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新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锦鲤娘娘营业中》作者:妙利   本文文案:   唐姑娘肤白貌美,奈何是个死宅,毕生梦想是当条咸鱼默默养老,却误入后宫这个神奇的地方   第一天,皇帝:爱妃真绝色,朕要给你赐封号   第二天,皇帝:爱妃真绝色,朕要给你晋位份   第三天,皇帝:爱妃真绝色,且听朕为你赋诗一首   唐莹:喵喵喵,我做错了什么?!说好的咸鱼呢?   第N天,被迫营业的锦娘娘:宫都进了又不能离,锦鲤也是鱼,我就当自己梦想成真吧   排雷:男女主正常古代人,男主是皇帝有后宫,想看1vs1和双洁的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宫斗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莹,沈元洲 ┃ 配角:皇贵妃,淑妃,贤妃 ┃ 其它:锦鲤躺赢   一句话简介:咸鱼女主躺赢后宫   立意:善良真诚加一点运气,无需机关算尽也能获得最好的爱情与友情 第1章 噩梦   “呵——”   一声明显的抽气声,锦帐中的小娘子突然坐起,芽黄色的锦被有一半掉落地上却全无察觉,只抚着胸口连连喘息。   睡在脚踏的青衣宫女立时被惊醒,一手擎了宫灯,撩开幔帐关心问道:“小主怎么了?莫不是做了噩梦?”   灯光映照中,小娘子发丝散乱,脸色煞白,唯有一双眸子明亮有神,含着一汪秋水显得楚楚可怜,倒是生生驱散了几分夜间的鬼气森森。   再细看,小娘子雪肌乌发,樱唇玲珑,若非长长的刘海将柳眉凤眼遮了大半,只怕一个照面便能让人惊艳,哪怕荆钗布裙或是今日这样衣冠不整也无损半点风华。   “可惜了。”大宫女忍不住神游,自家小主明明是宫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偏喜欢用厚厚的刘海挡了一双美眸,扮出怯弱之态,虽是不惹人注意,少了高为嫔妃的刁难,可也生生挡住了陛下的关注啊。   这位被大宫女腹诽的小主——吏部尚书之女,三个月前选秀入宫的唐才人唐莹,并不知道身旁的宫女再一次感叹她暴殄天物。这会儿她已经从“噩梦”中缓过来,挥挥手让宫女退下,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却再也无法入眠。   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天赋异禀,“噩梦”细节清晰且醒来也不会忘记就算了,最可怕的是往往在次日都会“成真”。   她不自觉的咬着手指——这种梦她做过的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三次。第一次还是她十岁时,意外梦到母亲与嫂嫂在马车中被人刺杀,殷红的鲜血流淌了满地。   那时她还小,也不管天都没亮,哭着喊着让丫环将她抱到母亲的院子里,搂着母亲的腿不许她出门。也亏得家中对她够宠着,母亲和嫂嫂拗不过她,只能依了她无理取闹,放弃了出城往国寺进香的计划。   结果到了夜里,尚书大人惊魂未定的将一则消息告知全家:当日下午忽降骤雨,京郊路面湿滑,进香的车队被山石滑坡堵在路上。恰逢一群亡命之徒冒雨劫道,期间损失惨重,夫人小姐们死伤无数,至于清誉更是毁了个干净,怕是就算活过来,也只能青灯古佛苟延残喘一辈子了。   唐夫人和唐大奶奶被吓的够呛,也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竟是一块儿捂着肚子干呕起来。尚书大人急忙请了太医过府,却是收获两道天大的好消息:夫人与少夫人同时有孕,唐家又要添丁了。   就这一次,唐家人看唐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丫头噩梦一场,误打误撞闹起来,竟是救了四条人命啊!   经此一回,唐莹成了唐家人的掌中宝小心肝,哪怕是唐大奶奶的宝贝长子都比不过这小姑姑的宠爱。也亏得唐莹本性纯良,除了爱美食和喜宅外并无丝毫骄纵,却是更惹来全家人的爱怜。   就这么被一家人哄着长到十四岁,唐莹小娘子也该议婚了。按照门当户对的规则挑了两轮,唐家看中了工部尚书之子,在京中颇有才名风流倜傥的刘公子。   刘家对唐家的感官亦是不错,只程序还是要走的。不过就在媒人上门的前三天,唐莹又做“噩梦”了。梦中清清楚楚的“看到”刘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而唐尚书作为刘家姻亲,也少不得被连累个贬官抄家,从此一蹶不振。   唐莹被吓哭了,可这回已经不是抱着母亲的大腿哭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唐尚书三天之内愁白了一半的头发,就在剩下一半也要不保之际,刘公子被花魁迷了眼,流连青楼哭着喊着要娶花魁当正房娘子的消息便传遍了京中。   刘家人黑着脸把刘公子抓回来打一顿,却是不好再提与唐家联姻之事了——这时候说亲事,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啊!   唐尚书也算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唐莹说的那个梦,索性借题发挥与刘家划清界限。三个月后,威远将军在西北边陲险胜蛮夷,回到京中却拿着一沓书信将刘家给告了,直说是工部尚书通敌叛变,将军中装备机密告知敌夷,虽有他应变得当反败为胜,到底是让军士平白牺牲,求陛下给边关将士们一个交代。   威远将军是个耿直武将,从不参与朝堂争权算计,且书信上刘大人的笔迹印鉴做不得伪,皇帝陛下当时就信了大半。   陛下当即下令三司彻查,彻查结果自是威远将军所告属实,刘家被判满门抄斩,五代内不许科考不许做官。   唐尚书这回是真信了自家闺女是个神仙了,可神仙也愁嫁——尤其是唐莹与刘家曾有意结亲一事,虽然并未议婚,但知情人并不少,只怕日后唐莹的婚事还得受阻。   唐莹自己倒是不纠结,反正她对管家也没兴趣,对夫婿前程也没要求,了不起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就得了。   唐大人想想女儿说的没错,反正她吉人自有天相,大不了晚几年出嫁便是。唐夫人却对他们父女的想法嗤之以鼻:堂堂尚书之女,她金娇玉贵养大的小姑娘,难道还能嫁个贫苦人家去受磨难吗?   就在一家人意见不统一的纠结之际,宫中突然传出消息,陛下要在京中大臣的女儿们中择淑女充实后宫,有意的可以递牌子进内务府选秀。   是的,璟朝的选秀不是强制参与,而是愿者上钩。不过当今陛下三十而立,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少不得许多心怀青云之志的少女前仆后继,妄想着被陛下看中冲冠后宫,从此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   唐莹没什么青云志,却是也央着唐尚书给报名了。她的想法其实简单的很——要说当一条咸鱼,无忧无虑的养老到死,去宫中不就是最好的出路么?   反正她没野心,不想争宠,不至于碍了高位妃嫔们的眼;便是日后陛下挂了,她还可以当个太嫔,只要继任的陛下人品不是太差,就得供着她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   尤其是听说皇贵妃统管后宫也是尽心尽责,严禁宫女太监跟红顶白,就算不得宠的妃嫔也能过得不错。至于宫中规矩大一些,与嫁人之后妯娌婆媳关系之复杂相比,唐莹觉得完全没问题!   就这么着,唐莹顺顺当当入宫了。顺顺当当完成秀女培训,顺顺当当的准备好打扮妥当等待陛下的挑拣。可就在殿选的前一天,她叒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一袭粉裙惊艳了陛下,一曲霓裳羽衣舞让陛下当即封她为贵人。可就在回储秀宫收拾包袱的路上,她被人推入荷花池,池塘中还埋伏了两个大力的太监拉着她的腿,一定将她淹死才罢手。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只是能做到这般布局,肯定得是宫中的高位嫔妃。然这时候再想反悔出宫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梳个最丑的发型,穿身最显平庸的衣裳,在陛下跟前唯唯诺诺,盼着陛下觉得无趣撂了她的牌子。   陛下理所当然的没有如梦中一样被她惊艳,甚至是觉得她挺无趣的。可看着那半张精致的小脸,皇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她封作才人收入宫中,权当是给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一个面子。   唐莹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她的人生目标——在宫中当条咸鱼安稳的养老。如她之前打探的那样,虽然她并无圣宠,但内务府和宫人太监都被管制的十分严格,绝无奴大欺主踩低捧高的现象。更妙的是中宫并无皇后,皇贵妃虽然掌管宫务却无需妃嫔日日请安,以她的位份,甚至连初一十五的聚会都不用出席。   她所住的景华宫位处偏僻,除了她只有两位与她同期的秀女入住,且位份皆不如她。换句话说,只要她宅的住,大可以在景华宫中关起门来过日子,衣食无忧随心所欲,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好生活。   更不要说宫中的御厨手艺当真不错,这小两个月来她都吃胖了一圈了……   捏了捏腰间软肉,唐莹悄悄叹气。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让老天爷看不惯她过的舒坦,非要毫不留情的敲碎她的奢望——   明日是陛下万寿节的第三天,也是唯一在后宫摆宴的一天。这是少有的,她这般低位妃嫔也要盛装出席的宴会。而在她刚才那个梦里,她名义上的夫婿,璟朝的皇帝陛下,文治武功的天盛帝沈元洲,会在宫宴中被刺客刺杀。之后璟朝内乱数十年,这后宫也少不得被殃及池鱼。   她没有看到自己的结局,不过想起梦里火光连天的场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唐莹默默的咬手指:按照她“噩梦”的一贯尿性,与其说是让她逆天改命的预知梦,不如说只是给个提醒,只要她顺应本心随意拨弄些小动作,事情自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明天要去救驾吗?”困得不行的唐莹放弃了思考,迷迷糊糊的想道,“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一个不小心是要送命的,婢妾真的做不到啊。”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给上一本过来的小伙伴解释一下,本来确实是准备开《皇后知心》的   但是在推翻了五个开头合计六万字之后……   宫斗什么宫斗,算了我果然还是比较适合沙雕QAQ   当然那本也是要写的,写完这本不正经的宫斗就去写那本啦,喜欢看这个题材的小伙伴可以顺手去点个收藏哦   附本文的后宫职称表   超品:皇后   超品:皇贵妃   正一品:贵妃(2人)   从一品:容妃、德妃、贤妃、敬妃   正二品:妃(6)   从二品:昭仪(6)   正三品:婕妤(6)   从三品:修仪(6)   正四品:贵嫔(9)   从四品:充仪(9)   正五品:嫔(9)   从五品:良仪(9)   正六品:贵人(9)   从六品:淑仪(9)   正七品:才人   从七品:良人   庶七品:美人   正八品:常在   从八品:答应   庶八品:宝林   正九品:采女   从九品:更衣   庶九品:选侍   无品级无封号:宫女子 第2章 初见   无论唐莹心中多少纠结,第二日还是得乖乖起床,坐在铜镜前任由宫女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想到今日的任务,唐莹只觉得蛋疼——括弧,脸蛋的蛋,括弧完。   大宫女清玻拿了个鸡蛋给她滚脸上两个浓浓的黑圆圈,因心中急切,力道不免大了些。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小主若是被噩梦吓着了,大可以叫奴婢陪您说说话,说不得放松了就睡着了,怎么好这么干挺着一夜不睡?”   唐莹呵呵两声,她怕的是噩梦吗?她怕的是今天没法救驾成功,或者虽然救成功,自己却得舍生取义了。   她是进宫来享福的,又不是来送死的,本想好好当咸鱼,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节奏是要闹哪样啊!   清玻并不在意她神色诡异,只当自家小主也在懊恼中。放下手中凉了的鸡蛋,大宫女拿起梳子,仍是照着往日的法子给她梳了厚厚的刘海,再将脑后的长发盘起来三两下扭成一个元宝髻。   唐莹看着铜镜中呆呆木木的小美人一咬牙:“今日难得有机会面圣,你给我梳个别的发髻吧——也不必太复杂,就梳个倭堕髻。”   “小主?!”清玻惊了,清玻感动了:“小主您终于想通了吗?”   想通什么想通啊,就她平时的颜值,只怕连凑到皇帝跟前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救驾啊!唐莹生无可恋的摆摆手:“你梳不梳?不梳就算了,还照着平日的来吧。”   “不不不别别别,小主您等我!”清玻几乎是飞奔而去,将唐莹压箱底的首饰盒拿了出来。这是唐府给她带进宫的陪嫁,都是不逾越又精致好看的小东西。唐莹生的秀丽可爱,配上这些首饰绝对是锦上添花相映成趣。   可惜之前小主完全不想打扮,清玻也只能任由她清汤挂面的一根簪子绾发了事,自我安慰说反正也不出门,反正也没人看……   但今天!今天她家小主说什么了?说今天要面圣,所以一定要打扮起来!对于自家终于开窍的小主,清玻恨不得泪洒当场,也不管小主是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一双巧手已经在唐莹脑袋上疯狂造作,力求将一个普通的倭堕髻编出不一样的绝色。   彩色丝绦点缀青丝,三下两下束起一个看似随性的倭堕髻。两支珠花一粉一白簪在鬓边,发髻当中并未选用名贵的珠宝或沉重的金钗,而是一朵丝绒所制足以以假乱真的芙蓉花将开未开,更显出几分活泼灵动。   耳铛则挑拣出一枚小巧的粉白珍珠在左,右侧换成长长的银链流苏垂至肩头。璎珞项圈上挂着佛家八宝,一枚橘色的南红玛瑙莲花坠子正在胸前。   既是发型变了,衣服也得跟着变。沉闷的宝蓝色的马面裙收起来,换成芽黄色的轻纱薄裙配粉色上襦。镶碧玉的□□腰封下挂着绣金丝翠竹的碧绿荷包,手腕上两枚玉镯叮当作响。   “我家小主真好看。”许久没见到唐莹完美颜值的清玻沉醉其中:“我家小主是后宫第一美人,就算皇贵妃也压不住您。”   唐莹:“……”这种话在屋里说说就罢了,出去是生怕皇贵妃不扇死她吗?   清玻虽然脑子不是太灵光的模样,在打扮搭配一途上却是有真本事的。唐莹看她一副要将自己妆点成如神妃仙子去御前争宠的架势本能想劝一句,只念头转过一圈,到底还是放弃了。   如果今日她救驾失败,宫中一旦乱起来,她无论出众不出众都自身难保;要是舍生取义,长得好看说不定还能多得陛下一分怜惜,给家里争取更多好处。   最好的一种可能性,就是她不受伤不毁容的救驾成功,陛下肯定要保证她的安全,说不得还要给面子的宠她一阵。宫中那些高位妃嫔也不是傻的,总不会冒大不韪在这种关键时刻找她麻烦。   至于之后——之后她遮掩不遮掩都没意思了,该将她视作眼中钉的还是会将她视作眼中钉,想算计她的还是会想算计她。还不如这会儿就入了陛下的眼,若能让陛下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多升她一两阶的位份,她的生活才能更有保障。   嗯,御膳房的美食也可以吃到更多种。想想高位嫔妃的份例,唐莹咽下一口口水。就算是为了那些海参鱼翅羹,鲍鱼烩牛筋,燕窝八宝汤,她今日也得将这救驾之功给稳稳拿下了!   虽是做够了心理建设,不过出门的瞬间,唐莹还是忍不住后悔——无他,所谓美丽冻人,既然选择了好看,她今日穿的就分外凉薄,少不得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与她同住景华宫的两位宝林前后脚的出来,在看见唐莹的时候就愣了:这位身姿挺拔表情清冷,浑身上下散发着高岭之花生人勿进气息的大美人,她她她,她是谁?   高岭之花大美人表示冤枉的很,她只是不想抖的太难看,也不想表情裂的太奇怪,才不得不挺直腰杆面无表情。   作为一个有教养有礼貌的宫妃,唐莹矜持颔首,算是与两位宝林打过招呼。周宝林与王宝林面面相觑,细细看大美人的眉眼——不好意思没什么印象。不过挡住眉眼后却是熟悉的,不就是她们景华宫位份最高的唐才人么?   赶紧屈膝行礼,脸上更无法掩饰发自内心的震惊。要知道她们对于唐才人位份比她们更高,心里一直是不服气的。就唐才人那姿容平平的长相,那畏畏缩缩的姿态,那龟缩房中的小家子气——   要不是她爹是尚书,她根本连宫门都进不来,怎么就能获封才人,压她们一头成为景华宫实际上的主位?   如今看来人家不仅仅是拼爹,还是陛下慧眼识珠啊!除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谁能想到三个月前的唐才人根本还没长开,被皇城瑞气滋养了这些时日,竟就脱胎换骨展现出这绝美的容颜了?   自以为看透了真相,周宝林与王宝林对唐才人立刻热络了起来。别说什么同殿争宠的话——那也得她们有的宠可以争。之前正因为她们仨位份低不出众才被陛下忘在了脑后,可说不得,今日唐才人被陛下看中受宠,她们还能跟着喝口汤呢!   ……   万寿节的宫宴摆在御花园的暖阁里。说是个阁,实则是个前后两进的大宅子。暖阁大殿宽敞通透,推开窗户边可见四周鲜花绽放,仙鹤孔雀时不时穿梭飞过,绝对称得上一句人间仙境。   唐莹与两位宝林来的算早,高位妃嫔尚未到场,只几位良人美人散座着窃窃私语。等看清楚唐莹的相貌,她们亦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并些许疑惑,实在想不起宫中有哪位妃嫔小主是如此绝色。   唐莹并不去招惹她们,待行礼过便由宫女引着在自己的位置坐定。她这会正经要考虑如何救驾——才人的位置靠后,便是她能认出刺客,也没法在第一时间前去阻止。   好在梦中对遇刺的细节还是有提示的。唐莹努力回想,彼时乃是陛下吃了一道八珍老鸭汤,突然热泪盈眶,非要将御厨叫上来见一见。谁知这御厨竟是刺客假扮,趁着上前领赏的机会从袖中飞出一枚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飞镖,扎破的皇帝的袖子,让皇帝毙命当场。   这死的就很冤了,好好的皇帝为什么非得见厨子呢?唐莹忍不住又咬起了手指,默默的合理推测:那飞镖不像是临时起意,可见刺客厨子是把握的,陛下只要吃了这道八珍老鸭汤就定会召他相见,才早早做好了刺杀的打算。   所以问题变成如何阻止陛下喝那道八珍老鸭汤。唐莹以手扶额,她也没能耐临时改变皇帝的菜单啊,总不能直接冲上去把汤泼了吧?   她缩在后头愁眉不展,全没发现陆续进来的宫妃有大半都在有意无意的瞄她。哪怕后宫向来是美女云集的地方,唐莹的容貌仍如一颗熠熠发光的明珠,便是她们这些女子都克制不住的在意,可想而知等陛下见得,一定会给这女子一番圣宠。   坐在上首的贤妃用力拧住手帕,浑身低气压吓的身边五岁大的三公主大气儿不敢出。淑妃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熠熠生辉。皇贵妃却是恍如不觉,招了大公主和二公主问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露出羞赧的表情,手拉手小跑回到各自母妃身边,端庄的坐下等陛下的到来。   终于,外间传来净鞭声响,身着玄色龙袍的皇帝陛下缓步而来。他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却也当了十年的江山之主,威压所到之处,一应妃嫔宫女皆伏拜在地,直到他高坐主位,众人才纷纷起身入座。   唐莹忍不住抬头看向这位“命不久矣”的人间帝王。因隔得远些,且看不清他眉眼如何,只知他身长玉立不怒自威,目光如电正好撞入她的双眸。   唐莹心中一惊,赶紧低头,才发现心如擂鼓,背后一层细细的汗濡湿了里衣。   却不知皇帝陛下也觉得有趣:他素来威仪,少有妃嫔敢直视他,甚至多的是不自觉就给跪了的。坐在后头那小姑娘看着像是这一轮才选进来的秀女,长的清丽绝色胆子也不小,只不知为何,他竟是全无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这么好看的妹子居然没见过?今晚叫到房间来深入交流一下   附后宫职称表   超品:皇后   超品:皇贵妃   正一品:贵妃(2)   从一品:容妃、德妃、贤妃、敬妃   正二品:妃(6)   从二品:昭仪(6)   正三品:婕妤(6)   从三品:修仪(6)   正四品:贵嫔(9)   从四品:充仪(9)   正五品:嫔(9)   从五品:良仪(9)   正六品:贵人(9)   从六品:淑仪(9)   正七品:才人   从七品:良人   庶七品:美人   正八品:常在   从八品:答应   庶八品:宝林   正九品:采女   从九品:更衣   庶九品:选侍   无品级无封号:宫女子 第3章 献舞   小妃妾目光明亮,灼灼的追随着陛下的动作,自以为掩饰的好,却不知根本逃不过陛下的敏锐感知。   沈元洲当皇子时是上过战场的,对人的善意恶意自是分得清楚。这一道目光中有些紧张有些关切,偶尔被他正面撞上,又会怯生生的躲开,再换一个角度小心翼翼的打量他。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仅靠目光就让他起了心思,可那细碎的观望仿佛一把小刷子,一下下的挠在他心头,又怎让他不心痒痒的想要拨开她的面纱,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   尤其那缱绻秋水,手指微微颤动,是多么心乱如麻,才会连酒杯撒了都没发现。威严的皇帝陛下此时已经脑补了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小姑娘情窦初开对他见之钟情,偏又知道自己位份不过小小才人,这才纠结的在背后一次次奢求,却绝不敢正面显出分毫。   又一次目光相对,唐莹无奈的低头。沈元洲轻笑出生,定定的看那半边俏脸,头也不回的问道:“那是谁来着?生的不错怪好看的。”   确实怪好看的,雪白肌肤前凸后翘,盈盈一握小蛮腰,正是皇帝陛下喜欢的款式。坐在他身侧的皇贵妃强忍着心中的醋意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若是妾没看错,应是陛下新封的才人,吏部唐尚书之女唐莹。”   “唐莹?名字还挺好听。”沈元洲看着她莹白如玉的侧脸,心中忍不住微微荡漾,也不知亲手触及这片白腻,又会是怎样的感知?   至于为什么选秀的时候没发现这良才美玉?沈元洲随意纠结了一下就抛开了——左不过女大十八变,宫里的饭菜养人,这姑娘三个月里长开了,便如蝴蝶一朝破茧,至今日才散发出惊人的美丽。   陛下与小妃妾的眼神互动瞒不过在座的妃嫔,众人看在眼里膈应在心里。既是皇帝起了心思,如皇贵妃和贤妃这样悉知陛下习惯的老人悄悄在心里记下小黑账,却并不会当场就给人找麻烦。   不过有知情识趣的就有沉不住气的,孙婕妤便看不得唐莹这般抢风头,端着一杯酒似笑非笑的站起来:“许久不见唐妹妹,没想到妹妹出落的越发出众了。只是姐姐恍惚记得,妹妹有一曲霓裳羽衣舞乃是杨大家的真传,不知今日姐姐可否有幸借着陛下圣寿看上一回,也算是妹妹给陛下的祝礼如何?”   她眼神一挑,舒嫔郭贵人金常在纷纷附和,仿佛亲眼见过唐莹跟着杨大家习舞,不献舞给陛下就是对陛下大不敬。皇帝听的神往,看向唐莹的目光更加热切:“朕在幼时见过杨大家一舞倾城,舞姿雍容瑰丽萦绕至今不曾忘怀。不想唐才人竟是杨大家高足,不若今日便舞一曲,只要跳的好,朕重重有赏!”   口胡!我日日宅在家中又没和你们串过门聚过会,意外结识了杨大家学了霓裳羽衣舞的事儿更是隐秘,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唐莹目瞪口呆的看着事态急转。她还没想到如何阻止皇帝喝那口要命的鸭汤,怎么就变成皇帝要她跳舞去了?眼角瞟见孙婕妤得意洋洋的表情,唐莹后知后觉——她这是被同届秀女姐姐们群起而攻之的针对了吧。   这位孙婕妤她是知道的。正是半年前大胜了夷族,顺便揭发刘家通敌叛国的威远将军的唯一嫡女。此番陛下选秀,封的唯二高位便是孙婕妤与丞相之女周婕妤,且较之文静娟秀的周婕妤,显然活泼直率的孙婕妤更得陛下宠爱,自入选至今三个月,承宠的日子累计怕是有进三十日,几乎独揽陛下三分之一的宠幸。   孙婕妤性子好强,眼看陛下盯着唐家小娘子看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她可不得让唐莹出个丑,免得陛下就这么被勾搭了去。心里记着殿选是唐才人畏畏缩缩曲不成调的样子,孙婕妤不禁为自己临时想出的妙计踌躇志满:杨大家收了个闺秀当关门弟子不过是京中传说,哪怕退一万步真有其事,也不可能是这个胆小如鼠的唐才人。   她们将唐莹架到火上,让陛下信了唐莹就是杨大家的弟子。这舞唐莹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无论推脱还是强行跳个不堪入目,只要坏了陛下的兴致,陛下对她的好感就算到头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孙婕妤兢兢业业的献计献策:“传闻霓裳羽衣舞动作翩跹飘然,舞者轻盈欲仙,越是亭台高阁上越能显出不凡来。妾看着暖阁二进的阁楼不就是个唱戏的高台吗?不若请唐才人上去一舞,我等俗人借着陛下的光,也开开眼界可好?”   唐莹无语凝噎,看向孙婕妤的目光满是悲愤。孙婕妤只当自己计得,全不知道唐莹是想握着她的肩膀来一发马氏咆哮摇晃: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看跳舞!跳你大丨爷丨的舞啊!知不知道再过一阵大家都要成寡妇!我又没想争宠!求让我专心想办法救驾不好吗!   可实话说不得,迎着陛下兴致盎然的神色,唐莹唯有认命自我安慰:皇帝不是说重赏么,实在了不起——求陛下赏了她那道致命鸭汤不就完了?!   唐莹被自己的机智给惊到了。多么简单的问题,孙婕妤当真神助攻啊!小娘子再抬头时眼中全是自信满满的小星星,红了脸大着胆子看向陛下:“您可说话算话,若是婢妾跳的好,真能给婢妾赏赐?”   小姑娘的声音脆脆的,甜甜的,带着几分天真纯粹,并少年人才有的意气风发。沈元洲忍不住又笑了:“好好好,只要你跳的好,要什么朕都给!”   什么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什么叫君无戏言!唐莹毅然决然的转头,蹬蹬蹬就往阁楼去了,路过孙婕妤时还不忘屈膝行礼,认认真真道了句谢。   孙婕妤:等会,姐妹,你慢点儿?你谢我什么?   孙婕妤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在一盏茶后,她的预感成真。唐莹一袭霓虹色的水袖在阁楼上翻飞如蝶,看痴了楼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她非但舞,还能气息悠扬的连跳带唱,不需丝竹之声为伴,光是她一人,就足以打动所有人。   天上的神妃仙子也莫过如此。别说皇帝陛下挪不开眼,连芳龄三岁还流着口水的五公主都呆了,一手扯住王贵嫔的衣袖:“母妃,快看,仙女下凡!”   以她三岁幼龄能清楚的说出这八个字,可见唐莹这一舞的杀伤力。所有人的心都揪着,误入凡尘的仙女总要羽化而去,高台上已经空荡荡,却有余音绕梁,仿佛那翩跹的女子影子还在空中旋转,长长久久的印在他们心中。   直到小小才人重新换了衣服梳了头前来拜见,众人才从怅然若失中抽离。女人们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尤其在面对情敌的时候。几位宫妃看向唐莹的目光十分复杂——虽然很欣赏,但更加忌惮了怎么破?要不要动手弄她?   弄是不能弄的,至少现在不能弄。看着皇帝陛下盯着唐莹毫不掩饰的热切目光,皇贵妃与贤妃淑妃对视一眼,都熄了继续发难找茬的念头。不过再转头看孙婕妤,妃嫔们的想法是彻底的变了:好你个孙氏,大伙儿只当你是出面刁难陛下新宠,瓜子都捏在手里准备看戏了,没想到根本就是你们队友助攻。你自己占了陛下三分之一的圣宠不说,还想把姐妹也拉起来,这是当真不给旁人活路了啊!   如果目光可以变成刀子,孙婕妤已经被大卸八块了。可怜的婕妤娘娘被满是敌意的目光刺的浑身疼,一脸懵逼十分委屈:她不是她没有她冤枉!她才不和唐莹一头!嗷嗷嗷!她就随口一说,真不知道唐莹会跳霓裳羽衣舞啊!   说好的胆小如鼠呢?说好的五音不全呢?说好的杨大家的徒弟只是传说呢?唐莹你个小骗子嗷嗷嗷!   不管孙婕妤心里怎么嗷嗷嗷,皇帝陛下的眼中是只剩下惊才绝艳的唐才人了。他大手一挥,先给人升职加薪:“唐才人不愧是杨大家的传人,这圣寿贺仪深得朕心。着晋位为从六品淑仪,封号——便赐你一个锦绣的锦吧。”   看小姑娘不是十分兴奋,却很有些惊讶的表情,沈元洲再次在心中点头。这是个对权利淡泊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争宠之心,难怪之前没在宫中见过她。换个有上进心的,有这一张脸还不得在御花园与他频频偶遇?还能等到今日与他一见钟情才这样不管不顾的为他献舞贺寿?   回想起之前惊鸿一曲,沈元洲淡定的瞟了木噔噔的孙婕妤一眼:“孙婕妤举荐有功,赐白壁一对,加封号‘友’,以彰你对唐才人的挚友之情。”   什么见鬼的挚友之情!还有这个友婕妤又是个什么见鬼的封号!顶着几位高位妃嫔越发锋锐的眼刀,友婕妤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别别扭扭的领旨谢恩。   沈元洲对着场面心满意足。真以为他傻,看不出这群女人的算计吗?好歹是当年混过战场对善意恶意十分敏感的将军王,敢对他喜欢的小姑娘出招,皇帝陛下分分钟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替小姑娘挡了至少一半的恶意针对。   看向新鲜出炉的锦淑仪,皇帝陛下柔声道:“朕金口玉言,你这舞跳的好,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来,朕一定让你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谢谢婕妤姐姐帮我争取到讨赏救驾的机会   友婕妤:口吐芬芳   晚点会有二更(→_→快夸我) 第4章 救驾   皇帝陛下的问话让在座妃嫔一块儿恰了柠檬。这与给予求的口吻,这大包大揽的豪迈,若是锦淑仪张口要一个贵妃之位,难不成陛下还真敢给吗?   然而锦淑仪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也未答话。沈元洲倒是好耐性,柔声再问了一遍:“适才不是兴致勃勃要朕的赏么?怎么这会儿倒怯了?”   皇贵妃哼了一声:“怕是锦淑仪被陛下的大方高兴坏了,再想要些什么更划算吧?”   沈元洲斜睨她一眼,眼中冷然让皇贵妃心中一慌,赶忙低下了头。再转头,皇帝陛下依旧温柔,两根手指抬挑起小娘子的下巴:“这就吓着了?想要什么就——”   对上小姑娘通红的眼角,沈元洲多少调笑的话都说不出口了。美人垂泪固然让人怜惜,可这样倔强的强忍着不哭,更让他难得的慌张失措。   “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拉着唐莹的手,生怕自己力气太大捏疼了娇柔的小姑娘。直将她拉到怀里,皇帝陛下仍是哄着:“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告诉朕来,朕为你做主!”   委屈当然是委屈的,唐莹现在就委屈爆了!她千方百计又是跳舞又是卖笑的混到陛下御前,就为了那一道鸭汤!   可是!哪个天杀的来告诉她,为什么鸭汤还没上桌?她做这么多岂不是白费了?   宫宴的菜当然是吃一波换一波的,不然小小的桌案上怎么都摆不下几十道的大菜硬菜。唐莹光记着陛下遇刺是从喝鸭汤开始算计,她就没想到这会儿鸭汤的影儿都没有,她管陛下求哪门子的赏赐?   