘丁氏后脚就跟进来了,叶儿打声招呼就进了卧室,留他们在院子里说话。 “东东,眼看着冬天人都闲下来了,让小群去你那里干好不?你们亲兄弟,也不给他多的月俸了,一个月两百文好了?” “两百文?”刘应东吃惊地看着老爹,他是劫匪吗?冬天在盐池边挑盐,北风凛冽,把人都能冻成冰棍,那么苦累的活儿,也不过三百文啊。 050商业秘密 刘善民也知道自己说的多了,眼神不自然地在屋里飘忽了一下:“那就一百文好了,你弟弟读过书的,可以帮你收钱,怎么也得多给些吧。” 刘应东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一样了,就他刘英群,懒得只剩肯吃了,凭什么要这么高的价码?他现在已经懒得搭理这个黑心老爹了,便懒洋洋地道:“行!早上寅时末起来,和张富贵一起和面吧,我这几天也累坏了,刚好英群来帮我一把。” 刘丁氏一听就不高兴了:“你都觉得累了的活儿,怎能让小群去做?” 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刘应东的眼神瞟了一眼老娘,嘴巴紧紧地抿了起来,都是儿子,老二难道就比他高贵吗?刘应东一声不吭地低头修理着一个小板凳,不再搭理老娘,屋里顿时静悄悄的。 刘丁氏本来就反对男人的安排,眼看着大儿子竟然准备虐待小儿子,便有点冒火:“怎么,我说错了?英群是你弟弟,你不说爱护也罢了,还把最累的活儿给他做,你安的什么心?” “砰砰砰”,只有敲打木头的声音,正当刘善民耐心用尽,舔了舔嘴唇打算说话时,刘应东停下了手:“娘,你也知道那些活儿很累啊?英群他是我弟弟,见我天天起五更睡半夜,竟然没有一言半句的关切之言,也不说过去帮我一下,他安的什么心?” 刘丁氏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哆嗦着手,指着刘应东说不出话来。 “若说弟弟比我小,不懂事,娘和爹爹难道还不知道轻重吗?你们也没有半句关切之言,英群是你们的儿子,我也是,你们的心怎么会偏得这么厉害?” 刘善民见事情发展成了刘应东的控诉会,知道今天的目的达不到了,他气狠狠地一甩袖子:“东东,你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娘是有不对,但那好歹是你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你,哼,你如此不孝,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吗?咒儿子天打雷劈?刘应东心里特别难受,他有那么不孝吗? “我好歹还自己干自己吃,一年还答应给你们赡养费,英群吃着你们,喝着你们,还比我更能顶撞你们,他都不怕,我怕什么?好歹,我还排在他后面呢。”这不是咒他们心爱的儿子天打雷劈吗?刘丁氏就算和刘英群生了气,也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闻言又瞪圆了眼睛。 刘丁氏还没来得及发飙,就听见刘英群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爹,娘,你们怎么在大哥这边?”话音落下,他便施施然地进了门。 刘丁氏气愤难抑,竟然把刚才的事儿巴拉巴拉给老二儿子简单讲了一遍。 “娘,你别生气,还有爹,你也别生气了,也不怪大哥说这话,我就是有点不像话,想到这儿,我颇觉惭愧。”一屋子人眼珠子都能掉下来,浪子回头金不换,也回头的有点太快了。 刘丁氏感动地抹起了眼泪:“小群呀,你总算知道爹娘的好心了,呜呜,终于懂事了呀,呜——” 至于这么感动吗?刘应东无语。 “大哥,你那里很忙,我却闲的发慌,不说咱自家人看不过去,邻居也指指点点的,让我难堪,别说多少钱的话了,明天大早,我就过去帮忙。” 刘应东笃定刘英群吃不得苦,才说让他和面的话的,不想忽然听见这话,差点没让口水呛住。 “小群——”刘丁氏还想拦阻,刘善民伸手拉了拉老婆,让她不要吭声。 “东东,小群去你那里,有什么做的不对,你多指点着,千万别动手啊,你们亲兄弟,要是打架闹仗了,让别人笑话可不好。”刘善民唯恐刘应东再像上一次那样,把刘英群暴揍一顿。 刘应东还震惊于刘英群的巨大转变中,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看着那三人聒噪着,竟然没说话,也没说反对,那三个人就走了出去。 “我看,刘英群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叶儿出来关了门,拉着刘应东进屋,两人躺下,她才忍不住说道。 “且看着吧。”刘应东似乎十分疲累,嘟囔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他忙了一天,本来就累极了,再有这么一场事儿,他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叶儿也能理解他的不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宿无话。 第二天,叶儿醒来时,丈夫已经不在身边了,每天都是这样,她去的时候,面都会和好饧上,她只负责做葱花调料这些就行了。 刘英群果然在铺子里忙着,虽然干不到地方,但手脚从来都没有这么勤快,不过,他的勤快,倒是惹来张富贵和车成才的不满,因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洗碗又慢,还不干净,竟然还把一个大碗打了个豁儿,扫地,扬起一地灰尘,幸好没来客人,张富贵赶紧重新把桌子凳子又抹了一遍,跑去和面,一上来就加了很多水,最后不得不多放了几斤面,还好刚好这天生意好,那些面都买完了,总之,刘英群的到来,让张富贵和车成才非但没有减轻负担,还加重了不少,刘应东强忍着没说什么,不过一天下来,比往日显得更加疲惫。 叶儿用大油炸葱花的时候,从来不让人看见,这是她的商业秘密,今天,她干完活儿,拉开门,看到刘英群的身影在后窗的地方一闪,心中忍不住猛一下警醒:他不会是来偷技术的吧?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晚上回到家,叶儿用手使劲捶打着腰肢,刘应东十分心疼:“你明天开始,就不要去了啦,我也会扯面了呢。” “那我就不去那么早了,你把肉买好,送回到家吧。” “不用,这个我也来做啦。”他还真是实诚,一心为老婆着想。 “下个月路上的人肯定就很少了,那时你再来做吧,现在还是我来,换了人,口味就会变的,附近的老顾客说不定会觉得不好了呢。” “好吧,你可要注意些,千万别累着了。”刘应东不得不答应老婆的要求,但他却主动干起了烧热水的活儿,天气越来越冷,每晚回来,烫烫脚,解乏又有助于入眠,他们现在都习惯这样了。 051赶走 鞠躬感谢开心珞巴同学、miss鲁同学的打赏!书评区沉寂这么久,你们的出现让我信心大增,再三感谢! 没想到张富贵和车成才,竟然也看出刘应东和这位弟弟不睦,他不在的时候,这俩也会教刘英群如何干活,确切说,是指使他干活,几天后,刘英群比刚去的时候好多了,总算能顶个人用。刘应东便在铺子大门口又加了一个炉子,教成才打烧饼,原本打算教张富贵的,现在他改了主意,内弟也是弟,怎么说这也是一门手艺。 亲戚若是知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就会越走越近,叶儿的伯母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现在对叶儿特别好,大概听儿子说叶儿喜欢吃地软包子,竟然在家包好给叶儿送过两回。 叶儿投桃报李,抽空给堂弟做了件棉袄,虽然是最普通的粗布,棉花也是没办法纺线的短绒花,但穿身上依然柔软又暖和,比他身上穿的那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满是补丁的棉袄好多了,成才对堂姐就更加好了,不仅干活卖力,还处处留意,任谁做了一点对不起姐姐的事情,他都悄悄告诉叶儿,让她有所防备。当然,这些话大多数说的是刘英群。 “姐姐,小群趁你休息,悄悄挖走了一口调料,用油纸包了装在口袋里。” “姐姐,今天英群拿了一块料,还拿了几个面团。” “姐姐,英群向富贵哥打听,你那汤料是怎么做的呢。” “姐姐,刘英群向我打听,会不会做你那汤料呢。”…… 叶儿的娘家,不仅是伯母有空往这边跑,表达一下她的心意,伯父竟然还来了两次。原主记忆里,伯父是个十分憨厚老实的农民,他每天在外面忙乎,几乎不知道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对叶儿,倒是和对待自己的闺女一样的,就是都没时间理睬,偶尔想起来,问一声叶儿过得好不好,这比对他亲闺女似乎还要好些了。 伯父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对侄女儿的感激,便抽空打了两担柴。 叶儿一看那柴禾,就知道伯父的心意,这是从后山打来的,全是小儿臂粗细的树枝。这样的一担柴,能换来一家人一天的口粮。伯父要凌晨起床,背着干粮走八里多路,赶天亮到山脚下,再翻山打了柴,挑回家来。一般情况,到家时天色已经黑尽。 “伯伯这不行,家里地少,你还靠冬天打柴卖了来买粮呢。”叶儿很惶恐,不敢接受伯伯的礼物。 “叶儿,伯伯既送来,你就收下吧。往年,我也没法子给你送柴禾,成才总喊吃不饱,挣点钱都买了粮。今年没他,我和你伯母怎样也好凑合的。这柴禾你就不要推辞了,伯伯能送来,就不会拿回去。”叶儿觉得若是非要给钱,少不得会让伯父伤心,便挽留伯父在这里吃了一碗面。伯父爱吃辣子,叶儿便多放了些,伯父吃的一额头的汗,把碗里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叶儿,你这饭馆肯定能发起来,这饭的滋味,怎的就这么好啊。”伯父感慨完了,脸上便浮出一丝惭愧,“叶儿手巧,像你娘,不像你伯母,手笨得跟猪蹄似的。”叶儿嫁了之后,家里便到处窝窝囊囊得不清爽,伯父迟钝,刚开始不明白,几年了还看不见吗? 叶儿听伯母说漏了嘴,她没少挨伯父骂,这时便知道,伯父的意思是给她道歉了。但伯父的话没说明白,她也只好装糊涂:“伯父,伯母很能吃苦的,没有她在家里打理,你也没法子随时走开,去干活挣钱呀。” 大伯听了叶儿的话,点头感慨说叶儿大气,过了几天,他便又送来一担柴禾,叶儿死活不肯收。天气越发冷了,山上一旦积雪,路面湿滑,就不能打柴了,伯父和伯母,还不知道存够过冬的粮食了没,万一他冒险上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伯父见叶儿如此体恤他,感动地眼睛里泪花花直闪,急忙说他今年有粮食,赌咒发誓冬天不会再上山,叶儿才接受了下来。伯父这次,死活不肯再吃面,很着急地拦着叶儿:“伯父上一次是不放心,见你这么个小店,竟然雇了两个人。现在知道你做饭好吃,生意好,伯父这心里便牢稳,我来时吃过饭的。”不顾叶儿挽留,就这么走了。 叶儿站着感动了半天,对伯父的观感大为改变。他是真老实,而不是故意耍奸猾,装着对老婆的某些不当行为视而不见。这么看来,成才堂弟,也是像了伯父,为人实在,当年才会对自己很好。 刘应东很羡慕叶儿,虽然没有父母,伯父对她,也堪比父亲了,不像他,双亲俱在,还不如没有呢。 他不得已答应弟弟在这里干活,看他咬牙坚持这许久,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以为刘英群,不过三天就会开溜才答应的,现在,也没法赶人了。 刘英群眨眼来了半个月,他自认为里面的活儿都干得不错了,还洋洋得意地在刘应东跟前炫耀,说他聪明,学得快。对于这样不知道好歹的人,张富贵和车成才都嗤之以鼻,不屑搭理他,刘应东亦且感到很无语,人家张富贵和车成才,第一天开始干,就有这水平好不好? 刘英群到处打听叶儿的汤料是怎样做出来的,张富贵都看不过去了,警告刘应东小心些,他俩正在说话,不想刘英群走了进来,他竟敢抡起拳头,就朝张富贵打来,被刘应东一把攥住了手腕:“你要干什么?” “大哥,他这是故意挑拨,离间咱们兄弟的情分。”刘英群跳着脚,样子十分的气愤。 刘应东示意张富贵出去,他闭了店门,这才低声对刘英群说道:“这么说,富贵胡说你的了?你到底有没向他打听呢?汤料都是你嫂子做的,你想知道,为何不问本主,却要私下里到处乱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英群似乎还想狡辩,但想到车成才和张富贵肯定都向大哥告状了,自己就是辩解,大哥也未必肯信,便撇撇嘴:“你和嫂子开这个饭馆,挣了那么多钱,我在你这里干了这么久,也没见你分我一文,我为何不学了自己开一个?” “可以卖的吃食多了,你为何单单盯着飘香面?你嫂子做饭好吃得很,你要是开口,她随便教你一招不就行了,你为何要行这下三滥的手段?” “哼,我还不知道,嫂子做的饭食,最好吃就是这个,她就是教了我其他,生意也做不过你这般好,我永远都……” “你永远都超不过我是不是?爹娘偏爱你,是不是在你心里,什么都要占上风,什么都要骑在我脖子上你才觉得好?”刘应东气急了,说话语速很快,一句接一句的,让刘英群没法插言,只见他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乱转,似乎在想,如何挽回自己说错的那句话。 刘应东根本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继续大吼:“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向他们打听,我都听见了,不想搭理你就是,你还越发蹬鼻子上脸了,给我滚!” 说完拉着刘英群的胳膊,把他摔出店门。 052偷袭 刘英群在外面骂了刘应东几句,便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一路上,还嘟嘟囔囔地直骂叶儿。原来,他嫌在饭店干活太辛苦,吃得也不好,本不打算过来,是何春娇撺掇的:“你傻啊,去他那里,把本事学下了,咱自己不会开个饭馆?能挣钱不说,那么香的面条,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呀。” 刘英群点头若鸡啄米:“你说得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挠挠头,满脸谄媚地笑着,恭维老婆道。 “就你那猪头,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何春娇白了丈夫一眼,她抛媚眼已经成习惯,这么斜了一下眼,却让刘英群误会了,就见他腆着脸靠过来:“好老婆,都好几天你没有理我了。” “停!你先学下了本事再说。”冷冷的话语,如一瓢凉水,把刘英群定在那里…… 刚开始,刘英群觉得计划实施地挺顺利,没想到叶儿竟然把葱花放家里做了,他试探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现在,被刘应东赶出来,他犹自不死心,一路骂骂咧咧,脑子却还在想什么损招儿。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叶儿好好盘了一次帐,他们这两个月,竟然挣了一千八百多文钱,铜钱比纸币感觉好多了,沉甸甸的压着手,给人十分踏实的感觉,叶儿把放钱币的包袱放在炕上,用手抓着玩儿,听见叮叮当当的磕击声,笑得两眼眯成缝儿,刘应东见老婆这样,忍不住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咱俩好好努力,肯定能挣更多钱的,我就拍你现在乐过了头,到时候看见钱,都没反应了。” “嘻嘻,你放心,到时候我就造个银屋子,专门存钱。”叶儿想起前世听说的,发了财的晋商,害怕土匪打劫,把银子熔化泼在地面的故事,想着坐在那样银光闪闪的屋子里,那成就感该有多大啊。 “哈哈哈”刘应东被逗笑了,就这么一个小饭馆,能挣多少钱呀,还想造个银屋子。 叶儿听他后面的笑声很干,知道他的心思,便正色道:“我们攒了钱,不会去做更赚钱的生意呀,就这面馆,我开它千儿八百家的,让掌柜的帮忙打理。到那时候,别说银屋子,就是金屋子我也造得起。” 刘应东本想笑她吹大话,看着叶儿一本正经的严肃脸庞,他张着嘴,原来的话却说不出来了,最后,讷讷了一句:“你心还挺大。”过了一会儿,又说道,“说不定能成,我们好好干吧。” 天气一天天转冷,粮价便蠢蠢欲动,似有上升的趋势,叶儿和刘应东到手的钱币还没暖热,就都买成了白麦面,屋里那口大缸都没存下,还把家里空着的几个小点的米缸都装满了。 这回,叶儿还没显得怎么高兴,刘应东却喜眉笑眼的搂了搂她肩膀:“叶儿,你坐月子时,我天天给你下白面条吃,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他忘不了刘善民威胁他,家里没吃的,首当其冲是叶儿这个月婆子,现在有了粮,他就放心多了。 叶儿的鼻子有点酸酸的,有了粮,他第一想到的竟然会是自己,这种被关爱的感觉,让她的心暖暖的,浑身上下,似乎都柔软起来。 这回赶走了刘英群,主院儿那边,却风平浪静,连个小浪花都没翻出来,叶儿和刘应东都感到了特别的不正常,叶儿早上做葱花时,为了保险起见,干脆把大门都关上,唯恐出个什么意外。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贼心不死,她的秘密,就总是不保险,叶儿明知道这个道理,却一时无计可施,因为分家的事儿,已经闹得纷纷扬扬,虽然有人同情他们,但舆论还是更支持刘善民那边,因为这个时代的“孝道”,就是不管长辈对错,小辈都得无条件遵从,所谓无不是的父母啊。 这回,刘应东把刘英群从店里赶出来,在陈妈的煽动下,没人说刘英群的不是,很不明真相的,竟然说刘应东没有兄弟情义,是个面热心冷的伪君子。叶儿不能向人诉说,刘英群想偷她的秘方,在大多数人看来,兄弟之间相互帮助是必然的,叶儿应该主动把秘方教给长辈或者小叔子,带领大家一起致富才对。 若不是主院儿这一群人做事太过分,叶儿何尝不愿意一家人共同富裕呢?可现在,她就是有千般委屈,也没法向人诉说明白。 叶儿没法为自己辩白,也没法才去更进一步的动作,唯恐形势对刘应东更不利,影响他和人的正常交往。这个社会,名声重于一切,就算他们的面条再好吃,若是名声坏了,大多数人,都会对他们嗤之以鼻,白送他们,都不会吃一口的,到了那时候,自己这个面馆,就不得不关门了。 这天叶儿把猪油炼出来,把油渣用漏勺捞干净,刚放进葱花开始炸,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她惊讶地扭头一看,原来,被刘应东生气,钉住的那个角门,让刘英群打开,钉在墙上的木棍,不知什么时候都被拆过了,只是虚虚地摆在上面,他用手轻轻一推,就都掉到了地上。 刘丁氏打头,刘英群、刘英连、刘英弟紧跟,最后是何春娇,他们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叶儿迅速地端起锅,把里面的油和葱花倒进旁边的小瓷盆里。葱花已经开始泛黄,香味溢满院子,他们只要看一眼,自己的秘密便暴露无遗,她可以端起锅,把这些油和葱花泼掉,但刘丁氏肯定会嚷嚷地满村人都知道。这是个总是被饥饿威胁着的世界,任谁浪费,都会遭到所有人的谴责,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面馆就别想开了。 刘丁氏可能还担心叶儿耍什么心眼,小脚迈得飞快,几步就冲到了灶间。 “别靠近,小心烫着。”既然避无可避,叶儿干脆大大方方让他们去瞧,只是背过身去时,把身后碗里的姜片、八角、花椒等遮住了,没了这些东西去腥提味,他们做出的飘香面,味道就会差很多。 果然,一群人都被眼前一盆葱油吸引,没有注意叶儿轻轻把那个碗,藏到了柴禾下面。 刘丁氏和刘英群,见叶儿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得意地笑了,他们一如来时那么突然,连一句话都没说,便急匆匆地回了主院儿,亟不可待地尝试去了。 刘应东知道此事,气得脸色铁青,当天带着张富贵,把那道角门用土坯砌了起来。他们干活时,少不了有人看,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能猜想来,刘老四家父子关系,更恶劣了。 053救人一命 沈家营的人,诧异地看到,刘善民把他的杂货铺收拾了起来,重新粉刷,又砌了锅灶,也开起了飘香面馆。 “老刘啊,你儿子那边叫飘香面,你不会叫个美味面呀,为何要和儿子的店铺叫一个名字呢?让村里人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好管闲事的老姜头佝偻着腰,劝说刘善民。 “你是不知道,这面就叫飘香面。” “咦,你哄我这糟老头作甚,那就是扯面而已,不过你儿子的料头做得好,香味大,才叫了飘香面。” 刘善民见对方是嘲笑自己孤陋寡闻,恼羞成怒地说道:“我喜欢这名字,觉得面条,能做到香飘十里,很少见了。” “那你还不如叫十里香呢。”老姜头的建议其实是很可取的,可惜,刘善民分不清好歹,于是乎,沈家营村,便一东一西,出来两家飘香面。 老天连续阴了七八天,一场鹅毛大雪便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一夜时间,地上便落了厚厚一层。这几天,官道上人烟稀少,面馆里也客人了了,叶儿做半盆料头,都得用三天才能完,面馆有刘应东他们三个,叶儿几乎都不用去。 清晨,太阳竟然施施然地从东方冒了头,叶儿扫了大门口,望着一副银装素裹地世界,不禁心情激荡。前世,她是华北人,算是北方的了,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尤其没见过雪后的景色,竟然如此的迷人。天空瓦蓝瓦蓝的,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宝石,盖在头顶,阳光照射上去,竟然有几分刺眼,逼得人不能久视。 冬日的太阳,本来就十分可爱,雪后的阳光,更加让人稀罕,映照在皑皑白雪上,似乎是银白镀了一层透明的金色,灿灿生辉。空气是那么的纯净,凛冽中竟然带了几分甜丝丝的味道,叶儿简直想要摘下蒙了半张脸的头巾了。 她拿了一把小铁锨当拐杖,锁了大门,往街上走去。站在自家店门口,去看一望无垠的官道,势必有另外一番滋味,叶儿想象着,那该何其壮观。 刘应东见媳妇跟个小鸭子似的,穿得厚墩墩,腆着肚子,扭着腰肢,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吓得赶紧跑过去迎接。 叶儿还没见过他用这么黑的脸色对自己,便厚着脸皮,撒娇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雪景,这还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呢。” 刘应东想要斥责的话语,全都说不出来,一时气结,只默默地搀扶着叶儿,让她进了店门,搬了个凳子给她坐:“就在这里看吧,你在家闷了,我很快就回去。下回,不许再一个人这么跑来跑去了。” “嗯,嗯”叶儿点头如鸡啄米,她一副虚心接受批评教育的态度,让刘应东的脸色好了许多。 “咦,东东,你看那里有个鼓包,是不是个人啊?”雪地反光,看得久了,眼睛只发花,可叶儿就是觉得,那里的路面异样。 刘应东往那边猛瞧,车成才也往那边看:“好像是的,姐夫,我过去看看。”说完,他就往前跑去。店子门口的雪,肯定是清扫干净了,但远处官道,却没人打扫的,叶儿见雪没过堂弟的脚脖,他浅一脚深一脚地走得艰难,心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当她愧疚地抬头望向身侧的丈夫时,却看到他眼光发直,忽然朝官道上冲去。 不一会儿,他们俩还真的抬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人过来了:“姐姐,还有一口气。”车成才对着叶儿喊。 张富贵吓了一跳,急忙要用热水给人擦洗,被叶儿一把拦住:“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用雪在他身上搓,快点。” 沈家营不属于特别冷的地方,很少有人冻僵的,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急救措施,闻听全都愣愣地抬头看向叶儿。 “快点,用雪搓。”她急得跺脚,“就像冻梨,要放到凉水里化开才能吃,若是直接泡热水里,皮儿都黑了,烂了。” 几个人都是穷人的孩子,没人吃过冻梨,但听见叶儿说得笃定,便不再发愣,刘应东让叶儿避进厨房,他提了一大桶雪,关了店门,三个人围着那老头就是一通忙乎。 “搓到他身上发红,皮肤有热气就停下来,全身要搓遍了。”叶儿在屋里喊道,自己则忙着烧姜汤。 大概忙有半个时辰,刘应东才说老头的皮肤都热了,他进厨房端了姜汤出去,喂了老头喝。 张富贵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店里面,这时候从地下室取了被子,那老头身上擦干净后,把他包裹严实了,叶儿这才出来。 这人就像个流浪汉,头发胡子都老长,身上穿的衣服,补丁也很多,还歪歪斜斜的,但不知怎么,看着却并不邋遢。屋里的人,都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人,反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四个心底善良的人,见他能活,都长出一口气。 喝了姜汤一刻钟,那人开始呻吟,大概身上的冻疮很疼吧。 锅里熬的小米稀饭也好了,叶儿盛了一碗,放外面的冷风里吹了一会儿,看看不烫了,让刘应东喂他吃了。 “包袱——包袱——”那人迷迷糊糊地,嘴里说着胡话,叶儿看他脸色潮红,用手背在他额头碰了一下,果然,他发烧了。 “包袱——包袱——”那人嘴里还在说着,叶儿忽然意识到,他说得是官话,难怪刘应东几个都没反应,听不懂啊。 “她是不是说什么包袱呀?”叶儿提示道。 刘应东这才凝神去听,然后点头:“大概是,等着,我去找找。”他拿了一把铁锨,跑到那老头倒下的地方铲雪寻找,大概能有一丈远,这才弯腰,提起来一个蓝色的布包,他拍了拍上面的雪,提着走了回来:“还是个读书人,都是书。” 这个时代的人,对读书人有种本能的崇敬,屋里的人看向老头的眼光,马上都不一样了。 “哥,到饭点了,他不能总睡凳子上,——”车成才为难地道。 “先让他住咱家吧。”叶儿说了一句,虽然要避嫌,可这么个烧得糊里糊涂的病人,也不能把她怎样吧? “放到后园的草房里,给他灌点草药汁,唉,能不能活下去,那就要看天意了。”叶儿回头想想,又觉得还是避嫌的好,何况,万一是什么传染病,也别离自己太近了。 那头骡子一直没卖,叶儿和刘应东都知道刘善民不愿意给他们分这笔钱,反正,刘应东也舍不得卖,这事就搁置了,现在骡子依然养在后园,还是由刘应东喂着,那个草料房虽然小,却建得结实,里面还算比较暖和。 叶儿伸头看看,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便让几个人都等等,然后关了门,烧了醋把屋子熏了熏,这才让刘应东把那老头背着送回了家。 这天几乎没生意,刘应东心里烦闷,早早回来陪着叶儿。当地没有医生,村民个个都知道一些草药能治病,在南山上采了放在家里,身体不舒服,便会熬了喝下去,大多数病就好了,叶儿看了看,只认识柴胡,其它则不知道,想想它们大概就是没病预防有病治病的常规药,也不再深究,熬了一砂锅让刘应东给老头喂了。刘应东见叶儿很小心地让他戴了口罩,回来又让他好好的洗手,觉得很好奇,却并没有嫌麻烦,一一照做了。 叶儿盘腿在炕头做衣服,刘应东在下面修理农具,屋里本来很温馨,刘善民阴沉着脸走进了院子。 054迁怒和感恩 生意不好,当老板的难免心情抑郁,此刻的刘善民,比刘应东的心情还要差多了。他听了刘英群的蛊惑,把小杂货铺改成饭店,这才开张了几天,便遇到眼下这样的情况,村西头本来就没东头客人多,饭店全靠当地人,还有就是逢集日,外村来赶集的过来吃一碗,可舍得吃这碗面的,都是冲着它的美味来的,他们的面,却没有东头的好吃,经常一天里门可罗雀,一单生意都没有。 就在今天早上,何春娇见破落户张家的几个败家子,绕过她的店门往东走,以为是去刘应东那边吃面,心中十分不忿,她脸皮够厚,人也够贱,竟敢拦住了一个问起来:“张三哥,我这里不也一样是飘香面呀,你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那个男人不怀好意地把何春娇瞟了好几眼,但看到店子里面的刘英群,便板起面孔:“你们扯出来的面,厚的跟脚后跟一样,咬得我牙疼,汤也不好,没有东头的鲜香,还腥得很,吃得我恶心。”他说完便扬长而去,把何春娇气得在那里直跺脚,她转回店里,不说自个的料头方子是怎么来的,却嘟嘟囔囔地骂刘应东小气,若他和叶儿肯拿出做这面的诀窍,自家面条的滋味能比东头的差吗? 刚好刘善民黑着脸过来查看,这俩便把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说了很多刘应东和叶儿的坏话。 刘善民刚才在路上,已经听说大儿子救了一个人的传闻,现在让小儿子一顿煽风点火,心里的火气便直往上顶。 “东东,你自家老爹弟弟都不管,却捡来一个二家旁人来服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看了看叶儿,脸色更难看,“你也没去看看,这大冷天你娘那边屋子里冷不冷,只顾自己享福呢。” 叶儿连火盆都没生,只烧了炕,她刚才盘腿坐着给刘应东做衣服。自从太婆婆米氏过世,刘应东便一件新衣都没有,里面穿的棉袄只要拆洗干净,打了补丁不要紧,外面的衣服太破,太寒酸却不好了,这段时间,从棉到单,叶儿的双手就没停过。 叶儿闻听,见公公竟然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心里很是气愤,不过,她语气还是很平和:“爹,娘前几天就生了蓝炭炉子,我还去帮忙放劈柴了,可暖和了。” 沈家营北三十多里的山上出煤,叶儿分析,应该是露天煤矿吧,还是烟煤,当地人竟然找到了方法,跟烧炭一样把烟煤进行了处理,出来一种叫蓝炭的,叶儿觉得那就是焦炭。这种焦炭很贵,一般人家烧不起,刘丁氏也不知能烧几天,反正在外面吹嘘她屋里点得蓝炭炉子,叶儿这么说,就把刘善民的嘴巴就堵住了,他气愤地蠕动了几下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刘应东并不打算看在刘善民理屈词穷的份上就放过他,叶儿的话音刚落,他就接声道:“你让我怎样管弟弟?我都教了他本事,开了饭馆,和我现在一样样的,还要怎么帮?” 刘英群开面馆的技术怎么来的?真的是刘应东教的吗?刘善民张了张嘴却没话可说,总不能指责老大,都怪你不肯教,小儿子才不得已来偷,却没有偷到核心技术,现在做得不好吧?最后,他沉着脸训斥道:“你有精神去管一个路倒,也没过去给我捶捶背揉揉肩。” “爹爹不是说我手硬,没有小群做得好吗?”以前,刘应东还小,刘善民找这个借口给刘英群买零食,刘应东心里不知有多难受了,这回有了话头,立马就反击了回去,把刘善民噎得咳嗽起来,他见儿子和媳妇,根本不把他当盘菜,气恨地跺跺脚走了。 叶儿示意刘应东去送,现在舆论对他俩不好,这些表面文章,就得做到位。刘应东刚皱了一下眉头,忽然就领会了媳妇的意思,跟着老爹身后,毕恭毕敬地送出门,到了大门外,还弯腰帮刘善民拍了拍背上的土。 刘善民差点没吐血,偏偏刘三爷背着手,从村外走回来,看了个正着,眼里还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张口和刘善民打招呼,刘善民匆匆应付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家。 —————— 第二天,那个老头的烧退了,人也醒了,能自己吃饭,这样又过了三天,他能颤颤巍巍地走路,便过来要给叶儿磕头,被刘应东挡住了。 “磕什么头啊,一醒来就是给我磕头,现在又是给我媳妇磕头,算了算了,你能活着,那是老天的意思,我们遇上了,哪里能撒手不管呢。”老头最后,嘟囔着什么大恩不言谢的话语,不再坚持。 路上的雪化了,行人依然很少,叶儿想了想,往年这时候,情况也是这样的,官道上,只有些做生意的人,现在离过年还有近两个月,正是最冷清的时候,不过,一旦有人经过,就不是只吃面的事儿了。 “东东,我们卤点猪头肉,再炸点花生米,备点烧酒,万一有客人要呢?反正那些东西做好了放到院子里冻着,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坏。” “行!”刘应东一听叶儿的话,就明白她的意思,第二天就从村里的屠户那里买了个猪头,又从镇上,买了几坛子酒备着。 老头身体渐渐转好,刘应东便不好意思让他住柴房,他收拾了家里南边的倒座房,沈家营人俗称门房,让老头搬进来。 “这怎么行,我怎好打扰你府里的清净,就住这儿吧。我一天白吃白住的,实在惭愧,义士不要折杀老朽了。” 刘应东听他说话,忽然心中一动:“先生,我看你是个读书人,我们村里也没个书房(学校)的,要不然,你就在我家教教孩子,等开春,再赶路如何?” “若如此,实在太好了。”老头眼泪都下来了,“我哪里还有家啊,若是能在这里开馆,混口饭吃,我便就留下,也能想办法还了义士的恩情。” 他哽咽着,给刘应东说了自己的身世:“我名叫赵一山,本是一家大官儿的账房,不想那官儿犯事,家被抄了,五岁以上男丁全都被流放,女眷和小孩则被遣送回了原籍……” 赵一山从此和老婆还有三岁的儿子便天各一方,这一流放就是十多年,他从一个青年人变成了眼下胡子拉碴的老头儿,前几年老家来信说,老婆孩子死于一场瘟疫,赵一山心都凉了,活着也是挨天天而已。 好容易皇上换了,新皇上赦免了当年的一干人犯,但流放的人还活着的没剩下几个了,他无处可去,只好打算先回老家再说,那天他错过了宿头,天黑时才走到沈家营村口,终因又冷又饿,疲惫之极,昏倒在地上。 “恩公,没有你们,就没有我赵一山,今后,我这条贱命,就供你驱策。” 叶儿觉得赵一山不像个账房,那有管庶务的账房,背一包袱经史书籍的?她没有说破这个,只感觉赵一山不是坏人,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055缓和 刘应东却不疑有他,一听赵一山是账房,便想跟着他学打算盘。还好他还算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此刻并不适合说这话,而是跑出去,帮忙买了几张树皮纸和笔墨纸砚,赵一山写了个招生的告示,让刘应东帮忙贴到大街上,刘应东又把门房里的杂物,全都搬到了东厢房,在房子中间,盘了个炕一样的土台,四边向里凹,给孩子放腿,台子里面烧了火。这样,来读书的孩子,就趴这上面读书写字,既不会冷,也解决了书桌的问题。这么安排叶儿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暗叹这大概是当地人的一大发明,她心里还有点小钦佩。 农村的冬天,正是闲的时候,有想法的人家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认字算账,沈家营也不是个穷村子,几天下来,断断续续的,来了十七个孩子,一个月十五文束修,外加轮流管先生吃饭,每家一天,十几个孩子轮着来,一个月还不到两天,负担并不重。因为笔墨纸砚很贵,刚开始,赵先生教孩子写字,都是在石板上面。街上的杂货店就有卖,一个两面打磨地很光的青石板,四边用木头镶嵌,一种和石膏差不多的石头,磨成细条,叫石笔,能在石板上写出白色的子来。 叶儿看赵先生教孩子写字,一个石板一个石板的写,觉得太费事,就买了六块石板,让刘应东把边上镶的木边去了,用石灰嵌在墙上,当黑板,赵先生的工作量一下子减轻了十几倍,他一个劲给刘应东夸赞:“弟妹真是兰质蕙心,善良又聪慧,恩公是个有福之人。”说得他对叶儿更加呵护。 刘应东每晚,在先生吃饭回来后,跟着他学记账、打算盘,赵一山见他聪明,还经常给他讲一些经史、人情世故、待人接物的礼仪等等。刘应东学得如饥似渴,经常回到房间,还捧着赵一山借给他的书看,叶儿便假装好奇,让刘应东再教自己,刘应东有时,讲着讲着,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学通,便会有点不好意思,叶儿便为他辩解:“你肯定自己会了,就是还不能讲出来,明天,你再问问先生,看他是怎么讲的,回来再教我。” 刘应东不知道叶儿是用这种方式,巩固和强化他所学的知识,还为能给老婆当先生,感到骄傲呢。叶儿见他最感兴趣的,是打算盘,每晚都要噼里啪啦地练一阵儿,刚开始看着手指还挺笨拙,一个月下来,已经相当熟练了。 眼看要进入腊月,天气更加寒冷,官道上的行人反而开始多起来,都是贩年货的,沈家营集日上的人,也多了许多,饭馆的生意,就比前一个月好多了,刘应东眉头,渐渐舒展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灿烂起来。 可是主院儿那边的人,看他却更加不顺眼了,原因无它,那边的生意毫无起色,反而还更糟了,因为刚开始去吃的人,出来都摇摇头,说一声“和东头的差远了”,渐渐的,知道他们做得不好的人越来越多,谁还去吃呢? 刘善民把刘英群大骂了一通,要把饭馆再改回杂货铺,眼看要过年,正是卖货的黄金时间。刘英群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少不了抱怨何春娇几句,怪她出了这个馊主意。 “是你说的本事都学好了,你嫂子扯出的面条又细又薄又匀,你扯的厚的厚薄的薄,厚的没有熟,薄的都煮烂了,自己学艺不精,怎么能怪我?” 刘英群被何春娇噼里啪啦一顿,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低三下四地问:“这可怎么办?” 何春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高兴起来:“我记得上次老大骂你,说想做生意,可以让车氏教你一招,现在我们就去想她请教,让她教,哼,咱们生意要是还不好,就找她算账。” 刘英群一听,果然是好主意,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刘应东回到家,刚吃过晚饭,刘英群后脚就进来了,他就像忘了刘应东曾经扯着他胳膊,让他滚的事儿,满脸堆笑地叫了声“哥!嫂子!” “坐吧,有事吗?”两兄弟在街上做生意,锻炼了这阵子,都学会忍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文章做得还凑合。 “哥,过去的事儿,都是我不懂事,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刘应东和叶儿,都有一种看到黄鼠狼的感觉。其实,叶儿性子还是很宽容的,她也希望主院儿那边好过,无它,只是希望少受骚扰,自己能和刘应东过安宁日子而已。 见两人都不说话,刘英群只好继续检讨自己,刘应东没耐心了,皱眉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我那饭店生意不好,想让嫂子给支个招。” 叶儿想了想:“扯面是个技术活,你下不去那苦功,不如做豆腐脑怎么样?” “那更辛苦。”刘英群叫道。 “但这个生意好做,咱村还没一家这样的店,你一边卖豆腐,一边卖豆腐脑,不是很好的一桩生意?豆腐脑早中晚都有人吃,尤其村里年纪大的人,身体有点不适,总不能天天喝稀饭吧?有豆腐脑调剂一下,最好不过了。” 刘英群还是摇头。 叶儿皱起眉头“做餐饮本就是最辛苦的事儿,想清闲,爹爹原来的杂货铺就好,收入还稳定,就是比较压资金。不怕不挣钱,就怕货不全嘛。” 刘应东在一边听着,眼睛里冒出的崇拜的小星星,觉得老婆实在太聪明了,怎么知道这么多啊,简直能和赵先生有一拼了。 刘英群在一边的心情,却和老哥相反,他以前看不起嫂子,没想到一分家,嫂子穿了好衣服,每天收拾打扮得利利落落,竟然比何春娇还漂亮,不仅这样,还十分聪明伶俐,他哥现在人模人样的,还不是沾了嫂子的光?靠着嫂子的好手艺挣了钱。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命呢?何春娇也聪明,可惜什么都不会做,缝衣做饭绣花,没有一样拿的出手,也不知道当姑娘时,都在干什么,这些,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何春娇面前,他总有一种理屈词穷的感觉,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伸展不起来。 叶儿见刘英群不说话,还以为他在考虑考虑呢,若是知道他心思这么龌龊,肯定都骂上了。他刘英群也不看自己什么德行,叶儿要是穿越碰上这么个货,不会一头碰死,期望重新穿个好身份,也会想办法和离,靠自己的能力去打天下了。 刘英群想想,觉得嫂子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更好的主张,就蔫蔫地离开了,回到家,给何春娇说了这些,何春娇倒是觉得叶儿的话有道理(起五更睡半夜,都是刘英群的事儿,她只管收银,自然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好说)。 刘善民却不干了,听了刘英群的话,眼睛一瞪:“少再胡折腾了,乖乖给我把房子腾出来,还是在年前把杂货铺赶紧开起来。他见自己家的地也没人好好种,干脆也典出了二十亩,换回银钱,把杂货铺的货好好补充了一下,开张正赶上年前的黄金时刻,生意还不错。 刘应东和叶儿见此情景,心思这才略略放下,他俩都善良得很,一直希望主院儿那边好过些,不要给这边添麻烦就成,从来都没有嫉妒的心思,更不会恨人有笑人无。 056抢险 感谢开心珞巴同学y:y738155同学的打赏!!特别注明,两个y之间的冒号得去掉。之所以这么发,是因为我每次感谢她,都得要编辑审核一次。哈哈哈 刘英群和何春娇又没了事儿做,手里没钱,何春娇跟疯了一样坐卧不宁,不停地唠叨刘英群出门去挣,他俩见老爹生意不错,还磨着刘丁氏要了点钱,跑到城里进了一次货,都是些女孩子头花帕子之类的。何春娇花钱手大,进的货档次偏高,贵得卖不动,她和刘英群又都是没有耐性的人,也不说好好琢磨琢磨,吃一堑长一智,有了经验,后面就能挣钱了,而是互相埋怨,这个说那个没本事,那个说这个瞎折腾,两人天天在家叮叮当当,令刘丁氏烦不胜烦,她瞅准机会把何春娇狠狠骂了一顿,何春娇回头又把气儿都撒到刘英群身上,刘英群再去埋怨他娘,来了个负面情绪大接力,一家子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这么一通折腾,腊月都过半了,眼看着东跨院那边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天顾客盈门,刘应东身上的衣服,也日益光鲜,连人都漂亮英俊起来,主院儿的人,个个嫉妒地发狂。 “哼,都是那边的人把咱家的好风水占去了。”刘英群恨恨地道。 “嗯,就算老天眷顾某一家人,也不可能让人人都好过,总是有长有短的。”何春娇附和。 刘丁氏这时候也不和儿子媳妇内讧了,他们在嫉恨刘应东这件事上,态度从来都是非常一致,三个人总算有了共同话题,立刻前嫌尽释,坐一起讨论起对策来。 “我看,咱们该请个大仙,好好捣置捣置,把咱家风水变一变。”刘英群说。 刘丁氏瞪了儿子一眼,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她家为此都请过好几个大仙了,不少花钱,却没见什么效果。 何春娇刚开始也很赞成,见他娘俩这样,随即就明白了,既然公婆偏爱他们,肯定早就试过了,看来此路不通啊。她一时也没有计策,三人怏怏而散。时光匆匆,越是到年关,街上的人越多,叶儿肚子大了,不能去面馆,刘应东和车成才的扯面都练得过关,生意倒不耽搁,就是人手不够,刘应东就把叶儿她伯父也叫了来,负责洗碗打扫干杂活,老头很勤快,比刘英群在这里省事多了。(工钱不多,管吃饱饭,老头十分满意) 主院儿的人一看这样,越发妒恨,几个人在一起嘀咕的话越来越难听,刘英群竟然说什么“恨不能杀了他“.的话,一下子启发了何春娇,她说出了一个计策,令那娘儿俩顿时眉开眼笑。 这天叶儿她大伯母又来探望她,她现在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叶儿的帮助让她感动,对叶儿是真心的好,见叶儿肚子大了,几乎三五天就来一次,还帮着叶儿收拾屋子。她本有心给叶儿的宝宝做些小衣服,这也是娘家必修的功课,可知道自己的手艺实在令叶儿瞧不上,干脆买了棉花布匹,拿来让叶儿自己缝,她则帮着叶儿做饭洗衣,算是换工。 叶儿性子本来就与人为善,别人有一分好,在她眼里就是两分三分的,自己个又恨不能拿出五分十分的来回报,伯母就来的更勤了。虽然叶儿预产期应该在正月里,可第一个孩子,很有可能会提前,伯母唯恐万一这样,叶儿的家还没大扫除,这一天,她便不顾叶儿反对,爬上爬下地打扫抹拭,叶儿自然会在一边帮忙,干完活儿,两人都累了,不想做饭,叶儿便和伯母梳洗一下,到街上吃面去。刚走到面馆附近,就看到官道上,发生了惊险一幕。 可能是天色擦黑,牲口也走得躁了,车夫的鞭子又催的急,叶儿就看到拉车的马忽然暴怒地在路上蹦跳了两下,车夫被摔到地上,马车也朝路边的排水沟里掉去,马车后面跟着的两个随从,着急地在侧边使劲往上推。 官道两边的排水沟,叫沿车壕,足有五尺深,也有五六尺宽,这要真掉下去,乘客和马肯定会受伤,尤其是车边那两个随从最是危险,叶儿听说还死过人。街头的人都吓得大叫起来,本来出来迎接叶儿她们的刘应东,忽然箭一般就蹿了过去,没几步就到了车前,只见他弯腰捡起车夫的鞭子,鞭稍一卷发出清脆的“叭”一声,那马吃疼,忽然往前一窜,已经掉到半截的车轱辘被硬硬拖了上来,马在惯性下,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停在了路中央。 众人都跑过去,扶起吓得瘫坐在地的车夫,也把车里坐的一脸苍白的老头搀了出来。 “来,来,在我家面馆坐一会儿,喝点热茶压压惊。”刘应东一边说着,一边把鞭子插在车辕上,他爱惜地抚了抚马背,刚才还不安地喷着粗气,蹄子乱踏的大白马,很快安静了下来,刘应东伸手拍拍马脖子,他在前面走,那马便在后面跟着,十分温顺,看热闹的人都啧啧称奇,连车夫和乘车的老头,都惊异地望着他。 叶儿也呆了,他果然驭马技术超人啊。 刘应东爱马成痴,面对浑身如雪,高大神骏的大白马,连生意都不做了,由着张富贵和车成才在这里招待客人,自己跑回去提来了草料,把那大马好好饲喂了一番,最后,还用刷子把马全身都刷了一遍,大白马才这么会儿工夫,就亲昵地用头来回蹭着他,好像有几十年的老交情似的。 那一行人这时吃过了饭,神情都恢复了正常,老头拉着刘应东的手:“小伙子,谢谢你!幸好碰上了你,要不我们今天还不知道会怎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要收下。”身后的随从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刘应东。 “不要!不要!你们这是做什么?”刘应东赶紧把荷包塞进那随从怀里,两人你来我往,推拉了好几下,最后,刘应东生气了:“我也没做什么,你们这样,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爱钱的?” 老头儿听了,摆手制止了随从的动作,他们会了饭钱,就急匆匆地告辞走了。 刘应东望着白马,怅然若失。 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叶儿吃过,面馆也打烊了,伯母见天黑了,便没有回家,跟着男人在东厢房住下。 第二天,刘应东的神勇被传得纷纷扬扬,事情的经过也被篡改地面目全非,竟有他会马语的说辞,说他跟大白马说了几句话,那马立刻就乖了,还有一个版本,就是他一鞭子下去,就把马儿压服了,那马见他便战战兢兢,不敢造次,村里好事者都站在街东头议论,饭馆里的生意也比往日好,刘应东神情有点蔫,他还在思念那匹马,张富贵车成才两个却兴奋地很,一边干活,一边给顾客讲昨天发生的事情。 057祸临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街上的摊位,很快就摆满了,粗细高低的吆喝声,总算盖过了好事者的议论,人们的生活,一如往日般的平静祥和。官道上来了两个差役,后面的人,一手提着水火棍,一手拿着一副锁链,他满脸横肉,看到的人,都禁不住心中惴惴,暗暗揣测谁要倒霉了。 那差役竟然拐弯,进了沈家营村的街道,站在飘香面馆的前面:“刘应东,出来!” 刘应东扔下手里的面团,脸色苍白地跑过来,满脸横肉的差役二话不说,把铁链往他脖子上一挂,锁了,拖着他就走。 “老爷,官老爷,这是怎么回事?”伯父吓得结结巴巴的,但还是很勇敢地跑过来,壮着胆子询问。 “他犯事了。” “老爷,老爷,到底怎么回事?” “少罗嗦,衙门里说去!”那差役蛮横地推开伯父,带着刘应东上了路。 飘香面馆顿时炸了锅,车成才飞跑回去给叶儿报信,伯父急得转着圈子不知该怎么办,张富贵一个不小心,有两个客人没付铜板就走了,他急忙让伯父守住门口,自己去追……,总之,这里是混乱一片。 车成才毕竟还只有十五岁,虽然平时一副大人样,现在急得眼泪巴巴,伯母已经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成弟,套车,我们去县城看看。”叶儿准备带上全部的银钱——不到一吊钱,还有可怜的一些银饰品。这些根本不够打点衙门里的人,只够给狱卒买酒,让刘应东不至于在里面受折磨。 听到外面的喧闹,赵先生走出来,他眉头微微蹙起,神情却一丝不乱,很客气地向成才询问到底出了何事,随即便拦在叶儿前面,很斯文地行了礼:“刘家弟妹,还是让我去吧,你在家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还有那面馆,恩公回来,你们还得依仗这个吃饭呢。”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儿,不要你管。”刘英群进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一点情面不留地呵斥,然后转头面对叶儿,“嫂子,我和爹爹一起陪你去。”他虽然脚步匆匆,似乎很慌乱,很担心,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叶儿对他的戒心并没有放松,可又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何意,一时有点犹豫。 赵先生在这里住了两月了,知道刘应东和父亲兄弟不睦,他冷眼旁观,知道刘应东的无奈,这会儿扭头,仔细看了看刘英群,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坚定地看着叶儿:“弟妹,你还是守在家里的好,我好歹在外面走动过,知道些衙门里的门道,还是我去吧。” 叶儿想想,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给刘英群说道:“就有劳你和爹爹了,赵先生也去吧,人多力量大嘛。” “就一辆骡车拉三个人,哪里能走得到县城!”刘英群坚决反对。 叶儿有点奇怪,赵先生个子不高,瘦瘦弱弱一文人,能比自己重多少?把自己换成他,骡车就拉不动了? 赵先生依然很安静的样子,不疾不徐地道:“我就不坐骡车了,走着去。” “你这小身板,恐怕人没到,就累倒了吧?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嫂子,我们快走吧。” 叶儿感觉特别奇怪,虽然笃定这俩个不敢把她卖了,但还是没法对他们完全信任。可这时候不想和这父子俩一起去,似乎也不成啊。她忽然灵机一动,弯腰捂住了肚子:“哎呀,哎呀——” 伯母着急地跑过来:“怎么了?呀,肯定是动了胎气,快进屋躺着。”慌慌张张地扶着叶儿进了屋。 刘英群很气愤地站了一会儿,跺跺脚走了,赵先生进了书房,大概给孩子做了交代,便提着个包袱出来。 叶儿就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把自己手里的布包递过去:“到了那里,少不得要四处打听,就只有这么多钱,你能办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吧。”衙门里的人有多黑,叶儿也不是想象不到,这点钱就想捞人,根本是做梦,她只能这么说。 赵先生对叶儿这么快就好了一点儿也不惊讶,脸色十分平静地伸手接过,还打开包袱看了一眼,对着叶儿郑重地点头道:“我赵一山定会尽最大力量。”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叶儿躺回床上,这才觉得肚子确实有点不适,她小心地用手抚摸着,嘴里念念叨叨地:“宝宝,不是妈妈咒你,别生气啊。”歇了会儿,身体便不难受了,手掌下的小婴儿,还隔着肚皮蹬了蹬脚,似乎和叶儿打招呼,叶儿的心里,流过一股温暖,是的,赵先生说得对,由他帮自己出门奔波,自己不仅要保住丈夫,还得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赵先生没和叶儿说过多少话,但他尽最大努力,教刘应东各种知识,恨不能把自己懂得的,都灌进刘应东的头脑里。他想要报恩的那份心,叶儿却是能感受到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赵先生是可靠的,尤其是和刘善民父子相比。 伯母烧了开水,让叶儿喝了,见她精神还好,语气犹疑地询问:“肚子还疼不?” “伯母,你也坐下歇会儿,我身子好了些。” “乖孩子,你和女婿都是好人,老天爷会照应的,别担心。”伯母唠唠叨叨地安慰叶儿,温馨的场景让叶儿的心渐渐平静。 她刚才虽然特别焦急,但依然隐隐觉得,刘应东一定会没事的,她得等消息,然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她坚信,自己有能力救出刘应东,这是不是作为穿越女的狂妄在作怪呢?叶儿再三思忖,自认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略略休息,叶儿又想起刘英群,他和刘善民都不是很会交际的人,外面也没什么人脉,去县城最多就是打听打听,说实话,去一个刘善民就够了,刘英群去了也是白去,关键是,他为何那么着急要自己也去呢?按说这事儿,根本用不着一个女人的。 叶儿知道刘应东肯定是被冤枉的,但究竟是有计划的栽赃陷害,还是不幸随机降临到他头上,一时还判断不出来,只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刘英群不正常,这事儿应该和他有关。随即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就他刘英群的能力,想要通过官府陷害刘应东,还没那个能力。 叶儿的思路就这么信马由缰,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最后终于累极了,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醒来,伯母给她说,公公和小叔子套了骡车走了,刘三爷带着刘家几兄弟都在门口送别,让刘善民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说一声。 叶儿想起面馆来,刘应东出事了,车成才刚才也显得特别慌乱,张富贵年龄也不大,虽然平时看着老成,但乡下小伙儿,没见过什么世面,能安心做好生意吗?她要去看看。 ———————————————— 推荐朋友新书《邪妾》 她是地府阎王的女儿,她本是想设计杀害继母,却不想自己反遭其害。 隔世风情一轮回,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成了李建成的小妾! 而基于她种种反常的言行举动,无辜的她便被李建成宣判得了“失心疯”??!! 上架感言 经历两个月的艰辛跋涉,《重生幸福农妇》上了vip,风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在后面的日子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众多姐妹的支持。 首先,风要感谢前面每天支持的童鞋,鞠躬! 还有,再次鞠躬请求,每天支持的童鞋,哪怕是路途经过,也订阅几章吧,作者每天码字不容易!!! 谢谢! 058底线(求首定) 伯母担心叶儿是急糊涂了,刚开始还拦阻了一下,但叶儿一再说自己好着呢,她也不强求了,只是小心地陪着叶儿。乡下女人比较皮实,很多人生产的当天,还在地里干活儿,叶儿预产期还有小一个月呢,伯母当然不会那么大惊小怪。 太阳已经略略偏西,面馆那里已经没什么人围观,最忙的时间段也已过去,叶儿走进去时,只有两个顾客。张富贵在抹桌子,伯父洗碗,成才听见脚步声,赶紧从厨房转出来,见是叶儿,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明亮,他扭头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和刘应东朝夕相处这段时间,郎舅之间关系好,成才这是在为姐夫担忧了。 张富贵看到叶儿,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当家的不在,内当家的能过来主持,让他不由得放下心来。东家的事情不知怎样了,他很担心,又束手无措,叶儿见他这样,心里也觉得安慰,她雇的这两个,都是善良可靠的孩子,这真是一大幸运啊。 “今天生意好不好?”叶儿开口打破屋里的沉默。 “好好。”张富贵急忙回答,他从厨房,拿出一个小木盒子给了叶儿:“今天是集日,生意特别好,一共卖了一百零五碗面,收了三百一十二文钱,有个人跑了,我没追着。”他语气里还有一丝愧疚。 叶儿拿出二十文,给了张富贵,又拿出二十文。给了车成才。 “今天多亏你俩了,年关到了,我原本打算。给你们几个做件褂子,这才刚做好了伯父的,就出了这事,我估计后面是没时间了,这钱你们拿去买一件吧。” “这怎么行?”张富贵和车成才,一起推拒道。 “你们拿上吧,后面的日子。我还多有依仗,就算是少了个人。你们辛苦的酬劳,不要再推了,再推,就是让我熬夜给你们缝衣服呢。”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都不好再说了,便保证着,一定把生意做好,就小心地把钱揣进了怀里。 “嫂子,东哥走后,我姨夫来过,让我好好干,千万别偷懒,后来。英群也来了,说就算东哥不在,他也会帮着打理饭馆的。让我和小成不要慌。”张富贵说道。 叶儿听着怪怪的,刘三爷是族长,来关照一下很正常,刘英群什么时候这么有责任心了?什么时候,把她和刘应东,当哥嫂当亲人了?就算他比以前略有进步。那也仅仅是对何春娇还不错。 哥哥不在,他来打理?哼哼。叶儿觉得,刘英群说不定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 从沈家营到县城,有五六十里路,靠两条腿,怎么也得走到天黑,再要打探消息,叶儿知道赵先生今晚无论如何也回不来,就算她觉得有把握救人,到了夜幕降临,一个人守着寂静的屋子,心里还是特别的空,她为了不让自己烦恼,便也不做针线了,早早躺下休息,谁想眼里一点睡意也没有,辗转反侧,浑身骨头都膈得疼,只好又穿衣起来,拿了针线来做,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脖子低垂地发酸,才发现手里的活儿没做几针,她干脆放了下来,和衣躺下,面对屋顶发愣。正是月半十分,窗户被月光照的明晃晃的,她呆呆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着刘应东飞扬肆意的笑脸,温情脉脉的眼神,消瘦却健美的身影,略有点粗糙却很灵活火热的手…… 叶儿没想到习惯对她的影响会如此之大,没了他那热乎乎的怀抱,自己竟然会这么的难以入眠,她再次审视自己,是不是爱上他了? 她一贯是个迟钝的人,也是个懒人,对自己身边的人和物,从来都不会主动去多想一下,只有失去了,这才知道他们在心中的位置。 刘应东,她是不是爱他呢?想着想着,她竟然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叶儿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呆着,早早去买了大肥肉,在家做好,伯母大清早就回去了,叶儿干脆锁了门,把料头送去了面馆。在那儿待了一天,她不知道往官道上望了多少次,天黑了,这才死心,准备让伯父陪着自己回家。 没想到出了门,她回望一眼,月光下影影幢幢,似乎有一辆马车的样子,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果然隐隐约约穿来哒哒的马蹄声。叶儿朝那个方向望着,渐渐的,,马车近了,很快走到眼前,刘善民和刘英群坐在上面,还有个人,却不是刘应东,叶儿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刘善民看到叶儿,停下了骡车,刘英群亟不可待地从上面跳下来:“嫂子这是回家去啊?坐车上吧。” “不了,坐了一天,这回走走更好些,你坐吧。”叶儿客气道,语气里有股淡淡地疏离。 刘英群不以为意,也没有再坐上去,而是在叶儿身边,跟着骡车往家走。 “嫂子,你还去面馆呀,还不好好护着身子。”刘英群关切地说道。 叶儿下意识往西边望了一眼,没看见有太阳呀,这小子,打什么鬼主意呀,怎么忽然说起了人话?叶儿可不认为刘英群现在有这么好了。 到了家门口,刘善民低声让叶儿去一趟主院儿:“给你说说东东的事情。” 叶儿悄悄拉了一下伯父的衣服后摆,示意他跟着,伯父虽然老实,但有力气,性子也硬气,至少能保护自己不受外力侵害。 同来的那个陌生人,刘英群陪着进了上房的西次间,刘善民皱了皱眉,看了伯父一眼:“亲家大哥请坐,大媳妇,你也坐吧。” 刘英群出门沏了茶端进来。给堂屋每人上了一碗,其它两碗端进了西次间。刘善民呷了一口茶水,低低叹息了一声;“唉。大媳妇,东东其实也没犯什么事儿,前年他去西疆,交了几个朋友,中间有个人日子过不下去,偷窃,赃物让东东藏在饭馆里。哦,他说是寄放几天。已经拿走了。东东完全不知道啊,我和英群四处托人,县太爷总算答应放他,现在就是得交十两银子的赎金。”他眼光在叶儿脸上扫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要这么多?”伯父很着急,他打一捆柴,好了才能卖十文钱,一两银子,要折算一千三四百的铜钱,他满打满算干一年,也才三两银子的,这也不过是表面算出来的,一年里谁能天天那么起五更睡半夜?还有天阴下雨冰雪天气都不行。所以,伯父一家三口忙一年,都赚不下三两银子。更别说能攒多少了。 刘善民又叹气:“可不是嘛亲家大哥,我这也是刚给英群娶了媳妇,手头正紧,不然,也不会叫来媳妇商量此事了。” 叶儿大伯点头,他觉得。刘善民没什么不对,若是没分家。自然他得拿这笔钱,现在分家了,就不该让老人独自承担这么多,可,侄女也不会有这么多钱的,看来,少不了得典卖家当了。 “爹爹,你有什么办法不?”叶儿语气里很是焦急。 “大媳妇,能有什么办法呢?无非就是,把家里的东西卖一些,筹点钱了。唉!”刘善民语气顿了一下。 叶儿一脸用布巾擦了一下眼睛,似乎特别的伤心,她语气哽咽,六神无主地道:“夫君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哪?” 刘英群从屋里走出来,坐在叶儿的对面:“嫂子,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要不,你把村东的地押出去吧。” “你哥把村南的地都押出去了,若是村东也押出去,让我和你哥吃什么呀,不行不行。”叶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大伯在一边叹了口气:“傻闺女,人弄回来才是要紧的呀。” “是啊,亲家大哥说得对呀,我们再想想办法,关键是要筹到钱呀。”刘善民道。 “要不,嫂子,你把面馆卖了。” “不行,不行。”叶儿还是猛摇头。 “那怎么办呐,大哥在那里面关着,多一天,就得多受一天的苦,牢里又黑又湿,大哥若是困出什么病来,那可就更麻烦了。” 叶儿看大伯很着急地一个劲儿猛搓手,不停地看自己。 “亲家大哥,你说句话,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大伯猛地抬起头,又迅速地低下头:“我没钱啊,出不上力啊——”简直都能哭出来的模样。他老实巴交一辈子,日子过得很拮据,好容易侄女婿帮着找个活儿,这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儿,他遗憾、难过,觉得出不上力,很是惭愧,低着头说不下去了。 “亲家大哥别这么说,你就帮着拿个主意吧。我觉得这地是根本,得留下,要不,把铺子卖了吧?” 大伯很心疼,但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嫂子,面馆若不是在官道边上,大哥也不会碰上那个盗贼,也就不会惹下这祸端,我看,你就这么办吧。” 叶儿眼睛红红的,低头没做声。 “大媳妇,我也是这么盘算的。”他指了指西次间,“这是我生意上的朋友,这次可是出了大力的,他刚好要在村里收点鸡蛋什么的运回城去卖,搭了顺车过来,路上,他答应我了,愿意十两银子买下饭馆,你也知道,你们建那饭馆,可没花这么多钱的,就是有一条,他不能过来打理,你们现在雇的人,要给他留下。” 这个建议似乎很合理,可张富贵和车成才,和面扯面都练了出来,再加上主院儿这边知道她的料头怎么做,她的商业秘密,就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拱手送人了。虽然何春娇没有完全掌握料头的做法,但仅仅是不知道如何去腥,还有火候不到,若是碰上一个肯下功夫的人,说不定在灶上一天就能试出来。 “大媳妇!”见叶儿不说话,刘善民不高兴地催促了一声。 “嫂子,我和爹爹也是好心,那人也就带了十两银子,他明天一旦开始收购鸡蛋什么,可就没钱了,你最好还是今天就定下来。” “我再想想,明天,明天一早,我就给爹爹个准话。”叶儿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反正就是感觉很奇怪,她干脆来个拖字诀。 “大媳妇,我今天和小群说了一路,人家才勉强答应,人家是在城里开铺子的,在这里买个小面馆子,管起来多费事啊,你要是拖到明天,他一旦反悔了可怎么办?咱村,谁能出十两银子买你那地方啊。”