好心好意救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唐莹委屈巴拉的看着皇帝陛下,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元洲能看明白小娘子是不高兴了,仔细想了想,刚才封她当淑仪时还是挺开心的,赏了友婕妤亦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么就往跟前走这两步的空当就委屈上了?   再看看这距离,从淑仪的座位到他御座之间的距离,沈元洲觉得自己明白了。小姑娘这是舍不得自己,好容易有个接近的机会,领过赏了又得分别,可不就难过了么?   他是个讲道理讲规矩的皇帝,不至于让锦淑仪大咧咧就坐到自己身边来。不过这事儿也好转圜——皇帝陛下假意生气的板起脸:“朕让你提要求乃是抬举你,你怎可这样不知好歹?”   唐莹还在考虑要怎么留下来等那道鸭汤,哪里料到皇帝说变脸就变脸。悲愤欲绝的看向这位说话不算话的皇帝陛下,却见他眼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看在今日是朕圣寿的份上,朕便不责罚你,只让你充作宫女伺候朕用膳,你可愿意认罚?”   “认认认,婢妾,不是,嫔妾认罚,陛下英明!”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皇帝真是个好皇帝,这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等会儿想拦鸭汤就拦鸭汤,想挡飞镖就挡飞镖么!   她眉开眼笑的行礼谢恩,暗暗感激自己的预知梦一如既往的给力,果然只要顺应而为,自有各种巧合和助攻让她达成目的。而看在陛下眼中,却是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只要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竟是当个宫女也甘之如饴。   皇贵妃等人看的想吐血,也不知该说唐莹太傻还是太精明。要是换成她们,肯定是要位份要赏赐,再不济也是拍龙屁假意推脱,哪有唐莹这样浑然天成的表演,反而让陛下觉得她超然物外与众不同,更起了喜爱之心。   无论众妃如何腹诽,唐莹这会儿已是站到了陛下身边,拿了双玉箸给皇帝夹菜。她也不知陛下喜欢怎样的口味,看到端上什么就给夹上一筷子。   陛下却是食不知味——美人体香幽幽身侧,半透明的纱衣内可见细腻肌肤,隐约有温存暖意在两人之间萦绕。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嘴里塞的是个啥,只要唐莹给的,他都能赞一句真香。   站在陛下身后的大太监刘公公已经快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陛下居然吃香菜了?陛下居然吃韭菜了?陛下居然吃芹菜了?夭寿了!别人不知道陛下的口味,他伺候陛下二十多年还不知道陛下最讨厌这些口味重的配菜吗?   他好几次都忍不住要伸手阻止锦淑仪,告诉她给陛下夹菜不要这么随心所欲,配菜之所以是配菜,作用不过是提味和装点,用不着给陛下吃下去的啊!   可是看着陛下吃的津津有味,刘公公只能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将目光撇向远方的蓝天白云。罢了,他年纪大了,小年轻的浪漫方式他不懂,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使人盲目,在真爱面前,就算是香菜也能吃给他看吧。   沈元洲美滋滋的享受着美人的服务,下头的妃嫔们自然看不过眼。贤妃瞟了眼身边端庄喝汤的三公主,轻轻捏了她一把:“你不是要给你父皇祝酒的么?怎么光知道自己憨吃?”   三公主一脸莫名的抬头。她小人家才五岁,就算之前背了几句吉祥话,看过一场歌舞吃了这许多美食,早就给抛在脑后了。   贤妃恨铁不成钢:“那就叫上你姐妹们一块儿给陛下祝寿!”   三公主懵懵懂懂的跳下座位,径直往大公主二公主那边去了。两位年长的公主自不会拒绝妹妹的提议,捎带上四公主和五公主,并刚学会走路的六公主,几个女孩儿站成一排齐齐对陛下举杯。   贺词有大公主二公主说,剩下几位浑水摸鱼,这敬酒的架势倒也看得过去。沈元洲看着一行俏丽的女儿们也是心情复杂,好歹是从锦淑仪的美色光环中取回了脑子,笑着举杯应了,又让刘公公给几位公主看赏。   唐莹一边忙着夹菜,还能抽空打量这六位公主。实则关于公主们的来历,民间某位大师的说法甚是流行,说陛下应是天上仙帝转世,而仙帝座下七仙女亦应运投胎。陛下要有子嗣,先得让七仙女转生,是以才一气儿生了六位公主,只等淑妃娘娘肚子里的七公主也降生,才有可能养出皇子来。   就不知道淑妃娘娘听到这说法是什么感受,不过小道消息说太医早已确诊了淑妃怀的确实是个女儿……   她恍神这会儿功夫,手上动作却是没停,夹了一筷子肉放在陛下的碗碟里。直到陛下把肉放进嘴里,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副沉思的模样,唐莹才悚然一惊!   她刚刚,大概好像,听着传菜的小太监喊的,正是“八珍老鸭汤”?!!   八珍老鸭汤!皇帝遇刺的罪魁祸首!而她非但没有阻止,还把鸭肉夹给了皇帝!现在皇帝已经陷入沉思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叫厨子上来问话了!唐莹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怕是这回真要来一出舍生取义了。   “八珍老鸭汤?味道倒是不错。”皇帝陛下的语调中似有些波澜:“做这道菜的厨子呢?传他上来问话。”   唐莹痛苦的闭上了眼。想她堂堂尚书之女,本想当个咸鱼,当真就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了吗?   身材瘦削的御厨毕恭毕敬的跪在殿前,细说这老鸭如何喂养,调料如何选择,鲜汤如何炖出。说到一半时似是有些兴奋,竟是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你说的不对!”脆甜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这道八珍老鸭汤明明用了天麻首乌,有祛风养血之效,不过以特殊的炮制之法去除药味,反倒更添了一丝别样的风味。而你只说了枸杞红枣薏仁生姜,并未提及两味主药,不知你是何居心,莫非欺君罔上不成?”   那厨子明显一愣,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突然一扬右手,在众人眼中便是一道寒光直飞向陛下。早已做好准备的唐莹猛的飞扑上前,口中凛然喊道:“陛下小心!他是刺客!”   “铛”的一声轻响,唐莹只觉得胸前一痛,便被巨大的力道掀翻,柔弱的倒在陛下怀里。依依不舍的闭上了眼,唐莹目光所及最后一个画面是刺客被及时出现的侍卫拿下,而陛下紧紧抱住她,眼中满是震惊怜惜不舍感动。   唐莹心中欣慰——还好,她救驾成功,陛下没死,唐家加官进爵是跑不掉了。   父亲,母亲,哥哥,弟弟,大侄子,鲤儿能为你们做的就这么多,希望你们不要难过,咱们——来世再见。   “……锦淑仪?唐莹?莹莹?”皇帝陛下焦急的喊声在她耳边炸响:“太医呢?叫太医来!”   诶?说好的剧毒呢?她怎么还能听到声音?   手腕被放在软枕上,一条锦帕轻轻盖住。几根手指在腕上点了点,苍老的声音笑着说道:“淑仪娘子被飞镖击中,万幸有胸前的吊坠挡了一挡,不过是被撞的气血不畅,加之惊吓过度才昏厥的。”   小姑娘漂亮的凤眼悄悄睁开一条缝,正对上陛下关切的眼神。侍卫头子模样的中年男人捏着一枚长菱形的尖锐暗器上前低声禀告:“太医已经验过,飞镖上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幸亏有淑仪娘娘救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这个妹子爱我!是真爱我!感动!   妹子:没死真是太好了,可以回去吃好吃的!   唐莹妹子,封号锦,乳名鲤儿,我这个暗示够明显了吧!   躺赢小锦鲤就是她,是她是她就是她! 第5章 连升三级   按照人的本能,尤其是一个上过战场的男人的本能,哪怕有唐莹的提醒在前让皇帝意识到厨子不对劲,看到飞镖飞来的瞬间,他能做出的举动不外乎侧身躲避,或是觉得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闪,直接抬起胳膊护住要害。   沈元洲心有余悸的看向刺客发难的位置,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侧身和躲避确实是来不及的。也就是说无论他怎么应对,只要没有唐莹这一扑,他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   从被救驾的感动中抽离,沈元洲看向唐莹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这姑娘实在是太警觉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养在闺中的大家闺秀该有的表现。   想想她三个月默默无闻,今日突然如此亮眼,皇帝的疑心病在这一刻爆发到极致。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怀中的小姑娘:“你是怎么发现那人是刺客的?”   唐莹一脸无辜:“他朝您扔暗器,不是刺客是什么?”   好吧,是个人都看到了那一幕,皇帝陛下一时语塞。却仍是追问道:“那你为何一开始就针对他?”   唐莹更无辜了:“他自己做的菜自己都说不明白,嫔妾不是觉得很奇怪才问问吗?”   “他是假扮的御厨,当然说不清楚御厨的秘方,你却是怎么知道八珍鸭汤里放的是天麻首乌?”   非但是陛下,连那位穿黑衣的侍卫头子中年人也目光灼灼的看向唐莹。这位主儿今日又是跳舞又是救驾的真是太突出了,如果是机缘巧合就罢,要是她有一丝破绽——   锦淑仪被两个大男人紧紧盯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因为有人教过嫔妾。我们景华宫里有位姑姑可厉害了,什么好吃的都知道,还教嫔妾如何往御膳房要菜品,嫔妾才知道御膳房的御厨们做的菜那么好,这不三个月都养胖了一圈了。”   所以这算什么?吃货的胜利吗?沈元洲眼神示意魏三去查一查,表情却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锦淑仪的肩膀:“你救驾有功,朕要好好赏你。你先回景华宫去歇着,回头朕把这边理清了再看你去。”   唐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被皇帝抱在怀里,赶紧起身后退几步行礼告辞。也亏得刺客被拿下的瞬间陛下就宣布清场,各位妃主早就送回各自宫中,不然看着这一幕,还不知又要怎样醋海生波。   ……   唐莹虽是早有准备,也做好了舍生取义的打算,然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是觉得满身疲惫,回到景华宫里就睡了。   她一觉睡的香甜,皇帝却得忙碌着。那刺客是个死士,眼看刺杀不成功,立刻咬破嘴里的毒囊自杀身亡。好在监察司的仵作也不是吃素的,折腾一通得出结论,这刺客虽是汉人,却在塞外长大,这次的刺杀事件说不定要牵扯到外族。   大璟西北东北西南都有外族,边境时常会有摩擦,每隔十几年还会爆发大规模攻防战。外族派出死士刺客刺杀皇帝不是怪事,可这刺客居然真的成功溜进了皇宫,还差点儿发难成功,这就得问许多人一个失职之罪了。   “陛下喜欢这道八珍老鸭汤,应是只有陛下登基头年的宫中旧人才知道的秘密。”监察司总领魏三面色阴沉:“且就算知道,汤品炖成的关窍却唯有先皇后小厨房的人才可能掌握。臣已经让人彻查当年的名单,不过——”   不过当年先皇后难产而死,皇后拿命换来的小皇子也在三日后夭折,皇帝龙颜大怒之下几乎让整个坤和宫的下人全部陪葬,就算当时没死的也带着残疾,不见得还能活到现在。   想到那时的惨剧,沈元洲的脸色亦是沉重。彼时他才登帝位,被觊觎皇位的兄弟钻了空子,非但害死了他心爱的发妻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嫡长子,自己的性命都差点儿搭进去。他以为父守孝的名义三年不入后宫,实则不过是在悄悄养伤罢了。只休养生息后,他也没放过那些罪魁祸首,哪怕因此留下残害手足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往事不可追忆,且沈元洲有预感,这次指不定也有他哪位兄弟或叔叔的手笔在里头。嘱咐魏三继续查探,他揉了揉额角问道:“锦淑仪那边可查清楚了?”   说到这个,魏三的表情竟然有几分莫名激动。向来心狠手辣的监察司总领难得的扯出一抹笑容:“启禀陛下,臣已经去景华宫暗查,淑仪娘娘所说属实,确是她听说过八珍老鸭汤的诀窍,才在今日察觉出不对的。”   “哦?”沈元洲扬眉:“你如此笃定?”   魏三认认真真点头:“盖因娘娘说的那位教她诀窍的姑姑,正是臣失散多年的五妹。”   魏家本是一门忠良,因被陷害才落得男丁流放女眷充作奴籍的判决。沈元洲还是皇子时就查过魏家的冤案,及登基后为魏家平反,只那时魏家男子仅剩魏三可以入朝为官,而他的嫡亲五妹早已不知所踪。   魏三这辈子的执念就是找到亲妹,更怕得到妹妹身死或被折磨的消息。今日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才知道妹妹被辗转几手卖入宫中,先在御膳房里当过一阵粗使宫女,这回陛下选秀新添了不少宫妃小主,她又被分配到景华宫伺候。   “景华宫的宫人可以作证,锦淑仪自进宫起从未踏出景华宫半步,也未和陌生人接触过,除了享用美食再无别的爱好。臣的五妹在御膳房待过几年,与淑仪娘子很有共同语言,这才教了她不少诀窍,让她在份例之内能充分享用御膳房几位大厨的绝活,因此很得淑仪娘子的信重。”   “那她今日?”   “淑仪娘子本无意争宠,平日里便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不过今日既是要面圣,总不能灰头土脸的出门,这才好好收拾了一番。”   “长的这么好看居然不想争宠。”沈元洲啧啧两声:“那她进宫来干什么?”   魏三想到锦淑仪大宫女的话,脸上多了几分揶揄:“陛下可记得今年年初被抄家的刘家?原本刘家是想与唐家结亲,求娶淑仪娘子的。后来因刘大公子夜宿青楼之事不了了之,可京中高门知道消息的人家不少,淑仪娘子的名声少不得受些影响……”   沈元洲懂了,就是高嫁不好嫁,低嫁又不甘心,在家待的年纪大了还要交单身税,干脆进宫混口饭吃。   他一时有些郁闷,却又洋洋得意起来,虽然最开始唐莹没想过争宠,可今日还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甚至愿意不顾危险的舍身救他吗?   “走吧,去景华宫看看她。”皇帝陛下心念一动,自有刘公公赶紧吩咐安排轿撵,一路往后宫深处去。   ……   唐莹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清玻大力推醒,心情自是十分之不美好。不过看着眼前一身玄衣的皇帝陛下,她再多憋屈也只能眼回去,屈膝行礼给大佬请安。   而在沈元洲眼中,这小姑娘的最后一点儿嫌疑也已经彻底消除。试问哪个阴谋算计的人能这样坦荡的倒头睡下?懵懂中看到他亲临还敢撇嘴,仿佛责备他扰人清梦?   唐莹是真胆大,也是真性情。想着后宫的妃子们对他或是敬畏或是奉承,归根究底不过是争强好胜与欲望所求,唯有眼前的小女孩儿是毫无掺杂的真情爱意,沈元洲对她更多了满满的欣赏和喜爱。   他亲自扶起唐莹,揽着她一块儿坐在美人榻上,语气温和的笑道:“你今日的表现真让朕欢喜,朕是可想不到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敢扑上来为朕挡暗器。”   唐莹实事求是:“嫔妾一条命是小命,陛下的姓名却关乎江山社稷的安稳,且那会子也没想这么多,看见有人要害您,自然而然的就扑过去了。”   嗯,前半句是实事求是,后半句也不算是编的。她可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反复在脑子里模拟了几十次行动轨迹,才能在最后一瞬间凭直觉精准的扑过去,而不至于被吓傻了挪不开步子。   真话假话沈元洲当然分得出,听到唐莹这么说,皇帝陛下愈发感动。这是怎样炽热的真情才能如此奋不顾身!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唐莹道:“朕说过,你救驾有功,朕定要好好赏你。现在朕亲自来问你,你可能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赏赐?”   唐莹这会儿只想赶紧将这位大佬送走了继续困觉,敷衍的摇摇头道:“嫔妾在宫中什么都好,陛下不用再赏我了。”   果然是个不求名利的好姑娘。沈元洲知道她不是欲擒故纵的推诿,而是真心实意的不愿讨赏。不过小姑娘可以不要,他却不能不给。皇帝陛下认真想了想道:“以你救驾之功,朕便是直接给你一个昭仪之位也是使得。不过你骤然立的太高,说不得要被人针对,不如先升做嫔位,咱们来日方长?”   从淑仪到嫔,也算是连升三级了,唐莹对此并无不满,乖乖巧巧的谢了恩。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出的,妹子真的太爱我了,我也要好好爱护她   唐莹:Zzzzzz…… 第6章 御膳   按照唐莹的理解,宫中发生了刺王杀驾这样的大事,皇帝怎么都不可能太闲。可沈元洲已经在景华宫里坐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有心思八卦她当初与刘家未成的那桩婚约。   这没什么好瞒着的,唐莹便一五一十的说了:“那时刘家公子恋上青楼女子成为京中笑柄,嫔妾大哥一时气愤说漏了嘴,嫔妾才知道两家有议婚的打算。好在两家都只是暗示,连说和的冰人都没登门,倒是省了嫔妾家许多麻烦。”   沈元洲仍是在意:“”那你可见过刘家公子?对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莹莫名其妙:“男女授受不清,嫔妾怎么可能见外男?至于想法嘛——”   她顿了顿,皇帝下意识的挺胸抬头,才听小姑娘煞有介事道:“其实嫔妾挺感谢刘公子闹出宿青楼的事儿的。要是没这回事,嫔妾怕是得嫁到刘家,而刘家是通敌叛国的罪臣,那嫔妾早就被处斩了,怎么可能进宫见到陛下,还——”   “还能吃到御膳房做的美味。”   后面半句话被陛下一个深吻咽进了喉咙,沈元洲只要想到眼前瑰丽又深情的女子错嫁他人,与他就此错过,心里便觉得又堵又慌。   小姑娘的唇是润润的,软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香甜。她的小腰不盈一握,被他用力一揽,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哪怕隔着几层锦衣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弹性。   皇帝陛下上头了。皇帝热血沸腾了。要不是还有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绷着,他说不得能在景华宫里实践一下什么叫情不自禁,什么又叫白日宣淫。   这样一个宝藏女孩,虽然掩藏在深宫中三个月,可到底是被他找了出来。小姑娘的脸红扑扑,身子软绵绵,也不知是因为娇羞,还是因为同样情不自禁。   唐莹小姑娘表示自己是憋的,陛下的嘴唇略厚还是鹰钩鼻,直接将她口鼻一起堵死。要是这个吻再久一点,估计她就得当场上演香消玉殒,再也不能吃到御膳房的美食了。   嘤嘤嘤,好容易涨了位份,以后份例里的菜色更加丰富,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她一点儿都不想就这么死了啊嘤嘤嘤。   幸好皇帝陛下没有问自己妃子亲吻体验感的习惯,不然耿直的锦淑仪——现在该称为锦嫔娘子——会告诉他以后好歹把鼻子侧开点儿,别一个亲亲害死一条人命,那是十分不道德的行为。   皇帝陛下爱不释手的捏着唐莹柔嫩的小脸,哪怕默念心经也无法平复心中的激动。唐莹的肌肤瓷白细嫩,轻轻一掐便会留下红痕,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越发看的他火起。   唐莹:“……那个,陛下,能不捏脸吗?疼。”   沈元洲这才有些心虚的罢手,却仍是忍不住拉了她的手指摆弄。唐莹这会儿彻底醒了瞌睡,肚子却唱起了空城计,咕噜一声听的陛下轻笑,她也只能意思意思红了脸。   她一早起来为了梳妆打扮就没吃早饭,到了宫宴忙着想辙救驾继续饿了半天,总算被陛下放回景华宫,倒头睡了一个时辰,如今都下半晌了,她不饿才有鬼了好吗??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或许是她幽怨的表情太过明显,皇帝忙贴心的喊刘公公去御膳房给锦嫔要一桌席面来。还不忘逗她:“朕看你舞蹈,只当你是天上的神妃仙子,没想到却是个小吃货,半日不吃就肚子咕咕叫了。”   吃货怎么了,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她一天没吃饭了,可不就是天都塌了吗。小姑娘皱着眉嘟着嘴,又惹来陛下愉悦的大笑——他许久没见到这样真实的人儿了,当真恨不得捧在手心好好宠爱。   刘公公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堂堂御前首领太监亲自去要东西,御膳房自然不敢拿次品糊弄。他也不管什么份例,拿的都是平日里陛下爱吃的菜色。一盘又一盘的美食摆了一桌子,唐莹闻着香味,眼泪和口水一起下来了:高风险高收益,若是救一次驾就能吃到这样一桌席面,她恨不得天天都来救驾!   沈元洲第一次见着有人会着一桌食物露出平日里妃嫔们见到他时的热切目光。他一边觉得有趣,一边竟是淡淡的醋意,怎么这小娘子见他时,似乎还不如看到这一桌子菜呢?   唐莹一转头就正对上陛下复杂放目光,以一个吃货的立场想了想,忍痛对陛下发出邀请:“嫔妾看陛下午间也没用多少,不如嫔妾伺候您再吃点子?”   沈元洲立刻就感动了,小姑娘明明已经饿的看着食物都两眼发光,第一个想到的仍是自己,这是怎样的真情厚爱。他又不是没看过饿坏了的人是怎样渴望一口吃食,怎么能无理取闹的对着一桌菜生出醋意呢?   揉揉小姑娘的发髻,皇帝大方的将她摁在桌边的凳子上:“你吃吧,朕不饿,这都是你的。”   再也没有什么表白比“都是你的”四个字更动听了。唐莹含着一包感动的泪花点点头,姿容优雅的甩开膀子吃起来。   这个蒸羊羔好嫩!这个炙驼峰太美味了!嘤嘤嘤居然还有熊掌!这是什么神仙美食!   清蒸白鱼鲜嫩爽滑,醪糟鸡丝嚼劲十足,哪怕一道高汤白菜都别有洞天,滋味层次丰厚的汤汁丝毫不遮掩白菜的清香,每一口都能引丨爆味蕾,简直是最究极的享受。   唐莹吃的满足,吃完一抹嘴眼泪汪汪的看皇帝:“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呜呜呜,嫔妾吃过这一顿,以后该多惦记的慌啊呜呜呜……”   沈元洲喷笑,旁的妃子都是为了位份与他撒娇,第一次见着为了口吃的和他哭诉的。   蓦的起了调笑的心思,他故作无奈的摊手:“朕倒是问过你有什么要求,可你总说不必恩赏,朕只当你无欲无求,原是你自己都忘了还是有这么个念想的么?”   !!!!!   竟然可以这样吗!!!!   求时间倒回去,嫔妾一定要请陛下允我吃遍宫中美食啊啊啊啊!!!   唐莹的心在滴血。那是多少精致的糕点,是多少美味的小炒,是多少令人垂涎的世间至宝。皇帝陛下主动询问,她一句话就可以得到,可她偏偏脑壳有包,居然全没想起来!   小娘子突然自闭了,情绪低落的仿佛真真实实能看到一团乌云笼罩在头顶。敏锐如皇帝自然发觉,更加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是太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宫里的每个人都带着厚厚的面具,而他也从不愿撕开伪装之下的血腥黑暗,只劝自己这就是人性,但凡进了这个染缸,所有人都不免污浊。   可是今日,有一个温暖又纯粹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他忍不住就心动了。看着小姑娘强忍着不哭出来却依旧委屈红了眼角,沈元洲一边笑一边道:“现在也不晚啊,你若想要,仍是可以说与朕听。”   “真的可以吗?”小娘子破涕为笑,仿佛阳光穿透乌云,洒落在人间一片温暖。皇帝陛下被她暖的头都晕了,这会子便是她说要他的命,说不得他都肯双手奉上交到她手里。   唐莹低下头对手指,对自己用美人计捞好处的行为表示深深的唾弃,嘴上却是很诚实的问了:“那陛下可允了嫔妾开个小厨房?”   “唔?”沈元洲不解:“不是要朕的御膳,也不是要份例,而是开小厨房?”   唐莹默默的在心里吐槽,她虽然好吃,可也不是傻的,陛下的御膳是可以随便要的吗?陛下赐一道菜都是有讲究有政治意义的,她何德何能敢要陛下的御膳!   至于份例什么的都是虚的,御厨的厨艺才是关键。想到景华宫里精通美食的魏姑姑,唐莹笃定的点头:“嫔妾想要个小厨房,以后陛下再来景华宫,就可以吃到嫔妾亲手做的饭菜了。”   这不算骗人,毕竟按照贵女的家教,往锅里撒个原材料让厨子烹饪也算亲手做。只要是皇帝陛下肯让她开小厨房,作为报答,他肯定也会与皇帝分享魏姑姑的好手艺的。   魏姑姑可是说了,她在御膳房待了好几年,几位御厨的拿手绝活都不在话下,只要给她一个厨房,她就能让唐莹日日体验最顶尖的美食享受。   她说的太诚恳,目光太热烈,而这一切看在沈元洲眼里,便是他的小姑娘非但对他钟情,还想为他洗手作羹汤。   她爱美食,但更爱他,和每天吃到最顶级的美味佳肴相比,小姑娘更希望以微薄之力,完成心中那小小奢望——   比如,如寻常人家那样,等着他回来,斟一壶酒,做两道他爱吃的菜,与他举案齐眉。   沈元洲再一次被自己的脑补感动了,至于小小的不合规矩更无需放在心上。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不就是小厨房吗?开!喊内务府!让他们现在就给你开起来!”   刘公公麻溜儿的去传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角落两间耳房收拾出来,一应锅碗瓢盆俱全,连蔬菜米面鱼肉也拿来不少。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锦嫔即将盛宠,甚至能劳动刘公公亲自出面,内务府的人傻了才会和宠妃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看小厨房):想吃好吃的   皇帝(翻牌子):想吃好吃的 第7章 侍寝   唐莹一天之内连升四级,从正七品的才人一跃成为正五品的锦嫔,还在陛下的允许下开了小厨房,可谓是收获颇丰。   这消息不过瞬间就传遍了后宫,如皇贵妃贤妃等高位虽然忌惮,却也没太放在心上。这就是沈元洲说的,救驾之功封的可高可低,要是他真的按照心意给唐莹一个昭仪甚至妃位,指不定这几位得怎么跳起来,说不得前朝还得摁着唐家掐一顿。   可一个嫔,那就说明陛下稀罕归稀罕,还没稀罕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要是可控制范围内,她们也不必采取什么极端手段,最好是安静避开这段时间,等陛下的兴趣过了,再酌情收拾了锦嫔不迟。   也不是没试过直接针对陛下的心头好,结果却是被陛下当场抓住把柄,当着众人的面摔在脸上,当真是里子面子都掉个干净。她们经历的多了,也知道这男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面目,他的精明和糊涂全随着他是否在意而变化,皇贵妃她们自不会傻到去撞木仓口。   至于一个嫔就开了小厨房,虽然逾矩了些,不过有陛下首肯便不算逾矩了。毕竟后宫中早有默契,但凡一宫之主或是生养了皇嗣的都可以单开小厨房。嫔位以上只有今年选秀新进的友婕妤和周婕妤没这资格,若是她们对锦嫔羡慕嫉妒恨,大可以由着她们去找茬儿,旁的妃嫔乐得嗑瓜子看热闹。   周婕妤性格柔和沉稳,听过传闻虽有些不痛快,可也没表现在面上。友婕妤却是气的在寝殿中砸枕头——她倒不敢砸瓷器摆件,盖因这些都是有定数的,要是破损的多了,内务府排不上给找补,她后半个月就没得东西可用了。   “你们说,那唐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算计本婕妤,让我当了她的踏脚石!”友婕妤狠狠的锤了两把靠枕,觉得不过瘾,索性将枕头扔在地上用力踩:“太过分了,陛下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伺候的宫人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说真的,就凭锦嫔那张脸,再加上她的救驾之功,开个小厨房一点儿都不过分。   当时刺王杀驾是个多危急的关头,多少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锦嫔竟能有勇气飞身替陛下挡暗器,光这一点就强出旁人多少了。至于出风头跳了霓裳羽衣舞得了陛下的赏识——   跟着友婕妤去了宫宴的大宫女忍不住斜睨自家娘娘,可不就是您的功劳么!   唐莹尚不知道陛下来这一遭就给自己拉了多少仇恨,好不容易送走了日理万机政务繁忙的陛下,她兴致勃勃的去找魏姑姑主持大局,务必要将景华宫的小厨房操办起来。   然而,她看到了什么?魏姑姑居然在哭?魏姑姑跟前还有个黑衣男人,黑衣男人还把魏姑姑搂在了怀里?!   夭寿了!理论上宫中女子无论宫妃还是宫女都是皇帝的男人,她这是撞见皇帝的绿帽现场了吗?   等会,那位黑衣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仿佛她才在陛下怀里醒来的时候,旁边就站着这位跟着陛下一块儿瞪她来着。   她在这儿天人交战,不知该喊人还是该喊人还是该喊人,那边魏三总算与魏五相认,一抬头看到锦嫔娘娘七情上脸,监察司大佬脑子一转就知道她误会了。   这事儿不必瞒人,总领大人大大方方冲锦嫔抱拳行礼,说明自己是征得陛下同意过来认亲的。又谢过锦嫔今日救驾之恩,要是皇帝真有个什么意外,首当其冲被问责的必须是他们监察司。   唐莹看过前朝的话本子,知道监察司是个什么机构,约定于陛下的暗卫加锦衣卫,负责监察百官动向保护陛下安危,且不受朝廷辖制直接对陛下负责。   这种大佬肯定是要交好的。唐莹拉着魏姑姑的衣袖依依不舍:“那姑姑是要和魏大人出宫去吗?我才央着陛下允了我在景华宫设小厨房,就为了吃一口姑姑做的美食啊呜呜呜。”   她多不容易,既不想争宠也不要升职加薪,唯一追究就是一口吃的。如今小厨房有了,米面鱼肉有了,可掌勺的大厨却要出宫,上天非要这样玩她吗?   魏姑姑看着嘤嘤嘤的小娘子叹了口气,却是冲魏总领摇摇头:“三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习惯了在宫中的生活,反而是有些怕了出宫去的彷徨。既然锦嫔娘子已经为我安排好了活计,我倒不如就在这儿待着。”   当个姑姑伺候人怎么比得上回魏府当姑小姐!魏三张口就要反驳,可看着魏五坚定的目光,到底是点了点头。   “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若是你心意已定,我便请陛下封你一个女官,也省了你在后宫受委屈。”魏总领还有许多事要忙,也不好滞留后宫太久,与妹妹交代一番才转身离去。   唐莹却是又开心又纠结,直到被魏姑姑轻轻敲在头顶:“我不是为了你才留下的,你不必因此愧疚。”她笑着将唐莹拖走:“不是说有小厨房了么,我去看看晚上给你做个什么吃。”   可惜今日这顿晚饭注定没法着落,两人还没走到小厨房,清玻便带着一位小公公寻来,一脸不知是中了奖还是见了鬼的表情语气飘忽道:“娘子,这位小公公说,陛下翻了你的牌子,让你今晚侍寝。”   “侍寝啊。”还在想魏姑姑说的酸甜咕噜肉的唐莹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僵直了脑袋试探问道:“你说什么?侍寝?”   “锦嫔娘子是高兴坏啦?”那小公公是个活泼的,笑眯眯的冲她躬身请好:“陛下回去就翻了您的牌子,您可以先沐浴更衣,奴才等戌时过来接您。”   作为一个受过完整世家贵女教育的淑女,理论上唐莹是应该学过避火图再进宫的。可是天知道,她进宫就没想过这一茬,她单纯只是要来提前养老。   她以为她离退休,不想陛下要她出力又出工。   锦嫔娘子表示自己还没睡醒,需要再睡上十二个时辰冷静冷静。   “娘子您快谢恩,这位小公公,我家娘子进宫三个月没收到陛下召见,这会儿是高兴坏啦。”清玻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十二分的智商和情商,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小太监手里,一路将人送出宫门,才回头收拾自家已经蒙圈了的主儿。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唐莹委屈巴巴的看向魏姑姑:“咕噜肉是不是吃不上了?”   魏姑姑同情的摸摸她的脑袋:“没事,你今儿先侍寝,明儿姑姑给你做咕噜肉,还给你做糖醋排骨。”   送人回来的清玻:……所以你们的关注点还是在吃吗?!   ……   乾元宫中,皇帝心满意足的翻了牌子,只等着这道美味大餐送上龙床供他享用。回忆锦嫔细腻的肌肤触感与娇嫩的脸蛋儿,沈元洲难得的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陛下。”刘公公一脸为难的凑过来,压低了腰小声禀告:“明纯宫和昭仪派人来报,说六公主今日吹了风有些咳嗽,这会儿嚷着要见您。您说——”   “朕又不是太医,公主病了找朕做什么。”沈元洲冷哼一声,哪里不明白和昭仪的套路。不就是用女儿引着他去明纯宫,再这样那样半推半就,截胡了锦嫔的侍寝,给锦嫔一个下马威么?   “陈氏进宫也五六年了,怎么生个孩子把人给生傻了?”皇帝摇头嗤笑:“你带着太医亲自走一趟,告诉和昭仪,如果她不会照顾小孩儿,就把人送到皇贵妃宫里,总不能让朕的女儿受委屈。”   刘公公应了声诺,默默在心里把锦嫔的地位又提了提。陛下对宫妃们的小算计虽然心知肚明,但极少这样不给面子的抽回去,这次和昭仪踢到铁板,可见陛下对锦嫔的期待。   后宫里传的最快的就是这样截胡和打脸的消息。锦嫔还没被送到乾元宫,和昭仪挑衅失败在宫中摔花瓶的小道消息已经传遍了宫中。皇贵妃拿着宫帐看了两眼,长长的指甲在上头一弹:“明日给锦嫔赐一对素锦的梅瓶,过几个月正好用来赏梅花。”   管事姑姑心领神会,着人去内务府如此这般说过一通,无非是等和昭仪去要找补时为难为难,拿一对儿次品充数,再半藏半露的让她相信是锦嫔的报复。   以和昭仪的智商,信与不信在五五之数。不过皇贵妃也没想着就一定让两位冲突起来——下雨天打孩子,她闲着也是闲着。   这些算计都不是唐莹所能知晓,她这会儿被一顶轻纱小轿抬着,晃晃悠悠往乾元宫的方向去。可怜锦嫔娘娘没吃上晚饭,还被清玻强制穿了一身极薄的纱裙,若非外头还有个大氅裹一裹,怕是能被秋夜的寒风冻出鼻涕来。   小轿直接在乾元宫后殿的侧门停下,小太监笑意嫣然的替她卷起轿帘。唐莹一步步走过雕栏画栋,心中又是迷茫又是无奈,明明只想当咸鱼,可过了今晚,怕是她就再也身不由己了。   “别发呆,过来。”低沉磁性的男声将她唤醒,一只大手伸向她。   唐莹抬头,沈元洲的星目中倒影着怯生生的小姑娘,仿佛一只柔弱的白兔。皇帝嘴角是淡淡笑意:“别怕,来朕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嘴角是淡淡笑意:“别怕,来朕这里。”   唐莹抬头,两条清鼻涕随风荡漾   卒 第8章 请安   三十而立的男子玉树芝兰,十年帝王养出的贵气遮不住杀伐果决的锋锐。唯有眸中星光点点,温柔如窗外月光洒在轻纱上。蛊惑般,唐莹将纤纤柔夷放在宽大的手掌上,抬头便看见他嘴角那一抹轻笑。   沈元洲稍一用力,小姑娘便扑在了他怀里。   看着胸前一团乌发,皇帝陛下沉沉笑了。唐莹却是吸了吸鼻子:“唔,糖醋排骨!”   “哈哈哈哈哈。”皇帝忍俊不禁,终是放声大笑,拉着小姑娘往花厅走,一边解释道:“朕知道你是个小吃货,不把你先喂饱了,等会怎么让你给朕卖力啊。”   小白兔且不知道这大灰狼话中有话,一句话里藏了多少龌龊心思。总之美食在前,她便欣喜的把什么都忘了,拽着大氅系带的手一松,就要飞扑向那一桌好菜。   沈元洲瞳孔一缩,仿佛眼前有一片亮色闪过。定睛再看,浅粉纱衣轻薄的如若无物,清清楚楚的看见内里一枚玉色的肚兜,并一条将将到膝盖的亵裤。   雪肌如白璧,细腰不盈握,玉腿长且直,可以玩一年。   擅长弓马的皇帝陛下咽着口水即兴赋诗一首,再看唐莹手忙脚乱的捡起大氅遮住满园春色,便忍不住哄道:“锦嫔别着急,既是没有合身的衣裳,不如先到床上暖和暖和,朕让人给你找身厚些的裙子换上再来用膳不迟。”   哪怕觉得陛下的语调有些奇怪,唐莹还是信了他的。由着皇帝将她抱起来扔在龙床上,小白兔才发现事态不对:“陛下,陛下您干啥脱衣服啊。”   当然是为了吃干抹净啊。皇帝陛下堵住小白兔开开阖阖的樱唇,轻纱薄衣在他手下一个回合就变成破布,连带着陛下的里衣一块儿丢出床去。   以下省略三千字少儿不宜   一桌御膳到底是没吃上,小兔子嘤嘤嘤呜呜呜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一声狼嚎中昏睡过去。皇帝陛下餍足的唤人来清理,却是特意交代一句:“别把锦嫔弄醒了,等卯时再叫她起来送回景华宫。”   按照后宫宫规,能在乾元宫的大龙床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是正宫皇后才有的殊荣,便是位比副后的皇贵妃,侍寝完了也得一顶小轿再给抬回明粹宫。锦嫔虽然得他喜爱,倒不至于让他为此破例,反倒将人推上风口浪尖。   陛下寝宫伺候的宫女都是熟手,更别提锦嫔初承帝宠,这会儿早累的不知人事。一通折腾完,沈元洲将人揽进怀中,抱着温香暖玉沉沉入睡,竟是从未有过的一日好眠。   ……   “锦嫔娘娘?锦嫔娘娘您该起了。”   温柔的女声将唐莹的神志从周公老家唤了回来,锦嫔娘娘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明黄与一张笑靥。   乾元宫的司寝女官最会看陛下眼色,知道这位主儿的宠爱还长着呢,态度少不得春风化雨亲切可人:“陛下特意交代了,卯时喊您起身,送您回景华宫去梳洗。等辰时初刻您得去明粹宫给皇贵妃请安,可千万不能耽搁了。”   她一边说,一边已有几个宫女凑上前,将唐莹从锦被中挖出来,简单梳洗换上一身新衣,灌上一杯香茶醒醒神,顺便往她怀里放了一盒糕点。   司寝女官笑着解释:“陛下说了,您早起怕是要饿的,只早上还是用的清淡些好。这是特意让御膳房赶早做出来的燕窝马蹄糕,还热着呢。您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吃两口垫垫底儿,午膳陛下请您吃席面。”   “嗯,陛下对嫔妾真好。”一屉香喷喷的马蹄糕就让傻白甜的小娘子忘了昨晚遭的罪,揉揉酸软的腰肢走了两步,又回头谨慎问道:“嫔妾这裙子不知是哪位姐姐的?浆洗完了要送回来么?”   上好的湖州绸缎,月牙白色底,菱形提花纹,斜襟上金丝绣牡丹,袖口领口是万字不到头的吉祥纹。虽无逾矩的花样,价值却是不菲,一件衣服约莫抵得上自家亲爹唐尚书一个月的俸禄钱。   司寝女官是真笑了:“这是乾元宫为防不便特意为侍寝的娘娘们备着的干净衣裳,既是您穿走了,自是属于您的,很不必再还回来。”   只不过给不给、给哪件却是她说了算的。原是觉得锦嫔受宠,给件贵重些的算是结个人情,见她这般单纯懵懂的模样,年过二十的女官忍不住多念叨几句:“这裙子颜色素净了些,您这会儿救急穿了,回头去给皇贵妃请安还是得换自己的衣裳,免得被人挑刺儿。”   唐莹赶紧应了,捧着一盒点心上了轿,一路晃回了景华宫。魏姑姑和清玻早在宫门口候着了,看她进来赶紧伺候她梳洗。   小娘子沐浴时还在絮絮叨叨:“……陛下人挺好的,虽是昨晚骗了我,可答应了今儿中午赔我一桌席面。乾元宫的姑姑也好,送了我这么一身好裙子,按照份例得贵嫔才用得起这样的针线吧。”   清玻趁机诱导:“您也看到了吧,要想吃好的,还是得抱陛下的大腿。反正您也承宠了,想自个儿宅也不行了,不如主动些,以后位份升上去了还有好东西呢。”   “话是这么说——”唐莹犹豫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话本子里都说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女人就爱为难女人呢。我若是争宠,必然惹来旁人的不满,那时整日里提心吊胆,就算有再多的美食也味同嚼蜡,又何苦来哉?”   清玻:……说的好有道理居然没法反驳,她实在是太南了。   不管作何打算,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唐莹紧赶慢赶的到了明粹宫,才发现今日除了她,另有齐嫔刘嫔舒嫔和郭贵人早就在等着了。   按照陛下亲自定下的请安规矩,七品以上的娘娘和娘子们逢初一十五来向皇贵妃汇报工作,往下的小主除非承宠,否则非召不得随意打扰皇贵妃的清净。唐莹之前的位份是七品才人,又没侍寝,才能安安静静的在景华宫里宅了三个月,如今她已是五品的嫔位,少不得每个月至少两次的要往明粹宫跑。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明粹宫里的人到的不齐,只有位份在她之下的这几位得过来和她见礼——有封号默认比没封号的高半等,另三位嫔娘子虽比她先得陛下宠幸,却得管她叫一句姐姐。   唐莹的记性好,一眼看过去也能将人和名号对上。年长些的两位是刘嫔和齐嫔,天盛四年选秀入宫,两人出身不低,家里官位和唐莹差不离,不过相貌在后宫中只能算中等,自唐莹这一批新人入宫后基本上就被陛下丢在了脑后。   舒嫔和郭贵人则是与唐莹同时进宫的秀女,舒嫔的家底儿比唐家更高些,郭贵人则胜在娇俏可人,因此初封都比唐莹的位份更高一筹。   可惜唐莹后来居上,一日之内就将她们踩在了脚下。刘嫔和齐嫔还好些,舒嫔和郭贵人本很有几分帝宠,看向对手情敌少不得分外眼红。   “听说锦嫔姐姐今儿在乾元宫里待到卯时过了才出来,连衣裳都换过了呢。不知姐姐昨儿是穿了什么去的,怎么侍个寝能把衣裳都弄坏了,总不是内务府以次充好,给姐姐的衣料都是偷工减料的吧。”   郭贵人捂着嘴“咯咯咯”的笑,说出的话里藏着针。唐莹想着昨晚被清玻逼着穿的纱衣,也不免老脸一红,却是输人不输阵:“妹妹可真灵通,我从乾元宫出来到这会儿还不足一个时辰,你竟是连我穿什么都知晓,莫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么?”   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不就是放了探子么。这种事私底下做得,放在明面上却说不得——窥视帝踪是大忌,一个不好要问斩的!   郭贵人没想到唐莹这么狠,避重就轻罢了,还上来就是一个大帽子。这话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求助的看向舒嫔,希望小伙伴帮忙转移一下话题。没想到舒嫔一侧脸,仿佛被柱子上的雕花迷住了,根本不搭理她这茬儿。   郭贵人左右不得法,只能尴尬的坐回去,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脸上的表情到底裂了,更担心有人将这闲言碎语捅出去,回头惹来陛下的责罚。   唐莹看她消停了,松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掩饰自己其实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感激亲妈在她进宫时逼着她背下的后宫三千问答,让她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落了下风。毕竟用亲妈的话说,叫做“自古情深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只要她懂的套路多,妈妈就再也不用担心她不会宫斗了。   舒嫔等人见她一招打败了郭贵人,更不敢轻易开口,大殿中一时安静下来。皇贵妃在里间听着外头的传报,柳叶眉轻轻一扬:这锦嫔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人前一面人后一面,陛下跟前一派娇憨坦率,总算是在她这里显出原形了。   不过这样也好,等哪一日陛下看分明了,锦嫔失宠的日子也就到了。皇贵妃满意的扶着大宫女的手站起来:“别让她们久等了,这就去见见咱们的救驾功臣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撸袖子):来了个宫斗高手   唐莹(懵逼):其实不懂刚刚我说的有什么意思,不过郭贵人不说话了就行   今天的唐莹宝宝也依旧是个被迫营业的社恐 第9章 赏赐   陛下新宠给皇贵妃请安是有个固定流程的。因皇贵妃并非中宫主位,倒是不用磕头斟茶,只需行过屈膝福礼领一份赏赐,这程序就算走完了。   皇贵妃昨日见过锦嫔真人,也没想着能靠颜值艳压了她,索性挑了一件明黄的长裙,配上一套点翠凤钗,看上去富贵又不失威严。   她坐上主位,唐莹与几位妃嫔一齐与她见礼。皇贵妃走的是温柔大气的路子,笑吟吟的让她们平身赐座:“本宫这明粹宫难得热闹,锦嫔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是怎样一位可人儿便宜了陛下?”   一剪秋水盈盈如月光,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得肤如凝脂唇如红樱。梳的依旧是与昨日一样的倭堕髻,刘海束起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心一点桃花妆,整个人便带出几分妖艳的娇羞。   饶是皇贵妃是个女人,这会儿也看的痴迷,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真好,是个美人儿,有赏!”   ……皇贵妃您赏就赏,要说的这么咬牙切齿干啥?   皇贵妃是真在咬牙。昨日她大半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才没发现这妖精如此勾人。这会儿近距离瞧着,这张脸这身段几乎都戳着陛下的喜好长,还不得把陛下迷个七荤八素的。   哪怕锦嫔不过是个嫔,可后宫女子的地位,位份所占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终究还是看陛下的宠爱的。皇贵妃掐着手里的锦帕,恨不得倒回昨日请那刺客准头再好些,扎死这个难缠的对手才完美。   “秋意,给锦嫔上一壶好茶。”皇贵妃目视身边的大宫女:“锦嫔救驾有功,就算是本宫额外给的谢礼了。”   她在“好茶”两个字加重了语气,秋意自是心领神会,没一会儿便从后头端着一杯清香扑鼻的茶水过来。唐莹不疑有他,正要抬手去接,不料外头一阵闹哄哄,是和昭仪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   “皇贵妃娘娘,您可要给妾做主啊。”和昭仪是个高挑丰腴的大美人,这会儿却哭的可怜巴巴:“妾宫里不小心打了个梅瓶,想让内务府再送一对儿新的,谁知内务府那奴才——他——”   和昭仪“嗷”的一声,她身后的大宫女将一对儿俗气桃红色还带着瘢痕的梅瓶呈上,跪地一脸愤怒不甘:“内务府居然拿这样的货色来糊弄我们昭仪娘娘,实在是太过分了!”   皇贵妃捂脸,她是叫了内务府挑拨一二,可也不至于这样打和昭仪的脸啊,人好歹也是两江总督之女,还给陛下生了公主,内务府是不想混了吧。   内务府就是太尽职尽责了,不仅打了和昭仪的脸,还明示暗示她这都是锦嫔搞的鬼。   生孩子生傻了的和昭仪信了。一眼看到锦嫔站在殿中,气不打一处来的抓起一个梅瓶就扔向她:“别以为本昭仪不知道,根本就是你挑唆陛下报复我的,不然怎么好端端,内务府没瓶子给我找补,却能往你景华宫里送一对上好的白玉瓷瓶?”   “哐当”一声,粉色的花瓶在地上四分五裂,只是准头差了点儿,没砸中唐莹,倒是把皇贵妃的大宫女秋意砸了个正着。   秋意:“嗷!”jio疼!   舒嫔齐嫔刘嫔郭贵人:……   皇贵妃:……   #锦嫔挚友二号上线#   #我们中发现了一个叛徒,她大概是中暑了#   “和!昭!仪!”皇贵妃是真怒了:“你放肆!”   和昭仪也被自己的惊人之举吓傻了,普通一声跪地,头上的冷汗刷的掉下来。在皇贵妃的明粹宫里砸东西,她怕不是真的中暑了!   “你自己去外头跪着。”皇贵妃面色铁青,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眸色阴沉——秋意被砸了脚,哪里还站得稳,手里端着的茶水打了一地,倒让锦嫔逃过一劫。   “罢了,今儿乱成这样,你们都先退下吧。”皇贵妃挥挥手,还得对唐莹强颜欢笑的安慰:“和昭仪口不择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只管让人告诉本宫,不必拘着自己。”   皇帝和皇贵妃给新承宠的妃嫔赏赐是会公示的,等会儿和昭仪就能知道那对梅瓶并不是陛下的意思,而是皇贵妃定下的。锦嫔能挑拨了陛下,难道还能挑拨皇贵妃吗?和昭仪消息没听全就跑来明粹宫发难,岂不是让全后宫都察觉到她的算计?   说好的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呢?和昭仪不应该心里默默记仇,趁锦嫔不备再下黑手的吗?皇贵妃没料到和昭仪蠢则蠢,还能这么冲动,堂堂两江总督之女当场撒泼,以至于她圆都没法圆过去。   在场最懵逼的只有唐莹了。请问这位昭仪娘娘是发疯吗?什么梅瓶什么挑拨?她明明啥都没干啊!   不过皇贵妃一副端茶送客的模样,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只能带着皇贵妃的赏赐回到景华宫。   才进了宫门,就发现里头氛围有些不同。再往正殿一看,皇帝陛下大刀金马的坐在主位,周宝林王宝林战战兢兢在跟前赔笑。   不是谁都可以像唐莹一样傻大胆的,两位宝林哪里这样近距离见识过陛下的威严,几乎快被龙威吓哭了,更别提巧言令色的争宠讨好。   沈元洲对她们的表现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十分无聊。便是他当皇子时就在潜邸伺候他的贤妃和两位修仪,在他面前也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殊不知她们越是掩饰心中惶恐,在他眼中越是滑稽而可笑。   不禁怀念锦嫔的真实,真真切切的不惧怕他,甚至敢在床笫间推他挠他。想到那小白兔也有猫儿的爪牙,沈元洲不自觉的露出些笑意,一抬头正看见美人款款而来,情不自禁的起身去迎她。   卧槽这什么待遇!刘公公这样见惯大风大浪的老人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陛下从来都不是为美色所动的人啊,这锦嫔是要逆天啊。   不为美色所动的皇帝陛下直到拉住了唐莹的小手才觉出自己做的过了。他眼睛一转,立刻找到了好借口:“你这裙子上是怎么回事?在皇贵妃宫里闯祸了?”   裙子上有些茶水渍,是秋意摔了茶杯沾染上的。唐莹走这一路正纳闷呢,有沈元洲一问,赶紧一五一十的把事儿说了。   小娘子十分无奈:“和昭仪是不是出了癔症?我听我娘说,有些妇人生了孩子后会心情不好,严重的会幻听幻视,明明没有的事儿以为发生了,脾气还特别暴躁。”   她十分关切万分诚恳:“她这样子太可怕的,竟然当着皇贵妃的面摔东西,那在她自己宫里会不会更随心所欲?六公主才两岁,跟在和昭仪身边怕是不安全吧?您有没有请太医给她医治?和昭仪这样好可怜的,以后醒悟过来可怎么见人啊。”   不,娘子,和昭仪不可怜,你这样上完眼药之后她才会很可怜。   刘公公捂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锦嫔是故意使坏,和昭仪还能有一条活路,可他敢拿自己早早儿去了的弟弟发誓,锦嫔真的什么都没多想,她是真心为六公主和和昭仪担忧。   天然黑才是真的黑,沈元洲听她说个开头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了,可仍是耐心的听她说完,才顺着她的意思夸奖道:“你考虑的极是,和昭仪今日敢冲撞皇贵妃,还不知道明日敢干出什么来。刘平顺,你去宣旨,和昭仪在明粹宫喧哗,对皇贵妃不敬,着降为贵嫔,禁足明纯宫三个月。六公主——六公主就先交给皇贵妃先养着吧。”   唐莹皱着眉,不甚赞同的扯了扯皇帝的衣袖:“陛下,我娘说了,得了癔症的人做出来的事儿都是身不由己的。和昭仪冲撞皇贵妃并非出自本心,且皇贵妃已经罚她了,您能不能别降她的位份啊?”   “不然生病了还要受罚,岂不是太可怜了?”   她不过据实一说,皇帝却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风寒发热,实在没法起身给先帝晨昏定省。那时先皇后便在先帝耳边捏造谣言说他不孝,母妃为他据理力争,还被先皇后罚了跪……   若是当时也有一个锦嫔这样的善良人就好了。沈元洲收回跑远了的思绪,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髻:“既然你为她求情,朕便不降她位份,让她好好养病吧。”   他一个眼神撇过去,刘公公自然知道这旨意要怎么传达。和昭仪被禁足都是因为对皇贵妃不敬,而保住了位份全是锦嫔娘子的功劳。   彼时和昭仪才在明粹宫跪够了一个时辰,一瘸一拐的回到明纯宫。听完梅瓶后续——那不是陛下干的,是皇贵妃干的——刘公公掐着点来宣旨。几句话说完,和昭仪哭晕在美人榻上:“好一个皇贵妃,你害我禁足夺我公主,本昭仪要跟你没完!”   不提和昭仪如何赌咒发誓,景华宫里,沈元洲正拿着新出锅的银耳百合羹与锦嫔你一口我一口的甜蜜蜜分果果,听着外头的通报声就皱了眉:“友婕妤周婕妤闲得慌吗?这不早不晚的是串的哪门子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和昭仪看起来像是中暑了,不如我们……   (有刷过华农的小伙伴吗?竹鼠敲可爱敲美味嘤!) 第10章 看望   唐莹嘴里还含着一口甜甜的糖水,两边腮帮子鼓起来仿佛一只小松鼠。沈元洲笑着戳她:“你先吃,朕去看看。”   他说去看看,就是把两人堵在正殿里说话,还把周宝林王宝林一块儿招来继续赔笑。孙氏见到陛下当面,又是忐忑又是欣喜,早把“探望锦嫔”的借口抛到九霄云外,想方设法的和陛下打岔。   毕竟吧,她们之所以上赶着来看望锦嫔,来就是因为陛下在这儿才特地过来刷个存在感的。陛下不招锦嫔过来那是最好不过,毕竟锦嫔的颜值摆在那里,到时候谁抢风头谁尴尬可不好说。   本来两个小姑娘青春靓丽,单放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沈元洲心里惦记着后殿开心吃甜品的大美人,再看孙氏和周氏就觉得乏味了。   他对年轻的妃嫔还算耐心,并不直接打脸,而是迂回问道:“友婕妤是将门虎女,平日里没少跟着你父亲去骑马狩猎吧?”   友婕妤含羞带怯的低头:“陛下您说笑呢,妾从小学习贞静贤淑,连马背都没爬上去过,怎敢跟着父亲去骑马狩猎?”   大璟礼教森严,女子以娴静为美,如唐莹这样十几年如一日宅在家里不出门外交的是正常态,谁敢见天儿往外跑,还不被唾沫星子给喷死。   沈元洲“哦”了一声:“我看你皮肤挺粗糙的,还以为你善骑射,准备有空带你去校场玩儿呢。”   友婕妤:“……!!!”   陛下你给妾说清楚!妾不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黑吗?妾一家子都黑这是遗传学的锅啊!妾已经是家里最白的了!你这么说妾会难过的你知道吗!   心里话仿佛走马灯一样彪悍践踏她的心,可惜一句也不敢往外说。友婕妤忍下一口老血勉强微笑:“陛下您真幽默啊哈哈哈哈。”   陛下一本真经:“朕说真的,要不然你去问问内务府,可有什么美白的香膏能用起来?”   谢谢您了,美白的护肤品本婕妤有一直在用,让您为我的皮肤问题担忧真是太对不住了。   友婕妤翻了个白眼,阵亡。   周婕妤不像友婕妤这么冒失,陛下不是不会聊天的人,分分钟把天给聊死了,不就是嫌她们来的不是时候么?她当机立断的起身告退:“锦嫔妹妹伶俐可爱,妾与她一见如故,竟是一聊就聊了许久。眼看时辰不早了,妾便不打扰了,若是哪天妹妹有兴致走动走动,倒不妨往琦玉宫来玩耍。”   “不错不错,睁眼说瞎话还说的如此动听,看来是得了周相真传。”沈元洲轻轻拍手:“既是聪明人,刘平顺,让内务府拟旨,给周氏赐封号慧,嘉其机敏善言,望勉之。”   周婕妤大喜:“妾谢陛下隆恩。”   友婕妤的封号虽然不怎么好听,可那也是陛下金口玉言封的封号,比起锦嫔异军突起,周婕妤更在意的是被孙氏生生压半头。如今她也有了封号,且是慧字这样正经的封号,可不让她扬眉吐气,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至于被陛下吐槽睁眼说瞎话什么的,慧婕妤完全不放在心上。他爹把皇帝惹急了还被直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一句话连累三种小动物,她不过是肖像其父,大约也能算得上是夸奖了吧。   她走的干脆利落,友婕妤也不好死皮赖脸的留着。不过出了景华宫的门,两人友谊的小船也就说翻就翻。至于后宫会怎样被两个版本完全不同的消息困扰,就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唐莹能够预料的了。   唐莹见陛下转出去一小会儿就没事人一样转回,还好奇的往他身后瞄了一眼:“不是说友婕妤和周婕妤来了么?怎么不见人呢?”   沈元洲在桌边坐下,给她递了块香脆可口的元宝糕,将前院发生的事避重就轻的一笔带过:“和她们聊了几句,这不临近饭点了,她们也得回去用午膳么?”   唐莹瞬间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两位婕妤肯为不会为了她这个不相干的嫔耽搁了用膳,总归来日方长,想见面想串门还有的是机会。   皇帝陛下看她听一句就信了,心里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   想多提点她一些,话到嘴边还是算了。他看中的不就是小姑娘纯真善良的心吗(并不),要是有一天,锦嫔也变成那些走一步看三步,一句话想出十个隐喻,处处提防又处处算计的女人,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好魏三的妹子魏五不愿出宫,他不如直接给魏姑姑一个恩典,将人算进监察司,虽职位不高,可用来唬人还是够的。沈元洲打定主意,对着美人笑的更放松:“甜品吃够了?够了就停一停,再等会儿御膳的席面就送过来了。”   唐莹感动到星星眼:“呜呜呜陛下您对嫔妾真的太好啦!”   “那小锦嫔要不要报答朕啊?”   “好啊好啊,陛下要什么报答?”   来回两句话,唐莹又把自己给卖了。沈元洲看着小姑娘吃席面吃的美滋滋,自己也跟着胃口大开,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   他尚有折子要看,并未陪着锦嫔歇下午晌。唐莹安安稳稳的睡一觉起来找魏姑姑要吃的,又被昨日来传旨的小太监堵个正着。   小公公今日笑的比昨日更诚恳,连清玻的荷包都不肯要,反倒十分讨好道:“陛下特意吩咐了,让锦嫔娘子先吃点儿东西再去,免得夜里又饿坏了。”   魏姑姑在小厨房门口应声:“那就不做大菜了,我给娘子炸茄盒,再来一个百合莲藕汤去火。”   唐莹眼泪汪汪:“我要吃咕噜肉,要吃糖醋排骨!”   魏姑姑顺毛:“你乖啊,明儿给你做。”   唐莹委屈巴巴的吃了炸茄盒和百合莲藕汤,又被魏姑姑的神仙厨艺治愈了心灵,哪怕再一次被清玻不顾上意的把她打扮的美美的也没把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只再三强调不要纱衣。   “那个真冷,大氅盖着也冷,我要是冷感冒了,回头肯定要被撤牌子的,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聪慧如她吃一堑长一智,居然学会威胁清玻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清玻淡定的答应了:“反正您也就那么一件纱衣,奴婢就算想再给您穿也没得。”   唐莹:嘤!   清玻给她挑的是粉色的齐胸襦裙,用腰封将细细腰肢勒紧,外头再罩一件银红色褙子。一边穿着一边还忍不住吐槽自家主子:“您最近是不是吃的有点儿多了?要不要考虑减个肥?奴婢怎么觉得您的腰围宽了两指?”   唐莹:“……你闭嘴!”再说话咬你哦!   减肥是不可能减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减肥的。夜里被抬去乾元宫的路上,小姑娘气的握拳:今晚一定要想办法失宠,失宠了陛下就不会再翻她的牌子,不翻牌子清玻就不会再找麻烦,她就可以放心大胆肆意妄为的宅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措辞,非得把握在惹恼了陛下又不至于被打入冷宫的分寸上。可惜还不等她义正辞严的找皇帝分说,就被化身为狼的陛下扔上龙床,又是一番地动山摇。   唐莹气哭:“陛下您太耍赖了!”   沈元洲挑眉:“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是朕做的不够。”   ……   在皇帝陛下不辞辛劳的努力下,锦嫔终于再次光荣的晕过去。沈元洲餍足的将小姑娘揉吧揉吧圈进怀里,心中是如圣人贤者一般的平静。   贤者时间并不适合思考,实则更适合犯困。沈元洲一闭眼就睡过去,直到刘公公小声敲门才惊醒。   “什么时辰了?”他揉揉惺忪睡眼,将怀里睡的宛如婴儿般香甜的小姑娘放开,一边看向屋子角落的时计。   “寅时末刻了?”自从登基之后一直失眠的皇帝陛下有些意外,前一日锦嫔侍寝,还不过是觉得精神松弛些,今日居然就直接睡过头了?   好在他今日并无大朝,只等辰时在明光殿召几位重臣议事就可。沈元洲突然玩心大起,一爪子捏住锦嫔的鼻尖,直到锦嫔憋红了脸双手乱挠才放开。   锦嫔也是心大的,呼吸一舒畅,又继续搂着被子睡的香甜。两人一个捏一个挠,刘公公看的满头大汗,他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不是傻了吧?   或许是他的惊讶太明显,感受到他目光的皇帝陛下咳嗽一声,假模假样的将锦嫔拎起来晃了晃:“都卯时了,该起了,你不是还得去请安吗?”   锦嫔茫然的睁开眼。   头发散乱还穿着里衣的皇帝陛下义正辞严:“今儿是十五,七品以上的妃嫔都得去明粹宫请安,你难道想误了时辰,被皇贵妃责罚吗?”   他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在刘公公耳边说了几句。刘公公面色诡异的垂头禀告:“皇贵妃娘娘派人来说,六公主昨晚哭闹了一夜,这会儿才睡下,今日的请安就免了,别又把公主吵醒了。”   实则哪里是怕把六公主吵醒,单纯是她一晚上没睡扛不住,可不得好好补觉。锦嫔一翻身倒在陛下怀里:“那嫔妾可不可以再睡一会儿?真的是好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皇贵妃:为什么别人在我家砸我的碗,我却要帮她带娃?   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好困啊QAQ,请安什么的鸽了吧 第11章 宵夜   睡是可以睡,不过不能在乾元宫睡,这样不合规矩。皇帝陛下话未出口,身体却比他更诚实,干脆以实际行动给锦嫔醒一醒瞌睡。   “什么东西硌的慌,还乱动。”睡的迷迷糊糊的锦嫔抱怨着摸索,只抓到罪魁祸首的瞬间,陛下也猛吸一口气,干脆利落的拉上了幔帐,身体力行的惩罚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   挠陛下的兄弟与挠陛下本尊没有区别,都是刺王杀驾的行为,必须严惩不贷。   唐莹是真的醒瞌睡了,可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她。直到陛下大发慈悲的停下动作居高临下看她:“知道错了么?”   “呜呜呜知道了。”   “错了就要受罚,明白吗?”   “呜呜呜明白了。”   “那你认罚吗?”   “呜呜呜认了认了。”   既然认罚,皇帝陛下挑眉一笑,那他就不吝辛劳的亲自施罚,权当给这小东西长个记性。   “呜呜呜陛下你骗人,呜呜呜陛下嫔妾不敢了,呜呜呜……”   皇帝的手掌或许比不过慎刑司的板子,可二十大掌下来,唐莹也是真痛的哭了。沈元洲看她垂泪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后悔,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哄:“打疼了啊?要不中午让御膳房给你炖个蹄髈补补?”   眼泪汪汪的锦嫔小娘子哭到打嗝:“那您不准吃,只有嫔妾可以吃。”   “这又是为何?”   “吃什么补什么,您吃了蹄髈,下回打人更痛了。”   ……   锦嫔一瘸一拐的哭着出了乾元宫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高位嫔妃还算沉得住气,打算观望观望风向再做打算,友婕妤却是摩拳擦掌,非要报了昨儿的被辱之仇!   讲道理,昨儿侮辱你的是皇帝好吗?全程就没见着锦嫔的面,有哪门子的被辱之仇啊!   当然,女人要是讲道理那就不是女人而是法学系女博士了。友婕妤是个纯粹的二八年华的闺秀,并没有读本硕博是八年,指望她讲道理本身就是十分不讲道理想法。   唐莹还在呜呜呜的与清玻和魏姑姑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那边友婕妤已经打上门来:“锦嫔你出来啊,你有本事抢圣宠,你有本事出来啊!”   “呜呜呜,嫔妾走不动,婕妤姐姐自己进来嘛。”   进就进,谁怕谁。友婕妤一脚迈进景华宫的后殿,脸色就僵在了当场:“陛下,陛下怎么也在啊。”   呵呵哒,就怕空气突然尴尬。   陛下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借着给锦嫔送药的理由来哄小姑娘的啊。锦嫔非但不识好歹,还当着他的抱怨他,还管这叫“明人不说暗话”。   皇帝陛下宽宏大度,不仅不因小姑娘的放肆而恼怒,见她说急了还能给她端杯茶润润口,等喘匀了气再继续说。   不过对着别人,沈元洲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皇帝陛下剑眉一挑,对着吓呆了的友婕妤嗤道:“怎么,你对锦嫔抢圣宠有什么意见吗?”   “不不不,妾不敢。”友婕妤瞬间从心。   皇帝陛下苦口婆心:“朕觉得这不是你敢不敢的问题,是你能不能敢的问题。你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就算不去做保养也该窝在自己宫里躲太阳吧?本来长的就不怎么样,还敢这么见风乱跑,你是真觉得友这个封号不好听,想换个黑字或者糙字吗?”   “不,陛下,这样的封号礼部是不会通过的。”锦嫔试图讲道理:“封号得是祥瑞词儿,友勉强算行,要是换成黑的话,礼部尚书会砸了内务府的衙门的。”   “要不然咱们打个赌?”皇帝陛下笑吟吟看她:“若是朕能给她换成黑婕妤,往后朕让你侍寝就不准再挠朕了。”   “要是不能换呢?”   “那朕许给你一个月的御膳如何?”   ……   半天之后,友婕妤在琦月宫里哭成狗。唐莹则直呼上当:“嫔妾真傻,真的,嫔妾光知道封号该是祥瑞字,怎么就忘了礼部尚书最烦武将,最最讨厌的就是威远将军呢?”   换成是别人,陛下敢这样胡闹,礼部尚书一定指使御史台上折子骂人。可针对的是威远将军之女?礼部尚书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最后结论乃是这个黑字十分吉利十分祥和,用来当封号一点儿不坏,且与黑婕妤是不能再配了。   黑婕妤,黑婕妤决定再也不要出门了。   当然,威远将军对于女儿这样被侮辱了还是有些不满的,不过陛下随手一个宏威军侍卫的头衔给了威远将军幼子,将军大人就心满意足的退下了。宏威军是陛下亲卫,说白了就是一群长的不错的军丨二丨代在陛下面前刷存在感,虽然是个花瓶职位,贵在品级够高。哪怕只是个三等侍卫也是正五品起步,以威远将军这样儿子挺多不足以全部荫庇的大臣来说,算得上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女儿又没被降级,不过是换了个封号,一个封号换一个五品的官职简直不要太爽,威远将军真心诚意的山呼万岁,绝无任何不满抱怨。   ……   锦嫔委委屈屈的剪了指甲,委委屈屈的又一次被抬进了乾元宫。不过今晚陛下决定做个人,并没有拉她这样那样,单纯的抱着棉被聊聊天睡觉觉。   不是沈元洲良心发现,而是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太过辛勤才睡得香,还是锦嫔自带熟睡效果。如果是后者的话,他也不介意独宠锦嫔的。   对于一个无药可救的失眠症患者来说,能好好睡个觉真的太重要了。   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星星聊到月亮,聊到月饼,聊到煎饼葱油饼鸡蛋灌饼,最后小姑娘皱着眉揉肚子:“陛下,咱们可以吃宵夜么?”   同样饿的不行的沈元洲:“……好吧,宵夜就宵夜吧。”   皇帝的宵夜和别人的宵夜是不一样的,换做普通人家,哪怕是高官豪门,大晚上的也不过是要个清汤面酒酿汤圆。可御膳房能这样么?御膳房可以不要面子,但一定要排面。   烤鸭白斩鸡蒸排骨汆丸子放一排,随后端上香喷喷热腾腾的虾饺烧麦奶黄包,虎皮凤爪酸辣凤爪泡椒凤爪是冷盘,再加一道凉拌素三丝和一道三鲜芙蓉汤。   御膳房传膳的大太监点头哈腰:“仓促之下只能整治出这些,陛下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陛下转头看锦嫔,锦嫔已经感动哭了:“好多好吃的,好幸福,呜呜呜!”   沈元洲挥挥手:“下去领赏吧。”   看锦嫔吃东西总是让人觉得愉悦的,寻常的饭菜在她眼里就像是天赐的恩赏,需怀着敬畏之心细细品尝,再获得无与伦比的幸福感。沈元洲原本对吃食没什么要求,这两日与唐莹一块儿用膳,倒是也觉出几分趣味。只他到底不如唐莹嗜吃如命,随意动了几筷子就放下,还把唐莹也给扯回来了。   “晚间吃的太饱不利于养生。”皇帝陛下尊尊教诲:“小心等会儿睡不着。”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睡着啊。”唐莹挥泪:“嫔妾还饿着呢,嫔妾要吃好吃哒。”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怜兮兮的锦嫔到底是被镇压了。剪了指甲的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挠陛下的肩膀,哼哼唧唧的让人没法安眠。   “你再动试试?再动就别怪朕上家法了。”   “家法?”懵懂的小白兔从锦被中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什么是家法?”   沈元洲伸出一个巴掌,唐莹吱呀一声缩回被子里。头顶被一双大手揉了揉,听陛下笑道:“别闹了,睡吧。”   锦嫔老实下来,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均匀悠长的呼吸。沈元洲闭上眼,不知不觉陷入梦中,梦中没有尸山血海也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一片繁花,春风十里。 ?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作者有话要说:  友婕妤:锦嫔你出来,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系统消息#:友婕妤的昵称已被GM更改为黑婕妤   黑婕妤:卒 第12章 再次请安   又是一觉睡到寅时末刻,刘公公不得不来敲门。唐莹和皇帝陛下一块儿揉着眼睛起床,一个准备回景华宫继续睡,一个换好龙袍等上朝。   “锦嫔娴雅淑慧,人品矜贵,着晋位充仪。”   迎着小姑娘懵懂的目光,沈元洲揉揉她的发顶:“锦充仪,还不领旨谢恩?”   “嫔妾谢主隆恩。”   “怎么,朕给你晋位还不开心?”   “那不是又要去给皇贵妃请安吗?”锦充仪打了个哈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过了十五还有十六,嫔妾就不能好好睡个觉吗?”   “……除了吃就是睡,你能不能再有点追求?!”   “有,还有宅。”   ……   锦充仪晋位晋的太突然,等皇贵妃收到消息的时候,唐莹已经在偏殿等着请安了。看着被滋润的溜光水滑的小妃妾,顶着两个遮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起床的皇贵妃在心里把和昭仪与唐莹撕了一百遍,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那药给她灌下去。   前朝秘药,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毒,把脉也看不出端倪,却会绝了女人的生育的能力,并加速女子容颜衰老,不出十年就能将一个美人磋磨成老妪。   这般秘药十分难得,她手上也不过五颗之数。自她选秀进宫,哪怕是最受宠的和昭仪也没得到如此殊荣,可看到了唐莹,她知道该用上了。   可惜前日和昭仪发疯,生生浪费了她一颗药丸。这次必要万无一失,再不能让唐莹逃脱。   ……   唐莹前脚踏进正殿,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哼哼唧唧的喊:“皇贵母,皇贵母,呜呜呜,我要皇贵母~”   “是皇贵母妃。”   “呜呜呜,皇贵母,皇贵母抱抱。”   所谓以真心换真心,有付出就有收获,皇贵妃不眠不休的照顾六公主两天两夜,这位小主儿便将对亲妈和昭仪的真心依恋托付在了她身上。今儿一早睁开眼,没看见皇贵母妃的温柔笑靥,小公主立刻哭闹起来,非要满宫殿的寻人。   皇贵妃看着拿自己裙子擦鼻涕口水,笑的傻兮兮的小皮丫头,心里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还要露出一个温暖慈祥的微笑。   简称,#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围笑#   唐莹所见就是这样一幅母慈女孝的温馨场景。锦充仪真心诚意的拍马屁:“皇贵妃娘娘人美心善,见之亲切,难怪小公主这么喜欢您。嫔妾听说您这几日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小公主,当真是慈母心肠,想来小公主也是感怀您的母爱,才会这般黏着您吧。”   皇贵妃:……不知道该怎么说,有点骄傲又有点无奈。   六公主对底下那个嘚嘚嘚说话的女人没什么兴趣,她还没要到皇贵母的抱抱呢,吭哧吭哧的扯着皇贵妃的裙子就要往腿上爬。也不知她小手儿怎么一拽,居然拽住了皇贵妃的腰带,小丫头千斤坠一个使劲儿,腰带便应声而断。   皇贵妃今日穿的是一条石青色的马面裙配柳青色上襦,因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往里也没多穿衬裙,只一身里衣打底。被六公主这一拽,雪白的里衣并一截雪白的脚脖子生生暴露在人前,别说唐莹惊呆了,端着茶盏出来的秋意差点儿把手中的托盘都给扔出去。   也顾不得给锦充仪灌药的事儿了,秋意随手将茶盏放在桌上,一手薅了六公主塞进旁的宫女怀里,一边挡在皇贵妃面前替自家贵主收拾衣裳。唐莹不是没眼色的人,这种尴尬的时候怎么能杵着看皇贵妃的笑话呢?屈膝行礼喊告退一气呵成,等皇贵妃收拾完,早就不见了唐莹的踪迹。   好容易把裙子穿回去,衣衫发型少不得又蹭的乱了。皇贵妃看一眼一无所知懵懂无知还在咯咯笑的六公主,扬起了巴掌又不得不硬生生拐个弯拍在桌案上:“赶紧把她抱下去,你们是要气死本宫吗!”   “娘娘消消气,别气坏了自个儿。”趁着秋意将六公主送回后殿的功夫,站在另一边的大宫女秋浓手捧香茶劝道:“六公主算什么,哪儿能有您的身子骨儿重要?她人就在咱们明粹宫,您要收拾她可有的是机会么?”   秋浓在皇贵妃跟前的宠信比不过秋意,好容易逮着机会讨好,可不得尽心尽力。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皇贵妃吨吨吨了半杯茶水总算是心情平复了不少。不过砸吧砸吧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茶味道怪怪的,今儿是谁负责泡的茶?”   秋浓一喜:“是秋意姐姐方才泡了端上来的,若是不衬娘娘的心意,奴婢这就去给您再泡一杯?”   秋意啊。秋意?秋意?!!!!   “噗——”皇贵妃一口茶水喷了秋浓一脸,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快走几步到院子里扣着喉咙赶紧催吐,可她一早起来就喝了这么一杯水,胃里哪有东西给她吐啊。   “宣太医,快给本宫宣太医!”   明粹宫里乱哄哄的折腾了半天,连沈元洲都听到了风声,喊刘公公去打听一回。得知是皇贵妃吃错了东西在催吐,他也就撂开不了——又不是虚岁两岁的六公主,不能吃的东西别往嘴里塞都不懂吗?   与其考虑皇贵妃发的什么疯,还不如猜一猜唐莹今儿要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呢。沈元洲手里捏着奏折,心中却是对美食的期待——他本习惯性的让小太监去问问锦充仪今日要吃什么席面,然后直接把午膳摆到景华宫去用。没想到小姑娘摩拳擦掌,非要自个儿小厨房里弄,还信誓旦旦一定不会比御膳房的口味差。   “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皇帝陛下摇摇头,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正说到川西总督请陛下增援十万军饷用以对抗西南夷族的周丞相:“……”   卧槽陛下笑了!这个诡异的微笑!这个轻蔑的语调!川西总督怕不是药丸!   他既被陛下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是老奸巨猾的老泥鳅,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就是必备技能。西南夷族虽然没事儿和汉民起个冲突,但归根究底还不是川西府盘剥太重,川西总督养匪自重?以陛下的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看不透里头的猫腻,只是以前闹的不大,陛下为了社稷安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十万军饷啊,川西总督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哪怕家里还放着人家送来的十几箱厚礼,周丞相还是觉得自己的官位重要。   他略一盘算便有了定论:陛下乾纲独断,替川西总督说话肯定是下策,好一点儿只降个印象分,惹火了陛下说不得落个自身难保。   在陛下发难清算之前一推二五六不是不行,但明哲保身只能算中策,上上策是赶紧表明立场,顺便捞一笔政治财产把亲信塞进去占位置。   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可一旦下了决心,那行动力比谁都快。周丞相将奏折丢在一边,摆出一副要和陛下密谈的高深莫测欲语还休脸。皇帝心领神会,让其他重臣先去外头忙着,他来听听老家伙又有什么高见。   然后……然后就听见陛下在里间摔东西,摔完了将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一起喊过来训话:他要派钦差,他要处置川西府,他要弄死川西总督,为他十年里逝去的上百万两国库库银报仇!   这是什么神展开?所有人目视周丞相。   周丞相闭眼。劳资看走眼了哇,还以为陛下什么都知道,那不就顺便落井下石踩两脚么?   踩都踩了,难道还能给他翻身的机会么?周丞相拿出的都是石锤,哪怕有人与川西总督亲厚,也不敢当着暴怒的陛下当面说情。   且更多人都是与周丞相一样的想法,倒了一个川西府,能空出多少个官位来,此时不把他们拉下马,空出位置安插亲信更待何时?大家有一说一,又不是恶意诽谤,连心理负担都没有,就将川西府十来年的虚假繁荣揭了个底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  川西总督被队友举报   GM将川西总督封号处理   川西总督:周丞相你个@*#%¥&   周丞相:不怪我!   皇帝:怪我咯?   唐莹:怪我咯?   川西总督:卒 第13章 钓鱼   “朝中有如此蛀虫!简直天理难容!”沈元洲脸色铁青:“十几年了!那老匹夫在川西府十几年了!尔等为何一直不报?非得周丞相从川西府带来的土特产里看出端倪才告知朕知晓?”   地方给中枢送礼是被默许的,周丞相是他三年前提上来的,对西川的局势不明白算情有可原,发现情况立刻查明真相给他汇报是大功一件。但是其他人呢?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说,这是居心何在?!   “彻查!一定要彻查!”皇帝的龙唾沫喷了他们一脸:“你们要是自己查不清楚,就等着朕让监察司来给你们好好查一查!”   ……要是监察司来差,那真是拉屎放屁都能查清楚,谁屁丨股底下又是干净的呢?各位重臣急忙承诺,一定查,彻查,公开透明的查,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被这么一桩糟心事坏了心情,沈元洲进景华宫时便周身都是低气压,周宝林王宝林出来见驾,吓得一句完整的道福都念不清,鹌鹑般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沈元洲“哼”了一声:“锦充仪呢?”   “嫔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甜甜脆脆的声音先一步传来,脸上一道烟灰的小姑娘连蹦带跳的往外跑。一个不小心鞋底勾在门槛上,若不是沈元洲接的快,怕是能摔个脸着地。   唐莹舔着脸笑:“多谢陛下救了嫔妾,陛下您对嫔妾真好。”   看着这张花猫脸,沈元洲心头怒意像被轻轻一戳,慢慢的就消散了不少。只仍是装出生气的模样:“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脸上又是怎么回事?你是去钻灶底了吗?”   唐莹懵懂抬头:“嫔妾脸上怎么了?”   沈元洲看着自己衣襟上的一道同款烟灰的巴掌印,捏起小姑娘脏兮兮的爪子:“……你说呢?”   唐莹:“……嫔妾错了,嫔妾这就去打水来给您擦擦。”   一件外袍而已,皇帝且不放在心上,让他暖心的是唐莹说要洗手给他做饭,还真扎在小厨房里忙乎了小半天。   说是自己亲自给炖汤做菜的妃嫔不少,可这么灰头土脸的从灶房里跑出来的还真只见过唐莹一人。或许这就是真心与假意的区别吧。沈元洲拉着唐莹的手往里头走,淡淡的饭菜香味中,是一种叫做“家”的味道。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唐莹负责的部分只有把最后一道汤的原料丢进炖锅,再往里头加了两瓢水。在里头呆了小半天纯粹是为了试菜,魏五姑姑做好一道她先尝一道,这会儿已经吃的快撑着了。   除此之外还乐此不疲的给魏五姑姑帮倒忙,不小心蹭了一手一脸的灰,最后被魏五姑姑赶出厨房,正好碰上陛下驾到,将陛下一颗坚硬的心化为绕指柔。   好在魏五姑姑是个信人,她说自己的厨艺比得过御膳房的大厨,那就是真的比得过。   普普通通一个上汤白菜,清清淡淡一个百合肉圆汤,麻油鸡丝配色鲜亮,肉糜豆腐滑腻Q弹。   也有色泽重的,糖醋排骨被均匀炸过,再以汤汁勾芡,撒上葱花,一块一块码在盘子里。   烤鸭一侧刷了深红色的蜂蜜,另一侧却是甜辣的酱汁,两种口味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时竟让人无从选择。   再加上几道小炒蔬菜,午膳便是准备齐了。唐莹倒不贪功,主动向陛下坦白:“嫔妾厨艺不佳,只能给魏姑姑打打下手,其实这些都是魏姑姑做的。不过嫔妾会好好向魏姑姑学习,日后定能做出同样的美食来。”   沈元洲不以为意,哪个大家闺秀是被家里当厨子培养的?唐莹坦诚不居功,他听着反而更高兴。   “你有这份心意就好。”皇帝陛下并不用她伺候,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先舀了一勺子汤润润口,便是眼睛一亮:“做的着实不错!”   “是吧是吧,魏姑姑的手艺超好的。”   唐莹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殷勤的给皇帝介绍:“这个汤汁哦,放了好多调料才能调出来的。魏姑姑当着嫔妾的面一样样放,嫔妾跟着她学,可最后就是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沈元洲笑着点她的鼻子:“术业有专攻,若是你看一遍就能学会,那御厨可还有活路?”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觉得魏姑姑太厉害了。”唐莹说着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皇帝:“妾能给姑姑讨个赏么?”   沈元洲看她:“你想给她讨什么赏?”   “以魏姑姑的厨艺便是当御厨也不差的,只能做个普通宫女太屈才啦。”唐莹嬉笑的冲沈元洲拱拱手:“她做了好吃的也是伺候您呐,要不您在御膳房给她挂个名,好歹有个品阶,也能多拿一份份例。”   沈元洲其实早有打算,已经在和魏三商量了,不过听她这般说,心里仍是高兴的。却故意试探道:“既是在御膳房挂职,那就得调到御前去,你当真舍得让她去给朕当御厨?”   唐莹犹豫:“就不能挂名么?”   沈元洲斜睨她:“你爹是吏部尚书,没告诉你尸位素餐是要被打差评的么?”   唐莹咬着手指考虑了半晌,扁着嘴小声道:“那还是问问魏姑姑的意思,若是魏姑姑愿意去御前,嫔妾虽舍不得却是愿意的。毕竟御膳房的食材比景华宫的小厨房多的多,魏姑姑才更有用武之地吧。”   沈元洲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吧,你魏姑姑又不是为了当厨子才留在宫里,单纯是喜欢你才肯给你当个姑姑。她兄长是朕心腹,朕总不会亏待了她,等回头直接在监察司给她个官职,可不比御膳房的俸禄更高?”   “诶?监察司?”   沈元洲耐心解释:“魏姑姑的兄长是监察司总领,他也担心妹妹在宫里过的不痛快,求朕给个女官的封赏。朕想着还不如直接将人挂在他名下,他想要就近照顾也名正言顺。”   见小姑娘依旧懵懂,皇帝陛下笑着捏捏她的脸:“监察司本有女吏设在宫中,平时便宜行事,不受任何人管辖。若是有人敢为难魏姑姑,但凡她甩出腰牌来,倒霉的总不会是她了。”   “原来你们早就打算好了,偏吓唬嫔妾呢。”唐莹嘟嘴:“陛下太坏啦!”   “刚才才说朕对你最好,现在又说朕是坏人。”沈元洲点点他:“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   有美食抚慰心灵,有美人赏心悦目,还有这般插科打诨的逗趣,皇帝陛下的心情总算是从电闪雷鸣调整到多云转晴。一顿饭吃完,手捧一杯清茶在院子里踱步,沈元洲轻声感慨:“都说君则敬臣则忠,君以国士待之,臣以国士报之。为何那些饱读诗书的大臣还不如你与魏姑姑,连知恩图报都不懂,朕予他们信任,他们却盘剥百姓中饱私囊,实在是枉为人子。”   唐莹一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我爹说,天下的贪官污吏杀不尽,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该糊涂的时候还是得糊涂。”   沈元洲:“……”你这么卖你爹,你爹知道吗?   “不过人又不是鱼,水至清则无鱼,陛下就甭养鱼呗。”唐莹打了个哈欠晃晃脑袋:“说起来,御花园的鲤鱼池里好多锦鲤,嫔妾能去那里钓鱼吗?”   “钓鱼?你要养?朕让人给你送一缸来,何必去御花园里日晒风吹的。”   “不是养啊,是吃啊。”唐莹眼睛亮亮的,挥着手笑道:“陛下您不知道,那些锦鲤可肥了,一尾少说有两斤重。魏姑姑说锦鲤的味道和普通鲤鱼差不多,不拿来烹饪太浪费了。”   她眨巴眼睛掰手指:“清蒸鲤鱼红烧鲤鱼糖醋鲤鱼松鼠桂鱼……”   “松鼠桂鱼?”沈元洲打断:“松鼠桂鱼不是要用桂鱼炸的吗?”   “鲤鱼其实也可以?”唐莹歪头:“虽然陛下英明神武,但这事儿我信魏姑姑的,魏姑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在下躺赢,封号锦,乳名鲤儿,今天吃的一道菜是锦鲤炸松鼠桂鱼,也叫我吃我自己   讲真,我还特意百度了一下,确实有用鲤鱼做松鼠桂鱼的   至于锦鲤和普通鲤鱼的味道会不会有区别……问就是私设,私设此文中的锦鲤和鲤鱼一样好吃 第14章 再次噩梦   锦充仪与皇帝陛下就鲤鱼的一百种吃法和松鼠桂鱼到底该用什么鱼展开了友好而亲切的讨论,再然后一人一顶草帽,身后跟着几个提鱼篓的小太监,一块儿在御花园的鲤鱼池边甩起了鱼竿。   “陛下咱们来比赛,看看谁钓起的鱼多!”小姑娘兴致勃勃。   “朕岂会输给你这小女子?”皇帝自信满满的轻哼:“只记得你的承诺,要是朕赢了,你就得承认松鼠桂鱼只能用桂鱼做。”   “那要是陛下输了,明儿午膳就吃鲤鱼炸的松鼠桂鱼。”在吃这一途异常坚定的锦充仪与他约法三章:“陛下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不准耍赖。”   两人击掌为誓,各自选了个风水宝地下钩。鲤鱼池的锦鲤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太好骗,鱼钩放下去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浮漂上下移动,已经有鱼儿上了勾。   一条接一条的锦鲤被甩上岸,后头跟着的小太监忙着取勾上饵计数。最后夕阳西下时,由刘公公宣布比赛结果:“陛下共钓上来二十七条鱼,共计五十斤,锦充仪钓上二十九条,共计五十八斤,今日是锦充仪胜。”   “竟是嫔妾赢了?!”唐莹高兴的一蹦蹦进皇帝陛下的怀里,仰着头得意洋洋的看他:“陛下说话算话呀,明儿来景华宫,嫔妾请您吃松鼠桂鱼。”   “朕愿赌服输。”沈元洲微笑的摸摸她的发顶,给了刘公公一个满意的眼神,知道弄虚作假替他讨得美人欢心,这老太监有前途。   刘公公擦汗:老奴并没有弄虚作假,甚至还掐了锦充仪一半的斤两没报,陛下您钓鱼是真没钓过人家啊。   ……   这天夜里,陛下依旧是翻的锦充仪的牌子。后宫诸妃有不少摔了茶盏花瓶——按说就算陛下盛宠,同一妃子最多连翻了三天牌子也该歇一歇了,锦充仪这都第四天了,就不怕盛宠太过,日后摔的更重吗?   当然也有别树一帜的,比如慧婕妤。慧婕妤好整以暇的在琦玉宫与几位小主解释:“陛下新宠是三天没错,可升位份也要宠的吧?锦充仪是今儿才晋的位份,就算不计前头的日子,也该再侍寝两日才好放下呢。”   两位小主想了想,居然觉得挺有道理的。陛下今日给锦充仪晋位,结果今日就去翻了别人的牌子,岂不是更打脸了么?   所以大家还是洗洗睡吧,就算要争宠,那也得过两日再说。   慧婕妤不过是随口瞎几把胡扯,实则沈元洲才不管什么连宠不过三日的说法。鲤鱼炸的松鼠桂鱼很好吃,自带安眠效果的锦充仪更香,要不是祖宗规矩摆在那儿,他恨不得连翻牌子的程序都省了,直接搬到景华宫去住。   后宫诸妃是真的坐不住了,理所当然的,唐莹又双叒叕做噩梦了。   “……我去!”小姑娘从龙床上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了?”皇帝陛下睁开一只眼,迷迷糊糊的将人扯进怀里卷吧卷吧,“快睡吧,不然早上又起不来,还得朕给你醒瞌睡。”   闭上眼,淑妃躺在血泊中生死未卜,脸生的小宫女声泪俱下的控诉唐莹指示她冲撞淑妃谋害皇嗣的场面历历在目。唐莹烦躁的将脑袋在皇帝胸前蹭了蹭,实在想不到要怎么解这个局。   救驾还可以寻找机会主动扑上去,可这样莫名其妙被陷害,根本是知道了也没法防备的。要是真的出事,她说自己不认识那宫女,皇帝真的肯信她么?   锦充仪失眠了,清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被一夜好眠的陛下很是嘲笑了一回。唐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回到景华宫中继续唉声叹气。清玻吓的围着她直转圈:“您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给您传太医?”   “……传太医有什么用。”唐莹揉揉脸,实在想不出个好办法规避危机。   清玻还要再劝,就听外头传来通报声,是皇贵妃宫中的秋盈来传话:“我们娘娘说今天天气不错,御花园的菊花开的好,让各位娘娘娘子和小主都一块儿出门走动走动。充仪娘子若是收拾好了就往御花园去,已经有不少娘娘都到了。”   秉承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唐莹并未推却皇贵妃的邀约,带着魏姑姑与清玻往御花园去了。   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美人三五成群言笑晏晏,或是谈论诗词,或是品评花卉,看上去赏心悦目的很。   唐莹今日穿的是第一回侍寝从乾元宫混来的那身裙装,月牙白的绸缎裙系着浅金色的腰封,更显得小蛮腰不盈一握。她肤质本就白皙,被这衣衫一衬,亮白的仿佛整个人都在闪着光。头上依旧绾一个倭堕髻,簪了两支珠钗并一朵绒花,并不显得敷衍,反带出两分活泼娇俏来。   慧婕妤第一个上前与她搭话:“妹妹气色看着不错,果然是人比花娇,越是滋养越是娇啊。”   她颇有些调侃唐莹的受宠,诚实如锦充仪却认真的摇头:“昨晚没睡好,今儿出门扑的许多粉才遮掩过去,若不是皇贵妃有令,嫔妾宁愿在景华宫里补觉的。”   “……”这是炫耀吗?这绝对是炫耀吧。什么叫昨晚没睡好,是想说陛下折腾了你许久吗?   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果断醋了,柠檬香味几乎盖过了满园花香。唐莹却是心不在焉的打量四周,不知能不能把那个小宫女翻出来,先将人拿下了再做打算。   可惜小宫女没找到,淑妃却挺着大肚子倒往这边过来了。慧婕妤与唐莹忙给她见礼,她叫了平身,主动将唐莹拉到身边打量:“难怪陛下日日宣你伴驾,这般小美人儿当前,就是本宫也忍不住心动呢。”   唐莹低头:“淑妃娘娘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淑妃笑的开心灿烂:“本宫与你一见如故,你可愿陪着本宫走一走?”   这也太热情了吧。唐莹侧头看了看她,见她眸中带笑并无算计,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一圈,到底是点了点头:“淑妃娘娘看得起嫔妾是嫔妾的福分。”   这是后宫三千问答的标准答案,不过淑妃并不满意。一手拉着小姑娘的手,一手捂着嘴轻笑:“哎呦叫什么娘娘,你叫我姐姐就是。”   她目光中是隐隐的期盼,唐莹虽不明所以,还是从善如流的叫了句“淑妃姐姐”。淑妃笑的嘴都歪了:“好好好,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了,谁敢找你的麻烦,你只管来找姐姐说!”   这大包大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后宫之主呢。不远处几位宫妃探究的看过来,又被淑妃一个个的瞪了回去。   虽然她只是个妃,但只要孩子生下来就能升到四妃,大约封号还能在贤妃之上。而看她二十六岁“高龄”还能怀孩子,就知道陛下对很有几分爱宠。且她本是陛下潜邸侧妃,在陛下心中的情分又有不同,就算是皇贵妃也得给她几分脸面。她这大话说的出口,要罩着的人也真罩得住。   重要的是小娘子一脸感激的看向她,她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天知道她其实是个颜控,控的不分男女,但是标准略高。后宫美人虽然不少,但在唐莹之前一直无人能达标,她才能双商在线的认真宫斗。