这话也对,能买得起的人家,在街上都有铺子,没有的人家,很少能马上拿出十两银子的,就连刘三爷,也得筹集一两天才行,伯父都着急地频频对叶儿使眼色。 “可是爹爹,夫君他不在家,我不能随便答应下来,还是等等吧。” “车氏!”刘善民有点怒了,“我儿子还在牢里受苦,你竟敢这么心狠!” “就是,嫂子你还磨叽什么?大哥回来,要是知道你竟然这样,还不打死你!”刘英群也威胁上了。 “哎呀~”叶儿忽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伯父吓的脸色发白,扎撒着手,来到叶儿身边,叶儿趁机扶着伯父的胳膊推了推,示意他往外走,屋里的几个人,一时没弄清她要干什么。 “车氏你出去做啥?”刘善民有点疑惑地问,语气很不高兴,显然对叶儿离开有意见。 “呜呜呜”叶儿小声地哭着,已经走到院子中心了,她现在不能着急,一定得冷静再冷静,这父子俩是不是挖坑算计她的面馆,她得好好想一想,拖上一晚上,说不定明天赵先生就回来了,叶儿得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再决定如何行动。打定了这个主意,她就不能再待在主院儿,这父子俩对自己威胁利诱的,谁知后面还有什么手段,但叶儿又不能明目张胆要回家,万一,这俩说了一次实话呢?叶儿狠心不管丈夫,这可是受万人唾弃的,她只能装病。 伯父怕叶儿有什么闪失,只扭头对刘善民打了声招呼,两人就这样回了家。就在伯父关大门的时候,刘英群还追了过来,叶儿示意不要理他,大声呻吟着进了屋子。伯父很老实,觉得对不起刘英群,隔着门缝喊了一声:“明天再说。”便插了门。 刘英群在外面跺脚骂人,叶儿充耳不闻,伯父满心思都担忧侄女的病了,当然也没法理他,不过,他似乎想给叶儿说什么。 “伯伯,我公公小叔什么时候对我们好过?他们越急,我们越是要沉住气。你明天还要早起,歇了吧。” 叶儿不想听伯伯的劝,她现在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很后悔没有亲自去县城打听,只能坚持自己的底线:不能相信刘善民父子。 ps:叶儿前世,并不是经历过职场锻炼的人,她不善表演,应付刘善民肯定就不会那么游刃有余,风便安排她“逃之夭夭”,各位以为然否? 059回报 求订阅支持!!! ———————— 这一晚,叶儿比昨天还难过。她昨天心里还有点侥幸,怀疑衙门抓错了人,虽然她也觉得,衙门就是抓错人,要捞出来少不了得打点,可今天,刘善民父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叶儿不信。这对她打击太大,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刘应东怎的那么倒霉呢?学雷锋帮朋友放了一些东西,竟然获罪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十两银子她并不多心疼,要知道人比钱珍贵。之所以没有马上答应刘善民,仅仅是怕上当。 想着刘应东在黑暗潮湿的监狱里受罪,叶儿的心,便疼的一颤一颤的,眨着眼到鸡叫,才好容易入眠,还走入噩梦之中,看到差役举着水火棍一下一下地打刘应东,她在一边哭得泪水涟涟,后来,那差役竟然变成了刘英群,呲牙咧嘴地要他们把面馆交出来,不然,就打死刘应东……,叶儿正气愤地骂人,忽然惊醒了,天已蒙蒙亮,外面有人拍门,就听见大伯应了一声:“谁?” “我是赵一山。” 叶儿一掀被子,这才发现竟然又是和衣躺了一夜,她急忙穿了了鞋子,匆匆把头发绾了个纂儿,揉揉眼睛整理好衣服,就出了门。 赵先生也刚走到二门,看到叶儿,脸上绽开笑容:“没事了,恩公已经让人救了出来。” 叶儿看他身后并没有人。又疑惑地把目光转向他。 “恩公今天回不来。”赵一山见叶儿疑惑,连忙说道,话说得急。呛得地他一阵咳嗽。 “我给你烧点水去。”伯伯急忙进了厨房。 叶儿也示意赵先生进南边的书房,她从后院抱了一捆柴禾,一边烧炕式书桌让屋里升温,一边听赵先生说话:“有人诬陷恩公窝藏盗贼赃物,幸好县太爷是个清官,觉得县西的盗贼,怎能在百里外的县东窝赃?便没有一上来就派人抄家。只是把恩公拘到县衙问询。” “他受刑了吗?” “没有。还记得前两天恩公救了一辆马车吗?上面坐的老头,是郭镇的大财主王老爷。王老爷第二天派了人过来。想请恩公帮他赶几天马车,谁想竟然听到了凶信,来人也不敢耽搁,急忙回去报了主人。王老爷放下生意,亲自去县城拜见老父台,保举恩公是好人,一个施恩不图报的人,怎可能会窝藏赃物?县太爷昨天仔细审讯盗贼,知道是这贼受人指使,诬陷恩公,当庭就放了人。” “人呢?” “那个王老爷有急事要去上塬,可他原来的车夫感了风寒。卧床不起,新车夫他又不信任,便求恩公帮忙。恩公怕你在家着急。王老爷便派了他一个远房侄儿回来给你报信,怎么你们没见人吗?” 叶儿摇头,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感觉赵先生的话,还是可信的。不像是为了安慰她的谎言。 赵先生气愤地一拍大腿:“……”有话却没说出来,略停了一下。这才说道,“那王老爷似乎知道你公公和小叔到了县城。请了两个衙役吃喝,可这两人,就是在县太爷跟前,极力撺掇抓恩公的。恩公在衙门里放出来后,你公公和小叔也往王老爷跟前凑了,被王老爷跟前的人不留情地赶开,他俩肯定气恨王老爷,便在你这里提也不提他,还想骗你的面馆。” 叶儿都气得说不出话来,这父子俩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撒了这样的谎,以后会没脸做人了吗? 只听赵先生继续说道:“昨天王老爷有急事,让恩公陪着走了,我和他手下的管事处理好衙门的事情,天色已晚。那王老爷为人很热情,走时留了话,到了郭镇,管事拉着我不让走,我也感激王老爷搭救恩公,只好留下和他们一起喝了点酒。一晚上我都心神不宁,唯恐有什么意外,寅时便起来往回赶,幸好不曾误事。” “赵先生,王老爷是不是做棉花生意的?” “嗯,听说他家经营这个发的,不过,他们现在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仅是棉花。” 郭镇王老爷,做棉花生意起家,那八娘的小姑子刘应爱不就许配的他家棉花店掌柜的儿子?叶儿只需要去问一声刘三爷,就知道那天救的是不是王老爷,赵先生那天也不在现场,断然编不出王老爷这样的人物来的。 安排赵先生吃了早饭,让他在家休息,叶儿便要去刘三爷家。一出门,竟然碰上刘英群在送昨天来的那个人,三个人打了个照面,刘英群扭头装没看见,那个人却狠狠盯了叶儿一眼,似乎和她有仇似的。 叶儿不认识他,自也不搭理,抬头挺胸地走了过去。刘三爷也只是见过郭镇王老爷几次,没说过话,但他描述的样貌,果然就是刘应东所救的人。 刘三爷听说过刘应东救人的事儿,现在听叶儿说,有可能是王老爷,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叶儿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立刻升温了不少。是啊,他们连王老爷店铺管事都巴结,现在见刘应东竟然和王老爷本人结交,哪里不心生羡慕?他们肯定想通过刘应东,也认识认识王老爷。 “车氏,等东东回来,你转告他,若是王老爷不嫌弃,就让他给赶马车吧,王老爷十分豪爽大气,东东跟了这么好的主子,你家将来的日子绝不会差了去。”他竟然没有觉得,刘应东对王老爷有恩,王老爷还让他做下人有什么不妥。叶儿却在赵先生说的第一时间,便心里不高兴了。王老爷受恩之后,竟然好意思来役使恩人。不过,也刚好救了刘应东,算是功过相抵。 赵先生就比刘三爷细心多了,当时看出了叶儿的心思,便耐心地解释了一番:“王老爷赔了很多小心,唯恐恩人心里不舒服,他说,愿意和恩公交朋友,所以,这才请恩公帮忙,而不是雇佣。王老爷给我说,恩公仪容俊美,风度翩翩,又为人热情诚恳,聪明好学,实乃人中龙凤,他痴长几岁,入生意门道早些,愿意带恩公出门历练,恩公虽说要赶马车,但他绝然要当恩公是朋友,两人齐头并进,同甘共苦。”赵先生喝了一口热水,继续道,“弟妹,我看那王老爷是个有能耐的,若是恩公能让此人指点一二,必将终身获益,这才鼓动着恩公去了,事情紧急,我们没有能先告知弟妹,还请弟妹不要怪罪。” 叶儿赶紧微笑着道:“赵先生说的什么话,夫君若能得王老爷这样的加意栽培,实乃幸事,我怎么会怪罪呢?”这倒是真话,王老爷只要在内心里,不把刘应东当下人使唤,刘应东出门历练,确实对他成长太有利了。 叶儿又对自己那么想王老爷有点歉意。 “王老爷的两个儿子读书颇有成就,现在都在外面当官,近亲的侄子都有人教导,远房几个则很不争气。他一肚子的生意经没人传承,这是看中恩公了。”赵先生继续道,“恩公为人磊落而不迂腐,很得王老爷的青眼。” 叶儿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王老爷和丈夫接触才多久,哪里知道这么多?赵先生喜欢刘应东,少不得尽说好听话。 或许是为了证实赵先生的话,第二天,王老爷家的管事,便送了一车年货过来,一堆鸡鱼、半扇猪肉,还有莲藕、红薯、白菜、萝卜等蔬菜。厚颜无耻的刘丁氏,留了一大半,幸好刘英弟不能吃肉,闻到肉味儿都难受,尤其不能闻鱼腥味,刘丁氏把鸡都留下,鱼给了叶儿,猪肉则把最肥的部分切走了。 伯母目瞪口呆地看着刘丁氏拿完东西竟然一句也不提回礼的事儿,就那么扬长而去,老实人也生气,嘟嘟囔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没脸没皮”。结果让刘三奶奶给听见了,伯母的脸色别提有多尴尬,假装要帮叶儿把菜储存起来,下到了菜窖里不出来。 刘三奶奶很关心地问叶儿:“有没东西给王老爷还礼呀?好歹送些过去,不能让人空手回去。” “有点儿。”叶儿把自己做的一点儿香肠和腊肉给刘三奶奶看,刘三奶奶长出一口气,她刚才听刘立明家的报信儿,唯恐叶儿也跟她婆婆一样,只进不出,得罪了王老爷,那可就把人丢大了,她又拿来了一袋子干地软、几张麦子面和了油、盐、椒叶的烙饼给叶儿,示意她作为还礼,这里人讲究,送礼送四样、六样、八样的显得比较郑重。 叶儿把这些一样一样用油纸包好,放在一个新的细竹篮子盛了。当地人不会做香肠腊肉,叶儿很仔细地给送礼的人讲了吃的时候该怎么做,这才打发人离开。 叶儿送给刘三奶奶了一条鱼、两根香肠,刘三奶奶死活不要,两人拉扯了半天,刘三奶奶见叶儿是实心实意的,这才笑眯眯的拿着走了,回头,让刘三爷把刘善民一顿狠刮,说他治家不严,老婆做事连面皮都不顾。 060过节也别扭 刘善民费了那么大精神,没有算计到飘香面馆,还丢大了人,连铺子的生意都受到影响,一肚子气没出发泄,闻言反唇相讥道:“丢人也是丢我家的人,是我儿子在王老爷跟前没面子,你着急什么?”暗讽刘三爷一心想巴结王老爷,管得太宽了。 刘三爷差点一个倒仰,黑着脸骂刘善民:“你若不姓刘,我才懒得管呢。你也不想想,惹了王老爷,你就别想混了,不光是你,你这一家子,别想有好日子过。”刘三爷的脸色非常严肃。 “哼!”刘善民不信。 “老四啊,你怎么不肯动心思想想?不说别的,王老爷只需要把张家那个铺子盘下来,东西略略便宜些,你的店铺就开不下去了,他在郭镇开着两个杂货铺的,东西肯定比你全。还有,你家连儿,还在找婆家,他要是打声招呼,看那个有点钱的人家敢央了媒人上你的门!” 刘善民不说话了,这绝不是老三异想天开,王老爷若是真想摆弄他,只需要给他手下某个管事叮嘱一声就成了,都不用自己费心思的。刘善民以前觉得,只要不种棉花,王老爷就没办法遏制自己,现在才真正理解,什么叫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王老爷可是两个上风都占了的。 刘善民黑着脸回去,越想越胆寒,不禁把刘丁氏训了一通,还把刘英群也狠狠骂了一顿。此后几天,除了刘善民每天去开铺子,刘英群一直龟缩在家。连刘丁氏都不隔着墙,指桑骂槐地敲打叶儿了。 叶儿好容易耳朵根儿清净几天,和伯伯伯母把那半扇猪肉都处理了,五花肉留下年前做成条子肉、粉蒸肉、回锅肉,排骨也留了下来,准备炸了,过年做糖醋排骨、红烧排骨等。又留了几斤肉做饺子馅,剩下的。都做成了香肠。那肠衣很难处理,幸好叶儿心灵手巧,伯母才上手就刮破了肠衣,死活不肯再干。宁愿出力去剁肉,叶儿现在大腹便便,没有以前灵便,这些事情,做了三天才算好了。 伯母要回家,准备把几只鸡卖了,每次来叶儿这里,就得把鸡关起来,鸡在窝里出不来。身上都臭臭的。叶儿担心王老爷再送东西过来,自己没什么可回礼的,便出钱让伯母把鸡都给了她。 叶儿忙活了两天。做了六个风鸡挂在屋檐下,刘丁氏听刘英弟说了,又开始骂叶儿,刚一出声,就让刘英群给拦住了:“骂人有用吗?人家还不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你还是省点精神,想想怎样把鸡都弄回咱这边。那才实惠。”他们吃了王老爷送来的鸡,上瘾了。 刘丁氏想了两天。也没有办法问叶儿要鸡,便又开始骂人,刘五奶奶来了。 “四嫂啊,你大着肚子,还不好好歇着,这是忙什么呢?” “他五婶啊,我哪有你那么好命,孩子个个都孝顺。”她巴拉巴拉把叶儿杀了六只鸡,没有给她一只的话说了一遍。 “四嫂啊,这也值得你生气?听说,东东的主家送来好几只鸡,都给你了,可是真的?” 刘丁氏脸上飞红,答不上来。 “四嫂啊,眼看着英连一天比一天大了,你也得为孩子着想一下。”应爱比英连只大两个月,已经定亲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媒人登门求英连,刘丁氏也着急,刘五奶奶一句话就说中了她的心事。 “不就几只鸡嘛,孩子孝顺你,就收下,不孝顺,咱不吃能怎的?难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刘五奶奶继续劝说。 刘丁氏恨得咬牙切齿,嘶声说道:“六只鸡啊,车氏那贱人,也不怕撑着了。” “四嫂可别这样,我问过了,车氏说那王老爷出手大方,上次送了一车的礼物,她没什么可回,那些鸡,是准备过了年送人的,除了王老爷,还有他手下的管事,东东在那边,少不得和人打交道,总不能光吃不吐吧?” 刘丁氏也知道自己上次只收礼,不还礼,街坊都悄悄指她脊梁,现在一听刘五奶奶说到这里,便不得不闭了嘴巴。 叶儿听九娘说了这事,悄悄送给刘五奶奶两根香肠做谢礼,刘五奶奶推辞不受:“是你三伯母拜托我的,要谢,你就谢她吧。” “三伯母我自然会谢的,五婶儿的好我也感激呀。” 刘五奶奶拉着叶儿的手,心里感慨万千,这么好个儿媳妇,若是放在自己跟着,那可多好啊。 —————————————— 伯母现在干脆锁了屋子,住在叶儿这边,帮着叶儿做饭,照顾伯父和成才生活。以前,都是叶儿帮他们洗洗涮涮的,现在她身体越发不便,伯母虽然做不好,好歹也能替叶儿轻松轻松。 赵先生大概不好意思接受伯母的恩惠,便让成才每晚过来,教他记账、打算盘等,叶儿也趁机跟着一起学习,论接受能力,她要比成才强多了,赵先生见这个学生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教的十分开心。 年前事情超多的,叶儿这一通忙乎,不知不觉年节将至,刘应东终于回来了。虽然北风吹黑了他的皮肤,但却没法吹去他身上的光彩,不足半个月时间,他跟换了个人一样,说话做事,礼仪周全,和身边的农村人明显不一样,看来王老爷确实有好好教他。 王老爷自然也有礼物让带回来,大概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就两根莲菜、十来条鱼,刘丁氏不收鱼,便想把两根莲菜都留下,刘应东不乐意了:“娘,上一次你把莲菜都留下了,这一次怎么也让我尝一尝吧?”说完也不看刘丁氏拉长的脸。一手提着鱼,一手拿着根莲菜,扭头就回了家。 刘丁氏少不得又隔着墙骂人。刘五奶奶来了,皱着眉头盯着刘丁氏猛瞧,把刘丁氏看得心里发毛:“他五婶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呀,你呀,这一过年英连就十四了,虚岁十五。就要及笄了啊,正是问亲的要紧时候。你怎就记不住呢?难不成让她在刘家扎老女坟?”嫁不出去的闺女,只好葬在娘家坟茔,叫扎老女坟。 刘丁氏让刘三奶奶训了,回头却这帐算到了叶儿头上。寻隙报复回去。 年前的两天,家家户户忙着蒸馒头、包子,炸麻花、丸子、豆腐,清洗蔬菜做年饭,饭馆这才关了门。叶儿把做好的条子肉给了张富贵一碗,还有些豆腐、白菜、萝卜、饺子馅。张富贵孑然一身,提了一篮子这些东西,高兴地合不拢嘴,他自然要送些给刘三奶奶。刘三奶奶哪里舍得收?又添了些给外甥。让他家去了。 这些东西,叶儿又加了一倍,另外还有几根香肠、一碗排骨、一节莲菜、一条五花肉。让伯伯一家带了回去,伯伯和伯母,感动地不行。 至于主院儿,叶儿并没送什么,香肠、腊肉、风鸡,当地人没做过。刘丁氏若是吃出好来,今后还不知怎么算计呢。好人吃了懂礼仪。赖人吃了又来了,刘丁氏就是那赖人。 初一早晨,刘家开祠堂祭祖,叶儿这边的花馍是伯母帮着蒸的,当然不好看,刘丁氏那边是英连蒸的,更丑,刘应东和刘英群一前一后端着进去,像一对难兄难弟,刘家其他女人少不了掩嘴偷笑。但男人们却并不看这些,祭祀结束,刘三爷照例,会说一下过去的一年里族里的大事,算是年终总结和表彰大会,刘应东当然是最出风头的,谁心里都明白,这是因为他幸运地救了郭镇的王老爷。其实救赵一山花费心力最大,王老爷却自动忽视了,提也没提。刘家的男人谁都觉得那不过是个年老无用的文人,傍着刘应东混后半生的,还有人背后悄悄笑话刘应东傻得很。 “傻人有傻福!有人如是说。 也不想想,刘应东那种豪爽善良的性子,帮助的人多了,总有一个两个是厉害角色吧?如果他一个人也不肯帮,哪里能碰上王老爷? 刘三爷最后很委婉地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东东你发达了,不要忘了族中父老兄弟,能顺带着拉拔一下的,就伸伸手吧。” 刘应东连连点头,说他一定好好努力,若是有了能力,断不会忘记大家的。他的话刚一落音,就听见刘英群哂笑了一声:“你还是我亲哥呢,我怎么没见你给我一根柴禾棒棒?” 刘三爷一听就火了,冷冷地问刘英群:“你可曾替你哥哥做过什么?让你嫂子卖面馆吗?” 一句话就让刘英群闭上了嘴巴。但大过年的,刘三爷不想让刘英群背后骂他,便换了话题:“你哥说得清楚,他好好干,有能力了再帮大家,他现在才跟着王老爷,你不能让他不吃不喝,挣的都给你吧?” 刘英群心里恨刘三爷,脸上却不敢表示出来,勉强挤了个笑脸,溜了。 男人们从祠堂出来,拜年就开始了,当然先是自己家人,刘应东不得不带着叶儿去了正院,给刘善民和刘丁氏磕头,这俩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沉着脸不好好搭理,刘应东竟然也没有表示出很愤怒的样子,平静地带着叶儿起来,去了别的长辈家拜年,最后再回来吃午饭。 沈家营风俗,媳妇儿一年四季都在厨房忙活,过年的饭却是婆婆做的。但刘丁氏是孕妇,便该歇着。问题是家里,三个已婚女人都是大肚子,刘应东带着叶儿一进门,就听见刘丁氏在指桑骂槐:“吃,就知道吃,属猪的,吃了睡睡了吃,下三样儿,吃了也不怕撑着,平白无故要伺候你,男人不过是开个破烂馆子,给人赶赶马车,就当自己是皇后娘娘了,撒着手等谁干活呢……”这摆明是骂叶儿呢,刘应东当时脸就黑了下来,不过,也就那么一眨眼,便又是一副高高兴兴的过节模样。 过年这一天,一家人无论如何都得在一起吃饭,刘应东此时若带了叶儿离开,就算刘丁氏不对,舆论也只谴责叶儿,所以刘丁氏才有恃无恐,敢在今天骂人。 “爹,你刚才看到二伯了没有?”刘应东给叶儿使了个眼色,微笑着问刘善民。 刘善民虽然一脸不高兴,还是冰冰的回了一声:“他在家呀。” “那,爹爹,我和车氏就再跑一趟了,刚才没见人,过了午饭再行礼不好。” 叶儿刚才已经给刘二爷磕了头,刘应东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叶儿便乖乖跟着出来了。 刘应东直奔刘三爷家,但今天告状也不好啊,叶儿赶紧拉了拉他衣袖,刘应东对叶儿一笑:“三伯母不是说,想要看看你给孩子做的披风绣什么花样吗?” 叶儿没想到他进步竟然如此之大。他们去而复返,刘三爷和刘三奶奶必定会觉得奇怪,大过年的邀请人去看什么花样,还是吃饭的时间,刘三奶奶只要动动脑子,必定能想到叶儿遇到麻烦了,她和刘三爷现在把刘应东当宝,对叶儿也是十分热络,肯定会帮叶儿走一趟的。刘丁氏就算知道是叶儿搬的救兵,她惹不起刘三奶奶,午饭好歹混过去,初二出嫁女回娘家,初三去舅舅家,初四去姑奶奶家,初五刘应东请客,过了初六,在哪里吃饭就没人管了,他们过年这一关就算混过去了。 见叶儿向他翘起大拇指,刘应东微微一笑。 刘三奶奶果然非常上道,放下厨房的一摊子,跟着叶儿便过来了,到了门口,却说了一句:“我先看看你娘。”欲拐进主院儿,叶儿便赶紧走在头里。 刘丁氏听见脚步声,探头看看是叶儿,刚张嘴骂了一声:“小逼哪里卖去了?”刘三奶奶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刘善民气得对着刘丁氏的背就是一巴掌,一脸假笑地和刘三奶奶打招呼:“三嫂过年好啊!” “哦,我来看看车氏给孩子做的小嫁妆(这里人就这么称呼未出生婴儿衣物的),走到门口,自然先要看看四弟妹的。” 刘丁氏的脸,刚才的恶毒和现在的尴尬,一时撤换不掉,还得咧嘴假笑,那笑真跟哭似的。 刘三奶奶忽然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糊涂的,灶里还没熄火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四弟妹,你们且吃饭,我家里收拾利索了,一会儿再过来瞧。”扭头走了。 刘丁氏恨恨地瞪了一眼叶儿,恨不能在她身上洞穿两个大窟窿,勉强忍着没有再骂人。 何春娇灰头土脸的从厨房出来,给刘丁氏说了声饭做好了,便去洗了手脸,扶着腰肢进了屋子。她结婚才四个月,现在挺着个足有六个月的肚子,也不说感到羞耻,还娇怯怯的“唉呀呀”的直呻吟,刘英群赶紧过去扶她,刘丁氏气得脸色铁青,她大概怕叶儿背后嘲笑,不去骂何春娇,却扭头狠狠盯了叶儿一眼。 刘应东看到了,凛冽的眼风往他娘身上一扫,烧着蓝炭炉子热乎乎的屋子,似乎一下子降了温,刘丁氏心下一惊,不由闭上待要骂人的嘴。 她从来没见过儿子这么凶! 061对手 叶儿摆了饭,等一家人都坐下吃了两口,刘应东便说了声饱了,起身就走,叶儿赶紧随后跟着,顺利地走出大门,两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腊月二十二,赵先生的学生都放了假,家长就不再管饭,他便得跟着叶儿吃,今天也是。这个世道,男人是不进厨房的,叶儿早就准备好了吃食,只需要把锅烧开,馏好就行,一刻钟后,他们这边就开饭了。 自然,为了避嫌,叶儿在西厢房吃,刘应东和赵先生去书房屋子里吃,刘应东早就备下一壶酒,和赵先生对饮几杯,两人互相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海阔天空的聊了起来。 一个本该是祥和、快乐的年节,就这么在别扭中匆匆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叶儿和刘应东就在东跨院吃早饭,然后,驾了骡车去大伯家,受到一家三口的热情接待。 直到天色都暗了,这才带着叶儿返了回来。村里这几天嫁娶的人比较多,赵先生要帮着人家记下所收的礼物,他有地儿吃饭,叶儿不用操心。 吃过晚饭,刘应东忽然说道:“叶儿,过了年,我想把饭馆让给六哥。” “嗯!”叶儿点头。 刘应东很疑惑地道:“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卖饭馆啊?” “你一说六哥,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饭馆就让成才和富贵帮着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在家。我马上就要月子了,你想借三伯母一用。” 叶儿正想和刘应东讨论这个问题,按说。是婆婆照顾媳妇坐月子的,可刘丁氏能靠得住吗?刘应东一张嘴,就说到他心里去了。 果然,刘应东点头道:“我问娘了,她若说一声不行,我们刚好把你伯母接了来,可娘竟然说。‘自然会照顾你的。’”刘应东很忧虑地道。 叶儿气愤地道:“娘不是早早放出风来,说她照顾不过来吗?”这又打得什么主意呀。 “富贵就留在饭馆。反正他和六哥是表兄弟,今后就六哥负责他的生活了,再说,六哥还得依仗他和面扯面呢。也是巴不得这样。你弟弟,我想让他去郭镇开个面馆。我在那里看到有房子出租,能做铺子用。郭镇大,人多,好酒不怕巷子深,只要面好吃,不愁没生意,村东头的地,收了麦子也押出去。王老爷让我跟着他做生意。我得要有本钱,哪怕只有一点钱,从进货到经营我都得操心。这对我有好处。王老爷要借给我银子,我拒绝了。” 叶儿没想到刘应东考虑这么周全,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比以前成熟多了。她也曾想到借力,但不是饭馆,而是刘应东是不是能在郭镇得到什么机会。以打动刘三爷,她还没和丈夫商量呢。现在见他这么安排,自然很高兴。冬天里面馆的经营,她也看出来了,没有民壮经过,没有集日,生意很淡的,根本漂不住两个小伙子,扣去他俩吃喝,还有月俸,就剩不了多少,现在转手,很是时候。 叶儿预产期马上就要到了,刘应东初三下午,等三爷家的亲戚走了,便去拜访,刘三爷听了,高兴地心都扑腾扑腾直跳,他很眼红刘应东那个面馆的,张富贵对刘应东也算很好了,但那面馆一个月能收多少钱,他也没瞒着亲亲姨夫。 “三伯,面馆我没空经营,还能转给你,可有些事,却没法让我不挂心,就说车氏要坐月子吧,唉——”他就是不说,刘三爷也明白,刘丁氏大过年的都能在家骂人,她对大儿子夫妇如此厌恶,怎可能会好好伺候叶儿的月子?但女人坐月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一点儿疏忽,都有可能要了命。 刘三爷明白刘应东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捡这么大个便宜,应该付出的代价,他拍拍刘应东的肩膀:“东东你放心吧,你三伯母很会照顾月婆子的,看看你六嫂就知道了。” 刘应东长出一口气,刘三爷这是保证,自己老婆会想照顾自己儿媳妇一样照顾叶儿了,能做到这份上,他也该放心了。 刘丁氏果然在初六那天早上,让叶儿收拾一下,住进主院儿,说她身子不便,走来走去的太累,住过去好照顾一些。她正说着,刘三奶奶就端了个针线笸箩过来了。 “哎呀,四弟妹,车氏还真是个有福气的,婆婆肚子这么大,眼看要生产,还肯照顾她月子。” “三嫂,你这是……”刘丁氏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刘三奶奶这是干什么来了。 “呵呵,”刘三奶奶似乎有点羞赧地笑了一下,“不是看到车氏针线好,小嫁妆做得漂亮嘛,我也要给娘家侄女做几件小嫁妆,过来照着车氏的样子来。” 刘丁氏心里腹诽:你可以借回家仿着做,用得着拿过来吗?但她却不敢说出来。叶儿便让了刘三奶奶进家门,把刘丁氏晾在那里。 刘丁氏没说话,只是冷眼瞧着,满是不悦,叶儿就当没看见,扭头回了家。 刘三奶奶天天来叶儿这里,有时吃饭都在这里混,她若是忙了,便会派了崔氏过来,刘丁氏连骂一声叶儿都没有机会,气得要命,转眼几天过去,叶儿的肚子发动了。 正月十二,叶儿顺利地诞下一男婴,母子平安。刘家的女人,借口刘丁氏肚子大,不方便,轮流照顾叶儿月子,尤其是八娘、九娘,只要刘三奶奶和崔氏不在,她们便会出现在东跨院的灶房,又是醪糟鸡蛋,又是红枣小米粥,把农村人能拿出来给产妇的,都做了端给叶儿。 这个时候的孩子,很不好养大,不到五岁。是没有正式名字的,叶儿想叫“宝宝”,遭到所有人的反对。说只有贱名才好养,叶儿却不喜欢什么臭旦臭宝的,最后,刘应东给孩子起名叫:“正儿”,意思是正月生的,人气正,不怕邪气入侵。 这些日子。可以说,叶儿被护得水泼不进。刘丁氏就是有什么心思,也没有下手的机会。过了正月十六,刘应东不得不去王老爷那里,他把伯母接了过来。 王老爷知道叶儿生产了,责怪刘应东没告诉他,正月十八,他派了个嬷嬷来照顾叶儿月子,同时,送来一筐鸡蛋,一筐产妇的滋补品:芝麻、大枣、桂圆、海带、红糖、黄花菜、墨鱼干等,都整整齐齐用竹子编的小盒子装了。另外还有两只老母鸡。 这个社会重孝道,这些东西。叶儿是不能全部收下的,必须先要给刘丁氏挑。当着刘三奶奶和刘八娘、刘九娘的面,叶儿很客气地请自称夫家姓商的嬷嬷。把东西送到主院儿,她是产妇,怕着风不能出门,这么做也是符合情理的。 九娘自告奋勇地带了商嬷嬷去隔壁。 刘丁氏一看这么多好东西,眼睛都红了,她也快要坐月子了呀。刚好,都留下给自己吧。 商嬷嬷一看刘丁氏出来时。筐里只剩两盒海带,马上就怒了,她笑眯眯的小眼忽然瞪了起来,竟然变成了四圈露白的三角眼,圆圆和善的脸,马上就煞气横溢:“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把我家老爷给东爷媳妇的补品都留下?我拿过来就是走个过场的,你意思着收一盒两盒,大家面子上过去就是,你敢这么不要脸?你没看见红糖和海带是两盒,其他都是一盒的吗?” 刘丁氏的脸上立刻火辣辣的,这跟扇她两耳光有什么区别?她气得全身哆嗦,伸着手指向商嬷嬷:“你是什么东西?下贱的仆妇而已,给我滚!” 九娘吓坏了,飞奔过来,喊刘三奶奶过去,还好她是个大脚片子,不然,叶儿真担心跑那么快,摔了可怎么办。 刘三奶奶一脸凝重,叮咛八娘好好看顾叶儿,她起身去了隔壁,九娘最是八卦,急忙假装扶刘三奶奶,跟着过去看热闹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还把事情经过,给叶儿和八娘详细说了一遍。 刘三奶奶走过去,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刘丁氏,先满脸笑容地向那商嬷嬷裣衽行礼:“老嫂子,我是东东的伯母,些许小事你千万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商嬷嬷的眼睛一眯,马上就变得跟弥勒佛般老好人模样,她端着筐子给刘三奶奶看:“我奉主子的命来伺候东爷媳妇,这把东西都留下了,让我拿什么照顾产妇?老爷说,我不把东爷媳妇伺候得白白胖胖,就别想回去。”她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倒把刘三奶奶弄得脸上讪讪的。一满筐东西竟然只留下两个竹盒,刘三奶奶也对自己妯娌如此贪心不知进退感到羞耻呀,她红着脸又对那商嬷嬷行礼,还不停地朝刘丁氏使眼色,让她把东西拿出来,刘丁氏气得要死,知道刘三奶奶这是为了巴结王老爷,不肯给她留脸面,便气哼哼地扭过头去,不搭理刘三奶奶。 刘三奶奶的脸上还是笑着的,眼神可就冷冰冰的了,对着刘丁氏说:“四弟妹,四弟也是本事人,你想要什么咱自己买,没必要跟外人争竞。”警告刘丁氏,商嬷嬷是个外人,要是撕破脸,人家可不会像自己家人一样,还顾及你刘老四一家人的面子,万一今天闹起来,你收不到东西,还惹一身骚。 刘丁氏更加气愤,不待说话,刘三奶奶又道:“东东现在伺候的可是个大主家,咱这小门小户的,在人跟前,就像黄金跟前的一根稻草,给人当陪衬都不配,我们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你也生了好几个了,没有那些东西,身子不一样养得很好?” 刘丁氏眼帘垂了下来,是的,王老爷伸出一个指头,都能把她捏死,她今天的行径,很难说不会传过去,若是僵持下来,她硬把东西留下,王老爷生气了,她一家小命不至于玩完,令她倾家荡产,对王老爷来说,那是小菜一碟。刘应东被诬陷入狱,王老爷可一直在调查着呢。 听说那个诬陷刘应东的盗贼,已经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了,说是得了伤寒,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刘善民听了这个消息,一方面长出一口气,一方面也吓得脸色发青,那些人下手还真狠,人命在他们眼里,果然就是草芥一枚。他和刘英群都陷入其中,估计对方也是看在是刘应东父亲兄弟的份上,没人动他而已。 刘丁氏不情不愿地拿出一盒大枣,磨磨蹭蹭又拿出一盒黄花菜,后来又拿出一盒红糖,一盒芝麻,那盒墨鱼干和桂圆,她死也不愿意拿出来,这些从远地运过来的东西,都极贵,她这一辈子,也就米家舅舅拿过来一次,只有一点点,一家人尝了尝,她也就只是算开了眼界,认识那些东西而已,连味儿都没记住。 谁也不是傻子,商嬷嬷脸上虽笑,眼神却越来越冰冷,让刘三奶奶在一边都觉得腿肚子直转筋,她心里把刘丁氏骂了几百遍,脸上还得不停地挤出笑意,给商嬷嬷赔罪。 刘丁氏傻大胆,到了此刻,刚才的危机感又没那么强了,她竟然在炕头坐了下来,摆明了要耍赖。一筐东西,她留下三样,也不算过分了,刘三奶奶和商嬷嬷,总不能进她里屋去抢吧?再说,她怎么也得给自己挣几分面子,不能别人这么一威胁,她就全面缴械投降,把她当什么了?今后,她刘丁氏还要不要在这个世道混了? 刘三奶奶气得都能晕过去,商嬷嬷冷冷地看了一眼竹筐,说了一声:“都拿出来!”声音阴冷地刘丁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唉!”刘三奶奶跺了一下脚,示意刘丁氏不要犯犟。 刘丁氏觉得商嬷嬷太侮辱人了,三角眼一瞪,还没说话呢,就听商嬷嬷低吼:“拿出来,否则,那些东西,明天你该拿着去牢里上下打点了。” 莫说刘丁氏,就是刘三奶奶都觉得全身汗毛乍起来。 刘丁氏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商嬷嬷一伸手,扔给她一盒红糖,然后抬头挺胸地走了。 062报应 叶儿的原主很懦弱,她来了之后,虽然试图改变,但刘丁氏刘善民之流,欺负人已经成习惯了,叶儿也不敢大闹,她相信刘丁氏和刘善民,绝对敢去县衙告自己忤逆不孝。刘应东是男人,做错点什么事儿,被打几板子还挨得过去,自己可就受不了了。 她托商嬷嬷给刘丁氏送东西,也有让王老爷了解她的窘迫境况,希望能获得支持,藉此改变悲惨命运的意图。 没想到商嬷嬷会如此给力,叶儿简直都想喊一声“万岁”了。 吃过午饭,刘善民往街上的铺子里走,被刘三爷拦住了,他问四堂弟,知不知道上午的事情,还旁敲侧击地把刘善民讥讽了一顿,说他夫妻鼠目寸光,不知轻重,刘善民气得一下午脸色都没缓过来。 晚上回来,刘善民详细询问了老婆事情的经过,忍不住恨恨地骂了王老爷一顿:“一个仆妇,凭啥敢如此大胆?还不是那老王头授意的?当时在县城我们碰上,我和小群也殷勤赔笑,他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竟敢让一个仆妇都骑到我头上!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老|王|八|蛋!” 他这也不过是门背后耍拳,窝里横而已,骂完了,叮咛刘丁氏做事谨慎些,不要和那个二杆子商嬷嬷再顶牛了。 刘丁氏见男人软蛋,心里特别痛苦,还不敢说自己瞧不起刘善民这个样子。只好有泪肚里咽。 接下来的日子,一起风平浪静,有商嬷嬷在。刘丁氏连骂人都不敢。叶儿安全地出了满月,刘三奶奶这才不太露面。 此刻,飘香面馆才正式易主,车成才去了郭镇,叶儿手把手地教崔氏做飘香面的料头。崔氏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很快就掌握了。 刘善民这才明白刘三爷的图谋,晚上跑到他家里。气恨地质问道:“三哥,你的手也伸的太长了吧?把我家的地弄去种了。把我儿子的面馆也弄你手里,你干脆,把我也杀了卖钱好了。” 刘三爷虽然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但他也不是没有说辞:“老四。你大儿子为何宁肯信我,也不肯信你,这是不是该拍着自己胸膛想一想?分家时是你死活不给儿子粮食,逼得他建那个饭馆。当然还是怪你,若不是没有给儿子分一文钱,他至于为了筹钱建饭馆把地押给我吗?我出钱,他出地,公平交易,我又没有欺他年轻便压低价格。你凭什么在我家嚷嚷?” 刘善民被噎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我们父子有咀唔,你是族长。本该帮我们调和,而不是背后下黑手。” 这是刘三爷的短处,他被揭了伤疤,只是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便指着刘善民道:“我没有劝过你对儿子媳妇好一点吗?你拍着良心说一说!”顺着这个话题,刘三爷知道多说多错。随即,又说了一句。“你有这点精神头和我吵架,不如把自家的麦田锄一锄,我从那里经过,都害羞地不敢抬头,你那地,现在是全村头一号。真不明白,老大勤快又聪明,你偏偏不待见,老二又懒又笨,跟——那啥一样,你还捧在手心里。” 刘英群现在整天游手好闲,家里麦田草比苗还高,满地白白的荠菜花,远远望去,还当那是一片荒地呢,都有不明真相的老汉,赶着两头羊进去放了,让刘家人碰上,给赶了出来。 “你那地再不赶紧锄,今年就没收成了!”刘三爷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倒让刘善民心中一紧,过了年,他还没去地里看过呢,麦子收成不好,他一家吃什么? 刘三爷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袖,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刘善民心里气归气,脑子里想着麦田的事儿,果然皱着眉头走开了。 刘三爷撇了一下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回了屋子:“笨猪,还想跟我计较,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叶儿一直偏瘦,这一个月子坐下来,瘦削的脸颊丰满圆润,脸上的皮肤又粉又嫩简直吹弹可破。这个时代虽不以胖为美,却也不喜欢那种骨感美人,而是腰身还在,但处处圆润才是美。商嬷嬷觉得自己功劳很大,一面夸叶儿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一面继续给她增加营养。 从生孩子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天了,刘丁氏一共来了三趟,第一次是生的那天,刘三奶奶和崔氏,轮换着守产房,把刘丁氏挤在一边,似乎她们才是亲人似的,刘丁氏气不过,扭头走了。第二次,是宝宝五天的时候,刘八娘在这里,丁氏说她要给叶儿冲红糖水喝,那意思,是让刘八娘去烧开水。 刘八娘懒懒地挪了一下屁股,从炕头坐到炕尾,刘丁氏又说了两句,刘八娘也不过是在屋里转圈儿,怎么也不走开,刘丁氏心里有气,但别人家的媳妇,她也不能随意指派,正在在叶儿屋里磨叽,刘三奶奶来了,刘八娘这才痛痛快快去烧水。刘丁氏一看这样,明白这几个是说好了的,要把自己看住,她又气又恨,觉得被打了脸,偏偏这事儿还不能说出去,那个窝囊,把她能憋死。 这次她过来,叶儿正包的严严实实在晒太阳,刘丁氏冷冷的来了一句:“麦田里长草了,你爹让你去锄一锄。” 伯母奇怪地问:“亲家,我和她大伯从过了年就没歇,地里一根草毛都没有,哪里还要叶儿去锄地?” 刘丁氏噎了一下才道:“是村北的地。” “啊?”伯母扭头望向叶儿,“你不是说,分给你的只有村南和村东的地吗?怎么还有村北的?” 叶儿看到刘丁氏脸色发青。心里乐地都想给伯母发个“装傻奖”。 不过,刘丁氏就是刘丁氏,她能说出让叶儿给她那边锄地的话:“怎么?分了家。就不是我家媳妇了?就不肯帮他爹锄地了?” 伯母并不泼,甚至还有点嘴笨,她讷讷半天,才说了一句:“亲家小叔从年后到现在,成天东游西逛,现在你让一个月婆子去地里锄草?这二月天风还冷的很哪。”伯母语气里还有几分祈求的味道,让刘丁氏腰杆硬了起来:“她不去地里。难不成让我马上就要生的人去地里吗?” “那我去帮你锄地好了。”伯母息事宁人地道。 商嬷嬷在一边听着不高兴了,她指了指伯母:“这现在是你侄女生产的第二个月。按说该回娘家住对月,念及你家没房舍,让你过来伺候月婆子,你竟然要去地里锄地?你忘记自己的本分了吧?你是干啥来的?” 伯母脸色通红。嚅嚅地嘟囔了一句:“那我还是伺候侄女好了。反正,也分家了,叶儿又是月婆子,没理由她小叔子成天逛,让她锄地去。”伯母让孝道压着,说话声音就很小,但恰好打在刘丁氏七寸上,刘丁氏瞪向那商嬷嬷,商嬷嬷轻蔑地飞了个白眼。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刘丁氏刚提高音量,来了一句:“车氏,你到底去不去地里锄地?”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刘三奶奶来了,她是听刘九娘报信,急急赶过来的。 “四弟妹,这是有什么事儿啊?” 刘丁氏哪里敢说出来,灰溜溜地扭头回去了。 傍晚,刘三爷又找到刘善民。脸上的警告意味特别明显:“你家里那么多人,竟然去叫一个月婆子锄地。你这是想把她往死里整吗?你都不想想,王老爷对东东那么好,听说坐一张桌子吃饭呢。你的大媳妇大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看你越活越回去了。真让人不省心,你不怕死,我还惜命哩。” 刘善民的脸,都成了死灰色。他本来带刘英群去锄地了,无奈身体有隐疾,一出力就疼得很,刘英群在地里,虽然不至于去掘鼠抓鸟,但他从小到大没干过活儿,才锄了不到一丈长的地,就大喊腰疼,一会儿又是胳膊疼、腿疼,爷俩干了一天,还不及刘应东一个人半天干的活儿,并且,还把很多麦苗锄掉了,草却留了下来,他是不得已,才想到车氏的,这个家,能干活的也就这一个了。至于何春娇,他刚说了一句要锄地,就抱着肚子喊起疼来,刘善民若是用强,刘英群这一关就过不去。 傍晚,隔壁的老姜头关了店门,见刘善民还坐那里发呆,关切地问了一句:“还不回去呀?” “老哥,陪我喝一杯吧。”老姜头每天都要抿一口的,实在是不过瘾,闻言哪有不答应的? 刘善民没什么酒量,很快就有了醉意,把家里的事情向老姜头诉说起来。 先说的,就是刘三爷的不仗义,老姜头听了直咋舌,感慨刘三爷心黑,不过,他最后还是劝了刘善民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若父子同心,他刘老三哪里能插脚进去?你也是太偏心了。” “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啊!”刘善民大着舌头道。 “难不成这个儿子真是你抱来的?” 刘善民一激灵清醒过来,摇头道:“谁说的?” “那就是你那老二是抱来的?不然你为何不好好指教,养成那样了。” 老姜头这说法新鲜,刘善民又是一激灵:“我哪有?” “老刘,不是我说你,你那老大虽和你不亲,还是个有出息的,你对他好点吧。这样,老了怎么的还有人养,你要还这么护着老二,将来老大不肯管你,老二没力量管你,你可就惨了。你那老二,就是废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替你看着个摊子,还扔下生意跑出去看人家一个俊俏的小媳妇,若不是我帮着,张家那几个坏小子,还不把你的店偷光?” 老姜头若不是喝点酒,嘴边没个把门的,这些话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刘善民偏心、阴狠,但这话还是听进去了,他嘟囔着说:“我老二这也不过才十六,好好管,还是能管过来的。” “我看难,你打也打不过,骂他不肯听,又舍不得他吃苦,怎么能管的好呢?” 刘善民低头沉思,没有说话,老姜头就一盅接一盅,把那一葫芦酒喝光了。 第二天,叶儿听见主院儿闹哄哄的,刘善民大声呵斥,刘英群不服气地顶嘴,还有刘丁氏死呀活呀的哭叫,刘英连似乎在劝说,听了半天,也只知道是刘善民教育刘英群,刘丁氏护犊子,具体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刘九娘没多一会儿过来了,笑嘻嘻的把事情给叶儿讲了:“四伯今天想起来教训十四叔了,从小没教习惯,十四叔哪里肯服,爷俩吵起来,四伯母挺着大肚子去护儿子,这不,肚子疼起来了。” 也是该到了生产的时候,叶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装不知情吧,等外面的人多了再过去。 那商嬷嬷是个极有眼色的,她去主院儿转了一圈,见接生婆都进去了,这才把叶儿包严实,搀扶着她过去,教叶儿假装紧张的样子,在产房门口晃。陈妈见叶儿这样,暗暗懊恼自己的外甥女不会做人,把何春娇也叫了出来,两个媳妇都装样子,连热水都没人去烧,接生婆气得不行,叶儿一看,捂着头说她着风了,头疼,商嬷嬷扶着她回来,后来听说是陈妈去烧的水。 刘丁氏怀前面几个孩子,还有婆婆米氏节制,不能敞开了肚皮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她那时候没少背后骂婆婆。到了这个孩子,终于没人管了,胡吃海塞的,这时候孩子太大,难产,刘善民吓得央求陈妈,又叫来了个接生的。 刘丁氏折腾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孩子总算生出来了,可惜,憋的太久,一个胖胖的小男孩,还没有见到世界是什么样子,就去了阴曹地府报道。 刘善民跟疯了一样,在家乱发脾气,还跑到东跨院骂叶儿,被商嬷嬷眼明手快关上了大门。刘善民在家里见谁骂谁,有人肯忍,有人却不肯。刘英群本来还忍着,可何春娇受不了,哭哭啼啼说肚子疼,他便和刘善民对骂起来,媳妇喊肚子疼也顾不得去看,反正,她十天都有七八天喊肚子疼,大家都习惯了。 等刘善民闹腾累了,家里终于安静下来,刘英群才发现何春娇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床单上一大片血迹,他真吓坏了,跑到外面叫来了人,可沈家营也没个大夫,陈妈拿了些草药,熬了给何春娇喝,血是止住了,孩子却没保住。 刘老四院子里一天折损了两个男孩儿,这话很快便传了出去,自然没人用科学的态度来分析此事,神啊鬼啊的,倒传出来不少,当然,说最多的,是刘丁氏对叶儿不好,缺了德招的。 063赵先生是个人才 刘善民不知听了谁的劝告,去烧香求神,回来带了个庙里的大和尚,那老|秃|头假模假样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竟然说,叶儿的宝宝小正儿是个克星,家里若有这个孩子住着,别的人都活不下去。 刘善民带着刘英群,气势汹汹地过来,要叶儿把孩子交出来! 伯母吓得双腿直打哆嗦,还是商嬷嬷厉害,掂了切菜刀守在叶儿的房门口,伯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门关了,还把背靠到上面,用劲儿顶着。 还好,刘家祖上建这房子时,家境还不错,老式的对开木头门,很是厚实,伯母嘴里念念叨叨的,不停地在说:“祖宗保佑!” 那大和尚也过来了,跟商嬷嬷讲开了佛法,妄图蛊惑商嬷嬷让开。叶儿气得要命,打开窗户问那大和尚:“你要做什么?” “阿弥陀佛!”那和尚你想把我孩儿怎么办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说道,“由贫僧带回庙里抚养,我佛慈悲,定能化戾气为祥和,施主尽管放心吧。” “佛祖是慈悲心怀,普度众生,你却不是,我凭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你?” 大和尚生气了,又高声宣了一声佛号,这才问:“施主何出此言?” “你若慈悲,为何要生生离散我们母子?” “这也是为施主所想。”那和尚一愣,很快就反驳道。 “你胡扯!” “这孩子留在施主身边。对施主也有损,因此……” “呵呵,我若是不在乎呢?孩子就是我的命。你把他带走,我也活不下去了,这和拿刀杀我何异?大和尚,这种残害生命的事情,你若是真慈悲,就不该做出来。” 那和尚又愣了一下,然后高声宣了一声佛号。又呜哩呜喇念了一会儿经,这才对叶儿说道:“施主此言差矣。要知道孩子皈依我佛,不仅能化去身上的戾气,将来还能往生西天极乐世界,而施主你。依然能颐养天年,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大和尚,你别在这里巧言舌辩了,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在孩子在,你若是想要强行夺了我的孩儿,我便和你的和尚庙同归于尽!”叶儿是真生气,这和尚虽然佛号叫得响亮,但说话间。眼神却无悲悯之色,还对叶儿这么犟他,有点恼火。叶儿知道这不是个真心向佛的出家人,她现在被困在屋里,刘应东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至于刘三爷会不会趟这浑水还真难说。叶儿心情正紧张,和尚旁边的刘英群,却在叫嚣什么不要和她罗嗦。直接把门劈了之类的话,和尚没有理他。刘英群却回头找到了斧子,商嬷嬷挥着菜刀护门,他便要去砍窗户,妄想从那里跳进来。反正里面叶儿和她伯母,两个女人,肯定打他不过。 就在叶儿想不出解困的办法,心急如焚之际,听见大门外穿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赵先生领着一群学生走了进来,叶儿看到跟在最后的伯父,心里一阵温暖。肯定是伯父从地里回来听说了,跑去叫了赵先生。伯父几乎不识字,对读书人有种虔诚的崇拜,像赵先生这样懂得多、又见过世面的,他大概都当偶像一样了。 赵先生过了年就搬出去了,刘三爷把祠堂的后院儿借给了他,刘家的孩子读书不掏学费,只管先生吃饭。 只见赵先生一脸严肃地站在和尚对面:“怎么回事?”他自从开始教书,便把胡子留整齐,头发也绾起,外面带了书生巾,穿着叶儿给做的粗布直缀,挺直腰板站着,腹有诗书气自华,和尚果然不敢小觑,连忙双掌合十,低头行礼。 刘英群却钻过去,把事情说了一遍,很愤怒地指责叶儿袒护孩子,要害了这一家人。 “哼!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知道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为什么没的吗?” 刘英群被骂了,反而不再指责是叶儿的孩子害的,而是奇怪地问:“你知道?” 赵先生问跟在身后的几个孩子:“说吧,几天前的下午,放了学你们在小树林里看到了什么?” 大点的孩子往后缩,两个小的却嘻嘻笑着:“看到一个女人和男人光屁股,没羞!” “认识那个女人吗?” “认识,他家的。” 刘英群一看指向自己,脸一下子涨得发青:“胡说!” 赵先生拦住刘英群:“且听孩子说完。” 刘善民过来,训斥赵先生:“你在这里搅和什么?我家的事儿不要你管,出去!” “赵先生,你让孩子往下说啊。”屋里早就涌进来很多人,大家八卦精神高涨,刘善民根本阻止不了。 “那个男人听到我们说话声,提着裤子跑了,你媳妇也急忙收拾了一下就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疼得都哭了。”一个孩子继续说。 “听见了吗?你媳妇的孩子,是自己摔掉的。”那正是刘丁氏难产的第二天,家里乱哄哄的,谁也没注意何春娇溜出去了。 刘英群不等赵先生说完,已经冲出去找老婆算账去了。 何春娇大肚子还和男人在野外私会,听见的人都议论纷纷,她孩子流产,怎么能说是叶儿的孩子冲撞的? 赵先生看了看那和尚:“你哪个庙里的?度牒呢?” 刘善民挺身在和尚前面:“赵一山,这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刘应东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再说,这是他家,你家在隔壁呢。”他推开刘善民,盯着那和尚。 “说吧,你那个庙里的?度牒拿出来。” “我是普善寺的,度牒在庙里,没带。”那和尚似乎被赵先生的气势压住了,老老实实地回答。 “普善寺只有一个老和尚,不是你!” “我是从京城的常平寺来的,在普善寺挂单,这位施主来求,普善寺方丈身体不适,我便代他走这一趟。”那和尚微微皱眉地道。 “来几个人,跟着大师傅去庙里,看看他的度牒去!” “你怀疑我是假的!”和尚终于生气了。 “大师傅,真的假的,你拿出度牒便明了啦,不必这么生气吧?”赵先生的话引起周围人的议论,但却没人表示愿意跟着那和尚去查看真假。 “诸位大哥,你们仔细看他头上的戒疤。庙里和尚受戒,都有专门的师傅来烧这疤的,谁见过这样,既排列的不匀称,又大小有差异的?” 众人这才往那和尚头上看,果然有人信了赵先生的话,觉得这和尚可疑。前些年沈家营的确来了个假和尚骗财,后来被县里的捕快抓走了。不然,赵先生这话就不会这么有效果,好几个人都挤出来,愿意跟着和尚去庙里验看度牒,和尚脸色很难看,却被拥着身不由己地往外走。 刘善民急了,跑过去想要拦住那些人,反而被别的人拉住了,询问他有没眼看过和尚的度牒,这和尚是不是法术高明等等,这么一耽搁,和尚就出了门。刘善民气得直跺脚,一件本来极严肃的事情,让赵先生搅和成了一场闹剧。 叶儿隔着窗户,看得只想笑,这个赵先生,还真是个人才啊。和尚若是很小的时候烧的戒疤,长了这许多年,大小有可能不一样,排列也许会不整齐,村民们谁会注意这个啊?被他这么一忽悠,等去了普善寺,再返回来,起码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有了时间,他就可以做别的布置。 果然,赵先生对大家喊道:“都回家吃饭吧,和尚是真是假,一会儿那些问的人回来,就都知道啦。”好嘛,事情变成了判断和尚真假了,他真会转移话题。 刘善民气哼哼地甩甩衣袖走了,屋里终于静了下来。商嬷嬷跑过去,把大门关了,这才急急忙忙去厨房做饭。 隔壁闹哄哄的,叶儿听见刘英群的吼叫,何春娇在哭,陈妈在劝说什么,刘善民回去没一会儿,也加入了战团,叶儿听见他很大声地说“滚”,不知道是说陈妈,还是说何春娇。 陈妈肯定不会让何春娇出了那个门,不过,她声音小,叶儿听不清,大概是求情的吧,刘丁氏尖锐的嗓音响起来,骂着“不要脸”。 叶儿竖着耳朵听了半晌,那边都安静下来了,隔壁大门也没响,看来何春娇是留下了,这个女人,又耍了什么手腕了呢?能拿住刘英群还可以理解,为何刘善民和刘丁氏也能容忍她那么放|荡的行径?虽然何春娇在刚嫁来时被狠狠教训了,这阵子没出什么幺蛾子,但叶儿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新人第二天,就敢做那样的事情,并且,她做戏的水平也很高,实在是不能令人省心啊。 商嬷嬷极干练,唯恐叶儿饿着,便烧了醪糟蛋花汤,馏了馒头,再炒个菠菜,一刻多钟饭就好了。 赵先生招呼大家赶紧吃,叶儿见他神情依然很紧张,知道他担心那和尚若是回来,他的安排没有奏效,会再度陷入麻烦。 还好,一个时辰过去时,在大门外叫门的,是了刘应东的声音,伯伯一边应声,一边脚下飞快的开了门。 064搬家 刘应东先冲进房里看了一眼叶儿和孩子都好,这才扭头拉着赵先生,语声颤抖地道谢。 赵先生焦急地一摆手:“其它事情安排好了吗?” 刘应东急忙点头道:“好了,王老爷派人快马加鞭去的,肯定能赶到他们前面。” 赵先生还是有点忧心的模样,刘应东劝他:“放心吧,王老爷派了最得力的两个管事去的。还有,我回来也带人了。”他拉着赵先生往外走,“先生帮我招待一下吧。” 王老爷派了两辆马车过来,刘应东还没到门口就跳下来冲进了屋子,那些人安顿好了马车,刘应东和赵先生刚好出来迎接,他们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嫂子(弟妹)和孩子都好着吧?” “好着呢,好着呢,来来来,屋里坐,喝口热茶。” 茶叶也是王老爷赠送的,叶儿嫌对婴儿不好,就一直放着,这时商嬷嬷沏好茶,就用大碗盛了,端去了上房。 众人才坐下没多久,外面又是一阵哄吵,那些去庙里的人都回来了,他们拥着的和尚,却换了个老的,口口声声是要来赔罪的。 现在都进了三月了,地里的麦苗蹿得老高,前几天又下过雨,不种棉花的人就比较闲,跟着看热闹的人就多。东跨院里三层外三层的。 老和尚说很对不起,他病了,刚好庙里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圆通师傅。便由他帮着主持庙里的事务。他不知道圆通来了这里,惹出麻烦,说已经把圆通赶走了。请求施主原谅云云。 赵先生和刘应东不肯放手,非要让他继续说下去,老和尚只是道歉,却不肯再说。这时,外面挤进来几个人,却不是沈家营的,他们说老和尚知情。嘴里说是赔罪的,却对大家隐瞒。是没有诚意的表示,他们还说,截住了圆通和尚,若是这老和尚不讲。就把圆通拉回来。 老和尚很窘迫,不停地喧佛号,最后被逼不过,简单说了几句:“今天早上庙里来了个刘施主,烧香祷告,说他家里一天折损了两个男孩儿,我听着也秫然,便建议他做一场法事,给亡灵超度,为家里祈福。他说以前算过两次卦,都说的是他家好风水会让大孙子一个独占了,全家人都没好下场。这么多年,他被这个逼得寝食难安,却没人能帮着解了这个危难,我建议他多行善积福,格局自然会改,他却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他走了后我才发现圆通不知怎么让他说动了,跟着到了这里。我原想圆通乃是大寺里来的。比我佛法精深,却没想他要带走那个孩儿。圆通也给我说了一句,自认这是大善之事,既能拯救一家人,还能让这个孩子跟佛祖亲近……” 所有人这才明白,为何刘丁氏和刘善民百般虐待叶儿,是不想让这孩子出生。可有人又说回来,除非刘善民绝后,他总是要有个大孙子的,让和尚带走,他也会把好风水占完了呀。 大家嗡嗡嘤嘤讨论极为热烈,那老和尚说,刘善民算卦说是把这个宅子的好风水都占了去,孩子只要不在这里住就没事。 叶儿这才算是明白了,总而言之,刘善民就是要把她儿子赶走,即使不跟着和尚,也不能在家住,叶儿和刘应东若是不肯,那就是不孝,就是拿一家人换她儿子一人幸福。 赵先生第一个不愿意了,指着和尚说人家造谣。 老和尚不停地行礼,嘴里反驳赵先生:“贫僧从不打诳语。咳咳,老衲本不肯说这些,觉得妄生事端,是施主不依不饶,现在老衲说了,施主又指责我……” “老和尚,你既然要说实话,怎不彻底说明白?那个挂单的和尚,为何要带走个不到两月的小婴儿?连饭还都不会吃呢,他能养活吗?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那老和尚额头汗水涔涔,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挤进来一个陌生人,大声说道:“这庙里的和尚六根不净,有个妇人男人伤了,想要抱一个孩子,若是如愿,许给五吊的香油钱。你们村的刘施主说,若是把他大孙子弄走,许给两吊香油钱,这老和尚见钱眼开……” “不是老衲,都是那个圆通干的,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院子里的人炸了锅,好多人都骂和尚不地道,那老和尚不停地行礼,说尽好话,最后终于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刘善民也钻到他家里不出来,唯恐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叶儿几近崇拜的看向赵先生,今天得以脱险,都是他的巧妙布置了。她低声问刘应东:“这老和尚看着有些修为,你们怎么能打动他,得到实话呢?” “按照赵先生的安排,我们一上来就把那圆通抓住了,那家伙是个孬种,什么都招,老和尚为了保住圆通的命,不得不走这一遭。毕竟他没有作恶,知道我们最多就是让他丢面子,生命不会受威胁。” “佛家视*为累赘,勘破生死——” “什么看破生死!圆通怕得要死,呵呵” 叶儿忍不住笑了,若不是圆通贪婪怕死,刘善民为何迫害她,这个秘密还没法揭破呢。到现在,叶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是刘应东的父亲了,但刘应东也追查了很久,刘善民的确带着孩子,从北塬来到这里的,没有任何的疑问啊。 最后,叶儿放弃了对这个的猜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她拉过刘应东,低声嘀咕道:“给赵先生说一声,咱们搬走吧。你不在家,公公婆婆又这么能生事,日子过得实在太不省心了。” “这怎么可以?你还没过一百天呢。”刘应东从小在这里长大。他小时候虽然不得父母待见,但奶奶刘米氏对他非常疼爱,他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在他内心,这里才是家,是最温暖最温馨的所在,其他地方都不行。他疼爱叶儿,想让她日子好过,才想把他留这里的。 “在哪里养身子不是养?我们在郭镇租个小院儿,一家人清清静静过日子多好。你还能多看儿子几眼呢。” “可家里这一摊子怎么办?”刘应东脸上露出一丝忧心,家对每个男人来说。就是心中的根据地,在外面的战事不顺,可以撤回来在这里休整,若是战果辉煌。也会把战利品运回来,存储在这里,他们出力流汗,孜孜不倦地努力奋斗,就是要建设好这个根据地,对他来说,心中最重要的人,也要放在根据地里才安全。叶儿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让她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不就是地嘛,让伯父和伯母帮着种就行了。” “不行,不行。成才那里生意不错,我看他的意思,想要接了父母过去,就等你过了百天呢。”刘应东嘴里反对,说话语调也十分温柔,几乎是在哄叶儿。 “啊?才开张生意就这么好啊。”难怪伯母现在那么殷勤。伯父看到她的时候,总有种内疚的样子。 叶儿觉察话题跑偏了。赶紧又拉了回来:“反正麦子再过几个月就要收了,然后我们把地赁出去,你放心,我哪怕做做针线,也能养活自己和孩子的,咱家日子不会过不下去。” 刘应东开始考虑叶儿的话。 湖东府是个好地方,除了偶尔会小旱,大多数年头都风调雨顺,所以当地人就特别落窝(恋家),轻易不出门,守着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紧巴巴地过日子。这里往西,也就二三百里路,就是大雍朝西部的最大城市,沈家营人称之为西府。听说那里还有西域来的胡人呢,各式各样的生意人,城市特别的繁荣,这里的男人只需要放开一些,咬牙去跑上几趟生意,家境都立刻会改变。可惜,肯和叶儿这么想的人很少,整个沈家营,除了第一大财主杨家,就没有第二个跑西府的。 刘应东也才跟着王老爷两个来月,出门的少,当地人“落窝”的习性还在影响着他的思维。 商嬷嬷指挥着刘应东带回来的几个王家仆人,把家里弄乱的地方收拾妥当,给叶儿端了一碗醪糟蛋花汤:“东爷,听艾喜说,老太爷想让你把家眷接过去。你什么时候搬家呀?”老太爷就是王老爷,外面的人叫惯了没改口,王家内部的改称老太爷的。 还有让刘应东搬家这事?叶儿听了不禁一愣。 刘应东微微有些羞赧:“车氏还在养身子,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想这时候给老太爷添乱。” “哎呀东爷,这可是你想错了。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在家,偌大的府邸空荡荡的,你这带个孩儿去,老太爷也觉得热闹些,有空逗小孩子玩玩,老太爷心气也顺和。老太太过世五年了,孙子又都接走在城里的书院念书,难得回来一次,老太爷多寂寞哪。” 王老爷之所以对刘应东特别好,就是因为他的儿子都不在家,也都不肯继承他的衣钵,刘应东和这位热心又睿智的老人相处,情同父子一般,商嬷嬷的话,他一下子就听进去了。 “那好吧,我去安排一下。” 刘应东先和赵先生商议,得到支持,这才郑重把伯父伯母叫了来,征求他们意见,两位老人当然不搀和,只说一定帮忙种好地。刘应东便去了主院儿。 所有的人,都觉得刘丁氏和刘善民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让叶儿带了孩子离开的,因而,没人想起来还要讨论一下,万一没有答应该怎样应对。 却没想到,刘应东很快便黑着脸回来了。 —————————— 鞠躬感谢何小诗同学还是蓝朋友同学开心珞巴同学的打赏!谢谢你们~ 赠送了礼物 065脱身 众人一听刘应东说,他在主院儿刚说出带叶儿走的话,丁氏就骂上了,说他忘恩负义、不孝,翅膀硬了,抛弃这一家人只顾自己好过。刘善民的态度也很不好,不阴不阳地说刘应东没把他这当爹的放在眼里。刘应东哑口无言,不是他理屈词穷,而是没见过这么难打交道的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这儿子真的太难做了。 后来叶儿才知道,刘善民和刘英群当时没有好好锄地,现在地里的野草真的把麦苗都盖住了,满地的野草齐膝高,尤其是米蒿最多,跟油菜花一样黄灿灿的,有人便问:“是不是刘善民打算收米蒿籽儿榨油呢?”这笑话传得半个沈家营人都知道,本来西南五里的雷家庄有个还算富裕的人家,听了陈妈的蛊惑,还有意向刘英连提亲,到沈家营一打听,马上就不愿意了,那家人虽然认为主要还是怪刘善民和刘英群,但证明刘英连也不干活儿,一般的农家,谁能把媳妇儿当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一样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刘大爷听来家里买筐的人的嘲笑,特地拄着拐杖去找刘善民,把他训了一通,并建议刘善民把地给刘应东种。 刘大爷很少出门,也没人给他说王老爷有多大的威势,他以为刘应东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给财主赶马车的呢,当时分家,刘善民不给儿子粮食,也没给儿子钱。刘大爷是坚决反对的。这个时候,他便劝刘善民原谅大儿子,干脆两家再合起来一起过。 叶儿猜想刘善民也有这意思。他算盘打地很精,叶儿的孩子送给和尚,自己就没什么事儿了,刚好帮着种地、做家务。刘丁氏孩子没了,身子一样得养,现在正在坐月子,而何春娇小月子。和大月子一样虚弱,也得养。两家合起来。叶儿可就有的是活儿了,家里一大堆,地里也一大堆。这几天主院儿的饭,都是陈妈做的。这也不是个勤快人,也想把叶儿套住,叶儿要是走了,主院儿的人可怎么办? 再有,刘应东挣了钱,一家人也能帮着花,多好。刘善民肯定在盘算着,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把大儿子夫妇再弄回家里来呢。谁想刘应东竟然来了这么一招,哪能不让他气急败坏、怒火中烧? 就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叶儿只是下不去那狠心。算计刘善民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蹬鼻子上脸,越来越过分了。她就是再与人为善,这会儿也受不了了,心里暗暗规划了一下,打算先搬走。