可陛下圣寿那日被唐莹一舞倾倒,从此心心念念食不知味,偏又怕吓着佳人,并不敢随意召唤。   今日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眼看美人儿分花拂柳款款而来,淑妃扶着肚子就赶过来偶遇了。牵着小美人的手,淑妃心中的小人儿欢呼雀跃:这滑嫩的肌肤,这雪白的小脸,这乌黑的长发,这甜甜的声音。实在是便宜了陛下那个花心男人,若是换成她,还要什么三宫六院啊,锦充仪必须独宠啊。   所以整个后宫,对于陛下独宠唐莹这事儿,接受度最高的非淑妃莫属。   社恐死宅唐莹被淑妃灼灼的目光看的十分不自在,又不好甩了人的手走开,只得被一路吃豆腐的带到了荷花池旁。淑妃柔声细语的问她:“听说你喜欢在这儿钓鱼?可要与我一块儿试试?”   “……还是不了吧。”唐莹看一眼不远处的妃嫔们:“今日这么吵闹,鱼儿也不肯上钩的。若是哪日娘娘闲暇,再招嫔妾来陪您钓鱼可好?”   最重要的是今天随时有可能发生危险,荷花池这种高危地带咱们还是远离啊好不好?小美人目光中带着恳求,淑妃立时心都化了,还有什么不肯的:“那就上去找地方坐坐,本宫带了好吃的点心,你若是不嫌弃,也一块儿吃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  #爱豆的爱好就是我的爱好#,淑妃追星是认真的。 第15章 宫女阿四   有美食在前,唐莹果然被拐带了,跟着淑妃进了小凉亭,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喂糕点。长乐宫的小厨房在糕点一途上绝对是下过功夫的,绿豆糕清甜爽口,桂花糕甜而不腻,红豆糕软糯细嫩,三连击让唐莹彻底沉陷其中。   “好吃吧?”淑妃得意:“妹妹若是喜欢,以后姐姐常给你送啊。”   “真的吗?呜呜呜,淑妃姐姐你真好。”唐莹熟练的选择投怀送抱作为报答。   动作做完才发现对象不正确,赶紧坐直了身子满脸通红。淑妃是个伟岸女子,刚刚差点儿给她闷到窒息。   而淑妃——淑妃已经完全沉浸在被心爱的小美人拥抱的幸福感中。好容易从晕眩感中抽身,又被小姑娘羞红了脸的小白兔模样萌了一脸。   捂着胸口喘了两口粗气,淑妃娘娘一把将唐莹摁回伟岸之中,嘴里调笑道:“哎哟本宫比你大一轮呢,四舍五入给你当娘都够了,你害个什么羞啊。”   此言不假——淑妃娘娘今年芳龄二十七,正好比十五岁的锦充仪大了十二岁。这年头十四岁生娃的姑娘不少见,唐莹——唐莹想开点,就当是被亲妈埋胸了吧。   淑妃对唐莹是越看越稀罕。小美人儿长的好,端着一张脸高冷的时候好看,跳舞的时候仿佛神妃仙子好看,平时笑嘻嘻好看,如今害羞的样子更加好看,她怎么就这么好看!   “哎哟喂,连这小家伙都被你给美的不行了。”淑妃被肚子里的娃儿踹了两脚,总算从美色中清醒过来,揉了揉肚皮笑骂:“小东西不学好,光学你爹娘的好色了。”   “娘娘肚子疼吗?”唐莹紧张的问。   刚想说没事的淑妃眼珠子一转,皱了皱眉做虚弱状半依靠在唐莹怀里:“哎哟肚子疼,不过没事儿,就是累着了。妹妹可否扶着我回长乐宫去?”   趁机吃豆腐,最好是将美人拐回宫中独处,计划通√   唐莹不疑有他,赶紧扶着淑妃站起来。跟着的宫女们见自家妃主在身后摆摆手,无语的后退三步——她们家主子又调皮了。   路行一半,遇上皇贵妃众星捧月的走过来,见状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淑妃是不舒服吗?”   淑妃对游园会实则也没什么兴趣,索性接着装:“是妾突感不适,请充仪妹妹送妾回去,不想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皇贵妃当然不会为难她,笑的全无芥蒂的模样:“陛下的子嗣比什么都重要,你赶紧回去吧,记得请太医看看,有什么说法都立刻告知本宫,有需要的也尽管和本宫开口。”   淑妃顺顺当当的带着唐莹出了御花园,直到不见了其他妃嫔的人影,才叹了口气笑道:“妹妹怕是也不爱那热闹吧?只是现在回景华宫也不好,不如去我长乐宫里坐坐?”   唐莹却是站住不动,一手指向假山后:“那儿有个小宫女探头探脑看着不像好人,娘娘可有得用的嬷嬷,去几个人把她押过来。”   她说的没头没脑,淑妃却不以为忤——美人说的都是对的,古代皇帝能烽火戏诸侯,今日美人不过是叫她抓个小宫女而已,对于带来二十多个宫人出行的淑妃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   点了几个利落的嬷嬷,淑妃娘娘大手一挥:“锦充仪不会看错人,你们过去搜一搜,什么宵小之辈的给本宫都找出来。”   假山后面就是大路,那宫女还在寻找机会搞事情,冷不丁的就被四个嬷嬷摁住了胳膊押到淑妃跟前来。唐莹冷冷看她——果然没错,就是她梦中害死了淑妃还诬陷她的人。   “淑妃娘娘。”唐莹对着淑妃深深蹲礼,抬头时眼中无一丝笑意,黝黑的眸子与她对视:“嫔妾不知该如何解释,但这宫女应是要对您不利,若是娘娘有手段,烦请您审问个明白,日后也好多些提防,免得被宵小之辈害了您的安危。”   淑妃愣了楞,慢慢问道:“你这般有把握,怎么不说将人交给陛下?”救了陛下的小老婆和女儿,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了。   “可是嫔妾没法给陛下解释啊。”唐莹调皮的眨了眨眼:“女人的直觉什么的——大概和男人是没法儿说清楚的。”   “呵。”淑妃轻笑,牵了她的手继续走:“陛下是男人说不通,本宫是懂你的。你若是不怕,不如陪我一块儿问问看,本宫也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毕竟她也不是瞎的,那宫女眼神躲闪,尤其听到锦充仪说话时惊恐的模样,显然是被唐莹一语中的。淑妃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不过是性子随和些,可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   审讯这事儿吧,若说前朝后宫中以监察司排第一,慎刑司排第二,大概淑妃就能排在第三位。无他,纯属家学渊源,赵家上数五代到她下一辈的大侄子,要么刑部任职要么大理寺任职,唯一一个去了翰林院的编纂,编的还是提刑史。   淑妃从小耳濡目染,家中藏书不是断案的就是审讯的,跟着她陪嫁到皇子府再进了宫的一应老嬷嬷,几乎人手一套审讯绝活,撬开一个小宫女的嘴简直不在话下。   只是问出话来,淑妃自己先笑了,手中宫扇挑起那宫女苍白的脸:“你说你是谁的人?”   小名阿四的宫女眼泪汪汪的看向唐莹:“充仪娘子,奴婢是您景华宫的人啊,您让奴婢冲撞淑妃,怎么突然又反悔了呢?”   唐莹头疼。   淑妃揉揉她的发顶让她别着急:“可见是有人要一石二鸟,就算害不死我也要让咱们之间结下龃龉。你别怕啊,本宫信你的,等我问出她后头是谁,报仇雪恨一并替你洗刷冤屈。”   唐莹看多了宫斗的话本子,第一次碰上如此清明的宫妃,感动的几乎要哭了:“娘娘真的信我?呜呜呜嫔妾真的不认识她啊。”   小兔子的眼圈都红了,淑妃赶紧把人搂着哄一阵:“是景华宫的人不代表是你的人,就算是你的人也不代表不会被别人收买。咱们有一说一,你才是现今最受宠的妃嫔,就算要算计也是算计着如何才能一直得陛下的宠爱,没由来的害我算是个什么意思?”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万一她当真被冲撞个一尸两命,这小宫女再当众喊一句锦充仪指使,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栽赃也无济于事。再狠一点,小宫女喊完了话一头撞死——   淑妃眯起眼,一手拍着美人的背,给了心腹嬷嬷一个眼神暗示: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话问明白了,人留一□□气给陛下交差,绝对不能把锦充仪牵扯其中。   老嬷嬷心领神会,将阿四拉下去审讯不提。阿四虽然嘴硬,可到底不是嬷嬷们的对手,攻心战疲劳战威逼利诱一套连击,虽无体罚伤痕,却终于在讯问中露出了马脚,吐口说出景瑜宫郭贵人的名号。   “……说是郭贵人在皇贵妃宫里与锦充仪拌了嘴,心里不痛快才买通阿四陷害锦充仪。”老嬷嬷低头禀告:“请娘娘明示,咱们是继续问下去还是请陛下来主持公道?”   折腾了一整天,淑妃早就累了,既然替锦充仪洗脱嫌疑,她便摆摆手撂开:“去请陛下来,当面与陛下说清楚。”   唐莹还在纠结:“郭贵人这么小气的吗?再说我们也没拌嘴啊,就是随意说了两句话,后头散了就再也没见过了。”   多单纯的小姑娘,以后可怎么在后宫这污浊中活下去。淑妃拉着她在软塌上坐下,并不与她分说其中的各种可能,只交代她道:“一会儿陛下来了,你什么都别说,我说了什么你跟着点头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骑士上线   没有百合线!没有百合线!没有百合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淑妃就是单纯颜狗癌晚期,颜值(唐莹)既正义! 第16章 坦白   长乐宫的宫人说的语焉不详,然事涉子嗣,沈元洲来的依旧很快。只是看到唐莹在场还是有些奇怪:“怎么?淑妃的事和你有关?”   “确是有关,妾是苦主,充仪妹妹也是苦主。”淑妃十分自然的接过话头,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一遍:“……妾本是请充仪妹妹来长乐宫小坐,看那宫女鬼鬼祟祟跟在后面,目光可疑不像是好人,才让嬷嬷去问话。谁想她拔腿就跑,倒更显得不寻常了。”   她叹了口气,耸耸肩自嘲道:“您也知道妾是个什么脾性,可不得把人逮回来问个明白?谁知那宫女张口就攀咬锦充仪——妾与锦充仪哪儿来的仇怨?人好端端的害我干什么?”   “是么。”沈元洲眉目沉沉,淑妃能想到的后果,他自然也能想得到。好在这番算计并未得逞,淑妃也未对唐莹生出怀疑,反而顺势替唐莹洗脱了嫌疑,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沉思间,淑妃已让嬷嬷将阿四带上来,并一份口供呈给陛下。沈元洲看了两眼便将口供扔给了刘公公,心里却是不信郭贵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淑妃矫揉造作的捏了捏太阳穴,将唐莹往陛下跟前一推:“怎么说,今日是我连累了充仪娘子。本该好好给她道个歉,只是妾身子重,是真累的不行了。烦请陛下替我将人送回去,等妾方便了再单独与充仪妹妹赔礼。”   又拉着唐莹的手依依惜别,态度便比对着皇帝时恳切多了:“你不必多心,这事儿与你无关,有陛下乾纲独断,必不会让人冤枉到你头上来。”   唐莹懵懂的点头,沈元洲淡淡看淑妃一眼,带着锦充仪离开长乐宫。谋害皇嗣陷害宫妃不是小事,阿四的审讯自有刘公公接手。   淑妃歪靠在美人榻上,闭着眼让大宫女给她揉揉额头,突然出声问道:“你觉得本宫和陛下抢美人有几分成算?”   大宫女:“……主子你一个女人和陛下抢什么美人!奴婢求你先做个人吧!”   淑妃:“嘤!”   可是锦充仪真的好好看好可爱好想疼她爱她啊嘤嘤嘤!   ……   深秋的夜幕将晚霞浸染成一片浓郁的墨蓝,沈元洲与唐莹没有坐轿,只一前一后的在路上走着。   夜风微凉,唐莹下意识的两手手指绞在一块儿取暖,不妨皇帝突然发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唐莹抬头,正好撞在沈元洲坚实的背上,鼻子一酸便掉下泪来。   沈元洲心里一点儿郁气就被吹散了。哭笑不得的揉他一把,重新将问题问一遍:“刚刚淑妃说话的时候,你那七情上脸的,当朕看不出另有内情吗?”   “那个啊……”唐莹低下头:“淑妃娘娘是为了我好,我要是卖了她,是不是特别不地道?”   沈元洲只能哄着:“没关系,朕又不会怪她,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朕保证不让她知道还不行吗?”   唐莹是个有原则的人,想了想仍是摇头:“嫔妾可以告诉您,明儿嫔妾再去给娘娘告罪。只您真的别怪娘娘,娘娘都是为我好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沈元洲捏捏她的耳朵,眸色不知何时染上了夜色:“有什么是瞒着朕的,赶紧说来,让朕听听你们打的什么小算盘?”   并非是他信不过唐莹,而是一想到自己被两个女人隐瞒了些什么,便有隐约的恼怒浮上心头。或许她们的小秘密与案子并无关系,然他还是希望唐莹对他是彻底透明的。   又忍不住自嘲——哪有什么女人是真正单纯的呢?哪怕现在的唐莹确实全无保留,可在宫里呆久了,也许有一天也会变得和其他那些女人一样,带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吧。   他这般胡思乱想,那一头,唐莹已经老老实实把淑妃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两人并无什么算计,有的是女人之间他无法理解的友谊。   明明今日才是她们第一次正式相见,唐莹便敢全副心神的信任淑妃,而淑妃也能为了给唐莹洗脱嫌疑而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沈元洲听得出她说的是实话,忍不住默默松了口气——不过是一个为了省麻烦,另一个亦有心护着罢了。   心里的些许别扭虽是放下,他却还是一把捏住小姑娘的脸颊:“小没良心的,什么叫不好与朕说明白,难道朕还会误会你么?”   “可就是说不明白嘛。”唐莹皱着鼻子小声嘟囔:“那要是您偏问我怎么走着路就在意到那宫女了呢?嫔妾也解释不通啊。”   她转开脸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实则是有些心虚的;可在沈元洲看来,却是小姑娘无理取闹,怎么看怎么可爱。   “好了好了,是朕的错。”谁可爱谁有道理,不够可爱的皇帝陛下只能低头给人赔礼道歉:“朕明白你们的意思,总归那宫女就是冲着淑妃去的,被淑妃逮住确实比被你逮住的更合情合理。”   虽然有点儿恰柠檬,皇帝还是心疼小姑娘,拉着她的小手耐心安慰:“淑妃是个聪明人,她既然对你示好,肯定是想的明白,日后也必不会记恨你。你平时在宫中交友不多,不妨与她多走动,以她的位份和资历在后宫中是能横着走的,有她护着你,旁人也不敢找你麻烦。”   “咦?陛下您怎么知道?今儿淑妃姐姐才说了,以后她罩着我,谁敢欺负我就告诉她,她来替我出头。”   “嗯?”皇帝陛下挑眉:“刚刚朕想了想,觉得你以后还是宅着更安全,你宅着不招惹旁人,旁人应也不会招惹到你头上,可比找个劳什子靠山更靠谱。”   “可今日不就是无妄之灾吗?”唐莹眼睛亮晶晶的看他,“要不是淑妃娘娘这么聪明,宫里的嬷嬷也十分能干,嫔妾说不得就要往宗人府走一趟了。”   皇帝陛下一时语塞,恨恨的再拧她的脸:“那不是还有朕吗?朕是死的吗?朕不会给你出头啊!”   皇帝陛下恰柠檬·JPG   两人一路聊着到了景华宫,陛下却没有留宿,只让小美人儿好好休息,自己则回到乾元宫。刘公公面色阴沉的上前跪地磕头,小声禀告后续审讯结果:“阿四先是一口咬定锦充仪指使,被慎刑司的陈公公用了刑,才交代是郭贵人栽赃。奴才等按照她的供词在她住处找到了两根金簪并一个金镯子,再倒回去审问,就发现她气绝身亡了。”   “怎么死的?”沈元洲轻轻转动拇指上的扳指,语气听不出缓急。刘公公却把头垂的更低,颤声道:“仵作看过了,阿四早就中了毒,就算没有用刑,也绝活不过今晚。” 第17章 淑妃   阿四陷害诬告一案的隐情太多,陛下索性将其摁下。因封口及时,甚至后宫并无人知道曾发生过这么一出。   而唐莹则果真在第二日带着四色糕点到长乐宫去告罪。淑妃看她到来自是十分开心,不待她行礼便拉着人往屋里走,一路吩咐大宫女让小厨房准备膳食:“今儿午膳务必要她们拿出真本事来,最好能迷得锦充仪日日过来蹭饭,本宫定重重有赏!”   唐莹看她热情高涨,心里越发愧疚。支支吾吾将昨儿夜里与陛下的对话说了,淑妃听完先是一愣,接着便笑:“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咱也不是专业演戏的,被陛下看穿了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么?”   “诶?”唐莹没想到淑妃这么宽容好说话。   淑妃拉着小姑娘在软塌上排排坐,一边说话一边顺势揽她的细腰吃豆腐:“本宫跟了陛下十四五年了,约莫是能揣摩他两分喜恶的,你只管信我,以后就当没昨儿这事,也别再和陛下提起。”   唐莹乖乖点头,看的淑妃又是一阵笑:“你就不问个为什么?”   唐莹摇摇头:“我娘说了,入宫了就得少看少问,饭可以多吃但事儿一定少管。嫔妾知道娘娘对嫔妾是真心好的,既然您说让我忘了,那我这会儿便已经忘了。”   “哎呦喂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乖。”淑妃抱着她又是一阵柔,唐莹心惊胆战的避开她的肚子,嘴里弱弱的劝:“您悠着点儿,别碰着小皇子了。”   “别小皇子了,太医都确诊了,就是个闺女。”淑妃不在意的拍拍肚皮,拉着唐莹的手摸上去:“她皮实的很,你别怕,来打个招呼,让她多碰碰漂亮的小姐姐,别以后长的尽是他们老沈家的模子。”   唐莹不敢逆着她,只能战战兢兢的摸上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那孩子真与她有缘,在她手掌覆上的瞬间,竟真动了动,仿佛一只小手掌与她对了个掌。   “她、她动了?”唐莹睁大了眼睛。当年她亲妈和嫂子怀孕时她还小,早忘了与未出世的小宝宝如何互动,这回摸到淑妃肚子的动静,可不是又新奇又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伤着里头那个小生命。   淑妃扑哧一笑,索性将唐莹圈在怀里,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腹部,感受调皮小公主的动静。一边还在小姑娘耳边吐槽:“上回陛下万寿节,你可见过几位公主了?那一张脸哟,本宫生怕这孩子也学了她们的样。你得空可多来看看我,最好让我闺女学着你长,不然我可真怕她往后嫁不出去。”   “几位公主长的还是挺好看的呀。”唐莹趴在淑妃肩膀上道。   淑妃表示嫌弃:“不丑是不丑吧,但那眉眼真的太像陛下了。你想想日后驸马白天上朝,被陛下犀利目光看的心虚,夜里嘿咻一抬头,又是一模一样的目光含羞带怯的盯着——那还不得吓萎了啊!”   “噗——咳咳咳咳咳!”一旁伺候的大宫女被口水呛着了,恨恨盯着自家主子娘娘:奴婢求求您做个人吧!自家人面前流氓老司机模样就得了,别把锦充仪这样温柔可爱的小娘子也带坏了啊!   单纯可爱的锦充仪想了想那场面,也忍不住:“噗——”   淑妃搂着她的胳膊晃:“是吧是吧,我的担忧有道理吧?以后我这闺女也是要喊你一句母妃的,和你自个儿的没差了,你就当为了你闺女着想,以后可常来看看我呀。”   唐莹被说服了,连连保证日后只要得空就来找姐姐玩耍,听姐姐讲那过去的故事——   谁让淑妃跟陛下的时间长,家里又是查案世家,还带了几十名探案好手当陪嫁。一整个长乐宫上到妃主下到洒扫丫环闲着也是闲着,这些后宫妃嫔的小心思小想法小秘密,她们知道的可真不少。   这会儿为了博美人一笑,她便不吝啬的讲笑话一样说给唐莹听:“……你看贤妃挺佛系的样子,其实最是小心眼,上一波秀女里有一半是被她干掉的。皇贵妃虽然端的住,其实恨不得立刻生个儿子住进坤和宫,你若是被陛下独宠,怕是她第一个容不下你。还有,和昭仪虽然蠢,不过陛下还是挺稀罕她的,往后我与你说和说和,免得她出来又找你麻烦。”   看唐莹不明所以的表情,一手托着下巴等她解释,被萌了一脸的淑妃擦擦嘴角的口水耐心道:“她的蠢是真蠢,喜欢讨厌你都能摆在明面上。你想想以后但凡有聚会,一个高位妃嫔专心致志的给你难堪,是不是觉得神烦?”   唐莹赶紧点头点头点头,对社恐来说,比和人交流更可怕的是被人找茬还不允许投降认输,可千万不能被和昭仪记仇!   “不过蠢人也有蠢人的好,不会给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得空了咱们把话说开,就算不能做朋友,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能免除你许多麻烦。”   这点儿自信淑妃还是有的,唐莹忍不住猫儿一样蹭蹭她的胳膊:“呜呜呜淑妃姐姐你对我太好了,嫔妾实在是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可以以身相许啊!”淑妃被她蹭的一本满足,在内心疯狂嘶吼。面上还要做端庄状:“没关系没关系,都说了我是拿你当亲妹妹的,哪有当姐姐的不顾着自己妹妹的?”   她环着小姑娘的腰给她打包票:“有姐姐在,谁都不敢欺负你的啊,她们多少把柄落在我手里呢,谁敢对你不好,本宫就撕了她在陛下跟前的脸面,让她从此成为后宫的笑柄!”   这姐姐真是太可了!简直比陛下还靠得住!唐莹呜呜呜的在淑妃怀里滚来滚去,惹的大姐姐笑成一朵霸王花,笑的发髻都快散了。   ——少不得,再双双被自家大宫女提去梳妆台前重新绾发,顺便接受三千字的批评教育。   淑妃透过铜镜偷瞄那一边的小美人,一边小声嘀咕:“真是好看啊,本宫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磨镜之好了,可惜她已经被强人夺了身心,本宫也只能默默守护,为她祝福了嗷——”   “姐姐您怎么了?”唐莹被淑妃的惨叫声惊的赶紧回头。   淑妃的大宫女茗砚姑娘淡定抢答:“没事儿,是奴婢不小心拽了主子一根头发。我家主子就这样,丁点儿事也叫的惊天动地的,让充仪娘子您见笑了。”   淑妃委屈巴拉眼神控诉:不就是口花花了一下下么,人家锦充仪也没听到,至于拔头发警告吗?!   茗砚姑娘并另一侧的茗棋一起死鱼眼看她:拔头发怎么了?再胡说八道把你拔秃!   淑妃娘娘眼泪汪汪:陪嫁的丫头太彪悍也不好,尤其还全是这种不想爬龙床只想当老妈子管着她的类型。要是放在外头吧她还能出几份嫁妆把丫头们许出去,这在宫里都是有品级的女官,她是想丢都丢不掉啊嘤!   可怜的淑妃娘娘今天也是一张合格的动图表情包——我太南了·GIF   好在还有秀色可餐的小姑娘下饭。茗棋姑娘笑眯眯的上前请示:“快到午膳的时辰了,锦充仪要是不嫌弃,不妨陪我们主子随意用两口?”   唐莹当然不介意,她都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应淑妃的要求,今日午膳几乎把长乐宫小厨房压箱底儿功夫都搬了出来,虽比不得御膳房的席面,可也是难得的美味好食材。   毕竟人家是妃位,肚子里还带了个公主,份例之丰富绝不是唐莹一个充仪可以比的。一顿饭吃的唐莹满口留香,越发觉得淑妃是知己。殊不知淑妃看着小姑娘吃的欢,不知不觉也咽下两碗饭一碗汤,直到递碗给茗砚让继续盛汤时才被大宫女果断缴了饭碗。   “娘娘不吃了吗?”还在继续啃南瓜饼的唐莹抬头。   茗砚镇定自若:“充仪娘子您接着吃。我们娘娘怀着孩子胃口小,都是这么半顿半顿的,一天吃个六七次,您不好和她比。”   唐莹不疑有他,还真心诚意的安慰淑妃:“娘娘您怀孕太辛苦啦,一定要多吃些,不要怕胖,您自个儿身子好才最重要呢。”   淑妃:“……昂。”   “景华宫的小厨房虽然比不上您这儿,但我们魏姑姑的厨艺是真的好。赶明儿我准备准备,也请您去嫔妾那儿吃一顿,要是您喜欢,往后常去也使得。”   淑妃:“昂!好!你喊我我就去,一定去!”   这可是小姑娘正式邀请她登堂入室(并不)呢,除了生孩子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她赴约啊啊啊啊啊啊!   茗砚和茗棋对视一眼,默默的叹了口气。她们家主子看来是真要疯,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顺便同情的看一眼锦充仪,被这么个肆意妄为的主儿缠上,也不知是人家的幸运还是不幸。总归她们会努力看着,努力不让主子给人家惹麻烦的……吧……   大约是她们的哀怨太过深沉,连老天爷都不得不予以回应。就在唐莹意犹未尽的从长乐宫回到景华宫半个时辰后,突然一阵腹痛袭来,几乎逼的她当场落泪。清玻与魏姑姑更是吓坏了,赶紧喊了太医前来诊治。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不会是中了后宫招数了吧!药……药丸…… 第18章 养病   自皇贵妃喊人在御花园赏花后,陛下隔了七八日没有招幸锦充仪。   唐莹的心态很稳——稳到几乎崩溃,因为她被大姨妈击倒了,且并不想在裁判数到十之前站起来。   麻蛋,好痛,好想死,让我死一死吧QAQ   从来都身体巨好吃嘛嘛香的唐莹史无前例的痛经了,哪怕已经到了第七日依旧痛的在床上打滚。脸色苍白仿佛游魂,却是连太医都摸不出哪里不对,只说是宫寒之症,痛啊痛的就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   习惯你@¥&%#¥啊!   唐莹忍不住口吐芬芳。   清玻和魏姑姑也是束手无策,可怜她们家小主子连对美食的热切都淡薄了,每日两碗清粥果腹勉强续命,好容易养出的一点儿婴儿肥彻底消散在那张小脸上。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们并不知半个时辰后,那位一脸傻白甜仿佛什么都不太懂的太医跪在乾元宫的侧殿,小声对陛下禀报:“锦充仪体内余毒已经清了,只是还需好好调养一阵子。毒源也已经找到,是景华宫中的一口水井。娘子梳洗用的水都是从那儿提的,因日积月累的接触,才让毒素渐渐浸入体内……”   沈元洲眸色阴翳,打断了他的话:“你可能看出她到底中毒多久了?”   太医想了想肯定道:“应是不超过半个月。”   “往宫里的水井中投毒,呵。”沈元洲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挥手让太医下去。半刻钟后,一身黑衣的魏三提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太监进来。   监察司总领大人单膝跪地请罪:“只抓住个小喽啰,一口咬定是郭贵人指使,再问便什么都不知道。太医把脉说他中毒已深药石罔效,不出今日亥时便会身亡。”   “投毒的时间够了,还是发现了你在查?”沈元洲脸色冷峻:“好一招栽赃嫁祸杀人灭口,朕竟不知道朕的后宫中还有这般人物。”   宫中的水井不可混用,吃的水和洗漱用的水不同,主子用的和奴才用的又不同。那人没选择将毒下在饮水中,而是下在洗漱用的水井里,只需日积月累的毁了唐莹的身体,再将投毒之人害死,便是万无一失了。   要不是唐莹突然来了月事,痛的死去活来不得不请太医,怕是真要被幕后黑手得逞。甚至一开始太医都没往中毒这方向想,只说是宫寒之症,他听了一耳朵觉得不对,又想起阿四死的蹊跷,才将心腹御医调来再给诊脉。   韩御医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因地制宜的开了药方,趁着锦充仪来月事的机会将她体内毒素淤血逼出体外。只是解药用的本是以毒攻毒的路数,锦充仪肚子痛个七八天的——药物副作用,没办法,只能受着。   沈元洲想想也觉得后怕,亏得唐莹运气好,月事来的是时候,一通折腾被御医发现端倪。否则等中毒日久,非但察觉不出歹人的算计,怕是她还要被宫寒之症折磨一生,早早的香消玉殒。   后宫妃嫔们并不知其中内情,一开始还以为是唐莹失宠,大伙儿弹冠相庆了一阵。后来从敬事房得到准确消息,原是人家来了月事,就算陛下肯翻牌子敬事房也不敢把人往乾元宫送,自是又臊眉耷眼的消停下来。   如淑妃这样把唐莹当亲妹妹的,少不得挺着大肚子亲自来关怀。看到唐莹伊人憔悴的模样不免心头一震——难怪古时西子捧心看呆了那么多痴男怨女,这女人绣眉紧蹙柔弱无依,只有一双眸子水润润的望向她时,竟比在她身边巧笑倩兮更好看一百倍!   好想抱着她怜惜她哄她为她分担啊嘤!今天的淑妃娘娘又是想和陛下抢美人的一天!   手底下悄悄掐自己一爪子,淑妃娘娘总算找回了自己看到美人就离家出走的脑子。将带来的糕点放在桌上,坐在床沿一边揉美人的小脸一边问:“你这月事拖的够久了,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身子这么差啊?”   清玻代为回答:“以前也没这么着过,这个月不知为何提前了好几日,还一来就特别凶险。连换了两个太医都说是宫寒,尤其后一个韩太医给用了药,结果娘子疼的越发厉害了。”   “韩太医?哪个韩太医?”敏锐如淑妃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不是个老白脸儿胡子长长一副傻白甜模样的小矮个儿?”   清玻疯狂点头,咳咳,虽然形容的略刻薄,但真心把所有特点都描述的很清楚啊嘤!淑妃娘娘不愧是淑妃娘娘!   站在门外的皇帝:……   被皇帝拉来给锦充仪复诊的韩御医:……   站在皇帝和太医身后的魏姑姑捂脸:“那个,淑妃娘娘,我们小厨房做了点心,您要不要来尝尝?”   淑妃娘娘头都不抬:“吃什么点心,点心能有唐妹妹好吃吗?”   嫩豆腐啊嫩豆腐,锦充仪的脸可真嫩,就算病了这许多天还是嫩的能掐出水来,让她实在是爱不释手。   她吃着嫩豆腐,连刚刚想到的韩御医都忘在脑后了,不妨身后传来阴恻恻的问话声:“不知淑妃——想怎么吃了朕的锦充仪?”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淑妃慢慢转过身子。   皇帝:死亡凝视。   淑妃:卒。   “咳咳,那个,是陛下来了呀。”淑妃镇定的站起来,矫揉造作的揉肚子:“那什么,妾有点儿不舒服,这就回长乐宫去了,您在这儿慢慢坐,慢慢坐哈。”?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淑妃娘娘麻溜儿的滚了。沈元洲坐到之前她做过的位置继续揉小姑娘的脸。   确实,那个,想吃。   唐莹抬头眼巴巴:“陛下……”   两个字千回百转,沈元洲的心都化了。   “陛下……您能不揉嫔妾的脸么?”小姑娘脸红了——单纯被搓的——“您手上有茧子……”   嗯,陛下弓马娴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如今每天还得练一个小时的剑,又不像宫妃一样会保养——   淑妃揉着是香香软软,被陛下一搓,那是砂纸无情的打磨,锦充仪她嘤的一声就哭了。   皇帝陛下缩回手,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韩太医说你身子骨儿有点儿弱,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朕想着索性给你个医女和魏姑姑一块儿照顾你,你觉得如何?”   唐莹眨眼,委屈:“嫔妾不想喝药。”   “有病就要治,怎么好讳疾忌医?”   “可太医开了药反而更痛了啊。”唐莹眼泪汪汪的看陛下身后那个可恶的小老头:“除非您保证,医女的医术得比太医更好!”   韩·前朝后宫医术最顶尖的存在·御医礼貌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嘤!好可怕!锦充仪瞬间怂回被窝。为什么太医会这么可怕,陛下你真的不管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跟你们讲!   大姨妈痛起来真的是痛死个人啊! 第19章 性情中人   沈元洲没有在景华宫里待太久,只是留下了一个名叫糖糖的医女给她。医女年纪不大,看着不过二八年华,唐莹趴在床上与人搭讪:“咱们都姓唐,原来是本家啊。”   糖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奴婢姓韩,是韩御医的侄孙女兼关门弟子,只是宫里的名字叫糖糖。”   唐莹:“……!”   嘤!还是好口怕!   糖糖虽然看着有些腹黑,其实医术是真不错。与魏姑姑一合计,两人索性选了用药膳给唐莹调养身体。   她们是强强结合,又有陛下开私库无限制的供应上等药材,等香喷喷的一锅粥端到唐莹面前,喝下后腹中暖暖的,慢慢没了痛楚,她才算真的又活过来了。   糖糖是个好的,比韩御医好多了,果然只要名字里带个糖字,连人都是甜丝丝的呢。   唐莹喝粥喝的心满意足,好吃好睡重新开始养膘。韩御医却在私底下与陛下重申,充仪娘子虽余毒已清,可离彻底痊愈还有一阵,一定要一鼓作气调养好,不好前功尽弃的。   所谓不能前功尽弃,第一条禁忌就是不能那啥啥。沈元洲心里有数,索性也不翻牌子了,专心的等着唐莹解禁。   不是他多么专一肯为唐莹守身如玉,而是习惯了抱着唐莹一夜安睡的日子,和其余女子在龙床上折腾个把时辰然后把人赶走自己睁眼到天明实在太虐。沈元洲试过一回后就绝了雨露均沾的想法,一心一意盼着唐莹出关。   