再报仇。 刘应东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气得七窍生烟。一甩袖子回了家,这下,他更坚定了搬家的决心,把妻子小儿留在这样的父母身边,实在太让他难以放心了。 但刘善民不同意,刘应东就不好接走叶儿,父母在不远游啊。 叶儿把古代这些破规矩骂了无数遍,看刘应东去找刘三爷了,心里担心万一不奏效,凝眉考虑着其他途径。 果然,刘三爷却劝起了刘应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把媳妇接出去能行吗?” “三伯,要不是我家正娃妨着老人,我们也不愿这样的。车氏前一个没保住,这个好容易生下来,是我的长子,实在不能送给别的人。三伯,看来只能搬出去住了。” “还是不好呀,这儿毕竟是你家啊。”刘三爷不想让叶儿离开,没了这个牵绊,今后见刘应东一面都难,他怎么沾光呢? 刘善民和刘丁氏对刘应东,哪里有什么吸引力?刘应东逢年过节回来转一圈,刘三爷连搭话都困难,哪里还能通过刘应东,在王老爷那里谋取些什么呢?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离开地远远的,那就什么戏也没得唱了。 刘应东一时无语,他也能猜出刘三爷的意思,但以前他没这么计划,没有提前安排,就没法给刘三爷什么甜头,让他支持自己,他只好告辞走了。 没想到吃过晚饭,刘善民也来找刘三爷,想让他帮着,把刘应东叫回来,他不分家了。 “树大分叉,人大分家,这是天经地义的,你怎能再合起来?”刘三爷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刘应东不会答应的,他出面也未必能办来此事,还得白白得罪人。最主要的,他还想从刘应东那里得些好处呢,这两家若是合在一处,哪里还有他刘三爷什么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争斗越凶,刘三爷日子才越好过。反正,他也没有挑唆你们家的,是你刘善民自己和儿子过不去,怪不得他刘老三。 刘三爷绝对不会帮刘善民,他眼多亮啊,刘善民又什么值得他帮助呢? 刘善民拉着脸:“我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东东现在正当年,他得回来,领着弟弟妹妹照顾家,我原来的家不分了。” “你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刘三爷眼珠子都能瞪出来,四十岁不到能叫老了吗?都成家了的儿子能叫小吗?大女儿也该定亲,今年及笄就能出嫁了,老六家的应爱,早就替她娘当着半个家呢。 刘三爷这些话就是不说出来,刘善民也能想得到,饶是皮厚,这会儿也多少有点脸红,只听他强词夺理地道:“小群打小就调皮,我管不住,现在指不上,连儿就没做过粗活的,何况又大了,这么大的姑娘,那个不是在家做做针线,不上地里去的?我家,现在没个支撑的人。我身体不好,没法干活。你知道,那年我病了一场,以后便这样了。” “既然英群指不上,你为何还不把他分出去?” “就他那样,分出去怕不饿死呀?” “老四。我就不明白,东东那么好,你却说他不孝。当时非要让他扫地出门,既然你明知道英群不好,为何还要揽在怀里捂着?” “我都说了,怕他饿着。” “你放手让他自己过,我不信地里会成那个样子,还不是你左也怕右也怕,他觉得有靠头。才不肯干的。他成家了,有媳妇催着。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小群什么样,我哪里不知道,他肯定会过不下去的!”刘善民对刘三爷那么说,很不高兴。声音都提高了。 刘三爷重重地哼了一声:“两个儿子,你为何对他们的态度,差别会这么大?英群不干活,你喊着叫着说是没办法,难道就让他成天那么东游西逛?而东东,你却要他干活养你这么大一家子?你,你,若说你仅仅是偏心,任谁也没法相信!” 刘善民脸上涌出一片黑云。慢慢扩散。 刘三爷哪里会惧怕,只见他微眯着眼,眼神犀利地盯着刘善民。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刘善民气哼哼地走了。 刘三爷和刘善民掰了脸,更有理由不帮忙了。第二天,刘应东再找他时,刘三爷老老实实说了此事:“东东啊,不是三伯不帮你,实在是。三伯看不惯你爹爹对你不好,和他闹翻了。你看,三伯是实在帮不了这个忙了。” 刘应东又去找刘大爷,大爷却劝他和爹爹合在一起,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地里草很多、太丢人了,可惜把好好的地都荒了的话,刘应东没法和刘大爷沟通,只好苦着脸,紧皱眉头返回家里。 刘善民听刘大爷说了此事,心中暗喜,他准备再加一把劲,把刘应东圈进来,却没想到大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么来回折腾,不过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好办而已。 这天早晨,刘善民准备去铺子里,一出门看到了一辆黑漆车轿,沈家营只有上千亩地的大地主杨家有这车。 就在刘善民发愣的当儿,马车停稳了,从里面钻出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老年妇女,她对刘善民行了福礼:“请问,这可是沈家营刘家的刘四爷?” “是啊,请问你是——” “哦,我是郭镇王家内宅的管事,你叫我郭妈妈便是。是这样的,我们老太爷和贵公子应东老爷是忘年交,郭镇来了个戏班子,我们老爷想请东爷一家子过去看戏,特地派了奴才来接人。” 她这里说着,那车夫从马车后面的暗箱里取出一个带盖儿很精致的竹筐出来,郭妈妈接了,递给刘善民:“老爷听说,东爷的母亲生产,不然会邀请你们全家人都去的。哦,对了,这是老太爷的一份心意,给东爷母亲补养身子。” 刘善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不想给叶儿这个面子,但还想要这一篮子东西,尤其是,他还在犹豫,是不是敢拒绝王老爷的邀请。 很巧,刘三爷刚好出门,看到这个场景,快步跑过来,一脸笑容地做了个请进的姿势,还连连给刘善民递眼色。 商嬷嬷出来,要把郭妈妈请到东跨院,还是刘三爷快,赶紧把人往主院里让,同时,狠狠扯了刘善民的衣襟一下,低声说道:“王老爷你根本惹不起!” 刘善民心说,想巴结人家,也不用这么明显吧?我家的事情,你搀和什么!他一犹豫间,刘三爷已经把郭妈妈让进了大门,还大声给屋里的刘丁氏传话。 刘丁氏还捂着被子躺着呢,闻言慌慌张张穿戴好,郭妈妈就进了她住的东次间。 郭妈妈礼仪周到,给丁氏说明来意,递上篮子。 刘丁氏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和当时给叶儿的几乎一样,只没有海带,那是她最不爱吃的,看来这个王老爷真会做人啊,连这个都打听了。 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刘丁氏对郭妈妈很热情,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不就让车氏看一场戏嘛,没什么了不起,切让她得意几天,看我将来怎么收拾她。刘丁氏想到。 一般情况,媳妇的事情,都是婆婆管的,只要刘丁氏答应,刘善民不出言反对,这事儿就成了。 事情来的突然,叶儿只能收拾了自己和孩子的衣服用品,刘英群见她竟然拿那么大两包袱,忍不住问道:“嫂子,你是要搬家吗?” “哪呀,你看看,正儿的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包被、尿布、换洗衣服,一件都不能少。没办法呀。”看到叶儿十分坦然的样子,这父子俩并没有多言,叶儿顺利的上了马车。 巷子里看热闹的婆子媳妇见叶儿坐着那么气派的马车去看戏,都眼红不已,回家少不了羡慕刘应东两口子运气好,怎的偶然救了一次人,就会碰上王老爷这么好的个主儿? 刘立明被老婆唠叨得烦了,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是听说王老爷给东叔一袋银子他没要,是个大傻瓜吗?要了银子,王老爷便觉得不欠人情,哪里还会继续和东叔交往?今天的好事,便不会有的。” 当时好多人都觉得刘应东傻的,又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说,但看到丈夫脸色不虞,刘立明家的便没接声,好半天冒了一句:“傻人有傻福!” 郭镇的戏唱完了,车氏并没有回来,只有王老爷派人通知刘善民:“帮我们老太爷管内宅的郭妈妈病了,老爷想留东爷媳妇再住些日子,帮他打理一下家务。” 刘善民猛一拍脑袋,他上当了!上次来的那位郭妈妈,年纪也不过五十来岁,根本不是多老的,怎就说病就病了?再说那女人通身的气派,待人接物礼仪周全,玲珑八面,车氏拿什么和人家比?她才去了几天,连北都找不着,凭什么能顶起郭妈妈的事儿?怎能代替人家管家务?他一面大骂刘丁氏眼见小,被一点蝇头小利眯了眼,一面要把车氏叫回来。 见刘善民套了骡车,扬言要去郭镇,刘三爷急忙拦住了:“老四啊,你可知道,这一去会拂了王老爷的脸?” “那又怎样?”刘善民捩着脖子,心说,你们想巴结人家,我可不要,有什么可怕的? “怎样?”刘三爷板起脸,阴沉地说到:“不要以为自己事情做得隐秘,别人就都不知情,要知道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东东怎么让给抓起来的?” 刘善民狠狠地瞪向刘三爷:“你这是怀疑我这个当爹的害儿子吗?” 066幸福的安宁生活 刘三爷并不惧怕,拉着脸继续道:“你为何撒谎让十三娘把面馆卖给王贵?” 刘善民一听王贵二字,脸上马上变得煞白,冷汗都出来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就听刘三爷继续道:“王贵是王老爷远房侄子,现在被王老爷从府里赶了出来,郭镇的人知道的多了,你还想隐瞒?” “哼,王贵都是被你们蛊惑,才犯下大错,他有多恨你,想必你清楚。等着吧,就算王老爷大人大量,王贵可手狠着呢。老四,再让我听到你做如此恶事,刘家就开祠堂把你和刘英群逐出去!” 刘善民连身子都佝偻了。 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刘三爷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心却满是鄙夷和不屑:真蠢!有个东东这么出色的儿子,却不知好好相处,真是金饭碗不要,却抱着刘英群那样的破碗等着讨饭吃。哼!若是换了自己,哪怕东东是捡来的,此刻也要尽力修好关系。 确实,刘善民够蠢的,他怎么就不觉得刘三爷出现得实在太及时了呢? 刘三爷慢慢踱进家门,族里除了自己,老六大概也知道了刘应东的价值,从车氏坐月子时,八娘和九娘殷勤的服侍就能看出来。或许,刘应东除了给自己一点甜头,借此保护媳妇,老六家的儿子,说不定也得了好处。王老爷能量太大了,八娘的爹不过是和他一个管事交好。日子都过得那么滋润,这刘应东得了他本人的青睐,将来还不知有多大富贵的哪。 想着这次。刘应东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直接给自己好处,只是答应照顾郭镇的两个儿子,自己就这么屁颠屁颠忙前忙后的,刘三爷忍不住叹口气,骂了一声:“臭小子,切莫太得意。”连自己都感到了浓浓的嫉妒之意。刘三爷再次叹气,还是保佑他能更上一层楼吧。刘应东越是有本事,自己也才能沾光越多。 那些话,是刘应东让刘三爷说的,这不过是他和叶儿的推测。因为王贵咬死不松口,他们又没有证据,便没法惩治刘善民,何况王老爷他们,也不想让他和父母关系破裂,他只能这么讹诈一下。 结果,果然那事是刘善民做的恶,刘三爷把刘善民吓住后,叶儿立刻开始安排。她要把这些都还回去。 首先,叶儿带着几辆马车,回去搬家。笨重家具就算了,主要是她的几个箱笼,还有一冬天攒下的粮食。 刘善民、刘丁氏。刘英群都跑出来阻拦,连何春娇都假惺惺跑到叶儿身边:“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走了呢?以前都是我不好,姨妈一直骂我。我还想跟你学做活儿呢。” “哦,要不是为了正儿。我也舍不得呀。”随即,叶儿压低声音,“再说,你是怎么通过王贵,陷害正儿他爹的,我还要弄清呢。” 何春娇本来还假惺惺扶着叶儿胳膊,闻言吓得一激灵,脸色都煞白。 “去,把他们几个都叫回去。我告诉你们,不要再犯到我手上,否则,你们一个一个,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怎么害我的,我必定害回去!” 刘英群看到何春娇脸色不好,当然认为是叶儿欺负他老婆了,还气鼓鼓过来,不等说话,何春娇就急急拉着他家里去了。等刘英群再出来,便拦住了刘善民和刘丁氏,让叶儿顺顺当当搬走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心虚了。 —————————————————— 这天,叶儿在帮着郭妈妈算账。听着她手下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郭妈妈忍不住赞赏地点头:老爷的眼光实在好啊,只见了一面,就看出这两口子善良又能干,就车氏这一手算盘,哪个农家女儿能有呢?听说才学了几个月,真是个聪明人儿。 商嬷嬷帮叶儿抱着正儿,正和孩子你“啊”一声,她“哦”一声的说着话。 “老太爷来了!”外面伺候的小丫鬟饼饼,大声传话道。 屋里人都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去门口迎接,王老爷已经进门了:“小正正今天还没去看望王爷爷哪。”老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抱孩子。 商嬷嬷急忙拒绝:“老太爷你等一下,该尿了。” 王老爷却不由分说,把正正接了过去,还高举过头,正正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咯咯地笑,叶儿奇怪地去查看,就见一股清流,对着王老爷的头部浇去,商嬷嬷脸吓得发白,叶儿急忙想要抱走孩子,郭妈妈拿着个帕子,一把就挡在王老爷的额头前面。 “哈哈哈……”王老爷却高兴地朗声笑起来,“都说童子尿浇头,一生好运筹!你看看你们,就没我这么好命,小正儿憋着尿等我来呢。” 一句话解了叶儿的尴尬,商嬷嬷脸色也正常了不少。王老爷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用帕子把额头擦干,给商嬷嬷叮咛道:“早上孩子起了,喂饱就抱我那里转一圈吧。” “是!是!”商嬷嬷点头如鸡啄米。 王老爷这才抱着正儿坐下,郭妈妈拿着账本,给他汇报起来。 王老爷似乎就没听,只顾着和小孩子玩儿,郭妈妈说完,束手立着,等他训示,王老爷点点头:“嗯,好的!给肖掌柜说一声,不要怕花钱,事情一定要做成。胡管事那里,用不了五十两银子吧?你再问一声……”家里十几个管事,王老爷就这么听一遍,每个人做得好坏,他都知道的清楚,叶儿暗暗心惊,这王老爷脑子真好,过耳不忘! 王老爷却转眼看向叶儿,说道:“东东在外帮我料理生意,你在家也不得闲,今后,每月领一两银子的月例,帮郭妈做事吧。” “这不行!”叶儿急忙拒绝,旁边的郭妈妈和商嬷嬷的心都提了起来。 叶儿不敢直视王老爷有点不悦的脸色,低声却倔强地说道,“老太爷的心意,小妇人很感激,但王家上下这么多人,凡事都有一定之规,不能到小妇人跟前,就有所改动。小妇人对王家,没有尺寸之功,怎可以一开始便凌驾几十口老人手之上呢?无功受禄,少不了会引人诟病,老爷若是真爱护小妇人,就让我靠着自己的能力挣这份体面吧。” “啊?哦!哈哈哈!”王老爷脸色由怒转喜,他高兴地仰头大笑,“难怪东东那么出色,家有贤妻,夫在外不做横事,车氏果然是个贤内助!” 郭妈妈和商嬷嬷脸上的紧张之色也消散了。 叶儿继续道:“小妇人在这里帮郭妈妈的忙,其实并没做多少事儿,还跟着郭妈妈学到不少当家理财的诀窍,小妇人在这里一并感谢老太爷给我的这个机会,感谢郭妈妈的不吝赐教!” “嗯,好好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东东真是一个路数,都是品格高洁之人。”王老爷说着,把手腕上的碧玉珠串取下来,套在小正儿胖胳膊外的棉袄袖子上,把孩子交给商嬷嬷:“明天孩子百岁,我却不得不出去,这权且是给小家伙的礼物了。” 商嬷嬷接过孩子,叶儿赶紧俯身下拜:“车氏代正儿谢过老太爷。” 商嬷嬷在一边,也抱着孩子福了福。 “明天,帮我送几样尺头给孩子。”王老爷说完,跟来时一样突兀,摆摆手扭身就走了。 商嬷嬷和郭妈妈都向叶儿道喜,叶儿急忙行礼道谢:“都是两位妈妈帮衬,叶儿何德何能,竟然得到老太爷夸赞,带挈小儿都得了好处。” 郭妈妈和商嬷嬷,人老成精,自然知道王老太爷的夸赞是由衷的,今后这夫妻俩,还不知道有多荣耀,哪里会居功?三个人你推我让的客气了一番。 王老爷第二天便出门北上,去会一个来自草原的大客商,他临走,给郭妈妈交代了对叶儿的安排:给她了一个管事职位,负责收买当地人织出的棉布。 孩子过了百日,天气又进入了温暖的初夏,叶儿让郭妈妈给商嬷嬷另外安排了事儿,开始自己带孩子。她做了个布兜儿,把正儿挂在怀里,做事情看账簿,都不耽误。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能顺利上手。这里原来的管事杨妈妈已经六十余,清明前着了风,一直头疼,王老爷安排让儿子接回家荣养,她见叶儿上手快,做得好,特别的高兴。若是来个窝囊的,她不是被拖着走不掉吗? 小正正只要吃饱喝足,不是呼呼大睡,便是睁着黑溜溜的大眼四处瞧,叶儿在木匠铺子定了个小童床,他乖的时候,便躺在里面自己玩,烦了,便挂在叶儿胸前,跟着叶儿做事的两个婆子,见叶儿比杨妈妈还利落,并没有因为孩子有一丝的耽误,她们也不敢大意,每天勤勉做事。 转眼就是一个月,叶儿拿到了三百五十文的月俸,这是她来古代,独立挣到的第一笔钱,心里特别高兴。 刘应东却不这么想,觉得让媳妇背着孩子做事,都是当丈夫的没本事,他一边让叶儿注意休息,一边安慰着说:“我前一段时间把凑到的十六两银子都进货了,上个月脱手,就变成了四十两,前几天又进了货,王老爷说,应该利润会更大,等我脱手,岂不*十两银子了?到时候我拿出几两留着花,你就不要做事了。” “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067“协警”刘英群 郭镇前几天有个商人家被官府抄了,消息传开,原来他是卖私盐的。叶儿便担心刘应东也做那见不得人的生意。 “什么都做,第一次是染料,第二回是香料,利润都极好。我还打算贩马呢。” “这个可不行,朝廷禁绝的。” “你放心,咱内地的土马,劲儿大却跑不快,只能养来驮东西、种地,这个朝廷不管,从西府往西,走四五百里,有一片草甸子,那里的草,不适合养骏马,只能养咱这土马,因此价格不高。” “那个利润,怎就能有这么大?” “呵呵,我会相马啊,有些马仅仅是饲养不当,或是有暗疾,卖得就很便宜,我买了回来,好好饲喂,等马养好了,拉出来去卖,就是大赚。” “哦!”叶儿欣赏地一笑。王老爷叫了刘应东过来,便拓展了贩马这项业务,他贩的当然都是健康的好马,赚钱快,利润低,但他资金雄厚,进项却并不少,刘应东跟他跑西府,顺道夹带几匹自己的马,他非但不怪罪,还十分支持,夸刘应东有想法。 当然,这些也都是刘应东事先向他请示的,刘应东这人,不喜欢做小动作,王老爷最喜欢他的,就是这一块,什么事情大大方方做到明处,该怎样就怎样,不贪不占,也不怂胆。 麦子熟了,刘应东回家,雇了短工,几天时间。就把麦子割完了。这天,他雇人开始碾打,自己家的打麦场不够大。他还借了刘三爷刘二爷的,一天干完,当时就雇了几辆马车,把麦子全拉向郭镇。家里的地早就押给了刘大爷,他都不用管。 刘善民本想等刘应东的麦子进仓时,强行问他要,等他听到消息。刘应东和麦子早就没影儿了,他气得在家乱骂。 刘善民的几十亩地。到时收的草籽说不定比麦子都多呢,刘家看不惯他偏心的人,都等着看笑话,刘善民真气了。不仅骂了刘英群,还打了护犊子的刘丁氏一巴掌。 刘英群嫌他爹烦人,借口何春娇身体不好,要去看大夫,两人给刘丁氏打了声招呼,便在村口雇了个驴车,走了。 过了半个月,刘善民雇人把麦子收了,看到麦粒子又瘦又黑。几十亩地收不到一千斤,这一家大小一年吃什么?他又愁又气,骂了刘应东。又骂刘英群,刘丁氏何春娇,全都连带了。就在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胡乱寻隙时,刘英群带着何春娇回来了,高高兴兴给他爹说,自己谋到了一桩好差事。 “爹呀。我和春娇去寻王贵大哥,王大哥非但没有记恨前面的事情。还给我找到了个帮着收粮的差事呢。” 何春娇也得意洋洋地道:“这比老大家给什么人赶马车可体面多了,挣钱也多呢。” 刘善民和刘丁氏都高兴了,喊了儿子坐下,仔细询问是什么样的差事,说来说去,就是个帮闲。差役们要收人头税,全县这么大,他们人那么少,就需要人去帮忙。这些人就像叶儿前世里见过的,公安局里的协警、城管队里的临时工一样,不体面得罪人的活儿都是他们的,出了事儿,政府官员就会出来澄清:那是临时工干的,我们已经将其开除了。古代衙役,不就担当者现代警察的职务吗?刘英群还真的人模狗样,当自己是正式工了。充其量也就算个“协警”,他还不如协警,因为帮闲没有工资,个人收入,全靠盘剥普通百姓而来,是村里人指着脊梁骂“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主儿。普通百姓,是打死也不去做这种事儿的,刘善民心里有点不高兴,但看到妻子儿子一个个都喜气洋洋,想要反对的话就没说出来。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饼,在后来的一个月里,看到刘英群一斗一斗的麦子抬进家门,间或还能提一串铜钱进来,他也高兴地忘乎所以了。 沈家营第一大混混是谁?梁靖选呀,他一看竟然还有人比他混|蛋,马上就不愿意了,可刘英群依靠的不是沈家营的人,甚至连郭镇都跳过去了,梁靖选惹不起,便想办法来沾光。夏天里盐池更忙,但去干活的人多,他的傻儿子被赶了回来,梁靖选便想着让他跟着刘英群混,哪怕不挣钱,管饭就行。 刘英群也为自己身体单薄。站在那里吓不住人发愁,听梁靖选一说,马上点头答应。梁三奎傻愣愣的,黑漆漆一个大个子,一条大疤拉从头顶穿过额头,只往那里一站,就跟个凶煞恶神一般。 那天后,刘英群身后便跟着个傻子狗腿,让打谁就打谁,他自己觉得更威风,别人看他是更猖狂。 刘善民和刘丁氏,看到家里的粮柜一个一个都装满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刘三爷警告好几次,让把刘英群叫回来,他也置若罔闻。 刘三爷没办法,开祠堂要把刘英群逐出家族。 刘英群听到消息,跑到县衙,把衙役王贵叫了来,刘三爷被镇住了,这事儿只好不了了之。 刘英群高高兴兴买了酒肉,让何春娇收拾了,在堂屋,和爹爹一起,陪着王贵吃喝起来。王贵平日里在衙门当差,自然得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这一回是请了假,便放开肚皮畅饮,刘英群和刘善民都没酒量,没几下就倒下了,王贵一人喝了会儿,觉得特别没意思,他喝得有点多了,酒壮怂人胆,站在堂屋门口,对着英连的门猛瞧,还怪声怪气地要英连赔他喝一盅,刘英连吓坏了,喊了刘丁氏进屋陪她,娘俩关了房门,大气也不敢出。王贵便拉了何春娇陪她,那晚,刘丁氏带着两个女儿在西厢房不敢出门,刘善民和刘英群被扔在东次间的炕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王贵明目张胆地代替了刘英群,睡在他的大炕上。 天色蒙蒙亮,刘英群觉得眼前有异,猛然睁眼,就看到刘善民脸上怒火熊熊地瞪着自己:“爹,你这是怎么了?” 刘善民哆嗦着手指着西次间,低声骂道:“那个混蛋,就是这么帮你的?” 刘英群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他爹说的是什么,脸色也难看的很,王贵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在他家就敢这样。但他们父子,都不敢惹王贵,两人喘了一会儿粗气,刘英群才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爹爹,等我挣了钱,另寻一个好差事,便休了这个贱人,重新娶个良家的黄花大闺女,为你出气。” 父子俩说了些狠话,用精神胜利法把自己受伤的心灵好好安慰了一番,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王贵吃过早饭才走,刘英群心里有气,也没送他,王贵也知道昨晚喝大了,做事有点过分,自然没有计较。 自那日,刘英群对何春娇就淡了很多。以前何春娇做的那些事儿,他也不是没有耳闻,但就在眼皮下,这么明目张胆,刘英群终于有点受不住了。 没多久,就传出刘英群和邻村一个小寡妇不清不楚的闲话,何春娇竟然还敢和他大闹,威胁要去了他的差事。 “你算了吧,这差事虽然是王贵帮我拉来的,可我现在只要巴结好了常大哥,谁我都不怕。” 何春娇这才觉得失算了,没有刘英群护着,刘丁氏立刻便把她当丫鬟一样役使,和对待叶儿差不多,陈妈又开始和刘丁氏作对,她很后悔当时那么对待叶儿,不然,还有个同盟军呢。 沈家营刘家这边鸡飞狗跳,叶儿和刘应东的生活却安宁又快乐。 正儿已经长出两颗小米牙,学会翻身了,他一改小时候的老实乖巧,开始闹人,喜欢让叶儿抱着出门,一刻钟也不愿在屋子里待着。刚好,王家一个远房亲戚来投奔,那家女眷以前是帮杨妈妈收布的,叶儿不愿王老爷为难,借口得带孩子,辞了差事。正儿睡了的时候,她便趁机纺点线,赚取零花钱。 大多数的时候,叶儿把儿子背着,摆弄纺车,她是学机械专业的,心里明明知道有更先进的纺织技术,哪里受得了纯手工一天只能纺出几两棉花的线? 正儿也很奇怪,娘亲若是背着她坐下放线,他便哼哼叽叽不高兴,有时候还大哭起来,但叶儿若是摆弄那些木头棍儿,想要设计出纺纱机,他便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很安静。叶儿见儿子这样,便把那个木头小童床搬到他们住的小院儿的桐树下,让儿子扶着床栏杆站着,或者让他抓住栏杆坐在里面的小椅子上,她用布条绑住儿子的腰,拴在栏杆上,正儿就是倒了,也不会摔着。她则在儿子前面试做纺纱机。 刘应东每出去二三十天,就会回来在家小住五六天,他虽然不信老婆能做出替人纺线的什么“鸡”,但只要老婆把儿子带好,他就满意了,反正儿子喜欢看人摆弄不棍儿。叶儿要他帮忙做木工活,他都好脾气地点头,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叶儿十分后悔在大学里没有好好学习,整天忙着码字了。一个在那个世界里被淘汰的原始纺纱机,她试制了好几个月,都没过关,最后,她改了主意,不试制新纺纱机,而是对过去的老纺车进行改造,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 刘英群的名声越来越坏,连赵先生都受了连累,没有孩子肯到刘家祠堂来读书,刘三爷终于忍无可忍,来郭镇找王老爷,希望他压着王贵,刘家好开祠堂把刘英群赶出去。 068送上门来 刘三爷没找刘应东,而寻的八娘的爹,再通过胡管事,求的王老爷。他心里,还是能分清这个的,刘应东再讨厌刘英群,但支持族长把弟弟赶出家门,外面的舆论少不了会说他心狠,这事儿,便瞒着他。 王老爷并没有答应,他说,王贵一家已经被他逐出家族,现在自然不好插手管此事。 刘三爷一时有点无措,正当他急于寻找新办法时,刘英群在霍家庄催粮,指使梁三奎打人,欺人太甚,引起公愤,反被一群人围住殴打,刘英群躲在梁三奎身后,捡了一条命,梁三奎脑袋上挨了一砖头,回家躺了几天,竟死了。这其实都怪梁靖选,对方赔了钱的,他却装进了自己口袋,舍不得给梁三奎请大夫买药吃。 梁靖选什么人?平白无故都想白吃白占呢,现在更是要借着儿子死了,很敲刘善民一把。他不说是自己有错,口口声声要刘家赔儿子的命,甚至指挥人把棺材摆到主院儿门口。 王贵和常宽,早就躲了起来,刘英群和何春娇去县里,根本找不到人影,他们不得不自己面对着一系列的麻烦。 刘善民这时候想起刘应东来了,捎信让大儿子回去一趟。 刘应东听到消息就出门去了西府,叶儿连捎信的人都不用见,总不能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抱着儿子回去吧? 刘善民的铺子,早就没什么生意了。他不得已,盘了铺子把钱给了梁靖选,指望对方放自己一马。梁靖选得了钱,打蛇随棍上,还想得到更多,也不管儿子的尸体已经臭地没法闻,依然摆在刘家主院儿的门前。 刘善民、刘丁氏他们,欺负叶儿有一手,在梁靖选这个比他们还无赖十倍的人面前。便一筹莫展了,眼看着整个刘家的名声。都让他们父子败坏殆尽,刘三爷实在没办法,这时候也不适合把人赶出家族,便示意刘善民在梁三奎媳妇身上打主意。这个女人本性善良。只是有点懦弱,被公公霸占,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偏偏她还舍不下宝贝儿子,只能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刘善民按照刘三爷说的,把四十亩地全押出去,又把主院儿连带家具都卖了,得了三十六两银子,他留下六两。那三十两全给了梁三奎媳妇,在梁靖选喝醉的晚上,套了骡车。把梁三奎媳妇送到了北塬他舅家藏起来。 梁靖选不把梁三奎当回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小孩子,现在见女人和孩子跑了,疯了一样去寻找,也顾不得和刘善民闹腾了,刘善民这才把梁三奎葬在乱坟岗。他又怕梁靖选回头找他闹,想来想去。带着一家大小,来郭镇找刘应东。 刘应东没在,王家的人早就从商嬷嬷嘴里,知道刘应东的爹爹不是个东西,便不肯为他传话叫来叶儿。 刘善民这才傻眼了。他儿子作恶时,好几个人劝他,他都不肯听,等出了事,拿了大头的常宽和王贵,立刻就抛弃了刘英群这个“协警”,躲到一边去了。 现在,他竟然想把灾难转嫁给刘应东,是可忍孰不可忍,叶儿出离愤怒了! 刘善民早听说刘应东在郭镇单独住着一个院儿,却没想到依然在王家大宅里面,这一时便抓了瞎,没有能坑的儿子,只好赁了一个院儿,安顿一家人住下。 他手头还有六两银子,这时候银子特别耐用的,六两,省吃俭用过两年,他和刘英群都正当年,再加上刘丁氏、何春娇、刘英连给人纺线织布缝缝补补,一家人在郭镇,也能过下去。 他说自己有隐疾,不能出力干活,刘英群又是溜光锤,不是干活的人,还好吃懒做,粗粮没吃两天,就喊叫连天,更别说何春娇了。 刘善民天天去王家大门口盯着,指望能堵上刘应东,他吃这个儿子吃的顺嘴了。 王家的下人,把这个婉转说给了叶儿。 这天,叶儿让郭妈妈帮忙,叫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跟着,带了点吃食,去看望公公婆婆。 刘丁氏一见叶儿这样,立刻便摆起长辈的架子,竟然指责叶儿不孝,还要求叶儿把刘应东挣的钱拿出来,供养他们,什么人这是! “爹爹,东东和王老爷是朋友,过来也就是帮忙的,没有月俸,王家管我吃喝住,却不送钱给我,我本就是白吃白住的,也不好把这一大家子都接进去呀。” “你从王家搬出来,好歹做点事情,也有收入。” “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能挣多少钱?大概还不够房租的吧?” “怎么可能?你别想着偷懒!”刘丁氏捶床大怒。 “娘,家里也不我一个女人呀,我能挣钱,别的人也能的,咱们这分了家的,说好三年我不用交孝顺钱。”叶儿冷冷地道。 “小贼,分家就不用孝顺了?我和你爹饿死在你家门口,我看官府怎么容你们好好活着!” 舍得把自己饿死吗?叶儿不屑地想,嘴角微微一撇,她笑着说道:“呵呵,婆婆,别忘了你和爹爹还有个儿子呢,梁三奎怎么死的,咱家好好的院儿为何不住,要跑到郭镇,官府老爷大概会更仔细地询问呢。” “你,你,你敢威胁我!” “娘,不要忘了王贵是怎么被逐出王家的,东东若是被打扰,不能好好帮王老爷做事,他老人家不高兴了,至于是让肖典吏来呢,还是让葛捕头来,我可就猜不到了。” 刘丁氏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指着叶儿还想破口大骂,只见叶儿微微笑了一下:“婆婆,这可不是沈家营,你嚷嚷声音大了,坏了东东名声,王老爷是不会答应的。”叶儿转身准备走,又说了一句,“记得告诉公公,有时间好好找个活计,挣钱买粮,王家大门口,可不长麦子。” 刘丁氏看到叶儿身后那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瞪眼看她,爪子伸了伸也不敢动手打人,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而去。 傍晚刘善民回来,刘丁氏气急败坏地把这些都给他说了,刘善民听了也是气得要死,但第二天,他却不敢再去王家门口晃悠,他是怎样对待大儿子的,自己心里清楚,万一大儿子真的心狠手辣,求王老爷帮忙,他一家别想在郭镇待,别的地方,梁靖选可就没顾忌的,他还指望刘应东的庇护呢。 刘应东回来时,刚好王老爷在家,老头挺好心的,打算把刘善民安排到附近安家屯一个大户家的外宅看门,刘英群去这家的田庄种地,这本来是极好的事情,刘应东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刘英群能是个老实干活的人吗?恐怕王老爷的好心,到时候也喂了狗。 要解决这一家人的问题,只给好处是绝对喂不饱、他们就是那种属黄瓜的,欠拍。 几天粗粮吃下来,刘英群就受不住了,带着何春娇去县城找人。王贵和常宽知道死了人,唯恐闹起来对自己不利,申请押解一批犯人去了西疆,得过了年才能回来,何春娇没了依靠,又不想回去吃苦,就在她走投无路时,听到了一个消息,镇守县城的姜守备,一个五大三粗胡子拉碴快五十岁的老头,跟前伺候的姨太太得病死了,他老婆远在家乡,带着儿女没法过来,他便要重新讨一房姨太太。 何春娇赶紧托了县城里出名的媒婆红嫂去提亲,姜守备要亲自相看人,刘英群便颠颠跑回去,刘英连知道了姜守备是个半老头了,寻死觅活地不答应,就在这当口,姜守备相中了另外一个姑娘。 何春娇见好事没成,回来摔盆摔碗的给刘英连使脸色,口口声声她养活这一大家人,刘丁氏和她吵起来,邻居受不了这一家天天闹哄哄的,逼着房东把这一家赶了出来。 商嬷嬷看到刘英群又出现在王家门口,气恨不已,说给了叶儿。 “呵呵,嬷嬷,别生气嘛,出了问题,咱们想办法解决不就行了?以前,我还念着是一家人,在沈家营又人太熟悉,实在不好把他们怎样了,到了眼下这一步,他们都敢设计把我儿子弄走,我要是再忍着让着,那我就是窝囊了。” 商嬷嬷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闻言连连点头。 “嬷嬷,我平日不怎么出门,有些事情不好办,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思,少不得就得托你帮忙呢。” “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商嬷嬷豪气地一拍胸脯。 “哈哈哈,这才是我正正的嬷嬷,是我车氏的好大娘。”叶儿拉着商嬷嬷,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通。 祸根不除,这一家人怎能安宁呢?在沈家营,叶儿是没办法,到了郭镇,人多机会就多,她也不用忌讳什么名声和家族,动手时没了那些掣肘的顾忌,叶儿还要等什么?她来郭镇,也有半年了,该弄清楚的,也弄清了,以前设想的,也能试一试了。 没想到,叶儿还没去找刘英群呢,他倒是不嫌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 069报复很痛快 这天,叶儿去成才的饭店看望伯父伯母,小饭馆生意不是那么火爆,却没什么淡季,每天的都能挣四五十个铜板,伯父和伯母还到处打零工,能挣够自己的饭钱不说,还小有结余,这个收入,算是进入小康之家的行列了,还有两个媒婆过来给成才提亲。一家人十分欢喜,对叶儿感恩不尽。 不想,一家人这还没好过兴几天呢,就出了一件让人堵心的事儿,刘英群竟然在街上碰上成才,跟着过来,白吃了好几次面条。这天,他肚子里馋虫又抓挠得难受,忍不住又来混了。 饭馆有几个常客,他们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每天很闲,出手却阔绰,刘英群注意上了他们。他让成才切了盘牛肉,端着放到那一桌,说是送给人家的。 那几个人很上道,要了酒,拉了刘英群喝起来,然后,毫不避讳地又谈起生意。 “几位大哥,带小弟也做做这买卖吧?”这话,也就刘英群敢贸然说出来,那几个人满口答应,不过,说是一去就是一半年的。 刘英群连连摆手,说他无所谓,只要不吃苦,还能挣钱,一年两年不回家,没事儿! 那人便让他回家等消息,三天后来这里听回音。刘英群喜滋滋地走了。回家给老爹老娘大吹特吹了一番,就等着和人合伙做生意呢。 刘善民担心手里没多少钱。那几个人看不上儿子,三天后,那些人给的话却是。刘英群不必带那么多钱,第一回,先跟着去看看。刘善民这才放心。他和刘英群去了那个领头的生意人家中拜访了一番,见对方很和善,给出的条件又大方,心里非常高兴。 穷家富路,刘善民还是给了儿子两吊钱。让他路上买点吃喝。刘丁氏给儿子收拾了换洗衣服,送了儿子走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冷了,刘丁氏担心儿子的衣服不够厚,催刘善民去那个院子打听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院子里却始终没有人。后来,有人提醒刘善民,郭镇有几个专往煤窑贩人的,他们别是上了当,刘善民才急了,跑到王家大门口去闹,非要刘应东帮着寻找,就在这时候,却有人捎信回来。带来了五百钱,说是刘英群挣的,刘善民这才放下心来。还在刘应东跟前炫耀过,意思是你不如老二有出息。 他要是知道,这五百文钱是怎么得来的,恐怕都能哭死。刘英群,真的去了煤窑,那是个露天煤矿。开采的煤层又浅,倒没什么生命危险。就是累,确确实实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吃的比猪差,刘英群不知道挨了多少鞭子,终于绝望地和身边的人过上了一样的生活,每天拖着大筐下到矿床,挖了煤,再拖出来。每人的采煤量,都是有记录的,若是采的少,肯定会被饿饭、挨打,刚开始他还哭天抢地,一个月不到,就已经麻木的接受了这种生活。 别说叶儿下手狠,这都是被刘善民、刘丁氏他们逼的。她若想要平静安宁的生活,到了这一步,还没完呢。 刘英群捎来五百文之后,就再无消息,眼看冬天来了,刘善民坐吃山空,家里没粮,手里没钱,便又踅摸着在刘应东身上搜刮,虽然他来到郭镇,刘应东一文钱都还没给过呢,但他偏偏就不信邪。 这天他听跑出去玩的刘英弟回来,说是在街上看到刘应东了,便急急忙忙往王家大宅走去,门子不让他进,也不肯给通报,他就坐在门口不远处守株待兔。冷风吹得他忍不住直打哆嗦,他气恨地嘟嘟囔囔咒骂刘应东,好像寒风是刘应东放出来似的。 从王家小门里走出个老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刘善民:“哎,我说兄弟呀,你好胳膊好腿的,为何一家子都想盘剥大儿子呢?他二十岁不到,又能有多大本事,养这么多人?你为何不找点事儿做?像我一样,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老老实实帮着老爷守门,一年四季衣裳、自己吃喝,都不用发愁,每月还有几十文钱的进项呢。” 刘善民翻了个白眼:“这种好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哪有你好命?” 那老头听了,眨巴着眼想了想:“我这差事你能看得上?我知道小李屯的李大财主家,就在找个门子,若是愿意,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兄弟长相斯文体面,应该没问题的。” 刘善民思忖,守大门,一天到晚闲坐着,既不累,又有钱拿,若是来个亲戚什么的,说不定一高兴,还有打赏,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儿,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头走了,刘善民继续守在王家门口,冷得受不了了,也没看见刘应东,不得不回到家。少不了和刘丁氏叽叽咕咕骂刘应东,第二天,他又去,果然看见老头在等他。 刘善民还想搜刮刘应东,不是特别热心去,但拗不过老头热情,他雇了个驴车,十几里路不到一时辰就到了。 李家的管家果然能看得上刘善民,给他看了家里门子穿的衣服,吃的饭,还有三十文月钱,刘善民挺满意,只是他不愿签死契,在老头劝说下,签了个五年的活契。 李家一次给他了三个月的月钱,派了个牛车送他回去给家人交代一声,又把他拉回来。刘善民就开始正式“上班”了。 小李屯全村都姓李,除了东家,就都是仆人,这一家的财力,虽比不上王老爷,也远比沈家营的杨家厉害。 只有一条,李家的当家主母,特别刻薄,还手段狠辣。给刘善民的冬季棉袄,根本不是他看到的那件,而是面子尚新,里面的棉絮却不知道穿了多久,硬邦邦的,也不耐冷。 刘善民根本不是坐在门房守着这么简单,他每天,除了守门,还得把李家大门口扫干净,大门擦干净,尤其是木门上的铜钉,上面不得有一丝脏污,必须亮晶晶耀人眼目。干这些活儿不许让人看见,刘善民不得不凌晨起来,站在凛冽的寒风中。 才一天,刘善民便想撂挑子,他不挣这份钱、不干了还不成吗?那个接待他的管事,脸上的和颜悦色一扫而空,而是凶神恶煞地拿着契书,跟他讲道理。契书签的这五年,刘善民的命都是他李家的,想走?门儿都没有,不好好干活,那好,饿饭是最轻的惩罚,重的,打板子。 刘善民在被关到柴房一天一晚,没吃没喝之后,就乖地跟猫一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凌晨起来,打扫卫生,然后,开始剥玉米。就是把玉米粒儿从芯子上搓下来,纯手工活儿。再就是摘棉花,把即将进入灶膛去烧的棉花杆儿上残留的棉花摘下来。再就是,拧麻绳。用一个简单的线拐,把麻坯拧成细麻绳,供给后院的女人纳鞋底子……诸如此类的活儿虽然都不重,但没完没了,刘善民一刻也不得闲。 他上当了,上了大当,把送他来的老头,骂了不知多少遍。反正人家也听不见,还把他气得不轻。 呵呵,这就是他坑叶儿的下场。 现在,让叶儿呕心的,就剩刘丁氏了。刘家其他人,至少还没法子和她直接冲突。刘英弟小破孩,什么都干不了,叶儿就认了。 刘善民留了九十文钱,一去不回,刘丁氏只知道在小李屯李大财主家,至于具体是那里,她根本不清楚,家里剩下几个女人,一丁点儿的钱。这一个个都馋得要命、懒得要死,那点钱怎么够花? 就算刘丁氏想坑刘应东,她还没胆去王家门口逡巡,就算她去了,叶儿也早就张网以待,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番“心意”的,叶儿已经帮她安排好了一个老妈子的职位,就在二十里外的梅山县,并且,那个工作,还能把刘英连、刘英弟带去做丫鬟。 眼看叶儿就要彻底解放了,她心里美的直冒泡泡。早知道报复的快感如此美妙,她当初就不该忍耐。 谁想事情忽然出了个大变故,不仅把叶儿打懵了,整个刘家人,都懵住了。 刘善民当时卖了主院儿,破破烂烂的西跨院,却死活不肯出手,说那不是他的。确实,他过继给老刘六,老刘六有个亲侄子刘善忠。刘善忠嗜赌如命,不仅败光家产,连老婆女儿都被输出去了。老刘六说什么也不愿意过继他为儿子,这才立下必须有儿子他才要的规矩,好过了刘善民。 西跨院是刘善忠的。老刘六过继了刘善民,刘善忠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买刘善民房子的杨小林,是沈家营杨家的一个旁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不会被杨家赶出来,在外面买宅院。那人家知道老刘六家境殷实,见刘善民没多少钱财,怀疑他藏在西跨院了,冬天天冷,人都窝在热屋子里,杨小林就爬了梯子,跑到西跨院搜索。西跨院似乎好多年都没人来,连房子都要坍塌了,砖铺的院子,想必夏日里长满了草和青苔,此刻看着一片的荒草萋萋。 西跨院的东厢房,早就被拆了,是刘善忠赌博输出去的。杨小林看到残破的地面,有一块地方凹陷下去,他怀疑下面埋了什么,就想挖挖看。 070三断肋骨 这个工作得悄悄进行,杨小林白天不敢动,晚上得轻手轻脚,唯恐别人听见,挖了三天,就听见他在院子里惨叫了一声,引起了邻居的注意,刘三爷带人砸开西跨院的大门,提着灯笼进去查看。 原来杨小林挖出一副死人骨骸,他吓坏了,打算爬梯子回家,谁知道腿软手颤,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惊叫声引来一大群的人。 出了人命案,肯定得报官,又是刘善民的院子,县太爷自然要提他去审问。 虽然县太爷还算是清官,但只是相对来说的,他一个只读四书五经的文人,哪里知道怎么破案?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审问刘善民。 刘善民说他不知道。县太爷却说他不老实。一声令下,用刑。 刘善民是个孬种,脊杖二十,还不到十下呢,他就冷汗淋漓,惨叫着说他招供。 那死人,就是刘善忠,就是他刘善民打死的。 原来刘善忠恨刘善民跑来要继承自己亲伯伯的家产,他假仁假义地对外宣称,自己戒赌,要去北塬县一个大户家里做工,晚上,邀请刘善民喝几盅,给他送行。 刘善民巴不得刘善忠离开,毕竟,他爹和老刘六,只是堂兄弟,不如刘善忠亲近。 谁知刘善忠存下歹意,趁刘善民吃喝之际,拿起一个木棍对着他后脑敲来。 也是刘善民不该死。他刚好回头和刘善忠说话,竟然看见了,匆忙间。他抓起地上一个砖头,砸了过去。 刘善忠竟然被打个正着,当时就头破血流倒了下去。他的棍子也砸在刘善民背上,打断了他一根肋骨。 刘善民自述他怕极了,都没看看刘善忠是不是死了,就忍着剧痛,刨坑把人埋了。包括刘善忠收拾好的包袱。 沈家营的人,见刘善忠不见了。还当他大清早就走了呢,没人怀疑刘善民,刘善民也不敢看大夫,硬撑着。结果肋骨长错位,一动就疼,十几年都出不得力。 县太爷的大堂,刘善民那根肋骨,被再次打断,所以他才疼地惨叫,乖乖招供。 刘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刘三爷少不得到处打探消息,听说了刘善民是杀人凶手。心惊胆颤,却并不理会刘丁氏哭哭啼啼求他疏通:“你儿子本事比我大,你让他去打听吧。” 刘应东刚好出去了。这个时代根本没什么通讯,叶儿带个孩子,也不管事儿,但何春娇却异常活跃,不仅把事情经过打听清楚,还给刘丁氏出了个好主意。 “爹爹因为不是蓄谋杀人。要判个充军。现在夫君不在家,爹爹若是也走了。咱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可怎么办呢?我这次去县城,碰上红嫂,说是姜守备嫌他娶的那姨太太跟个木头一样,还想重新找一个。娘,姜守备虽然年龄大些,却真真正正是个官家,嫁过去又没有正头夫人,粗活细活都有丫鬟婆子干。小姑若是能嫁给这样的人家,爹爹还不有人庇护了?让姜守备活动活动,爹爹就充军到他手下,和没充军有什么区别?咱一家大小还都有了依靠。” 刘丁氏正六神无主,被何春娇一通蛊惑,便点头答应下来。 姜守备相看了刘英连,十分满意,不仅是她漂亮,还因为刘英连现在,跟何春娇学的一身风流做派。姜守备嫌弃前面娶的女人不解风情啊,刘英连刚好对了他胃口。 送女儿给人做妾,刘丁氏还想大操大办,让何春娇去找叶儿,何春娇可不想去王家惹麻烦,找了个借口跑了,刘丁氏只好亲自上门。人家要嫁闺女,门子只好让她见了叶儿。谁知道刘丁氏看到叶儿抱着正儿,一点儿当奶奶的意思都没有,不说抱孩子了,连看也没看,张嘴就是要东西:“连儿要出嫁,你这当嫂子的,打算拿什么给她做嫁妆?” 不等叶儿说话,一边的商嬷嬷便刻薄地哂笑了一下:“做妾怎么陪嫁妆?你是不是觉得姜家会八抬大轿过来抬人呀?也不想想,杀人犯的女儿,说不定亲家都会被连累,人家反悔不要你女儿了呢。趁早天黑了牵个驴车送过去得了。” 刘丁氏气得脸白手颤,却拿商嬷嬷一点办法也没有。 “婆婆,当年你把我的头面都拿走了,说是要照着给连儿做嫁妆。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这过了三年,连儿马上都要出嫁了,嫁妆肯定都做好了,我的东西你也该还我了吧?” “就你那些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那也是我的,你拿着算怎么回事?至于连儿的嫁妆,你先还了我再说。” 刘丁氏早把那些东西当成是自己的了,哪里肯还过来?她见没有讹到叶儿的东西,气愤不已,但在王家院子里,尤其是商嬷嬷还在一边逗小正正玩儿,丁氏一看没法得逞,只得灰溜溜走了,没想到一进家门,就看见刘英连拿着根绳子,比比划划说要上吊,她死也不嫁个老头儿。 饶是刘丁氏平日里对刘英连溺爱非常,但涉及到男人生死攸关的大事,她还是狠下心,逼着刘英连嫁人,两天里,和何春娇把刘英连看住,不让她生事。 果然,姜家是在晚上,派了一顶小轿来接的人,对刘丁氏巴巴准备的嫁妆瞄了一眼:“这种腌臜东西,也能抬进我们老爷房里?” 刘丁氏本来还想摆一摆丈母娘的势呢,一句话就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差点没有倒仰在地。 这些话被街坊看热闹的传了出来,商嬷嬷骂了一声刘丁氏不知好歹,事儿就算过去了。不管那边如何人仰马翻的折腾,叶儿在王家大院里,日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好过,小正儿十个月会走路,十一个月会说话,白嫩嫩的圆脸嵌一双大大的黑眼睛,虎头虎脑的,别提多招人心疼了。王老爷只要在郭镇,叶儿早上起来,喂了孩子吃饭,必得带着去看望老爷爷一回。 王家大宅上上下下,传遍了正儿和王老爷最小的孙子极像的流言,就连商嬷嬷,都悄悄给叶儿说,确实很像。 王老爷思念孙子,对正儿就像对他孙子一般疼爱,叶儿不愿意无缘无故接受老爷子的钱财,王老爷便今儿送半个烧鸡,明儿送一盒糕饼。对于这些,叶儿却法拒绝。于是她也投桃报李,给王老爷缝制了一双羊羔皮的靴子,一件蜀锦面蓄羊绒的连帽氅衣。(面料当然是郭妈妈给的,蜀锦在郭镇,就是花钱也买不来。) 王老爷最喜欢这个羊绒氅衣,保暖,还没有皮裘那么厚重。他吩咐郭妈妈照这个样子,给他两个儿子、四个孙子每人做一件送去,顺便送去的,还有叶儿做的各式口味的香肠和风鸡。他的二儿子还好,就在西府做官,大儿子远在千里之外,估计氅衣送到时,冬天都快过完了,再说那些香肠风鸡,南方人也会做的,以前,当儿子的还给这个老爹往回送呢。王老爷何其聪明,但这个时候,却很犟,固执地认为能赶上使用,还说自己家里做的吃食干净,吃着放心。他真的是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儿孙,有了好东西恨不得马上送给他们享用,这种拳拳的慈父之心,让王家大宅子里的人都为之感动。 这才是做爹的样子呢,跟王老爷比,刘善民简直不如个畜生,活该他一生被两次打断肋骨,还进了监牢。 进入腊月,刘应东当然最忙,但也没有到两个多月都不回家的地步。这都是王家人帮忙捎信,让他暂时别回家,躲开刘善民的麻烦事儿。 叶儿并不觉得自己心狠,刘善民和刘丁氏做得太过分了,他俩若对他们伸出援手,最后不但落不下好来,还不知道会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呢。他们爱怎样折腾怎样折腾去。叶儿躲进小楼成一统,过自己的幸福日子才是要紧。 新建的厕所三天香,何况刘英连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又正是豆蔻年华,一过门还得了姜守备的青眼。就在腊月二十六,刘善民被从牢里保了出来,他这一回的肋骨,已经长住,依然错位,姜守备挺好意的请了接骨的大夫,于是乎,刘善民的肋骨第三次被打断,重新接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整个年节,他得躺在床上过了。 刘英群依然杳无踪迹,刘善民又没法回沈家营祭祖,估计他也没脸回去。便派了个姜家的下人传话让刘应东作为这一家的代表。 在这件事情上,刘善民和刘丁氏的丑恶嘴脸,再一次暴露在叶儿和刘应东面前。他们有难处时,念念不忘刘应东去帮忙解决,不管是刚来郭镇想要吃喝银钱,还是刘善民出事,想让刘应东去打听拯救,没少来王家门口招人厌烦。这一回,他们认为傍上了姜守备,可以享受了,对叶儿和刘应东的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能撇多清就撇多清,甚至不让叶儿和刘应东过年去给他们拜年。 “老太爷说,他还正在养伤,也起不了床,你们初一回家祭祖就可以了,这边就不用麻烦啦。” 叶儿和刘应东,巴不得不见他们呢,这是瞌睡了送个枕头来,刘应东假惺惺说了几句要刘善民保重的话,让传话的人,带去一包当地出的最便宜的点心,算是年礼,事情就过去了。 071成了财主 大年初一,刘家祠堂是十分沉重的,自己家人互殴,出了人命,虽然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但大家才发现此事,那个尴尬和丢人,还在每个人的心头徘徊。 叶儿跟着刘应东给几个长辈拜年,大家也都淡淡的,叫起就完了,没人多说一句话。就连八卦大王刘九娘,也一改往日跟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见了叶儿,只是礼貌地点头招呼。 在沈家营住到初三,叶儿和刘应东才觉出不对劲,以前拼老命帮他们的,现在都害怕刘丁氏和刘善民的报复,和他们撇清呢。 叶儿并不生气,人性如此,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等级社会,那些当官的,谁能惹得起?刘应东有王老爷庇护,他们可没有啊。 初五,祭祖放炮,吃过饺子,叶儿便和刘应东收拾东西,回了郭镇。刘应东除了应酬,在家没事,便抱着正儿到处闲逛,清闲下来的叶儿,一头扎进她的棉布纺织事业中。她的纺纱机,其实和当下农妇们用的纺车差距不很大,唯一的一条,就是能控制所纺出棉线的粗细匀实程度。她放弃了做出纺纱机的设想,一是太先进,招人怀疑,二,也是因为没有动力,她总不能再来个蒸汽机吧? 再就是织布机,郭镇方圆的农妇,所用的织机,只能织出平纹布,叶儿在后世,曾经看到过河南一带的农村,用带提花机构的织布机。织出的提花粗布床单,很是精致漂亮。她便想复制那种机器。去年秋天,她请求去南方采买的管事。帮她带回一架织丝机,她参考那上面的提花机构,对北方的织布机进行了改造,年前,才勉强弄出可以提花的织布机来。 叶儿又用了很大心力,终于把织布机上设计出了能够让棉线排布非常均匀的机构,这样。不管织布的人水平怎样,只要按要求操作。就能织出漂亮的布匹来。 叶儿拿着了织好的一匹白色提花的细布给郭妈妈看,“咱们收布,只看密实程度。按尺寸、斤两付钱,代为纺线织布的妇人便都做得比较粗。所收的布,就没法做夏衫。其实又细又匀疏密适度的棉布,做夏衫透气又吸汗,一点也不比丝绸穿起来感觉差,我们若是能做一些这样的生意,卖布的铺子也就没了淡季,该多好?” 郭妈妈接过叶儿的布,却没有仔细看,她不太接受叶儿的观点。便满脸堆笑地说道:“棉布粗糙难看,贵人们不喜欢穿着,卖不上价钱。做夏衫线得纺得很细、很匀,费人的很,我们给价格低了没人做,高了卖不出去。” “这个,可以做得更漂亮些,让那些达官贵人一见就喜欢。并且,还以能穿细棉布夏衫为荣就行。我知道这个颇费工夫。但也不是不能做出来。到时候,价格直追丝绸,我们的利润一点也不会小。” “这当然好。”这话若是别人说的,郭妈妈说不定会不在意,但王老爷对刘应东这小夫妻俩有多好,她心里清楚,便婉转地回复叶儿:“那我报给老爷,看看怎么说,好不?成不成,老爷说了算。” “好的。” 王老爷和郭妈妈的认知一样,觉得棉布怎可能做到和丝绸一样价格?但他又不好驳了叶儿,便答应让她试一试。 商嬷嬷和叶儿相处时间长,感情深,对叶儿主动出头很是担心,觉得她好好的做事,过上几年,攒点家底,或者在王老爷这里,谋求更高的职位,或者自己开铺子做个小生意,都比她现在这样,把自己陷入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强。棉花怎么能卖到丝绸的价格?简直是是痴人说梦的呀。 原来郭妈妈是眼睛花了,到了房门外,她才眯起眼对着阳光看叶儿那匹不,一下子呆住了,这样的布匹,若是做成衣服,就算卖不上丝绸价格,但也绝对不会便宜。 看到郭妈妈异样,商嬷嬷这才凑过来,结果也当场石化。 “车氏,这样的布是怎么织出来的?还有你这棉线,怎么纺的如此纤细匀称?”好一会儿,郭妈妈才从震惊中清醒,亟不可待地问叶儿道。 “我琢磨了一年,给纺车上加了个拐子,能够控制人手的动作,这才纺出来的。” “啧啧,你的手巧,心更巧啊。” 王老爷看到郭妈妈拿来的细布,惊喜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这才低声说了一句:“这种布做出来了,连棉花价格都会带着往上走,你快去把应东和他媳妇儿请过来,我们商议商议。” 王老爷本来就不遗余力地提拔着刘应东,这回给出的条件,也很让叶儿满意。他出钱,叶儿负责生产,然后用他的销售网络卖出去,利润均分。他还想让刘应东负责管理这方面的销售事宜,可惜,刘应东恋恋不舍他的贩马生意,王老爷这才叫了一个管事打理,但依然让刘应东挂着总管事的头衔,随时可以对销售情况进行查看,每月的账目,也都要送给叶儿过目。原来贩马生意,王老爷给刘应东和家里其他管事一样,是一成利润,现在再加了一成,光这一项,一年都能增加一、二百两银子的收入。 王老爷一下子给了叶儿五千两银子的支配权,让她负责组织细布生产。同时,还派来了商嬷嬷,帮她照顾小正正。商嬷嬷的儿子张冠明,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很能干,王老爷让他帮叶儿。有叶儿和商嬷嬷的情分,张冠明做起事儿来也方面。 王老爷在家里的女仆里,挑了几个手巧的,让叶儿教会操作已经试制成了的那纺车和织机,赶出样品来准备为销售铺路。 叶儿这边忙得昏天黑地,刘家那边就是有什么幺蛾子,郭妈妈也会按老爷的吩咐帮她挡了,一晃三个月过去,叶儿这边,先是做出一批新纺车,培训工作就由原来学会的那两个王家女仆去干,接着,又做出一批新织机,等培训好了操作工,新布织出来,夏天都来了。 此时的棉布只是作为内衣穿的,那些达官贵人家里,根本就不考虑外穿,总不能一家一家去推销吧?说不定销售人员还没张嘴,就让人赶到一边去了:“让我们老爷穿棉布?你是不是疯了啦!” 叶儿还在考虑是不是给王老爷支个招,在京城打打广告呢。没想到王老爷简直就是销售天才,他早早就把样品布送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王老爷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出身,主考他们的官员,也就是他们的老师,那可是京城里的大官儿。两位小王老爷,早就在京城的裁缝铺里打听好了老师穿衣的尺寸,他们请了上好的裁缝,把父亲送来的细布做成居家的便服,再带一些孝敬老师的土仪,既不奢华,又很郑重地派人送了过去。 当然,除了老师,两位小王老爷还有主管他们的堂官、督抚,这些京官或地方官,可都是二品三品的朝廷要员,每人也送一身细布衣服去。 初夏还不太热,穿丝绸衣服,得里面穿了亵衣,外面再穿外套,实在麻烦,再说丝绸衣服容易起皱,坐立都得注意。还没人见过这么好的细布,那些达官贵人觉得新鲜,下朝回家,偶尔穿那么两回,然后,便对它的方便舒适上瘾了。 当家老爷一旦张嘴吩咐了主妇,那些看着男人脸色生活的女人们,还不赶紧派了家里的管事出去采购呀。但这时候的细布,就算在京城开始出售,也稀少的跟大熊猫似的,那些管事一家一家布店地打听,商家很快知道了,他们开始到处寻找货源。然后,这些消息也会传到没有这样细布的达官贵人家里。 等这边大量织造的第一批细布运到京城,已经令很多人望眼欲穿了,没人讲价,只要能买到手。 叶儿的棉布卖到丝绸价,就这么很容易便实现了,没有夸大其词的宣传,也没有坑蒙拐骗的炒作,王老爷不显山不露水的,静悄悄就把事情办了。 织好的布匹源源不断地运出去,银子流水一样的送了回来,叶儿房间娘留给她的那口箱子,银锞子一层一层地摆了起来,看得她心都激动地砰砰直跳。她一下子就摆脱了贫困,步入了富裕阶层,成了财主了。 叶儿仿照现代工厂管理模式,在纺织工坊建起了班组制度,层层把关,严格质量管理,尽量少出次布,提高经济效益。具体管理,则交给了张冠明。商嬷嬷的这个儿子,有一点和老娘比较像,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十分干脆利落,天生就是做企业管理的,叶儿刚开始还天天看着,后来五六天才去一次。 不过,好消息和坏消息并存。 刘英群居然让何春娇给找回来了,在煤窑干了半年,他皮肤都染成了灰色,瘦骨嶙峋,不停地咳嗽,刚回来那几天,跟个傻子一样木呆呆的,连喊名字都没反应。 刘丁氏心疼地大哭了一场,竟然跑到面馆去闹,说是成才害了他儿子。 跟人家成才,有毛的关系呀。 072庆父不去,鲁难未已 成才已经在正月里成亲了,伯母自己窝囊,给儿子挑媳妇,非要一个利落能干的,最后终于达成了心愿,成才媳妇比叶儿还要利索,帮着料理小饭馆不说,一家大小浆洗缝补都包了。不过,人无完人,就是泼辣地很。 刘丁氏还没说几句的,成才媳妇便打断了她的话。 “这位大妈,你说我男人害了你儿子,可有证据?你儿子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成才让他去他就去呀?” “我没有让他去。”车成才趁这个机会,巴拉巴拉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来了一句,“刘英群还欠五碗面、一碟牛肉的钱,共四十文呐。” 成才媳妇一听,立刻拉着刘丁氏要钱,她嘴巴非常利落,哒哒哒跟机关枪似的,刘丁氏连插话的空儿都没有,她一看占不到上风,便想离开,谁想成才媳妇还不放手了:“还了我的钱再走。” 刘丁氏属铁公鸡的,哪里肯答应,成才媳妇眼明手快,劈手把刘丁氏头上镶珍珠的簪子拔了下来。 “不给钱,便那这簪子顶账。” 刘丁氏想抢回来,她哪里是人高马大成才媳妇的对手,撕扯中,两人你掐我抓,她没少吃亏,最后,累得筋疲力尽,气吁吁地忍着浑身疼痛走了。 姜守备新鲜刘英连,也就两三个月,一个图有外表的笨女人,既不温柔又不乖巧,只会风骚。还并不是那种风流到骨髓的女人。 刘英连告车成才的状,姜守备一听就知道她娘俩胡扯呢,车成才还没那个能耐。他把刘英连训了两句。事情就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几个带刘英群做生意的,竟然也回到了郭镇,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就让姜守备的人给抓住送进了县衙。 这几个人大呼冤枉,诉说了带刘英群去做生意,他如何被拐卖的经过。 这些人一路步行。经过三天跋涉,进入北兆县。刘英群满脚都是水泡,想要雇车走,这几个不同意,他气冲冲一个人离开了大家。不过说好在北兆县城聚集。 “大老爷呀,我们在北兆县找了两天啊,根本没有他的影子,还当他嫌苦,不跟我们走了呢。我们真的没有卖了他啊。” 在家里生活了十几天,刘英群已经恢复了神智,他在大堂上不得不承认,这些人说的是实话。他在北兆县城门口,左等右等。正不耐烦呢,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和他搭讪,两人聊熟了。那老头说要带他去吃城里最有名的羊肉馆,结果在走过一个小胡同时,被人蒙头捆了,送进了煤窑。 县太爷是清官呀,既然这几个人不是拐子,他知会了姜守备一声。便当庭放人。 其实,打刘英群闷棍的。就是他们,刘英群坐马车走了,他们则抄近路没多久也到了,那个半老头,就是他们的搭档。 刘英群的事情还没弄清,刘英弟忽然失踪了,姜守备就算不爱刘英连,但他爱自己的面子,竟然有人敢动他的亲戚,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请县太爷无论如何要把案子破了。 这一回,县太爷动作神速,很快把拐子抓到了,竟然是何春娇。 刘英群恢复理智的第一件事,便是休了何春娇,他觉得自己是官老爷的大舅哥,这种烂女人怎么还能要呢?再说,王贵在梁三奎死了时,连面儿都不肯露,刘英群也不想继续和这样的人有瓜葛了。 何春娇没想到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知道刘英弟嘴馋,又不能吃肉,经常拿着铜板去巷子口那家小铺里买糖吃。便带了一盒县城买来的糕点,在那附近转悠,果然遇到了刘英弟。 “英弟,我的衣服晾在这里,不小心被风吹到树枝上了,你会爬树,帮我去取下来,我就把这盒子点心给你。” 刘英弟看看那不高的一个小树,看看这盒点心,高高兴兴跟着何春娇进了院子。 “人呢?”大老爷惊堂木一拍。 何春娇吓得花容失色:“我娘家新搬来的街坊黄妈妈没女儿,卖给她了。” 这黄婆子是个职业拐子,一旦得手,立刻挪窝,早带着刘英弟不知所踪。何春娇咬死不承认她知道黄婆子底细,最后被判了监禁三年。她若是知道黄婆子是个人贩子,罪行就大了,最严重会被判死罪的,看来,何春娇还是早就打听过了。 叶儿被刘英弟捉弄了那么多回,最后报复时,还看着她是个孩子,放了她一马,没想到何春娇够狠毒的,竟然第一个便打了她的主意,小恶魔竟然这么着不知所踪了,不过,她的长相,不会被卖进青楼,充其量去了哪个大户人家做小丫鬟。 这时的社会制度,只要交了足够的罚银,监禁就可以免除。何春娇把自己卖到了青楼,用这钱顶了罪行,她的三年监禁,变成了卖肉赎罪。 没了何春娇,刘英群亟不可待想要再娶亲,几个月下来,他的皮肤不再是灰色的了,咳嗽也有好转,他自认为是官家的亲戚,眼光比以前还高,非要找个漂亮的良家女子不可。 郭镇的媒人,刘丁氏托了好几个为儿子奔忙,女方家一打听这边的为人,都拒绝了。 刘英群百无聊赖,这天在街上闲逛,碰上镇西头挑担子卖杂货的贺家独养女儿。 贺货郎想给女儿招女婿,一口回绝了刘丁氏委托的媒人。 刘善民和刘丁氏绝对不会让儿子招赘,便不再纠缠贺家姑娘。没想到刘英群却放不下,他说这辈子,还没见过贺家姑娘那么漂亮的,在家里闹腾,非要刘善民和刘丁氏给他想办法,他非贺家姑娘不娶。 刘善民无奈,派媒人过去,若贺家答应此事,便给人家二十亩地,贺家拒绝了。他们要地干什么?留给女儿吗?女儿嫁过去了,地最后也归他们了,贺家一无所有。 刘善民又让媒人传话,将来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姓贺,为贺家顶门,照样分家产。 贺家还是不答应,若生不下第二个男孩呢?还成了他女儿的罪了。 刘善民再让媒人去,就说,若是贺家不答应,就让女婿派人去抢,反正贺家女儿,一定要嫁给他儿子。 贺家夫妇害怕,带着女儿连夜逃走了。 这话传到叶儿耳朵里,她简直不敢相信,刘善民如此自私毒辣,竟然逼得人家流离失所,她前段时间忙,修理她们的计划没顾上实施,没想到让贺货郎一家受了祸害。 现在再对付刘善民他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有姜守备,那几个人衣食无忧,刘英群又上了一次当,他一般是不会离开郭镇的,这个不好下手。刘丁氏和刘善民,就更不好下手了。叶儿简直要绞尽脑汁了。 这天,刘英群正流着口水呆看街上走过的一个小媳妇,旁边一个流里流气的人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他的腰一下:“哎,兄弟,这样的货色都把你看呆了?要是贺货郎的女儿,你眼珠子还不掉出来了?” “没办法,贺货郎一家搬走了。” “呵呵,你想看吗?我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哪里?”刘英群立刻来了精神。 “北塬的贺家湾。贺货郎本来就是那里人的。” 刘英群立刻就相信了,他详细地打听了贺家湾怎么走,便不动声色回了家。 刘善民听了刘英群的话,好半天没吭声,北塬县可不是姜守备的辖区,他们的手还伸不了那么远。 “有什么嘛,雇几个人,去把人抢回来,不就在妹夫管辖范围了?生米煮成熟饭,贺货郎不答应都得答应。” “不成,这太危险了,万一你妹夫到时候遮不住呢?要知道县太爷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妹夫还不把你赎出来了?” “爹爹那是二十年前的案子,再说,也是刘善忠他先动手,县太爷还好遮掩,你要是强抢民女,怎么说都是犯了王法的,不行,不行。” 刘善民不支持,刘英群手里便没钱,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实在忍不住,便雇了个马车,想去看一眼贺货郎的女儿。 他这一走,还真的再也没能回到郭镇来了。叶儿接受上一次的教训,让人把他卖得远一些。人贩子并没听话,依然还把他卖到了北兆县,不过,不是去挖煤,而是去炼焦炭。 北兆县的煤里有硫,炼焦炭时放出的烟尘非常呛人,炼焦的地方都是几十里没人烟的荒山野岭,刘善民疯子一样差点能把北兆县的煤窑翻过来,也没找到他心爱的儿子,从北兆县回来,便有点疯疯癫癫的。 刘丁氏一个女儿嫁了,其他的一儿一女丢了,男人还疯了,她也快要疯了。 这天,她听说郭镇来了个道婆,法术十分灵验,她又想起以前算命先生说的,刘家那个院儿里诞生的大孙子,会夺去全家人的好运,他们都不得好过的谶语,便拿出刘英连给的十两银子,请道婆作法,要咒死小正儿。 幸好这道婆是陈妈的一个同伴,她们合起来骗刘丁氏钱的,不然,小正正说不定还真受了祸害呢。 ps:鞠躬感谢同学、茶丶末殇同学的的打赏!感谢cissyxx同学、15101647813同学的粉红票!!! 073奇怪来客 何春娇从姨妈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还假仁假义给叶儿送了个口信。她已经知道叶儿现在有钱了,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便想巴结巴结叶儿,说不定叶儿一高兴,给她点谢礼,她都能好好过几天了。 何春娇还是很能哄男人的,她才在青楼待了两个月,竟然有个五十几岁的乡下财主为她赎身,娶她做了填房,谁知道好景不长,那老头的儿子们不答应,硬生生把何春娇赶了出来。 何春娇也不吃亏,好歹她获得了自由身,下等青楼的日子不是那么好混的,何春娇也不敢再把自己卖进去,只好到处招摇撞骗,继承了她姨妈的衣钵。 叶儿给了何春娇一块次布头,够做两双袜子。让带话的人转告她,今后她们就是陌路人。何春娇暗骂叶儿小气,不过,她现在惹不起叶儿,便不再打她的主意。 刘丁氏现在竟然还把他们一家人作恶引来的后果,归咎为小正儿占走了家里的好风水,这让叶儿很气愤,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刘丁氏留不得。 那几个人贩子,专为北兆县贩人的,刘丁氏是个女人,他们不感兴趣,再说,刘英群失踪,姜守备就曾给县太爷施压,这边在通往外县的几个路口,都有人把守搜查,也不好动手。 一时无计可施,叶儿便把此事放了下来。她实在太忙,还顾不得考虑这些。 南方丝织机的挑花机构。必须经过改变,才能用到她的织布机上,这个工作一时也只有她能做。刚推出的细布。上面无非一些细条、菱形块之类的挑花,只适合男子穿着,随着产量渐渐提高,女性市场这一块的开发,已经迫在眉睫了。 面对南方运来的那些结构繁复的提花机构,叶儿对中国古代工匠的聪明才智佩服地五体投地,也不得不投入全副心力。不断领会理解这些机构的作用和使用技巧,仲夏的天气酷热逼人。叶儿荆钗布裙,连戴条珍珠项链都觉得热,她太想念前世那个开放的社会,可以穿背心短裙细带凉鞋。 终于做出了一款双色提缠枝纹花样的机构。叶儿指使木匠赶出几套机构,立刻安排织娘赶工,她还想赶上夏日的尾巴,再赚进一笔钱。等把这些都安排下来,她才松口气。 小正正已经走得很稳了,每天小腿不停歇地跑来跑去,虽然饭量比以前增大很多,但小脸蛋却瘦了下来,商嬷嬷着急的一个劲追着他喂饭。 “嬷嬷。小孩子太胖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这样刚刚好,他饿了。会好好吃的,不饿的时候,你就别强迫了。”叶儿拉商嬷嬷和她一起坐到树荫下休息。 商嬷嬷还有点不愿意,嘴里兀自嘟囔着:“你看这都瘦了一大圈了。” “呵呵呵,嬷嬷,瘦点儿正好。还跟婴儿那阵儿一样是个胖胖的小球儿,能跑得动嘛。” “正儿是个利落孩子。你看他,跑起来脚不沾地似的。”商嬷嬷两眼笑得弯弯的,喜悦地看着小正儿。 这个时代的大人,大夏天也要包地严严实实,小孩子却可以光溜溜什么都不用穿,叶儿甚至看到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地在巷子里玩儿。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用次布头给小正儿做了几身细纱布小背心,开裆小短裤换着穿。 小家伙跑累了,哼哼叽叽想要叶儿抱,叶儿用温水把儿子的一身汗水擦干,端给他一碗温热的羊奶。 小正正一岁便断奶了,现在除了吃饭,每天三碗羊奶,这是他的最爱。正儿一口气把羊奶喝完了,身上又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叶儿重新帮儿子擦了,抱起他放到树荫下的凉塌上,然后拿过一个布老虎递过去。正儿没玩两下,上下眼皮就直打架,叶儿把他放倒在榻上,轻轻拍了几下,小家伙就睡着了。叶儿把一个竹眉子做骨架,上面蒙了绢纱的罩子扣在儿子身外,这才一边打扇,一边看着商嬷嬷做活儿。 偶尔一阵小风,撩起叶儿宽松的细布衣裙,消去了一身的燥热,院子里静悄悄的,叶儿望着儿子红润的小嘴轻轻吮吸,是不是在梦里回想他吃奶的幸福时光呢? 只有一明两暗三间上房的小院子,一棵粗大的洋槐洒下一片绿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偶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满足和惬意。 日子不在于有多少钱,不在于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只要自身觉得满足,这就是幸福的滋味了。叶儿上一世病魔缠身,她在这一世,最大的心愿就是健康,现在,她不仅有了这个,还有老实憨厚疼爱她的丈夫,有了一个活泼可爱乖巧伶俐的儿子,还有商嬷嬷、郭妈妈这样的同事和朋友,有赵先生、王老爷对他们夫妻的爱护,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若没有刘丁氏他们,她的日子简直就是完美了。 赵先生在对付和尚的那次行动里表现出的谋划和组织能力,让王老爷十分欣赏,老头儿找过赵先生两次,无奈赵先生不肯经商,沈家营的学堂办不下去之后,他也来了郭镇,就在镇子东头的学堂里教书,虽然束修不高,但吃穿用度学堂都包了,他几乎不来王家大宅,刘应东每次回来,都会花很多时间在他那里,跟赵先生学习算账和其他一些生意经,他带回来一些外面的特产,送给赵先生,那边也都毫不客气地收下,叶儿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亲密。 叶儿这边的日子幸福安宁,其乐融融。她越是想要珍惜,就越是觉得刘丁氏他们是祸害. 这天,一位土里土气的农妇,身后跟着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女人,来到姜守备的家门口求见,她是卫姨娘的嫂子。 听到通报,卫姨娘出门迎接,见嫂子带了一个妖娆的妇人,非常吃惊,但看到身后的老妈子探头探脑的,就什么都没说,把人接进了房里,遣开下人,让心腹丫鬟守着外面,这才低声说话。 “爱梅,今年夏天太热了,你哥让我送几个西瓜给你和妹夫消暑。” 卫姨娘没说什么,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勾出一丝讽刺的微笑。 卫家的脸色一黑,心里暗骂:还不是我四处托人,才给你找了这门好亲事,没想到竟然摆起谱来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点眼色她还有,硬硬压下一肚子怒火,继续说道:“这阵子没来看你,也不知道小姑身子可好?” 卫姨娘父亲早逝,娘拼尽心力为哥哥娶了媳妇,也累死了,她的亲事就落到了哥嫂的手里,哥哥老实巴交,嫂子便拿她当货物卖。她刚来这里,姜守备对她还好,嫂子就经常来看她,每次都想方设法从这里抠点什么带回去,自从刘英连进门,她没什么能给嫂子的了,这个女人也不来了。 姜守备这里的内院,一个月一两银子的费用,刚开始都是卫姨娘管着,后来便是刘英连管了。可这个刘英连,不是个过日子的,她手里有了钱,买衣服、首饰、贴补娘家,十来天就把银子花个干净。刚开始姜守备宠她,还会再拿出钱来贴补,两个月之后就烦了,直接把银子给了卫姨娘,这也是卫姨娘失宠,还能够指挥得动下人的原因。 卫姨娘摸不清嫂子的意图,便一句话不说,任她一个人在那里表演。卫家的也觉得没意思,便直截了当地给卫姨娘介绍道:“这是咱村廖生他姑姑,有些事情你不懂,我特地请了她来教你。”说着,她伸了个懒腰,“哎呀,好热,我去屋外吹吹风去。” 廖家是个乐户,男人们给红白事吹唢呐,女人则去富人家唱唱小曲。廖生这个姑姑,跟过好几个男人,在村里名声扫地,轻易不敢回娘家,卫姨娘还是小时候见过,刚才一时没认出来。 大概怕卫姨娘把她赶出去,廖银串满脸谄媚地笑着,急急忙忙地拿出一个小册子递过去:“姨太太,你瞧瞧这个。” 卫姨娘有点恼火地往外一推:“我不认字。” “呵呵,这不是字,是画儿。”她一边说,一边凑过来,掀开布做的封皮。 卫姨娘看她神神秘秘,下意识地往上瞄了一眼,立刻连脖子都涨红了。 “滚出去!”卫姨娘又羞又气,低声吼道。 “别!你缺的就是这个啊,那个女人还没你漂亮呢。”她指了指刘英连住的西厢房。 卫姨娘吃亏在不懂闺房之事,姜守备说她就是一条死鱼,这才又纳了刘英连的。 见卫姨娘不推她了,廖银串又凑过来:“咱乡下女人,都是糊里糊涂过一生的,大户人家的,哪里还什么都不懂呢?这都是你嫂子的疏忽,该在出嫁前就教会你的。现在她听说你不得意,这才求了我来,姨太太,你且好好听,这里面窍门可大了。” 卫姨娘虽然觉得羞耻,但一想平日里的种种不如意,便咬牙忍住,继续听着。 074釜底抽薪 刘英连自从进门,没少挤兑卫姨娘,也没少欺负她,卫姨娘这些日子过得十分憋屈,廖银串又是常在大户人家混的,三下两下,就把卫姨娘说动了,她重新拿了册子,一页一页翻着,很详细地讲解,有时候还有些肢体动作,卫姨娘听得脸红耳赤,心如鹿撞。 接下来几天,那廖银串天天过来,对卫姨娘进行全面培训,不仅包括闺房之术,还有她所知道的大户人家待人接物、礼仪往来,包括穿衣打扮、举止体态。 有些事情,卫姨娘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掌握的,有些却并不难。 这天,姜守备回到家,两个女人你挤我我挤你的,一起凑了过来:“老爷!” “我娘家刚送的西瓜,我用井水湃凉了,你过去吃几牙消消暑吧。”卫姨娘说的。 “老爷,你累了吧?我帮你揉揉肩、捶捶背可好?” 想着刘英连手无缚鸡之力,姜守备一介武夫,她的那一套,根本没什么作用,还是吃点西瓜再说。姜守备往上房而来。 上房一明两暗共三间,卫姨娘住在西次间,这比刘英连的西厢房要高大宽敞,比较凉爽舒适,还有,姜守备今天看着卫姨娘,似乎与往日不同,不是一副木头美人的模样,他忽然有点好奇。 卫姨娘按照廖银串教的,帮姜守备脱下外衣,利落地用帕子帮他擦汗,然后递上备好的西瓜牙儿。姜守备吃瓜时,她帮他捏肩,嘴里还小心地问:“老爷。这个力道可合适?” 姜守备舒服地直哼哼,那一晚,他便没有再从上房出来,刘英连等到那边熄了灯,这才蔫蔫上床,翻来覆去到半夜,好容易才睡了。 自打那天起。卫姨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事事都令姜守备十分满意。刘英连使出浑身解数,可惜,她那点伎俩,姜守备早就领教过。不新鲜也不吸引人了。 卫姨娘失宠,她有一手好针线,会管家,还能忍,姜守备倒也不烦她。刘英连被冷落,没几天就受不了了,这天姜守备回来,又不搭理她,她便十分委屈地坐在屋里哭起来。伺候她的婆子不劝还好,越劝她还越来了,哭声惊动了姜守备。只见他怒气冲冲地过来,一脚踹向刘英连,虽然踢在凳子上,也把刘英连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连一声也不敢吭了。 家里几个仆人都知道了此事,对刘英连的态度立刻大转变。经常爱搭理不搭理的。 立秋的前几天开始下起了连阴雨,天气一下子便凉了下来。只是空气潮湿,让人觉得阴冷难受。 姜守备下衙回来,卫姨娘服侍他盥洗之后,拿出一身白色细布便服给他换上,十分柔软舒适又能适度保温,姜守备高兴地呵呵笑了两下,搂住卫姨娘的腰肢问:“这衣服不错,你新做的?比以往的穿着舒服。” “那是当然啦,老爷,这可是镇东头王家出的抢手货,听说京城里的贵人们有时都买不到手呢。我还是亲自去王家,人家才给了一身的尺头。那管事说了,不是不给面子,京里头那些大官儿早就下了订单,他们实在赶不出来,不然,还不早就送几身给老爷了。” 王家两个儿子,一个正五品,一个副六品,都远远比姜守备这个八品的官儿大多了,再加上朝廷重文轻武,他紧巴结王家还来不及呢,那管事能这么说,便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姜守备听着舒服,高兴地呵呵笑着,躺倒在凉塌上,卫姨娘赶紧给他捶腿。 “好啦好啦,别累着了。”姜守备的手在卫姨娘身上捏揉,两人嬉闹了一阵。 卫姨娘低声嘀咕道:“老爷,王家管布庄的,就是刘妹妹的大哥,她要出面,说不定能多买几块尺头回来,你就这么一身,还换不过来呢。” “嗯,好啊,你明天就支给她点银子,让她回娘家一趟。” 这几个月刘英连不当家,花一个铜板都得手心朝上问卫姨娘要,虽然姜守备宠她,也让她觉得非常不便,连刘丁氏刘善民手头都拮据起来。前一阵刘善民去找刘英群,把家里的储蓄都花光了。 卫姨娘第二天,给了刘英连五百钱,让她去买细布,刘英连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能买出来,只要有钱拿,她根本不计后果。 这些钱刘英连给自己留了两百,其余的拿回了娘家。刘丁氏一听刘应东是管事,便理直气壮地留下钱,让老头去管儿子要。 刘善民这一阵儿不疯了,就是有点蔫吧,他当天下午,就到了王家大门口要见刘应东。 “我们东爷早上出门了,大概一个月才能回来,老爷子你回家等着。”门子笑嘻嘻的,但是不许他进去。 “去把车氏给我叫出来。” “哎呀呀,这可不行。刘奶奶忙得很,就是我们老太爷轻易都不打扰的,其他人,更别说了。” 刘善民这个钉子碰地多了,却依然百折不挠、勇往直前,这一回,见和前几次没什么区别,只好把来意说明:“你去告诉车氏一声,就说东东他娘要给我们做秋天的衫子,让她拿几身尺头回家。” “老爷子你等着,我给你传个话。”门子早就得了叮咛,否则才不会去讨这个没趣,没过一会儿他就跑出来,手里拿了了布兜。 刘善民接过一看,里面装的是粗布,他心里恼火,嘴里骂骂咧咧的:“车氏这个——,”怕骂出来王家人不高兴,他强忍了,把粗布退了回来,“这么粗糙的东西,她怎就好意思拿出来,你去告诉她,我要细布。” “哎呀老爷子,你可不知道,这细布可是京城里的贵人们穿的,咱这平头百姓哪里能有?我们布庄上的人日夜赶工都织不出来,哪里来的给你。”门子把粗布收了起来,却不肯再给他传话,“老爷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就算东爷很得老太爷的心思,老太爷给我们大老爷二老爷送,也是有数的,没办法,你知道京城的店铺,前一阵让国公爷世子给砸了的事儿吗?就是卖脱货了,惹了那世子爷生气。”门子呱啦呱啦一大串,任刘善民在这里软硬兼施,也不为所动,最后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把门子训了一通,还冷冰冰说刘善民是冒充的,让他滚。 刘善民憋了一肚子气回家。 刘英连布没拿到手,钱却花了出去,卫姨娘天天催她要东西,说是急着给老爷做衣服。 这天,姜守备回到家,两个女人披头散发,似乎刚刚打过架。卫姨娘一见他就哭起来:“我让刘妹妹把买的布赶紧拿回来,好给你做衣裳,她不给我还罢了,说我聒噪,呜呜。” 姜守备想起这事来了,黑着脸让刘英连把布拿出来,他以为刘英连是为了讨好他,打算自己做衣服呢。 “就你那手,笨的跟猪脚一样,没的把布料糟蹋了,快拿出来给我。” “老爷,王家布庄太忙,织不出来,还得缓两天。” 刘英连话还没说完,伺候她的婆子便低声咕哝:“哪里呀,老爷,刘姨娘把钱买了点心吃了,昨天她和爹娘,去羊肉馆吃饭,都是她掏钱。” 这阵子卫姨娘在姜守备这里,各种枕边风地吹,早把刘英连贬地一文不值,说她当个女人,女红不行,不会管家,不懂厨艺,胳膊肘往外拐,整天拿了老爷的钱填补娘家,刘家也不省心,她爹杀人,二哥逼婚,还傻里吧唧的丢了两回。 自从卫姨娘转变以后,姜守备便觉得刘英连行为都是反的,在床上跟个淑女一样,在外面倒像个荡、妇,伺候自己时,也是各项都做不到位,一天到晚麻烦不断,现在只要他一过去,就不胜其烦地听她唠叨,让帮着找哥哥、找妹妹的。 看一个人不顺眼,那是越看越不顺。可惜刘英连还没那个自觉,眼看秋天天气凉了,她又是要衣服,还想要银子,娘家的父母还指望她养活呢。 姜守备烦了,卫姨娘便趁机垫坏话,建议把刘英连送回去:“老爷,刘妹妹今天又在我跟前哭哭啼啼,要我给钱,说她爹爹病了,我真想不通,刘妹妹到底把她当成是老爷你的女人,还是她爹娘的闺女呀,既然成天惦记着娘家,那还不如回她娘家过活去算了。” “唔,是呀。”姜守备一想,很对,自己养着这么一个碍眼的干嘛?真是没事找事呢,第二天,刘英连又回娘家,跟着伺候的婆子送她进去,然后拿出二两银子给了刘丁氏。 “我们老爷给的。” 刘丁氏喜上眉梢。 “老爷说,你家闺女他养不起,这是遣散费,还有,这是放人的文书,今后,你们或留家或嫁人,悉听尊便,跟我们老爷没有关系了。” 刘丁氏和刘善民如听见晴天霹雳,当下惊呆了,拉着那婆子使劲说好话,那婆子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他们知道,这事儿只能去求姜守备。 刘英连到了这个地步,才明白自己是被赶出来了,她又惊又怒,哭闹不休,刘丁氏和刘善民只好放下别的打算,先哄她了。 075儿子的礼物 姜守备是个武人,脾气粗暴,一旦决定了的事情,绝不会拖拉,刘善民在门口求见,他出来时面色不虞,刘善民又不是很会说哀求话语的,他也不检讨自己女儿的不是,一味诉说他可怜,儿子丢了,女儿丢了什么的。 姜守备听得心烦,合着那是他给弄丢了的呀。 “少罗嗦,那是你家的事情,走吧。”这已经是尽了最大耐心了,他扭头往回走,刘善民还想扑过去抓住他,被守门的兵丁一把拉住了。 “你不能这样啊,我连儿当时跟你时,可是黄花大闺女的,你让她现在怎么嫁人!” “你这是找我算账来了?”姜守备恼了,“我前前后后给了你家多少银子?够买两个漂亮丫头了吧?你要是觉得亏了,把人给我送回来,我姨娘跟前,还缺个服侍的呢。” 刘善民一听,让他女儿当丫鬟,哪里肯依,气愤地指了姜守备道:“你太过分了,我闺女——”他没说完,姜守备已经一摆手回去了。 守门的兵丁自然知道那手势什么意思,等自家老爷走远,一脚便朝刘善民飞踹过去:“你还不快滚,敢在我们老爷跟前呼喝!” 刘善民被踢了个跟头,半天爬不起来,最后好容易回到家,心口疼地躺了好几天才起来,他现在手里没钱,屋里没粮,日子一下子陷入绝境。 正当刘善民走投无路时。来个媒婆给刘英连提亲。 “哎呀呀,刘大哥,这可是北兆县的大户。男人就是大点,前头有两个儿子,可不管怎么说,一进门就是当奶奶的,粗活细活都有下人干呢,那家人财大气粗,就是你们老两口跟着女儿过去。也是养得起的,他们家下人都几十个呢。一天吃饭海大的锅,不欠你们两口的。” 刘善民和刘丁氏都动心了。 按说,嫁女儿,要三媒六证。还要叶儿这个嫂子,帮着刘英连去相亲、看屋、这才订婚,之后是纳彩、行礼、大婚。 媒婆说刘英连是二婚,仪式要简化些,就看屋、订婚、纳彩、结婚,刘丁氏早就被媒婆的花言巧语说得晕了头,和刘善民商量了一下答应下来。 当地人没有父母亲自帮着女儿看屋的,刘丁氏唯恐叶儿恨他们,办事不尽力。那天便亲自去了。 这还真是一个大户人家,刘丁氏进了大门,看到垂花门就心里激动地扑腾扑腾的。这种并排五间的二进院子,一般的庄户人家想也别想建起来,等到她得知后面还有一进院儿时,更是乐地何不拢嘴,这是真正的三进院儿,还是三进五间的。可真阔气。 相女婿时,是一个老头儿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来的。这比姜守备还小些呢,刘丁氏刘善民很满意,事情就定下来了。 男方很快就送来了聘礼,一个月后就是婚期。 整个过程,刘丁氏和刘善民,又跟嫁给姜守备一样,以为女儿攀了高枝,所有的事情都不许叶儿插手,叶儿也懒得理会,只有出嫁那日避不开,抱着正儿去吃了一顿饭。 刘英连第二次嫁人了,这一回不是晚上来接的,刘善民和刘丁氏很高兴。 第三天,刘英连也没有回门,而是来了几个下人,赶着马车,说是来接老太爷老太太去享福的。 刘丁氏刘善民还真脸皮厚,不客气地把家当搬上了车,喜眉笑眼地退了租来的房子,去女婿家混日子了。 到了北兆县,刘善民这才呆了,女婿竟然是相亲的那个老头儿,想到媒人说的话,刘善民就气得抓狂,这岂止是年纪大了些?简直可以当自己的爹了。 还有就是,老头脑子似乎有问题,经常当他是二十来岁小伙子,在他跟前都各种丑态。又过几天,他才明白,这个老头是真的出问题了,竟然管儿子叫爹。原来就是他病了,在家闹着要媳妇,当儿子的嫌太丢人,才为他续弦,娶了刘英连。 这个社会重孝道,若是老头儿清醒,肯为刘英连撑腰,她在家还是有地位的,后娘也是娘,摆起谱儿,家里其他人还真拿她没办法。 可怜刘英连嫁的是个傻子啊,她现在就是个不花钱的仆人,每天伺候一个傻子。当家的大媳妇根本就不把她当人看,刘英连自顾不暇,也管不了爹娘。 刘善民拿出婚书找人家理论,那上面的人可是只有四十二岁的。被打了一顿,关进了磨坊,从那以后,一家几十口人吃饭,每天磨面碾米都是他和刘丁氏的活儿,他们若是不干,自然得承受毒打、饿饭各种折磨。 这也应了那媒婆的话,下人的大锅饭,的确不在乎添了一个两个人的,刘丁氏和刘善民,每天都吃的是那个。他俩被看牢在农庄里,又举目无亲,千般委屈,万般无奈,也没人帮他们一把。 叶儿只知道他们被看起来了,日子有点不好过,具体还不是很清楚。但冲着刘英连被嫁了个老头的事实,叶儿也能猜出一些。这让她有点傻眼。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心慈手软了,她只不过让刘英连失宠,却没想卫姨娘竟然把人赶了出来。也是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她理解,也没有追究办事的人做得过分,反正让刘英连再嫁就是了,只要不像姜守备那样是个官儿,阻碍着自己赶走刘善民就行。 谁想贾媒婆胆大包天,叶儿只是暗示她,想办法把一家人弄走,别再惹她厌烦了,这个老女人竟然这么狠,拿了北兆县汪家的钱,把刘善民一家都卖了,回来还给叶儿说得天花乱坠,希图在这里讨赏,还好叶儿从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意思里知道,这位竟然和何春娇又瓜葛,叶儿只给了她一块次布头把人打发了了事。 叶儿知道刘善民没有贾媒婆说得那么好过,但也没想到他们那么难过,反正,眼不见心不烦,管他好过歹过,她只要自己一家三口好过就行,何况,刘善民和刘丁氏只要好好干活,汪家就不会有打他骂他迫害他,叶儿想想自己,当牛做马伺候这一家老小,刘丁氏和刘善民,竟然一心要害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正儿好容易平安出生,还闹出一个和尚来打劫,这么一对比,叶儿对待刘善民,那是太心慈手软了。 没了刘丁氏和刘善民碍事,叶儿打算从王家宅子里搬出来,以前是借此躲避,现在没这个必要了,还有,赚了那么些银子,叶儿也得想办法投资出去,放在房子里,不能升值啊。 叶儿不打算继续做纺织这一行,南方那些做绸缎的,现在都在仿制这边的细布,虽然马上质量赶不上来,但以汉民族无与伦比的模仿能力,总有一天赝品比正品还地道,因为那边才是纺织品制造和贸易中心,对各种织机比她熟悉多了。 再说,她是继续把和王老爷的生意扩大呢?还是自己单挑呢?和王老爷搅和下去,虽然老头儿非常欢迎,但他还有两个儿子的啊,这个社会,人活七十古来稀,六十来岁的老人,巷子里都不多见的,王老爷已经五十多了,他也在为自己安排后事。叶儿能看出来,他想把家里的生意委托给刘应东,将来,他的两个儿子当董事长,刘应东就是个职业经理人。 这本来没什么,以王老爷对他们夫妇的情意,叶儿很愿意这样。但他的儿子能答应吗?尤其是王老爷的大儿媳妇,娘家是南方的,家里虽然说是书香门第,但听说主要经济来源还是经商所得。将来分了家,她说不定会亲自打理,或者委托自己的兄弟管着,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刘应东管吧?去年腊月里,西府送年礼的管事私下里还邀请刘应东一起喝酒吃饭,南方那位管事,看见刘应东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些管事回家的所作所为,还不都是主子的授意吗?由此可见,老大家很不待见他们。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人有时的好意,未必就是儿子们想要的,王老爷想把家产托付给刘应东打理,让儿子们安心在官场发展,可儿子和媳妇们,不见得也是这么想。 刘应东一心想在西府那边,买一块草甸子养马,叶儿考虑再三,觉得是个好出路。想到将来,可以住在一望无边的绿茵之间,看着夫君领着孩子骑马奔驰,从天边如风般地卷回驻地,他们在房屋前架火烤肉,饮马*酒,啃酸奶疙瘩,酒到酣处,肆意狂歌,那日子多好啊。 叶儿被自己的幻想感动,决定春天来临时,跟着刘应东去一趟西府,看看那边的草甸子。在上一世,她为病体所累,旅游过的地方很少,美丽广袤的大草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西府那边的草甸子,虽然只有五百里,还没达到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的境地,但也入眼皆碧色,绿意过山川,应该很美了。 刘应东一看得到了叶儿的支持,特别兴奋,他来回贩马,和那边马庄上的人都熟了,他给了几个在当地很有威望的人打了招呼,看看能不能买下一块小草地。 在草甸子,买地不论亩,论里,一张口就是方圆几里、几十里,价格最少都得几百两银子。叶儿和刘应东今年财源广进,也不过七八百两银子,只能买那种最小的地块。 就在叶儿确定了今后的发展方向时,王老爷大儿子那边也有了动作,他在给爹爹送礼时,附带送回一个人,一个南方调整织机的工匠。 王老爷明白儿子的心思,恼怒异常。 076开辟牧场 叶儿还在考虑怎样劝解老人呢,没想他已经冷静下来。王老爷是个睿智的老人,知道用暴力强逼着儿子附和自己的想法没用。因为他一旦撒手归去,刘应东必须和儿子打交道,若是儿子不喜欢,他岂不就是个罪人?亵渎了刘应东曾经救过他、鼎力辅助他的好意,想为儿子谋划的努力也白费了。 刘应东向老人提出想搬出去,将来去西府发展的计划。 王老爷明白,这是他要独立出去的意思,老头非常难过,但却对刘应东的计划很支持,觉得这样也好,他老了,将来的世界是儿子的,合不来,干脆好散。 刘应东和叶儿,一个帮他贩马,一个为他建立了细布生产的基础,既然刘应东要买草地,那今后发展的方向就是养马贩马了,王老爷提出,给他俩一千六百两银子,让叶儿退出细布生产,他们还可以拿这笔钱,买更大的一块草地。 在刘应东的概念里,根本没有知识产权这一说,他拒绝了。 王老爷更加感动,甚至有些惶恐,觉得自己给钱太少了,他又给刘应东商量了几次,还让郭妈妈找过叶儿。 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知识产权?叶儿看到南方仿冒产品质量一天天攀升,自然不敢接王老爷这么大笔银子,最后还是老爷子好说歹说,刘应东要了五百两。 日子就在一天天忙碌中过去。眨眼间,年节过去,迎春花刚谢。桃杏的枝头便绽出点点红骨朵。 在叶儿激动的期盼中,踏上了去往西府的道路。春天时冷时热,她不敢冒险,把正儿委托给了商嬷嬷带。 刘应东带着王家几个下人,叶儿坐马车,他们都步行,一路往西。坐船渡过数里宽波涛汹涌的澜江,就进入了西府的地界。西府的府城。叫安平。也不知道是名字起的好,还是西府的官员清正廉明,反正安平城里一片平和喜乐,繁华异常。不仅有卷卷头发高鼻深目的鞑靼人,甚至有蓝眼睛白皮肤的胡人,他们说着生硬的汉语,和当地人讨价还价做生意。偌大的安平城,不知道有多少街道,开了多少店铺,刘应东带着叶儿在这里转了一天,还主要围绕着骡马市,都让叶儿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 呵呵,看到太阳从北方落下去,心里明明知道拿就是西。可感觉却告诉她,那是北,这经历,叶儿还是第一次有,让她既觉得诡异,又有几分兴奋。迷失方向竟然是这样的啊。 在安平城里。只待了一天,他们便继续出发。第三天便进入了大草甸子。黄嫩嫩的草芽刚刚冒头,平缓的草甸子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意莹然。 看到叶儿好看的菱唇惊讶地张成o型,刘应东忍不住笑了“喜欢吗?我第一次来,觉得心都跳得可快了,若是能在这里生活,每天养养马,看你带着孩子玩乐,那日子肯定特别美好。” 叶儿点头。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小村落,郭家马庄。这一片草地都是郭家的,马庄里住的,自然是郭家的庄头和奴仆,在这里帮主人养马。 郭家马庄庄头姓田。田大妈把叶儿安顿在她住的院子里,刘应东则借了马匹,骑着去各个马庄挑马。 田大妈知道刘应东想在这里买草地的打算,她给叶儿说了实话。 “很难!整个西府,只有沿着尚岭这一片,因为雨水少,不能种庄稼,才劈成草地的,五百多里,也就七八家大户分了,不会有人出售的。” “一点儿希望也没有吗?” 看到叶儿脸上失望的神色,田大妈指了指南边山跟前:“那边,几十年前发洪水被冲了,成了石头摊子,是陈家的草地。草儿稀稀拉拉的,只能养羊,陈家不想要了,放出话来要卖,好的都让人买走了,剩下一点儿要价很便宜,百儿八十两银子的就可以了。” 五天之后,刘应东回来了,他在各家定下了马匹,由马庄的人后天送来,特地留下一天,就是要去看看田大妈说的那块草地。 “我和你一起去吧,不能养马,咱养羊也行啊。我带着孩子养羊,你继续贩马,不也挺好的吗?” “呵呵,亏你想的出来。常家马庄的庄头,也是这么说的,我才想着去看看。只有守在这里,才有可能买到草场,我一年来这么几回,就是有人卖,也根本轮不上我们。” 他爱马,哪怕不是自己的,能看到也觉得舒服,留在这里,他就留下了一份希望。 叶儿不会骑马,刘应东就把她抱坐在怀里,从郭家马庄往南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进入陈家地界。 刚开始草还算茂盛,再往里面,一个被洪水冲刷出来的巨大扇形的石头滩,占据了草场的中心,扇形的边沿还有点点绿色,中心地带的石头能有牛头大,白花花一片,连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当年那场洪水该有多大,竟然冲出数里长的石滩? 刘应东用手里的镢头在中心的地方刨了刨,石子起码有一尺厚,他失望地叹息一声。虽然两人事先也有预料,若是容易改造,陈家早就动手了。但眼下真的看到了,心里仅存的侥幸落空,少不得沮丧万分。 叶儿猜想是巍峨的尚岭挡住了北方的冷空气,才使得这里雨水稀少,再加上土里沙石含量大,没法种庄稼,最后才形成草场的,可这石头滩上,为何连酸枣树也长得细细弱弱的呢?按道理不应该的。 据说,原来的陈家草场,在这一带是最富庶的,山口有一股泉水,一年四季汩汩流淌,滋润着丰饶的牧场,其他牧场,都是靠井水喂马,每天得有一个人专门摇辘辘提水,只有他们不用。这还还真应了那句福祸相依的话,他们得益于离山近,最后也毁在了这上面。 那泉水依然清凌凌的顺着山脚漫过来,在石子间烁烁反光,带着一抹嘲讽的哂笑,慢慢往前,渗入地下。 这片草场,若是雇人打理,一年下来挣不了多少钱,有点划不来,但若是他们一家养羊喂马,还是能养活的,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何况,它很便宜,刘应东有些动心。 叶儿也想在这里做些尝试,便随了他的心意。 陈家早就不想要这片草场,庄子里的房子,都残破了,现在一看有人买,立刻便点头答应。 刘应东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他们把房子修好,陈家满口答应,最后,八十六两银子成交。 刘应东带着人送马回去,即将春耕,马匹能卖上好价格,他一点也不能耽搁的。 叶儿留了下来,还有王家一个年龄较大、为人练达的老仆王顺民,他赶着叶儿来时坐的马车,在四十里外的镇上,买来了些树苗,还雇了几个人。 雇来的人,顺着泉水的流向,挖出一条水沟,不要让它再随地漫流。叶儿猜想,水不停地漫过石头滩,连酸枣树都淹渍的不好成活。 王顺民按她的叮嘱,买的树苗五花八门,梨树、桃树、枣树、葡萄、核桃、板栗、柿子,还有泡桐、洋槐、香椿,甚至有几苗皂角树。叶儿想要试一试,看看这片滩涂,是不是可以种树,适合种哪一种。 要是想要把石头滩恢复成草场,必须得清理干净上面的大小石块,这个难度太大了,但种树就不同了,只需要间隔一段,清理出一米见方的就可以,王顺民很佩服叶儿有如此巧思。 没想到田大妈过来看她,说了一句让叶儿很丧气的话:“刘家嫂子,这里种树不好长的,土质太沙,留不住肥……” 叶儿不信邪,能长草,为何不能长树呢?实在不行,她养猪蓄肥总行吧? 刘应东匆匆返回来时,叶儿已经指挥着雇来的人,在泉水流道上挖了一个大坑,因为下面就是一整块大石头,坑没法挖很深,叶儿原计划想挖四五丈大,最后却挖了足有十丈,她要在这里养鱼、喂鸭子。树苗栽了下去了,已经冒出嫩嫩的小叶子。石头滩东边,用石灰和着大小石块累起了一排三个猪圈。猪圈外,一个三丈大的圆坑,也已经用石头箍好了。 刘应东看到猪圈里面也是小石头铺地,石灰用糯米水和了抹缝,他很诧异。当地人都是猪圈里填土吸收猪粪的,老婆把里面弄成这样,干净是很干净,可哪有养猪地儿这么讲究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西边,正在垒砌几个羊圈,也一样用鹅卵石和了石灰铺地。 叶儿知道刘应东心里是怎么想的,跟在旁边解释着:“这里用水方便,猪圈清扫起来很方面,每天放了水用竹扫把划拉几下就行了,圈干净,养出的猪肉味都不那么膻腥。那边的羊圈也是这样的。我们的草不多,最好不要散养,等草高了,用镰刀割了拉回来,虽然费人力,却能多养些牲口,也能利用起这块石头滩。粪水流进那大坑里,再随着泉水漫进草地,还可肥田。” 刘应东心里没底,便不说什么,试一试吧,要是成功了,岂不八十几两银子买下的牧场,能顶几百两的用? 两人又忙了一个月,猪呀羊呀都进了圈,一群鸡苗也长出了小翅膀,小树苗有猪粪水定期浇灌,绿叶儿缀满枝头。草场有限,他们手头的银钱也有限,刘应东便买了十几匹牝马,都配了种,每天仔细饲养,指望它们“开花散叶”,繁衍种族。 077逐渐发展 077回郭镇 {对不起大家,的确是发错章节了,唉,每天双更,风的头都是晕晕的,各位同学,看在我十分努力的份上,就原谅了吧!感谢各位的鼎力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风码字的动力!} 一切都理顺了,王老爷贩马的人也到了,他们不仅把商嬷嬷和小正儿送来了,还顺道买了大量的粮食、饲料,并帮刘应东送来两个仆人。 商嬷嬷唯恐正儿不习惯新地方,那些贩马的人回去时,她坚持留下来再帮叶儿一段时间。显然这也是王老爷的意思,叶儿也想和如母亲一般疼爱她的商嬷嬷多处些日子,便很高兴的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见叶儿和刘应东把这里打理地井井有条,商嬷嬷特别高兴,每天领着已经两岁的正儿,顺着鹅卵石铺出的小路,在饲养场地到处走,小正儿嘴里,一会儿学羊叫,一会儿学鸭子“嘎嘎”的,常常把人逗得忍俊不禁。 平静安宁又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叶儿最先的收获,是鸡蛋和鸭蛋,每天各收二三十个,鸭蛋都让叶儿腌了,鸡蛋则需要卖掉。最近的镇子都要有二十里,刘应东每个月都得去上三四次,卖了鸡蛋,买回油盐酱醋。 王老爷送来的仆人,乃一对夫妻,女的叫梅枝,人很利落能干,负责喂猪喂鸡喂羊,男人叫黑旦,跟着刘应东喂马、打草。他俩只要有空,便套了马车,把地里的石块往外运。虽然很慢,但几个月下来,也在他们住的院子外面,清理出足有三亩大的一块地来,两人每次去集镇,回来都拉些土,覆盖在这片地面上。然后引来猪粪水浇灌,秋天里刘应东试着种了些萝卜白菜韭菜之类。长得还不错。 菜地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刘应东,他干脆雇了些人,又清理出几亩地,全都种了苜蓿。 山中无岁月。一梦已千年,转眼就快两年了,叶儿的树苗,有的就不怎么长,让叶儿砍了,有的却郁郁葱葱,比如那两株枣树,头一年就挂了果,红彤彤的煞是喜人。叶儿第二年,便花了近百两银子,清理出大片的地面挖坑。栽下数百棵的枣树,同时用地上的鹅卵石,铺出一条水渠,曲折蜿蜒在树林当中。 养猪数量也随之增加,不然没有那么多的肥支持树苗生长。前一年养的猪,到了冬天陆续都杀了。第一头叶儿试着做了些香肠、腊肉,让刘应东拿到西府去卖。很受欢迎,剩下的七八头,他们便陆续杀掉加工之后都卖了,一年下来,光这些鸡、鸭、猪、鱼的收入,都够他们生活和购买饲料了,这虽然没有做细布生意挣钱,但竞争小,生活安适稳定,尤其是叶儿,觉得自己都有点地主婆的味道,大部分活计都让梅枝干了,她就是带着儿子到处巡视,然后做做饭,缝补衣服。 刘应东在冬至到来之前,把家里的猪都杀了,四个人集中精力,做了好多的腊肉和香肠,还有养的那些公鸡,留下两只体格健壮的,其余也都做了风鸡。鸭子则全都卖给了西府的烤鸭店,羊只杀了两只公的。家里的活儿一下子少了许多,刘应东叮咛黑旦和梅枝好好守着,他送叶儿回去。 叶儿又有了身孕,要在年底生产,山脚下还是太冷了。梅枝没有生育过,不会伺候月婆子,叶儿也是没办法。 刘应东雇了个带棚的马车让叶儿和儿子坐,他则赶着满满一车的货物,在西府卖掉一些,剩下的则都拉回郭镇。 郭妈妈商嬷嬷一人一个羊皮褥子,两双叶儿织的羊毛袜子、一条羊绒棉裤。王老爷那边,则是一堆腊肉、香肠、风鸡、大枣,还有两双羊毛袜子、一双手套、一件蜀锦面的羊绒马褂。 因为事先并没有给这边通气,刘应东到了大门口,门子通报进去,王老爷高兴坏了,一路小跑地往外赶,把伺候他的小厮全儿吓得不停地喊“小心!老太爷你慢些。” 王老爷的儿子们两年都没有回来了,他的老二本来在西府,离家近,可惜这几年朝廷在西疆用兵,就是过年,也得守在那里。 王老爷对刘应东,有一种近乎父子的情意。 还是叶儿住过的那个小院儿,没多会儿就打扫好了,商嬷嬷指挥着让人把炕烧好,铺了席子褥子,叶儿拜过王老爷,跟着郭妈妈进了门。 小正儿依稀能记得商嬷嬷,他略踌躇了一下,看到商嬷嬷笑着拉自己的手,便高兴地一头扑进商嬷嬷怀里:“嬷嬷,我好想你。” “哎呀,好孩子,嬷嬷也想你。” 郭妈妈里里外外看了看,见一切妥贴,便告辞了,她很忙的。 商嬷嬷前一阵被派去王老爷的妹子家,照看了一段时间月婆子,这刚回来,王老爷又让她来照顾叶儿。 叶儿给商嬷嬷了一副竹签子,教她织毛衣。商嬷嬷心领神会。郭妈妈对叶儿也不薄,但和叶儿没什么感情,但叶儿送礼,却不能越过她去。现在,商嬷嬷自己织出的衣服,就不算叶儿送的了,也是叶儿报答她精心照顾的一片心意。 叶儿也是尝试了好久,才织出了袜子。上一世,宿舍里的女孩子,刮过一阵织围巾的风,她当时也跟了一下,仅仅会织上下针、搓板花、元宝针,还是下铺的女孩妈妈来宿舍教她们的。 叶儿尝试着织毛衣,她手很快,就是不知道该怎样留针,反复了五六次,这才织出了袖子,到了领子跟前,商嬷嬷给她做参谋。叶儿试了三回,总算是成了。 这时候的天气特别冷,大多数的人。都是里面穿了小棉袄,外面再穿大棉袄,有钱人家常常出门。还再套个氅衣或披披风,把人穿得跟球一样,胳膊腿都硬的打不过弯儿。叶儿织出毛衣代替小棉袄,毛衣比棉袄弹性好,穿上能略略轻松些。 在这里住了十天,便要赶回草甸子,那些香肠腊肉快好了。得赶年前卖出去。这些还是次要的,关键有一匹马。快产小马驹了,刘应东很担心黑旦做的不好,其实,黑旦跟着刘应东。已经干过三十来次这活儿,刘应东纯粹是爱马,看不见他心慌而已。 刘应东穿上叶儿的毛衣,连声夸赞,一再要叶儿好好保重,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便赶着马车上路了。 商嬷嬷和叶儿一边织毛衣,一边说闲话,王老爷的妹子家。也在北兆县,商嬷嬷刻意打听,刘善民他们几个的事情。便知道的清清楚楚。 刘英连嫁的那个老头病死了。 叶儿很吃惊,老年痴呆症并不影响寿命的。 老头不小心摔了一跤,中风了,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他家三个儿子开始闹分家,老二老三不服气大哥,觉得他趁着当家时。把爹娘的私房钱搜刮走了,两个人都去盘问刘英连。刘英连一无所知。等真的分了家,老二老三发现到手的东西,比他们预想的差了好大一截,这两人气恨不过,便撺掇刘英连,去告汪老大不孝。 此刻的刘英连,被老大赶到磨坊,和爹娘一起做苦力,她满腔的恨意,见有人支持,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还是刘善民略略动了下脑子,汪家老二老三许诺事后,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刘善民非要先给钱,后告状,最后拿到了十五两。 汪老大听说刘英连一家逃出去告状,吓坏了。北兆县的县太爷,外号叫“刮三尺”,特别的贪婪,刘英连状子若是递上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毕竟虐待的事实如山,若要打点蒙混过去,没有千儿八百银子就别想。 汪老大追上刘英连时,只看到她们母女,没见刘善民。便知道不能硬来了,万一刘善民漏网,这官司还是非打不可。他不得不给了刘英连一些钱,派人送她们母女回家去。 主院儿已经卖了,西跨院的房子歪歪倒倒没法住,东跨院让刘应东租给了张富贵。刘丁氏母女住进来,张富贵也没办法说不。 刘善民不知听谁说了北兆县有炼焦煤的,这一回他找对了地方,竟然真的发现了刘英群,但人家说是买来的,刘善民不得不掏了十两银子把儿子赎了回来。 刘善民回去时,张富贵已经搬出去了,他们一家,便理所当然在东跨院住了下来。 叶儿听到这里,心里特别别扭,她回来生产,若是刘丁氏知道,再次让她回家怎么办?又得面对那一家人,实在太窝囊了。 “你公公婆婆这次回去,变了好多,他们把地赎回来,有好好种,听说今年收成还不错。”商嬷嬷说道,“这要归功于你的妯娌儿。” “我小叔子又娶媳妇了?” “嗯。” 刘英群回来了,瘦得一把干柴一样,延医问药医治了好久,总算慢慢缓了过来,可惜他们拿回去的钱,又花得差不多了。刘善民、刘丁氏、刘英群没有一个名声好的,刘英群娶媳妇的条件不得不一降再降,依然没人肯嫁。 “哪个闺女嫁给他这样的,也是倒了大霉,又馋又懒还,呵呵,那个。”叶儿不好意思说刘英群好色,商嬷嬷果然了然,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他还是娶到媳妇了。” “啊?”谁家的大人这么心狠,肯把闺女嫁给这么个货呀?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叶儿想起梁三奎的媳妇来,她的哥嫂,就是这样的人,唉,这世上,怎就总有人冷血无情呢? ————————这一章的闲话,大家不付费,别担心 鞠躬感谢书友20100603060020253同学、翠寒烟同学、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书同学所投的粉红票! 078回乡 078逐渐发展 【实在对不起,风发错章节了,第77章已经改过,各位同学回头看一下,反正你们也订阅过了,不用再付费的】 “是换亲的。” 就在刘善民他们焦灼万分时,有媒婆上门,介绍了一家肯换亲的,那边的女孩儿十八,男孩子二十五,家里有十来亩地,公公婆婆身体不错,很能吃苦,特别肯干,似乎条件还不错。 刘英连一听又要她嫁人,哭得一塌糊涂,刘丁氏和刘善民也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每次都是为了家庭牺牲她,但刘英群娶亲太重要了,这两个轮流给刘英连说好话,反正总是得嫁人,刘英连最后总算答应了。 刘英群娶的这个媳妇王氏,里里外外一把抓,不仅有叶儿的干练利落,还身材高大十分有劲,可以说比叶儿还能干。 这下刘丁氏该满意了吧? 非也!王氏也有缺点,就是爱当家,全家大小都得听她的。还有个缺点,就是愣头青,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最典型的事例,刘英群若是偷懒,她也敢揍,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她会豁出命和刘英群打架,刘英群被她的气势吓住了,竟然乖乖听话,叫往东不敢往西。 “王氏很勤快,所以刘英群不得不干活,地就收拾的有模有样,大丰收了?” “嗯呀。” “呵呵呵”叶儿笑。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婆婆说不定不会寻你的麻烦,听说王氏也快生产了,大概比你晚一点儿。” “这么快?” “嗯。进门喜。” 叶儿真的希望是这样,那一家人若是好过,不来打扰她,可就谢天谢地了。 果然,等刘应东再返回来,带了些腊肉香肠咸鸭蛋送回去,刘丁氏听说叶儿马上生产。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两个媳妇儿都要生产了,她也忙不过来。叶儿既然有人照顾,她也放心了。 叶儿简直有中了大奖的感觉,大概心情愉快吧,竟然在第二天便有了感觉。当夜,生下了宝贝女儿。 正是过年前,很多沈家营来郭镇赶集的,刘应东让人带话回去,刘丁氏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来看一眼,连让人捎几个鸡蛋都没有。 “我巴不得她不来呢。”叶儿见刘应东有点生气,安慰他道,刘应东想想。他娘除了欺负媳妇,什么时候表现好过,不来就是最好的情况。便也释然。 叶儿刚松了口气,好容易安安心心坐了个月子,便听说王氏生了个儿子,竟然和小正儿是一天生日,还是同一个时辰。 一股不好的感觉立刻弥漫在叶儿的心间,这个小婴儿一切顺利还好说。若是有点什么磕绊,刘丁氏肯定又会说是正儿占走了家里的福气。上一次她请道婆暗害正儿。今后,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阴谋诡计呢。 刘善民对叶儿的女儿不闻不问,却在王氏的女儿满月时,大摆筵席,刘应东气愤之极,他的一对儿女,老爹跟没看见一样啊,哪个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好啦好啦,我才出月子,就说怕着凉,不回去了,你当个代表吧。”叶儿依礼,送给王氏的儿子四样礼物:一顶自己织的绒线帽子,一身小棉袄,还有一双虎头鞋。 刘应东不高兴归不高兴,到了那天,还是去了,看到那一家人一个个看到小婴儿喜眉笑眼的,想起自己一双儿女被冷落,他气得饭也没吃,便返回了郭镇。 叶儿要到天气暖和再去西府,刘应东还惦记着牧场的事情,便先走了。 叶儿月子养得好,瞌睡就没那么多,商嬷嬷不许她做活儿,唯恐落下什么病根,叶儿只得看着她织毛衣。 人老了,学什么都慢的很,商嬷嬷织毛活,怎么也没有叶儿快,但她一天一天坚持着,不仅给儿子和男人都织了个毛衣,现在还和叶儿商量着,又织出一条毛裤来。 这时代女性太没地位了,叶儿想给女儿起个名字,大家一致反对,说是女孩名字起早了,把福气都压住了,可怜她的小宝贝,被人称为“大女”,最后,叶儿借鉴着正儿的名字,给女儿叫腊月,结果所有的人都赞同,后来叶儿才明白,他们当成拉月了,意思就是,再拉出个弟弟来,叶儿听商嬷嬷这么说,彻底无语了。 刘丁氏果然够皮厚的,让人捎话,说叶儿那顶绒线帽子小孩子带着舒服,让她再织一定大点的,为正根将来预备着。刘善民给王氏的儿子起名叫正根,表面是和小正儿的名字连了起来,但让人一听,马上就有股不舒服的感觉,合着那个是正根,叶儿的小正儿是旁根了? 刘丁氏大概想到了叶儿过了百天,肯定会去西府,这一下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没法指派活计了,便出了这一招,叶儿若是就范,后面的麻烦便会没完没了。 所以,只能拒绝了:“我现在还没百天呢,等过了再织吧。” 刘丁氏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叶儿不在跟前呀,她打不着,骂又听不见。 刘丁氏看出叶儿在推托,便频频捎信,过几天是要给婴儿做衣服,叫叶儿送回些细布,过几天又是家里没钱了,让叶儿给一些,甚至要叶儿把正儿小时候穿的衣服都给他们。 “夫君没在家,我身边没钱。” “正正的小衣服,我都改了给腊月穿了。” 反正,你有千般计,我有老主意。 还好,刘丁氏被出卖一次,害怕了,轻易不出门。还有就是,她大概明白在王家大宅外面。经常是吃闭门羹的。不然,闹到郭镇,叶儿也是麻烦。她们你来我往。频繁对阵,叶儿终于熬过了百天,等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刘应东赶着马车,回来接她来了。 既然刘丁氏好好在家,刘应东带叶儿走,就得申告一声。他带了些大枣,送了回去。 “娘。你和爹爹,跟我去西府吧。”刘应东好像很孝顺。 “我不去,你们走你们的,我哪儿也不去。” 刘应东颇为为难的样子:“那好吧。就这两天,我们就动身了。” “哼,多大本事呀,河东府还待不下你了。”刘丁氏骂骂咧咧敲敲打打,刘应东一声不吭地退了出来。 刘丁氏还当他出门做什么了呢,等了一会儿不见进来,出门一看,早走了,气得要命。她知道这一去,没个三年两年的,绝对是不会回来了。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把爹娘当回事,竟敢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走了——”聒噪了半天,家里人都听烦了,刘英群出声阻止,嫌他娘吵着了自己儿子。刘丁氏这才消停。 这一回,是王老爷派家里的马车送叶儿。刘应东赶了马车在后面跟着,拉着一车杏树苗。河东府这边的杏子品质特别好,长成后又白又大,甜美多汁,连里面的核都是香甜的。 害怕颠着叶儿和小闺女,这一回走得特别慢,刘应东一路不停地给树苗洒水,到了草甸子,那些树苗几乎都成活了。 这片地,果然不适合栽桃树、泡桐,槐树等,石头滩的中心部位,什么都不长,刘应东嫌白花花一片,就对着住宅的大门,去年春天,带着黑旦从二十里外拉土,在中心部位栽下几苗葡萄。因为水肥充足,去年一年,葡萄藤蔓就爬上了架子,叶儿看到炕席大的一架一架葡萄蔓儿,脑子里幻出过几年这里郁郁葱葱一大片绿荫的美好景象,心里特别高兴。 因为养猪、养鸡、养鸭的效益特别好,又见效快,刘应东今年一到这里,便买了十几头小猪仔,梅枝又让老母鸡孵蛋,养下二十来只小鸡,十来只小鸭子。 叶儿看到一只老母鸡,身后摇摇摆摆跟了一群小鸭子,就觉得特别有趣。 还有两只老母鸡在孵鸭蛋,今年他们将有七十多只鸡,四五十只鸭子,四十多匹马,四十多头羊,只有四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叶儿还在盘算雇个什么样的人呢,刘应东带回了父子两个:杨老栓,杨秋娃。他俩就是二十里外杨家庄人,杨老栓太老实,脑子也非常死板,结果勤勤恳恳,日子越过越穷,连老婆得病都无钱医治,最后家里就剩他和儿子俩光棍。 杨老栓负责喂猪、浇灌、种菜,杨秋娃负责打草、喂羊,梅枝喂鸡喂鸭打扫清洗做饭。黑旦和刘应东养马、栽树、干杂活。 叶儿一听,自己没事了。 “你得做这么多人衣服呢,还有,我不在家,你得管着全部的事情,也够忙的,还有正儿和腊月得照看。”刘应东很严肃、还很心疼地说。 叶儿被逗笑了,郑重地点点头。 杨老栓挺勤快的,就是心中没有个计划,刘应东便规定好了他每天干的活儿,这些他倒是做的很好,杨秋娃也勤快,比他爹还机灵些,叶儿一想到孩子才十岁,便起早摸黑的打草喂羊清理羊圈,还帮着浇树施肥,心里总有点愧疚,虽然他们父子很满足,觉得吃得好穿得好,一年下来还有钱拿,杨老栓甚至喜滋滋地给黑旦说,这么过上几年,他儿子成亲都有钱了 叶儿为了让自己心里平衡,每天傍晚,教杨秋娃认字、算术。杨家父子俩感恩戴德,干活越发起劲。 时光匆匆,小腊月两岁,正儿六岁,他该启蒙了。虽然他和杨秋娃一起跟着叶儿学习,已经能认两千来个字,还会了二十以内的加减法,但叶儿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主流,怕把孩子教偏了,便打算让儿子进学堂。想着儿子每天黎明就得坐马车去二十里外上学,叶儿心里挺疼的。 赵先生来了。他似乎就在等正儿到启蒙年龄呢,大概还怕刘应东不接受他的好意,竟然这么说:“东东,老哥哥又穷途末路,来投靠你了。” 刘应东大喜过望,急忙让叶儿安排赵先生的衣、食、住宿,唯恐有什么不周到,叶儿前头干着,他还在后边不停地检查,叶儿被他碍手碍脚的,又气又想笑。 有的是房子,打扫好就行,又有现成的被褥,叶儿很快就安排妥当了。 ------------ 推荐好友作品《福慧双全》小说作者:倾咔 重生为古代乡村第一“美少年”, 前要面对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后要躲避勇猛表白的小萝莉。 左要改良她那思想落后的爹,右要解救她那受人欺负的娘。 还要保证自己女扮男装不被人拆穿。 宋天慧表示鸭梨很大!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农事更是一窍不通。 幸好有神奇空间加工坊,看她如何带着小家做生意、奔小康,再为自己谋个锦绣良缘! 079回乡 梅枝和黑旦成亲十年,一直没有孩子,没想到竟然忽然传出喜讯,叶儿赶紧安排她好好养胎,让刘应东又去雇人。 这一回刘应东雇了婆媳俩,还带个和正儿一样大的小男孩狗儿。叶儿安排孩子给正儿做小厮,两人一起去读书。 赵先生征得刘应东同意,干脆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正儿叫刘正显,狗儿叫赵得福。 马庄的人听说这边竟然请了个先生,纷纷把孩子送了过来,大大小小有六个。他们在庄子里,谁家都能养个鸡喂只羊的,这些东家并不在意,手头宽裕,就想给孩子谋个出路。虽然是奴仆,但若是读书识字,就能做管事账房,好过自己一辈子打马后半截。 这些人除了给赵先生束修,还间或送些鸡蛋、蔬菜。狗儿娘,现在的得福娘见到此景,更加珍惜儿子读书的机会,教育孩子要惜福、要懂得感恩。得福才六岁,竟然知道每天为小正儿洗帕子、磨墨,甚至端洗脸洗脚水。 叶儿见牧场雇的人越来越多,自然也不敢拿出前世那种人人平等的处事方式,出头的椽子先烂,还是随了当下的潮流才好。她便请教赵先生对上对下的礼仪、规矩,按照赵先生教的方法约束下人、管理牧场。她和刘应东竟然赢得了“好东家”的赞誉,不仅自己人对她尊敬有加,就是马庄的人和镇上来的,和他们打交道时。都是恭恭敬敬。 经过几年努力,扇形石头滩的外沿,全部都栽了枣树、杏树、洋槐。光这个就足有几十亩了,每年的枣子都卖上百两银子,杏树第一年挂果,也卖出十几两来。 最早栽下的葡萄,已经爬满三丈方圆的木架。第一年挂果,因为施肥太过,很多果实都脱落了。没有多少产量,叶儿汲取教训。第二年开花之后就不敢施肥,一直到果实都有指头蛋那么大时,才在离根一尺外挖沟埋粪,最后产量果然很大。 见葡萄长得好。刘应东越发来劲,雇短工在石头滩上挖坑,然后换土栽植,光工钱就花了六十多两银子,住宅外面,不再是白花花的石头滩,终于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园。 “呵呵,夫君,你有没想过。这些葡萄到时候怎么卖得掉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安平城见到卖葡萄干的,又酸又甜。价格贵的很呢。” “呵呵,我的傻瓜哎,葡萄干都是从西疆运来的。那里葡萄比咱这甜多了,咱们这里晒出的太酸,不好吃。” 刘应东不信,还给赵先生说叶儿危言耸听。赵先生一门心思培养赵正显,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拍了拍刘应东的肩膀。 “哈哈哈,弟妹早就想好了出路。”他说完从屋里搬出一个酒坛子,这是叶儿前一年酿的葡萄酒,赵先生见度数低,不怕醉,而且又酸又甜十分可口,很是喜欢,叶儿一气给他送了五坛子。 “酿酒?”刘应东恍然大悟,拍着脑门,“我就说嘛,她明知道那些,还不阻止我栽葡萄,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他长出一口气,“担心死我了,我刚才还想着,明年就开始挂果了,这可怎么办哪,哈哈哈——” 赵先生也很高兴:“没想到啊,你俩竟然把个荒滩整理成了聚宝盆。” “就是我的马,只能养四十多匹。”刘应东念念不忘这个。 “好了好了,别难过,总好过一匹没有吧?呵呵,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能有这样的成就也不错。”赵先生当然知道刘应东养马一年才有五六十两银子的进账,不及卖枣子的收入高不说,连养猪的效益都赶不上。养猪虽然麻烦,但猪粪养了这大片的树木,每年的腊肉、香肠也有七八十两银子的进账,可以说,刘应东能支撑下来,还能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全是得益于养猪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飞闪而逝,又是一年春华秋实,王老爷六十了。刘应东要带着妻子儿女回郭镇,给老头儿祝寿。这一回,他除了香肠、腊肉、风鸡,还有腌鱼干、腊羊肉,另外大红枣、杏脯,香椿干,装了满满两车,这还不算,后面还有一马车,满满的都是葡萄酒坛子。 王老爷的大儿子王耀祖要回京述职,趁机在家留几天,老二王耀国也向上峰请了假,王家大院可以说喜气洋洋。 王老爷派了人在镇子外迎接,听说刘应东就要到了,亲自来到大门口,他的两个儿子倒还孝顺,跟在爹爹身后迎客。 面对刘应东的三马车礼物,这两位虽然不觉得多稀罕,但刘应东的心意他们还是能感受得到,暗想难怪老爷子对这位另眼相看,果然是心地赤诚,值得交往。 刘应东这几年,在赵先生的调教下,说话做事一举一动,也颇有几分士绅之气,王耀祖王耀国见之,也就随着老爹,热情又尊敬,没有一丝怠慢。 王老爷更高兴了。 王家大宅子,曾经大多半是空房子,现在可住的满当当的了。叶儿依然住她以前那个小院儿,只是她们一家住东次间,王老爷一个表侄儿家住西次间。商嬷嬷现在管着王家厨房和采买,忙得两脚不沾地,她只匆匆过来看了一眼叶儿,见一切收拾停当,就又匆匆走了,再过一天,就是王老爷寿诞之日,很多远道的客人都来了,光吃饭就要有一百多人。而这些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吃饭挑嘴的多,商嬷嬷不敢有一丝的马虎大意。 除了给王老爷送那些吃食,叶儿还给老头儿在西府定做了一件蜀锦面玄狐皮领的灰鼠皮袍子。这已经是他们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纯狐皮的衣服,都是达官贵人的专利,他们普通百姓。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王老爷拿着在两个儿子跟前夸耀:“瞧见了吧?我还曾想认他做义子,你们也多个小兄弟。”他神色黯然了一下,这才改了口,“我老了,你们两兄弟能齐心协力就很不容易了,这个孩子,没读多少书。也和你们说不到一起去,算了算了。不给你们添那麻烦了。” “爹爹,他既然在西府地界,若有什么麻烦,我自然会看在你老人家面子上。对他照应一二,你就不要难过了。”王耀国赶紧说道。 王老爷听见儿子能这么说,宽慰不少。 既然回来,刘应东自然要回去看望刘善民和刘丁氏。叶儿给他们每人做了一身羊毛絮的棉衣棉裤,每人一条羊绒围巾、两双羊绒袜子、两双毡鞋,刘善民一顶羊绒毡帽,刘丁氏一顶绒线帽子,另外还有一包袱香肠腊肉腌鱼。虽然几年没回来,但这些礼物也不算轻了。 两人带着孩子。高高兴兴坐马车进了沈家营,停在东跨院门口。 王氏对叶儿很热情,她虽然泼辣。但本性善良,叶儿给了她儿子刘正根一身绒线衣,给她一件妆花褙子,就是刘英群,也有一件细布直缀。 可惜这么多东西,也没有换来刘丁氏一个笑脸。连刘善民看到刘应东的脸色,都流露出恨意。 原来。他们心虚,唯恐刘应东回来,问他们要这东跨院。 刘应东和叶儿顿觉得心凉无比,不顾王氏的挽留,连午饭都没吃,就告辞去了郭镇。 叶儿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接受教训。她还想着,吃了那么大苦头,这一家人会改好些呢。 刘三爷听说刘应东回来,急急忙忙赶过来,没想到连人都没见,他气哼哼地把刘善民挖苦了一番,说他天生就是穷苦命,现成的老太爷不当,非要守着这光秃秃的东跨院,一家子挤这穷窝窝。 “知道不知道,郭镇王家的人说,你家东东,现在可是大大的财主,几百亩上千亩地。” “切,我知道,傻子一样,花钱买了个石头滩,听说是栽了不少树,可光挖坑雇人一年都花几十两银子哩。”原来刘善民也不是没有关注刘应东。 “你知道什么!他一年能花出这么多钱,自然挣得更多,不然,钱从哪里来?” “还不是那王老爷给的?我看他是穷折腾,折腾光了才老实。” 刘三爷心想,你个傻子,他就算把手上的钱花光了,那些树还不就长大了?几百亩,光一年砍树枝卖柴禾,都能挣不少的钱,何况,那边传回的消息,说他养猪养鸡养马,那些难道不是钱吗? 刘三爷很遗憾没能见上刘应东的面,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进了王老爷的布庄,现在混到了个小管事,一年能挣十两银子,其他两个儿子眼红不已,都巴巴看着老爹,希望能再获得什么机会呢。 “唉!” 刘八娘和刘九娘也进了布庄,刚开始就是织布的,九娘能干,嘴巴也能说,会来事,现在混出来了,提携着八娘,连刘应爱嫁过去都进了布庄,三个女人都能顶个男人挣钱,刘老六家,眼睁睁一天天发起来。 刘三爷清楚这些内幕,怎不仰天长叹。 王氏在外面喂猪,刘立明家的过来,一脸笑意地问她:“听说你嫂子回来了?提了两大包袱的礼物给你们?” “嗯!” “那些东西好吧?她现在是财主了。” “好!”王氏真心喜欢那件褙子,她不知道妆花有多值钱,但能看出来,比缎子好多了。 “你是个有福气的,老大家的提携一把,这日子还不立刻就红彤彤的啦?不像我,把家里的亲戚搜罗十八遍,还是一窝穷鬼。”刘立明家的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两眼放光地望着王氏,“你嫂子没说,给你找个什么营生,像八娘九娘那样子的?” 王氏竟然没听说八娘九娘是叶儿带挈的,此刻震惊不已,她的公公婆婆简直没法形容,脑子让水淹了吗?为了不值三十两的东跨院,竟然把老大一家赶走。她气哼哼地跺着脚,把木桶里的猪食全部倒进了石槽,扭头回了家,一把把刘英群拉近房里,先审问他。 刘立明家的看王氏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东跨院没多一会儿便硝烟弥漫,站在外面“嘿嘿”地笑了。自从王氏的娘过世,刘英连拿捏住了王氏那老实巴交的哥哥,刘丁氏便觉得气长了,不仅三天两头和王氏吵架,还经常护着刘英群不干活,说什么她儿子在煤窑把身体累垮了,得多歇着。 幸好王氏够泼,否则,一个人和三个人又吵又打的,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呢。 080咱俩有缘 王老爷寿诞过后,家里的客人就散了,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急急忙忙进京城,一个匆匆返回安平城。刘应东和叶儿没心思再回沈家营,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草甸子,忙了一年,冬天才是他们真正收获的季节。 还没来得及辞行,郭妈妈急急忙忙过来了。 “东爷,妈妈求你一件事,老太爷要去一趟梅林镇。” “有什么要紧事?”梅林镇要过南山的,冬天冰霜雨雪的,走山路很危险。 “大老爷的岳家姨夫过世了。”刘应东愣了一下,儿子老婆的姨夫过世,王老爷有必要巴巴去吊唁吗? “张老太爷和老太爷乃莫逆之交,不然,当年也不会做媒,把外甥女嫁给大老爷了。” 郭妈妈这是谁也不信,只相信刘应东赶马车的技术了!刘应东一口答应,换成别人,他也不放心。