他有韩御医日日禀告锦充仪的调养情况,虽然素着倒也还能扛得住。后宫妃子们却是坐不住了——本来吧,唐莹来了月事,陛下没法翻她牌子,别人就能喝口汤了不是?可陛下除了第一天翻了慧婕妤的牌子,后头居然独守空房整整八天。   甚至第八天后,所有人都认命的觉得陛下又该喊锦充仪侍寝了,可陛下居然还是一个人过夜。以至于皇贵妃都在考虑要不要旁敲侧击一下,看看陛下是不是某方面有些虚了。   她的法子直截了当,端着一盅补肾养血益气的鹿茸鹿血鹿鞭十全大补汤进了乾元宫。陛下无奈的盯了她一阵,把汤赏给了一旁偷笑的刘公公。   刘公公头秃。他一个老太监喝什么汤补什么肾,皇贵妃你这是要玩儿死老奴呀!   十全大补汤只有一小盅,刘公公以对待阶级敌人的仇视目光看了那个漂亮的紫砂小盏好一阵子,终是不敢违背陛下的旨意,捏着脖子一口干了。   味道还不错,甜甜的,就是有点儿——嗯——   两管殷红的鼻血滴落,落在偏殿的金砖上甚是刺目。沈元洲看了他一眼,再看向皇贵妃:“汤也喝了,你满意了?没事就退下吧。”   皇贵妃:“……妾告退。”   刘公公从小宫女手里要了两块帕子塞在鼻子里,可怜巴巴的看皇帝。滑稽的模样逗的沈元洲笑了:“你这老家伙,还不下去让太医给你瞧瞧?”   刘公公赶紧滚了,皇贵妃的试探也变成了一场闹剧。皇帝却是忍不住叹气:李氏是有胆子带着汤来乾元宫,剩下那些妃嫔虽是没什么举措,可心中只怕也是一样的揣测。   当皇帝的怎么能不行?!尤其他还没个儿子,谁知道风言风语传出去,最后会变成怎样的阴谋。沈元洲一手捂眼:说不得,还是得卖身卖笑去。   敬事房总管太监十分有眼色的端上绿头牌子,沈元洲挑挑拣拣,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挑选恩客的青楼姑娘——   甚至还不如青楼姑娘,好歹人家出卖了肉体是赚钱,自己陪了睡还得花钱,十足是个出工出力的冤大头。   他感慨万千,完全忘了自己选秀看美女挺开心的时候了。再看向红木托盘就只剩下嫌弃:皇贵妃长的不好看,贤妃年纪太大,和昭仪还在禁足,黑婕妤皮肤太黑……   郭贵人?他一手点在绿头牌子上,忍不住微微皱眉:想要置唐莹于死地的人将所有污水都泼在了郭贵人身上,他自是不会相信这么浅白的栽赃陷害。可是郭贵人到底是完全无辜,还是本就有害人的想法,不过是被人加以利用?   他慢慢沉思,手指不自觉的拿起那块牌子摸索着。敬事房大太监却是会错了意,将托盘放到一边,踢了身边的小徒弟一脚:“还不快去明纯宫给郭贵人报喜?”   “嗯?”被打乱了思路的皇帝看着手里的绿头牌子一脸懵逼。   牌子都翻了又不好退货,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但想到郭贵人娇俏可人的模样,夜里嘤嘤嘤的娇羞,沈元洲到底没让人去把传话的小太监追回来。   ……   第二天正逢初一,大伙儿乌泱泱的去给皇贵妃请安,被雨露滋润的白里透红的郭贵人便成了妃嫔们集火的对象。其中不乏皇贵妃的有意放纵——她小火慢炖的一锅好汤喂了狗,反而便宜了这个小蹄子,实在是时可忍是不可忍。   郭贵人看着天真乖巧不谙世事,其实真不是吃素的。这边黑婕妤说一句“不过是借了旁人的光”,她就敢笑眯眯的回一句:“婕妤娘娘得了封号也是借旁人的光呢,不知您可致谢了没?”   唐莹一脸冷漠: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甲。   她不笑不说话时是个十分十的冰美人,高贵冷艳自带神圣不可侵犯的光环效果。黑婕妤有心戳她两句,看着那张美人脸也只能默默转头——无她,实在是光靠颜值的攻击力都够了,她无论说什么都像是羡慕嫉妒恨之下恰了柠檬胡搅蛮缠。   虽然本来也是。   皇贵妃的想法与黑婕妤差不多,还要加一条“看着就生气,不如眼不见为净”。她那五颗古方的药丸已经浪费了两颗,偏偏陛下又将韩御医的侄孙女调到了唐莹身边,日后她再想对唐莹下手,怕是更难上加难。   罢了罢了,反正陛下也没糊涂到专宠唐莹,这不是就让郭贵人捡了便宜么?皇贵妃看向与黑婕妤斗的正欢的俏丽小美人,眉心一皱,不觉染上了一丝煞气。   贤妃抬眼看主位上明黄衣裙的娘娘面露不虞,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正想撩拨着对家淑妃说上两句,却发现——   诶?人呢?   淑妃看一群女人虚伪做作的模样早就觉得无聊了,自以为不显眼的往后挪挪挪,挪到依旧有些苍白的唐莹身边,执了美人的手关切问:“你今日感觉怎么样?若是不舒服只管告假,皇贵妃娘娘人美心善,不会为此责备你的。”   心里想的却是:美人就是美人,浓妆淡抹总相宜,今日一看就是素颜出门,竟还是美的惊心动魄,正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尤其是皮肤好啊,小手嫩的啊,要是日后闺女能有锦充仪一半的颜值,她都可以在梦里笑出声了。   想到陛下那张脸,淑妃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想想至今还没定下亲事的大公主和二公主,她赶紧将唐莹的手拉的更紧了。以后一定要每天都见见美人儿洗洗眼,最好是让画师给锦充仪画上十副八副的美人图挂在寝殿中,让她未出世的闺女从小接受熏陶,说不得还能挽救几分,以后的颜值不至于像姐姐们一样一言难尽。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贤妃——贤妃正抱着五岁的三公主,小孩儿一张脸隐约可见日后剑眉星目不怒自威的雏形,大概并没能逃出她两位姐姐的悲惨命运。   贤妃……贤妃正要说话,突然就被对家悲天悯人的目光闪了喉咙。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淑妃妹妹怎么做到那么后面了?难不成是锦充仪找你有什么秘密要说?”   她话音不高不低,仿佛只是随意玩笑,众人的目光却是刷的一下落在了淑妃与唐莹身上。皇贵妃也笑盈盈的看过来:“之前就听说淑妃要认锦充仪当亲妹妹,莫非是真事儿不成?”   淑妃笑的像是得了韩御医的真传,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娘娘也知本宫是个性情中人,自那日在御花园与唐妹妹一见如故就已经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啦。”   她拉着唐莹的手不无感慨:“本宫这妹妹哪儿都好,人漂亮又单纯,就是身子骨儿弱些,担不得惊受不得怕,更不敢沾染风霜雪雨。偏又懂规矩谨小慎微,不敢在娘娘面前露出来。”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诚恳的目光看向皇贵妃:“本宫才与她说呢,娘娘您最是慈悲为怀,肯定不会怪罪她的,她若是有什么不爽利的只管给您说,并不必担心什么有的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淑妃:我就知道皇贵妃娘娘最是慈悲   皇贵妃:本宫才不慈悲为怀!本宫又不是尼姑! 第20章 贤王   皇贵妃……皇贵妃只想呵呵她一脸。   能说什么呢?能说本宫不慈悲还是本宫也就二十岁还用不着慈悲为怀这么老圣人老佛爷的形容词?淑妃你比本宫还老了六七岁你有点儿自觉好吗?你以为用眼神攻击就可以让本宫就范吗?   淑妃直接转头对唐莹笑:“你看,皇贵妃娘娘这不是答应下来了?我就说了娘娘最是慈和包容的,你真不用顾虑太多。”   说罢薅起唐莹行礼告退:“太医交代本宫不可久坐,唐妹妹也得晒晒太阳散散步才好,妾等就先走一步,皇贵妃娘娘您请自便,不必送了。”   皇贵妃:……我答应你什么了你就蹬鼻子上脸!   好气哟,可是并不能拿淑妃怎么样,还要保持微笑不能被别的女人看热闹。   贤妃闲闲摇头:“淑妃妹妹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皇贵妃娘娘您别介意,她当年嫁到潜邸就这样,先皇后拿她也没办法,这十来年过去更是拗不过来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别与她一般见识。”   这是替人解释吗?这是插刀子吧?!哪怕皇贵妃听得出贤妃的不怀好意,还是对淑妃生出几分不满。不过不满又如何?她能与一个怀着孕的高位嫔妃较真么?甚至连找唐莹的麻烦都不行——人家也无辜,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她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懵逼着一张脸被淑妃拐走的。   “散了散了,都回去吧。”皇贵妃气的脑仁儿疼,挥挥手让所有人都滚。   乌泱泱一群人来了又走,对于淑妃的肆意却也没有很惊慌。就像贤妃说的,淑妃就是这性情,皇贵妃当时生生气就罢了,要是能一直气,怕是早就被气死了。   皇贵妃其实也习惯了,只是心里到底不甘——若不是她名不正言不顺,若非她只是皇贵妃而不是皇后,这些潜邸旧人真敢这样对她吗?   若不是陛下吝啬不肯给她中宫后位,她又何必被逼的如此狼狈而无奈?   皇后之位啊——   她转过头,透过窗户望向坤和宫阁楼一角,屋檐龙首下挂着铜制的惊鸟铃随风轻轻荡漾,清脆的声音似乎透过层层叠叠的朱檐碧瓦,一直传到她耳中。   哪里才是她想要的。可就算皇贵妃位比副后,但“位比”而已,始终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什么明争暗斗都是虚的,或许唯有给陛下生下皇子,一个嫡子才能让自己踏出那一步。她摸了摸小腹,扶着秋意的手站起来,在她耳边轻轻道:“你去准备准备,今儿中午做陛下喜欢的酒糟鹅掌,本宫要请陛下用午膳。”   一般来说皇贵妃的面子皇帝还是会给的。听说皇贵妃特意准备了席面,沈元洲看看自己的日程安排,确实也没什么大事,便带着刘公公一路溜达着往明粹宫去了。   ……   才从明光殿出来,便见一青年俊彦一袭锦袍往外走,阳光反射着他衣料上银光绣的暗纹,仿佛是从光团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青年与皇帝打了个照面,赶紧躬身行礼。沈元洲虚扶一把阻了他的动作,脸上已是带出了几分揶揄的笑容:“十弟这是又去延福宫看皇太妃了?”   他不怀好意的看了看沈元礼的脸色,摇摇头接着取笑:“说不得,又被皇太妃念叨了吧。不如和朕一块儿去明粹宫吃个饭,让皇贵妃给你挑几个合心意的?”   沈元礼俊脸一红,给了陛下一个“你懂”的眼神,忍不住叹气道:“就别麻烦皇贵妃娘娘了,她要是接下这差事,还不得被我母妃烦死。”   迎着陛下似笑非笑的眼神,沈元礼苦笑着辩解:“您也知道臣弟就是想找个合心意的王妃琴瑟和鸣过一辈子才单到现在。可怎么才是合心意,臣弟其实也说不上,唯有哪日缘分到了碰上了才算数。这事儿不能强求,母妃却一日比一次着急。您可别坑了皇贵妃,就我母妃那个胡搅蛮缠的架势——”   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打了个寒战。穆贵太妃出身不高,是个泼辣妇人。当年在先帝后宫还算收敛,自当了皇太妃,虽是不管陛下的后宫事,可有什么想要的想说的,那是陛下也逃不掉被她的连哭带闹魔音灌脑。   “咳咳,那什么,十弟才及冠而已,不急着娶妻生子,回头朕就替你去劝劝贵太妃。”沈元洲眼珠子一转,煞有介事的拍胸脯打包票,再一脸威胁的看他:“不过之前朕说的川西道改制之事,你是不是也得给朕操办起来?周老狐狸可恨不得安插人手……”   “皇兄啊!”沈元礼后退三步,一脸微笑的看他:“皇兄放心,臣弟已经禀明母妃,乃是因为臣弟忙着帮您办事才耽搁了相看淑女。您最好想想一会儿我母妃找您谈心时如何应对,您也知道她从来就不怎么讲道理,那什么,臣弟就先走了啊。”   “嘿你个小子!”沈元洲尔康手的看着飞奔出宫的贤亲王,一脸无奈的看向刘公公:“你说这疲懒小子!都是朕惯得他!”   刘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装死,心里却默默吐槽:可不就是你惯的!   换做前朝,哪个二十来岁的皇子王爷不想着娶个背景强盛的皇妃,在朝中有所建树,有野心一点儿的在朝堂搅风揽雨,就算忠心的也得当个皇帝的左膀右臂。   偏他沈元礼,陛下封他做贤亲王,他倒是一心当个闲王,不是今儿去找人喝酒了就是明儿约人游山玩水了。有政务要管?不好意思,兄弟我才能不够,皇帝哥哥您另找高明去,那什么丞相尚书的他不好用么?犯得着为难弟弟么?   也是沈元洲真吃这一套,要是换成先帝,能大耳刮子打的沈元礼找不着北。皇帝陛下无奈的摇摇头,带着刘公公继续往前走,只心情到底是好了不少。   他并不知沈元礼一直过了宫墙拐角,才在阳光投下的阴影中放开捏紧的拳头,眼尾闪过一丝锐利。   “殿下?”身后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叫道。   “没事。”沈元礼深深吸了口气再呼出,那些阴翳如阳光下的冰雪悄然融化,抬起头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富贵闲王。   “走吧,本王是外男,不好在宫中逗留太久。”他轻笑摇头:“或是碰上周丞相他们也是有得是机锋要打,还不如找唐兄喝酒去。”   ……   沈元洲到了明粹宫,还是与皇贵妃提了沈元礼的婚事。   皇贵妃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有些无奈的柔声道:“不是妾推诿,实在是这事儿不好办。贤王说不好自己喜欢怎样的,妾总不能同选秀一般请了世家贵女进宫来给他相看吧?”   毕竟又不是给皇帝选老婆,人家姑娘给个王爷挑剩下的算怎么回事?影响日后嫁人的!   沈元洲却是眼睛一亮:“那就让贵太妃来看,看好了再给老十说。”   皇贵妃还是觉得不靠谱:“贵太妃看好的,王爷能喜欢么?”   沈元洲板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不起朕赐婚。”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心疼这个弟弟的,万一贵太妃选出来的沈元礼看不中,夹在中间没法做人的还是他自个儿。想着就忍不住翻白眼:“这都什么事儿哟!”   皇贵妃温柔贤淑的笑,继续给他夹菜:“要不然妾先去贵太妃那儿探探口风?”   沈元洲幽幽叹气:“算了吧,贵太妃要是心里有谱,还用得着日日同老十墨迹么?”   归根结底还是死小子不靠谱,非要找个有缘分的。璟朝又不像前几个朝代那样民风开放,大姑娘小媳妇儿没事逛街骑马,为茶楼书馆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添砖加瓦。   这年头姑娘们基本不出门,去上香都是好几家约定时间,去了便有人清场,拒绝和尚以外的外男入内。哪怕沈元礼是个王爷,也没法去扒人家墙头打望姑娘的,可上哪儿偶遇良缘?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新人物   贤王(阴沉一笑):你猜我是个好的还是坏的? 第21章 委屈   两人借着贤王的破事儿吐槽一回,感情上倒是亲近不少。及午膳过后陛下回了明光殿继续看奏折,也没意外的翻了皇贵妃的牌子。   总体算来,沈元洲算是个非常尊敬祖宗规矩的皇帝,所以没有因为宠爱而直接给唐莹一个妃位,同样的,哪怕皇贵妃位比副后,也是一顶小轿抬到乾元宫来侍寝。   皇贵妃坐在轿子里掐着手中的锦帕,想着这两日正是她受孕的好日子,若是能生个长子来,说不得搏一搏,还能把长子变成嫡长子。   带着这般念想,她难得的全情投入。沈元洲是觉得新鲜,往常看着皇贵妃一张平庸的脸便少了三分兴致,今日灯火昏暗中竟也有十分动人。   一番折腾完,感受到陛下异样热情的皇贵妃心满意足的躺在陛下怀里,暗自期盼这次能够一发入魂,最好一举得男。皇帝陛下却是十足的拔X无情,敲了敲床板,自有宫女进来服侍。   皇贵妃红着脸撒娇:“好累哦,陛下让妾再躺一会儿嘛。”   ——其实是嬷嬷们交代,多停一会儿受孕的可能性更大,好过完事儿就起来梳洗的。   沈元洲并不知道她的苦心,一点儿不惯着她:“黏糊糊的多难受,你想躺等收拾好了回明粹宫去趟,反正明儿又不用请安,躺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   皇贵妃瞬间就委屈了。当她不知道某个小妖丨精都是躺到卯时才走的吗?陛下就这么不待见她?   越想越不甘心,一串串的泪珠儿就这么掉下来,可惜她颜值不够,美人垂泪在贤者模式加失眠症困扰的皇帝眼中就只有那么不耐烦了。   只皇贵妃这位份高,皇帝不好直接将人轰出去。咳了两声掩饰性的挽尊:“那什么,朕困了。”   皇贵妃不领情:“太医都说您睡眠不好!”这时候装什么困!   “都知道朕睡眠不好你还闹?”沈元洲脸色冷了两分,剑眉星目染上几分煞气,耐住脾气压低声音:“你在边上朕睡不着,你不走难道让朕走?”   皇贵妃被他冷厉的目光一扫,理智总算是回笼,抖抖嗖嗖爬起来行礼告退。一直出了门被秋夜凉风冻了个激灵才觉得自己上当受骗——锦充仪侍寝的时候怎么没听陛下说旁边有人睡不着?说白了还是差别对待!   ——她就不知道,锦充仪能得宠,大半原因是她能给陛下当个人形安眠药,帮着陛下一夜好眠。   其实沈元洲也不爽。就仿佛他天天吃黑暗料理以为自己习惯了,突然给了他半个月的正宗米其林三星,刚食髓知味又被强塞了一大碗鲱鱼罐头。他没把嫌弃摆到面上已经算是给面子了,难道还想他捧着供着么?   本来还算和谐的一战到底因最后的认知差错让两边都挺失望。皇贵妃撕烂了手里的锦帕,回到明粹宫中睁眼到天亮。沈元洲同样身心俱疲的扑倒在龙床上唉声叹气:想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   “要不然,明儿还是翻锦充仪的牌子?”他暗戳戳的下决心:“反正老韩说的是不允许那啥啥,盖被子纯睡觉总行吧?”   这般胡思乱想着,总算半清醒半迷糊的眯了个把时辰,都不用刘公公提供叫起床服务,自己顶了两个久违的黑眼圈,一身低气压的换了衣裳上早朝。   朝臣们瞅着陛下的脸色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禀告完政事,一个个作鸟兽散,生怕走得慢了被扫了台风尾。只少不得私底下派人打探,到底是谁触了陛下的霉头。   贤王不肯成婚这种八卦在朝中不是秘密,走的时候与陛下有说有笑,应当不是因为这事儿起的火。昨儿上的折子也没什么让皇帝发怒的内容,唯一的异常,大约就是半夜怒气冲冲从乾元宫中出去的皇贵妃娘娘了。   众位朝臣用他们聪慧的头脑大胆假设理智分析,最终得出一个十分合理靠谱的结论——皇贵妃不知为何惹怒陛下,十有八九是要失宠了。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要不要借机鼓励自家女儿奋进一把,争取把皇贵妃拉下水,踩着皇贵妃上位呢?   不过大部分朝臣对皇贵妃失宠一说还是保持观望态度的。毕竟只是惹恼了陛下,又没见申饬也没降位份,说不定回头人家献个媚又把陛下哄回来,这会儿起哄的人岂不是要遭报应?   有心搞事的也不过是瞎激动一把,冷静下来倒觉得同僚们分析的有道理。且皇帝不是个耙耳朵,与其冒险插手陛下后宫,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出几件功劳来。   散了散了,只要锅不在前朝,他们就好安心做事。八卦完了的朝臣们各找各妈各回各家,皇帝陛下收拾收拾,也准备去景华宫蹭个午膳。   才到了景华宫门口,就发现里头挺热闹,小娘子的嬉笑声隔了老远都能听见。皇帝阻了下人通传,自己带着刘公公就往里走。   穿过空荡荡的前院,踏过一道门槛,眼前的场景让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淑妃、唐莹与周宝林王宝林各据一方,一人手里一副棋牌斗的正酣,身后是一排大宫女,脸上贴着红红绿绿的纸条,按照数量看来,竟是唐莹赢的还多些。   眼看陛下进门,淑妃顺势扔了手里的牌过来请安。沈元洲看她表情就知道这一把大概又是她要输,这是借机耍赖呢。   唐莹和两位宝林不敢计较,让大宫女们下去梳洗,又请陛下上座。两位宝林对陛下还是挺敬畏,行过礼后便捏了个借口告退了。   淑妃倒自在,拉着唐莹坐在自己身边,斜着眼看沈元洲:“陛下怎么想到来景华宫用午膳了?是明粹宫的酒糟鹅掌不香了吗?”   活脱脱一副为锦充仪鸣不平的模样,就忘了其实她也是沈元洲的小老婆之一,算起来还是唐莹的情敌。   沈元洲也没法和她生气,只能赶人:“你这会儿不在长乐宫里养胎,在锦充仪这里聒噪什么?”   淑妃继续斜眼:“还不是鲤儿请妾来的么?美人相邀,妾怎么好推辞呢?”   “鲤儿?”皇帝看看她又看看唐莹:“是锦充仪的小名儿么?”   唐莹看这两口子斗嘴看的爽,被点名了正要起身回应,被淑妃抓住小手一勾,又坐回了椅子上。淑妃懒洋洋的点头炫耀:“昨儿妾份例里有两条白鱼,妾看着挺大的,便请鲤儿过去用膳。鲤儿礼尚往来,约了妾今日过来吃个便饭,适才聊着聊着,便说到这小名儿了。”   她有几分嫌弃的看沈元洲,煞有介事的摇摇头:“陛下贵人事忙,日理万机,怎么偏来打扰妾和鲤儿相处呢。”   淑妃是真不怕沈元洲,且美人在前,她不得表现的更“英勇”些。和小姑娘十指相扣,一口一个鲤儿,仿佛皇帝陛下才是那个来插足的小丨三。沈元洲被她气的脑仁儿疼,一指门外:“走你。”   淑妃也不敢真惹恼了皇帝陛下,依依不舍的与唐莹惜别,又剜了陛下一眼,才带着四个大宫女往外走。唐莹看皇帝仍有几分面色不虞,斟酌着起身告罪:“淑妃姐姐是个好人,陛下别生她的气。她就是——嗯,就是脾气直爽了些,对您还是尊重的。”   沈元洲其实也没生气,他哪里不知道赵氏的脾气,与其说淑妃是他的妃子,更不如说是志趣相投的损友——尤其在欣赏美人这一头,两人简直莫名合拍。且监察司的审讯一门,有大半都是淑妃帮着盘出来的,正是因为这般信任,她在后宫才有一分超然物外的地位,也才敢这样和陛下打趣。   只这些不用与唐莹解释。沈元洲微微闭着眼,已经有了两分睡意,索性将小姑娘揽进怀里,低沉嗓音轻笑道:“你替你淑妃姐姐请罪,不知又准备怎么熄灭朕的怒火呢?”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在皇帝脸上印上一个吻痕,蚊子般嗡嗡道:“这样……可以么?”   含羞带怯的小模样看的沈元洲心头火起,连念了三遍心经才把欲丨望压住。偏唐莹看他眼眸深邃,只当“补偿”不够,小姑娘生疏的在他怀里扭了扭,纤腰隔着两层衣料蹭着皇帝的八块腹肌,脸上渐渐染上红晕。   夭寿了!别说皇帝这大种丨马,就算来个佛爷也顶不住她这一扭啊。沈元洲赶忙将这冤家请开,对上小姑娘迷茫的眼神强作镇定:“青天白日的干啥呢?想挨家法吗?”   唐莹委屈:“不是您说要补偿的么。”   她抬眸,勾人而不自知:“妾的衣食住行哪样儿不是您赐的,总不能拿那些作为补偿罢。唯有妾自个儿算的上个资本,偏您还不稀罕……”   真不是欲拒还迎,不是言语调笑,沈元洲听得出这是她掏心窝子的话,才觉得越发无奈。将人重新揽回膝上,皇帝陛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捏她的鼻梁:“所以你就拿你自己补偿给朕?为了你那个不着调的淑妃姐姐?”   “淑妃姐姐对嫔妾好,陛下也对嫔妾好。”唐莹说着说着自己都混乱了,犯上作乱的给了陛下一爪子:“总归您不许生姐姐的气!”   沈元洲被她拍的神清气爽,难得的哈哈大笑:“行行行,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朕一点儿都不生气。”   唐莹松了口气,起身整理裙子,不忘转头星星眼看陛下,笑的一脸讨好:“那咱们什么时候用膳?嫔妾都饿了。” 第22章 撤牌子   原以为小姑娘总算懂了点儿风情,结果还是个不开窍的吃货。   不过陛下也没想着要在大中午的做点儿什么少儿不宜的动作,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往花厅去。一边还打探道:“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上回魏姑姑做的那个芙蓉汤就很不错。”   小娘子眨眨眼:“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鱼,糖醋咕噜肉……”   沈元洲打断:“怎么都是酸甜口的?”   唐莹无辜:“本来也是为了招待淑妃姐姐才准备的啊。”淑妃可喜欢吃糖醋味儿的菜了。   “……得吧,就当朕沾了她的光。”皇帝陛下十分好说话的在桌边坐下,由着唐莹给他布菜。看一眼美人儿再吃一口,嗯,味道竟然真挺不错。   刘公公远远儿站着,已经不想吐槽皇帝的没原则了,反正陛下就是宠着锦充仪,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元洲倒是没刘公公想的那么多。他御极十年有余,并不需谨小慎微到连在后宫也时刻想着言行是否越了雷池。总归大面上的规矩挑不出错,这关了门与妃妾如何相处,难道还用得着御史嚼舌根么?   他虽多疑,却也没多疑到疑神疑鬼,更不会因为唐莹的与众不同便心生警惕。毕竟任何一个女子进宫都是监察司再三明察暗访过的,既然唐莹顺利入宫,说明人没问题。她能带给他片刻安宁,他享受还不够,为什么非得往外推?   退一万步讲,秀女入宫除了给他生孩子,最大的作用不就是给他用的么?有好菜不吃非要吃鲱鱼罐头?他又不自虐!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顿饭又多盛了小半碗,几样平日里不太沾的糖醋味的菜也没少吃。照例漱了口散散步,倒在软榻上舒舒服服睡上个把时辰。唐莹就守在他身边,随意拿了幅针线慢慢绣着。   唐莹是个宅女,但宅女也不是除了吃就睡的,总要有几样爱好消磨时间。她的针线或许比不上专业绣工,却是更带了几分灵气。沈元洲睡醒了睁眼便看到双面绣上的青翠绿竹,信手过去要抢,差点儿被绣花针扎在手上。   唐莹吓了一跳,赶紧丢了针线看他的手。沈元洲不以为意,继续看那幅绣品:“竹子配色配的不错。这边绣的是个什么?鸳鸯戏水?”   唐莹点点头,解开绷子比划给他看:“拿个圆的框子,可以做个小摆件。”   “挺好,得空给朕也做一个。”沈元洲一点儿不见外的下命令:“做个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另一面绣岁寒三友,做好了朕重重有赏。”   唐莹不拒绝,只和他商量:“若是您要摆,那嫔妾这儿的料子怕是不得用。做绣品还是得云锦打底好看,您说是不是……”   熟悉的讨好笑容,沈元洲不经意就想起他年幼时母妃养过的一只白色小奶猫,也会用这样湿漉漉的眼神看他,哪怕偷吃了他最爱的奶糕,最后也总是可以免除责罚。   “得了,一会儿朕让刘平顺开私库看看,什么料子都给你拿几匹来用。”皇帝陛下睡的舒坦心情好,给起东西来也是大方,只捏了捏小姑娘的脸:“知道你还要给你淑妃姐姐卖好,只朕的得先做,做完了再给她做。”   这吃醋的也是没谁了。唐莹赶紧应下,恭送陛下出了景华宫的大门。实则沈元洲也有想法——他是准备好独宠锦充仪,还想借着献摆件的由头再给人升个级晋个位的。   踌躇志满的回到明光殿,耐心看完了折子,直到敬事房的大太监端着放绿头牌子的托盘来才发现失算了:“锦充仪的牌子呢?怎么给撤了?”   大太监深深弯腰:“是皇贵妃娘娘,说昨儿淑妃替锦充仪告病,今儿一早娘娘就派了太医去看。太医回禀充仪娘子着实有些虚弱。皇贵妃娘娘怕娘子过了病气给您,便做主把充仪娘子的牌子给撤了。”   沈元洲:……   “撤牌子?”   讲道理,其实皇贵妃走的是正常程序,撤了唐莹的牌子无可厚非,然在沈元洲看来,这就是她的打击报复。   自己侍寝没讨到好,就对能讨好的人展开打击报复,完全不顾最后倒霉的是他这个没觉睡的皇帝陛下,简直是不能忍!   为了睡个好觉已经疯魔了的陛下决定收拾了她。反正昨晚已经给了皇贵妃一次台阶下,这会儿就懒得再顾忌她的脸面了。   沈元洲直接喊了个心腹太医过来如此这般交代,还让刘公公亲自去传旨引路:“就说朕突然想起皇贵妃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特意派太医去看看。”   皇贵妃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喜滋滋以为陛下当真关怀她的身体。直到那太医低头装死,手里却一点儿不停的写下一副方子,标注需要静养一个月,她才知道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静养一个月,不就是一个月不能侍寝,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得免了?皇贵妃怒目圆睁,拎起个花瓶就要砸。刘公公连忙赔笑拱手:“娘娘息怒,千万息怒,太医都说了,您这是心火旺盛,若是再发怒,怕不是还得拖的久一些,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贵妃嘴唇开阖,到底是一口气泄了。刘公公和太医趁机告退,出了明粹宫一块儿对着抹冷汗。   不提这两位回到明光殿里如何复命,只说秋意扶着皇贵妃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娘娘何必与陛下对着干?”   皇贵妃端了杯水喝一口,又愤愤的丢回桌上:“本宫就是看不得他对那小贱丨人好!”   秋意只能绞尽脑汁劝:“陛下宠人向来是一阵一阵儿的,您可要沉得住气啊。”   皇贵妃还是不忿,哑着嗓子控诉:“那女人又蠢又呆,不就是一张好脸么?陛下把她捧得什么一样,本宫的脸面可往哪里放啊!”   可后宫的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一张脸么?陛下又不好风雅,不喜欢吟诗听曲儿下棋,靠才情是没有前途的啊。   这话不好直接说,秋意只能曲线救国:“您也说了,她张扬太过,非但是让您看不顺眼,想来贤妃娘娘她们也是不开心的吧。您何必自个儿往前冲?宫里看她不顺眼的多了去了,总有人愿意为您做马前卒的。”   皇贵妃虽然气愤,脑子倒没坏,听完郁闷的摇头:“除了今年选秀上来的,谁不知道淑妃是个什么德行?有她罩着那小贱丨人,便是贤妃也不敢硬碰硬。至于新来的这些……”   她鄙夷的撇嘴,更多的是无奈:“一个黑婕妤还不够么?陛下拉偏架呢,谁去吃力不讨好?”   “那不如……您拉拢她?”秋意不过随口一说,迎着皇贵妃诧异的目光,心中却是灵光一闪:“陛下看重锦充仪,您便对锦充仪好,这才是与陛下一条心呐。”   “你竟要我讨好她来博得陛下的欢心?”皇贵妃睁大眼睛,觉得自家大宫女的脑子怕是瓦特了。   秋意摇摇头,蹲在她跟前小声道:“您以后是要做中宫之主的,中宫之主最重要的难道是争宠么?您得大度,这会儿就得大度,得让陛下看得见您的心,往后才肯放心把整个后宫交给您手里啊。”   皇贵妃还真没想过这一茬,被秋意一提,慢慢开始思索:“你是说,本宫得把姿态端起来?”   秋意疯狂点头:“您位置多稳固的,还用得着与她们争么?那才是给她们面子呢!”   反正就算不争,看在位份上,陛下每个月也会给皇贵妃几日宠爱。何必为了多一两天侍寝的机会就和下头撕的那么难看?   皇贵妃若有所思,只觉得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不用本宫讨好她什么,就是平日里多给个笑脸罢了。若是陛下看在眼里,说不得——”   说不得还会多给她点儿宠爱作为回报,甚至干脆觉得她德行堪比皇后,直接让她升级加薪?   虽然最后一条基本属于痴心妄想,但皇贵妃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跳加快,心情更是好了不少。一手扶起秋意,一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本宫也是一时糊涂了,干嘛非得让太医找锦充仪的麻烦?”   秋意利落的推锅:“您是关心锦充仪的身体,是那个太医的医术不精,反倒让您好心做了坏事。不如明儿一早您再请旁的太医去看看,顺便把误会给解一解?” 第23章 示好   皇贵妃下定决心亡羊补牢,第二日果真派了太医再去景华宫。可糖糖姑娘一听太医口口声声说“锦充仪身体挺好完全可以侍寝”,当场就爆了,从专业技术上狠虐了可怜的太医一回,转头还给韩御医告了一状。   少不得,韩御医又跑到乾元宫苦口婆心的劝过。沈元洲恼皇贵妃多事,一边还得解释:“真没想那啥,就是为了睡个好觉。”   韩御医不信,用男人都懂的眼神瞄他:“您后宫妃嫔不少,想睡觉找旁人不成么?薅羊毛也没有逮着一头羊薅的,薅秃了还不是您自个儿不痛快!”   沈元洲翻白眼,很想知道自己在老御医眼里到底是怎么个猴急不讲理的形象。   只好解释再解释:“旁人没这用。