他们回西府,往后推个三五天的,也没有关系。 叶儿又给刘应东加了一件蜀锦马褂,外罩灰鼠皮的氅衣,一再叮咛他过山路要小心,带着孩子送他们出了门。 王老爷非常过意不去,到了张家所在的镇子,不会有危险了,他便换了别人赶马车,把刘应东拉进羊绒毡的车棚里面。 张家迎客的管事不知道王老爷带的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见刘应东器宇轩昂,仪表不俗,很客气地将他迎进了客房吃茶。 负责伺候的一位管事。看到刘应东愣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位老妈子。看到刘应东,也是一愣,这让刘应东非常奇怪。 那老妈子有点讪讪地问道:“这位贵客,可是从西府回来的赵爷?” “不是,我姓刘,不是你家亲戚,是朋友。” 那老妈子狐疑地看了看他。行礼退了出去。 此刻,张家内宅里。老伴儿死了,张太夫人悲伤过渡,也病了,大儿媳妇在外面招待来宾。二媳妇过来伺候她。 “你也去外面帮帮忙,你嫂子她忙不过来。” “是!”二媳妇行了礼,给身边的老妈子的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这位孙妈妈,就是刚才看到刘应东的,她遵照主子的叮咛,在这里说些闲话,不要让老主子沉溺在那种哀伤的情绪中。 “老太太,我刚才去外院。看到一件稀奇事,哎呀呀,有个客人。跟大舅老爷长得像极了,就是脸儿长了些,我特别去问了,他说不姓赵。” 孙妈妈说完,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老太太这位弟弟在外当官。竟然死到任上了,她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天下斯像的人多了。”张老太太倒没多想。不以为意地道。 孙妈妈不敢多说,连忙眨着眼,想换个话题。 “他有多大年纪呀?”张老太太忽然又问。 “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真的大舅老爷很像吗?” “是啊,是啊,就连笑起来露出两个虎牙都是呢,太像了。” “不如,你扶我去瞧瞧。”张老太太忽然很感兴趣。 “这怎么行?外面天气冷。” “没事的,我好了,在家走动走动,不然,越闷越不好。” 孙妈妈笑跟哭似的,她平时跟个喇叭筒一样,二奶奶才想着让她为老太太解闷,谁知她竟然惹出这样的麻烦,老太太要是着凉了,二太太还不扒了她的皮啊。 张老太太跟着伺候的丫鬟果子,赶紧上来帮着给主子穿戴了一番,和孙妈妈一人一边,扶着老太太出门。其实,张老太太还不到六十,身体还算健朗。 张老太太另一个丫鬟花儿,急急走到垂花门,叮咛那里的下人,把刘应东请到过厅来。 刘应东莫名其妙,不知张家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性子平和,见人家十分热情,便也不违逆。 张老太太看到刘应东的第一眼,身子都颤抖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和弟弟太像了,简直就是弟弟年轻时候的翻版。 “小伙子,你家在哪里呀?” 刘应东答了,还特别解释,因为王老爷他才来的。 “小伙子一表人才,想必令尊令堂也必是人中龙凤了。” “不是,我和爹娘一点儿也不像。”刘应东苦笑了一下,很多人怀疑他不是亲生的,连他也这么觉得,可爹娘当时在北塬舅舅家生下的他,三个月的时候抱着回了沈家营,这是千真万确没有任何可怀疑的。 张老太太笑了一下:“有些孩子确实不像父母,尤其是男孩子,像舅舅的多。” “我也不像舅舅,我弟弟才像。”刘应东想了想,又说,“我弟弟又像舅舅,还像爹爹。父母就都喜欢他,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刘应东叹口气,说出了心里话,“舅舅好几年没来了,我成亲的时候,他还说:‘小时候你白白嫩嫩的,很像我,长大怎么变黑了?还比我高这么多。’” “你舅舅倒是很喜欢你啊。” “嗯。他说,我出生时,就是他在外面放的炮。可惜我们好几年才见一面,我爹娘原来住北塬县,我半岁大的时候搬到梅山。” 刘应东一个人坐着,实在无聊,便和老太太东拉西扯什么都说。 “我呀,会看相,你右胳膊上,有三个痣,一字排开。” 刘应东眼睛嗖地瞪圆了:“你是老神仙呀,隔着衣服也能看得见吗?”这时候的人,衣服做得宽敞,他毫不费力,便把衣袖捋了上去。 张老太太盯着那痣看了好久。低声说了一句:“咱俩有缘分我才看得见,无缘的就看不见了。” 王老爷好容易应酬完,按着下人的指点来到过厅。见张老太太在,赶紧行礼:“嫂子,老弟这厢有礼了。” “呵呵,咱们亲戚人家,何必在意那些俗礼。来来,陪嫂子说话。” 刘应东见状,以为张老太太是找王老爷有事的。便赶紧告辞,往外走去。 “孙妈妈。你带这位小哥去客房休息,要好好服侍。” 王老爷很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带来的这个年轻人好吧?” 张老太太看刘应东出门,走远了,这才示意果子守住门:“亲家兄弟。这孩子是不是抱来的?” “不知道!”张老爷蹙眉。 “他应该是我弟弟的儿子,那一年,他母亲带他回来,在槡荫镇住店,让人偷了。”张老太太嗓音哽咽,“他当时刚刚五个月。” “你可有凭证?”王老爷嗓音都抖起来。刘善民刘丁氏是如何对待这个儿子的,他心里特别清楚,也曾怀疑刘应东不是亲生的,现在。得到证实了。 王老爷带着刘应东,第二天返回了郭镇,他让刘应东在家里等他。自己便又出了门。 .刘应东此刻,心里也多少有些怀疑的,但张家和王老爷一样的富庶,甚至还有过之,他便不敢多想,只是问叶儿:“若我是抱养的。现在亲爹娘要我认祖归宗,你怎么看?” 叶儿欣喜若狂:“只要能和沈家营那一家撇清。什么我都愿意,哪怕你父母家里很穷,你兄弟很多,我不介意他们来分家产,只要不害咱们就行。” 天寒地冻,刘应东也不愿意出去,他心里隐隐觉得会发生什么,也不让叶儿收拾回家,只是领着两个孩子,在堂屋里玩。 此刻沈家营刘家,却是一片混乱。衙役说刘善民杀人案子未结,要他在去县里走一趟。刘善民当年是被保出来的,三年充军还没服刑呢。刘丁氏哭着拉住衙役的手,本来是想求情,那衙役却凶狠地说她要反抗,被一起带走了。 县太爷已经换人了,原来那个走了,这个的模样,比那个凶狠多了,刘善民被掼倒在大堂上,跪在那里,腿肚子只转筋,他很后悔,当时乖乖服了刑,现在就没事了。 “刘善民,说说吧,你怎么偷来的刘应东?” “我——”刘善民愣了,停了一会儿,咬牙道,“那是我儿子,我没偷。” “他的亲人已经找上门来了,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狡辩。来呀,大刑伺候。” 刘善民一想,刘应东不是自己儿子,最多就是得退出一些地,偷孩子为自己儿子,也不过判三年,还可以交钱赎罪,反正那四十亩地已经给刘老大和刘老三种了,和自己没关系,大不了再把西跨院也卖了,反而可以理直气壮地住东跨院了,便结结巴巴地喊道:“大老爷饶命,我招,我招。” “如实讲来!”县太爷声音极为威严,大堂里还站着几位,没想到刘善民这么容易就招供,意外地面面相觑。 “那一年,我们夫妇抱着儿子去沈家营,在槡荫镇时,碰上了雨天,不得不停了下来,住在槡荫镇东头的悦来客栈。那一晚,天很黑,小儿忽然浑身火烫,我心急如焚,想等天亮便给他求医,没想他连三个时辰也没熬过,就没了。呜呜——”想起自己的大儿子,刘善民忍不住老泪纵横。 “少废话,说正经的。” “没了儿子,我就不能过继给六叔,我们夫妻哭了一场,自叹命薄,就要往回转,却听见客栈有几声小儿啼哭,当时正是夏夜,又闷又热,那个客房的窗户没有关上,我便横下心,等那大人熟睡,从窗户上爬进去,把孩子偷出来,第二天清晨,我们就抱着孩子出了镇子,逃到沈家营。” “你的死孩子呢?” “包在包袱里,在野外埋了。” “这不可能,他撒谎!”有个粗哑的女音,从隔壁传了过来。 081真相 虽然声音很小,但却充满了怨毒,刘善民一哆嗦,跪着不敢说了。 “你说的可是实情?” “是!大老爷,我当时贪图叔父家产,无奈叔叔有个条件,说是没有儿子,便不能过继给他,我也是没办法的。我一辈子,都后悔做了此事。” “你偷了别人的孩子,还对他很不好,甚至让十六七岁就代替你去西疆,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现在还假惺惺说什么后悔!”竟然是王老爷的声音。 刘善民不敢抬头,只是用眼风四下扫了一下,这才发现大堂上除了衙役,还站着两个人,他身边不远,也跪的有人。 “我的确很后悔,以前,我虽然穷,可和老婆开了个小铺子,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就是为了六叔这点家产,我的大儿子夭折在路上。我偷了这个孩子之后,老婆好容易怀孕,却没保住。后来六婶,就是我过继的母亲把他接去身边抚养,我才有了后面的几个孩子。 但我的儿子一直体弱多病,几次差点死掉,那一年,甚至被蛇咬了,生命垂危,我心里害怕,在北塬县城的城隍庙门口,求一位方士算了一卦,那方士说,我抱养的大儿子命硬,克父母兄弟,我一想他竟然能从西疆顺利回来,非但没有灾难,还长高又长壮,的确是命硬。 我为了确定,又换了一人来算,这回,算卦的说我大儿子命贵。不是我这福薄之人消受得起的,还说我大孙子命更硬,会占走一家人的福气。”刘善民挪动了一下身子。“大老爷,我真的后悔啊,现在他们一家人都搬出去了,我家还说厄运不断,我今天把这些都说出来,就是让他回自己家去,我犯下的罪过。我来承担,只求我亲儿、亲孙今后能安稳度日。” 王老爷诧异地看着刘善民。他没想到刘善民竟然是实在想把刘应东赶走了,不惜豁出自己去服刑。 “拉下去,暂且收监,后日再判。”县太爷扔下火签。衙役拖着刘善民走了。 衙役散去,县衙大堂的门也关了,王老爷对县太爷行了个礼,低声问:“老父台觉得,这刘善民可说的实话?” 县太爷伸手捻了捻胡须:“王老爷怎么看呢?” “学生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当时奶娘也是这么说的,她黎明还给孩子换了尿布,天亮的时候,孩子就不见了,找遍了也了无踪迹。” “嗯。这个刘善民进客栈时,抱着孩子,出去时也抱了一个。便谁也没有怀疑。”县太爷点头。 “这就是我们赵家丢了的孩子,他大姑说和父亲长得极像,并且胳膊上也有三个痣,一字排开。”刚才跪在地上的老头,此刻爬了起来,大声说道。 “胡扯!哪里来的野种。竟敢在这里贸然认亲,什么赵家的孩子。我们赵家的孩子都是自家炕沿掉下的,哪个跑出去丢了?”刚才声音粗哑的女人,此刻冲了进来。 县太爷不悦,一甩袖子走了,师爷赶紧上来,客气地伸手把几个人往外让:“各位要谈家事,还是家里说吧,这里不合适。” 老头重重哼了一声,抬脚出门,那女人犹自忿忿不平的咕哝着,随后走了出去,王老爷苦笑了一下,走在最后。 几个人从县衙后堂的侧门走出来,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没一会儿就走散了。 天黑时,王老爷回到家里,他做了个手势,让身后管事打扮的老人跟他进了书房。 “王老爷,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把这里的事情报给老太太。” 王老爷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到:“要是赵家那边不承认,你们老太太有打算吗?” “我听二老爷的意思,老太太会认下的。老太太决不允许舅老爷的骨血流落在外,至于赵家那边,有二太老爷,赵太奶奶应该会服软的。” 见王老爷没说话,那张家老管事行礼准备退下去,王老爷忽然又道:“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说东东是长子,为何族谱里没有记名?“ 那管事又停下了脚步,行了一礼:“说来话长啊……” 刘应东的父亲赵庆明,和梅林镇的张老太太,还有王家大媳妇的娘,是亲姊妹,那个在声音苍老的女人,是他们的继母。当年赵庆明去京城参加春闱考试,不想路上得了重病,被客栈赶了出来,幸好遇到乐善好施的洪老爹,让赵庆明住在他家后院,还给他请了大夫,赵庆明在洪家住了一个月,病是好了,考试的日期也耽误了,他觉得那里距京城只有几天的路程,便没有返回,而是让洪老爹帮忙,在附近找了个人家当了西席,给几个孩子启蒙,等待下一期再去考试。 就在第二年,洪老爹不慎得了痨病,不到三个月就死了。 赵庆明看着老人临死,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肯咽气的模样,知道他挂念老妻女儿,洪老爹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润娘,已经十六了,本想招赘一个女婿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 赵庆明跪下,给洪老爹说了一句:“老爹,我虽不能招赘,但我会娶了润娘,并侍奉洪妈妈后半生,你若肯答应,就眨眨眼吧。 洪老爹使劲闭了一下眼,就那样咽了气。 新婚热孝里,不在当月成亲,就得等三年,润娘已经十六了,不可能等下去的,街坊邻居,纷纷帮忙,埋了洪老爹之后,便给他们办了婚礼。 洪妈妈本来身体不好,老伴儿忽然过世,她悲伤过度,见女婿待女儿真心实意,性子又温柔体贴,也放下心来,不就,便追随洪老爹去了。赵庆明执儿子礼,安葬了老人,得到当地人的交口称赞。 三年眨眼就过去了,赵庆明再次进京,一举中的,取得三甲二百七十名的成绩,赐同进士出身,被委派到中原府河前县任知县。 赵庆明当时和润娘成亲,已经写信回家,因为事出突然,他没法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认为,但凡有良心的人,必会支持他的行为。 没想到继母不同意,回信说,已经在他出发赶考时,为他定下婚约,赵庆明详细解释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请求继母帮着退婚,并且,在他中了进士之后,也准备接了润娘一同赴任。 没想到河前县发了大水,他被吏部紧急派去赈灾。 河前县的水灾终于退了,赵庆明处理好了政务,派人去接润娘,得到的消息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继母派人接了润娘,结果他们的孩子在路上丢失,润娘伤心之下,疯了,赵庆明不相信,又命人去接润娘,这一回是接来了,润娘形容枯槁,连他都不认识了,赵庆明竭尽全力,寻医问药,也无济于事,一个多月后,润娘就与世长辞。 润娘根本就没有走进赵家,因此,赵家的族谱上,既没有她,也没有赵东臣,即刘应东。 王老爷恨恨地把拳头敲在书桌上:“赵家太夫人太过分了,是她造成了润娘的不幸,现在竟然还想不认这个孩子。” “王老爷息怒,赵家大老爷,后来娶的就是赵太夫人的外甥女,大老爷刚开始被蒙骗,后来明白真相,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偶尔回来祭祖,都是住在梅林镇的。赵太夫人肯定不答应让东臣表老爷进族谱,那样她的外甥女,就成了续弦,而不是原配。” “她本来就是续弦,这事,若你们老太太管不了,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小的替老太太谢过王老爷。”老管事行礼,见王老爷陷入沉思,便没说什么,弯腰退了出去。 刘应东见王老爷回来之后,只给他说,今后不要回沈家营,就再也不露面,要么把自己关进书房,要么出门应酬,似乎很忙,他便和叶儿收拾了东西,告辞去了西府。 因为耽误了几天,这一回去,他们便特别忙碌,几十头大猪一一斩杀,再做香肠腊肉,还有那些头蹄下水,以前都是直接卖的,今年刘应东请了个厨师,把这些也都清洗之后做成卤肉,送到安平城的铺子里卖掉,光这一项,就比直接卖了多收入十几两银子。这时候的物价便宜,十几两银子就是上万斤的饲料粮,够养十几头猪了。 当然,叶儿也不会把那些全部卖掉,光猪蹄,她都留下十几个前腿的。厨师按她说的,做麻辣干锅,牧场上下人人有份,一个个被辣得都能飞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夸赞:“真香!真好吃!” 这厨子手下利落,却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原来也只会做些蒸条子肉之类的,现在跟叶儿学了做香肠、腊肉、卤肉,干锅,觉得自个本事大了,就想辞职去找个更好的东家。 叶儿在前世这样的事情听得多了,早有防备,她冷冷地拿出他们当时签下的合约:“胡铁罐,你必须在我这里干够五年,不然,按合约赔我一百两银子。” 厨子眼睛瞪得如铜铃:“你这是要吃人呀!” 082惊喜连连 胡铁罐当时见叶儿给的薪酬不错,又自忖本事不佳,想着干的时间越长才越好呢,签合约时都没有在意,现在被叶儿卡住了,一时眼珠子只转悠,却说不出更有力的反驳话来。 “你不要想打什么歪主意,哪怕你偷跑,我也能凭着合约,让官府把你抓回来。你要是不信,去打听一下咱们西平县的县太爷姓什么,哪里人,而我们和他家什么关系,就明白我说话绝不是威吓你。” 安平城分为三个县,分别是西平、南安、北上召。王老爷的二儿子王耀国,就是西平县的知县。 “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这样的民谚让王耀国很无奈,他曾经自嘲,说前世不定是个江洋大盗。叶儿便对他的官职记忆特别深刻。 厨子当场不敢反驳,后来还是偷偷打听了一下,蔫蔫地在牧场继续干了下来。 叶儿原本想好好培养他,见他如此小人行径,便放弃了这个打算,让他每日给大家做饭,自己从安平城又招来一个年轻厨师李大虎。 叶儿和前面的路数一样,依然教了李大虎干锅、卤肉,香肠腊肉做完了,她则另外教了、烤鱼、烤肉,后来又教了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等。 李大虎非常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还严格按照叶儿叮咛的,防着胡铁罐偷艺。叶儿把自己前世在电视上看来的。或者看母亲所做的菜品,一样一样让李大虎试做,牧场上下的人三天两头的有美味佳肴。一个一个乐得找不到北。 胡铁罐不仅看不见怎么做,叶儿还常常不许他吃。牧场的人,都受到过叶儿的恩惠,觉得胡铁罐忘恩负义,也没人和他交往,胡铁罐后悔不已。 转眼正月都快过完了,李大虎已经掌握了二十多道菜。 刘应东按叶儿的意思。整个正月,三天两头把一些重新加热味儿变化不大的菜品送到王耀国那里。同时,他也加紧在西平县所辖的城里找门面,希望能开个饭庄。西平县地界,马、牛、羊等畜生贩子、粮食贩子、陶瓷贩子最多。胡人也多,这里的饭庄,肉食卖得最快也最好,吃饭的时候,很多桌都是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粗豪之人。 叶儿让李大虎学得最多的,就是做肉食。 王耀国心思玲珑,派了手下一打听,就知道刘应东要干什么,他很快找到一个有七八个包厢、能放三四十张桌子的大店面。刘应东又给他送鱼来时,门子客客气气请他进里面说话:“老爷有请!” 王耀国想和刘应东合伙开饭店,刘应东给他送菜。一道两道,还能说过去,十道八道,他还想不到什么意思,那就别混了,他写信给父亲。王老太爷当然十分欢喜。 商量好两家各出一半资金,到时候利润均分。王耀国亲自题写名为“满香园”的大饭店,就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 叶儿按照现代饭店的格局和装修风格,画出草图,让工匠照着施工,当然,刘应东是监工,王耀国手下管事和仆人具体实施,他个人充当“艺术总监”。能考上进士,必有一笔好字,很多人还能画两笔,王耀国就是这样,叶儿设想的江南风光,通过王耀国的手笔,在这个店里多少有所体现。但安平城不是京都,有钱又风雅的人并不多,饭店也就有那么点点雅意,附和了有钱还想附庸风雅的那些商客的心意就行了,若是大雅之地,这些粗人放不开手脚,也不会多去,饭店想挣钱的目的就没法达到了。 没有那么多装修材料,也不用那么久的时间装修,一个多月,饭店便开张了。 这一个月,叶儿训练了一批十五六的男孩子,作为店小二,也招聘了一些厨子。这些人不求水平多高,只要有一项特长即可,要么善刀工,要么会煲汤,还有善于面案子上的活计,做个包子馒头葱油饼、千层饼等等。 菜式,则是派人在安平城进行过调查,又和王耀国做过讨论才最好确定下来。 万事俱备,满香园隆重开张,点鞭放炮不说,还叫来了走江湖打把式卖艺、唱小曲、耍猴的在门口表演。这些人当然不用掏出场费,只需要招呼一声,他们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一连半个月,满香园门口热闹非凡,里面是高朋满座。刚开始的顾客中,或许还有给王耀国捧场的人,到了后来,满香园菜品美味的名声起来,饕餮之族蜂拥而至,有时连座位都得排队等待,生意火爆,满安平城的人为之侧目。 银子哗哗地流进腰包,刘应东和王耀国笑得合不拢嘴 千里之外的王耀祖夫妇接到这边人的来信,顿足捶胸懊悔不迭。尤其是王耀祖的妻子,她接到姨妈的来信,得知刘应东乃自己亲亲表弟,知道自己的短视行为,不仅得罪了亲戚,还损失了银钱,平白让公爹瞧他们夫妻不顺,真是癞蛤蟆跳门槛,蹲屁股伤脸。 王耀国见饭店里挨挤不开,甚至有为座位打架的,便想开分号了。但若还是开在西平地面,无异于和自己打擂台,可开在别的人辖区,会惹了同僚嫉恨,他正犹豫呢,安平城的一位大人物——督军蔡勇的管事蔡小春找上门来。 蔡勇乃付二品的大员,比王耀国的六品地位高出太多,是他做梦都想巴上的人物,哪怕不挣钱都行。 王耀国在蔡小春面前,都不敢直起腰来,待对方温婉说出来意,便满口答应,送走客人,回头亲自去找刘应东。这人还算比较正的,诚恳地愿意拿出满香园两成的分红,换取刘应东帮忙在南安开一家满香园分号。 刘应东觉得不算什么事儿,不想回家给叶儿一说,却碰了钉子,他觉得媳妇说得也有道理,便又赶紧跑到安平城,给王耀国传话。 “南安那边,读书人多,就是做生意的,家里多少都有那么一两个有功名在身,他们怎可能喜欢满香园这样的氛围?大鱼大肉对他们来说,早就厌烦了,他们出来吃饭,就是为了宴请亲朋联络感情的,饭店装修要更雅致,菜品更精细,就是所喝的酒,都要是蜀中、至少是西府之南端那山清水秀的地方运来的才是。” 王耀国点头,略沉吟了一下:“那吃一顿饭,不得很多钱?” “老爷,你这么想吧,你来了个同年,去咱满香园吃饭不会觉得掉价,要是你的师座来了呢?是不是需要一个更好的地方?一顿饭一百两百两银子算什么?能换来他老人家一个笑脸,一句夸赞,比什么都值啊。” “可我的师座,到现在也没来过这里的。” “所以说,这个饭店不在大,而在精致,全部都是包厢,就连店小二,都用女孩子,我们满香园的菜品也不适合,而该用更好的。督军府中的私房菜,也该贡献出来那么几道,比如什么雀舌、桂花鱼,甚至娃娃鱼、穿山甲、老鳖汤,能多稀罕就多稀罕,最便宜的菜也是鸭蹼、掌中宝之类的。” 王耀国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这几个人吃得起呀?” “老爷,自然有人吃得起,你不是好几次都想宴请吏部的巡察使吗?”王耀国不由得点头,去满香园就掉价了,可更高档次的,就是花楼,谁敢在那地方请他们哪?一个不小心,说你官体不正,这一辈子就完了。 王耀国在蔡小春再次找来时,把这些都说了,最后总结到:“咱们都督府开的店面,怎么能让这些贩夫走卒是主客?若是按我说的开个店,一年不少挣银子,还清净高雅,就是那些行商之人,就是有钱,不够斯文我们都不许进。” 蔡小春大为心动,屁颠屁颠跑回去给主子汇报去了。 王耀国也没闲着,一面让人四处打听那些稀罕的菜品、酒类,一面在家憋了好几天,照着叶儿的装修图,画出一些新饭店的样图来,然后,跑到都督府外面,求见蔡小春。 督军大人才不管这些事情呢,做生意都是他的家属们做的事儿,这一次是他的幼子蔡少远的主意。有句话叫“小儿子大孙子”,是当老人的最疼爱的。督军大人的确对这个小儿子宠溺非常。蔡少远觉得王耀国的主意很好,一次见他老爹时,便夸赞了几句。 这么高档次的饭店,从筹备到装修,时间便特别长,整整用了四个月,连天气都过了那段酷暑,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令人心情大爽。 “天上人间”大饭店终于开门营业,一时顾客盈门,满省的官员那个不巴结,若能找机会来安平城,肯定都要找个理由进去花点钱,只有十几个包厢,一个月下来数千两银子的进账,蔡少远嘴巴都能笑裂了。 安平城西的仓里州,同知范同云的爹过世了,上文请求丁忧,吏部忽然下文,擢拔王耀国为五品同知,不必回京关防,即日赴任。 王耀国自从当官以来,勤政爱民,不贪不占,辖区百姓交口称赞,熬了三任整整九年,才从七品走到六品,还是同年里面升得快的,不想就因为一个饭店,一下子跳过副五品,直接成了正五品的大员。 同僚暗暗感慨造化弄人,王耀国欣喜之余,把一半的功劳记在了刘应东的头上。 083认祖归宗 今年有饭店支撑,叶儿不怕养的猪啊鸡的卖不出去,石头滩上没栽树的地方,便出现了好几处的饲养场。按道理越集中,经济效益越好,但考虑这时候没有任何防疫措施,只能定期清扫,散点石灰消毒,叶儿还是把这些散开,不然一旦传瘟,几天里饲养场便会空荡荡的,损失就太大了,反正,人工不值钱,多雇两人无所谓。 赵得福的舅舅叶晨明,见姐姐和外甥在牧场过得好,也投奔过来,在这里做雇工,叶儿发现他勤快、能干,还十分负责任,先是提拔他做了个小管事,见他应付自如,便又往上提拔,到了今年,干脆给了他一个总管的头衔。有了叶晨明帮着忙前忙后,叶儿一下子轻松很多。 正当她优哉游哉看着雇工清洗葡萄,准备酿酒时,梅林镇的张家来了个管事,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让刘应东回去认祖归宗。 信里很详细地说了刘应东如何丢的,为何多年没人寻找,刘善民已经在去年冬天被县太爷判了监禁,而赵家为何迟迟没有接纳等等。 这些刘应东也打听到了不少,尤其是刘善民在县衙大堂说的话,全都知道了。赵家没有让他回去,他也不想回去,有个害死了母亲的继祖母,和父亲同父异母的叔叔,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样的家庭,就是有金山银山,他也不稀罕。 拿着信件。见张家的管事眼巴巴地看着,刘应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梅林镇的张老太太。就是自己的亲亲大姑妈,王老爷的大儿媳妇,则是他二姑妈的二女儿,生活似乎早就给他布好了局,他虽然流落在外,却不经意间,和至亲的人有着若有若无的牵连。 刘应东让跟随的小厮铲儿。带张家管事去洗漱吃饭,他拿着信来找叶儿。 叶儿看了信。也说不出话来。 认祖归宗,就是要面对赵家那一大摊的渣人渣事,但这个时代哪有人没有宗族?何况,张老太太为了刘应东能回到赵家。累得几次差点没命,她要比继母,赵家太奶奶年龄大七岁的。叶儿实在不好说出“不”字,直觉这会令张老太太直接吐血而亡的。 为了让刘应东认祖归宗,张家的两个儿子都卷进了官司,四处托人,耗资巨大,并且,还牵扯进来了赵太奶奶的娘家沈家、姐姐家。即刘应东的继母娘家陆家、刘应东的二姑妈程家以及王老爷家。 最后,五家都精疲力竭,县太爷也被他们拖累得头大如斗。没想到取得胜利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王耀国。 河东府谢州的知州,是蔡少远的大舅子,王耀国觉得,让刘应东认祖归宗,是报答他的最好方式。 王耀国现在已经是蔡少远的座上宾。也认识了这位的大舅哥尚云华,他只说自己是谢州郭镇人。还送给尚云华一方名贵的澄泥砚,不到十天,县太爷就断下案子,说贼人刘善民都已经伏法,刘应东毫无疑问是昔日的赵东臣,赵家的嫡枝长孙,他认祖归宗乃天经地义,任何人都不得阻挠。 以前,五家所托的人,还没用过尚云华这么有力度的,他的父亲也是三品大员,妹妹又嫁给二品官员的儿子,卫城知县面对这么强硬的顶头上司,哪里还敢有什么“微词”?何况,他也知道,这是真相! 张家老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弟弟续娶的陆氏,也生了一个儿子,但她看不上那个女人,也看不上那个纨绔子弟,便根本不承认那个孩子,有了刘应东,她才觉得弟弟后继有人,香火未绝。 张老太太老伴过世,她又旷日持久的劳心劳力,儿子报给她官司赢了,老太太哈哈几声大笑,便一头栽倒,病了。 见刘应东和叶儿,一副不想回去的样子,那管事急得团团转:“表老爷,大半年呀,大老爷和二老爷扔下家里的生意不做,还花了数千两银子,到处托人、打点,还有老太太,眼都望穿了,你可不能不回去呀?要不是京里的铺子出麻烦,大老爷会亲自来接你的。老太太病了,二老爷不得不守在家,他命我务必把你接回去,咳咳,表老爷,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刘应东和叶儿还在拖延,希望能想出周全的办法,既能满足张家、王家、程家让他认祖归宗的期望,又能摆脱沈氏和陆氏的明枪暗箭。 王老爷也派人来了,大概猜想刘应东不愿意进赵家那个泥潭,特别派了和他俩感情最好的商嬷嬷。 商嬷嬷比以前老多了,两鬓斑白,叶儿一看见她这个样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商嬷嬷倒是很能想得开,搂着腊月,牵着正儿,笑得两眼弯弯:“赵大奶奶,我可是府里数着命好的,虽然头发白了,可这身板,还杠杠的呢。” 叶儿见她连称呼都换了,便能明白她的意思。 “大奶奶,老太爷让我转告你们。虽然你们回赵家,会有一些麻烦,但很快就能理顺的,躲避不是办法,就算你们看不上赵家那点家业,咱不要便罢,反正钱财身外物,可孩子呢?你总不能让他没个家吧?还有,也不能让沈氏和陆氏这两个害了东爷母亲的人得意。” 叶儿无言可对,他俩不回去,那就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了。 “大奶奶,你们回去认祖归宗,东爷的母亲才能正式进赵家族谱,她本是明媒正娶的良家女,这么多年,赵家老婆子却咬牙不肯认账,不肯给她这个嫡长媳的名分,这对她多不公平啊,她父亲,东爷的外公,可是赵家大老爷的救命恩人的,一家人行善积德。最后落得这样下场,你们能忍下心来吗?” 还是王老爷厉害,一下子就掐住了叶儿和刘应东的软肋。知道他俩都是宽厚忍让的性格,但却正义感十分的强,并且能吃苦有拼劲儿,一旦下定决心,上刀山下火海,也必是全力以赴,力求全胜的。 叶儿和刘应东若是不回去。就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这对小正儿很不公平。眼下看他。读书颇有天分,很有可能走科举一途的,没有明确的家世、身份,对他的将来很不好。 当商嬷嬷连这些都说出来时。刘应东便立刻下了决心,别人对他不公平,他可以忍,但为了儿子,却不能这么让他受不白之冤。 这个世界,小孩子又没有什么统考,赵先生说小正儿学习好,刘应东便也这么认为,他的儿子。将来那是要考秀才、举人、进士的,必然会和他的爷爷一样。他的内心,早就把赵庆明认下了。 叶儿和刘应东。在这些人的劝说下,终于下决心回赵家。 牧场这边,有叶晨明帮着打理,他们本来就不是很担忧,赵先生还出面让刘应东安心回家,他俩便更放心了。叮咛叶晨明遇到难事,要找赵先生商量。又叮咛梅枝,仔细饲养场的那些猪羊,他们便上路了。 刘应东当然不能再在前面赶马车,不能让赵家人觉得他们卑贱、穷酸,叶儿还拿出了全副的好行头,自己是左一件妆花右一件蜀锦,头上还带着明晃晃的金镶玉发簪,手腕上套着羊脂玉的镯子。小正儿和小腊月,都戴着大红璎珞金项圈,一个下面缀一块晶莹透亮的白玉,上面雕着喜鹊站在梅花枝头,寓意喜上眉梢的,一个下面缀着个金锁牌,上面写的万事如意。两个都穿着最新花样的元色细布衣服,小腊月上身罩了件粉红缎面的半臂,这些好东西,都是王老爷和王耀国送的,当然,王耀国的妻子,小王夫人亲手挑选的,她来看过叶儿几次,从来没有摆过诰命夫人的架子,连一点高傲的眼神都没有,叶儿和她的关系就还不错。 两个孩子眉眼都像了他们的爹爹,俊朗中带着勃勃英气,顾盼之间,自然带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贵气。 叶儿很自信,不管赵老太太多么想打压他们,也遮不住这一家人的风采。 毕竟,叶儿和刘应东成为有钱人的时间很短,他们的积淀就没法和那些大户人家相比,最明显的,就是随身带的仆人。正儿还有个小厮跟随,腊月平时都是叶儿带的,有时候梅枝帮她照看,连个奶娘、丫鬟都没有。 王老爷肯定知道这些,商嬷嬷一路上照看腊月,马车进了河东府地界,她也丝毫没有说回郭镇的话,叶儿便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赵家在梅山县南边的卫城县,据说原来是卫城的首富,就是现在,街面上一大半的铺子,都还姓赵。 叶儿一行,虽然坐了四辆带棚的马车,走进赵家地面,也没人有一丝的惊讶。沈家营大地主杨家,也不过一辆黑漆马车,一般老百姓都已经很眼红了,可在赵家,就实在太平常了。 赵家族长,赵二老太爷,派了人在县城城门前候着,现在早就接到了消息,小儿子赵五爷就在家门口接着。 刘应东一家,被安排在二老爷家住下,只等三天后的吉日,开祠堂祭祖,把洪氏的灵牌供进去,再在族谱上,记下他们这一支的名字。 隔壁,才是刘应东真正的家——赵家大房,此刻黑漆大门紧闭,威严肃穆的大门楼前,蹲着一对呲牙咧嘴的大狮子。 赵庆明中了进士,大房才有资格修高门楼、坐大石狮子的,现在,他的儿子回来了,竟然敢给吃闭门羹。 是可忍孰不可忍,饶是叶儿厚道,此刻也怒火攻心。 一家人住下,沐浴更衣之后,吃过晚饭,二老太爷派了个老妈子,给刘应东传话,他们等拜了祠堂,有了正式的赵家子孙身份,再拜见家里的亲戚长辈。 这老妈子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赵家的家史大概讲给刘应东。第二天吃过早餐,她就过来了,陪着笑脸,嘴里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最后,说着说着就跑题了,重点讲起来赵太奶奶沈氏。 很显然,二老太爷讨厌沈氏。 084我叫赵东臣 赵家大老太爷赵进,就是刘应东的亲生祖父,五十岁那一年出门巡视家里的生意,一去三年未归,回来时便带着沈氏,还抱着个男孩子,说是他在京城续了弦。 赵家人刚开始还欢欢喜喜大肆庆祝,毕竟他们家人丁单薄,大房只有赵庆明一个儿子,现在又添新丁,的确可喜可贺。 不久,二老太爷赵焕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他大哥,把京城专营麻产品的铺子,作为聘礼,给了沈家。 赵家是做麻产品发家的。以前这里没有棉花,富人穿丝绸,穷人就穿的麻衣,盖的麻布被子,就连冬天,都是一层一层的麻衣套身上,再加上平日人们用的麻绳、麻袋等等。赵家几乎垄断了方圆七八个县的麻产,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就算王家在当地推广种棉花,麻产品市场一下子萎缩大半,但那仍是家里很重要的一个来钱途径。 没有分家,老大凭什么把家里的生意这么拱手让给岳丈?二老太爷很愤怒,但他们兄弟以前感情还不错,这口气,二老太爷硬硬咽了下去。 沈氏嫁过来,说是带了多少的好嫁妆,但那些名瓷古画,赵家人都不识货,不知是真是假,而他们能估价的金银玉器,沈氏却并没有多少,并且,她的嫁妆,没有一个铺子、庄园。 二老太爷觉得大哥上当了,沈氏竟然还振振有词,说家里铜臭肆虐。没有文气。她弟弟十三岁都考中秀才了,赵庆明也十三岁,还傻傻的只知道吃喝玩乐。赵家人丁单薄。后继乏力,不如让他帮助父亲打理家中产业。 意思是赵庆明不是读书的材料!她这样做难道就不是铜臭肆虐了?赵老太爷五十岁娶了个二十岁的,对小妻子言听计从。 首先暴怒的,就是嫁到梅林镇的张老太太,赵家大小姐。她花了大价钱,托人把弟弟送到河东府最好的洪洞书院。 赵庆明很争气,十五岁开始下场考试。一路顺风,从春天考到秋天。已经是举人了,比沈氏的弟弟厉害多了。 沈氏一改往日高傲的模样,把赵庆明夸成人中龙凤,不顾全家人反对。蛊惑着赵老太爷让赵庆明赴京城参加春闱。在洪洞书院读书不许带奴仆,赵庆明赴京,身边的小厮和长随都是临时指派的一对父子,他在客栈得了病,这对父子竟然卷了全部家当逃跑了,不然,赵庆明怎可能被客栈赶出来? 大家都认为这是沈氏在捣鬼,偏偏赵老太爷为她撑腰,赵大小姐一怒之下。和父亲断绝往来。她的夫家是大地主,整个一个山坡都是种麻的,现在赵家的麻业铺子掌握在沈家手上。张家生计一下子就艰难起来。 张老太太是个女强人,果断把满山的麻田挖了根改栽核桃、柿子。梅山县的柿子甜美多汁,是河东府的特产之一,柿子成熟,卖不掉还能晒成柿饼,副产品柿子的皮晒了都能卖钱。不仅如此。张家还和生意的对头王家联合,做棉花生意。王家以前在京城打不开局面。张老太太便把以前赵家麻业店里的掌柜从沈家挖了出来,王家在京城的棉花生意立刻就扎根发芽,开花结果,而张家也趁机分了一杯羹,插足到这个行业里来。 张家很快超过赵家,成了卫城县首富。 赵老太爷没有看到这些,就在长子远赴京城参加春闱后,他就病了,糊里糊涂的,有时候连弟弟都认不出来,没多久就死了,而赵庆明却被瞒着,他竟然不知道老爹去世,几年后,他中了进士回家时,沈氏竟然撒谎,说她派人送信了,还说赵庆明撒谎,这事又没法证明到底谁对,吵来吵去,不了了之。 大哥撒手西去,二老太爷这才发现,家里好些生意都是赔本的。他拿着账簿和沈氏对质,沈氏领着儿子赵庆林哭天喊地,说小叔子欺负她孤儿寡母,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赵家搅和得乱成一团。 二老太爷放弃了很多家产,和老大分家了。 赵庆明在外遇难、结婚的信件,都落在沈氏的手里。 洪氏死了之后,赵庆明悲伤欲绝,还是他的奶娘,带着女儿从赵家偷跑出去,几百里路走了一个多月,去了河前县,母女俩精心照顾,赵庆明终于再一次大难不死。赵庆明要娶奶娘的女儿为妻,赵家上下全都反对,连奶娘母女都不肯答应。但赵庆明也不肯娶沈氏给定的亲,就在僵持不下时,家里忽然来了个客人,说是女儿当年和赵庆明定了娃娃亲。 赵老太爷有一次出门做生意,路上遇到强盗,被一个陆姓壮士救了,他无以为报,便和人家定了娃娃亲,后来那陆家去了江南,十几年杳无音讯,大家都不把这当回事了,没想到现在找上了门来。 陆家姑娘已经十七岁,这在当时,算剩女了,赵庆明是重情义的人,觉得理应报答陆家救父亲的恩情,便安顿好奶娘母女,回家完婚。结果半个月之后,陆氏行为不慎,让赵庆明看出破绽,她竟然是沈氏的外甥女。 陆氏一口咬定,她父亲就是当年救了赵老太爷的人,还拿出信物,赵庆明只知道是一块玉佩,到底什么样儿的,却没见过,他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又没有理由休掉陆氏,便只身去了河前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进过长房的大院儿,就是回家祭祖,晚上也要住到大姐家。 可惜奶娘的女儿和他一起生活十五年,也没有生育,陆氏仅有半个月时间,却生下了赵东贵。 赵庆明在河前县领着百姓筑堤抗洪,那大坝现在还好好的,他却累死了。噩耗传开。全县百姓失声痛哭,自发缟素三天,为其守灵。这消息传到京城,皇上下旨旌表,恩荫妻、子,可恨那陆氏还得了一个七品夫人的诰命,赵东贵也有个八品的官衔,长大后,在兵部得了个实缺。就是专管给军户发粮食的,官儿不大。油水不小。 河前县的百姓,却只认那奶娘母女,有十几家大户,捐出银两。为她们买了上百亩地,这母女靠地租过日子,听说日子过得极淡泊安宁。 叶儿在两天时间里,就知道了这么多。背着人,刘应东悄悄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和我以前打听到的差不多,卫城百姓都是这么传的。” 叶儿觉得很棘手,这沈氏还真是个滚刀肉,为了钱财。无所不为,什么尊严体面,甚至连青春都能出卖。脸皮够厚,心地够黑,手段也够狠。 女人一般是不能进祠堂的,不管这阵子沈氏如何闹腾,二老太爷还是如期开祠堂祭祖,先迎了洪氏的牌位进去。让小一辈的都祭拜了,接着把刘应东的本名赵东臣记上族谱。连正儿,都叫了赵正显,是赵家嫡出的长子长孙。 叶儿这天,也去祠堂祭拜,女人一辈子,就这一回,只有进了祠堂,她才能上族谱,是妻子的身份,否则,就是妾,大概娶为妻奔为妾,就是这么来的。 陆氏说她嫁来时,赵家并没有告知自己是续弦,她不承认洪氏,还拿出自己的官身想要压制二老太爷,不想二老太爷拿着知县大人的判决,和陆氏争辩,两人谁也说不过谁,陆氏最后带着儿子走了,这些年,赵家除了沈氏和其爪牙,其他人看她时都是白眼仁,背后说她是骗子,她也没脸在这里生活,便跟着儿子搬到安平城去了。 不管沈氏、陆氏承认不承认,反正刘应东这个赵东臣的名字是叫定了,平日里,大家都叫他赵大爷,叶儿则叫赵大奶奶,小正儿,是大少爷,腊月则是五小姐。 赵家还真是人丁不旺,二老太爷大儿子两女一男,二儿子仅有一女一男,到了正儿这一辈,二老太爷的两个儿子,都是先生女儿,男孩子就比正儿小,赵东贵也仅有一女。 叶儿夫妻在卫城住了十天,把赵家族中的长辈全都拜访了一遍,也接受了比自己小的族人的拜见,然后,就去了梅林县看望张家老太太。 张老太太经过一个多月的医治和调养,已经恢复了健康,叶儿跟着丈夫,带着一对儿女,恭恭敬敬给老人磕下头去。 “起来,都快起来!”张老太太伸手把侄子往起拉,眼泪婆娑的说道,“东东,东臣,我做梦也没想到能有今天,你回到了咱们赵家,呜呜呜,你爹爹后继有人啦——” 张家的二媳妇扶了叶儿起来。大家安慰了老太太,看她情绪平复,这才继续见礼。 张老太太只有两个儿子,都比赵东臣大,老大急急从外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表兄弟能早点见这一面,刚开始,大家少不了哭哭笑笑,两天后就好了些。但说起赵东臣的坎坷,张家人还是感慨万千,老太太更是眼圈红红,这天,赵东臣就要离开了,他拉着姑母的手,安慰道:“不经风雨,哪里见彩虹!我赵东臣就是福大,劫难越多,活得越旺,姑妈,表哥表嫂,你们就别难过了。” 一席话把大家都说得展颜而笑。 又在王老爷家徘徊了几天,赵东臣在返回草甸子前夕,想去祭拜米氏——他心中的奶奶。 叶儿带着孩子,陪他一同前往,顺道把刘家的地契房契给了刘三爷。 “我今后就叫赵东臣了,三伯,最好呢,把这地算作公产,用于供养孩子们读书吧,也是我爷爷奶奶对咱刘家的贡献。” 刘三爷见赵东臣这么尊重米氏,心里骂着刘善民蠢猪,面上却对赵东臣连连点头。 一家人没有多停留,掉回头便往郭镇走,刚一出村,就看到路边小树林里有人探头探脑。 _____________ 鞠躬感谢开心珞巴同学谁是我家的太后同学houlang300同学xjynbinger 书友20100603060020253同学给本文投了票粉红票 谢谢你们!! 085你笑什么 赵东臣叫停了马车,就看到王氏扯着小正根,快步跑了过来,她一脸羞惭,拿着个小包袱递了过来:“上一次大哥和大嫂送了好些礼物,我都没有回礼,这是我做的几双鞋子,大哥大嫂别嫌弃,我做活儿粗糙,比嫂子的差远了。” 叶儿挺感动的,赶紧下马车,就见王氏想起了什么,脸上更红,声音低的跟蚊子叫一样:“我不该这么叫的,该叫大爷和大奶奶了,对不起!” “别,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大哥大嫂。”叶儿赶紧说道。 “今后有什么难事解不开,你去郭镇王家,让那边给我捎个信儿,”赵东臣捏着鞋子,温和地叮咛。 “嗯!”王氏低头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得知赵东臣就那么带着老婆孩子走了,沈氏长长松口气,她可不想把家业劈出一半给别人。 叶儿和东臣才不稀罕那些呢。与其劳心费力,和这些小人打交道,时时刻刻提防着被暗算,还不如放开手脚,自己争得一片更宽广的天地。至于其他,善恶终有报,那只是时间问题。 今年自己有饭店了,加工的猪肉就不用送别人的铺子里,除了饭店用,他们还特地在店里大厅的一角,设了个专卖处。因为王耀国在蔡少远的事情上获益最大,他便不肯要这部分的分红,叶儿便给他送了好些葡萄酒、香肠腊肉的。算是一片心意。 王耀国有了好东西,哪里敢独自享用,带了几坛子酒送给了蔡少远。 他虽然不在安平城。但仓里州离这里也不过二百多里,沐休一天,还是能往返一趟的。好容易搭上这么个关系,王耀国绝不会轻易丢掉。 蔡少远端着白玉高脚杯,抿着酸甜可口的葡萄酒,心情大畅:“王大人,你说这酒。在咱酒店里,该卖多钱一杯呀?” “这个价钱倒不用很贵。少爷何不就在酒店的大厅,放一个展柜,来客喝得喜欢,走时还能顺便带点回去。我看,就一两银子一坛子,你留一半的利。他们要是在酒店喝,那就得二两银子吧。酒庄那边,收半两银子,其余都是酒店挣的。” “怎么可以这么便宜,岂不是砸我酒店招牌吗?五两银子一坛,走时候带的话,就三两。”蔡少远够狠的。 “就是。三少爷的酒店,怎可以卖那么便宜,是我考虑不周。”王耀国赶紧逢迎道。“回头我就给酒家说一声,让他们送货过来。” 蔡少远知道自己不管定价多高,顾客愿意掏钱买是他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了什么,而进货的钱。他却是一文都不会少的,所以。经商这么多年,他并没有给老爹惹下什么麻烦。他纨绔,却纨绔的有道理。 赵东臣就是打听清楚了这些,才敢走王耀国这条路子。 这时银贵铜贱,一两银兑换一千三、四的铜钱,半两银子,也就是一坛酒卖七百文,扣去一百五十文的瓷罐儿钱,再加上五十文的送货、折损等成本,可以净挣五百文。一千多坛的酒,一年下来,就有近四百两银子的进账。 赵东臣望着大片的葡萄园,想着等葡萄蔓儿扯开了,遮住这大片的沙滩时,葡萄的产量该有多大呀,到那时…… “嘻嘻嘻……”叶儿也在望着葡萄架。 “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冬天山脚下还是太阴了,我想,咱们是不是该在安平城买个宅子?你和孩子住那里,这边我来管着就可以了。” “不用你管着,我们家业越来越大,每一项都这么盯着,还不累死了?该放手就放手啦,我们高价钱聘请的管家是干什么吃的?” “嗯,好,好。” 和王耀国接触频繁,他的管事三天两头的往草甸子跑,赵东臣让他帮忙,寻来两个安平城的牙人,帮忙在那儿找合适的宅子。 他们自己,也在专门卖房子的牙店里打听了行情。 没想到三四百两银子,可以买下三进的大院子。当然不是那种雕栏玉砌的高档院落,但也青砖灰瓦,方砖铺地,院落里回廊曲折,讲究下雨不湿鞋的。 这就足够了。外院的上房,到时候是赵先生一间,会客室一间,赵东臣书房一间。他虽然不是读书人,但应该有间办公室吧? 倒座,自然给仆人们住。 第三进院儿,暂时没人住,就放杂物,建一间马厩,开个小门直通外面,家人坐马车出入就不用经过外院。 有钱了,进城了,就得按照城里的规矩,讲究什么男女关防,叶儿无所谓,正儿和腊月却一天天大了,过不了几年,他们都该议亲啦。 设想是美好的,但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点距离,能通外面的三进院儿最后没找到,却找到一个后面带花园的二进院子,房子挺好,就是好久没人住,只有一个老仆每天打扫,因而花园很破败。 叶儿没想到花园足有一亩地大,这对城里普通人来说,算是很奢侈的了。 二进五间,房屋高大,间距也大,叶儿很是满意。 就是价格略微高了些,竟然赶上那些三进的院儿。 “老爷太太,虽然听着价格高些,可这院儿在南城,离督军府近,小偷小摸都不敢来,住着安静。从这里往北走,拐两个胡同,就是胡人市,针头线脑家常用品,那里都有卖,还便宜,往东拐有菜市,别提多方便了。 这个院儿房子又好,高大宽敞,你瞧那木料,都是上好的松木。”王姓的牙人,见生意成功有望,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叶儿和刘应东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满意。 “你帮我问问,房主人三百六十两可肯割爱?这个价格,已经很高了。”赵东臣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好我的赵老爷,房主人原来四百两一文不肯少的,就是我帮你们降到了三百八,你可千万别再降了,那老头儿脾气大,急了就拿棍子赶人。” 他们对这里的居住环境特别满意,安平城里的富人,都喜欢南安县这一片。 “好吧,那就成交,你回头叫了房主人,陪我去县衙办了房契,我会当场付清银子的。” “没问题。老爷你哪天有空儿?” “明天!” “好好好,明天辰时,在南安县衙门口,咱们那里见。” 买好了房子,叶儿安排人打扫整理,自己和东臣去了家具市场,新家具有时候木料没有干透,油漆后容易变形开裂,她还是更中意旧家具。这个时代的家具,多做的厚实,用个几十年都还好好的。 可惜没有大衣柜,不兴这个,得定做,其他,叶儿买了不少。赵先生、儿子、东臣,房间都得有书桌,放资料书籍或账簿的柜子,还有凳子、椅子、杌子,这是办公家具。 卧室里,第一就是床,然后衣柜、花架子、脸盆架子、还有箱子、梳妆台、镜子、脂粉盒、首饰盒…… 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家具一件一件摆进来,计划里的差不多都齐了,叶儿又去布料市场,床单、被子、帐子、窗帘、门帘,又是一大通的采购,为了早日搬进来住,叶儿在附近雇了几个做针线的妇女帮着做成,指挥她们给挂好。 一切准备就绪,在门口点了挂鞭炮,一家人抱着锅碗瓢盆的厨房家什进了门。 王耀国和妻子,是唯一来祝贺的亲戚,其他一大群,有王家的下人、马庄的庄头,赵东臣做生意的几个客户。 胡铁罐还是叶儿的厨子,他现在老实得很,叫东不西。 进入了深秋,从夏天过来,人们还有点不很习惯天气骤然变冷,叶儿招待大家的,就是猪蹄香辣干锅。 一众客人吃得满头是汗,酒到酣处,一个个忘乎所以,没人注意谁到底去了哪里。 过了两天,一个李姓的马庄庄头来拜访,竟然是想要走胡铁罐。 “怎的?你们老爷想要开饭庄?”赵东臣也不是吃素的,你狐狸尾巴都翘起来了,我还认不出啥货色吗? “哪里,哪里,就是太喜欢你们的锅子了,回去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老爷便想要下这人,今后想吃就可以吃了。” “呵呵,那我想吃的时候呢?” 李庄头没想到会碰钉子,赵东臣以前不就一马贩子嘛,怎敢和自己的老爷顶牛呢? 他也不想想,此一时彼一时也,赵东臣现在不以贩马为生,就没必要看你们的眉高眼低,大家互相尊重,这团和气便一直继续着,既然你敢踩到我头上,那我还有必要对你恭敬吗? 李庄头愤愤而去,第三天,胡铁罐就拿着一百两银子,找叶儿要辞职。 叶儿拿着他们签的合约:“从我这里走了之后,在这里学的菜式,不得教授与人,也不得开饭馆营业,就是给别人做炉头都是不行的,一旦违反,罚银千两。” “你当时没说!” 叶儿指着合约最后两句。 胡铁罐额头冷汗直冒,他根本就懂那两句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一天,他还是辞职走了,叶儿微微冷笑:李庄头,你敢挑唆主子和我对着干,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 086打擂台 不久,北上召有个饭店开始装修,规模和式样,跟满香园很有几分像。 那条街的街口,有一片废弃的园子,这是破落户江家的,有人找上门来,愿意花钱买走,江家见价钱不错,满口答应,很快就在官府办了过户的契书。 那园子靠街的围墙被推倒,建起了房子,一个月后,成了,是个十分高大宽敞的二层楼房,上上下下的砖墙都用石灰掺了棉絮抹得雪白,上面用漂亮的碎瓷片镶嵌出方的圆的边框,里面或是字或是画,看着非常雅致。 路过的人很惊异,不知这房子是做什么的,直到有一天,大门口悬挂出“满香园”的匾额,人们才恍然,原来这是西平那边饭店的分店。 安平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北上召嘴馋的,也有跑到西平那边去吃饭的,自然知道这饭店菜品的美味,不过,这边住的人家,大多数是做小生意的,比如开酱菜园、酿醋、木工铺子,倒是衣食无缺,但那种大吃大喝却不太能漂得起,去那么两回三回的,嘴里虽然还想,无奈口袋有点羞涩,只好止步了。 尤其,最近这边开了一家十里香,据说味道也不错。 满香园似乎在和十里香打擂台,雇了几个打把式卖艺的,耍猴的,免费演戏,只是戏前戏后都要说那么几句:“满香园,香满园,先吃饭来后掏钱,开张大喜宴宾客。来的都打六五折,十天时间不算长,磨磨蹭蹭误一旁。好吃不贵。这便宜不沾那是傻子——,赶紧去吧!” 很多手头攥得紧,不舍得花钱的人家,一听人家只收了成本的钱,想着自己家也做不成那么好的味儿,也就豁出去吃上一次。 那滋味实在妙,回去好几天。看到自己家的饭,都没了食欲。 有吃过十里香的。还把那里饭菜夸了又夸,后来和满香园一比较,便不再说那些话了,反正下一回。说什么也是去满香园。 普通老百姓,吃不起只好不去吃,但满香园里面的人,却天天满当当。原来,安平城北驻扎着军营,里面很多都是吃皇粮的,他们反正月月都有稳当的进账,虽然不是多富贵,好在细水长流。不怕把兜里的钱花光。 满香园的菜,好吃,便宜。他们吃得起。 十里香的焦掌柜,见自家这边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乔扮了过来查看,大堂墙上贴着店里招牌的菜品以及价格,心里十分疑惑。有那么两三道菜,和自己那边一样。其余的,根本就没听过,什么溜肥肠、爆腰花、熏猪蹄,五香鸭肠、酸辣凤爪,说来说去,不就是猪下水、鸡鸭杂碎吗?这些根本上不了席面的东西,他们竟然当成镇店法宝。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难怪满香园菜品便宜,想想自己那边多数都是正正经经的五花肉、前腿肉,怎么也没法卖这么便宜呀。 他要了个溜肥肠、酸辣凤爪、卤猪头肉、凉拌牛百叶。 确实好吃,自己那边没法比。 焦掌柜很生气,第二天带着厨房的几个,还有店里的管事,打扮成军士模样,过来要了个猪蹄香辣干锅和香肠等,这些都是是他们十里香的招牌菜。 干锅,两家的味道一模一样。 其余的,十里香却有股子臭味儿,显然肠子没洗净。 回到店里,李掌柜看着几位厨房的。 “我们确实尽力了,猪肠子里面的白油,刮得干干净净的。”几个厨子额头冒汗,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何人家的香肠里面,就没那么个怪味呢? 灌香肠的肠衣,刮完里面的油脂,还要仔仔细细地清洗去味。叶儿前世里,人们都是用碱面反复洗濯好几次的,这个世界里还没有纯碱,叶儿用含碱大的灰灰菜先洗,最后用面粉吸附去味。当时,她怕牧场的人说她浪费粮食,最后一道手续,是自己关了门在房子里做的。刚开始纯粹用的面粉,灰灰菜也是后来想起来用的,当时胡铁罐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她什么都不肯再教,这些就成了秘密了。 猪下水便宜好吃,十里香能利用的菜品却很有限,他们主打的,全都是用好肉做的,什么回锅肉、扣肉、小酥肉等等,这些寻常饭馆也都有,他们仅有的特色干锅,现在也不是独一无二的,难怪生意越做越艰难。 李家马庄的主子,靠山就是是北上召的知县钱向德。满安平城谁不知道王耀国的机遇?都知道满香园的后台是他,而他靠的是督军府。 钱向德在李大员外找来时,根本就没有好声气:“你也不打听打听,只说人家一介平民,马贩子,也不看看,哪个马贩子能三五年就置办这么大一份家业?你还好意思找我,我能扭过王耀国的大腿?他虽然走了,可督军没走。” 李大员外很想哭一场:“那饭店我投入了两千多两银子哪,现在收回不到五百两,就开始亏本了。” 钱向德没有多说什么,这些年他没少吃李家,也没少拿人家的,现在当然不好骂人,只得叹气:“人家敢把手伸到我眼前,就是料定我们的细胳膊拗不过人家的大腿,我也不是不帮你,实在没法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还落了一个店铺的,要不然,改做其他生意吧,我看,客栈也不错。” 李大员外苦着脸,点了点头,没几天却把饭店卖了,卖给一个女人开翠玉阁,就是做青楼了。李大员外雇佣胡铁罐,出了一百两银子的,契约还在手里捏着,胡铁罐必须给他干十年,他干脆把契约,都给了那个老鸨。 赵东臣一看胡铁罐头上的保护伞撤了,立刻就在钱大人那里投了状子,告胡铁罐毁约。李大员外恨胡铁罐夸大其词,若不是他吹嘘,自己也不会亏那么多钱,对这事儿不闻不问,钱向德自然为了和王耀国修好,二话不说就给了赵东臣这个面子,胡铁罐不给这一千两银子,便得蹲监牢。 那老鸨也是有背景的,但却是见不得光的混混,自然不会和官府斗,胡铁罐也就那一两道菜的水平,哪里能值一千两?老鸨原以为捡个便宜,现在占不到这个光,也不会花那个钱。 进了监狱,胡铁罐才懊悔不已,他老婆哭哭啼啼四处求人,赵东臣根本不给这份面子。 他这一回要是心慈手软,自己家两处饭馆雇了那么多厨子,都有样学样,那还得了?本来胡铁罐就是他拿来祭刀的,哼哼,杀鸡儆猴,看谁还敢? 饭馆附近开了一家青楼,让叶儿很膈应,虽然这会带来竞争,但有消费氛围,顾客流量大,也何尝不是一个促进?他俩倒没想着动手脚,翠玉阁却自己出了麻烦。 两个顾客挣一姐儿,打得头破血流的。 这是青楼常见的事情,老鸨很快搞定了,但那事儿的后遗症却没有消散,不过十天,来了一群军爷,其中就有那个打人的,大概能有一刻钟,外面忽然涌上来一大群人,围着这群当兵的就打,对方头破血流,这些人犹自不忿,最后拿着凳子,到处乱砸,翠玉阁被砸得乱七八糟,还有个人被打断了脊梁。 老鸨只好报了官,钱向德不得不管了。按说,把打人的抓起来,一审一判,就没事了,可这些人说来说去,竟然供出背后有人掏钱雇他们这么干。钱向德觉得有点意思,不是一般的打架了。 这是官府比较爱管的事儿,这背后的人,为了洗清自己,会源源不断地拿银子出来,衙门里上上下下,个个都有好处可捞。 可钱向德再审,就笑不出来了,那些人供述,说是出钱的人叫赵东臣,满香园的东家。 钱向德想了想,他没必要为赵东臣担什么责任,就是督军府,也得讲理不是?但他没有派衙役去锁拿赵东臣,只是客客气气说是请他衙门说话。就像现在的纪委抓贪官,说是请喝茶一样,鸿门宴啊。 赵东臣根本不明就里,带着铲儿,坐着马车就去了。 两个衙役很郁闷,这位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什么时候了,还敢坐马车,但他们不敢说,只得撂开腿跟在后面走。 没想到竟然要过堂,车夫和铲儿都傻了,最后,铲儿留下,在大堂外听消息,车夫赶紧回去给赵大奶奶报信。 叶儿也下了一跳,车夫又什么也说不清,她给家里安排了一下,便打算出门。商嬷嬷不放心,还要跟着,让叶儿劝住了:“有你在家,两个孩子就不害怕,我们不会有事儿的。” 赵先生出来,劝叶儿和商嬷嬷回去。 上一回丈夫被诬陷,自己在家心上心下度日如年,叶儿这一次,又不是出不了门的孕妇,说什么也要去看看,赵先生没说什么,叶儿坐进马车车棚里面,赵先生则和车夫坐在车辕上。 北上召衙门口,铲儿正着急地直转圈儿,看到自家马车来了,还有主子很器重的赵先生,这才舒了一口气,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急急迎上来,简单地说了他听到的消息。 087有人要害我 赵先生和叶儿先站在大堂口旁听,赵东臣和几个跪着的人在对质,王耀国帮着赵东臣捐了个监生的功名,见了官儿可以称学生,不用跪。 “你和我贩马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你常常用劣马充好马来卖,若是对方找上门,你就让我背后下手,把人打伤,进行威吓。”跪着的一个人说道。 “那你说,我的劣马,都卖哪个村了?” 跪着的人便什么镇、什么村的乱说,明显都是西府这边的地方。 赵东臣并没有反驳,而是继续问:我让你打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说的?身边还有谁?” “就在满香园的二楼包厢里说的,就我们几个,就是五天前的晚饭时分,大概酉时一刻。” “哪个包厢?” “东头第一个。”这人还是下了点功夫,东头第一个,根本就不对外营业,是个账房,刘应东要是去了,也经常在那里面坐着。 “我为何要你打人呢?” “你说赵东贵是你继母所生,本来朝廷的恩荫,应该给你这个长子的,都是他母亲暗害的你。你想让他残了,这恩荫就落自己头上了。” 叶儿此刻才知道,赵东贵被打残了,到底残到什么程度却不知道,断了一条腿吗?朝廷体面,残疾人是绝对不可以当官的,此人这么说,还真像赵东臣干的事儿。 钱向德听到这里。眼睛都眯起来了,若不是前面站的人他有所顾忌,已经喝令大板子伺候了。 “大老爷!”刘应东向钱向德行礼。“五天前我的确在满香园走了一趟,不过,前门进去,后门就走了。那天我刚和南安的王家烤鸭店的掌柜说好,那里的鸭肠都卖给我,我回去就是拿个印鉴,和王东家签合约呢。这个你派人去问一声就会明白。酉时中,我便到了王家的店铺里。不可能一刻还在北上召,就是骑马,都赶不过去。” 钱向德扔下一根火签,领头的一位衙役。拿着出门而去。 “大老爷,还有一件事,草甸子离安平城太近,贩马的利差小,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出手过,全都运回家乡了,这个,和我同行的人多了,大老爷只需要派人去河东府郭镇王家。找贩马的人打听就明白,所以,这几个混混。我根本没必要结识。” 这一回钱向德没有扔火签,去河东府,得走好几天呢,这个押后再说。 “大老爷,关于我打伤异母弟弟想要夺回恩荫的事情,就更离谱了。不过一个八品,一年俸禄十两银子。五千斤禄米,还得天天去军里坐着,不能自由,你觉得我会看上那点蝇头小利吗?至于额外收入,那不过是喝兵血的,遭人千咒万骂,我还不屑去做那样的事情。想我父亲,讳名赵庆明,乃中原府河前县知县,两袖清风,万民称颂,为了河前县筑堤抗洪劳累而死,这才有朝廷旌表,以七品知县之职而荫及家人。我的亲生母亲之所以和父亲有缘分,也是我外公为人慈悲,救了遇难的父亲。外祖和先父如此高风亮节,我怎能做那诛心悖德之事!我死后,如何面对他们?” 最后这些话,说得义正词严,钱向德也不由得动容,他此刻才知道赵东臣是赵庆明之子。他和赵庆明还是同年呢。 衙门的大堂,不是叙旧的地方,钱向德瞪起眼睛,对着刚才说话的混混:“你可知罪?” 那混混见穿帮了,头上也有虚汗冒出,但他拿了人家钱财,这会儿哪里可以半途而废?只得捩着脖子,咬死他说的没错。 正在这时,衙门外面来了一顶轿子,一个老妈子模样的人,从里面搀扶出一位穿着诰命服饰的女人,由几个丫鬟拥着,径自往大堂里闯。 “青天大老爷,你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狠狠惩罚这作恶的坏人!”她的手指,竟然指向赵东臣。 门口看热闹的人,顿时一阵议论:“谁呀这是?” “她怎么知道哪个是作恶的呀?我刚才听这个姓赵的,好像说得挺对的,不像坏人的。”…… 就算穿着诰命服饰,见了县太爷不用跪,但也不能这么大声喧哗,影响断案,钱向德气得猛一拍惊堂木:“肃静!” 两旁衙役也捣着水火棍,呼起堂威。 “来着何人?” 那女人有点害怕地垂下手臂,低头对钱向德福了福:“青天大老爷,妾身乃中原府河前县知县,赵庆明的遗孀,只因小儿被这坏人所害,特来请求大老爷明断,给小儿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她哭泣起来“想我贵儿仅十三岁,爹爹就去世了,这些年我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好容易过到今日,贵儿娶了亲,可叹他尚未延下子嗣,便受了如此重创,青天大老爷呀,肯定是这冒认官亲的恶徒干的,求老爷明断!” 钱向德微微皱了皱眉头,见事情牵扯出赵家*,很显然不适合在大堂上明说,再说,赵东臣所说,还需要听取证人的话,便一拍惊堂木:“一干人犯押下去,暂且收监,后日午后再审。” 衙役押着跪着的几个混混下去,犹豫地看着赵东臣,钱向德摆了摆手:“我还有话要问。” 大门口看热闹的散了,赵先生给清场的衙役手里塞了一小块银子,低声说:“赵大爷是鄙主人,某能否近身伺候?” “不行!” “那老爷一会儿,可否赏脸,去满香园吃酒呢?” 衙役脸上一喜,轻轻推了赵先生一把,低语:“在外候我。” 赵先生让叶儿先回去。 叶儿知道,要把赵东臣放出来,得要保人的,赵先生还要在这里运作,她就得回家叫人了。保人,要么是官员搢绅,要么当地的里长地保。她们哪里一下子就能找来官员搢绅?那就是里长了,搬家前,赵东臣拜访过里长,后来还送了一份礼物,这个面子,估计还是能求来的。 再说看钱向德的样子,不会屈打赵东臣,她也略略放下心来,便坐了马车回去,静等赵先生打探了消息回去。 关上了县衙大门,钱向德从案子后面走出来,伺候的衙役赶紧搬了椅子给他坐,陆氏恨声恨气地向钱向德诉说,满口都是赵东臣冒认官亲。 赵东臣一边闲闲地坐着,等她又哭又说的闹了一通,这才不紧不慢地给钱向德说道:“偷我的贼人,已经在河东府梅山县伏法,大人可以派人去询问。判我是赵家子孙的,乃卫城的知县大人,老爷也可以行文去查,至于我到底是不是赵家子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条,姑母家的人,一见我都吓一跳,以为是爹爹又活转来了呢,就是因为这个,姑母才过来查看我胳膊上的痣,我才得以认祖归宗。”赵东臣简明地把刘善民在梅山县大堂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后面又简明的说了一下赵家认亲的过程。 钱向德听完他的话,心里了然,这哪里还能有错?赵东臣肯定就是赵庆明丢了的儿子。他又看了看赵东臣,忽然一拍脑门:“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令尊和钱某人同年中进士。想当年他比你年轻一些,的确就是这个模样。虽然我们只是同,呃,我和你父亲,是那一年中进士人中,最年轻的,呵呵,拜宗师的时候,我俩还得了夸奖。”想起宗师说自己前途无量,可惜,一个七品知县,他竟然都快熬白了头发,现在也才到六品,这一辈子,说不定就止步于此了,钱向德又有些黯然。 赵东臣哪里能猜出这些,他起立,深深一鞠:“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父亲的好友,学生这厢有礼了。” 陆氏听到这里,气得柳眉倒竖,合着,他们叙旧拉关系,自己儿子的仇恨,就这么抹了? “大老爷!”陆氏连青天两个字都省略了,“这世上像的人多了,哪里都是亲戚?” 钱向德有点不高兴,但没说什么。 赵东臣却接了一声:“这斯像的两人不是父子,根本不像的,却是亲生?” 陆氏更怒,赵东贵的确和赵庆明一点也不像,整个赵家人都怀疑,她是假怀孕,最后还不知道哪里弄了个孩子冒充赵家子孙。 毕竟,赵庆明和她,只一起生活了半个月。 陆氏手指颤抖,指着赵东臣说不出话来。 钱向德打圆场道:“赵大嫂且宽心,钱某定会把案子审个水落石出的,我和赵兄相识一场,绝不会让他的后人蒙受冤屈。” 陆氏接话:“但愿如此!”还是有点不相信。 钱向德端茶,陆氏不得不起身准备告辞,但她眼睛定定地望着赵东臣。 钱向德微微皱眉:“他若无人担保,自然要收监的。” 陆氏这才转身而去。 钱向德见侧门有个衙役晃了一下,出声叫了进来。 “老爷,南安城尚家村的里长来保赵东臣了。” “交给何师爷处理。” “何师爷已经收了保金,并且画了押,待会儿赵东臣就可以离开。” “后天升堂卯时中升堂,你要准时过来。”钱向德叮咛道。 赵东臣行礼,谢过钱向德,才由衙役带着离开。 马车就停在县衙外面,赵先生等在一旁,刘应东非要让他先上去,赵先生也不推辞,钻进车棚坐定,赵东臣已经进来了。 “有人要害我!” “能估摸出是谁吗?” 088督军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儿 “我原以为是李家马庄的,那混混一说话,便知道不是了,这人跟我不熟。”李家马庄的人,绝对知道他的马,没有卖到西府来。 赵先生没接话,静静听赵东臣往下说。 “只有一个人,赵庆林,若是他作恶,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我一会儿要去打听那几个诬赖你的混混的情况,打算从他们的家人身上下手追查。” “我也是这个意思。” “等我回去,咱们商量一下,分头行动。”马车先拐到满香园分店,赵先生下去了,这才又向南安那边走。 叶儿见丈夫回来,心里才不那么难过,服侍他洗漱,吃了晚饭,赵东臣去了书房,叶儿领着腊月玩了一会儿,这才哄了孩子睡下,自己也急急忙忙去了书房。 没多一会儿,赵先生便回来了,拿到了那几个混混的住址,打算明天去他们家附近访查,如果可能,说动他们家人,劝他们说出实话。 叶儿也需要去的,有两家都是妻子带着孩子,赵先生一个男人,不方便过去。 第二天卯时末,他们便出发,按前一天计划好的,分头进行。 叶儿的马车,还没走到北上召呢,就看到家人王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奶奶,大爷让你去县衙,窝头村不用去了。” 叶儿一头雾水,只得按吩咐行事,钱向德一大早就升了堂。还让衙役把那些混混的家人拘了过来。 竟然,昨天诬陷赵东臣的那个人,叫霍二狗的死了。这些人不知吃了什么。昨晚在狱中,一个个上吐下泻,不到天亮,首犯竟然死了,狱吏不敢拖延,赶紧报给钱向德。 他们现在,已经有大夫看过。也喝了汤药。大夫说是吃了不洁净的东西。 叶儿第一反应,是有人投毒。为何是半夜才毒发呢? 可这些人中,症状较轻的,却交代说,窝头村一户人家小猪死了。他们家人舍不得扔,打算杀了自己吃的,霍二狗带着三个兄弟硬性从人家那里抢了过去,自己煮着吃了。 交代的人说,他在这个圈子里混得背运,只啃了两根骨头,霍二狗吃得最多。 好像不是杀人灭口,但只有霍二狗知道谁让他们去打架,然后嫁祸到赵东臣身上。其余的人,都是跟着混的。 线索在这里断了,赵东臣的嫌疑。没法洗脱。 那些家属,陆续被带了来,霍二狗的妻子,面黄肌瘦,脖子、手上都是疤痕,上了大堂。听闻霍二狗死了,竟然疯了似的仰头哈哈笑了两声:“报应啊报应。这都是他作恶的报应。” 原来霍二狗嗜酒如命,家里要是拿不出钱来,便拿老婆出气,喝醉了酒,也会打老婆,他的妻子曾想着和离,霍二狗竟然惦着菜刀,去威胁老丈人。 现在,霍二狗的老婆韦氏,终于解放了。 钱向德询问,她可知道霍二狗为谁打架、害人的。 韦氏刚开始直摇头:“他在外面做了些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只猜想不是什么好事。” 钱向德很沮丧,一再让韦氏好好想想。 “老爷,就在出事的前几天,我看到一个人坐着木棚的马车,和他在村口说话,那天风很大,轿帘被卷起,那人很白,眯缝着眼睛。” “再想想,霍二狗在家里说过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找他的人,姓许,我隐约听见他叫许爷,还有,还有,霍二狗那次说梦话,什么赵什么的把他害了。” “大老爷,霍二狗平时在村里,还有两人和他交好,不如,你再问问他们。”霍二狗的女人恨他,连带和他关系好的都恨,这时候真的是知无不言。 钱向德扔下火签,命衙役去带人。 人带来了,却说霍二狗接了一单生意,唯恐他俩分钱,是背着他们行事的。 钱向德问不出什么,只得把这些人收监。赵东臣姓赵,嫌疑并没有去除,他很郁闷。 钱向德定下后日再审,便退堂了。 回到家里,三人面面相觑,连混混家属都收监了,他们也没戏唱了,只派了仆人王山,在北上召县衙门口,随时打探消息。 吃过晚饭没多久,王山便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晚上,有个婆子给韦氏送饭,说是她娘,走到半路崴了脚,这婆子好心,帮她娘送饭来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韦氏和以前的老犯人关在一个屋子,那些人一看香喷喷的饭菜,竟然哄抢起来,韦氏身体瘦弱,根本不是对手,等那老婆子叫来狱卒,饭菜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韦氏气得又哭又骂,就在这当儿,有人开始捂着肚子喊疼。 因为已经莫名死了一个犯人,狱卒不敢大意,赶紧往上报告,大夫请来时,已经有一个口吐白沫,眼看就没气儿了。 那送饭的婆子吓得脸色苍白,哆嗦地站不起来,交代说,的确是有个女人让她帮忙的。 “很白净。小眼睛,坐我家门口直哼哼,看到我,求了半天,还给我几个铜子的跑路钱。 韦氏的娘根本不白,钱向德用了刑,那婆子哭爹喊娘的,除了那些话,再也说不出什么,衙役连夜去打听,这婆子平日里比较老实,确实不是那种走街串巷招摇撞骗恶名昭彰的。 韦氏看到了那个车里的男人,肯定是凶手了。但他是谁呢? 钱向德发愁地夜不能寐,没想到第二天一起来,竟然来了个更让他发愁的事儿。 澜南府米庆州,发了大水。钱向德被提拔为五品知州,即刻从西府的大洪州解粮三十万担,运到米庆洲赈灾。 满朝官员,有几个清廉的?官仓里的粮食,几乎都是以次充好的陈米、次米,甚至发霉的都有,从仓卒到粮官,哪个不肥得流油?钱向德去解粮,拿着朝廷三十万担的条子,能拿到二十万担的粮食都谢天谢地了,他该接还是不接?不接,延误时机,杀头之罪,接下来,所有的责任都得自己扛了。 灾区的百姓嗷嗷待哺,他拿出的粮食质量差、数量也不足,很有可能闹出民变,到时候朝廷追查下来,他钱向德首当其冲。 苦熬三十年,最后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钱向德欲哭无泪。 反正是一死,钱向德临走,想把悄悄养的外室和小儿托给赵东臣。说不定会被满门抄斩的,他还想给自己留下点骨血。 钱向德知道,同僚和下属,都会被朝廷盯紧,只有赵东臣,不起眼一个小商人,不会有人注意。 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他打听清楚了赵东臣的为人。 钱向德借着办案子,让衙役把赵东臣请到衙门,他在走之前,把这件案子抹平,参与打架的全部充军,那些无辜家属则都放了,案卷上,写明霍二狗为了减轻罪责,攀诬赵东臣,根本就没有背后指使这一说。 他先送个人情给赵东臣,然后请他关照自己的儿子。 “我给她们母子了一个铺子,应该衣食无缺,就是怕人欺负,还请大侄子有空去瞧一眼。” “大人何出此言?我人微力薄,哪能承得起这样的重托?” “大侄子呀,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从容布置。”他把自己的困难说了一遍,“大侄子,此去,我若大难不死,定然重重报答于你。” “报答就不说了,学生只希望大人能顺利完成朝廷交付的赈灾之责,安然无恙地做了米庆州的知州。” 钱向德摇头叹气,觉得活着的希望太渺茫了。 赵东臣见他这样,也不好推脱,心情沉重地告辞,回到家中。 钱向德的外室和小儿,并不需要他来抚养,但这个秘密若是让人知道了,赵东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他不明白,钱向德为何要给他说这些,谁也不告诉,不是更好吗? 回到家里,赵先生出了门,赵东臣便把这些给叶儿说了。 “或许,钱向德希望你能帮他想个主意。” “他都没办法的事情,我怎么能有办法呢?” “你若能让王大人把督军搬出来就好了。” “这不可能,那些人都是督军的手下,督军怎么能揭自己的疮疤?” “也是。可钱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呢?我觉得他就是在向你求救的。” 赵先生回来,也这么认为,但督军肯定不会明着压着粮仓的人帮钱向德的。粮仓的人,虽然归他管,可却隶属户部,他怎么能为了钱向德,得罪那些财神爷呢? 三个人讨论了好久,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叶儿想起了后世的募捐。 “让钱向德去求督军,就说那三十万担粮食不够用,让督军设宴请客,把安平城的大户请来吃饭,那里放个募捐箱,能筹多少算多少。” “那些人不愿意呢?” “安排一个人在那里登记,全城奖励二十人,督军府给挂|“积善之家”的匾额,第一名,挂“首善之家”,还有就是,捐赠二百两银子以上的人家,都奖励一块“善”字牌。若是米庆州有灾民过来,就让守军把他们集合起来,专门去吃没有牌子的大户人家。” “呵呵呵”赵先生被逗笑了:“督军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089种瓜得瓜 “让人给他提个醒,万一盖子被揭开,他也脱不了干系。” “嗯,这个威胁很给力。” “并且,他还能落下好名声,一心为国呀。” “不错,这的确能打动他。威胁利诱双管齐下。” “实在不行,让蔡三少爷来做此事,他又不是官身,行事反而更方便。” 虽然已经戌时中,赵东臣还是坐马车去了北上召。钱向德此刻肯定如热锅上蚂蚁,他若能有更好的办法,赵东臣的一片好心,他也能够体会,若是没有更好的,这个计策实施起来,不定真能救他一命。 钱向德原想通过赵东臣,撼动王耀国,见他好意帮自己筹划,却没有他想要的动作,一边心里暗暗叹气,一面也理解赵东臣的难处,他自己差点身陷囹圄,也没有去找王耀国,大概是个特别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他连夜四处活动,最后,托到督军的一位幕僚,这幕僚给他的建议,还是让蔡少远来做。然后,第二天早上,把蔡三少约了出来。 “一个商人却能心系国家,说不定朝廷给个嘉奖,弄不好还能封个散秩官儿,拿俸禄不干活,还不交税,多好。”钱向德鼓气三寸不烂之舌。 蔡少远大乐,他就爱折腾,最近闲地他骨头都躺疼了,正难受呢。 蔡少远问钱向德:“我这客在哪儿请?” 钱向德冷汗都出来了。天上人间才不会弄一大群铜臭熏人的商人在里面呢。 “满香园,两个分店全开。”钱向德连忙说道。 “不好,我看。西平那边有个塞尚大车店,让他们把那里清扫干净,满香园的火锅搬过去。全城的商户,我下它五百个请帖,呵呵,每人一千斤粮食,就是五千担。要是一万斤粮,就五万担了。运过去时,粮车贴上安平城商会的大字,哼,那些读书人成天拿鼻子看人。有本事,让他们也赈赈灾。” 蔡三少不爱念书,没少被母亲念叨,他肚子里还憋着一股邪火呢。 钱向德明知这一下和全天下的读书人结了仇,自己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活着,总有希望在。 这个时候和蔡少远斤斤计较,他一恼怒。撤退了怎么办? 回头,钱向德想了又想,还是让人去找了安平城的其他官员。到了蔡少远请客的那天,除了商人,还去了很多官员,他们为了面子,咬着牙拿出银子充大头,捐款不全是商人的。蔡少远就不能那么写字了。 钱向德直接在安平城购买了十几万斤粮,一路走。一路把银子换成粮食,当然,粮车上还得贴字,把安平城的工商行会和读书官员都写上了。 到了官仓,果然给的粮食十分不好。钱向德手里有了点粮食,就不那么着忙,他挑了些能看过眼的粮食带走,留下话给官仓的粮官,让他们继续筹集,他回头派人来拉。 官仓那边的人一看就傻眼了,他们挖下大坑,就等着哪个冤大头往里面掉呢,没想到钱向德跟个鱼儿一样,从他们的手指缝里溜出去了。 钱向德一面在米庆州放粮,一边派了二愣子的小吏去催粮,叮咛好必须账面和粮食数量要符合,粮食不能发霉,不能掺入太多的土和杂质,一眼看去,要是好粮食,才能接受。 其实,户部那些大坏蛋,也清楚下面的猫腻,有十万担粮食,都能稳住灾民情绪了,钱向德光募捐,就有五万担,并且,他还带来一批棉衣、被服,灾难严重的县,一家还有一件棉袄或者被子呢,米庆州民风彪悍,但也淳厚。钱向德每天穿着一件旧棉袍,在救济的粥棚和发米的地点来回跑,嗓子都是哑的,百姓每天稀饭果腹,全家挤在一起,盖一床被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有怨言,还称赞钱向德是好官,经常有人喝着稀粥,喊着万岁,说他们碰上了太平盛世,碰上了一位有德明君。 这些奉承上面的话,都是钱向德悄悄让他的人穿了百姓衣服,在灾民里宣传的,天气越来越冷,冻饿而死的人也不少,但百姓大多数只叹自己命苦,骂老天爷不长眼,却没有出现抢粮和斗殴。 钱向德从官仓调来的粮食,还算能吃,几个月下来,竟然熬过了冬天,眼看地上冒出黄嫩嫩的草芽儿,他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朝廷一笔防疫的银子下来时,蔡少远运草药的大车刚好来到米庆州的地界,钱向德大喜过望,感激涕零,按时价付了银子。 这些草药远远不够,蔡少远给钱向德出主意,让百姓不要窝在家里,太阳好的时候,都出来晒着,连屋里的被褥家具,全都多晒,还有,有死人的地方,全都撒了石灰。 防疫的措施得力,果然也没起什么瘟疫,钱向德一战成名,在后面的日子里步步高升,赵东臣没少从他这里受益,这是后话。 赵东臣捐出了一顿火锅,光猪就杀了三十头,还有羊啊鸡呀的,算起来损失不少,但也是给他的饭馆,又做了一次很给力的广告,冬天里,在满香园吃饭谈生意的顾客特别多,大家一边辣的额头冒汗,一边大着舌头,说着生意经,到了年关算账,一点也不少挣钱。不过,他俩却顾不得这个了。 赵二老太爷捎信过来,说是陆氏给他写信,要在过年时,和赵东臣叙叙母子情。这是想要承认赵东臣了? “她想认我们就认,不想认我们,就跑路?什么人这是,给老太爷写信,说咱们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过年,我们肯定会好好祭拜的。”叶儿恼怒地说道。 “呵呵,正合我意。” 二老太爷虽然也讨厌陆氏,但他觉得,陆氏是有诰命在身的,虽然一家人都不愿意承认,可朝廷都承认了,他们也不敢抗旨的,他有一次来信,劝赵东臣过年,给陆氏行礼,认下她。 “陆氏必须先给母亲行礼,承认自己是继室。”赵东臣给二叔写信道。 二老太爷肯定转达了赵东臣的意思,然后就没了消息,年关将近,赵东臣带着一家人,好几车的礼物,往河东府而去。 不管多么想念王老爷,他们这一回,却没法先去看望他老人家了,再说,卫城也比郭镇近些。 依然要住进二老太爷家,这让赵东臣非常别扭,他在经过那对大石狮子时,眼光狠狠地盯了一眼那个大院儿。 二老太爷一家,见到赵东臣很高兴,关键是老爷子特别高兴,其他人都得跟着高兴。 腊月二十六,陆氏也从安平城返回了卫城,她过来给二老太爷行礼,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告辞,二老太爷就让儿子把赵东臣找了去。 “陆夫人明天进祠堂拜祭你母亲,你们夫妻,就给她行个礼吧。” 若是陆氏承认了赵东臣,那他就是大房的儿子,沈氏再关门也没用,二老太爷可以下令把门砸开。 沈氏是续弦,她敢把赵家子孙关到外面不让进门?上一回赵东臣回来,虽然写入了族谱,但陆氏跑了,等于一道很重要的手续没用完成,二老太爷面对的困难太多,一时还没法用强迫沈氏,这一次,哼哼。 陆氏从二老太爷院子里返回,就看到婆婆,也是她的小姨,脸色黑沉沉的站在上房门口:“你这是要和我唱反调了?” “婆婆,树大要分支,儿大要分家,公公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我和庆林兄弟也不能老这样一个锅里搅稀稠吧?” “小贤,贵儿现在还在病中,分了家你来打理吗?你可没做过生意的。” “这个——,婆婆,日子总要过的,贵儿病了,我这当娘的,就要为他担负起责任,他不行了,我怎么也得行的。” 沈氏没有顺着往下说,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要认下那个野种?你为何要把自己放到那么尴尬的地步?” “我本来一直就很尬尴,先是守活寡,后又守死寡,要不是有诰命在身,估计这个家早就呆不住了。事已至此,我没必要给自己树个强敌。” “强敌?小野种不过一个马贩子,你都觉得是强敌了?有我在,我看他能怎么样。”略停了一下,沈氏强调,“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见礼,只要你顶住,这个家门,他就别想踏进一步。” “婆婆,我觉得你有点异想天开了,官府的判书都下来好几个月了,你觉得,他能打赢那场官司,难道还打不赢下一场官司吗?我们何必拿着大把的银子,往那无底洞里撒?还不如在家里内部分了的好。” “你——,可真贤惠,嫁给赵庆明,你也学傻了,河前县的人为他在河边,修了个庙宇,说他是河神。我看,你也想让那个野种,立个慈母碑了。” “婆婆,你最好今后不要再说他野种,他是我孩儿。” 沈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陆氏却扭头进了自己住的第三进院子。 她俩针锋相对的争辩,第二天就有人悄悄传给了二老太爷,然后又转给了赵东臣和叶儿听。 090暗潮汹涌 终于掐起来了。晚上关了门,叶儿夫妻俩相视而笑。沈氏和陆氏,都是贪婪的人,这样的性格,怎能容忍被人沾了光呢? 以前,沈氏说得特别好听,她和陆氏是亲亲的姨姨外甥女,她不疼陆氏,还有谁来疼呢?打理家里的铺子田产,实在太辛苦了,陆氏又没有经验,那就都由赵庆林代劳。 每年年关,连账本带银子,一起送到陆氏跟前,沈氏见自己和儿子吃现成的,还拿着大头,自然心满意足。 就在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赵东贵发现前年的一单生意的旧票据,上面显示,挣了三百多两银子,而他这边管家抄录的账目,却只有一百多两。 他这才明白,这些年,赵庆林明面上,让他拿了六成的钱财,其实,家里进账,他先拿走了六成,然后又在剩下的四成里,分了三到四成。 赵东贵愤怒了,这么多年,他和母亲都被人耍了。他是长房长孙,按道理,赵家每年的收益,首先给他挑拣,其余,才是其他人的。 现在,反了! 赵东贵安排人寻找证据。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庆林身边,贪婪小人也不是没有。财帛动人心,很快,赵东贵便获得了很多积年旧账的原件,还有一部分抄录的旧账,和赵庆林交给他的一对比,上面的银钱差距,让赵东贵火冒三丈。 最少。都减了一半,有些大宗的买卖,竟然给他看。不到三成利润,简直欺人太甚! 陆氏写信,要求过年分家,沈氏要是基本公平,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毕竟,她们姨姨外甥女之间闹崩。对谁都不好,赵家一干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沈氏写信过来,依然是以前那些话,说什么赵东贵没做过生意,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最好还是赵庆林帮着他们管理云云。 陆氏把一页旧账,放在信封里寄了回去。 沈氏回信,说这是赵庆林偶尔弄错了,她已经狠狠责罚了儿子,要陆氏不要生气,并保证,为了补偿,今年家里铺子的收益,全部都给陆氏母子所有。 就在书来信往之际。给赵东贵提供证据的两个账房,莫名失踪了,他自己。也在一次从军营回家的途中,被人揍了一顿。 赵东贵养了十天才好,他第一反应,这是赵庆林在威胁他。 那天,赵庆林去翠玉阁去玩,被赵东贵看到了。他出钱,让几个军士故意和赵庆林起纠纷。把他打了一顿。 赵东贵这是在示威:别说你手下有几个小混混,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要知道我手下的人,比你硬气多了。 赵庆林这才发现,以前他看不上眼的小屁孩长大了,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大的芝麻官,但那也是权力!民不与官斗,若是没有道理,就不会流传下来。 自己和母亲多年谋划,难道就这样眼睁睁把一大半劈出去,给了那个小白眼狼吗?他觉得表姐陆氏,太不知好歹了。陆家,当时破败成什么样子了,若不是母亲,她能过上这么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还幸运地得到了七品夫人的诰命,何其的荣耀?但陆氏,从来没有给母亲说过感谢的话,甚至,在一年收益结算时,给她拿大头,也从来没有推辞和谦让,若不是自己提前做手脚,陆氏把自己母子当什么?可以任意奴役的仆从吗? 赵庆林躺床上养伤的几天里,越想越气愤,要想下了陆氏母子的威风,只有让赵东贵这官儿当不下去。 这一次下黑手,若是赵东贵和陆氏告到官府,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不仅要达到目的,还能顺利脱罪,赵庆林心里早就有打算。 他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赵家竟然找回了赵东臣。赵东贵什么成色他很清楚,那母子再蹦跶,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但这个赵东臣,却不容小觑,一个马贩子,几年时间,竟然挣下偌大的产业,假以时日,他肯定会盖过自己,赵家大房,迟早都是他的。 沈氏来信,曾劝赵庆林把家产分给陆氏一部分,笼络这母子之心,他们联合起来和赵东臣对抗。赵庆林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陆氏和赵东贵,就是喂不熟的,他们和谁都不可能联合起来,说不定还会成为赵东臣制约自己的把柄。 干脆,让他俩先斗起来吧。 王耀国去了仓里州,赵庆林没了后顾之忧,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没想到钱向德竟然和赵庆明是同年,还都是同进士,他竟然开脱了赵东臣。赵庆林虽然恨,但他从陆氏嘴里听到咬牙切齿痛骂赵东臣的恶语,赵庆林很高兴,总算没有白忙乎,他俩争斗起来,自己也能坐山观虎斗,净享渔翁之利。+ 陆氏依然坚持过年分家,这让赵庆林十分恼火,这个臭婆娘难道不知道,要分家,赵东臣会拿大头吗? 再说赵家二房,见赵东臣和媳妇不紧不慢,对分家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十分窝火,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二老太爷派了个婆子,来蛊惑叶儿。 “大少奶奶,明天只要对夫人了礼,就是大房表示认下了你们。这赵家长房长孙的地位,就没人能撼动的。在大房,你是嫡长孙媳,就轮不上四奶奶当家。” “若论嫡长,还有人排在我前面的。”婆子一愣,便垮下了脸,陆氏一直住在安平城,她忘了这茬了,她虽是续弦,但也占着大房嫡长的名分,她还是婆婆,叶儿怎么也越不过她去,更别说沈氏,也是大房当家女人,她现在指定让赵庆林媳妇当家,陆氏和叶儿,就不好反对。 叶儿才不稀罕管什么家呢,她只要自己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就成。 第二天,陆氏恭恭敬敬给洪氏的牌位行了礼,赵东臣带着叶儿和儿女,也拜了陆氏。 赵东贵据说被打得瘫在床上起不来,他妻子尚氏,带着女儿淑云,给东臣和叶儿行礼,然后,小一辈也见了礼。 现在,就剩沈氏和她儿子在抗着,不肯承认赵东臣了。 二老太爷和族中几位长辈,去敲大房的门。大哥已经去世多年,他们也该分家了,赵东臣和赵东贵,是长房嫡支,自然要住这个高门楼的大院子,沈氏的儿子,若是赵东臣不答应,就得搬出来。 赵家的仆人开了门,二老太爷带着几位长辈,走过垂花门,就一字排开,愣住了。 沈氏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切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当年,她没少拿这招,对付二老太爷。 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再现,二老太爷气得两手哆嗦:“甭拿这招吓唬人,你往下砍呀,使劲砍,二十年了,你天天寻死,去死呀!” 沈氏愣住了,忽然想通了自己这一招为何没有用。 当年,二老太爷是为自己争家产,自然心里发虚,不敢说硬话,可今天不一样了,他是为大哥的长孙争取的,是正义的,是理直气壮的。 沈氏她手里的菜刀“咣当”一声落到地上,她两眼一翻,就往下倒去,身边的婆子赶紧伸手扶住了,正簇拥着往屋里走,就听见二老太爷威严地一声:“慢着!” 二老太爷指着站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婆子:“去端盆凉水,泼醒她。” 那婆子吓得束手而立,不敢动弹。 “沈氏,我且问你,大哥的亲亲长孙,在外漂泊二十多年,今天好容易寻了回来,你推三阻四不肯相认,是何道理!今天,我要请了家法,赶走你这不贤的毒妇。” 二老太爷指着几个架着沈氏的婆子:“搀她进祠堂。” 沈氏心里一咯噔,老二一向极好面子,她只要祭出自己孤儿寡母、身体不好受人欺负的大旗,赵焕都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今天怎么忽然硬起来了? 二老太爷好面子,这才在为自己争取时缚手缚脚,但眼下,他为的是侄孙,自认是正义的行为,做好了,才是天大的面子,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老二,你待要如何?”沈氏也不装晕了,瞪圆了眼睛,恨恨地盯着二老太爷。 “明天,赵家开祠堂,给大房分家,辰正开始,你让小九按时过来。”分家没有女人的事情,二老太爷如此说。 当年,赵庆林还小,沈氏抱着儿子,进了祠堂,现在,赵庆林已经成家立业,沈氏便没了那资格。 “哼!”沈氏昂起头,用下巴对着二老太爷。 “小九就是不去,我们也一样分家,大不了麻烦一下知县老大人。”二老太爷有恃无恐地说完,扭头就走了,几个赵家长辈,也都气呼呼地瞪一眼沈氏,然后往外走。 沈氏气得全身颤抖,上一次的官司输了之后,她便知道自己没法占上风,今天这口气,不咽都不行。 赵东臣还不知道这边闹得翻天覆地的,他领着一家人回到住处,陆氏派人送来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沉甸甸的全是账册。赵东臣好奇地翻看了一下,竟然是这些年安平城几个铺子的账目,不是原本,显然让人偷偷抄写的。 “拿回去吧。”赵东臣把东西还给来人。 他要这些做什么?想让赵东臣出面为陆氏争取利益吗?她也太把自己当人物了。 091分家 陆氏的家仆一看就急了:“夫人说,五爷受伤不能起来,明天分家全靠你了,你不看账簿,怎样说得清呢?” “家里自有长辈在,分什么就是什么。”赵东臣神色淡然,不给那人罗嗦的机会,摆摆手,“你且去,我累了。” 陆氏听到仆人转述的话语,气得双手攥拳:“我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稀泥糊不上墙的笨蛋!等着捡别人吃剩的渣儿!” 赵庆林和母亲盘算了半夜,好几个铺子生意都极好,平时他的账目,都做得很平淡,明天,拼死也得留下来,沈氏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咬下二老太爷一块肉来。 有人的不眠夜,有人却睡的香。 早上,赵东臣精神奕奕地随着二老太爷走进祠堂。给祖宗敬了香,二老太爷躬身说明来意,带着几个赵家的长辈,发下公平公心的誓言,便拿着账册,开始分家。 沈氏和陆氏都来了。 二老太爷气得胡子直翘,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到这上面,再说,让沈氏在,也有在的好处。 “去请大奶奶也过来旁听吧。”二老太爷吩咐一个赵家小辈,叶儿没多一会儿,便带着儿子到了祠堂。 商贾人家,跟书香门第就是不一样,或者二老太爷手段确实不够狠,不然,今天拉着沈氏一顿打,让她这辈子都爬不起来,看看哪个女人还敢进祠堂? 沈氏也是看准了小叔子性子不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就听见她先说:“大老太爷去世的早,当时咱家的好些生意,都陷入了低谷。先是我苦苦支撑,庆林大了之后四处奔波,这才有了今日气象。分家,庆林这一股,不可太薄了。否则,大老爷的在天之灵,定然难以安宁。” 一开始就咄咄逼人地出言威胁。二老太爷眉毛一下子就皱成一团,他努力让自己气息平复了一下。这才拿起账簿,把大房的田产铺子念了一遍,然后说道:“依照祖训,赵家祖坟所在的楼上村的地。归长房所有,这个,分给赵东臣。” 沈氏眼睛立刻瞪成了铜铃,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当年,她就是靠这个规矩,把那片地硬硬拿到了自己手中。其实,赵家祖先只留下了三百多亩,是二老太爷扩展到八百亩的。二老太爷有理有据,却经不住沈氏拿着绳子在他住的院子门口上吊,不得不让了步。 今天。二老太爷用沈氏的话,直接把地都给了赵东臣。 赵家重商业,沈氏以为争夺的重点,是安平城和京城的几个铺子,那里一年收益比地多多了。二老太爷一上来,在她没有防备的地方狠砍一刀。沈氏竟然无力招架。 陆氏没想到,二老太爷一上来。要把赵东臣和她都分开,闻听,急忙说道:“二叔,我们这一支,暂时不分开吧。” “还是别在一起搅和了,大老爷都去世十多年了,东臣和东贵兄弟,也是得分家的。”赵东贵还没有儿子,二老太爷原来打算不分他们,是东臣特别请求了他老人家,他母亲死了这么多年,竟然没人管此事,陆氏咬牙不肯认账,他也有理由不和她们一起过日子。 赵老太爷知道都是因为自己软弱,和几位族中老兄弟商量了一下,便有了今天的一分到底。 陆氏和沈氏,心思主要放在铺子上,反正说也无益,便都闭嘴。 二老太爷继续往下说,安平城和京城,赵家都有丝绸铺子,也都很赚钱,赵东臣拿了地,赵庆林和赵东贵,则一家一个铺子,京城的给赵庆林,安平城的给了赵东贵。 沈氏马上不愿意:“家也不能这么分吧?这不是大房两份,庆林只有一份了?” “你闭嘴,等我说完。”二老太爷的话被打断,十分气恼。 澜河码头,有一个大车店、一间客栈、还有一家麻业铺子,那大车店最挣钱,麻业铺子占地最大,生意却最差,房子也有点老旧。 沈氏立刻要了大车店,陆氏则急忙要了客栈,二老太爷气得要命,一口气走岔了,剧烈咳嗽起来,赵东臣赶紧拍了拍叔叔的背,为他顺气,嘴里则安慰着他老人家:“叔叔,就这样啦,我就要了那个麻业铺子。那是祖宗的产业,理当归我。” 沈氏大乐,陆氏心里也暗笑,两圈分下来,她们拿在手里的两个,生意都是好的,而赵东臣的两个,都不怎样。 二老太爷终于呼吸畅通了,他恼火地说了一句:“安平城那间金银玉器铺子,给东臣。那间酱菜园子,给东贵,庆林拿那个石料场。 沈氏气恼地说了一句:“石料场是祖宗留下的,金银铺子才是庆林开的。” “大车店也是祖宗留下的,你怎么就不说不要呢?” 金银铺子虽然在安平城算是个小的,但里面可都是真金白银呀,这是沈氏昨晚和儿子盘算的铺子里,一定要留下的,此刻,她怎能轻易松手? 二老太爷也知道这个,他接下来说了一句:“听挺好了,谁要拿了金银铺子,安平城再给一间麻业铺子,其他就不要想了。” 沈氏眨了眨眼,麻业铺子,都快关门了,连里面的伙计,都让儿子调到了大车店里,她可不想要。 “二叔你说好了,安平城剩下的铺子,都是庆林的了。” “不行!”陆氏不答应,沈氏狠狠剜了她一眼,陆氏昂着头不搭理。 “城隍庙的那间客栈,还有棉花铺子,给东贵。”二老太爷说道。 陆氏还是不依,说这两个加起来,还不及金银铺子的一半收益。 “你别忘了。东臣才是长房,是咱赵家的根基。” 陆氏还是不愿意,她嘟嘟囔囔地道:“胡人街的那间香料铺子。给东贵。” “不行!”那可是比金银铺子还要挣钱的。 陆氏和沈氏都知道根底,两人挣得面红耳赤,赵家的人都看出了蹊跷。 “婆婆,庆林是你儿子,庆明不是,对吧?他虽然魂归天国,但对咱赵家的贡献。哪个也比不过,你我都清楚。你还敢和东贵挣!”陆氏把清楚二字咬得很响。 沈氏咬着后牙:“说什么也没用,这个铺子是庆林开的。” “别吵了!”二老太爷很恼火地叫道,“你们,一个拿香料铺子。一个拿瓷器店。” 两个都是沈氏的心头肉,她一听这话,手都打哆嗦:“不行,大房拿的太多,庆林才留下多一点儿,这不行!” “婆婆,账面上,这两个铺子都不怎么挣钱的,一年二百两银子而已。你怎么这么激动呀?比争那个金银铺子都嚷嚷得凶?”陆氏阴阳怪气地说道,“是不是往日给我看的账簿,不是真的呀?咱要不要把铺子里的掌柜叫来。当着祖宗的面,好好查一查?你说过,我和东贵占六成的,我们到底占了几成呀?” “是啊,我这些年没在家,那些该给我的。也得补上的。”赵东臣不失时机的来了一句。 沈氏忽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一匹狼呢。可不能让陆氏说穿了,听她的意思,已经知道庆林在账簿上做了手脚了。 二老太爷赶紧补了一句:“对,东臣这些年不在家,也得给补一份,卫城东街上,那三间铺子都归他吧。” 这几个铺子不怎么挣钱,但收益很稳定,二老太爷觉得不错,沈氏和陆氏却并不在意,她俩还跟斗鸡一样,大眼瞪着小眼的,把二老太爷的话没当回事。 “还有,安平城西,那个后头带个小院儿的饭店,也给东臣,他就是开饭店的,也好经营。” 沈氏都不知道该和谁争了,树敌太多,这一会儿,赵东臣名下,就多了四个产业。 赵庆林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襟,微微摇摇头,金银铺子,只要把几个师傅挖出来,重新开一家就行,他回头就派人,把铺子里的存货搬出来,那就是间空房子,不足惧,还有瓷器店,也可以再开一个的,那些胡人客户,可都在他手里捏着。 “庆林吃了这么大的亏,京城的瓷器铺子,要给了他。”这个不是很挣钱,但那个店里,存了不少好东西,沈氏只好保住要紧的。 没人想到这个店里有猫腻,二老太爷点了头。 下来,就是一些不挣钱甚至赔钱的铺子,很快就分好了,因为没人争,二老太爷给赵东臣的就多,虽然赔钱,但铺子的地产,大多都是赵家的,卖了也是钱呀,或者改做其他生意也好的。 二老太爷最担心的,是长房的大院儿,又气派又宽敞,以为沈氏肯定会争夺的,没想到她一句都没说,眼神都有些不屑的意思。 二老太爷忽然有点后悔,京城的铺子都给了这娘俩,估计,他们是要搬那里去住的,沈家就在那里啊。 陆氏这些年,和儿子在安平城里生活,对老家的大宅子,也不感兴趣。 算了,走了才好,大房的院儿给东臣,不就是自己最希望的吗?没人争最好了,二老太爷安慰自己。 幸好是三家来分,沈氏都不知道该和谁来争,祠堂里虽然很乱,但二老太爷就在这混乱里,把那些铺子的契书分发下去。 沈氏见儿子和弟弟在京城的两处产业,的确瞒过了众人,虽然心疼那么多的产业被分走,可又庆幸手里还留下几个很赚钱的铺子,就在她患得患失之时,二老太爷宣布,大房的家分完了。 祠堂的人散了之后,赵庆林在卫城街上转了一圈,还在分给赵东臣的几个铺子里坐了一下,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之后,有个穿着石青色羊皮袍、头戴羊皮帽子的年轻人,便急急从店里走出来,在街口的羊肉馆里要了一碗羊汤,泡了个饼子吃过,这才抹嘴掏钱,往城外走。 就看他七拐八拐的,最后来到城门外,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澜河渡口而去。 092安排 赵东臣拿到手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个金银铺子和八百亩地,前者使其他人嫉妒眼红,他却对后者情有独钟:“叶儿,把这片地做马场怎样?” “那可是一等一的良田,听说还有一泉眼,虽然只有核桃粗细,可最旱的日子也没断过,有这片地在,咱家就不会饿着了。我估计,你要是把那里都长了草,祖宗都会活转过来的。” “那片地有什么蹊跷吗?祖宗都能活了?”赵东臣惊讶地瞪大眼睛。 “哼,好好的地,你给糟蹋了,祖宗还不找你这个不肖子算账呀。” 原来被媳妇调侃了,赵东臣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看看屋子外面没人,狠狠抓着叶儿亲了一口:“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切,晚上,晚上还不知道要干什么诡诈的事儿呢!” 叶儿说话声音很小,赵东臣都赶紧把她的嘴巴捂住了,他趴窗户上看了看,扭头对着叶儿:“还不是你教的。” “我只说了一句,你那些亲戚都不老实,你就夜里骑马往外跑,我教你什么了?”叶儿到了最后,只有口型,根本不敢出声音,夫妻俩在屋里闹了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 拜托王老爷和赵先生的事儿,应该不会出差错吧?这念头,也就在叶儿脑际一闪,便放下了,他们可是比自己能耐还要强的人哪。 赵庆林见赵东臣夫妇只顾着指挥人搬家。鼻子里就不屑地哼了哼,沈氏住在二进院儿上房的东次间,叶儿和赵东臣两口子亟不可待地要搬进西次间。他们的借口是过年住别人家里不是个事儿。 沈氏气得:也不嫌挤到一起觉得难受 叶儿指挥人收拾新居,然后搬家过来。赵东臣则去了王老爷那里送年礼,然后又去了梅林镇探望张老太太,年节就到了,祭祖、互相拜年,熙攘之间,就到了正月初九。 沈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过了十五,便搬到安平城里住。平时她倒是没感觉。想要搬家时,才发现自己存下了这么多不敢见人的私房,现在,不搬走吧。这院儿归了赵东臣,可要是搬了,赵东臣眼皮之下,她有什么存货,那不一清二楚了?原来这两口子,搬进来监视自己来了! 就算这院儿归了赵东臣,沈氏和陆氏还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只有赵庆林和赵东贵该搬出去,沈氏想来想去。不如先把自己住的这个屋子锁了,等赵东臣夫妻走了,再搬走不迟。她在这个房间。修了一间夹壁,贵重的东西都放在里面的,绝对安全。 赵庆林住在侧厢的小院子里,他喜欢单独的空间,哪怕是和母亲两个住一个院儿,他都不舒服。此刻。他正在书房,听仆人回事儿。 “九老爷。事儿没办成。”王祥哆哆嗦嗦地跪下说道。 赵庆林半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大,他眼珠子发黄,这么一瞪,让人犹如和毒蛇对视,只觉得那双眼睛里闪出的凶恶之光让人心里直发瘆。 “九老爷,我一路紧赶慢赶,不曾有一丝耽误。到了安平,连夜召集人手,安排地方,三爷安插的人一走,我就去搬运那些存货,谁想人家早有准备,几位师傅都已经重新签了合约,店子也关门不营业,用封条糊了,我欲强行打开店子,搬走东西,却来了衙门里的人。” “衙门里的人?”赵庆林知道赵东臣和衙门里的人关系处的不错,但没想到竟然能随时都能供他驱使,他恨恨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么说,你是无功而返了?” 王祥吓得连连磕头:“爷,小的该死,可我的确尽力了。” 想到金银铺子近万两银子的存货,赵庆林就特别恨陆氏,他这个表姐,以前也是看上了金银铺子,说什么年前贼多,硬是给里面派了两个守夜的,把他看死了,他看到陆氏的人匆匆去了安平,知道肯定是让护着那个瓷器铺子的,金银铺子的人就会会撤了,便安心让王祥下手,没想到赵东臣一点也不笨,还跑到了他前面。看来,谁都知道他交出的账簿是假的。 “老爷,金银铺子的黄掌柜,可能早就让大爷买通了,不然,那边不会下手这么快的。”王祥推卸责任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被别人收买?”赵庆林语气里有一丝阴冷。 王祥又是一哆嗦,眨了眨眼说道:“几位师傅,都是黄掌柜带着人找到家里去签的合约。小贵说,大爷把师傅们的工钱都涨了,我们是挖不回来了。” 赵庆林忽然想起黄掌柜劝说自己的话:“九老爷,这铺子就是你开的,分家能让别人拿了去?搬来搬去的,也不嫌麻烦。”难道那个时候,他就被对手收买了?赵东臣总不会刚被赵家承认,就开始打他这个金银铺子的主意了,若如此,那他为何没看上瓷器铺子和香料铺子呢? 想到那天在祠堂,赵东臣夫妇站在那里,几乎没怎么说话,一副愣愣的模样,他当时还暗暗说那俩一对傻瓜呢,今天看来,他们早就算计好了,然后装傻。 扮猪吃老虎,赵庆林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立刻懊恼异常,他太大意了。 强压住心里涌出的怒火,赵庆林踢了王祥一脚:“滚!” 返回来,他仰面倒在榻上,眼珠子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等有了机会,再狠狠惩治赵东臣。 三六九,往外走,二五八,转回家。正月十六,沈氏、陆氏纷纷坐着马车去西府。以往,这姨甥两人假惺惺的,说不出的亲热,分别时常常眼圈红红,似乎多依依不舍的,可这一回,两人各上各的马车,竟然连招呼都不打。 陆氏轻车简从,第一个上路,沈氏的箱笼包袱,放了好几马车,再加上丫鬟婆子一大堆,一直闹到辰正才走。 赵东臣和叶儿,送走了他们,这才去二老太爷那里商量事情。 “东臣,二爷做梦都没想到你能归来,还有儿有女,我现在主持着,给你分了家,让你有产业可守,心里总算放了下来。” “二爷爷,侄孙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我不在家住,那片祖田得靠你来打理。这么办吧,到时候,收益咱两家一家一半。” “这怎么可以!”二老太爷断然拒绝。 “二爷爷,这地是怎么来的,东东知道,它本来就有你一大半的。” 二老太爷很感动,他当年的委屈,有人明白啊。 “二爷爷,卫城这边的铺子,还得你老多操心。” “放心吧,那几个掌柜的,都是咱家的老人儿,能干又厚道,不会出差错。” 赵东臣表示了感谢,又提起一件事来:“码头那间麻业铺子,我想要重新翻盖了,建成一个饭店。厨子、菜品,都由我来安排,只是码头离安平城有些远,我分身乏术,想要人帮着照管一下,不知二叔有没空儿呀?” “帮你这点小忙还不容易?”二老太爷的大儿子赵庆辉,行二,闻言立刻接声。 “二叔,那修理房子等等事宜,我可都拜托你了,这样吧,算咱俩合开的好不好?到时候利益均分。” “这不行,二叔帮你点儿小忙,分什么利益。” “二叔,房子都烂了,你添钱帮我们盖好,算是你的投资如何?这下咱俩均分,你肯让我占你点便宜吗?” 二老太爷和儿子都明白,这是赵东臣送给他们一项生意的。赵庆辉有点老实,做生意远远比不上他的胞弟赵庆曦。现在没有分家,他总有点惭愧,觉得占了弟弟的光,若是能帮着赵东臣管理农庄,再合开饭店,收益肯定能增加不少,他在弟弟面前,就不那么直不起腰了。 东臣在安平城有两个饭店,个个都很挣钱,二老太爷父子,脑子里就没有这个饭店会赔钱的危机感,何况,码头那里人来人往,若是价格、口味合适,肯定能大赚的。 “好吧,二叔肯定会把你的铺子重新建好的。”考虑赵东臣确实分身乏术,他眼下手里能用的人手有限,分家又给了他那么多产业,肯定一时忙不过来,赵二老爷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二叔可就占了东东便宜了。” “这怎么说的,二叔,东东占了你便宜,我肯定一时半会顾不过来,还得靠你呢。” 客气话说了几句,就转入了正题,商量起什么时候动工,房子建成什么样,是这边派人过去,在满香园学习,还是直接在那边买些奴仆,训练好了送过来。 “人就在那边买吧,米庆州发大水,好些人家活不下去,我想,整家人来买,年龄大的,看门打扫,年轻的跑堂、学厨师,也算是做善事了。”叶儿以前,还不是很能下决心买奴仆,经过胡铁罐事件,她不得不放弃雇佣平民的观念,虽然世上好人多,但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还是干脆买断省心。 “好!好!好!东东这一条,最像你父亲了,他就德行好,心地慈善。”二老太爷夸道。 吃过午饭,赵东臣拿出改建房子的样式图。二老爷派人找来卫城几个有名气的匠人,给他们讲解房子修建成什么样子,直到们确实领会了图纸的意思,天色就晚了。 就叶儿刚吃过晚饭,守门的婆子来报,说是一个妇女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求见,说是家里的亲戚。 叶儿奇怪地叫了进来,没想到竟然是刘英群的妻子王氏,才几个月没见,她瘦了好大一圈,颧骨都突出来了。 093免费午餐 “赵太太,你行行好,救救我和孩子吧。”王氏一进门,便眼泪汪汪地跪了下来,叶儿紧拦慢拦的,她还是磕了一个头,跟在身后的刘正根,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婆婆为了把公公赎出来,没日没夜逼我做活,我晚上太累,就不好好搭理他爹——”王氏回头看看儿子。 “正根,你吃饭了吗?让姚妈妈带你洗洗,然后去吃点心可好?”叶儿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让把正根带走了。 “太太,刘英群背着我,去找过去的相好。那女人现在肯嫁给他。刘英群,竟然和他娘商量着把我卖掉,还怕我哥找他们,对外说我跟野男人跑了。”王氏说着,哭了起来,“他们把我卖到山里,一个半老头那儿。我趁着老头过年出去走亲戚,磨断了手上的麻绳,跑了出来,躲在姨母家,让表哥去哥哥家走亲戚时,把正根哄了出来,刘英群每年都是那天去我哥家的。 我带着根儿跑到王家,王家人讨厌刘家人,没人肯帮我,我只好一路讨饭,来到这里。”王氏又磕头,“我无处可去,求太太收留我吧,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姨母早过世了,表哥表嫂能做到那一步,也实在不易,他家很穷,不可能帮我打官司的,沈家营我是不能去了,哥哥惹不起刘英连,娘家也没法留我,呜呜。” “你哥。你哥怎么能这样?” “太太,我哥也没办法,他现在都四个孩子了。刘英连肚子里又怀上了,他真的害怕没了老婆,这么多孩子可怎么办哪。” “五个?”这才几年呀,这刘英连还真跟个老母猪一样了。 叶儿吩咐先让王氏吃饭,然后,让伺候的婆子找了几件大点的干净、暖和衣服给她。 王氏人还是挺不错的,叶儿打算带她去西府生活。 十六一过。铺子开门营业,赵东臣把卫城自己名下的全都巡视了一遍。让那些管事好好经营,有事去请示二老爷。随后,去了楼上村的祖田巡视了一圈,看到绿油油一地的麦子。他又欣喜又遗憾,还是觉得田里长得是草才更开心。 十九日,一家人动身去往西府。澜河对面的码头,还给分了一个小客栈,他们安排的日程,要在那儿住一晚,顺便也认识一下掌柜的。 何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瘦瘦的,但很精神。客栈上上下下很干净,被褥也晒地软乎乎的,基本干净。闻着,有股子干净的阳光气息,叶儿很满意,只有店里的饭食,不怎么好吃。 何掌柜看到赵东臣拿着信物,知道这是新东家。殷勤中还有一丝惶恐,他拿出前一年的账册。叶儿翻看了一下,每月,都有少半的顾客是赵家自己人,住、吃,不付账全是签名,所以,经营一年,非但没有挣钱,还赔着十几两银子。 “从今年开始,不管是谁,都得付钱,就说我叮咛的。”想想前几天沈氏那前拥后呼的一大群,叶儿就明白掌柜的不是说假话,那些人,她可不想让他们永远这么白吃白占。 何掌柜有点为难。 “就说我说的,亲兄弟明算账,既然分家了,就按分了家的章程办,至于人情,自己家人,一律打八折。” 赵东臣想了想,让掌柜的拿来笔墨,他把那意思写了下来,加了印信,交给了掌柜。 “店里的厨子,是外面请的,还是咱家里的人?”叶儿问。 何掌柜脸色腾一下就红了,期期艾艾地说是他儿子。 “过一阵儿,我给你这里派个厨子,让你儿子去西府学一段时间吧。” 何掌柜大喜过望:“小犬在这里做厨师,也是九老爷吩咐的,不是小老儿自作主张,可惜他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做菜很精心,就是,手艺提不高,大爷能给他这个机会,真是太好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叶儿只觉得腰酸背疼,便让掌柜的送上热水,他们沐浴后就休息了。 难怪,这一路上的几家小客栈,沈氏和陆氏都不要,原来不挣钱呀。叶儿睡意朦胧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就不知道,今后他们的人来往都得付账,会不会后悔了? 没想到他们此举,竟然引来整个赵家人的不满,原来,长房拿到了最多的家产,就是要为整个家族出力,比如这个客栈,就是赔钱,都得对大家免费开办。这也是赵家客栈很干净饭菜却不好吃的重要原因,只要勤快,就可以干净,但好吃常常是需要银钱的,不管谁主持这一块,肯定都不愿意多赔钱。 叶儿和赵东臣前脚到安平城,二老太爷的信,后脚就到了。他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都怪他没说清,意思是让赵东臣收回付钱的成命。 叶儿看到信时,不由得一笑,世上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长房长孙,不光是能继承更多的家产,也得为这个家付出更多的心力! 赵东臣给二老太爷回信,回决了他的要求。信里说,也知道走路带很多钱不方便,赵家主仆在客栈可以像以往那样签字,但每个月,必须把那些账目进行清理,要么在安平城付账,要么,在卫城县里付清。 赵家现在已经分成了好多家,各家生意多少不相同,有些家里,跟本就不用去安平城,大房的这个福利,岂不享受不到了?而像赵庆林,他的仆从在安平城和卫城之间来往的特别多,便是这项福利的最大受益者,这对整个赵家人来说,不公平。 叶儿在代丈夫起草稿时,最后给二老太爷说,赵家现在,没个读书的人,一旦和别人家有什么纠纷,就得拿钱摆平,一年这些花销数额巨大,他们要把这些客栈赚来的钱,用于支助赵家子弟读书,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秀才先生,准备在卫城,办个赵家族学。 赵家有族学,但多教些怎样算账、记账的知识,今后,那些都是十三岁以上,不适合科举的孩子去念。 二老太爷把赵东臣的信,拿给几个族老,大家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没多久,沿途客栈的账单就捎了回来,赵家各房头,按账单付了钱,二老太爷让手下管事拿着把族学的院儿收拾了一下,在中间砌了一堵墙,把学习生意经的和准备科举考试的孩子分开来。 二老太爷刚把这些做完,赵东臣把教书先生就送了回来,是个三十来岁的瘦高个子,看着很文雅,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族学里有房子,赵家的管事奉命安排人住下。 教书先生姓汪,他先给孩子上了一个月的课,这才出题让他们考试,然后把孩子们分开,九岁以下,除了两个学习出色的,都去卫城的一个老先生那里读启蒙,九岁到十三岁的,还有那两个小点但学习出色的,都归汪先生教,十三岁以上的,也分两拨,一拨学习生意经,另外一拨,只有两个孩子,汪先生建议赵家,送到附近的书院去,费用自然是赵东臣这个长房长孙来出。 赵家族老见东臣做事有条有理,安排很是妥当,心里都对他高看一眼,就算有人背后嘀咕,对他的客栈收费有微词,但也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这事儿稳稳当当的就过去了。 沈氏算了一笔账,从卫城到安平,有六个小客栈,以前一年最少得赔出去百十两银子,赵东臣这么一改,不但不用赔钱,还能小赚一笔。赵庆林的两个儿子,都在安平城里读书,享受不到这个福利,却在客栈住宿上,要掏不少银子,她的损失最大了,沈氏心里窝火,却拿不出什么办法惩治赵东臣,只好把一肚子邪火,硬压在心里。 叶儿这段时间,忙着打理那间金银铺子,还得分心安排族学的事儿,忙得一塌糊涂。赵东臣则负责管着家里的其他生意,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开始,他派人去米庆州,买回一大群年轻人,大多是十岁到二十岁的男孩子,十五岁以上的,全部由满香园的大厨,考嗅觉、味觉、以及双手是不是够灵巧,然后,分派他们有的学厨师,有的去跑堂,给沿途的客栈和渡口的饭店培养人才。 一时没有合适的管事,赵东臣很多事儿不得不亲力亲为,好容易提拔了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杨世杰,他才总算是能轻松一些。 北上召的那间满香园,因为街上多了间青楼,两家生意又都好,那里的人气渐长。不久,有人去开了间丝绸衣料铺子,紧接着,又出现了一间金银首饰店,有些住户,见有利可图,便把门房收拾了出租,很快,街上到处都是挂着幌子的小铺、卖胭脂水粉的、卤肉的、烧鸡的,女人小饰品的,卖酱菜、打烧饼、开杂货铺、小酒馆,连街上行走的女人都多了起来。 赵先生常常帮着赵东臣,处理些和官府打交道的事情,最常在那个店里请些衙役师爷什么的吃饭,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一天,有个女人披头散发从一小门里冲出来,一头就朝路边的墙上撞,被路人拉住,她竟然哭着央求,让她去死。 原来,是米庆州过来投亲的,却不想路上遇到拐子,卖进这里的暗门子,她不愿受辱,想一死求个清白。 买她的老鸨不依,领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要把她往回拖。 赵先生看不过去,掏钱为那女的赎身。 事情还真的极有戏剧性,她要投奔的亲戚,搬走了,不知所踪。 094笼络 赵先生没法安置,把人送给了叶儿。 她叫常淑良,是个秀才的独生女儿。她爹爹原想给她招赘个女婿,为自己养老送终,却不想读了书的常淑良,眼头儿被吊得很高,一般人她看不上,优秀的男子,哪有愿意招赘的?她这么一耽搁,现在已经十九岁了,现在家乡发大水,相依为命的爹爹去世,自己流落异乡,常淑良常常暗自垂泪。 叶儿见她识字懂礼,又有一手好针线,安排她照顾女儿,教腊月做针线,伺候孩子的日常起居。 腊月每天要穿着细布长袍,打扮成小男孩模样,和哥哥一起跟着赵先生读半天书。常淑良在他们学习的时候,趁机为赵先生做点什么,比如把洗好的衣服叠平整,给他做双袜子,鞋子、绣个荷包、帕子什么的。 赵先生腹有诗书,为人仗义,又聪敏豁达,最主要的,是常淑良的救命恩人,她这是有了爱慕之意,想要以身相许了。 叶儿看她一遇到赵先生,就又是拘谨又是欢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顺水推舟,买了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婆子照顾腊月,让常淑良照顾赵先生生活起居。 本来叶儿是好意,希望两人能擦出火花,赵先生虽然已经四十岁,大了常淑良一倍,但若是男有情女有意,也算是一桩良缘了,何况,女追男,隔层纸。 没想到赵先生拒绝了常淑良的好意。 常淑良觉得自己犯贱。没脸活下去,在房子里上吊,被洒扫的婆子发现。总算是救活了。 叶儿让常淑良去王氏那里帮忙,暂时把事情平息了下来。 赵家在西平那边的大车店,给了赵庆林。叶儿让丈夫在不远处,买下一个小铺子。她让人把房子粉刷了,教会王氏做扯面。帮她开了一间面馆。王氏除了飘香面,还有油渣面、肉丝面、骨汤面。 霍二狗的妻子怕那个害她的人找来,不敢回家去。叶儿便让她女扮男装,和王氏共同打理这家面馆。 赵庆林经常来这家大车店。那个害赵东臣的人。若是赵庆林的人,说不定会在这一片出现的。 韦氏这几个月好吃好喝,日子舒心,以前又黑又瘦蓬头垢面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她胖了许多,腰板也挺直了,学着西府北边来的人,头上缠一圈毛巾,装扮成个男人,根本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 常淑良去那里,说是韦氏的表妹,在厨房帮着王氏做些杂活。 香、辣、筋、汪、煎的扯面,在这里也一样受人欢迎。面馆生意极好,到了忙得时候,王氏和韦氏根本做不过来。常淑良有时也会走出厨房,帮韦氏抹桌子收拾脏碗筷。 叶儿是想让常淑良来这里,感受一下活着的不易,她虽然遭逢大难,却从来没有当过一个真正的劳动人民,没有在这个社会的低层生活过。一点儿小挫折,就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便闹得死呀活呀的。 王氏和韦氏,一天忙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能赚多少钱?几百文而已。常淑良看不上这些小钱,那两人却是满意地梦里都能笑醒了。 都是女人,常淑良心底也是很善良的,和韦氏、王氏相处日久,渐渐了解了她们的过往,这才发现自己以前,简直算是生活在蜜罐里,爹爹从来没让她烦忧过吃饭穿衣,到了赵家,她的生活也是适意的,说是伺候腊月,小姑娘乖巧伶俐,性子温柔,她根本不用出出多大的力,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闲了还能和小姑娘吟风弄月,欣赏古代才子留下的名诗佳句,还真有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常淑良不再自怨自艾,除了闲的时候,还是很想念赵先生之外,其它时间,脸上总是挂满笑容。 叶儿听说后,这才放下心来,赵先生救了她一命,但绝对不想让她再还回去。 这天,正儿沐休,他曾听叶儿讲过一些金银首饰器皿都是怎样做出来的,便想去看看。叶儿也刚好要去银楼,就带儿子和女儿一起去了。 银楼的几位师傅,都是外面聘来的,他们彼此之间,都还放着不能让人偷艺,更别说会帮着银楼带徒弟了,他们身边的徒弟,都是自己的亲戚,一个是外甥,其余都是儿子,还有个老陈,手艺最好,却没有弟子。 小楼共三层,一层主要卖些很大众的普通饰品,主要以银器为主,做工也很一般,大多数是徒弟们的手艺。二楼都是师傅们的作品,以金器为主,镶宝石的也有一部分,但纯粹的宝石产品却没有,叶儿没有雕玉工,在西府,玉工多数是胡人,腊月在二楼眼花缭乱的首饰面前走不动路了,叶儿让奶娘陪着她慢慢看,自己和儿子继续往上走。 三楼,是几位师傅做工的地方,四个人,每人一间屋子,彼此是绝对不串门的,有事门口说话。 见东家太太带着大少爷过来,几个师傅都热情地出门迎接。 “孩子好奇这金银器物是怎样做出来的,我带他来看看。”叶儿也不管王师傅脸上戒备的表情,正儿打头,她紧跟在后,走进了第一间工作间。 正儿好奇地看到,金银被碾压成很薄的金属片,师傅用剪子剪出花瓣形状,正在盘花。屋子里还有一些拉伸出来的细丝,还有一个金锁片,竟然是师傅用锤子敲打出字和图案来。 “母亲,做师傅还真不容易呀,这笔好字,就难练出来。” 王师傅脸上露出笑容,有骄傲、窘迫、还有释然,他心里肯定觉得,少爷还真是门外汉,请人写了字,贴在上面,照着做就行了,他做了几十年,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还不早就记到肚子里了? 既然进了第一间,当然就可以进入第二间、第三间了,反正走马观花的看一遍,也偷不去什么,再说,少爷夫人,不是干这一行的,能看懂就不错了,几个师傅从最初的紧张,到后面的不在意,最后进陈师傅的那间屋子,老头干脆还抽起了水烟,咕噜噜咕噜噜的,仅仅用站立,表示他还是恭敬的。 正儿拿着陈师傅做的一个扁簪爱不释手:“娘,我想把它送给先生。”赵师傅平时都用的一个乌木簪子。 叶儿接过来看了看,惊讶地望了一眼陈师傅。他最擅长的,就是锤炼金子的纯度,叶儿没想到,他竟然炼化出白色金合金。 这比银饰品,漂亮多了,向赵先生那样不喜欢张扬的人,使用起来更符合其身份。 扁簪上面刻着繁复漂亮的花纹,更显示出它不是一柄普通的银簪。 “那还没有打磨好。”陈师傅嘀咕了一句。 “陈师傅,这件簪子做好,就不要放到柜上去了,过一阵我专门差人来取,既然少爷有心孝顺先生,做父母的绝不会拂了孩子这个好意。” “是,大奶奶!”陈师傅答了一声,停了一会儿,他说了一句,“我也是偶然练出一块白金,想着应该有人识货,便做了这一件扁簪,没想到少爷眼光可真好。” “陈师傅,这么说,你手头还有点儿白金了?你都做成男式的吧,就不要放柜上卖了。” 叶儿带着孩子回家,命人给陈师傅家送来几匹细布,让他女人给陈师傅做衣服。 陈师傅无子女,为此他还娶了一个妾,进门也有七年了,到现在依然没有动静。他和兄弟关系很僵,据说弟弟媳妇以前常常指桑骂槐,说他不积德才无后。 原因就是为了家里的几亩薄田。 陈师傅的手艺是丈人教的,老头见女儿无出,唯恐女婿休了女儿,便把自己的家传手艺,也传了女婿,不想陈师傅天分高,比丈人和大舅子水平高多了。 陈师傅和弟弟关系不好,便不愿意过继侄子,也不愿意把手艺传给他们,可随着年岁渐长,他也开始发愁自己的后半生,等五十来岁头昏眼花的,没法做活了,谁来养活他呢? 叶儿想要把银楼做出特色,陈师傅的白色k金饰品,就可以作为一个主打产品,专门做男性饰品,读书人不肯戴黄金,觉得俗气,银子又觉得掉价,就只能是玉石饰品,可玉饰太娇贵了,一个不好,便打碎了,很不方便。 转眼就是清明节,陈师傅回家祭祖,他弟弟又说起了想把二儿子给了哥哥的话题,他老婆还一反常态,满脸谄媚地管陈师傅叫大哥,还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 陈师傅冷冷地拒绝了,他忘不了弟妹骂自己天生就是绝户头的凶恶嘴脸。 第二天,陈师傅去银楼了,他弟媳妇却带了三个儿子来到家里,一进门就寻衅生事,自然和陈师傅老婆吵起来,那三个大小伙子,把陈师傅的家砸了。 叶儿听了下人来报,急忙坐着马车来到这里。 陈师傅已经回到了家,正面对一屋子凌乱气得吹胡子瞪眼呢。 “陈师傅是咱赵家的师傅,决不能任人这样欺负。叶管家,你打听一下,看怎样能为陈师傅出了这口气去。” 陈师傅还是第二次见东家太太,他没想到新东家竟然是这么体贴的主子,心中感动不已 095麻烦精 叶儿要想笼络陈师傅,自然会把事情做得更好,只听她继续说道:“叶管家,你看看师傅家里,都坏了什么家具,去附近的铺子里买了给添换上,不能让他家的生活不方便。” 叶儿走了,其他事情都留给了叶晨明。 叶晨明帮了两天忙,和陈师傅一家熟悉了些,便有事没事来看一看,慢慢两人关系越来越好。 “陈师傅,听说成天炼化金银,对身体有害,不如,我给东家说说,帮你找个好大夫瞧瞧,吃吃药把身上的毒气排一排,试试能不能有个一男半女的。” 陈师傅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一时有点愣怔。 “我怀疑那些毒气,阻碍了你精血畅通,这才无子。”叶晨明的表情,非常真诚,陈师傅望了望他,没有吭声。 过了几天,叶晨明再来时,给陈师傅说:“东家听大奶奶说你弟妹所做之事了,很气愤,他已经让我在你家附近打听,有没有人卖地。东家准备买给你两百亩地,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陈师傅有点动容,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没多久,王耀国推荐了个老大夫,叶儿派人接了过来,给陈师傅诊脉。那大夫也说陈师傅精气不畅。 四十岁了,成天坐着,难免会血气不畅。陈师傅却下意识地问,是不是跟他成天炼化金银有关。 大夫也说不清。但他却认为,跟金呀银呀打交道多了,对身体不好。 陈师傅半疑半信。叶晨明建议他不若休息一段时间再说,陈师傅答应了。 自己不做活,还照样拿着月俸,东家给请大夫,买地,陈师傅是本分人,也是特别重情义的。便一半感恩,一半羞惭地给叶晨明说。他愿意带几个徒弟。 过了两天,叶晨明转告了东家的话,让他安心休养,等开始做活儿了。再说带徒弟的话。 陈师傅又是一阵感动。 叶儿让人从米庆州买的那批无家可归的男孩子。大的进了饭店,十二三岁的这些,则跟着一个有点疯癫的胡人学画画。那胡人来的安平城得了疯病,说不清自己是谁,家在那里,有没同伴,却很会画画,尤其是画人物,比当地的画家像多了。就有人掏钱,请了他去画像,他以此为生。因为不会理财,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 叶儿一看他的画,是西方的素描,很是高兴,便请了那个洋人教书。这洋人有时糊涂,有时清醒。偶尔会讲几句,大多数都是自己画。孩子们跟着看,也把自己画的,让洋人修改,他们通过仔细观察和体悟,领略这种奇特的画技。 叶儿让孩子们先学西画,再学国画,希望能培养出一批出类拔萃的工艺师来。 画画是要天分的,五十几个孩子,学了半年,就有人画得颇像回事,有人却很差。叶儿考察了十几个差生的嗅觉和味觉,挑出四个去学厨师,其余的送到了牧场。 这段时间,叶儿和刘应东取得最大的成就,还在饭店上,渡口的麻业铺子,开春之后进行了重建,到了四月底,青瓦白墙,方砖铺地,后面的院子里,还栽了好些石榴树,五月榴花火红时,从满香园的店里分出了六个大厨,带着十几个小学徒,还有培训好了的二十几个跑堂的小厮,便到了渡口,满香园渡口分店,隆重开业。 别人开连锁店,都讲究菜品统一、口味一致,叶儿这三家店,却是各有各的特色。第一家,以香辣锅为重点,第二家,则是头蹄下水为主料,这渡口店,却主打的是鱼。 安平城里,杀猪卖肉的屠户,足有几百家,收购头蹄下水很容易。若是渡口店也做这个,光原材料都成问题。叶儿便因地制宜,推出鸡和鱼,并且,菜品也是比较实惠的那种。比如单个人,可以要老碗鱼、鱼头汤、鸡杂碎,若有三四个,选择一下子便宽泛了,豆花鱼、酸菜鱼、香水鱼,这些都是鱼和蔬菜混做的,有肉有菜,油汪汪香喷喷的一大盆,每人一碗米饭或者一桌一大盘馒头,大家每人盛一碗,一口菜一口饭,热腾腾香辣辣的吃饱肚子,一桌贵的,也不过二百文,要了条小鱼的,也才七八十文,算是很经济实惠的了。 要是喜欢吃面条,饭店还有大盘鸡,烧好了浇在煮熟的皮带面铺出的大盘子里,大中小盘,适合三到八个人来吃,可以说面、肉、菜都有了,价格也在每人十几文到二十文之间。 码头虽然人来人往,大多数人,还是去吃三四文就能饱的面条、烧饼,能一顿十几文的,大概十个人中不到两三个,这些人很多都是坐马车的,以前都是大车店的主顾,享受那里吃、住、停放马车、照顾饲养马匹一条龙服务。 满香园一开张,赵庆林的大车店立刻就受到了影响,有顾客专门去满香园吃饭,再去他那里住宿。赵庆林接到管事的报告,见没有影响到生意的根本,便暂时搁置在一旁。他一时还无暇顾及这些呢。 赵庆林没能挖出银楼的师傅,也没有运出里面的存货,到了安平城,还在想招儿把银楼重新开起来,却不想陆氏的反击先过来了。 瓷器店里并没有多少存货,最有价值的,是几个胡人客户。赵庆林一上来,就把瓷器店里的掌柜挖走了。他本来悄悄在胡人街买了个门面,现在也顾不得二老太爷知道了会说什么,急急忙忙开成了瓷器店。 陆氏一看,自己分家不过分了个空壳子,没有生意,有个店面有什么用?她也不算省油灯盏,一面在店铺中留下的伙计里,选了个干了六七年人又机灵的,提拔为掌柜,一面派人悄悄跟踪赵庆林挖走的那个掌柜,找到了店里原来的几个主要主顾。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人高马大的暗门子,让新掌柜一个一个顺序邀请那几个胡人吃饭,就让这位暗门子作陪。胡人最大的两个爱好:酒和女人,陆氏用这两个做武器,不仅从老主顾那里拿到了订单,还发展出新的客户群。 赵庆林一看光靠老主顾顶不住,也绞尽脑汁发展新顾客。有些老店的背后,都有官员支撑着,他和陆氏挖人墙角,免不了惹麻烦,这半年多,这两位都忙着挖坑再填坑了,瓷器店是没少挣钱,但打点惹下的麻烦,也没少花银子。赵庆林眼里只看到赚了多少钱,见瓷器店渐渐站住了脚跟,忍不住骄傲不已。他全副精力忙了这些,自然没时间和赵东臣争斗。 何况,赵庆林对赵东臣全副精力都用在那些小客栈、以及开饭店上了,还很不屑地嘲笑他鼠目寸光,瓷器店要是做得好,一年能赚五六千两银子,赵东臣的满香园,一家店一年能挣一千两银子就不错了,至于那些小客栈,总共加起来,一年也仅仅三、五百两银子,他赵庆林都不屑费那功夫。 他自认为是做大生意的,呵呵! 常淑良在小面馆才待了两月不到,就引出了一桩小麻烦。几个混混看到了她,其中有一个,竟然想要娶她,韦氏二话不说便拒绝了。这几个混混,先是天天来店里搅和,让面馆生意没法顺利做下去,一面不停地威胁韦氏和常淑良。 王氏无计可施,给叶儿报信,不要让常淑良再去店里。 赵先生前一阵,为了帮赵东臣,和衙门里的一些小喽啰打交道比较多,那些人,好吃好喝再给点小钱,便能帮你解决一些小麻烦,现在,叶儿把叶晨明调到安平城当管家,和那些小喽啰打交道的事情,就慢慢转给了他。 叶晨明在晚饭后,请西平县衙的几个衙役,在小面馆喝酒,间隔三五日便是一次,那几个混混看到了,就不敢再出现。 王氏终于松口气,常淑良闲着无事,见事态平息,竟然又去面馆干活,她和王氏、韦氏现在有了感情,见这两人实在忙不过来,好心的想要帮她们的忙。 没想到几个混混忽然冲进来,想要抢了人就跑。他们打算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逼迫常淑良就范。 王氏急了,拿着烧火棍就追了出来,对着那几个抢人的一通乱打,韦氏在一边,也拼命呼叫救命。 有个人坐着马车路过,跳下车指挥着跟从的保镖上来救人,那几个混混不敌,四散逃掉了。 王氏和常淑良见人叫那人阎爷,便也跟着称呼,把他和几个仆从,请进店里,匆匆整治了一桌酒菜,表达对人家由衷的谢意。 阎爷很喜欢王氏她们做出的面条,打那以后,经常来吃。 那些个混混,害怕这位阎爷吧,再也没有上门来过。 时间长了,人就熟了,这位阎爷,三十岁人,妻子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跟着老娘过日子,他说老娘最近身体也不太好。 王氏好意让他续弦:“家里有个能主事的女人,你在外面也安心呀。” “像我这样没有家世,又有老小要照顾,哪个好女人肯嫁我呀。”阎连成悲观地说道。 “阎爷想要多好的女人呀?就你这么古道热肠的好人,愿意嫁给你的多了。” “那我,可就央求媒人来提亲了?” 王氏见他眼光往常淑良身上扫,吓得一激灵,讷讷地说道:“表姑姑已经订婚了。”她和韦氏假扮夫妻,表妹就是小姑子,因而这么称呼。 阎连成眼睛一眯,狠生气,随即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把饭钱放到桌子上,出门而去。 王氏一脸的愧疚,想要追出去安慰几句,被韦氏拦住了,王氏看到常淑良一脸惨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096好戏连台(1) 王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阎连成比那几个混混不好拒绝多了,这可怎么办哪?她求助地看看韦氏,又看看常淑良,最后一咬牙:“晚上,我去找大奶奶商量一下。” “我去吧。”韦氏一反常态,她自知和赵大奶奶没有任何关系,当时为了活命,她听从了赵家的安排,把女儿托付给娘家母亲,自己女扮男装和王氏开面馆。她极感激赵家的,男人在官府陷害赵大爷,赵家非但没有记恨,还为了救她一命,安排了这么好一个差事给她,平时,有什么困难,韦氏能自己解决,绝不麻烦东家,她觉得,给人家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王氏心里很乱,没注意韦氏有何不妥,常淑良则担忧自己的命运,也没注意韦氏不像平时那么低调。 除非紧急的事情,王氏他们是不可以直接来叶儿这里的。韦氏好容易熬到天色擦黑,才和王氏打了声招呼,假装要去附近几家饭馆收厨余,提着个篮子出去了。 阎连成是个孤儿,到了二十五岁才遇到贵人,终于发起来了,可惜,老娘为他娶的媳妇李氏,很是木讷无能,再加上过门多年,仅有一女,更让他一见她就气儿不打一处来,这些年,他没少留意,也没能找到一个可心的女人。今年,李氏终于不堪折磨,撒手西归,他便更家肆无忌惮,扬言一定要找个自己中意的女人。 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来西平这片办事儿,晚上出去吃酒时,听见几个小混混议论飘香面馆。说那里有个布衣西施。 常淑良并不是特别漂亮,只能算清秀,但她读书识字,身上有股子普通百姓家闺女所没有的文雅之气,尤其有韦氏和王氏做衬托,越发显得她清新脱俗。 阎连成偷偷相看过一次,一下子就动心了。觉得常淑良有股子大家闺秀的味儿。阎连成知道自己还没资格娶个大家闺秀,便对常淑良十分上心。势在必得。 没想到导演了一场好戏,演了这么久,竟然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他回家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满怀愤恨地睡了。 叶儿早上起来,正拿着绣花绷子,看宝贝女儿腊月做出的活儿呢。小姑娘性格有点好高骛远,才学捏针呢,不肯像别的孩子一样,先纳个鞋垫什么的好好练习着,非要绣什么花儿,伺候她的张嬷嬷,竟然还夸她手巧。腊月就大着胆子把自己绣的活儿拿给娘看。 大概是天气热了,或者前一阵累了,叶儿最近瞌睡特别多。被女儿捣腾起来,她对着绣出的帕子一阵无语,这上面,女儿绣的大概不到十分之一吧。 叶儿正调侃腊月,伺候的小丫鬟荠菜进来通报,说韦氏和常淑良求见。 叶儿让张嬷嬷把女儿带了下去。挥手让人进来。 常淑良跪下就哭了起来,说她就是个事儿精。到哪儿都不能安生,她想告辞,回米庆州去。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别哭呀闹呀的,先回房梳洗一下,你看看模样都成什么了。” 常淑良还当自己哭花脸了,赶紧行礼退了下去。 韦氏看了看叶儿,却什么也没说。 “荠菜,坐门口的板凳上守着,有人来,高声通报一声。”荠菜是才来的,还不懂事儿,叶儿只好所有的吩咐都得说得明明白白。 韦氏等荠菜出门,这才低声说话。 常淑良不知道大奶奶会怎么处理自己的事儿,忐忑了一夜,第二天,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在饭馆只能躲进厨房不出来。 王氏劝她干脆嫁了。 “阎大爷虽然成过一次亲,还留下一个小闺女,但他上头没有爹娘,下面没有弟妹,家境又不大不小,你过门既有人伺候,还不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尤其是对你又诚心诚意,我觉得能嫁这样的男人,都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你好好想想。” 早上没有顾客,王氏一边做活一边说,嗓门挺大。 韦氏在剥葱,闻听也接声道:“你从米庆州过来,姑母本就有意让你在这边另找人家结一门亲事,你若嫁给这位阎大爷,姑母也有人照应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看阎大爷让你娘俩吃香的喝辣的,绝对还是能办到的。” “是啊,不像我跟了你哥,每天操心劳累,谁现在见了我,都叫一声大娘,我还没三十岁哩,都老成啥样了。” 常淑良没说什么,只是嘤嘤哭泣。 阎连成一晚上都没睡好,大清早就过来,本想先礼后兵,若是求不到,就说几句狠话,结果在大门口,听见里面这么说,心里涌出一阵狂喜:女人都没什么长性的,她投奔的表哥表嫂都这么劝着,常姑娘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呀,阎大爷来了。”韦氏端着一簸箕葱皮葱根,走到门口看到阎连成。 “韦大哥,别这么叫了,你就喊我连成就行。”阎连成竟然还有几分腼腆,韦氏把垃圾倒进门口的筐里,扭头往回走,阎连成后面跟着,他低声说道,“韦大哥,要是能劝得常姑娘回心转意,我便送一座小院儿给你们。” “真的?”韦氏惊喜地声音都变了,“那你过两天来听消息吧。” 阎连成本想来看常淑良一眼,闻听,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好好好,我过两天再来。” 阎连成恨不能用绳子拉着太阳跑,让这两天早点过去。他在家,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眼转圈儿,一个小马仔来报信:“阎爷,生意来了。” 伺候的人都自动退了出去,那马仔还仔细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和主子嘀咕了半天。 好容易有事儿做,阎连成不那么焦躁,熬过两天,他急急忙忙来到飘香面馆,韦氏和王氏都在等他。 “姑母说了,你成过亲,我表妹可还是大姑娘,你必须三媒六证、六礼齐全,把我表妹风风光光娶过去。” “这没问题。” “我姑母和表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人,这是遭了灾,才落魄的,你娶了表妹,要赡养我姑母,她不愿和你住一起,你给她个地方,雇个老妈子就成,行不行?” “行,行的。” 阎连成还待韦氏往下说,她却闭上了嘴巴。 王氏连忙补充了一句:“姑母想要偷偷相看你一下,今天下午,你在明堂街辘辘把儿胡同转上几圈,我姑母在门里瞧瞧。” “你穿前几天的蓝绸子直缀。” “行!”阎连成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滋滋地去了。 叶儿正在屋里,和姚妈挑选布匹,打算为常淑良做几身衣服,在给她备几床被褥做嫁妆。府里上下都知道有人向常姑娘提亲,对方家世不错,人口少,常姑娘过门就是当家奶奶。 叶儿的仆人,都是才买的,还正在训练期,不懂规矩的比较多,她们一边干活儿,一边叽叽喳喳议论此事,好几个也是逃难过来的,不得不卖身求生存,都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觉得一样的命运,常姑娘还不如她们呢,遇到骗子被卖进窑子,被赵先生救了,现在却比她们高了一头…… 满府都是这样的话题,赵先生不想听都挡不住。 他有说不清的难过,心里烦躁异常,觉得叶儿做事太草率,这个阎连成明明不像什么好人的。 但叶儿有她的道理:“好人家,能娶了常姑娘这样,女红厨艺都不怎样,只会掉几句酸文的女子?大户人家的当家奶奶,是那么好做的?小门小户,常姑娘能吃得了那苦?光一针一线地算计,她就做不到。” 常淑良幽怨地凤目直在眼前晃,想到她可怜的身世了,赵先生就忍不住担忧,什么也做不下去,最后,很无奈地给叶儿说:“就让她伺候我得了。” 叶儿一愣,赶紧让姚妈坐去接常淑良回来。 阎连成在明堂街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辘辘把儿胡同,他在那一带来来回回地走,还这个门那个院儿地瞧,引起了当地住户的注意,那里最近闹贼啊。就在阎连成又钻进一个小胡同时,地保带着几个精壮汉子,一拥而上要抓了他。 阎连成有功夫在身,寻常三五个人根本近不得身,地保带的人哪里是对手,被他一下子撂倒了一片。 明堂街,因为西平衙门在这里,才这么叫的,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几个手提铁索的差役就过来了。 一个凶悍的大个子,上去就把阎连成锁了,不管他如何喊冤,那衙役只说:“我不会断案子,去了大堂,见大老爷再说。” 拉拉扯扯地,把他带走了。 没想到阎连成就这么失踪了,他的马仔找了几天,也无影无踪,西平衙门的差役,根本没有身高六尺的大汉,看来,他是让假衙役抓了。 阎连成作恶太多,马仔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对头动的手,不过,他们最近接的那单生意很蹊跷,马仔就像那个方向打听,果然听出一点端疑。 晚上,安平城外的一个废弃的破园子里,鬼影憧憧,常淑良吓得哭哭啼啼地劝阎连成:“阎爷,他们要知道什么,你就都说了吧,你这么死扛着,他们真的要了你的命,可怎么办呀?我娘俩好容易有个盼头了,呜呜——” 常淑良拿出帕子擦眼泪,衣袖里掉出一个纸团儿,阎连成装着坐累了,把脚伸了伸,纸团就勾到了他跟前。 097好戏连台(2) 常淑良被带走了,第二天晚上,又被带了来,比前一天哭得更可怜,她被带走后,审讯阎连成的人,再一次好言劝他道:“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也是聪明人,不觉得咱们好好合作,更有前途?放心,我们爷,比你想的厉害多了,不然不敢给你说出名字来?” 阎连成的脸上,浮出希望的神色,温顺地点点头:“让我好好想想。” “这还差不多。”那人起身,“明天是最后期限,你要是不点头,就别怪我们爷用狠的了。” 阎连成急忙点头。 接下来几天,阎连成假装听话,拖延时间,他又见了常淑良几次,和自己的马仔通了好几封信,那边一切就绪,他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阎连成对常淑良非常满意,觉得她很机警,不动声色就给他带了信来,又把他的信带了出去,对头竟然没有一点儿察觉。 “要是普通女人,还不早吓死了?念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阎连成还设想着,若是得以脱困,就八抬大轿的把常姑娘娶回去,今后对她好好的。 阎连成那个马仔薛江,又一次找到飘香面馆取回信时,被人从背后打了闷棍,也被带到了郊外。 他写给阎连成的信,都被拿了出来,阎连成写给他的,也都被重新誊写,放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面前。 “薛江。我问你的事情,若你能如实说了,这一包银子。马上拿去翠玉阁,把媚儿姑娘赎出来,我在江南有一个小庄园,一年一百多银子的收益,就送了你们两个,从今以后,天高皇帝远。你和心仪的女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女人声音略停了一下。若是你不答应我呢,也简单,就是媚儿今后,不管对你多有意。你也只剩下看的份儿。” 身边一只大手,拿着把雪亮的刀子,在薛江的两腿间比划了一下。 薛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不怕死,自己从入了这一行,在就把命不当回事了,但他可不想当个活死人,若是今后成了半残废,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薛江犹豫着。 “你信上所写的。‘翠玉阁事后’,这翠玉阁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就是有人被打伤了。” “谁让人打的?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薛江刚一犹豫。那刀子就化开了他的裤子,薛江只觉得腿根凉飕飕的,吓得一激灵,想想今后,说不定能过上好日子,他咬了咬牙:“有人想要赵司粮不好过。” “怎么不好过?” “再也当不成官儿。” 那女人气恨地双手攥拳。长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觉得疼。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刀子划破肉皮,带来一丝丝钝钝的疼。 “我说。我说,我只知道叫他九爷,有钱的很。” 那天以后,薛江就不知所踪。阎连成被人灌了药,整天浑身无力,谁知整他的人忽然不来了,两天后,他虽然饿地很,但药力散了,他磨断绳索,砸烂破庙门,终于回到了老巢。 等他吃了饭,梳洗过后,却发现最得力的马仔薛江不见了。想着关押自己的人忽然不再出现,他猜想是不是薛江把对手做了。 “好小子,若是你立下的功劳,我定会重重赏赐的。” 阎连成一边让人找薛江,一面招了负责盯着飘香面馆的李三进来。 “阎爷,你不是把飘香面馆的人都放走了?” “怎么回事?”阎连成一下子站了起来。 “薛江说奉了你的命令,把那一家人都接走了。还说你把常姑娘赏了他了。” “薛江?”阎连成忽然觉得特别不妙,当时,就是这个薛江先看上常姑娘的,又想到他拿来的那桩奇怪的生意。 “我上当了!” 竟然被自己看不上眼的小马仔摆了一道,阎连成怒火中烧。 “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薛江找着。”阎连成气得跺脚下令。 没几天,薛江被找到了,不过,不是活的。看他的样子,则是江湖人做事没有保守秘密,被人惩罚而死的样子。 再调查,是九爷那边人动的手,说是薛江背叛了他们。 联想到薛江接走常姑娘,用的马车都是九爷的,阎连成怀疑,自己前一阵黑了赵九一笔钱,这家伙是通过薛江坏自己的事儿,然后杀人灭口,又让他知道,是给他颜色瞧的。 随着他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赵九那边的嫌疑越来越大。 薛江,很早就被赵九收买,背着自己做了那边的内应,想想自己黑赵九钱的时候,薛江拼命的劝阻,阎连成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 陆氏这一年,为了儿子的病,银子是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赵东贵现在勉强能走路,但还是一瘸一拐的,陆氏一看到这个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东贵,你确定香料铺子不如瓷器店挣钱?” “母亲,挣钱的香料铺子,都是做了手脚的,朝廷在关上收重税,有人便想着搞夹带,胡人街上的香料铺子没有一家是干净的。价格怎可能那么低,还那么挣钱?我光知道一样,上好的麝香,一斤都三百多两银子的,胡人街卖的还不到四百两,他们挣什么?一斤十两银子的利润?哄鬼吆,一年才能卖出去几斤呀?大药铺子都是论两进货的,小点的药铺子,有时都不敢进货。” 陆氏还不死心,正当她筹钱想要大干一场,赵庆林的香料铺子被衙门封了。 他果然走私香料。 陆氏一下子便蔫了,随即,她忍不住拍手称快,看到敌人倒霉,和自己取胜一样令人愉快。 沈氏来找陆氏,两人见面的样子,比过年时谁也不理谁更糟,眼里都在往外喷火。 “你把庆林整垮,自己又老不到好处,这样的事儿也干?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我哪有?”陆氏气呼呼的,“我现在忙着打理瓷器店呢,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若不是赵庆林挖墙角,陆氏的瓷器店至于刚开始几乎要关门吗?她忙了半年,也不过恢复到以前的那种程度,还官府、商会到处打点,挣的钱全都花了出去,陆氏一想起这个,就恨得牙痒痒。 说起瓷器店,沈氏果然被堵住了,好一会儿没话说,不过,她要是知道惭愧,就不是她了。 “做生意互相竞争,那是正常的,所谓商场无父子嘛,可你把庆林的事情捅到官府,算怎么回事?” “我哪有那闲工夫!最近有人帮我找出在翠玉阁打东贵的人,连幕后指使的都说出来了,那个帐我还没清算呢。” 沈氏当时也觉得儿子做得过头,好歹陆氏还是她亲外甥女呢。赵庆林却恼恨陆氏欲壑难填,觉得给点教学更好,再说,他绝对不允许赵东贵坐大,到时候尾大不掉,对他是很大的威胁。 见沈氏眼神闪烁,陆氏更是气愤:“庆林损失个店子,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耽误吃也不耽误喝的,东贵到现在还不能好好走路,眼看连差事都丢了,这个仇恨,我绝不会放过去。” 这是对自己娘俩宣战了! 沈氏眼珠子转了转,口气缓和了些:“有些事情,你看到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咱们姨甥感情一直很好,为何会在这一年出现这么多事情呢?你不觉得蹊跷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看看那一位,过得多逍遥自在?一个连爹娘是谁都说不清的野种,这一脚踏进咱们赵家大门,立刻就扎根发芽,抽枝散叶,俨然一副主子的派头,你不觉得这不正常?”沈氏很清楚陆氏嫉妒心重,掐尖要强为人霸道,觉对看不惯赵东臣盖过赵东贵去。 没想到陆氏还真没看上赵东臣:“就他?分了那点点家产,就想和东贵比?”这些年,赵家的产业挣了多少钱呐,还有赵东贵每年手头有大笔钱粮进出,他不知从中贪污了多少,陆氏嘴上不说,心里骄傲着呢,觉得自己钱多腰硬。 沈氏见挑拨不成,心里暗骂外甥女自大又愚蠢,她眼珠子又转了转,还想让陆氏和赵东臣掐起来。 陆氏却慢悠悠地道:“谁对我好,我知道,谁对我不好,我也清楚,婆婆,你今后不要野种野种的了,那是东贵的长兄!”她终于想通,是谁偷偷给自己送信,去审薛江了,肯定是赵东臣。他们三个,现在都在拉同盟军,赵东臣好歹还赵东贵还是一个爹,还是兄弟,他肯定恨赵庆林手段狠辣,竟然对赵东贵下黑手的。 沈氏不知道陆氏为何变化这么大,她又气又怒:“你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要不是他,你这诰命夫人的身份,赵家哪个敢对你不敬!现在,你每年还要对那个木牌牌行礼!” 陆氏脸色果然很难看,当女人的,谁愿意执妾礼给别人磕头呢? 没等沈氏多说,陆氏忽然决绝地来了一句:“我本就在人后嫁过来,何况她都不在了,死者为大,我行个礼算什么?就是陌生人,碰上了有时候也会施一礼的呀。” 陆氏这是打定主意要和赵庆林斗到底了?沈氏直咬牙:当时怎么把这么个蠢货弄到身边来了? 098落0幕 叶儿一直想给赵先生一个独立的空间,尤其是这一次,她利用奴仆闲话,提醒赵先生拦下常淑良的婚事,不到一天就见到了效果,就知道平日里家里人来人往,对好静的赵先生影响有多大了。 她所住的二进院儿,两旁的人家绝对不会卖了院子,叶儿只好打算在附近买一个,没想到同一条巷子根本没有,北边那个巷子却冒出一个,竟然有一丈远的地方,和她的园子一墙相邻,叶儿乐坏了,毫不犹豫买下那小院儿,花钱让人修葺,还在那相邻的墙上,修了一个小门,这样,赵先生那边既可以获得独立安宁的空间,又能很方便过到这边来。 房子还没修好,仆人为了区分,把那叫“北小院儿”,叶儿觉得贴切,可惜拗口,赵先生一笑,题名:馨园。 叶儿笑,就是新买来的院子,同时也寓意是个温馨的小家园。 赵先生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前妻是怎样一个人,但他对常淑良,表现似乎十分满意,这让叶儿终于放下心来。 赵先生,竟然是个贡生,就是春闱都上了榜单的,可惜殿试时,他文章词句过于料峭,批评的内容太多,才被上位不喜,没能成为进士。 他的妻子,乃是江南大家族的女子,他当时才名大显,那一家把闺女嫁给他,指望他有一日飞黄腾达。 谁想,赵先生考试运气特别不好。第一次春闱落第了,第二次终于上榜,却在殿试被刷下来。岳丈觉得他为人不够圆滑,便托人介绍他进了京城一显贵人家,希望他能锻炼学习,等待三年再搏一把。 赵先生没等到三年,那显贵就被人弹劾,全家被抄,女眷回乡。男丁流放。赵先生作为幕僚,也没躲过悲惨的命运。 他很希望妻子能回自己的家中。虽然家里清贫,但叔叔对自己很好,应该能够好照顾妻子小儿的。 妻子却坚持要回娘家,赵先生觉得她跟了自己。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便不再强求。 谁知没过几年,岳丈就写信说妻子小儿遭瘟而亡。 赵先生遇赦,不得已才决定回乡的,赵东臣救了他,还愿意收留他,赵先生十分感激,就不想回去了。 赵先生一直对妻子特别愧疚,觉得都是自己不争气。女人才委委屈屈,就那么死了。 叶儿一直希望他能续弦,赵先生却始终不答应。就是因为,他担心女人跟了自己受罪。 直到,他觉得,常淑良若是嫁给一个恶棍,还真不如跟了自己,这才改变主意。 赵先生觉得自己这是心软。却没意识到,常淑良捧着一颗火热的少女之心。满腔的爱慕之情,想要献给他,被赵先生拒绝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已经深深打动了他。 赵先生只说了让常淑良伺候自己,并没给她一个名分,常淑良回来时,那脸上的幸福之光,都能照亮半个夜空。她羞怯怯晕陶陶,一脸红晕,一双妩媚的丹凤眼,看到赵先生时,充满了感激和满足。 赵先生和前妻在一起,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总是挑剔的、怨愤的,令赵先生的心里,总是内疚、自责,充满苦涩。 若论他前妻的人,和常淑良比起来,那是哪儿哪儿都不如。书香门第的女儿,竟然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仅仅读过女戒,什么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根本说不通。不像常淑良,赵先生对夜空叹口气,她都能安慰一声“此事古难全”,把个赵先生说得心里酸酸的,软软的。 常淑良还很漂亮,不是艳丽,而是那种如空谷幽兰一般,第一眼看着是清秀,第二眼才觉得漂亮,越看越有味儿,越看越耐看的主儿。赵先生的前妻,则是一看就普通,再看还普通的女人。 赵先生不是肤浅的人,不以女人外貌论短长,他最喜欢常淑良一条,就是常淑良看他,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就差没说放屁是香的了。 碰上这么爱自己的女人,哪个男人不觉得幸运、不觉得幸福呢? 赵先生便原谅了叶儿算计他的不是,再说,幸福生活,也令他忍不住笑口常开,对叶儿即使有那么一点点不满,也表达不出来。 赵东臣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些,等叶儿高高兴兴给他说了自己拉郎配,竟然获得了空前成功,他才着急了,一边埋怨妻子也不和自己商量,一边赶紧将功赎罪,提议为赵先生和常淑良办个婚礼,让他们风风光光结为夫妻。 常淑良觉得,能够伺候在赵先生左右,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大爷还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正式的名分,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内心里对这些是很看重的,以前得不到,那是因为不敢想,现在能光明正大的加到自己身上,她当然喜出望外。 赵先生也很愿意给常淑良这个名分。 于是,北馨园修葺一新,家具帐幔被褥全都安置妥当,又里里外外栽花种草,布置得很有几分雅致之后,赵东臣遍撒喜帖,为这俩办了一场风光的大礼。 叶儿见赵先生一如既往地对赵东臣好,这才彻底放下心。 她心情一宽,更是睡个一塌糊涂,原来整顿仆人的计划,都没能达到预计效果,赵东臣觉得不对劲,请了先生过来瞧,叶儿竟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常淑良,现在让人尊称为赵娘子的,过来看叶儿,成婚两个月,她依然有恍如梦中之感。就在她满脸幸福的红晕,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叶儿的腹部感受胎动时,忽然一阵恶心,差点吐到叶儿衣襟上。 赵先生得知小妻子怀孕,一整天嘴巴都合不拢,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幸福泛滥,上上下下到处都是。 叶儿这次计划的一石三鸟,获得特别完满的成功,挖出了暗害赵东臣的幕后主使是赵庆林,还让陆氏亲审了薛江,让她从怀疑,变成仇恨赵庆林和沈氏。陆氏不可能和她关系处好,但她只要不站在对立面,处处给他们下绊子就行。 最让叶儿安慰的,就是利用阎连成,刺激了赵先生,让他娶了常淑良。赵先生四十岁了,前些年的苦难岁月,让他看着面相显老,能碰上一个爱慕他才华,而不是算计钱财的女人不容易,叶儿实在不想让他就这么蹉跎了。 叶儿心软,留了阎连成活着,只是让他和赵庆林交恶,彼此互相牵制。她安排薛江逃走,没想到赵庆林竟然觉察到不对,在薛江整理变卖自己财物时,出手把他杀了。 这样也好,叶儿把手上的那点信息想办法送给阎连成的马仔,让他们狗咬狗去。 只有飘香面馆开不下去了。 韦氏,是整个事件的大功臣,她认出了阎连成。 那天傍晚,叶儿刚备好晚饭,满香园负责打探消息的小厮丁奎送了韦氏来求见。叶儿屏退屋里的丫鬟婆子,让韦氏走了进来了。 “大奶奶,找到那个眯眯眼了。就是想要娶常姑娘的阎连成。”韦氏语气特别肯定。 叶儿一下子就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你见他那么多次,为何现在忽然肯定下来?” “那眼神。大奶奶,我只见过一面,还是从帘子缝儿里,所以刚见阎连成,根本认不出。今天,他愤怒了,凶狠地看了一眼王大姐。”韦氏说着,还模仿着把眼一眯,凶光毕露的样子,“就这样,大奶奶,一眼扫过来,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叶儿想了想:“你先回铺子里去吧,要是那姓阎的再来,你就说表妹跟着姑妈来投亲,你已经给姑母说了此事,姑母和表妹要商量商量,让他回头听音。” “王姐已经回绝了呀,说表妹都定亲了。” “你就说表妹是米庆州来的,未婚夫失踪,姑母想要在安平城重新找女婿。” 韦氏明白这是叶儿要吊住姓阎的,便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把事情做好。” …… 至此,叶儿一手导演的连台好戏,完美谢幕。 韦氏带着女儿,让叶儿送到卫城县,让二老太爷安排了个事儿做,王氏,也送到了草甸子,赵先生走了,但叶儿聘了一个老秀才,那里的学堂依然开办着,刘正根,还能在那里开蒙。 面馆虽然累,但每个月除了缴纳房租,韦氏和王氏都能分到两吊多的铜钱,这让她们特别满足,韦氏还计划着,干上几年,在安平城里找个小院子买下来,闺女大了,招赘个女婿,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虽然好事不再,韦氏离开了安平城,和女儿朝夕生活在一起,生活安宁平和,她也是满足的。王氏就更高兴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高人一等的,儿子能跟先生识字,那是她梦中都没见过的好事。 在赵庆林和陆氏激烈的互相掐架中,叶儿和赵东臣获得了短暂的安宁。男人每天忙碌着他的发家致富大业,女人则一脸满足的笑容,坐在阳光下,为她肚子里的宝贝补钙。 099投资奇9货 孕期过了六个月,叶儿才不那么嗜睡了,搁置的事情,已经迫不及待了。商嬷嬷年纪越发大了,不可能像前两次一样,再过来照顾自己月子,管家已经按照叶儿的吩咐,在外面打听名声好的产婆,以及奶娘。 家里伺候的佣人,两个最爱翻弄是非的,让叶儿打了板子卖了,做事偷奸耍滑的也淘汰了两个,现在仆人别说整天议论主子闲话了,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 叶儿身边的姚妈,衷心还可以,做事也有分寸,就是脾气有点软,没法当得这内院大主管,叶儿坐月子期间,必须得有个人能震慑内院仆从、又肯对自己好的。 王氏刚好捎信过来,想让叶儿给小正根安排个事儿做。 叶儿向叶晨明打听,王氏为何这样。 “呵呵,太太,这个王氏,人勤快、做事也有模有样,确实是个好的,她儿子平日也还乖,就是不爱念书,在书房不是打瞌睡,就是去看窗户外面,念了三个月,认了不到二十个字,前头学后面忘,先生看到他,眼前都发黑呢。” 还真继承了他爹的基因,叶儿无奈,问叶晨明:“这孩子,你说怎么安置才好?” “跑腿传话、打扫擦洗,帮他娘摘菜、洗菜,都干得挺卖力,算是个勤快的,就是不能提念书,不开那一窍。” “那就跟着你吧,给你端茶、打扫、跑腿、传话。”家里事情越来越多。叶晨明也该有个伺候的小厮,虽然有点偏小。 “草甸子有人过来,让他们母子跟着吧。我这内院儿也需要个实心实意的人儿。” 王氏脾气大,姚妈太好说话,两人在一起搭档,让姚妈多提点些,那些仆妇见王氏战战兢兢的,若哪个有点委屈,又有姚妈帮忙澄清。叶儿的内院果然更加随顺。 赵娘子比叶儿怀孕晚两个月,她又是头胎。也没有个长辈提点,碰上事儿,便请教叶儿。 叶儿也喜欢她文采斐然,有时候两人闲了。还能聊些诗词歌赋的,赵娘子自然想不到她穿越而来,惊讶于她几乎靠自学,竟然会懂那么多,两人惺惺相惜,关系越发亲密。 这天,叶儿谈性很浓,赵娘子却有一句没一句的,似乎有什么心事。叶儿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起来。 “夫君写信回去,一直没有回音。最近才打听到叔公一家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那不如他干脆在这里开宗立祠,自成一家。”| “唉,可惜他的功名让给剥夺了,不然,确实够资格当个宗长,先生他文采斐然。为人睿智练达,唉!” 叶儿也挺遗憾的。毕竟,这个时代读书人,追求的就是闻达显贵啊,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惜了赵先生满腹经纶。 赵东臣听叶儿说了,也好一阵沉默,过了几天,他忽然回了一趟卫城,十来天便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和赵先生在书房谈了半宿,第二天,赵先生便跟他去了卫城。 原来,卫城赵家,有个旁支叔公赵征,一直体弱多病,也没有子女,半月前病死了,赵东臣回去,说服了二老太爷,把赵先生记到赵征名下,改名赵庆彰。就说是赵征年轻时在外做生意,娶的外室所生。这样,赵先生就有了新的身份,明年,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这是作弊,查出来很不好,但谁没事查这做什么?赵先生流放十几年,外貌变化很大,以前的人,谁还能认出他来?他回来几年,日子随顺,比刚见到的时候年轻许多,流放地的人,见到他也不会能认出来的。 二老太爷答应,赵先生若是高中,允许他另开一支,这样,赵先生若是腾达,必会感恩这边,若是没有前途,他也不损失什么,好歹是赵东臣的人,自然由赵东臣负责善后。 抛弃祖宗,赵先生刚开始还想不通,赵东臣劝他:“父母先人,没有不希望子孙后代显赫富贵的,等你有了功名,自立宗堂,为祖先立个牌位祭祀,他们必然会为你欢欣,绝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儿的。做大事不拘小节,这还是你教我的。” 赵先生这几年,和衙门里的人打交道,看到一些官员尸位素餐,心里颇为恼火,可惜他满腹才学,无处施展,心里也是很憋屈,现在赵东臣事业一天天做大,人也日渐练达,对自己的依赖越来越小,赵先生想要帮助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有权势才行。 掂量了一夜,他最后同意了赵东臣的安排。 从卫城回来,赵先生闭门不出,温习四书五经,还买了些时文,在家揣摩这几年科举考试的动向。 赵娘子唯恐说话走路,打扰到丈夫,留了端茶磨墨的小厮铲儿,自己天天来叶儿这边报到,吃住,甚至午睡都在这边。 正儿被送到了安平城外的白鹿书院读书,只有腊月嘟着嘴不高兴,叶儿便在和赵娘子聊诗文的时候,让她在身边玩耍,小孩子还根本没法懂得杨柳岸晓风残月有什么好,却喜欢听叶儿和赵娘子给她讲解这一些,喜欢诗词的朗朗上口,她生吞活剥地记下很多意境优美的诗词佳句。 “这孩子可惜了,若是男孩儿,不比她哥子的成就差,说不定能金榜题名。”赵娘子很遗憾,叶儿就笑,她何尝不这么想呢?可惜这个社会,对女人很不公平。 转眼就过了年,一开春,叶儿再一次喜得麟儿,赵娘子每天都找个由头,过来抱抱小孩子,她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每天抱小男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会转成男孩。 桃花开满山野时,赵先生回卫城去考县试,赵娘子刚刚送走丈夫,不知道担心过甚,还是时间到了,肚子竟然发动了,叶儿生孩子的全班人马早就预定好了,紧张了一夜,第二天上午,顺顺利利生下一个女儿。 赵娘子一听是个女儿,马上就眼泪汪汪的,叶儿赶紧安慰她:“我还盼着你生女儿呢,不是说先开花后结果是最好的吗?尤其是赵先生今年要参加考试,你可不能生了儿子,夺了他的运势,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生女儿,他登榜首,这才是正常的。” 赵娘子一听,赶紧擦了眼泪:“你意思是说,她爹一定高中哇?” “嗯,我觉得上天送他一朵花,就是庆贺他金榜题名的。” 赵娘子又高兴起来,子嗣固然重要,男人的前程更重要,毕竟,她还能再生,赵先生若是考试不第,说不定意兴阑珊,又不肯去考了,这一次,她、赵大爷可没少费口舌。 赵先生却不是那么重男轻女的,他考试回来,看到粉嫩嫩的小女儿,笨拙地抱着不撒手。赵娘子看到丈夫这模样,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赵先生现在很懂中庸之道,县试并没有拿出全部力量,顺顺当当的取了个第六名,一个多月后,又去谢州参加府试,也是是轻松而过。 第三次考试,便是去河东府的院试,就在端午前,若是过了,赵先生就取得了秀才的功名,可以参加八月的秋试了。 本来一切很顺利,谁也没想到,他在那里碰上了赵庆林。 赵庆林的大儿子赵宗显,十六岁了,前头参加了一次院试没通过,这次是去再考的。 赵庆林不动声色,回来却悄悄派人调查赵先生。 赵东臣早就给沈家营刘三爷他们打了招呼,一旦有人问起赵先生的事情,就怎样怎样回答。 赵庆林果然不疑有他,还当赵先生真是赵家外室所生,跑去沈家营找赵东臣,是希望能立下功劳,让赵家人接纳,藉此立下一功,得以认祖归宗。 二老太爷见赵先生一路顺风,在家和几位族老合计上了:“谁想赵老五病病歪歪,竟然还留下这么个根儿,现在怎么办?他高中会自立出去的。”旁支盖过嫡支,都会重新开宗立祠的,就是不说,也会这样。 几位族老以为赵先生真的是赵征的儿子呢,有人嬉笑着道:“老五死活不肯认这个儿子,我估计他娘说不定是青楼的魁首,那些女子才情可是少有的好,他这是随了母亲了。”商贾人家,根本没有书香世家的那些讲究,说话也随便。 二老太爷点头,过了一会儿,说道:“这大概也是他想自立宗祠的原因,等他有儿有女时,便是书香世家了,和咱搅和一起,这商贾人家的帽子就摘不掉。”他略停了停,说道,“咱现在是不是给他准备好宅子呀、地呀的,就算将来分出去,也必会念咱家的情,再说,宅子地产也和咱们连在一起,相互间也好走动。” 赵征没留下什么家产,不然,赵先生也没有那么容易记他名下,二老太爷这么做,是想笼络人心。 几个族老都皱起眉头,事情是好,可要出钱,大家一时有些犹豫。 赵东臣知道了此事,给二老太爷了两千两银子。新贵人家就是这样,看着一桩桩生意都极红火,手头却没有多少钱,没积淀呀,当时分家,没人给他分银子。 赵庆曦和赵庆辉,一人一千两。 二老太爷让人打听,帮着买下三百多亩地,建了一桩大宅子。等他忙完这些,赵先生中了举人的消息刚好报过来。 其他几位族老暗暗后悔,看着赵先生回来,宴请卫城的官员时,把二老太爷请到席上作陪,连赵庆辉都跟着沾光露脸。县太爷他们不稀罕,可谢州尚知州,他们可是一心想要巴结的。 尚知州家世渊博,根本不稀罕钱财,商人如草芥,根本就进不了他的视线。 100都是有1心人 赵先生中举,在卫城引起很大反响,好多人都替他不平,觉得赵征有眼不识金镶玉,只有赵庆林犯起了嘀咕,这赵征三十岁以后十分落魄,又没有子女,就算老婆彪悍,不许他纳妾,但后面几年,见自己无出,不也有点惶恐,说话的语气松了许多,赵征为何不说出自己已经有儿子的事实呢?赵庆彰文采出众,就算外室所生,认祖归宗只要能大放光彩,当爹的哪有还捂着不认的道理呢? 他派人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是,赵庆彰见爹爹如此不顾骨肉之情,二十岁后,去四处游历,一去二十年杳无音讯,赵征就是想认,也找不到人了,后来,这赵庆彰似乎经商失败,十分落魄,才不得不想着回了赵家,寻求庇护,然后这几年一直钻研时文,准备考试。听说他不管到了那里,什么都不带,也要背一包袱书。 这话勉强算是说得通,赵庆林还是半疑半信,不停地让人打听这方面消息,毕竟,二老太爷因为支持赵庆林,在赵家一下子威信大涨,现在连沈氏对他都忌惮起来。 那些谣言当然都是叶儿让人放出的,这个赵庆林,实在太碍事了,她做事一直有些心慈手软,可赵庆林若是再这么调查赵先生,迟早会露馅的。 她若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把赵庆林遏制住,就得让他永远闭上嘴巴,关于赵先生,叶儿不狠也得狠。 赵东臣让叶儿暂时别动。害怕影响赵先生考试。 赵先生在卫城只待了二十天,就回到安平城,坐进了书房准备考试。京城离安平城。有大约三个月路程,赵先生腊月中动身,下一年二月中旬到,在那里等一个月,参加春闱,到时候随梅林镇张家商队走,应该不会有差错。 现在才九月底。他还能安心读两个多月的书。 陆氏也注意到了赵先生,想搭上这条线。她不好自己出面,派了儿媳妇尚氏来。 尚氏在家里,就是若有若无的存在,因为只得一女。再也没有孩子,陆氏看她处处不顺眼,到了叶儿这里,尚氏都还是有点缩手缩脚的。 “嫂子,安儿满月时,我偏偏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孩子,都没能来看一眼。”那是被陆氏骂地哭肿了眼睛,不好出门而已。 “弟妹不要客气。你身子现在可大好了?” “略好些了。”尚氏说着,拿了一个荷包放在孩子的小童车上。王氏已经知道了赵家的这些弯弯绕,她笑着过来:“安少爷。谢谢你婶子送来的好东西。”说着抱起孩子,行了一礼,然后就出去了。 叶儿知道她这是小心,唯恐荷包不干净,给孩子带来病气,她不动声色地敷衍:“来了就什么都有了。还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嫂子您太客气。”尚氏艳羡地看着王氏的背影,她多想要个儿子呀。 尚氏似乎很认真地看了看叶儿铺在床上的小儿棉衣:“嫂子。你手艺可真好。” “呵呵,凑合着能穿而已。” 两人客套了几句,尚氏小心地说道:“我既然来了,是不是去给彰叔叔和彰婶儿行个礼?”赵先生打乱了赵家以往的排行,为了防止误会,小辈儿就这么叫他。 “彰婶儿和小孩子可以看到,我现在就派人去请,叔叔在读书,现在不见客。”叶儿很耐心地解释,“那边现在谁也不敢打扰,有事都是请婶子过来说话的,你别介意。” “哦,不介意,不介意。”尚氏说着,却有点不自在。 赵娘子很快就请了过来,身后跟着奶娘,抱着如花。她实在太想早点有儿子,竟然拒绝给女儿哺乳,希望身体能恢复比较快。 尚氏还是说了那些话,从怀里拿出个同样的荷包,给了孩子,奶娘也抱着如玉,给她行了礼。 因为叶儿在场,尚氏似乎有话没法说,最后就那么告辞走了。 赵娘子毫无芥蒂地当着叶儿的面,打开了荷包,里面是一个金锁片,带着大红璎珞,十分贵重好看。 王氏还想着两个孩儿,必是一样的,奶娘抱走了安儿,她便挺高兴地打开了安儿的荷包,里面的锁片颜色明显暗淡,含金量低,还没有璎珞。 一屋子人都很尬尴。 叶儿不以为意地笑着对赵娘子说:“赵先生明年的春闱,可得好好考,千万别辜负了大家的希望。” 赵娘子想要安慰叶儿,却看她在轻轻摇头。 妻子一直生活在非常单纯的环境里,赵先生知道她应付不来这些,便让她碰上赵家的事情,尽量少说话。 赵娘子知道叶儿不稀罕陆氏的东西,这名分上的婆媳,现在就算没有敌对到你死我活,也绝对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果断换了话题:“如花到底是个女孩儿,没有安儿欢实。” “呵呵,安儿是个小土匪。”安平城的土话,小孩子太好动,便说匪得很,有时也说小土匪。 赵娘子毕竟不是当地人,知道这个典故,闻听还是被逗得呵呵笑起来。 “我给王二夫人捎信,说同你一起去拜访,那边答应了,咱们在五丈原的庙会前一天去,烧香祈祷赵先生高中,顺便去同知府后衙拜访。” 丈夫还没中进士,便到处拜访官员家属,赵娘子怕被人指责,但她又实在想知道,官员的夫人是怎么打理后院、伺候丈夫、约束家仆的,嫁给赵先生,她只是为他的聪明才智和救命之恩所感动,鼓励丈夫参加科举考试,那是她的本能反映,到了现在,她才恐惧起来,唯恐自己出身低微,就算不被丈夫厌弃,也怕做事不周,给丈夫带来麻烦。 叶儿把赵娘子的意思,隐晦地给王老爷说了,知道老爷子肯定会转告儿子。赵先生中举,叶儿和赵娘子都回了一趟卫城。她和赵东臣趁空去看望老爷子。王老爷精神还不错,但明显老了,不再到处走动,一入冬就在家休养,但老人依然睿智,头脑清醒。 赵娘子拉着叶儿的手握了握,表示心中的谢意。 陆氏无意发现,自己交给媳妇的锁片,竟然留下了一个,立刻明白媳妇把锁片换了,她气得手脚冰冷,在屋里捶胸顿足气恨了半天,越想越是气愤,命人叫了尚氏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不是我换的。”尚氏捂着脸,抽抽噎噎哭起来,“云儿还当是给她的,她自己换的,我回来才知道。” “她小孩子懂什么!” “她就是喜欢那璎珞,真的不是我换的。”尚氏一味地哭泣,眼泪大滴大滴的,十分可怜。 陆氏气哼哼地摆手让她走了,坐在屋里生闷气,儿子现在那个样子,还是不能行房,就算娶妾也没用,还徒增烦恼,这尚氏别看一副受气包模样,心眼却一点不少,她换了金锁片,让自己和车氏的关系更加疏远,将来,无论如何都得没法和这个名义上的儿子更进一步了。尚氏这是害怕车氏在婆婆跟前,越过了她去。 无论陆氏怎样让脸上堆满笑纹,车氏总是那样不卑不亢,赵东臣也是不冷不热,他们既不算计自己这边的家产,也不搀和她和沈氏及赵庆林的明争暗斗,摆明不想搭理她的架势。 陆氏以前很喜欢这种状况,可现在却深深后悔,她没想到赵东臣竟然能和王耀国关系亲密,还拐弯搭上了督军府的线儿,就连身边一个落魄文人模样的赵先生,也能忽然发威,四十岁才想起参加科举考试,一路势如破竹,大有一举拿个进士及第的功名回来。 经商的人,哪个不希望背后能有个官员做靠山?有权能有钱,有钱不见得有权,没有权势,家里就是金山银山,心里始终是不安稳的。 赵东臣明明没有她和赵庆林有钱,但在赵家,很短时间就站稳脚跟,现在还隐隐支起了长房长子的架子,全赵家的人,现在没人敢不把他当回事,甚至,有一部分旁支,已经维其马首是瞻了。 赵先生若是真的中了进士,就算他要自己开宗立派,从赵家分出去,但他和赵东臣关系亲密,将来肯定对这边多有照应,赵东臣在赵家,假以时日,必能一手遮天。 陆氏恨完尚氏,又恨沈氏,都怪她出的馊主意,自己才没有及时承认赵东臣,不然,说不定就能和赵东臣关系亲近了。 陆氏的金锁片,就是在赵家银楼里定做的,叶儿听说同时定做了两个一模一样,陆氏还宣称是送给重要亲戚的,便假设,陆氏有心和她靠近。 她还要找根大枪,对付赵庆林呢,陆氏一直冲锋在前,那么,这一回,还是把重要任务交给她吧。 陆氏想了好久,终于在她生日时,派人过来,通知赵东臣过去赴家宴。 叶儿按照常规,送了些尺头、摆件、首饰以及用面蒸出的寿桃,礼物不轻也不重。 陆氏的回礼特别丰厚,那天宴会,她还笑吟吟拉着叶儿,坐在她的下首,让叶儿膈应的,一顿饭什么都吃不下去。 宴席上,陆氏试探地说了赵庆林的一些坏话,叶儿如她所愿地附和了一句:“叔叔确实挺不好的,都是自己家人,他愣是算计个不停,累不累呀。” 陆氏顿时精神大振,觉得若是赵东臣支持自己和赵庆林斗,她就敢放开手脚了,儿子被打的仇,她还没报呢。 1011 赵庆林刚开始,想把长房的家底都攥在手里,一向软弱的二老太爷带着族老,忽然态度强硬地给他们分家,让赵庆林始料未及,他虽然也留有后手,却不想不吭不哈的赵东臣早有防备,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拱手让出了银楼,这还不算,他本以为能完胜的瓷器铺子,也被陆氏硬生生的劈了半壁江山去,还让他手忙脚乱没少花钱打点。 现在,陆氏又想办法让官府查了他的香料铺子。 赵庆林这两个月,上下打点,花了数千两银子,总算保住铺子,但他里面的存货被抄,损失巨大,而供货的胡人听说他出了事,唯恐连累到自身,现在根本就不在西府的地面出现,他一时拿不到便宜货,根本没法和其他店铺竞争,香料铺子原来是最稳定最挣钱的,现在却成了他最恶心最难受的所在。 叶儿原想,他受到这么大的冲击,肯定没有精力来害自己,没想到这家伙,还是派人时刻盯着这边,竟然要打听赵先生的事儿,她都不知道赵庆林的脑子怎么长的。 赵庆林有赵庆林的想法,他一开始就掌控着赵家长房的一切,现在就算分家,他的那份野心并没有分掉,相反,他还想吞并赵庆明这一支的财产呢。 虽然遇到了麻烦,赵庆林的经济状况还是不错的,沈氏和他经营这么多年,手里瞒着赵家私下开的铺子。又岂是一个两个? 赵庆林现在有一件事儿略有些后悔,就是没能继续拢络陆氏,这个目光短浅的笨女人。只要给了足够的好处就可以办到的。现在大房那边似乎是联合起来了,一致来对付他,沈氏最早让大房内讧的设想,就没能实现。 哼哼,他算盘打得精,也不想想,自己既像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四下吞没了家产。还在表面上给陆氏一个处处以她为尊的假象,陆氏母子的胃口都被养大了,都习惯了自己是赵家的高高在上,岂能容忍赵庆林背后做手脚。黑了家产?赵东臣小小贿赂几个小掌柜,揭了赵庆林的老底,陆氏母子还不一下子就翻了脸? 赵庆林自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错误,只是觉得,他以前看不上的赵东臣,现在渐渐露出狰狞之态,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还在结交官员这方面做得十分出色,让他做起手脚来总有点投鼠忌器。唯恐遭到反噬。 现在又出了个赵庆彰,若是春闱得意,他就更难下手了。 赵庆彰身上疑点重重。可惜现在却没有一处能够撕开那层遮蔽的迷雾,露出庐山真面目来。 赵庆林现在,觉得这是事情的突破点,哪怕抓住一点儿把柄,即使掀不翻赵庆彰,能要挟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乖乖听话,也是好的。 打倒了赵东臣。陆氏不足惧也。 赵东臣再次派人去河东,这一回,不是贸贸然四处打听,而是悄悄接触梁善民父子,希图能在那里挖出些什么来。 梁善民此刻,日子特别难过。 刘丁氏卖了王氏,拿钱把他赎出来,两年的狱中生活,梁善民的身体受到很大损害,尤其是咳嗽不止,吃药总也不见好。 刘英群把相好的小寡妇娶进家门,随即便发现,这比原来的何春娇好不了多少,好吃懒做的毛病一样有,门口只要有小贩叫卖,她跑得比兔子都快,家里只要有钱,就都进了她那张破嘴。 刘丁氏气的成天在家叫骂,但她老了,梁善民又病着,一对没牙的老虎,谁还怕? 好在刘英群勉强知道种地,家里不缺粮。本来,这样的日子,算是处于一种平衡状态,还是能过下去的。 谁知船破偏遇顶头风,小寡妇跟着一个小货郎跑了,还卷走了好些刘丁氏首饰和衣物,他们告到官府,没抓到人,却从邻村,穿来了小寡妇和那个小货郎,本来就不清不楚的传言,原来那小寡妇顶不住家族压力,不得不嫁给刘英群的。或者,小寡妇早就想好了要在刘丁氏这里搂一把,才嫁过来的。 刘英群人财两空,儿子都丢了。 赵庆林的人拿着一把铜钱,都能让梁善民有什么说什么。 赵庆彰来的时候,竟然在赵东臣的柴房养病,住了小一个月才好,显然不是他最初打听来的,什么装病接近,熟悉之后,想法和张家联系上,让赵东臣故意去了那里,才有了认亲之事,有必要装一个月的病?明明是真病了,病入膏肓好不好? 这虽是疑点,却不是证据,赵庆林还必须继续打听。 就在此时,沈家营又来了个五六十岁的酒肉和尚,也在打听赵东臣的事儿,喝醉了还儿子儿子地哭,有人心细,或者八卦心重,竟然看出赵东臣和这和尚有几分像,一时,赵东臣说不定不是赵家的孩子,而是这和尚的谣言,传的纷纷扬扬。 赵庆林听到这个消息,精神振奋,赶紧派人去找这个和尚,谁知道明山寺却说,这是个游方和尚,已经走了,好像是朝京城的方向去的。 赵庆林在赵庆彰的事情上一直没法打开缺口,正烦躁呢,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就像被打了鸡血,派人在沿途的庙宇去打听,务必找到一个叫禅真的走方和尚。赵庆林那边忙得跟个娥儿一样的要找人,赵东臣和叶儿,却逍逍遥遥地安排赵先生顺利地去了京城考试,赵娘子如愿又有了身孕,每天喜滋滋地幻想,男人回来,说不定能陪着自己诞下麟儿。 叶儿得空,开始全力以赴打理银楼的事务。 经过近两年的准备,原来那批学画的孩子,已经有人能画得挺像回事了,他们跟着陈师傅开始学做首饰,刚开始就是打杂,比如,学拉金丝,学着碾金箔,学着用小锤子把一块金子敲打成自己想要的形状,尤其是打得又薄又匀,还不会破裂。 然后,就是在器皿上刻花。 这可是完全中式的图案,孩子们开始学画,是西洋画法,现在改中国画,其中,总会露出些曾经所学的痕迹,比如,画人物,就比中式画法的更讲究人体比例,画景物,就有了远近、明暗、视角等等。虽然画的不算好,但胜在新颖,与众不同。 这些孩子的作品,能看得过去的,也会放在一楼大众消费的柜台去出售,一开始就盖过了其他几位师傅弟子的作品,卖得相当好。赵东臣送给陈师傅了两百亩地,他没了后顾之忧,教起弟子尽心尽力,现在还为弟子如此出色骄傲不已,教授他们更为卖力。 陈师傅已经能稳定地练出那种白色金子了。叶儿在一楼劈出一个男饰专柜,以这种白色k金作为主打,希望能在安平城,形成自己独有的特色,培养出独有的顾客群体。 赵家银楼的名声在安平城,一点一点地提高着。银楼都是女人爱去的,平日里一楼门面里男女不忌,二楼一般不让男人上去,所以,来买首饰的富家女人,就有了许多的不方便。 现在,一楼有男士专柜,男人们来了,就算不买,欣赏欣赏总行吧?并且,还能在雅间喝茶等候,原来看不上赵家银楼的女人,为了能让自家男人陪同一下,也愿意来这里转转了。 只要有人来,自然就会有生意,赵家银楼在他们手上安稳地过了两年,现在一天比一天繁荣起来。 男人们头上戴白金发簪、白金束发小冠,白金镶宝石戒指,甚至还有白金衣服纽扣,女人们慢慢也看出来,这白色金子比银子可是要漂亮很多的,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白金被推崇为高贵,那她们为何不能也戴这样的首饰呢?比如,黄金镶红宝石似乎更艳丽,可白金镶蓝宝石却更耀眼,更奢华大气。 有女人找到赵家银楼,要求定做白金饰品。 叶儿听到这个汇报,心中十分欢喜,特地让陈师傅指导着徒弟画出好多样子,让订购的人挑选。 赵庆林打听很清楚,赵东臣夫妻,男人忙着做饭店和客栈生意,现在在米庆州和谢洲,各开了大车店,后院停马车,前面做饭店,中院儿是旅客所居。为了和赵庆林开的赵家大车店区分,赵东臣开的大车店,都叫赵家如归大车店, 经过两年的努力,安平城的饭店,培养出了很多厨师,虽然还仅仅是小厨师,算不得大拿,但每人都有那么几个拿手菜,有特色,就有生存空间,赵东臣这阵子,竟然跟着赵庆彰去了京城,似乎要在那里开店。 赵庆林很羡慕赵东臣娶了个好妻子,里里外外都能拿得出来,整个银楼的事务,都是她一手操办,刚开始两年虽然没什么进展,但能站住脚跟,稳扎稳打,也实属不易,今年,竟然慢慢扩大,开始让安平城南城的一些富贵人家女眷频频光顾了。 羡慕后面,就是嫉妒,然后是恨。 赵庆林越发忙着要找到那个和尚,若能证实赵东臣不是赵家子弟,哼,他头顶上所有的阴霾都会消散一空的。 102进军1京城 赵东臣和赵先生去了京城,住进了赵庆辉的别院。赵先生有小厮伺候着读书、去着名的客栈、饭店去和进京的举子会文,赵东臣则忙着开他的大饭店。 这次是和赵庆辉合伙,房子已经找好了,也按照他给的图纸装修的差不多了,赵庆辉带着侄子,高高兴兴从下到上转了一圈:“怎样?” “嗯,很好!”赵东臣十分满意的样子。 “呵呵,不瞒你说,虽然有图纸,我能看出你的心意,但活儿具体做起来,还是有点拿不准,我当时就一个感觉:老虎吃天,没法下爪子。最后,请了个准备大考的举子来指点了一番。呵呵,那是上一届落选的,离家远,只好留在京城卖画为生,他一幅画,十两银,一年有那么三五幅,剩下的时间就安心读书,我是千求万求,人家才答应的。呵呵,你还别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到了吧?处处细致优雅。” 赵东臣高兴地把胳膊搭在五叔的肩头:“那还等什么?咱们准备开张吧!厨子我都带来了。你写信说包我满意,我岂能不抓紧时间?” 赵先生的字是难得的好,他题写的匾额“状元楼”,用红绸子蒙着,已经随赵东臣来了京城,一楼是大堂,二楼有雅间,三楼是客房,后院可以停放马车,主要是酒家自己准备的,住店的人,可以随时租用。大冬天。酒店只能装饰些冬青和绢花,但整个酒楼,在在京城的档次。也是一等一的好。 二月十三,正式开张,当天客房就住满了。 这时候正是举子进京的高峰期,谁不想中状元?虽然客房费用不菲,大多举子看到标价便摇头叹息,但有钱的主儿也多的是。 读书考试,是非常费钱的。真正的穷书生有几人?也只有资金雄厚的大户人家子弟,才有机会一步步考出来。 所以。状元楼不发愁此刻没顾客。 好吧,住不起,来吃吃饭总行吧?状元楼一楼大堂,有些菜并不贵。滋味却是少有的美妙,开张那天,赵东臣原本计划打个折扣的,赵庆辉没有答应,他感觉不会没生意,但他却没想到生意会如此之好。第一天,有八成的桌子坐了顾客,第二天就满员了,第三天第四天。一天比一天好,正月二十以后,来得晚就得坐一边等着。最后,为了防止客人争座位闹出不愉快,没位子之后来的客人,饭店专门给发个号牌,有小二专门照顾着,按来的先后顺序。随时有空位,随时安排。 赵庆林的人。跟踪他们来到京城,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安平城。 “切,傻子呀,三年才一考,别看现在生意火爆,等皇上点了状元,酒楼就该清闲了,一年忙两年闲,怎能赚到钱?”沈氏跟前的一个老妈子,一脸巴结地对主子说。 “哼!你这么想就错了。且不说考前的生意,无疑十分红火,考试后,同年互酬、同乡联谊、谢师宴等等,还会红火一阵,等到了七八月,一榜的人进翰林,二榜的人有考了庶吉士的,这些留在京城的要是请客,少不了也会想起状元楼。别忘了赵东臣的酒楼,菜品味正鲜美,咱们当时在安平城他的店里都吃了好几次,我赏给你一盘猪蹄,你咂吮了几天手指头?” 赵庆林在一边,听了娘的话,眉头皱了半天:“别忘了京城藏龙卧虎,他这一家生意兴起,还不知道有多少家没得饭吃,想找他麻烦的多了。” “嗯!”沈氏笑,“他以为那是安平城,一个六品的知县,都能罩住头顶的天了。” “哈哈哈,京城黄金遍地,就看他有那种,能捡的起来。” 赵庆林母子等着看赵东臣笑话,的确,他这边就遇到了麻烦。 这天,来了一伙穿着茧绸短装的混混,非要在二楼开个雅间。 现在的雅间,必须是提前预约的,到了饭点才来,根本就没有,先是小二,小心赔笑,好话说了一箩筐,无奈根本不顶用。 看出来人是故意找茬的,掌柜的出来,请他们先进去在茶室坐下。这是专门为等座位的顾客开的,里面满满的都是人。 看到他们,里面的人好几个都变了脸色,找个借口匆匆出去,其他人不明就里,还仰着头看笑话。 “这是什么意思?”领头的混混揪着掌柜的领口,“没有包厢?马上给我腾出一间来。” “爷呀,那包厢里的主儿,哪个都不是我能招惹的,再说,人家早早预约了,我也没理由赶人出来呀,求求大爷,要不,你把这顿饭移到晚上吧,晚上,我无论如何都给你匀出一间房来。” “他妈的少啰嗦,再说一个不字,爷爷砸了你这破馆子。” “吆嗬!谁这么厉害呀?要砸了我家少爷的饭馆啊?”外面进来一个穿长衫,个子不高还挺瘦的中年男人,他的背后,则跟着一位黑铁塔一般的大汉。 “你们少爷?霍十五霍少爷?” “我们少爷的排行,也是你能说的?岑金,你现在出息了啊?什么地方都敢去!事先没打听打听?还是觉得我家少爷没这么大面子?” 岑金好容易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扑通就跪了下来:“项爷,你饶了我吧!岑金有眼不识泰山,还当这酒楼是个外来户开的,若早一点知道是霍少爷的产业,打死我也不敢来呀!求求项爷了。” 他一面拼命磕头,额头上没几下就鲜血淋淋。 那位项爷似乎很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冷喝了一声:“停!既然有眼不识泰山,那要眼睛何用?干脆抠出来当泡踩算了!” “啊?”岑金看到黑铁塔往他跟前走,吓得连磕头都磕不住了,一滩稀泥似得,哭喊着,“项爷,看在我还有八十岁的老娘要赡养,你就饶了我吧!” “可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怎么办?” “我,我,我滚出京城,再也不回来,可行?”岑金见那大汉,进了屋,却站在一旁,并没有动手,心下稍宽,他一边观察,一边往门口位置爬,“项爷,项爷,我出了这门,立刻就离开京城,一刻也不耽误!” 掌柜的擦着脑门的汗,伸手要把项爷往楼上请,岑金趁机从门口溜出去,一溜小跑地走了,他的几个马仔,也一个个弯着腰,灰溜溜地跟着出去。 “我还忙,有事先走一步。”那项爷也不多说,扭头要忘外走,“项爷,项爷,小的这边准备一桌上好席面,送到贵府可行?”掌柜的追着出来,笑着问道。 “呵呵,还算机灵,我晚上刚好要请朋友,你酉时初送了即可。”他犹豫了一下,“简单点,五六个菜就行了。” “是!” 项爷带着黑大个子走了,林掌柜擦掉额头的汗。 这已经是第三起了,今后,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事儿呢? 林掌柜没想到,接下来好长时间风平浪静。 这位姓项的,不过是卫阁老岳丈霍家的一个小管事,他出面对付的,无非一些想收保护费的混混,而酒楼真正的靠山,朝中一品大臣卫阁老的小儿子,自然是应付他那个级别的公子哥的挑衅的。 当时打算进京,赵东臣自然会各方打听,不管怎么,都得拉一张虎皮披上。 最后解决问题的,还是钱向德。 钱向德和卫阁老的三女婿,是同一年在益阳府中的举人,这卫阁老在京城,可是各方面都是百官表率的,单单子嗣这一块,就使得其他官员望尘莫及。他中年丧妻时,已经有四男二女,后来续娶霍氏,更给他添了一女七子。 卫阁老正正经经嫡出的孩子,就有三女十一男,再加上他在续弦之前,还有四个庶出的儿子,卫阁老一共十五个儿子,杠杠的一个班。 孩子多了,别人羡慕,卫阁老却有些发愁。 他乃当朝一品,又是读书出身的清贵家庭,这十五个儿子婚娶,都得多少钱财?少了没面子,多了,他的钱哪里来?皇上不是很清明,但并不多糊涂,自己的手若是伸得长,这顶乌纱帽不想要了? 好在岳丈霍家,肯帮衬这边。 老头也得为七个外孙、一个外孙女着想不是?于是,霍家除了老大在翰林院,其余进学无望的子弟,都转行做生意,当铺、粮行、绸缎、生丝,都是最赚钱的行业,却不是朝廷严控的盐、铁,他们是要说明,霍家的钱是正正经经挣来的,而不是靠了官府盘剥的。 卫阁老的小儿子,一直在霍家长大,很多人都误把他称做霍十五,他自己也愿意当个霍十五,省得惹了麻烦,爹爹不高兴。 姐夫把赵家叔侄介绍给他,说明他一分钱不用出,只要摆平酒楼遇到的麻烦,一年三千两银子的孝敬。 霍十五却不愿意做这惹人闲话的事情,他在酒楼开张,生意火爆的情况下,送来三千两银子,说明是投资,每年,则从中分三成的利润。 对方就是不送钱,赵庆辉和赵东臣都给股份,何况现在还送来了投资的本金? 反正有了钱,还能在开一家店,只要有卫阁老的公子,在前面挡着就成。 没几个人知道这些,直到魏国公的小儿子,喝醉了要砸了饭店。那都是会试发榜的第二天了。 103祸水1东引 赵先生如愿过了会试,现在就等皇上的金殿大考。 他上一次考试,就折在这一关,这一次,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 赵东臣这两天,专门陪了赵先生到处游玩,希望能让他心情愉快,抛除焦虑。到了时间,赵先生自信满满进了考场,赵东臣自己却坐立难安,一天只喝水,吃不下去饭。 转眼殿试发榜,赵庆彰的大名,排在二甲第一上,消息传开,卫城赵家点鞭放炮,那条巷子的炮屑,都有两三寸厚。 整个卫城的人,都与有荣焉,去赵家祝贺的客人,络绎不绝。 赵先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宜再考庶吉士,白白等待三年。 皇上对赵庆彰这个第四名的传胪印象深刻,他的策论,对前朝重农抑商的策略有所批评,提倡农、工、商并重,建议朝廷轻农税、重商税,适当征收工税,既能充盈国库,又能促进民间物资交流。论述内容详实,可行性强。吏部尚书建议把赵庆彰放到陇州做副六品同知,皇上亲自删改,把赵庆彰放到了金田,做七品知县。表面看是降职了,但陇州人烟稀少,土地贫瘠,百姓喝水都成问题,去那里当官,根本无法有政绩,而金田物产丰美,商肆林立,是官员眼里的一块大肥肉,虽然官职低了一级,但三年知县下来,可比陇州三年知州都强的。 谁也没想到赵庆彰得此美差。就连京城一些达官贵人,都对他暗暗瞩目,不明白这位为何一上来就得了皇上青眼。 赵东臣把京城的饭馆给了叔叔赵庆辉打理。自己陪着赵先生先回卫城。就算是假的身份,此时都要在赵家祠堂祭祖,然后去看望王老爷,还有张家老太太。 这两位现在都老了,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张老太太牙都开始掉了,看到赵东臣。拉着手就是一通唏嘘,说他是贵人。若没有看到侄子,她当时那身病也好不了,现在早就到了阎王那里去了。王老爷深以为然,当年张老太太在丈夫过世的打击下。已经没了求生*,都是为了赵东臣能够认祖归宗,她打起精神和沈氏周旋,竟然身体因此健朗,又有了这六七年的日子。 张老太太并不知道赵先生是假的卫城赵家人,对这位堂弟很热情,她的两个儿子,对赵庆彰的出众才华钦佩不已,行动之间。恭敬异常,赵先生对张家人印象极好,何况又是赵东臣的亲亲大姑家。他对待老太太和那两兄弟也十分诚恳。 徘徊几天之后,他们便返回了安平城。 赵先生本来计划着带妻子和小女儿南下赴任,却不想进门,就碰上了一连串的恭贺声。 不是恭喜他高中,而是喜得贵子。 叶儿有写信给他的,无奈赵先生这个月。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路上,哪有刚好能碰上信使的?于是。赵先生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来到这个世上。 赵先生腊月离家,妻子已经怀有三个月了,但怕他考试分心,常氏根本没敢给他说,等他这一回来,已经是来年的七月底,孩子都快满月了。 就算是夏天,妻子月子刚出,还是不适宜上路的,赵东臣便让赵先生先去赴任,等过几个月,他带人去金田开个铺子,同时,护送夫人和少爷小姐一同前去。 赵先生心中虽然不舍,也只得如此。常氏此刻十分忐忑自己是小门户中人,不懂大家规矩,唯恐被丈夫嫌弃,看到夫君依依不舍的样子,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赵先生和常淑良的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忙昏盲嫁,是有感情基础的。再说,凡事怕比较,他前妻倒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第一没有常氏清丽姣好的容貌,二没有诗词歌赋,满腹珠玑的才学,最主要的,没有常氏对他一腔火热的爱意。前妻和他一起,除了抱怨还是抱怨,赵先生在第一次婚姻里,除了自卑,就是愧疚,还有就是累,这也是他后来,再也不想成家的原因。 和常淑良在一起,赵先生才真正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幸福,尤其是有了宝贝女儿,端着女儿软软的小身子,看着她红红的小脸时哭时笑,赵先生觉得此生不枉活了这一场。 现在,他还有了儿子,可以告慰父母祖宗的在天之灵了。 再赵先生的思想里,妻子是他生活中温暖的所在,还是他无愧于祖先的功臣,他怎可能有丝毫的嫌弃呢? 赵夫人见丈夫对自己更加爱宠,即将赴任,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心里略略安定,却不想有人背后下绊子。 赵家在安平城的,还有赵庆林和陆氏,他们见赵先生高中,都急匆匆送了厚礼过来。两人还真是一丘之貉,连礼物都出奇的一致,除了衣服金银,都有一个娇媚的侍女。 赵夫人当场就一脸不高兴,但碍着丈夫,还不敢吭声,赵先生一生跌宕,此刻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他落难的时候,连吃口饭都成问题,寄生赵东臣这里,也只有常氏对他满腔爱恋,到了现在,他可不想在娇儿幼女还不懂事的时候,就给家里埋下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再说,陆氏和赵庆林的东西,能那么好接受的? 于是,连东西带人,都被送了回去。 “我在安平,也没个府邸,馨园窄小,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和人口。” 赵庆林和陆氏,听到下人回来这么说,都生气地“呸!”了一声,“这是嫌弃他刚认祖归宗时,我们没有送礼,到了现在,锦上添花他不稀罕了。” 赵先生在安平,认识的人也不少,那些衙门里的小吏,此刻哪里还敢和他称兄道弟,曾经拿了他的钱,吃了他的饭的人,都心惊肉跳地跑来,送了贺礼不说,还磕头行礼,言语间,全是希图赵先生能高抬贵手,不要计较昔日的那些小事。 赵先生便趁机让他们多多关照赵东臣。 “这是我亲亲侄子,若不是他鼓励,我还没心思去应试呢。” 这些人唯唯应诺。 赵先生也送了一份礼物给督军,还有王耀国,例行拜访之后,这才出发,去了任上。 王耀国的妻子,王二夫人给赵夫人送来一个嬷嬷。是京城沈阁老夫人跟前的得力人儿,主子过世,她申请荣养,出了府,让王二夫人的请了来,专门教赵夫人规矩。 叶儿趁机,也向人家学习一番,两个女人忙着照顾女儿,还要料理家务,再加上跟着嬷嬷学各种规矩、礼仪,以及和安平城里的夫人交往,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 转眼,又是一年春草绿,叶儿和赵东臣商量着,该送赵夫人上路了。 同时,也确定他们,该在金田发展什么方向的业务。南方人口味清淡,他们饭馆不适合那边,叶儿和赵东臣干脆决定开个丝绸方面的铺子。 刚好有朝廷的御史去南方巡视,王耀国便拜托他们把赵夫人带上,赵东臣则做为随行护送的人员,一起前往。 赵庆林这两年,把从卫城到京城的寺庙,都快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那个和尚,回头想想,怀疑是上当了。 “肯定是这个赵庆彰的出身有问题,弄个假和尚出来,是蒙我的障眼法。”他恨恨地想。 就在他再次安排,要人调查赵先生时,京城的状元楼那里,出了个蹊跷事。 一个女人,牵了个瞎子,在京城卖唱,这样的人多了,但他们天天坐在状元楼附近,哪怕没生意,也坚持不走。 慢慢有人听出了蹊跷,说是有个女人,和这位瞎子的哥哥有染,怀了孩子,骗了他们家的传家宝,跑了。 瞎子的哥哥疯了,当弟弟的多方打听,几十年过去,才知道那女人跟着一个河东府姓赵的人氏走的。 带着瞎子卖唱的,是他收养的女儿,这女人哭哭啼啼的,说他伯伯的亲生儿子,现在姓了赵,就是河东府卫城人。 她不敢确定骗了伯伯的女人,是不是嫁的状元楼的东家的赵家,但既然状元楼的东家是卫城赵家的,她希望能帮着找一找。 等这个消息传开时,那瞎子和女人也不见了,这一下,赵家炸了锅。 赵庆林最初高兴得很,觉得这下可抓住赵东臣的把柄了。谁知,赵家的人一联想,只有沈氏是京城人氏,跟着赵进来的时候,抱着孩儿,他们一致怀疑,赵庆林出身有问题。 赵庆林火冒三丈,也顾不得调查赵庆彰了,急吼吼地要找到这个瞎子和女人,还他娘沈氏的清白。 那瞎子和女人,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自这时候起,赵庆林和沈氏,就和赵家人没完没了地打起了嘴仗,沈氏当年,是抱着赵庆林来到卫城的。当时她还很年轻,为何后来再无一儿半女?肯定是赵进已经年纪大了,没有能力,而赵庆林,就是沈氏和别人的孩子,然后骗了赵进,嫁到赵家。 沈氏和赵庆林,实在没有能力压下这些猜测,再加上赵家几位族老,也都觉得事实如此。 赵庆林和沈氏,自顾不暇,也没有精力再去调查赵庆彰了。 就算他们查出什么来,又有几个人肯信呢? 叶儿这一手策划,总算堵住了赵庆林的嘴,让他没办法成天想着咬自己一口,赵东臣不在家,她可不想被人莫名暗算了。 就让沈氏和赵庆林手忙脚乱地去应付自己的麻烦吧! 104母子分歧 叶儿没想到她这次设计赵庆林,在卫城赵家引起那么大的波澜,赵庆辉在京城,花了很大精力派人调查沈氏和赵庆林,还真查处了些事儿。当年沈家一个仆人,犯了事儿被发卖出来,他给赵庆辉说,赵进那年来沈家,喝酒玩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反正第二天沈家大清早就去请大夫,一天之内连着来了三个,两个都是京城里大医馆的,光诊费都要十两银子的,其中一个大夫,刚开始天天来,两个月之后,变成几天一次,一直有大半年的光景。赵进一直住在沈家,京城铺子里的掌柜都不让见。沈氏已经嫁了,夫家不知为何,就在这时忽然把她送了回来,沈家人对此事忌讳如深,从来不让提起,只知道不久,她就在沈家嫁给了赵进,没多久生下孩子,据说不足月,孩子一直多病,成天请大夫,半岁时,随丈夫回家。 二老太爷一听,就断言这赵庆辉不是哥哥亲生的,赵庆林来的时候,还不到一岁,虎头虎脑的,特别欢实,根本就没有任何麻烦,哪里是不足月生下的病秧子?虽然沈氏嘴上嚷嚷儿子身体不好,家里经常熬药,但赵庆林很少因喝药哭闹,奶娘也没喂他吃过药,沈氏曾经遮掩地说是她亲自喂的。 赵庆辉一听爹爹这么说,想要挖出沈氏和赵庆林*的心就更大了,在京城到处打听,寻找当年为赵进看病的大夫。还寻找沈家当年的仆妇打听消息。 赵庆林和沈氏如热锅上的蚂蚁,安平城的生意都不管了,双双跑到京城。和赵庆辉打擂台。 叶儿只是觉得沈氏行事有疑窦,二十岁嫁给个五十岁的,而且赵进自从娶她回来,行径大变,才导演了那么一场小闹剧给他们添堵,哪曾想竟然还真的有问题。 陆氏高兴不已,小姨当年到卫城。她并不知情。当时陆家已经完全败落,家里生计都难以维持。她订婚的人家迟迟不娶,嫌她没嫁妆,想闹退婚,就在这时。陆氏派身边得力嬷嬷过来,游说她娘,把她嫁到赵家去。 刚开始陆家对沈氏千恩万谢,及至陆氏嫁进来,赵庆明刚开始虽然以礼相待,却并不热情,很快就发现自己上当,赵庆明再也没有搭理过陆氏。 陆氏等于,年轻守寡。先守活寡,后是真寡妇。 虽然锦衣玉食,陆氏的心里还是有怨怼的。沈氏比陆氏大不了多少,两人住在一起,终日相伴,沈氏深谙捧杀哲学,对陆氏总是好言好语,甚至在她取得七品夫人的朝廷诰命之后。处处表现陆氏第一,她身份高。是长房长子,又诞下赵家的长孙。 陆氏在沈氏的恭维里,一面飘飘然,一面强忍着难言的冷寂,熬到了三十多岁。 这时,忽然冒出个赵东臣,一步一步撕下了沈氏的面纱,露出她丑恶的嘴脸。陆氏才发现,自己和儿子,都是沈氏和赵庆林在赵家利用的武器,连大房有多少家产都不知道,整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一对小傻瓜。 现在看的沈氏和赵庆林抓狂,陆氏很高兴,在家里琢磨着,是不是落井下石,在这俩倒霉的时候,趁机夺回一些家产。 赵东臣去了金田,家里的生意,小事情那些掌柜的来处理,大事就得报给叶儿,她便没有前一阵那么清闲,好在这些店子,各项业务都做熟做顺,真麻烦自己的倒不是很多。 叶儿刚开始有钱时,派人给伯伯和伯母送了些,现在,她想让堂弟车成才夫妇过来帮自己打理一些家务事。 车成才没读多少书,仅仅可以算清账目,又不是安平城的人,刚开始肯定缩手缩脚办不好事情,叶儿让他先给叶晨明打下手,一边在外面跑着长长见识,跟着学习交往的礼仪、说话技巧,一面跟家里的帐房夏先生读书,夏先生还是叶晨明出去办事遇到的,一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差点把儿子饿死了。这家伙很迂腐,不知变通,对叶儿和赵东臣叮咛的话,执行力度百分百,加上账目极清楚,叶儿对他很看重,让他教导府里年轻的小厮下人晚上念书,为此还特地给他一个月加了二百钱的俸禄。 叶儿出钱,让堂弟把儿子车企望送到附近的一家私塾去念书,蒋氏高兴地一夜都没睡着。她刚来没几天,就碰上赵正显沐休回来。穿着一件蓝色的细布直缀,头发束到头顶,戴一顶蓝色的书生巾,前额正中缀了颗拇指肚子大小的方形白玉,他比较像叶儿,眉清目秀,嘴角含笑,礼仪周到,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蒋氏羡慕得紧,恨不能立刻让儿子跟着有样学样。现在见大姑姐肯送儿子去读书,想着自己那个淘气包,跟着先生学习,能成为他表哥的那模样,那可真是上天垂怜,天大的幸事。 赵正显很崇拜赵先生,就连说话做事,都刻意模仿,今年更是闹着要下场考秀才。 “你才多大呀?早早考中没什么好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是好好学习,打好基础再说。” “娘,第一次下场,不见得就能中的,我们书院,就有十二岁去考的,不过,只有一个过了院试,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叶儿很耐心地给儿子说道:“科举考试,能中自然是好事,但你知道为什么要考这个?” “考中,就是为了做官呀,甘罗十二为宰相,少年英才,传下千古佳话。” “可是甘罗很快就死了,不管后人说什么天妒英才还是别的惋惜话语,娘亲认为,他若是年龄再大些,对人情世故认识更清楚,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平衡,就肯定不会早死,那就可以用自己的学识,为国家、为百姓做下更多的好事。” “哼!娘,你所谓的保护自己、平衡,不就是不敢直面那些奸臣和龌蹉小人,在容忍他们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讨生活而已,那样的日子——” “放肆!”叶儿生气了,“你们书院的先生,自诩满腹经纶,却在社会上处处碰壁,便躲到书院,自认清白、正气,也要教了你们一身正气凛然,可你有没想过,他们是最不敢直面那些奸佞小人的?他们自己缩到角落里,对着外面的世界指指点点,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对,他有没胆子,敢站出来说话呢?娘亲承认,有人敢,也在历史上留下了千古英名,可这些千古英名的人,有些细细追究起来,却并没有做多少事实,并没能造福百姓,而有些人,虽然名声不显,却有很多人受他的恩泽,得以幸福生活?” 见儿子不说话,叶儿继续耐心地道:“就说你的祖父和米庆州知州钱大人吧,你祖父的名声,比他好多了,真正的清官,身先士卒领着百姓修河堤,确实是造福了一方人,可在娘看来,你祖父却没有钱大人的贡献大。” “钱大人是贪官!”赵正显气愤地跺着脚嚷道。 “他一个赃官,领着米庆州的百姓,两年多就修起了大堤,跟你祖父修的一样牢固,他治下的百姓,还没有遭受那么大的痛苦。要知道你祖父在前河县,遭逢了两次洪水,历经九年,才修起那座大堤的,他自己都累死了,可见,百姓肯定也累得够呛。” 赵正显说不出话来。 “钱大人为何有人说他贪官呢?就是他接受了一些富户的贿赂,还利用诉讼,强迫那些富户出钱,为修造大堤出力。你祖父,修好了大堤,谁收益最大?那些富人,他们土地多,家大业大,每次遭灾,损失也大,可他们的家庭,经常因为有钱有势,要么供养子弟读书,要么自己捐钱纳个功名,就不用交人头税、不用服劳役,你祖父拿他们没办法,不像钱大人,把这些人身上的肥油都刮下来,修了河堤,真正在最短时间、让百姓生活无虞,你说,你祖父和钱大人比,是不是还棋差一招?” “娘希望你读好了书,再跟着你父亲做一段时间生意,明白世上这人心所想,也知道你自己到底想要活成什么样的人,再考虑做官儿。” “那,娘,所有这些,都和我今年考秀才没关系呀,我考上了,还更容易,去出门游历,增长见识的呀!” 叶儿这不是白说了吗?她还是不想让儿子过早去参加那折磨人的科举考试,那是拔苗助长!张居正十三岁那年参加秋闱,若以文采论,他必中无疑,但考官却拒绝录取他,说那不过能造就一个名士,若是他再努力学习,在社会上经历多一些,则可能成为一代名臣! 事实上,张居正造就了明朝中兴,使一个*黑暗,暮气沉沉的朝代,焕发出勃勃生机 叶儿又把这些,讲给儿子听(当然不敢说明朝,这边没有这个朝代),正儿说服不了母亲,悻悻的走了。 105末名之灾 谁想,过了端午节,却来了一帮报子,在宅邸门前,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说是赵正显,通过了府试。 叶儿十分震惊,派人去书院接儿子回家,才知道是陆氏悄悄派了人安排正显回去考的。 陆氏前一次派儿媳尚氏过来,本想和叶儿亲近,可惜尚氏贪婪钱财,又怕叶儿在婆婆跟前越过了自己,故意把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推进。赵先生中了进士,陆氏派人送礼,让原封不动退了回去,她想和叶儿这边搭上关系的企图,没能实现。 这一次,她还是无意听说,赵正显想去考秀才,叶儿没有答应。陆氏暗暗盘算,觉得哪有当娘的会阻挡儿子的前程?叶儿之所以不同意,定然是怕儿子考不上,丢了人吧。 反正自己跟前的人,成天回卫城,顺便把小家伙带回去,考上了,大人小孩,还不都感激自己?考不上,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陆氏怎么想,都觉得这桩买卖十分划得来。最主要的,自己儿子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万一要是生不下孙子,赵家长房可就都是赵正显的了,若是自己这时候出手,这小的肯定一下子就和自己亲近起来,将来也好拿捏的。 读了书的人,不是特别孝顺吗?怎么说,她也是赵正显名义上的奶奶,到时候,自己既有恩于他,又占了正正经经的名分,他还敢不把自己当回事吗?陆氏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在赵家一个旁支子弟来安平城时,她备下礼物,让去书院看望赵正显。 正儿不疑有他。听堂叔说刚好顺便回卫城,心里就有点技痒难忍,禀过先生,跟着他们回了卫城。 卫城赵家的长孙想要考秀才,担保的人还不趋之若鹜?二老太爷根本就想不到叶儿会反对,在他们看来,孩子早中。那是能耐,会挣来无尽的荣耀。哪里会有人不愿意呢? 赵正显瞒着母亲,顺利通过了县试,然后又由赵家人送回安平城,因为他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下人又都让赵正显严正警告过,不许说出来,叶儿便被蒙得死死的,根本不知情。 赵正显见得了手,又大着胆子参加了府试。叶儿见事已至此,也不说什么了,反而安排儿子准备院试,还给儿子说:“你既已决定要考试。那就拿出全身的本事好好考。” 赵正显还在担心,唯恐母亲责罚,见她一改往日的态度。心下大定,跟着母亲安排的人,坐马车去了河东府。 赵正显很意外地碰上了堂叔赵东升,还有其父赵庆林。赵东升已经是第三次参加府试了。他和赵正显一样,也是十二岁参加考试,一次就过了县试和府试。到了院试这一关,却被卡住了。 他俩都是白鹿书院的。只是因为年纪、入学时间和学习程度不一样,平时不在一个院里学习生活。 赵东升看到赵正显,眼神里闪现的是嫉恨、恼火的光芒。小侄子要是考过了,不管他过还是没过,都够丢人的。 赵东升十八了,已经有了成人的心智和自控能力,他很快就满脸堆笑:“哦,小侄儿你也来了?没想到咱俩还能一起去考试,实在太巧了。” 两人都住赵家在合州城里的大车店,一起去考试,少不了也坐一辆马车。赵东升假意和赵正显谈论文字,没想到听他说话,虽然不是很老道,但说理论述,都颇有章法,赵东升心下暗惊,感觉这一次是栽定了。 院试共有三场,经古、正场和复试,赵正显前两场都考得很好,几天后果然榜上有名,就剩最后一场复试了,这一场几乎没人淘汰,只是确定名次的。 赵东升却名落孙山,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难过地连饭都不肯吃,赵庆林十分着急,去了合州最有名的面食馆卖了很多好吃的小点心,希望能哄儿子放开心结。 叶儿虽然擅长做饭,家里的吃食确实不错,但赵正显毕竟少年心性,见到那些奇形怪状的小点心,特别动心,便带着小厮赵得福去了面食馆。 合州面食馆里的小点心,说起来很多都是粗粮做的,比如油面烧卖,荞面饸饹,苞谷面搅团,赵正显把没见过没听过的都点了上来,一下子摆了一桌子。把小肚子吃得饱饱的,连带小厮赵得福都吃撑了。 没想到晚上回来,厨房专门为他做了鸡丝面、小笼包,赵正显意识到自己出去吃饭,没有给大车店的掌柜打招呼,白白让人辛苦一场,还造成了浪费。但他还小,不好意思说出来,便要赵得福想办法处理。 赵得福见这几天车夫尤金成天天对他们接来送往,十分辛苦,就悄悄把那些吃的,给了他。 他们做下人的,能吃饱就不错了,想这种带荤腥的,一年也难得吃上一次。尤金成见面条没法带,便全吃了,包子却悄悄用笼布包好,拿回去给了家人。 第二天早上赵正显要去复试,大车店掌柜见尤金成迟迟不来,便派了另外一个马车夫。没想到走到半路,马车车轴断了。赵正显一时雇不到马车,只好带着赵得福步行去了学正衙门,差点迟到了,他一路走得惶急,到了那里,心思也没能立刻沉静下来。复试,有时是出题考试,有时就是口答,由学政大人随心情而定。 这一回,是做诗词、对对子,然后出题做论,都是口述,不需要笔答。 赵正显的成绩,自然很差,学正甚至怀疑前两场,有人替他考的。 还好赵正显前面的诗词、对子没做好,后面的策论,却出口成章,学正这才释然,给了他一个末位,还算是录取了。 哪怕是最后一名,赵家大车店的还是点鞭放炮的大肆庆贺了一番,同时,派人骑马回去,给家人报喜去了。 赵正显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回来让赵得福去打听,为何尤金成没有送自己,换了个马车夫,为何给自己一个旧马车,而不是前几天的新车。 赵得福出去,什么都没问出来,跟着赵正显去的两个年纪大点的家人,也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掌柜的解释是:尤金成昨晚着凉,早上起不来,新马车让九老爷父子坐着逛西山寺院去了,晚上没回来,他没办法,只好派了一辆旧车。 这家大车店,分家时规了赵东臣,但以前,却是赵庆林打理的,掌柜的十分为难,不敢不遵从吩咐。 赵正显很不高兴,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厮仆从回家。 他们当然先到卫城,祭了祖才返回安平城。 虽然录取,却是最后一名,赵正显的心情,根本没有得第的兴奋,因为,这才是科举考试万里征程第一步,若是没有进步,后面的秋闱春闱就别想。 还好,他很年轻,还有的是希望。 叶儿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儿子好好休息两天,再去书院就读。 赵正显蔫蔫的,钻进书房却看不下书,皱着眉头站在门口,伺候他的嬷嬷刘妈,愤愤不平地问小主子,是不是让赵庆林父子暗害了。 “珠子爹给大奶奶说,送你的那个车夫,拉了一夜肚子,早上连炕都下不来了,那车夫说吃了少爷赏的鸡丝面,少爷怎可能会暗害一个车夫?肯定赵庆林想害少爷的名声。” 珠子爹,就是跟着去的一个家仆。 赵正显想起那鸡丝面,是给自己和赵得福的,若是他们吃了,第二天连门都出不了,那最后一名都得不上了。 赵正显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幸好只是泻药,若是毒药,自己还得吃官司了。 刘妈在赵正显面前,把赵庆林父子骂的一文不值,说他父子心如蛇蝎,瞒着赵家人藏匿财物,分家不公,暗算大房等等。 赵正显知道父亲和赵庆林不合,但具体的事情哪里知道?听这刘妈哇哩哇啦一通胡说,心里对人心竟然如此险恶震惊不已。 第二天,赵正显去找母亲,承认他太狂傲,读了几本书,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了,这一次,还只是跌了个小跟头,若不是他运气好,加上娘派的人得力,把他护得周全,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危险呢。 叶儿只让儿子继续去读书,说过两年,让他让父亲带着,去赵先生那里住上一两年,再跟先生学习些人情世故。 赵正显恭顺地答应了。 赵得福的娘和奶奶,已经从叶儿这里辞职,婆媳两个用攒的钱,开了个小杂货铺,叶儿给了赵得福十两银子,让他去帮母亲,不用伺候赵正显了。 回头,叶儿给儿子安排了一个很老实勤快的家仆。 赵得福的娘,还寻到弟弟这里,想让他给叶儿说情,再给儿子安排个差事。 “好姐姐,你还没看出来啊,大少爷偷偷跑去参加考试,得福来回都跟着,回来竟然对大奶奶一声不吭,大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孩子开销了事,换成别的刻薄点儿的主子,还不一顿棍棒教训?好歹得福已经大了,你就让他在家吧,赵家的差事就不要想了。” 1066枪手 叶氏还想说什么,叶晨明继续说道:“好姐姐,我时刻提点,你们娘俩根本就没听进去,从这一次的事情里我听出来了,得福竟然和少爷同桌吃饭?虽然少爷一直没有把你们当下人,可咱自己必须得守住本分呀。以前,赵家人少财微,在这上面或许不讲究,现在这上上下下要多少口子?若是人人都仗着主子恩宠,这么没大没小,家里可就没了规矩啦。” 叶氏听了,微微有些后悔,弟弟这话确实没少说,儿子不在意,是他小,不懂事,自己这个当娘的,做什么去了? “赵大奶奶,人很好说话的。”她还存着一线希望。 “姐姐不要让我为难。经过这一事,我也明白了,明天,我就写了投奔文书,把自己归到赵家的下人里去,不然,就得辞了这份差事,赵家,已经只用买来的仆人,我大概是唯一的存在了。” 叶氏吃惊地瞪大眼睛。 “姐姐,我问了书院的先生,得福远远没有大少爷聪明,不适合读书考官这条路,只能看看那个铺子里要个学徒,他识字,再跟着好好学学,将来能混个掌柜的什么当当,那也是个比较好的出路。” “看来只能如此了。”叶氏很沮丧地走了。 叶儿把伺候赵正显的嬷嬷刘妈,送到了草甸子去。这个女人,嘴巴太长了。虽然那些话,叶儿也希望她能穿到儿子的耳朵里。但这位刘妈,无视自己三令五申的规矩:下人不得传闲话,尤其不准撺掇主子。 还有。这位刘妈说话,只骂赵庆林,却说了陆氏的不少好话,说不定,她已经被陆氏收买了。 这次陆氏挑唆儿子背着自己参加科考,肯定是听说了儿子想去考试的闲话,是谁传过去的呢?刘妈的嫌疑最大。 还有跟着儿子去的两个仆从。一个珠儿爹,一个梁满囤。这个梁满囤回来,什么也没给自己说,珠儿爹说的时候,他还有意遮掩了一句。说赵庆林和儿子出去游玩去了,应该不是他暗害大少爷的。 儿子都被人害了,他还敢为敌人辩护,是可忍孰不可忍,梁满囤也发卖了。 最后一个处理的,是合州城大车店的人,掌柜不管是不是赵庆林的人,从他的表现来看,都不值得留下。他竟敢威胁和收买梁满囤、珠儿爹,想把事情瞒下来。如此不忠不义,要来何用? 还有几个伙计。厨房的人是自己才换上去的,赵庆林断断没有放着好好的旧人不用,重新在新人里找帮他下药的,这个危险太大了。叶儿也仔细让人查过,厨房的几个人,都还没有家眷。又不赌博,不嗜酒。也没发现他们很贪婪,鸡丝面里的泻药,就应该是端饭的小二放的了。 大车店里的小二,有五个,都是赵庆林手里换上去的,这一次,除了给鸡丝面下药,还有人把车轴锯开,也就是白天的三个人和晚上值夜的两个人都说不清了,那就把这五个人全部换掉。 叶儿做这些事情,并不是悄悄进行的,她把其中缘由,讲清楚,喊冤枉的人,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无罪,或者可以检举别人,做不到,那就对不起。 现在,赵东臣把客栈和大车店,从卫城一路开到了京城,这些人一听大少爷在合州差点出事,都觉得那掌柜的被赶走,一点儿也不冤枉,宜州大车店的掌柜还在背后说了一句:“大少爷来住店,当掌柜的还不亲力亲为地去伺候着?那也是主子的,竟然会差点让人下药,马车还让人做了手脚,大奶奶没有把他送官都是宽容大度了。” 变化最大的,是叶儿身边的人了,赵得福是叶晨明的亲外甥,还是服侍大少爷好几年的人,主子说辞退就辞退了,大少爷身边的嬷嬷刘妈,就因为嘴长,也被开销了。很多下人虽然被叶儿不许嚼舌根的禁令束缚着,平日里还不那么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但他们背着人,嘀咕小话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现在看看刘妈的下场,这些人一面暗暗庆幸自己未曾暴露,一面赶紧给自己的嘴上挂个锁,防止祸从口出。 赵正显考中了秀才的喜讯,在赵家传开,送贺礼的络绎不绝,赵家接连考出人才,各房各支都得到了好处,再说,有些人,那是发自肺腑的高兴,跟有没光儿沾没关系。比如二老太爷这一支,他们衷心拿赵东臣当亲人。 不过,陆氏的礼物是最厚重的,把卫城赵氏族人全体的礼物,都比下去了。 现在叶儿手边,姚妈、王氏、叶晨明的妻子叶嫂、车成才的妻子蒋氏,她们够忠诚,也挺能干,可惜,没有一个能帮着叶儿拿主意的。 面对一大堆礼物,只有蒋氏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姐姐又不是没钱,不稀罕这些!”却不敢说给退回去。 “都收下,造册、入库。”叶儿的吩咐令所有人都惊讶,他们都以为蒋氏说得对。 叶儿却又自己的打算,赵庆林就是一条疯狗,只要能咬着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都会干,从他和儿子暗算儿子一事就能看出来。这几年,她虽然暗算过赵庆林好几次,但却没有和他有直接冲突,并且,那些暗算,也不过是让他们母子狼狈了些,并没有伤筋动骨,可这位,竟然害怕赵正显出头令他们没面子,敢下那样的黑手,实在太过分了。 收下陆氏的礼物,表明和陆氏站在了一个阵线上。等于宣布与赵庆林直接为敌。 赵庆林在合州都做到了那份上,叶儿就算不这么做,他们也一样成了仇敌。 现在表明和陆氏联合,还能给这个女人鼓鼓劲儿,让她的冲击更有力些。 陆氏以为,是自己鼓动赵正显考试,他中了秀才,叶儿对自己感激的。 “哼,我就知道她是怕儿子考不中,面子下不来,现在中了,她还不对我感激不尽?我现在让她帮着对付庆林这贼,她敢不答应?”陆氏洋洋得意,让人去请叶儿去她那边,商量大事。 叶儿尽最大耐心,听陆氏在她跟前煽风点火,两人存了一样的心思,都想让对方打头阵。 “嗯,母亲说的是,我这回去,就派人打听那娘俩过去的事儿,看看能拿住她什么把柄,也好做到有的放矢。” “还有什么要打听的?他们的事儿,就摆在我肚子里,要知道什么,只管问就行。”陆氏急了,唯恐叶儿磨叽,浪费时间。 “母亲,赵庆林到底是不是公公的兄弟呀?若不是,赵家人就可以夺回他的全部家产,没了钱,他还靠什么蹦跶?这一下子就解决问题了。” “这个我真不清楚。”陆氏皱眉。 “那,她改嫁一事的前因后果,母亲可知道么?” 陆氏脸涨得通红,摆手让下人退去,才低声说道:“还不是有了个相好?那男人竟敢在她嫁了之后,还追了过去,被夫家发现了。”陆氏皱眉,“这个我知之不详,只是听的一些风传,连我娘都不清楚的,现在外公和舅舅都过世了,根本没法追查清楚,就连她第一次嫁的人,也都死了啦。” “清楚,有清楚的好处,不清楚,自然有不清楚的好。”叶儿自言自语,“现在,哪个说话,能有母亲的分量重?还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陆氏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她为何要纠缠与真相呢?现在知道的人都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只有沈氏知道。 可在外人的眼里,自己一定是个知道真相的,只要大家有这个认知就行了,她现在说出的话,就算是假的,依然会令人信以为真的。 陆氏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叶儿后面说了什么,何时告辞,她都没在意。 刘妈丢了差事,被卖到人牙子那里,陆氏听说了,便派人把她买了过来。刘妈只是嘴大,说话没遮掩,倒不是陆氏安排的内应。 陆氏买下她,也不过是为了掌握叶儿更多的秘密。 刘妈是个聪明人,此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氏十分喜欢。 “夫人,京城饭店前卖唱的那对父女,就是假装的,但是不是大奶奶派去的,我可弄不清,只听到大奶奶说过一句,‘端的是好手段’。” “能这么说,那就不是她了,说不定是二叔的手笔,哼!”想到二老太爷对自己的不搭理,陆氏心中就有气。 “大奶奶还说,可惜想出那计谋的人不够狠,要是继续演下去,还不什么目的都能达到了。” 陆氏脑子里忽然一亮,对呀,那对父女,若是指明赵庆林不是自家公公赵进的儿子,现在不管沈氏说什么,赵家一定会打官司要回财产的。 “哼,那一份财产里,起码有我一半儿。”想到儿子膝下无子,她们的后半生,就得多些财产傍身,陆氏的双手紧紧捏了起来。 “哦,夫人,当年,有个和尚在河东府寻儿子,就说的是相好的女人带着儿子跑那里去了,听说赵庆林还派人找了一通,其实,那和尚的年龄,大爷肯定是小了,九爷的年岁才是刚刚合适呢。” “马上派人,去找那个和尚!”陆氏握了握拳,心里说,若是找不到,我造也造出一个。 1107 陆氏派的人王林在河东府找了一个月,也没有那和尚的消息,想着赵庆林找了一年多也没有踪迹,便有些灰心丧气,准备回来给陆氏报信。西行过了澜河,还有一半的路程到安平城,有个大镇子,叫寻村,那里的药王庙庙会,镇东头搭了台子唱大戏,街上摆的满满各式各样的货物。 王林忍不住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小吃,还给儿子买了一个泥塑的哨子。跟着祭祀的人去庙里逛了一圈。 庙门口有个老和尚,坐在那里晒太阳,一个小和尚跑过来:“禅真,我师父问你,你的度碟呢?” 王林脚步一个趔趄,这个禅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呢?他扭头仔细去看,还真的跟赵家人有几分像。 王林急忙跑上去,对老和尚行了一礼:“婵真和尚,你可是京城来的?” “是呀!” 王林支开小沙弥,把禅真拉到没人处:“听说你俗世时,有个儿子?现今多大了?” 禅真本来懵懵懂懂的,一脸傻相,听到此言,眼神立刻便亮了起来:“施主,施主,难不成你知道我儿子哪儿去了?” “你得先说你儿子多大了?长什么模样的?” “哦,我儿子甲申年生的,属猴子的,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可漂亮了。” “你要不要找他?” “要,要,你能带我去不?” “能。你跟我走吧。” 王林满心欢喜,带着痴和尚回到安平城,给主子交了差。 陆氏把和尚仔细盘问了一遍。最后却十分失望,除了年龄相符,其他什么都对不上号。痴和尚的相好叫金姑,他们每次相会都是金姑去庙里找他,金姑家在哪里,这个名字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大概有一年的时间。那次金姑幽会之后。走出庙门,碰上了熟人,痴和尚听到吵吵嚷嚷的,赶紧出去。他们已经走了。从那以后,金姑就再也没去找过他,痴和尚心里割舍不下,假借化缘,在京城到处走,希望能有个巧遇。 大概有半年时间,很巧的还真碰上了,这金姑挺着个大肚子,好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正往集市上买花儿。痴和尚赶紧跑上前欲要相认,那金姑看到他时,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指着痴和尚:“这就是那个花和尚,在庆宁寺悄悄摸农妇的那个。” 几个婆子赶紧把金姑围起来,拥上了轿子,急急走了,痴和尚失望地很,但想到这里人多眼杂。金姑肯定怕自己说什么过头的话,便强忍住了。但他不肯死心,便远远跟着金姑的轿子,他在拐进了一个小胡同时,忽然后脑一震,便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禅真和尚说,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多年,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这样,便成天到处乱走,饿了化点吃食,困了随处找个地方休息,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那天,是在江南的一个破庙里。他靠在菩萨脚下睡觉,梦里忽然便出现了金姑,金姑喊他王真。 痴和尚忽然想起,自己没出家的时候就是叫王真的,是京城人,还是一个富家少爷。 痴和尚一路化缘,回到京城,期间,又做了很多梦,想起更多的事情,但自己为何出家,金姑到底是谁,还是想不起来,他在京城乱走,不知怎么听说,有个女人怀了野男人的孩子,被迫嫁给一个老头,跟着回河东府去了。他听人讲那女人容貌,极像金姑,便就走了过来,不知谁给他说,金姑去了安平城,他又往那个方向而去。 痴和尚描述的金姑外貌,的确很像沈氏。 其实,很多漂亮女人都那个模样:脸儿圆圆的,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头发很柔顺,很亮,眉毛细细弯弯,一笑俩酒窝。 “她左眉梢有没有一颗红痣?” “不记得了。”痴和尚摇头道。 “你好好想想,肯定是有这么个痣的。”陆氏诱导地说。 痴和尚摇头。 陆氏每天都问,痴和尚刚开始摇头,后来不摇了,最后,很确定地点头说有。 陆氏便把痴和尚送到了卫城赵家。 赵家的人听了痴和尚的话,立刻就炸了:这沈氏果然是怀了和尚的野种,骗了赵进。 赵庆辉从京城打听消息,确定伯父赵进当年在沈家,忽然发病,不会说话,人也痴痴傻傻的,沈家怕赵家讹上他们,赶紧请了大夫诊治,就在此时,沈氏行为不轨,被夫家送了回来。 沈氏出嫁前,曾和一个富家公子传出闲话,找不到好人家,不得不嫁了一个婆子特别刻薄的人家,现在又被休了回来,她看上了有钱脾气又好,此刻还傻傻的赵进。 沈氏在她娘跟前,又哭又闹威胁利诱,说服她同意把女儿嫁给赵进。 沈氏的爹沈存尚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他一直羡慕赵进的麻业铺子生意稳当,便试探着,说把女儿嫁给赵进,让他用京城的麻业铺子做聘礼。 赵进的病,现代的说法,应该是脑梗吧,脑血管堵塞,造成一部分脑细胞死亡,致使他的智力受到影响,沈存尚撺掇蒙蔽赵进,他也没有分辨的能力。 沈存尚见以前精明过人的赵进一下变成这模样,兴奋至极,连哄带骗地让赵进写下契书。但他却不敢当时就收到自己手中。 不久沈氏便怀孕了,后来生下赵庆林,赵进的病,虽然没好利落,但基本看不出中风的痕迹,沈家便占了麻业铺子,把女儿和女婿送了回来。 痴和尚说他以前是在京城外的明心寺里出家的。 赵庆辉找了好久,是个只有两三个和尚的小庙。庙里的和尚,说是有个禅真的,他疯了,好多年都没回来。 赵庆辉给了一笔香油钱,禅真的师兄,小庙的主持就什么都说了。 禅真原名叫王真,京城的一个富家子弟,他随着一帮朋友出来游玩,就在庙里住宿,那晚家里走水,财物烧得一空,父亲死了,娘疯了,他娘是续弦,在和大娘生的两个哥嫂争夺家里的财产时,还被算计,几乎净身出屋。 王真受不了这个刺激,便出家了。 主持当然不肯承认王真到了庙里,还和以前相好的女人藕断丝连。 剩下的故事,便由大家想办法补全,比如,王真相好的那个女人,就是沈氏。沈氏当时为了+遮掩,化名金姑。 沈家当时落败,沈氏小时候许配的人家嫌贫爱富,退亲了,她见王真长相英俊,家境富裕,便刻意勾搭,本想嫁到王家去,谁想好梦难成。 这时,沈家人把她嫁到了孙家,不到两年又被休回了家。 沈氏空闺寂寞时,便去找王真,这时候当然不是为了钱,为了当王家三少奶奶,而是为了王真这个人了,王真年轻时,长相很好,现在老了,一脸沧桑,但眉目依然看着很舒朗。 沈氏发现自己怀孕了,情急之下,才游说父母把她嫁给了赵进,反正赵进当时浑浑噩噩,很容易欺瞒。 赵进脑子不清楚了,对沈氏颇为依赖,可以说言听计从,沈氏便把赵进的很多资产划拉到自己名下。 赵进很黏人,沈氏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沈氏没有机会和王真私会,再加上沈氏这时候有了别的想法,也想摆脱王真。 那一回,沈氏便是让赵家的仆人躲在小胡同里,把王真打晕的。 沈氏生下赵庆林,时间却对不上,只好谎称不足月,其实赵庆林很健康,她为了瞒了众人,才经常请大夫。 沈氏到了赵家,依然有喜欢去庙里布施的习惯。 陆氏、赵庆辉、还有赵家诸人。各方拼凑,终于有了这一大堆的资料,有人撺掇二老太爷开祠堂。 二老太爷不够心狠的弱点又暴露出来,他觉得这太对不起大哥赵进了。哥哥死后多年,这会使得他泉下难安。 沈氏和赵庆林,在二老太爷这里,是安排有内应的,赵家闹得沸沸扬扬的闲话,早就传到她的耳朵里。 沈氏气得要死,却没法说的清楚。她本不是清白女人,是的话当年就不会被休之后,乖乖认栽,而没有找到前夫家里去闹腾。若说前婆婆彪悍,她难道是好相与的? 沈氏若是先跳起来,说这家人诬陷她,现在又没有拿到明面去说,她要是闹起来,还不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要是保持沉默,便等于默认。 就在沈氏气得抓狂,不知所措时,赵庆林开解他娘说:“别管他们瞎折腾些什么,做生意赚钱才是真的。再说,东升现在读书已经小有成就,眼看就可以考得功名,娘亲切莫轻举妄动。” “嗯,知道!” 沈氏强压火气答应了儿子。自从进了赵家的门,她这还是第一次咬着牙拼命忍耐。她恨所有的赵家人都跟自己做对,当然最恨陆氏,自己帮她安排了这样舒适惬意的日子,这个白眼狼,没良心的,竟然不知感恩,还落井下石。 1080知趣 108 陆氏才不会觉得自己没良心呢,当年,她嫁过来才十几岁大,赵庆明紧紧和她十几天的夫妻生活,便愤而出走,沈氏唯恐陆氏自乱阵脚,每天三遍的念叨,沈氏是赵家明媒正娶正统嫡枝的长房长媳,还摆出一副她这个继母婆婆,都得让着儿媳妇陆氏一把的姿态。沈氏的本意,是想要陆氏强硬起来,镇住赵庆明不要休妻,最主要的,是给赵家其他人看。 陆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养成中,果然骄傲狂妄起来,从内到外,都觉得自己和儿子,才是赵家最正统的。 张家老太太找回赵东臣,陆氏根本不承认,还敢在赵家开祠堂时负气离开,这不仅是有沈氏的授意,很重要的一条,她自己本身也是那么想的。 赵东臣和赵先生,悄悄让人收买赵庆林手下的掌柜或者帐房等,拿到了一部分赵家长房这一支铺子的原始账簿,又想办法送给了陆氏,还让陆氏身边的丫鬟婆子,天天在陆氏跟前提醒她,沈氏是个大骗子,是假借着关心爱护的幌子,欺骗着陆氏,藉此掌控大房的财产,进而实施吞并、侵占陆氏母子财产的目的。 陆氏经过沈氏二十年的养成,已经跋扈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她怎能体会沈氏对她的爱护?满心都是沈氏如何利用她、如何欺骗她、如何依赖她的想法,甚至有婆子给沈氏提议。说赵东臣一个没读多少书的泥腿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家小户长大、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不会对陆氏构成什么威胁。和他联合,抗衡沈氏,从沈氏手里,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财产是正确选择。 陆氏相信了这个想法,她狂妄啊,不把赵东臣看在眼里,觉得承认他。不会对自己构成太大的威胁。因为若想和沈氏分家,就必须得依靠二老太爷他们。也必须得承认赵东臣啊。 现在,陆氏觉得,沈氏不光侵占了他们母子的财产,还让赵庆林暗害了儿子的身体。造成他有可能一生都不能够有孩子,这个仇恨,不共戴天,她把痴和尚给了赵家,成了沈氏的死敌,这事儿做得并不过分,是沈氏罪有应得的。 二老太爷让儿子赵庆曦把痴和尚养在庄园里,想要留下这个重要的人证。 痴和尚说的情况,二老太爷和儿子好好讨论过。他们觉得,金姑应该不是沈氏,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很有可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家眷,男人或因为年老,或因为身体不好,她那么做,是想偷得一个孩子,为了争宠或者为了有个后代保住家产不被族人瓜分的。 之所以找痴和尚。是因为他长相不错,人又老实好哄。 二老太爷就是想到了这些。也绝不会说出来,沈氏几十年撒泼耍横,没少惹二老太爷生气,他才不会主动为她洗脱冤屈。 趁着沈氏和赵庆林自顾不暇,赵庆辉和赵东臣联手,在京城开了一家绸缎铺子,就在赵庆林那个铺子的不远处。 金田商业发达,却仅仅是个小县城,物价比南直隶州府的物价还是要低上好些,而那里缫丝织绸的商户却有很多,赵东臣从那里组织的货源,就比从州府组织的便宜,而且路程也短,到了京城,价格略略低那么一分两分,利润还比赵庆林的大。 赵庆林的铺子,马上就感到了压力,营业额直线下降。 赵东臣的表姐、王老爷的大儿媳妇,现在回了郭镇,王老太爷年纪渐大,王家必须有人来主持,男人在外为官,她作为长房长媳,就必须得守住后方这块根据地。 王大老爷在南方为官时,王张氏曾经在当地置产,有铺子也有庄园,现在男人去了京城,她回了老家,南方的产业都靠着掌柜来打理,而巡视这些产业的重要任务,王张氏想来想去,只好交给了赵东臣。 昔日她对这个表弟十分排斥,现在还得依赖于人,王张氏心里也不知是不是很惭愧?反正面对公公时,她从来都不敢有一丝丝的怠慢和倨傲,赵东臣肯帮她,不是和她的表姐弟之情,而是看着王老太爷的面子上。 赵东臣和赵庆辉在京城开的丝绸铺子生意日隆,他在金田开的缫丝织绸坊也走入了正轨,除了给京城供货,还让叶儿在安平城也开了个铺子。 家里人越来越多,二进院子显得狭小拥挤,就算赵先生一家走了,馨园已经归还给了叶儿,依然还有些不够用,叶儿让管家在外面寻找着,看看能不能买个更大一点的来住。 赵正显需要一个单独的小院儿,腊月也得有个了,他们都配了丫鬟、嬷嬷或小厮、下人,涉及这个社会大户人家很重要的男女关防,叶儿也不敢有一丝的随便。 叶晨明只找到一个后面带花园的三进三间院子,好在旁边是个废弃的庄园,可以建两个三间的小院。 叶儿看上了花园比较大,虽然里面现在花儿不多,树木却不少,很多大树都足足长了几十年,一看就是个有底蕴的人家。 房子建的极好,高大宽敞,以前的主人是个官员,现在全家迁到京城去了,不愿意再回来,这才卖了宅子。 叶儿很满意,只是房价有点高,要一万两银子。 看着满院儿的雕梁画栋,连墙都用精美的砖刻雕饰装点了,叶儿相信原主人管家的话,这座宅子建了足有一年,光工费就花了四千多两。那个年代,物价比较稳定,叶儿想象着,一年时间,这里聚集了许多的能工巧匠,有做砖雕,有干木雕,还有花木园艺师傅,的确是很花钱的了。 一万两银子,叶儿还是付得起的。 她和赵东臣手下的生意,最挣钱的算那座银楼,年入五千两以上。其余的,就并不像陆氏的瓷器铺、赵庆林以前的香料铺那样,一年就有几千两银子,她靠的是多。饭店,年入上千两的有五个,客栈,年入一百两的有十一个,年入两百以上的大车店,有四个,还有一年收入三五百两的大车店、饭店三个,这些一年的收入也十分丰厚,即使投资织绸厂、绸缎铺,也并没有让她的手头感到拮据。 掏钱买下宅子,让叶晨明安排人去建偏院,叶儿打算一并收拾好,再搬家。 王氏讪讪地来辞行,她想会沈家营。 “哦,我最近没有听到那里有什么消息,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我是听王二老爷家的人过来说的,说是正根他爹,嘴馋偷吃西瓜,让人抓住打了一顿,他身体早就不好了,现在躺床上起不来,说不定熬不到明年春天,他爷爷身体也不好。” “哦,好吧,没想到你这一出来,转眼都六年了,正根也十二岁啦。”沈家营刘家,还有几十亩地呢,刘正根是那片地的合法继承人,也是唯一继承人了,他要是不会去,别人又不知道他还活着,一旦把地给了别人,想要收回来确实很麻烦。 叶儿很感谢王氏在她生二儿子赵正诚时,尽心尽力的服侍,这六年相处,她们关系也非常融洽,便安排王氏随赵家往返的送货队回去,还给刘三爷写信,让他妥为照顾,允诺必有报答。 随后的几个月里,叶儿陆陆续续听到了王家和赵家转来王氏捎的消息。 刘英群在寂寞几年之后,娶了一个带着男孩子的寡妇。这寡妇杨村出名的泼货,没人敢惹,她之所以嫁给刘英群,就是看上他有几十亩地了,反正梁善民和刘丁氏都垂垂老矣,刘英群的儿子又不知所踪,将来,自己儿子为他打幡摔盆,那一份家产就跑不了。 刘英群被人打伤了头部,因为是他做贼招祸,官府不可能为他撑腰,打人的,连一个铜子都不肯赔。 刘英群平日好逸恶劳,家里也没什么积蓄,吃了一阵子药,没有效果,梁善民刘丁氏借不来钱,便没法继续为他延医问药。 寡妇也不那么尽心伺候,就等他咽气,自己儿子继承家产呢。 那寡妇的儿子也有十三岁了,勉强能够扶犁种地,她不指望刘英群而活。 刘三爷他们,还在背后寻思,是不是让刘英群过继一个刘家的子孙,不能把几十亩地的好光景,便宜了外姓人吧? 而那寡妇,也在准备着,若是刘三爷敢出什么幺蛾子,她便拿出全身的泼劲儿,闹个鱼死网破,也要为儿子争取。 王氏带着儿子不期而至。 那寡妇还没开始闹呢,梁善民和刘丁氏就搂着孙子哭得个昏天黑地,刘英群一看到王氏,心里愧疚,也不敢说赶她走的话。 刘三爷一看有刘正根在,那几十亩地便毫无疑问是他的,寡妇再闹也无济于事。 这寡妇一看也傻眼了,王氏还有和刘英群成婚的婚书呢,刘英群当时说她跟人跑了什么的,却没有正式写一份休书,到了现在,寡妇的身份立刻玄妙起来,成了偏房了,她还有什么闹头? 她让刘英群在放人的契书上签字,带着儿子回娘家。 不过,这寡妇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家里能翻腾走的,她都想拿走,甚至连粮食都要装了去,说是她和儿子种地收来的。 刘三爷带着刘家的男丁,把粮食留下,赶走了寡妇,帮着王氏母子安顿下来。 刘英群死得很及时,王氏还在不得不打算伺候他的时候,他便撒手归西,大概也是有愧于王氏,不敢为她增加负担吧。 叶儿听说了,忍不住感慨,他这辈子,好容易知趣了一次,大概是人之将死吧。 1099投毒杀人案 梁善民好容易有了孙子,却没了儿子,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正根还小,他强打精神操持了刘英群的丧事,便病倒了。 王氏当年吃了那么多苦,对这两个老的怨怼很大,便借口自己是媳妇,伺候公公不方便,只肯在厨房做饭,却不去上房一步,刘丁氏老了,自己走路都颤颤巍巍,还得给梁善民洗洗擦擦、喂药喂饭,没多久也累病了。 王氏在外漂泊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比以前多多了,她表面上的事情做得还过得去,实际对这两个却不是真心看护,梁善民没多久便病入膏肓,刘丁氏也日益孱弱,一年时间,两人双双离世。 刘家没有一个人指责王氏有不对的地方,就那么帮着把刘丁氏和梁善民掩埋了事。 王氏和儿子虽然孤儿寡母,但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她反而暗暗欣喜。梁正根不会种地,但他却有特长,就是脾气温和善于献小殷勤,王氏卖了几亩地,在赎回街上那间铺子,开起了杂货铺,交给儿子打理,家里的地,多数租赁出去,留下五亩,她自己种点豆子油菜,还有一亩是菜地,娘儿俩吃不完,便卖掉一些,日子过得平淡,却安稳。 赵家这一年,却波云诡谲,暗流汹涌。 二老太爷下不去决心置沈氏于死地,但他却养着痴和尚,整个赵家人,都认定那是沈氏的姘、头。沈氏明知不是,但却有嘴无处诉,刚开始她还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她本来竭力辩驳都说不清。陆氏又刻意推波助澜,更让沈氏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就在这时,赵庆林接到京城铺子掌柜送来的一封急信,说是赵庆辉找到一个老太太,是沈氏当年嫁的第一个人家的邻居,这个婆子信誓旦旦,说沈氏因为和一个富家公子偷情。被婆家抓到才被休的,而且。当时还怀了身孕。 照那个婆子说的时间,赵庆林的确不是赵家的后代,而是沈氏和奸夫所生。 与此同时,二老太爷也接到了儿子的信。说是带了那个婆子往回赶,要爹爹通知全族的人,开祠堂把赵庆林赶出去。 赵庆林这些年,也偷偷攒下了不少的产业,脱离赵家,虽然要被分去多数财产,但也不是过不下去,可他儿子赵东升怎么办?没有族籍,祖母还背着个淫妇的恶名。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考学的。 赵东升有多么希望考上秀才,赵庆林心里很清楚,自从赵正显院试通过。赵东升那个羡慕嫉妒恨,回到家里就开始发奋,就差没有头悬梁锥刺骨了,今年夏天,他要再次下场,在这节骨眼上。赵庆林豁出去也要护着儿子。 再说赵庆辉一行,一路上食宿马车都有赵东臣的铺子提供。他们轻车简从,很快就进入了河东府地界,眼看谢州在望,有两天就要到家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依然住在赵家大车店,吃过晚饭,掌柜派小二送来点心。 这是一个年轻人,长得倒是白净,只是有些畏缩,从进门到离开,一直低着头,他抹干净桌子,习惯的把抹布搭在肩头。 赵庆辉立刻觉得不对劲,赵家大车店经过赵东臣这几年打理,和以往相比有很大变化,尤其是店小二,特别注重干净卫生,没人在肩头搭抹布。 “回来!”赵庆辉喊道。 “爷,有话请吩咐!”这个伙计若是个新来的吧,行动之间,却十分熟络,可若是熟手,如何又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赵庆辉给守在门口的长随使了个眼色,自己坐下端起茶杯,假意吸了一口,其实连杯子都没敢沾唇:“你是新来的吗?” “是!” “叫什么?” 店小二有些不耐烦,勉强忍着,挤出笑脸:“爷,这会儿店里很忙,稍等会儿,小的陪你聊天吧?” 赵庆辉大怒,随手把杯子掷在地上:“大胆!知道我是谁吗?” 店小二一下子直起腰杆,最初的畏缩和胆怯都没了,他声音里带着阴狠:“知道,你是二老太爷跟前的,不过,这店子虽然姓赵,却是大房的大爷的,我自问没做错什么,还轮不到你发威风。” 说完,一甩抹布,掉头就要走,却被背后的两人堵住。 赵庆辉就算轻车简从,两个护身的保镖还是少不了的,那小二根本不是对手,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大车店的掌柜被叫了来,指着小二气愤道:“你怎么来了?”然后对赵庆辉行礼,解释说,“他是以前店子里的伙计,因为偷东西,还替十四老爷传信,被大爷赶出去了,他早就不是店里的伙计了。” 赵庆辉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他还没说出如何处置这个人,就听到隔壁一声惨叫。 “不好!” 赵庆辉变了脸色,长随小贵已经撞开隔壁的房门:“老爷,老爷,王嬷嬷吐血了。” 假伙计猛然跳起,想要挣脱,却被陈护卫一掌劈晕。 掌柜急忙命人请来了大夫,可惜回天乏术,那个证人已经毒发不治。 假伙计在给赵庆辉送点心之前,先给王嬷嬷送去了,这个在京城穷途末路靠乞讨为生的女人,肚子明明都饱着,却还是没能抗拒美味的诱惑。 衙役过来,搜查假伙计,发现他身上还揣着一个有毒的点心,大概是准备万一暴露,好自杀的。 捕头问清假伙计住址,一面要衙役把犯人押回去,一面带人去了假伙计的家里。 赵庆辉也没闲着,一面派人去官府打点,随时掌握第一手消息,一面紧急送信给家里。 案发地不是谢州地界,赵庆辉一点人脉也没有,他派人星夜赶路,给在京城的赵东臣报信。 好歹赵东臣还能和霍十五搭上话。霍十五哪里肯管这些小事?但赵庆辉却在拜访主事的官员时,暗示赵家和阁老家有那么点儿关系。 官府的人耳朵灵着呢,赵家大车店开满河东府每个州县,还在京城开了个状元楼,他们是知道的。 能在京城顺利站住脚,肯定有来头,赵庆辉的话他们便有几分相信。 再说,随着调查,案子也对赵庆辉特别有利。 那个假伙计被赵家大车店开除,一年多没找到事情做,后来在一个小饭店跑堂,赚钱很少,他母亲又得病去世,医药和丧葬费使得家境窘迫,但他家炕洞里,却找到一包银子,有零有整,不下一百两。 假伙计却咬死口不肯招供,县官用了大刑,亦无结果。假伙计的妻子没想到也嘴硬的很,眼看事情陷入僵局,大车店的掌柜报来一个消息,假伙计的儿子前不久让人接走。 赵庆辉这天,提着一壶酒,一只烧鸡来找假伙计:“你一个男人能熬刑,我还想得通,没想到你老婆竟然也够硬,呵呵,我很好奇啊。” 假伙计一声不吭。 赵庆辉自说自话:“能让一个女人这么硬气,无非就是为了儿子,我已经知道你儿子的去向了,不管你嘴巴多硬,杀人犯是跑不掉的,你老婆知情不报,窝藏赃物,也少不了牢狱之灾。” 假伙计还是一声不吭。 “敢害我?看我是软柿子,好拿捏吗?”赵庆辉拿起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吱”一声喝下去。 “我知道你儿子的去向,他就逃不出我的手心,我岂肯容害我的仇人之子,逍遥世上!” 他又喝了一杯酒:“你若还肯顾念儿子,乖乖向县太爷招供清楚,不然,我就是没了那个婆子作证,依然可以剥开赵庆林的画皮,追回我们赵家的财产。哼,一个生父痴傻的奸生子,让他身败名裂还不是时时刻刻就能办到的?” 听到赵庆林三个字,假伙计猛然一抬眼皮,随即又垂了下去,依然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假伙计的老婆那里,也来了个女人,她的娘亲:“倩倩,你怎么这么糊涂?” “娘,你怎么来了?” “倩倩啊,昨晚家里来了个人,说是已经知道勤娃跟了赵老爷,他们说了,你们坏了他们的事情,他们要报复到勤娃身上,让他生不如死。” “他们,他们怎么这么狠?勤娃才五岁。” “那些富人,不狠能有那么多钱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杀人的事情也敢做。” “娘,没有办法,不是我们把勤娃托付给找老爷的,而是被他骗走的,小孩子,哪里经得住好吃好喝的诱哄?呜呜,赵家,就属赵庆林狠的,他爹上了贼船,身不由己了,呜呜。” …… 赵庆辉也是个狠人,过了两天,又弄出一个假消息。 假伙计的丈母娘去监狱探望女儿,一进门就忍不住哭起来:“呜呜呜,倩倩啊,赵老爷好狠,听说你俩活不了了,竟然弄死了勤娃,赵家有个仆人实在看不下去,昨晚偷偷报信,娘去看了,勤娃被埋在乱坟岗,呜呜——” “啊?我的儿——”假伙计的老婆两眼一翻,便晕倒了,她娘被监婆赶了出去,衙役立刻过来,架着她就去过堂。 假伙计的老婆在大堂被水泼醒,便开始大哭,没了精神支柱,很快什么都招了。 重生幸福农妇110大结局谁狠得过老天 在衙役追到谢州,赵庆林身边的管事姚随旺却在家里上吊自杀。他是和假伙计接触的唯一人手,虽然也可以以此抓捕赵庆林,但却没有那么充分的证据。 二老太爷没想到,自己软弱了那么一下,竟然连带了好几条人命,赵庆曦趁机蛊惑老爹,把痴和尚交到了衙门,要求把赵庆林和沈氏赶出赵家,退回赵家的财产,还要按高利贷付息。 暗地里,赵庆辉却派人追查假伙计的儿子,没想到,赵庆林身边竟然找不到一点儿线索,曾经做过斥候的探子正无计可施时,却发现赵庆林的儿子赵东升有些不对劲,他们顺着这条线追了一下,竟然有了大发现。 没想到这一场毒杀的安排,竟然是赵东升安排的。 赵东升刚好来省城,无意间看到了赵庆辉,他一面悄悄尾随,一面派人打听,竟然发现了那个婆子,想到身世暴露,他这辈子再也没法出头,赵东升再也按耐不住。 跟随他来省城的,是赵庆林身边的得力人手姚随旺。 姚随旺心机深沉,做事也利落,很得赵庆林的赏识,只是,最近却迷上了一个女人——赵庆林的一个外室。 那不过是赵庆林的一个玩物,根本没打算留在身边的,才连个妾的身份都不肯给她,这个女人知道拢不住赵庆林了,转而勾引的姚随旺。 赵东升捏着姚随旺的把柄。逼着他安排了这样一场杀人大戏。 假伙计的儿子王勤娃,就在姚随旺的舅舅家藏着,他死了。舅母怕今后收不到抚养费,便把王勤娃赶了出来,赵庆辉的人发现了,带着这个孩子到了云县。 假伙计见到儿子,大哭,然后,招供了自己暗暗跟踪姚随旺。发现赵东升在省城“好再来”客栈,和姚随旺商量害人的情节。 衙役追到谢州抓了赵东升。当天晚上,暂时收押在谢州府监狱。 赵庆林和沈氏都被打懵了,没想到赵东升竟然捅下泼天大的窟窿。 “庆儿,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东儿。没有他,娘也不想活了。” 赵庆林气得在屋里转圈:“够了,别闹了。证据确凿,让我如何救他?” “可我就这么一个孙子。” “我才四十,大不了娶几个妾,就不信再也生不出儿子。”赵庆林跺跺脚,“我要是出了事,咱们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沈氏这才不敢再啰嗦。 不久,赵东升被判了斩监侯。沈氏和赵庆林却自动离开了赵家,不知所踪。 这一下,赵家的人反而没有一个感到轻松的。都知道赵庆林和沈氏阴狠,大家在明处,那俩在暗处,万一被算计了,不死也得脱层皮的。 叶儿甚至召回跟着丈夫历练的儿子,还给赵东臣配了两个保镖。一再叮咛他出门要谨慎。 赵东臣也十分郑重,知道沈氏和赵庆林报复的对象里。自己不排在第一,也排第二。 陆氏也非常担忧,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背叛才使沈氏措手不及,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但尚氏却有这个危机感,她找借口想带女儿躲出去,陆氏却不答应,尚氏忧心地夜不成寐。 “成天鬼里鬼气地,你这是做什么?”陆氏看不惯尚氏的样子,这天忍不住喝骂起来。 命都快没了,尚氏哪里还顾忌别的:“婆婆和那娘俩反目,你不怕他们报复,我还怕呢,现在赵家人,哪个不战战兢兢?大房那边,把儿子都招回去了。” “嗯?你说什么?”陆氏有些听不懂。 “沈氏最恨的是你,她若是报复,大房这边,我们两兄弟一个都跑不掉,尤其是婆婆你。” “为什么是我?” “没有你,沈氏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快暴露。” 是啊,陆氏以前很得意这个,这次二老太爷重新分配赵庆林那份家产,她得到的也最多,没想到,利益和危险并存,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陆氏一想明白,立刻比尚氏还要害怕。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沈氏和赵庆林知道他们迟早会放松懈怠,给他们留出报复的机会。 果然,赵家人在一年后,渐渐放松了警惕,尤其是陆氏,疑神疑鬼时间长了,竟然得了偏头痛,身体虚弱,她不得不让尚氏当家。 尚氏只顾着自己和女儿,对陆氏这边的事情,多有懈怠,沈氏抓住机会,在陆氏去庙里上香时,给拉车的马喂了药。 在官府记档里,陆氏是马疯了,甩出车厢掉到路边的排水沟里死的。叶儿却猜测是沈氏和赵庆林的手笔。 “那俩坏蛋来西省了,大爷你要小心些。”她提醒赵东臣。 “你也小心些,暂时不要出门。” “嗯!”叶儿应了一声,气愤地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咱们不能这么被动防御。” “嗯,我知道,这就和庆辉叔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好。” 谁知赵东臣和赵庆辉合起手来,也没找到沈氏母子的下落,转眼就是半年,这天赵东臣回来,一脸喜气:“正儿他娘,给你说个好消息,沈氏母子死了。” “怎么死的?” “往京城的路有一条捷径,但得过空云山,那上面有一股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前年劫杀了一批路人,抢了好些财物。” “嗯,怎么了?” “沈氏母子刚好就在这批人里面,娘俩全死了。” “这么简单?”叶儿一时都高兴傻了。 “真的,那一批路人多数被打伤,沈氏母子却是死了,当时官府还张榜公布,让人去辨认死尸呢。” “怎么知道有沈氏母子?” “以前大车店一个伙计,叫我赶出门的。他发现后,冒认是自己东家,用的就是赵家的名头,私下悄悄埋了那两个人。沈氏和赵庆林身上带的首饰细软被土匪搜了去,但衣襟还缝了银票,鞋子里也塞了银票,被那个伙计昧了。” “嗯,那怎么暴露了呢?” “那人隐藏了半年,见事情过去,这才拿钱来逍遥,谁知在城里嫖?娼,让一个老手套出了底话,威胁着要分一半钱财,那人急了,杀了暗?昌,事情这才大白天下。” 叶儿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巴掌:“哎呀,这回可解放了。” 赵东臣派人给赵家族人送信,不久还收到了赵庆辉送来的消息,证实沈氏母子的确死了,只是原因,却不是那么简单。 沈氏和赵庆林忽然抽身而退,原来是找到了赵庆林的亲爹。 不,沈氏一直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只是,当年那个男人让她身败名裂,却违背誓言,不肯娶她,原因无它,那个男人屡试不第,死活过不了秀才这一关,谁知忽然转运,就在沈氏被赶出婆家的同时,他过关斩将,一举过了乡试,而且,立刻就定下了一门好亲。 于是,沈氏这个嫁过人的破落商户之女,被那人弃如敝履。 那个人却一路春风得意,中了进士当了官儿,几十年熬下来,已经不是一般人。 或许当年他抛弃沈氏得的报应,这人在五十岁时,唯一的儿子却死了,孙子也病怏怏的,一副长不大的模样。 沈氏见赵家已经没法再待了,悄悄派人打听,知道这个情景,特别高兴,让人私下和那人联系,果然,那人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竟然愿意放弃京城的奢华舒适,外放到偏远的珠州,只为给这个儿子一个合理的身份。 沈氏若不是瞧准了下一步,她的性格,那里会自动放弃赵家这一切? 但那个人的妻子,却是知道沈氏的存在的,甚至这么多年,还一直悄悄关注着沈氏和赵庆林。 她的儿子死了,孙子身体也不好,而以前依仗的娘家,现在反而成了拖累,若是沈氏和赵庆林回来,还有她的活路吗? 沈氏狠,有人比她更狠,于是,土匪劫杀的情节,便上演了。 叶儿过了几天,才想起一件事:“陆氏和赵庆林既然早就死了,那谁杀了陆氏呢?” “谁是既得利益的?” 叶儿倒吸一口凉气:“尚氏!” 和叶儿一样想法的人,赵家族人中也不是一个两个,但大家没有证据,只能和尚氏刻意保持距离,尚氏也乐得自在,带着小女儿,掌控大笔家产,觉得自己过得神仙一般。 但冥冥之中,善恶自有报,这年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尚氏以前被陆氏磋磨,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怕冷,那一晚她多烧了两个火盆,房间门窗也关得严实了些,主仆连带女儿,五条命丧于煤气中毒。 赵东贵半瘫痪,又不能再生育,活着也是苟延残喘而已,二老太爷让赵东臣接收那一支的家产,给弟弟养老。 赵东臣哪里差那点儿家产?让二老太爷处理此事。 二老太爷把赵东贵接回去,把这一支的家产入了公帐,用以支助赵家子弟读书。 沈氏、陆氏、尚氏,一个比一个狠毒,可她们谁能狠过老天呢?还不一个个的都做了鬼?叶儿这才长出一口气,那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实在太令人难以忍受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叶儿三十五岁之后,生活终于平静安宁,和乐舒适,两个儿子都好学上进,小女儿也乖巧可爱,日子那是一个甜蜜美满,别提多让人羡慕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