你也知道朕一直失眠,只有累极了才能安睡一会儿,睡着也是噩梦频频。偏和锦充仪一块儿,哪怕不那啥,只睡在一块儿也能一觉到卯时。”   韩御医倒不怀疑皇帝是说谎,只是有些好奇:“那锦充仪还有这样的能耐?”   沈元洲摊手:“不然呢?朕一开始还以为她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你们都查过一遍。结果人家也没服什么秘药,也没用什么熏香,连个香膏都懒得擦,单纯是有这份灵气,朕自然就受用了。”   这种体质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个玄学问题,韩御医在古籍医书中看过个例,倒也没怎么大惊小怪。只仍是提醒道:“陛下既然看重锦充仪,更不好为了一时之乐伤了人家。要微臣说,您还不如忍过这一个月,毕竟到了龙床上,您还真当自己能当个柳下惠么?”   沈元洲老脸一红,柳下惠什么的,不是圣人就是太监,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大老爷们,还真说不好晚上会怎么样。   尤其那小妮子肤白貌美秀色可餐,大白天的在他怀里扭一扭都能让他片刻失神,一个月夜夜搂着却不能吃……   仔细想想,大概比失眠更自虐。   “罢了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朕就当给皇贵妃一个面子。”沈元洲挥挥手,反正夜里不翻牌子,他还可以白天去景华宫睡午觉。一个月撑一撑就过去了,总好过夜里情不自禁的幸了小姑娘,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宫中妃嫔不知内情,只听说陛下让敬事房撤了锦充仪的绿头牌子,隐约有说法是要撤下一个月,算是给皇贵妃的面子。   虽然不知道这给面子是怎么算出来的,皇贵妃心里还是觉得舒坦。心里不再窝着火,她老人家的智商又升高了点儿,吩咐秋意道:“你带些得用的药材,亲自去景华宫跑一趟,嘱咐锦充仪安心养身体,养好了才好替陛下开枝散叶。”   这才是大妇的风范嘛。皇贵妃说完都觉得自己又上了一个层次。   秋意领命而去,带着几匣子药材拜见唐莹。唐莹个傻白甜还以为匣子里是什么好吃的,嘴角带笑一脸期盼,殷勤的招呼她上座,看在秋意眼中便是个懂事儿的明白人。   “我们皇贵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上不爽利,不好亲自来看您。”秋意先把姿态放低了,将自家主子的交代说一遍:“……也不知这些药材您用得上用不上,只是个意思,还望您不要推辞。”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秋意嘴甜会办事,哪怕唐莹有些失望于匣子里装的不是糕点,也仍是满脸感激的乖乖谢了恩。   秋意暗中点头,这小娘子对皇贵妃亦尊重,确实是个值得收拢的。少不得脸上的笑意更真诚几分,试探着暗示道:“充仪娘子若是得闲,也可去明粹宫坐坐。我们主子可喜欢与年轻漂亮的小主儿们聊天了,您生的好,我们主子看着您定是欢喜的。”   唐莹谦虚:“姑娘说哪里话,论漂亮论雍容,后宫之中还有人能比得过皇贵妃么?嫔妾在娘娘面前才是自惭形秽的很。”   秋意战术性吹捧:“娘子清丽隽秀,我们娘娘也提起过多次呢。”   唐莹做了个害羞的表情:“若是不打扰,过两日嫔妾便去明粹宫里拜见。”   一来一往将正事儿敲定,秋意心满意足的走了。反倒是清玻与糖糖一脸的如临大敌,两匣子药材看了又看查了又查,确定没有陷阱也没有下毒才给收起来。   魏姑姑好笑的看唐莹:“平日只当娘子贪吃贪玩,没想到说这些场面话还挺熟练的。”   唐莹正喝茶呢,清玻代为解释:“是我们夫人教的,叫做后宫套路三千问答,主子记性好,小半个月就背下来了。”   魏姑姑和糖糖:“……”那是什么鬼?   清玻炫耀:“奴婢也背了呢,回头也教给你们?”   ……   皇贵妃与锦充仪交了朋友,两个被陛下撤了牌子的宫妃竟然有来有往的串起门来。   今儿是锦充仪带着一盆墨菊花献给皇贵妃,明儿皇贵妃便让跟前得脸的大宫女送去一支步摇;过两日锦充仪觐上十二花神的一套锦帕,回头皇贵妃便送了好几匹云锦当回礼。   贤妃凌乱了,黑婕妤凌乱了,郭贵人凌乱了,连淑妃也凌乱了,不顾临产在即挺着大肚子往景华宫去兴师问罪。   “几匹布就把你给收买了么?全忘了本宫对你的好?”堂堂二品的妃子拿个手绢儿擦眼角,仿佛是被渣男抛弃的小媳妇儿:“都没给本宫送过绣品,凭什么送她一套手绢!”   “渣男”唐莹连连告饶:“哪里是送,不是换么。那套手绢是我进宫前绣的,就用的普通的丝绢。本想着压箱底呢,拿去换几匹云锦全是赚了。”   淑妃脸色稍霁,还是瞪她:“那本宫呢?”   唐莹倚在她身边嘿嘿笑:“您的在做呢,双面绣来着,和送给陛下的一块儿做。到时候直接让陛下出点儿好材料,给您做个精致点儿的摆件看看。”   “这还差不多。”淑妃得意的点点头,丢开手绢开始说正事:“你和皇贵妃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互相坑的撤了一个月的牌子,后宫且等着你们撕起来呢,怎么就变成姐妹情深了?”   唐莹且纳闷呢:“什么坑的撤一个月的牌子?我的牌子不是糖糖喊撤的么?”   这八卦淑妃还真不知道。唐莹不把她当外人,一股脑儿给坦白了:“糖糖和魏姑姑一直做药膳让我吃呢,说得调理一个月,不然宫寒难得好,往后每个月都得疼的。这事儿还是糖糖拜托韩太医亲自去和陛下说的,怎么就扯上皇贵妃了?”   一说到韩太医,淑妃大概齐就明白了。她早猜到上次的痛经事件还有旁的内情,不然不至于让陛下把最心腹的御医都给掏出来。   约莫推测出真相,淑妃就有点儿心疼皇贵妃了,她那个撤牌子可是实打实的挨了罚,也不知宫中怎么以讹传讹,倒成了是高位与宠妃斗法,陛下各打五十大板的戏码。   “不过皇贵妃也是开窍了。”淑妃笑着戳一把唐莹光洁的额头:“你是傻人有傻福,既然皇贵妃示好,就顺着她的意思忽悠着,总好过你们斗个两败俱伤,反让旁人捡了便宜。”   唐莹是听不太通,只一如既往的信任淑妃,便乖乖点了点头应下。淑妃最受不了她这懵懂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将人搂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赶在陛下来之前赶紧撒手撤了,免得那个小气龙又找她麻烦。   淑妃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后宫诸妃对皇贵妃与锦充仪之间的PY交易更好奇了。可惜淑妃直接以养胎为名闭门谢客,连贤妃都碰了一鼻子灰,旁人更没法问出丁点儿有用的内幕消息。   陛下惯例来景华宫蹭饭顺便睡午觉,看唐莹顶着一脑袋乱蓬蓬的头发重新打理,就知道他某个不着调小老婆又来调戏他这个乖巧可爱的小老婆了。   唐莹狗腿的嘿嘿笑着过去给皇上捏胳膊:“淑妃姐姐是担心嫔妾才来问问的,要不是她说,嫔妾还不知道皇贵妃娘娘也是身体不适撤了绿头牌呢。”   沈元洲斜眼:“你觉得朕做的不对?”   唐莹睁大眼睛摇头:“生病当然就要撤牌子啊,不然过了病气给陛下可怎么办?”   她不好意思的对手指:“只是不知外头怎么就说成是嫔妾的缘故,亏得皇贵妃娘娘聪慧,并不迁怒嫔妾,不然嫔妾可是得受一回无妄之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傻白甜不经意的上眼药最为致命→_→ 第24章 三公主   唐莹说的本是一句大实话,听在皇帝耳朵里,感觉就有些不得劲了。   他撤了皇贵妃的牌子本意是警告,可不是为了让皇贵妃记恨上唐莹的。好在这回皇贵妃不蠢,非但不蠢,还知道对锦充仪示好,算是领会了他的心意。可那些带节奏的又是几个意思?是生怕这两人掐不起来,非得煽风点火么?   陛下一动心思,下头的人就得跑断腿。等沈元洲舒舒服服的吃完一顿饭,那边刘公公也把调查结果奉上——传皇贵妃与锦充仪撤牌子消息的是贤妃,最近开小会开的最勤快的也是贤妃。今儿淑妃才回了长乐宫,她就迫不及待的跑一趟,可惜吃了个闭门羹,淑妃十分作弊的借口肚子不舒服将人挡了回去。   天地良心,敬事房又没有秘密可言,除了唐莹这样一心死宅当咸鱼的,但凡是个有点儿积蓄的宝林常在都会往里头使银子探消息。贤妃她们更没煽风点火,就普通的传一传八卦而已。可这些事儿不追究则罢,一旦陛下看在眼里——   窥视帝踪,探听机密,无故传谣,挑拨是非。四口黑锅扎扎实实的扣在了贤妃脑袋上,沈元洲冷哼一声让刘公公去传旨:“贤妃以贤为封号,却德不配位,全不懂何谓贤德。即日起降为妃位,抄宫规三百遍,一个月后交给皇贵妃审阅。”   想一想,还得给皇贵妃点儿甜头,表彰她这一回干得不错。皇帝默默盘算自己私库的库存,让刘公公翻出一套红宝石头面送过去,嘉奖皇贵妃气度优雅,堪为后宫表率。   这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贤妃——哦,如今已经只能称一句张妃娘娘——被陛下一道圣旨砸的几乎当场晕过去,皇贵妃却是笑逐颜开,若非秋意拦着,她能立刻再给锦充仪送几箱首饰衣料作为赏赐。   ——当然不是因为一套头面,皇贵妃也不缺头面首饰。可正红的大颗宝石镶嵌,那是只有正室大妇才能用的颜色。更让她兴奋的是那句“堪为后宫表率”,岂不是说她在陛下心中的形象,离入驻坤和宫又近了一步?   “你是个好的,不愧本宫对你的信任。”皇贵妃一脸热切的看秋意,随手撸下手腕上冰透翠绿的镯子亲手给自家大宫女戴上,:“若是有朝一日本宫能得偿所愿,一定给你一个好前程。”   何谓好前程,不就是请陛下开恩赐婚,嫁给朝中大臣当正头妻子么?虽说大部分只能当填房继室,说不定还有继子继女要处理,可那也是正经有诰命的夫人命妇,多少世家高门的小姐姑娘也不过如此?   秋意赶紧跪下,磕了个头口称不敢:“奴婢为娘娘打算是奴婢的本分职责,当不得娘娘谬赞。奴婢只盼着您能早日诞下陛下嫡长子,便是一辈子梳头在宫中服侍您也是心甘情愿的。”   话是这么说,眉梢眼角的欣喜却骗不过人。皇贵妃倒不介意——谁又没点儿私心,谁又不为自己考虑呢?秋意既没有爬床的野心,还能为她出谋划策,她若是没点儿回报,往后又如何驯服下人?   笑着将人拉起来,随口打趣几句:“得了吧,本宫可不想留你一辈子,也不怕留来留去留成仇。”   一个有意讨好,一个真心奉承,主仆二人皆是春风得意笑语连连,之前被撤了牌子的乌云被彻底驱散,气氛是难得的祥和。   ……   唐莹可没料到自己随口两句话会带来这样大的影响,至几日后被三公主打上门来,更是无辜的一脸懵懂:“不知殿下何出此言?嫔妾连景华宫的大门都不出,怎么会害了张妃娘娘?”   三公主芳龄五岁,倒能把话说清楚,一双剑眉很有陛下的神韵,指着唐莹奶声奶气的吼:“本公主都听宫人说了,是你挑拨父皇对我母妃不满,降了我母妃的位份。你就是她们说的狐丨狸丨精——人来啊,给我拿下她,掌嘴!”   五岁的小姑娘十分有气势,可惜带来的宫人并不配合,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甚至还有默默后退两步,准备悄摸溜出去搬救兵的。   准备上来救人的清玻“噗”的一声就笑了。想想也是,三公主年幼不懂事,难道这些宫人还敢真的以下犯上?锦充仪得宠可不是假的,陛下几乎日日来景华宫睡下午晌,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执行三公主的命令——那可是舍得一身剐,把三公主和张妃往死里坑啊!   “你们竟敢不听本公主的话?”三公主小脸儿涨的通红,甩开拉扯自己的大宫女落英,在腰间摸了摸,居然抽出一把小皮鞭来。她在长禧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被下人这样落过面子?看向唐莹的眼神更不善,举着鞭子就要抽过去。   近身伺候的落英赶紧给跪了,一把抱住小主子的腿,要是真让她把鞭子抽到锦充仪脸上,这梁子可就算结死了。   三公主再怎么强势,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哪里拗得过落英的力气。落英一咬牙,扛起小公主给唐莹请了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带着人赶紧跑路。   大宫女心里是真的苦。出门前明明说好是去御花园里逛逛,谁想到三公主一拐就拐到景华宫来。且看这装备在手,怕是早就有心要找锦充仪的麻烦——   落英在心中将挑唆三公主的人诅咒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干的,她非得扒了那人的皮!   ……   三公主来的突然走的更突然,唐莹默默的看着空荡荡的庭院里秋风卷落两片枯叶,到底没弄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清玻和糖糖已经笑做一团,魏姑姑更老诚些,让唐莹等陛下来了说上一句,也不必告状,实话实说就行。   说曹操曹操到,今儿陛下下朝下的早,没耽搁的就往景华宫来了。唐莹一眼看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心知他昨晚怕是又没睡好,赶紧殷勤迎上来,又是递水又是揉肩,连喊魏姑姑快些摆饭,好让陛下赶紧吃了去歇会儿。   ——至于三公主,早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她且忙得很,指使完魏姑姑又来念叨皇上:“您也真是,以往我娘就常说我爹,公事都是做不完的,得先顾好了自己的身子骨儿才能长长久久的干下去。您是陛下,总比我爹更明白道理,怎么也不肯好好休息,非要熬夜呢?”   沈元洲被她捏的舒服,眯着眼和她开车:“你怎么知道朕是办公熬夜的?就不能是朕身子好,和黑婕妤彻夜奋战才没睡?”   他昨晚翻的是黑婕妤的牌子,孙氏虽然肤色略差一筹,熄了烛火倒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反而将门虎女特有的矫健和活力很得陛下青睐,唐莹得宠前侍寝最多的就是孙氏了。   唐莹想了想,淡定的摇头:“您当嫔妾没背过宫规么?时间久了刘公公得敲门喊停吧?他要是不喊,那是失职,得挨二十大板的,要是真喊了,您心里不高兴,估计他也得挨个二十大板。”   她认认真真看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刘公公,捏捏陛下的肩膀:“嫔妾看着刘公公不像挨了打的样子,所以肯定不是因为黑婕妤。”   沈元洲失笑。若是换个人,能信誓旦旦说不是黑婕妤的缘故,定是早早儿在乾元宫周边放了人,看到黑婕妤丑时就被抬出去了。可唐莹不知是缺根弦还是真不懂,从不打探他的踪迹,反而一脑子奇怪的想法,说出来竟然也挺有些歪理。   两人说话的时间,魏姑姑已经备好了午膳。因沈元洲早下了旨意将他的份例放在景华宫,能上桌的菜色便不止是寻常鸡鸭鱼肉,反而很有些稀罕东西。   “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菊花蟹?”唐莹净了手,也不用清玻帮忙,拿了蟹八件拆蟹腿,又管魏姑姑要蘸酱,弄好了放在小碟子里,摆在陛下面前眼巴巴的讨赏。   沈元洲不禁大笑,拍拍她的脑袋:“真乖,有好吃的在面前还记得先顾着朕。”   唐莹大咧咧点头:“可不是么,嫔妾对陛下可好了。”   “是是是,你最好。”皇帝笑的几乎捏不住筷子,先夹了碟子里的蟹肉吃了,才管刘公公要了块帕子给唐莹细细擦干净手上的汁水,又让宫女上来服侍:“还真等着主子亲自弄?还不赶紧给锦充仪分好?”   唐莹低头嘿嘿笑。这螃蟹肯定不是她的份例,她这般守规矩的人,没有陛下开口,肯定不好意思自己拿过来大嚼。   不过陛下恩赏,她就很不必客气了。美滋滋的拿蟹肉蘸了点儿酱汁放进嘴里。一点儿辣味化开,越嚼越是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刘公公:你们别cue我!我太南了! 第25章 告状   蟹肉鲜嫩又有嚼劲,沈元洲就看着小姑娘被满满的幸福感包围,仿佛整个人都要发出光来。   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吃味:别看小姑娘当宠妃当了有一阵,其实还是个没开窍的丫头,除了盼一口好吃的,全无旁的心思去争宠。对他这皇帝或许有几分亲近,可不像是对心爱之人,反倒像是一只骄纵的猫主子,好吃好喝了才肯对着饲主喵喵叫着讨好,一旦心愿满足,倒是尾巴一翘,自顾自的玩耍去了。   好在他这般年纪也不必什么真爱热恋,如唐莹这样单纯透彻不麻烦,还能让他解乏散心的,无疑就是最适合的。   只是忽而忆起来万寿节那日,唐莹一双妙眸随着他移动,才惹得他记挂不已,一点点将小丫头放在心上。沈元洲又忍不住吃味的敲一敲她的脑袋:“真当你一颗心的恋着朕呢,可见朕且比不过这盘螃蟹。”   唐莹可不怕他,眨眨眼笑的甜腻腻:“嫔妾当然是一颗心都恋着您的啊,陛下威武帅气,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风光霁月——”   “还有呢?”沈元洲斜着眼听她胡扯。   唐莹捂嘴嗤嗤笑:“还有威猛威武,骁勇善战,比赵子龙还赵子龙。”   关赵子龙什么事?   “身前一杆长木仓,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浴血奋战而不倒啊~”   “噗——”   陛下一口漱口水喷了刘公公一身,手指着唐莹说不出话来。这他吗是开车吧?日常都是他开车调戏别人,第一次被个小丫头开车调戏了。沈元洲不顾上桌子都没撤,直接将小姑娘拉过来压在腿上恶狠狠的“逼供”:“都谁教你的词儿?你非要这时候撩拨朕?”   唐莹往后缩了缩,手指戳戳沈元洲的胸膛,随口将人卖了:“是我小时候听我娘说的啦,每次我娘这么说,我爹都可高兴了。”   “你娘还当着你的面说这个?”沈元洲眼神都不对了,你家家教这么开放的吗?!   唐莹疑惑:“不能说吗?我爹虽是个文官,但早几年腰腿还好的时候挺喜欢跑马和练木仓法的。我家院子里还有个小校场,每次我爹练完了我娘就这么夸他,他听了可高兴了。”   “……”   看着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眼眸,皇帝只能承认自己老司机太龌龊,好好儿的锻炼身体,居然会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讪讪将人放开,皇帝陛下忍不住再捏她鼻尖一把:“你就是个磨人的小妖丨精!”   他一句小妖丨精,唐莹倒是想起来了,又是嗤嗤笑一阵:“您可是今儿第二个给嫔妾说这话的人了。”   怎么,还有人敢这么口花花他的爱妃?沈元洲的眼神危险了起来。第一个排除淑妃——若是淑妃说来,多半是神仙妃子天女下凡,反不会用这样轻佻的词。   唐莹煞有介事的点头:“您不知道,就您来之前,三公主特意来说的,说嫔妾是狐丨狸丨精,害了她母妃降位份,还似模似样的抽了把小鞭子要来打嫔妾呢。”   她说的委屈巴拉,眼中却是满满笑意,以至于沈元洲一时都拿不准她这是告状还是讲笑话。倒是唐莹自个儿先忍不住,趴在他怀里闷笑,一边断断续续的乐呵:“您说,话本里头告状的奸妃,是不是就是嫔妾刚刚这样儿的?”   沈元洲揪她的耳朵:“就你还奸妃?满宫最蠢的就是你。”   唐莹抬头嘟嘴以示不满。   沈元洲看着她,眼眸中是她清丽脸庞的倒影。小东西不会深情款款,不会小意温柔,高兴了就哈哈笑,不高兴了睡一觉起来吃顿好的就全忘了。   当个妃嫔就和玩儿一样,不懂给自己要好处,更是从未旁敲侧击的提过家中父兄,吃两回御膳房的席面就能一本满足,这样的姑娘若不是蠢,那些绞尽脑汁争宠上位的岂不是白瞎了一番努力?   可偏偏啊,偏偏他就稀罕这个小傻瓜。沈元洲任由心中那一点点涟漪散开,变成小小的风波动荡,脸上表情却是正经:“你说的是真的?三公主来找你麻烦?”   唐莹从他怀里蹦出来,做了个打断的手势道:“虽然您说嫔妾蠢,可嫔妾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您先听嫔妾给您说啊,”   她清了清嗓子,看沈元洲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当真一本正经的给分析起来:“张妃娘娘是潜邸就跟着您的老人,不至于拿自个儿闺女当枪使来为难嫔妾一个小小的充仪。三公主才五岁,估计也不懂什么狐丨狸丨精不狐丨狸丨精的。嫔妾看她身边宫人的反应,想来都没料到公主会来这一出。所以今儿肯定是有人搞事儿,但绝不是长禧宫的娘娘和公主,您要查要罚,可别弄错了主次啊。”   她一副“我说的好对快夸我”的炫耀表情,沈元洲却故意板着脸:“朕要如何行事还要你来教,这些你都想得到,你当朕会想不到?”   “陛下当然想得到啊,嫔妾就是想说,嫔妾与您是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您可不准再说嫔妾蠢了。”唐莹得意洋洋的看他:“您看,您也这么想,嫔妾也这么想,要是嫔妾这么想是蠢,那您又是什么呢?”   她绕口令一般“这么想”“那么想”了一圈,沈元洲听懂了,也更无奈了。脸上的严厉维持不住,皇帝陛下再拧她的脸蛋儿:“你就没想过这是有人在针对你,你得把人找出来么?”   唐莹大气的晃晃小巴掌:“害,话本里不都写了么,僧多粥少总有人吃不饱,佳丽三千铁杵磨成绣花——咳咳,嫔妾是说,只要嫔妾还得您恩宠,犯红眼病的就少不了。找出来明面上的还有暗地里的,真发觉每位姐姐妹妹都对嫔妾心怀恶意,岂不是要夜不能寐了?”   她总结:“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嫔妾自己不犯错,用不着庸人自扰。”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沈元洲还是忍不住重重敲他的脑袋:“你可给朕少看点儿话本子吧!”   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   作为苦主的锦充仪且没有要找三公主麻烦的意思,皇帝陛下便不急着查案,只让刘公公去问问清楚,自己依旧在软塌上一倒,安安稳稳的睡个午觉。   唐莹坐在窗户边,拿一幅双面绣的富贵牡丹赶工。之前允诺给陛下的四君子与岁寒三友已经绣完了,她打算等陛下装裱时把这一幅也一块儿弄好,若是时间来得及,还可以充作七公主的满月礼。   讲真,富贵牡丹比岁寒三友复杂多了,以此划等号,可见陛下在锦充仪心中怕是还比不得淑妃的分量重。   好在皇帝陛下对针线没什么讲究,只觉得女人就是女人,光爱个花儿朵儿的,哪有岁寒三友的风骨,及睡醒了看见唐莹绣架上的图案,还顺嘴嘲讽几句俗气。   唐莹就不服气了:“古人写诗也有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怎么就俗气了?陛下自己不懂得欣赏,光学那些穷酸腐儒的腔调,实在是不好不好。”   她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在沈元洲眼前晃啊晃,被沈元洲一把攥住拉进怀里。皇帝陛下不怀好意的扬起巴掌:“小丫头敢说朕穷酸?”   “哪……哪里是说陛下您啊,只是让您别被带坏了嘛。”唐莹一边扭开一边狡辩:“陛下富有四海,怎么可能穷酸呢?”   “那旁的读书人就穷酸咯?”沈元洲眼含笑意不依不饶:“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看朕家法伺候!”   “哎呀,妾说的可不是读书人穷酸,而是说但凡吃不着葡萄却说葡萄酸的,那才是穷酸。”   唐莹认认真真和他讲道理:“就好比男人都喜欢青楼里的花魁,不就是因为人家长得就是好看么?花儿草儿与花魁一样,长出来给人看的。不爱上青楼只喜欢逛书局的便去逛书局,人家且没碍着他什么。偏有个人出不起喝花酒的钱,却非得在一旁说但凡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肤浅俗气的,您说这话可不就是穷酸了?”   “我爹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且没几个人是不爱富贵金银的。自己没本事赚俸禄却非得在言语上踩富贵钱财一脚,那都是虚伪至极的人。一旦让这种人掌权,他们才比谁都贪的厉害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唐大人也确实看得通透,不过:“你倒是对青楼挺有研究?”   唐莹:“……”   “那不都是看话本子里写的吗?说起来,嫔妾都好久没看过话本子了!”   “还想着看话本子呢。”沈元洲在她脸上拧一把:“既是说的如此有道理,不如给朕也多绣一副牡丹图吧。”   唐莹:……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jio! 第26章 再现   景华宫中一片安宁,长禧宫里的气氛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张妃听说三公主去锦充仪跟前闹过一场,又惊又怒的差点儿再晕过去一回。提溜了三公主过来就要打,好说歹说才被嬷嬷给劝下。   落英苦口婆心的劝:“公主您赶紧给娘娘认个错,娘娘身子不好,可不能气坏了。”   三公主小字明月,也是个倔强姑娘,梗着脖子掉眼泪,还断断续续的争辩:“我又没做错!那女人抢了母妃的父皇,就该把她拿去沉塘!”   张妃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不是听您说的么?”沈明月脸上的表情直白写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控诉:“去年那个芳嫔对您不敬,害您挨了父皇的训斥,您就这么与王嬷嬷说的,转头芳嫔就在荷花池里溺……唔……”   落英扑上去捂住三公主的嘴,不敢抬头看张妃的脸色。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长禧宫的老人可明白的很,张妃面甜心苦下手狠辣,上一轮选秀折在她手里的小妃妾可不少。   就是不知怎么被三公主听了去,四岁的小孩儿还这么能记事。正殿里的宫女太监安静如鸡,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三公主还不明所以,用力扒拉落英的手掌。   “把她给本宫关起来!”张妃喘了好一阵儿才把气喘匀,眼神危险的扫视所有人:“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她的手段如何,下人们可一点儿都不想领教。赌咒发誓今天什么都没听见,张妃才让她们都下去,只带着王嬷嬷与大宫女诗琴转回里间。   “你说这可怎么办哟,本宫怎么养出这么个蠢孩子!”张妃气的摔杯子,又吩咐诗琴:“你去查清楚,是什么人敢在明月耳边嚼舌根。”   王嬷嬷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犹豫着问道:“锦充仪那里——万一她向陛下告状……?”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撤了锦充仪的绿头牌子,可每天定时去景华宫蹭饭睡午觉,锦充仪都不用刻意上眼药,随便漏点儿委屈,让宫女太监一人一句把实情说了,三公主怕不是都得挨一顿狠罚。   哪怕公主金枝玉叶,人锦充仪也是实打实的长辈。大伙儿都是小老婆,又不是寻常人家妾通买卖,一个孝道压下来,三公主日后有的苦日子过。   “公主年纪还小,你带着落英去告个罪,想来锦充仪也不至于和她小人儿较劲。”张妃是恼恨三公主太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是特别畏惧:“她蠢皇上也不会犯蠢,又没真打了人,不过是小孩儿闹一闹,了不得被陛下申饬几句罢了。”   张妃确实是个老江湖,对于陛下的了解不是盖的。沈元洲一觉睡饱,还没收到刘公公的线报,听说长禧宫过来赔罪,心里先舒坦了两分。及真金白银头面首饰布帛衣料摆在面前,王嬷嬷与落英的态度诚恳,基本上就把张妃先摘出来了。   不过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皇帝陛下眼神锋利,全然不顾落英瑟瑟发抖的模样沉声问道:“三公主可知错?怎么不亲自过来给锦充仪道歉?”   落英和王嬷嬷哪里猜到这都未时末刻快申时了,陛下居然没去上班还在景华宫里躲懒,心中后悔应该再晚一阵过来。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娘娘把三公主关起来教训了,说三公主不学好,让公主背完了孝经才可出门。”   五岁的小孩子就要背孝经?唐莹悄悄睁大了眼睛瞟皇上,左脸写着“好可怜哦”,右脸写着“好同情她”,若是额头上可以加字,估计还得劝一句“您就别为难人家啦”。   沈元洲差点儿被她丰富的面部表情给逗笑了,心说张妃还是靠谱,看来不用他再重罚三公主。不过态度还是得有,且罚作业什么的……   似乎仿佛大概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干就干。皇帝陛下清清嗓子下最后判决:“回去让你们娘娘好生教导三公主,张妃和三公主一人写一千字的感想,十日后交给朕览阅。”   唐莹惊诧的表情都裂了,这是什么鬼惩罚啊?三公主才五岁!五岁就要写一千字的大作文?皇帝陛下你是魔鬼吧!   莫名看懂了她心中呐喊的沈元洲咳了一声补充道:“三公主学字不多,就减一半,五百字。可以让宫女代笔抄写,但得是她自个儿想出来说出来的。十日之后朕会亲自问她。”   王嬷嬷和落英哪敢敢讨价还价?表情恭顺的出了景华宫才捂着心脏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虽然比起降位份或者下旨申饬,只是写个大作文什么的完全不算个事儿,但是她们已经可以预料,张妃听到她们的转述后会怎样不可置信又暴跳如雷了。   张妃——张妃想静静,不要问静静是谁,反正不是给陛下戴帽子。   ……   沈元洲是在晚膳时分得到刘公公的报告的,几乎是和张妃前后脚查出来在三公主跟前搬弄是非的小宫女来自明粹宫。   沈元洲“呵”了一声就给他扔回去:“你拿去给皇贵妃,让皇贵妃看着办。”   虽然皇贵妃蠢,却也没蠢到才拿了好处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宫这些嫁祸来冤枉去的下绊子太多,要是每一件都得皇帝较真去查,他可还有时间管着前朝的大事?   皇贵妃才是这后宫实际上的管理者,既然是被人栽赃到头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沈元洲甩锅甩的干脆,还在踌躇志满的欣赏那套红宝石头面的皇贵妃好悬没被一口黑锅拍的闭过气去。   “本宫这就把那个小蹄子拿过来问清楚!”皇贵妃当着刘公公的面让得力的小太监去提人:“此事本宫并不知情,刘公公可千万与陛下说清楚,定是有人陷害本宫。”   刘公公笑眯眯拱手:“陛下当然是信任娘娘的,不然也不会把事情交给您来查。”   皇贵妃定了定神,也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心中先是一松,等看到小太监空手而回,不免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太监跪下磕头:“桃儿不在明粹宫中,马公公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奴才在她屋里找到了这个——”   一根沉甸甸的金簪,显然不是洒扫小宫女能有的值钱东西。刘公公眼神一凛,劈手拿来仔细看了看才问道:“真是在那个宫女屋里找到的?”   “可有什么不对的?”皇贵妃连忙问道。   刘公公摇摇头,脸上已经全无笑意:“事涉机密,奴才得立刻回了陛下。若是桃儿找到了,烦请娘娘将人送到乾元宫去。”   他极少这样肃然的表情,连皇贵妃都被唬了一跳,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派人继续寻找桃儿的下落。刘公公却是带着东西与陛下复命,见陛下面露迷茫,少不得提醒一回:“陛下可还记得那个试图冲撞淑妃娘娘的宫女阿四?她曾说是受郭贵人指使,那些物证金银与这些是一样儿的。”   沈元洲想起来了,那个阿四先咬了锦充仪,又栽赃在郭贵人头上。等他们去寻来物证,才发现阿四已经中毒身亡,而根据监察司的查到的结果,那些簪子镯子根本不是来自郭贵人处,却一直找不到到底属于谁。   “所以说人还在宫中?”沈元洲眯起眼睛,周身有丝丝杀意溢出。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身边有一个危险人物暗中隐藏,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威严。   “去喊魏三,一定把桃儿给朕找出来!朕就不信那人一点儿马脚都不会露!”   刘公公领命而去,只是还没出了乾元宫的大门,就见明粹宫的首领太监马公公哭丧着一张脸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拖着一张破席子。   刘公公眼角抽了抽,马公公已经给跪了:“奴才们在景瑜宫的水井里发现的桃儿,找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景瑜宫的宫人说见过桃儿来找郭贵人身边的秦嬷嬷,可秦嬷嬷不肯承认,只说桃儿莫名其妙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投的井。”   刘公公咬牙:“那秦嬷嬷呢?”   马公公赶紧对外头挥挥手,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过来与他并排跪,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今儿酉时初,那小宫女跑来找奴婢说要报酬,奴婢根本不认得她,只当她是发了癔症——”   刘公公打断:“她管你要报酬?为了什么事要报酬?”   秦嬷嬷摇摇头:“奴婢忙着给贵人娘子收拾晚膳,也没来得及多问,那小宫女看了奴婢一阵就恍恍惚惚的自个儿出去了,口里仿佛叨念着什么,什么少了字?”   什么少了字?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V,发三合一的大章   不说了我存稿去了QAQ 第27章 交朋友(三章合一)   既弄不明白什么情况, 还是得交给陛下定夺。等秦嬷嬷把话再说过一回,魏三也把她和桃儿的底细都给翻了出来。   桃儿是前两年采选进来的宫女, 按明粹宫管事姑姑的说法,是个沉默寡言不怎么爱与人说话的丫头。不过上个月她突然就积极起来,一副想在皇贵妃跟前讨好的模样。可惜皇贵妃娘娘位高权重,身边有的是得力的大宫女,且看不上这么一个外院洒扫的小丫头。   “可查出来她为何反常?”沈元洲拿眼睛瞟魏三。   魏三拿了张纸条打开看看,上前禀告道:“她家就在京郊,是家农户, 平时的月例都攒起来贴补家里。这回是她家弟弟要说亲, 女方却非要一副赤金头面才肯嫁。臣估摸着桃儿就是为了这个才铤而走险的。”   想想那根纯金的簪子,沈元洲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的。再说秦嬷嬷,身世也一点儿不复杂。   她是三十年前进宫的小宫女留在宫中当了嬷嬷, 家世清白——就在京郊十五里外, 父母兄弟都过世,如今当家的是几个侄儿侄女。   “难不成是家里人受了要挟?”刘公公也是懂套路的人,小声与魏三咬耳朵。   魏三摇摇头:“当年就是她继母嫌弃她才把她卖给了人牙子换钱的, 几个侄儿侄女都是继母所出的弟弟家的,十多年了一点儿联系都没有,早就形同陌路了。”   最重要的是秦嬷嬷在景瑜宫有人证,所有人都说没见过秦嬷嬷与那个宫女桃儿有什么来往。平日里秦嬷嬷都在郭贵人跟前伺候,也没时间往外跑。   “难道是她们被同一个人收买,一起演这么一出戏?”刘公公皱眉摇头, 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不对,要是收买,不会弄死了桃儿还把秦嬷嬷丢给咱们,监察司慎刑司的手段不是开玩笑的, 谁挨得过那严刑拷打?”   魏三琢磨了一阵,提出一个假设:“少了个字——会不会她说的是少了个痣?桃儿所见并非秦嬷嬷,而是有人假借秦嬷嬷的名义利诱桃儿,事成后栽赃在秦嬷嬷头上,又趁着桃儿去寻人的时候杀人灭口?”   沈元洲也觉得这个猜测靠谱:“所以桃儿仔细看了秦嬷嬷,大约也是意识到受骗了,才又恍恍惚惚的往外走。只是这一点也在布局者的算计之中,早就埋伏好了将人推进井里淹死,留下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秦嬷嬷,把首尾扫的干干净净。”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你们要把尽快找出线索!”沈元洲眉宇间是浓郁的杀气:“能在后宫自由行走,应当不是外头的人——或是外头有个幕后黑手,但连番谋划布局之人定在宫中!”   两人躬身应诺,魏三已经有章程:“还是先查人,那人长的与秦嬷嬷相像,脸上有一颗痣,这是目前最明了的一条线索。”   刘公公忙应道:“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把宫里的姑姑嬷嬷宫女都筛一遍。”   “也有可能是和郭贵人有仇。”沈元洲补充道:“你们查查看她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她家里和哪位妃嫔家有龃龉。”   话虽这么说,实则前朝党争极少牵扯到后宫妃嫔——除非皇帝耙耳朵,而宫妃又特别得宠,枕边风足以影响到皇帝对前朝政事的判断。郭贵人位份不高,论宠爱也比不上黑婕妤和唐莹,因前朝或家族之间的龃龉被牵连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偏这几次诬陷打击面甚广,倒是把高位的妃子都给摘出来了——毕竟谁也不会闲的自己陷害自己。皇贵妃淑妃张妃与唐莹这几位苦主一排除,剩下的人在陛下脑子里更没什么印象: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不得宠的,除非有私怨,否则把郭贵人踩下去有什么用?   沈元洲想了想冲刘公公道:“罢了,你还是去查宫里可有长得与秦嬷嬷想像的人,郭贵人的情况朕自有安排。”   刘公公也不问,应了喏便下去安排。沈元洲则直接往长乐宫去,淑妃的八卦水平后宫第一,郭贵人有没有和人结仇,问她就能得个准信儿。   因这一回闹的动静不小,淑妃早早儿得到了消息,正与茗砚茗棋讨论着。一听陛下驾到,倒是有几分惊讶。   见礼毕,沈元洲并不与她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目前查到郭贵人身边的嬷嬷头上便断了线索,你觉得是否是有人针对郭氏?”   淑妃一手揉揉肚子,笑着摇头:“您不是早就有数儿了么?”   沈元洲挑眉:“所以不是冲着郭氏来的?”?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郭贵人进宫才四个月,虽有几分张扬,却不是刻薄的人。”淑妃拿了块帕子甩了甩,一副随意的模样:“茗棋你与陛下说说,郭贵人都和谁有过龃龉冲突?可有严重到要把一众高位都拖下水的事情?”   茗棋样貌不如茗砚讨喜,时常板着脸仿佛面瘫,连说话也是无甚起伏的平铺直叙:“六月初二郭贵人进宫选秀,与兵部侍郎之女范氏有口角;六月十一与黑婕妤相互嘲讽;七月初二责罚过宫女春痕;七月二十七翻牌子被和昭仪截胡;八月——”   “停,停停。”皇帝挥手:“说重点!”   “郭贵人没往死里得罪过谁。”淑妃接过话头总结道:“便是有哪位脑子不清醒的非要作死,大概也没法同时收买阿四小桃秦嬷嬷还不露出破绽。”   这一点其实刘公公已经证实,三人的交际圈并无重合,并没有一个神秘人可以同时操纵她们三个。淑妃做出魏三同样的判断:“还是得找出那个与桃儿和阿四接触的人,应当与秦嬷嬷长的有几分相似,先引着她们远远儿看过个大概,转头才能让她们信了就是郭贵人的主意。”   “刘平顺已经去查了。”沈元洲捏捏眉心,觉得有些疲惫:“朕实在想不到,宫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物……”   “总能查出来的。”淑妃难得的柔声安抚:“我祖父常说没有不留痕迹的犯人,只是比拼耐心与智慧。陛下精明强干,难不成还会怕了一个宵小之辈么?”   沈元洲也笑了:“朕自是不怕的,不过是嫌烦罢了。”   眼看时间已晚,他略吩咐了两句便起驾回乾元宫。路上想起来还得给皇贵妃一个交代,顺便张妃那里也通知一声。   这些高位妃子平时争风吃醋互相拉踩,拼的就是在宫中经营日久,到处放钉子找耳报神打埋伏。若是将这一套“情报网”纠结一处利用起来,后宫还真没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皇贵妃与张妃心领神会,别别扭扭的联手互通有无。再加上淑妃的帮衬,宫中不少悬案疑窦被解开,各家也顺势拔出不少对家安插的钉子。   可惜最重要的,那个冒充秦嬷嬷的人始终没有找出来。刘公公将前朝后宫翻了个遍,虽找出一两个与秦嬷嬷有几分相似的人,可查验过后都不曾有机会接触到阿四和桃儿,并不是他们搜寻的目标。   ……   原以为就算找不到幕后黑手,可至少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可谁知十几天过去还是毫无进展,沈元洲气闷的摔了手中御笔。   “陛下息怒。”魏三与刘公公跪下请罪。   沈元洲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起来,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事儿先摁下,你们暗中继续查。宫里的日子还得过呢,别闹的人心惶惶了。”   刘公公小心提醒:“那张妃娘娘那里……?”   沈元洲皱眉:“张妃又怎么了?”   “您不是让张妃娘娘与三公主写千字感言么?”刘公公赔笑呈上一沓白纸:“早两日娘娘就送过来了,只是您一直没看,今儿三公主又遣人来问,不知您何时当面考校她呢。”   “……”   沈元洲想起来了,连带着当时唐莹那个控诉的表情也一起浮上闹海。心情莫名好了些,他索性吩咐道:“去景华宫看吧,晚点儿让三公主过去给锦充仪当面赔罪,朕再听听她是怎么个想法。”   刘公公松了口气,知道今日这场台风尾算是过了。心中默默感激还好有个天真活泼的锦充仪能让陛下忘忧,好歹每日午膳时都哄的陛下缓一缓心情,也免于他们被陛下日渐浓厚的煞气给吓死。   说走就走,御驾轻车驾熟的到了景华宫。唐莹掐着时间跑出来迎接圣驾,沈元洲一挑眉:小姑娘可难得出来接他。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进去了才从小厨房窜出来,偶尔嘴里还含着糕点,今日这样殷勤,也不知是有什么阴谋。   皇帝陛下对她向来直白,拧一把她的鼻尖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何时这样知礼了?还是又惦记上了朕什么好东西?”   别说小姑娘无欲无求,至少御膳房的食材她可是一直艳羡的很。   或许是他眼中的调笑太明显,傻白甜如唐莹都听出了他话中调侃,皱着鼻子抗议道:“嫔妾一直都很知礼的吧,是您每次都不通传就往里走,总不能让嫔妾就立在门口当个柱子等着吧。偏被您说的是为了讨好处一样,嫔妾是那么虚伪的人么?”   沈元洲好脾气:“好好好,你不虚伪,你最知礼。那今日呢?又是有什么把戏?”   他这般哄孩子一样的语气,锦充仪听完便是一噘嘴一扭头:“总归嫔妾出来不出来都是错,嫔妾不和您说话了。”   沈元洲嘿然一笑,将她的小脑袋拧回来:“人都说几日不见脾气见长,朕天天见你,怎么你这脾气还是涨的有点儿快啊。”   唐莹拿小拳拳锤他胸口:“您敢说嫔妾脾气不好?嫔妾明明温柔可爱!”   “是是是,你最温柔最可爱。”沈元洲就吃她这一套,被小姑娘一撒娇,心情更是美妙的很,拉着她往里走,一边继续打探:“今日你魏姑姑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   “魏姑姑说是西夷糕点,叫奶油蛋糕的。”唐莹一脸向往的看向花厅,忍不住抱怨道:“嫔妾闻着那什么奶油可香甜了,只是魏姑姑说材料有限,只能做出一个——”   她话说一半连忙捂嘴,沈元洲却是听懂了:“所以得等着朕来吃是吧?等不及了才跑出去等朕是吧?”   “陛下~”唐莹不依的扭来扭去:“看破不说破啊陛下!”   “哈哈哈哈哈。”沈元洲将她拉进屋,在小姑娘发飙之前赶紧招呼刘公公:“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打水净手,让朕尝尝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西夷糕点让咱们锦充仪这般耐不住。”   他一边说,已经看到桌上那个白色的圆形蛋糕。月牙白色的半固体看上去十分诱人,面上则用不同的果蔬调出颜色绘出仙鹤牡丹。奶油的香甜散在空气中,小姑娘眼中写满了“想要”,早已开始不自觉的咽口水。   清玻拿了两个盘子并一柄木刀来,照魏姑姑的嘱咐请陛下切蛋糕:“据说这是西夷的礼数,得主人家切分赠给家人或客人。”   沈元洲也觉得有趣,执着木刀慢慢往下。奶油丝滑的包裹住刀刃,再往下却是一丝阻力,仿佛十分有弹性的样子。   旁观了魏姑姑做蛋糕全过程的唐莹介绍道:“只是面上一层是奶油啦,里头是个蛋糕胚。西夷的蛋糕和咱们的糕点差别真的好大,不用蒸的而用烤的,不过烤出来确实特别香。”   她说话间,沈元洲已经切好了第一刀,第二刀就快得多,木刀从底下一抽,便分出一块三角形的蛋糕来。   眼看小姑娘已经谗成一只圆眼睛的猫儿了,沈元洲也不逗她,让她拿了盘子来接。自己亦分出一块尝尝,不忘品评一番:“确实别有风味,不过太甜了些,倒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   也难怪小姑娘眼巴巴的不行,干脆出门去等他了,对于他家锦充仪这样的小吃货来说,看得到闻得到偏偏吃不到嘴,那是多大的折磨啊。   唐莹不接话,只冲他嘿嘿笑。沈元洲挑眉:“怎么,朕说错了?”   唐莹愈发笑的如同偷吃了的猫儿,倒一点儿没耽搁往嘴里舀蛋糕吃。刘公公亦忍俊不禁,悄悄让清玻拿了个小靶镜来,在一旁照给皇帝陛下看。   沈元洲拿眼一瞟,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他吃蛋糕不如唐莹这样秀气的小口小口,不免在嘴角和脸颊沾染了些奶油,尤其鼻尖还有一点,看着很有几分滑稽。   “小没良心的,居然不告诉朕,还敢看朕的热闹!”皇帝陛下抽了帕子擦脸。看唐莹叽叽咕咕笑的快趴在桌上,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指掠一坨奶油摁在唐莹那张吹弹可破的笑脸上。   “……!!!”脸上凉冰冰一片,这次换唐莹傻眼了。   沈元洲还来不及反省自己突如其来的幼稚举动,看着唐莹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表情,忽而又得意洋洋起来。挑衅的看她一眼——反正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往他堂堂皇帝陛下的脸上抹奶油,这个亏她吃定了。   要说吃货就是吃货呢,唐莹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边的奶油。   唔,甜!   沈元洲捂脸:“就不怕把脂粉一块儿吞下去!太医可说了,铅粉有毒的。”   “嫔妾没擦粉。”唐莹实话实说,不忘用手指把奶油刮下来含进嘴里,含糊不清的炫耀:“嫔妾天生丽质难自弃,从来都不用那些东西。”   小姑娘脸上还有一道奶油白痕,看着懵懂又孩子气,偏生媚眼儿一挑,多出几分诱人的风情。沈元洲不自觉的呼吸一滞,潮热的气息喷在唐莹颈边:“真的这么甜?朕也尝尝可好?”   脸上被一点儿湿润触及,唐莹的手指还含在嘴里,刷的一下脸红成了一片灿烂红霞。若非沈元洲来的快也退的快,怕是头顶都能冒出热气来。   沈元洲的老脸也有点儿红,掩饰的将手中的帕子丢给她:“去擦擦,这模样儿不得体。”   唐莹“呀”了一声,捂着脸往后头跑,差点儿绊倒在门槛上摔一跤,狼狈的沈元洲又忍不住笑。   这个小姑娘啊……   等她收拾出来,魏姑姑已经往桌上摆午膳的菜肴了——蛋糕只是糕点,可做不得正餐。   看小姑娘失望的眼神,沈元洲好笑的捏她的鼻尖:“放心吧,是你魏姑姑收起来了。你安心陪朕用午膳,剩下的蛋糕便留给你当点心吃。”   他对甜食的兴趣不大,这奶油蛋糕不过是吃个新鲜,真要说味道可远不如眼前的小娘子秀色可餐。   唐莹看懂他黝黑眸色中的些许意味,小脸儿又开始泛红。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下了饭桌还小心避开陛下灼热的眼神,倒让沈元洲忍俊不禁,非要将人抓过来问个清楚。   “你大小也算是朕的宠妃,侍寝过很多次了。”皇帝陛下认真与她探讨问题:“在龙床上都没见害羞,这会儿羞个什么呢?”   唐莹低着头习惯性的扭了扭身子,察觉到某处蠢蠢欲动,又僵硬着不敢再胡乱施为。口中却是蚊子般嗡嗡两句:“那……那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沈元洲追问道。   “侍寝是嫔妾的职责,就和父亲身为臣子,就要上朝去衙门一样。”面红耳赤的小姑娘努力理清思路:“可现在,现在不一样的。”   她一手捂住胸口,只觉得小鹿快要被撞死了。她亦不明白这种情绪该如何解释,更未发现沈元洲轻轻笑了。   小姑娘也该开窍了。   只是不能逼急了这傻乎乎的丫头,皇帝陛下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想不通便不想,只要你仍是你,朕便会一直宠着你。”   他在心中默念:只要你不因这份感情而变得偏执,阴狠,贪婪,只要依旧纯净,朕便愿意包容体贴,尽力回馈你的心意。   ……   唐莹松了口气,却说不清是侥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沈元洲却已经换了话题。让刘公公念一念张妃写的感言,顺便时不时的点评两句。   唐莹为张妃鸣不平:“张妃娘娘也是受害者啊,您还罚她写感言。”   沈元洲摊手:“她自己情真意切的说教育子女需要严格细心,承认自己在三公主的教养问题上有所疏忽,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朕督促她不断提高自己难道有错?”   唐莹:“……哼!”不和不讲道理的人说话了。   及说到三公主的感想却是更有趣了些。文字间满满忏悔,等陛下将人叫来问话,小孩儿看向锦充仪的目光中多有不满,只添了一道敬畏,并不敢胡乱说话。   唐莹自己也是个小姑娘呢,哪里不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蹲下与三公主平视,她笑的一脸欠揍:“是不是这会儿特别不服气,觉得大人都不讲道理只会用强权压你?”   三公主瞟一眼陛下的脸色,违心的摇了摇头。   唐莹和她咬耳朵:“就陛下最喜欢不讲道理的压人了,咱们不看他,自个儿的恩怨自个儿了结如何?”   三公主眼睛一亮,带着些怀疑的抬下巴:“那你说要怎么了结?”   “话本里的江湖大侠都是比武的,咱们女儿家,不如……”   她眼珠子一转,拉着小公主进屋:“棋局如战场,咱们不如下棋如何?”   “……本公主还没学下棋。”   “那五子棋呢?很简单的,嫔妾教你好了。”   “……”   大小美女手拉着手自顾自进了屋,叽叽喳喳的互相放狠话,一副斗志满满定要让对方输到哭都哭不出来的模样。落英一脸懵懂小跑着跟进去,生怕自家主子又和锦充仪起了冲突——虽然看目前这样子,两人也许可能大概是闹不起来了吧?   而被她们完全无视丢在院子里的皇帝陛下瞪着眼呆了好一阵,确定宠妃和女儿完全没有回头来邀请他一块儿游戏的想法,才重重哼一声,找补一般丢下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转头进了寝殿补觉去了。   ……   张妃生怕三公主在景华宫惹恼了陛下的心尖尖锦充仪,一整个下午心神不宁的念佛,却不料直到快晚膳了也没看到三公主的踪影,只得派人去景华宫探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小宫女一脸恍惚的回来复命:“公主还在与锦充仪下棋,陛下也在。”   “……”   张妃沉默了一阵子才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她:“下棋?三公主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   小公主的眼神也是恍惚的:“是锦充仪教的五子棋,之前公主一直输,差点儿在景华宫里闹起来。锦充仪不肯让公主悔棋,只把陛下喊来给三公主当谋士。”   五子棋规则简单,三公主人小看不全棋盘,陛下却不至于输给锦充仪。往往下到最后便是和局,偶尔有哪边捡漏连出五子的直线,都能得意洋洋的炫耀一番。   最让三公主开心的是父皇始终和她一头,和声细语的教她如何围堵锦充仪,又如何做出自己的直线。她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近距离与父皇接触的美好景象——或许在她刚出生时曾有,可自从她之后,每年后宫都给陛下添一个闺女,她便越发被忽视了。   以张妃的位份自然不至于让她在衣食住行上受委屈,可父爱这种东西是物质没法弥补的。今儿好容易逮着父皇肯耐心陪她,她便伙同锦充仪撒娇卖好,非得留着陛下下完一局又一局。   陛下也乐得哄这俩小姑娘,反正今日的政务已经处理完,许久没和闺女互动的皇帝陛下安心享受天伦之乐。   “……所以他们仨玩了一下午?”张妃心中五味杂陈,三公主是陛下的女儿,对父皇最是孺慕,可惜她年纪大了圣宠不再,连累三公主见着父皇的次数也不过每月寥寥数次。   能和父皇玩一个下午,明月一定很开心吧。可这个机会却是锦充仪给的,她实在说不出是应膈应还是感激。   ……   直到过了晚膳,三公主才被落英抱回长禧宫,小脸上红扑扑的全是笑意,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太监,抬着一个不大的箱子进来。   “母妃母妃,这是父皇赏我的。”小姑娘开开心心的掀起箱子盖邀功,连声音都比往常大了几分:“最后是我赢了锦充仪,父皇说我聪慧,赏了我一件碧玉的九连环,还有许多华龙道孔明锁。”   张妃拿眼睛一扫,认出那副九连环是陛下私库里的宝贝,华龙道与孔明锁也是上好的沉香木打磨,应是当初给先皇后生的皇子准备的。可惜皇子无福夭折,这些玩器便一直被陛下压了箱底,何修仪曾为二公主讨要过一回,差点儿没被陛下降了位份,不想今日竟全给了三公主。   将那点儿幽思回忆从脑子里清空,张妃笑着揉揉女儿圆圆的小脸:“那你可有谢过你父皇——还有锦充仪?”   “当然谢了父皇啊。”小姑娘仰着脸神气道:“不过为什么要谢锦充仪?她自己都说了愿赌服输,还让我明儿再去与她对弈呢。”   生怕母妃听不懂,小姑娘煞有介事的解释:“对弈,就是下棋的意思哦,不过换个说法就显得很高雅了是不是?这是锦充仪说的,父皇都点头哦。”   “是啊,咱们明月都会与人对弈了。”张妃再如何掐尖要强,在女儿面前也逃不过内心柔软如水:“那你明儿可还要去?”   “要的要的!”小公主举手笑道:“锦充仪有个姑姑好厉害,会做什么西夷糕点,叫奶油蛋糕的,父皇都说好吃,我还给母妃带了一块来。”   顺便鄙夷锦充仪小气:“不过一块糕点罢了,锦充仪可舍不得呢,要不是父皇答应明儿再让魏姑姑给她做,说不得她能当场哭出来。”   小姑娘拍胸脯骄傲:“我都不会为了要吃的哭鼻子呢!”   落英亲自从食盒里拿出一块三角形的糕点端给张妃,一边解释道:“这是景华宫的魏五姑姑按照早年得的一本西夷的糕点方子做的,陛下亲自给您切了这块,让公主带回来给您尝尝。”   “陛下……亲自切的?”张妃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   落英脸上的笑容真切,笃定的点点头:“奴婢亲眼看着陛下切的,公主也看着呐。”   张妃的眼角湿润了。她一直觉得自她生过公主后,陛下对她便冷淡了许多。没想到终有一日,陛下还会亲自为她准备吃食——   甜丝丝的奶油送进嘴里,一直甜到心间。三公主踮起脚,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块蛋糕,嘴里还追问:“是不是特别好吃?”   “是啊,特别甜。”   “那——”   “公主可记得与陛下拉钩了?”落英忍笑打断:“您可是答应了陛下,蛋糕带回来都是给娘娘的,您一口都不会争哦。”   “好吧,本公主知道了。”三公主嘟着嘴恹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给张妃行了个告退礼:“母妃我去洗漱了,您吃完了记得漱口,否则要坏牙齿的哦。”   “你不吃晚膳吗?”张妃追两步问道。   “在景华宫吃过啦”   话音未落,小公主已经风风火火的消失在回廊转角。落英无奈的跟上,又回头给自家妃主再解释两句:“公主今儿下午吃了块蛋糕,晚上喝了两小碗胭脂米熬的粥并一小碗排骨汤。陛下怕她积食才特意与她拉钩,不许她贪了您这块蛋糕。”   “本宫知道了,你去看着她,让她歇会儿再去休息。”张妃嘴角含笑打发她下去,细品口中蛋糕的香甜软糯,仿佛一颗坚硬的心也一点点跟着融化。   ……   次日午后,不需三公主嚷起来,张妃便遣人送她去景华宫玩耍。与她同去的还有一箱子摆件礼物,是张妃送给锦充仪的谢礼。   她们来的比昨日略晚一些,陛下已经用了午膳去歇息了。唐莹打开箱子看看,有些意外的问:“这是娘娘送给嫔妾的?”   落英斯斯文文的上来行礼:“是我们娘娘谢您关照三公主,昨儿公主玩的很开心。”   “唔,嫔妾也玩的挺开心的。”唐莹笑眯眯的拉着三公主进屋,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欣赏。   “这个是水草玛瑙镶嵌的么?看着真像一副水墨画。”   “母妃说是翡翠,胜在通透,可惜里头带络又不翠,才做成摆件的。”   “翡翠可比玛瑙贵很多的。”唐莹小心翼翼的放下,又拿起另一件:“这是沉香木的木雕吧?好重,可以用来做镇纸。”   “还有一对儿铃铛,挂帷帐上的。”三公主伸手去掏,掏出一对儿系着五彩丝绦的金铃:“好像说能辟邪。”   “这个好看!”唐莹喜滋滋的拿起来在床头比划,又想起什么一样喊清玻翻箱笼:“我记得我有一对小铃铛的头饰的,你拿来给三公主试试?”   和挂饰同款的金色小铃铛发梳,两边同样是五彩丝绦。唐莹给三公主一边卡了一个,拿靶镜让她看:“是不是特别合适?”   “送给我的?”三公主惊喜。   “嗯呐,送你了。”   两人的友谊又更上一个台阶,一块儿继续挑拣,还挑出好几样精致又不失大气的,准备借花献佛匀给陛下。   “这就叫见面分一半。”唐莹拉着小姑娘的辫子忽悠:“咱们是江湖儿女,这是江湖规矩。”   三公主懵懵懂懂的点头,落英和清玻一块儿捂脸。   翻完东西,两人摆开棋盘继续昨天的厮杀。期间唐莹絮絮叨叨说着话本子里的江湖事,听的三公主一脸向往。最后是一觉睡醒的陛下舍不得自家女儿被带坏了,收了东西抄了三公主去明光殿玩儿。   三公主看着下到一半的棋盘,再看看唐莹,心中万分不舍,央着沈元洲把锦充仪也一块儿拎去。   沈元洲皱眉:“该叫锦妃母的。”   唐莹连忙摆手:“嫔妾才几岁?当不起妃母二字,公主喊嫔妾的位份封号就好。”   三公主也不乐意喊唐莹妃母。一来她就只认一个妈——她亲妈张妃,皇贵妃那是位份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喊一句皇贵母妃;可锦充仪的位份比她亲妈低了好几条街,她可不想给自己多认个娘有。   二来她年纪虽小,却是个有见地的,锦充仪又娇又闹比她且不如,两人至多算个同伴,没让她喊自己姐姐就不错了。   好在锦充仪自己自觉。三公主给了她一个“你很懂事”的眼神,就坡下驴的再喊了句“锦充仪”。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一块得意洋洋的看皇帝陛下,看的陛下好气又好笑。   唐莹不怕陛下,挤眉弄眼的指使三公主去抱大腿。   三公主咯咯笑着扑向父皇,说要把锦充仪一块儿带走。陛下当然不肯:“明光殿是前朝,是议事的地方。你年纪小就罢了,哪有把后宫妃妾带过去的道理?”   “那——父皇得陪我玩。”三公主讨价还价。   “不就是下棋么,朕让刘公公陪你。”   “还要吃蛋糕。”   “那你得问锦充仪要。”   “御膳房不会做吗?”   “好像不会哦。”   三公主一脸鄙视:“啧。”   最后还是魏姑姑打包了给唐莹准备的奶油蛋糕才把这对父女哄走。唐莹眼泪巴巴的控诉着看向魏姑姑,魏姑姑揉她狗头:“还有一个呢,够你吃了。”   娇气包锦充仪这才破涕为笑。   作者有话要说:  唐莹: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幼稚鬼女主被迫营业,读者老爷们打发点儿嘛~(敲碗碗) 第28章 七公主   宫中最新消息, 继皇贵妃与锦充仪交朋友之后,张妃也与锦充仪交了朋友。   或是难得的摆件宝石, 或是新鲜的珠花,或干脆是长禧宫小厨房里出的糕点,隔三差五总会以三公主的名义送到锦充仪手上。三公主更是恨不得住在景华宫,张妃竟然也不拦着。   ——其实真相是三公主与锦充仪交了朋友,张妃娘娘属于小朋友家长的角色。不过这个朋友交的不错,三公主在陛下跟前十分得脸,家长心满意足, 才送了些东西作为回报。   就和学霸教学渣做题, 学渣家长给学霸送红包一个性质。   可惜没有宫妃会相信这是三公主自己的意思,只当张妃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甚至利用自己的女儿——她们可还记得大半个月前三公主带着人去景华宫踢馆的, 这才过了多久, 两边好的什么一样,绝对是大人们之间肮脏的PY交易!   御花园中,几个低位妃妾窃窃私语。   “有什么办法呢, 张妃娘娘被罚抄宫规,可不得指使女儿去讨好陛下跟前的红人。”这是恰柠檬一号选手。   “锦充仪有能耐嘛。皇贵妃与她交好便得了陛下的赏赐,这回换成张妃娘娘——没看三公主也日渐得宠么?”这是恰柠檬二号选手。   “说起来,淑妃娘娘才是第一个和锦充仪拉关系的呐,说什么把锦充仪当亲妹妹看。”恰柠檬三号选手拿着帕子半遮脸:“可惜她这会儿大着肚子,就算争了宠也没处用吧。”   “明明是锦充仪心机太重。”四号选手是个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洞悉派:“你们想想, 如今高位妃嫔都与她交好,她虽然撤了绿头牌子,却还占着陛下的圣宠。”   她面色凝重的看向小伙伴:“如今皇贵妃、张妃、淑妃和和昭仪都不能侍寝,咱们才能得几日伴驾?再有两天锦充仪与皇贵妃可就解禁了——”   所有人打了个寒战。五号选手恨铁不成钢:“也不知慧婕妤黑婕妤舒嫔刘嫔她们怎么搞的, 明明大好的机会,居然都不能把陛下给圈过来。”   “慧婕妤可是靠吹捧锦充仪才得的封号。”四号选手继续推理:“便是黑婕妤——你们谁还记得锦充仪是怎么出头的?”   当然记得,黑婕妤力荐,锦充仪才有机会一舞倾城。   “所以满后宫都是锦充仪的人了吗?” 后补选手瑟瑟发抖:“要,要不然,咱们也要去傍锦充仪?”   “有本事你们就去傍啊。”散步路过的淑妃嗤笑:“就问你们有什么能耐?你们是有圣宠还是有位份还是有子嗣?锦充仪才不惜的和你们一块儿玩呢!”   躲在树荫下哔哔的几个常在宝林赶紧行礼作鸟兽散,淑妃对着她们的背影毫不留情的继续恐吓:“德容言功皆无的东西也敢说本宫好妹妹的坏话。茗砚你给本宫记下来,等回头本宫一个个收拾了去。”   茗砚翻了个白眼。前方撤离战场的恰柠檬选手崴了脚,一个连带一个摔成一团糟。   直到看她们走远,淑妃才不满的揉揉肚子酸道:“你们说这小家伙怎么还不出来?出来了就送给锦充仪玩儿,看鲤儿还见天儿稀罕张氏那个闺女!”   恰柠檬头号种子选手,今天也是不仅想和陛下抢美人,还要和陛下的闺女抢美人的一天。   “本宫真是太难了。”淑妃委屈巴拉的看茗砚:“本宫要去景华宫找美人儿玩。”   要去就去,反正她也算是景华宫的常客。只见着唐莹,少不得又要搂着人抱怨:“你都不来长乐宫看我,你就和小姑娘玩,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都把姐姐我忘在脑后了!”   唐莹熟练的往她怀里钻:“哪里是把您忘了,那不是忙着给您做东西么?”   献宝一样拿出一个簸箩来:“这个小里衣还行吧?是从皇贵妃那里得来的上好细棉布。怕有线头硌着,我便没绣花,不过让清玻揉搓了大太阳晒,晒了再搓,反复七遍,小公主穿着肯定柔软亲肤。”   又拿起一双小鞋子:“这个软底鞋用的是张妃给的一张羔羊皮,正适合给小公主用起来。”   红通通的小棉袄小棉裤,绣着龙凤的襁褓,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阵脚细密连绵。所有丝线打结的地方都被隐藏起来,绝不会蹭着小孩儿娇嫩的皮肤。   唐莹将东西交到茗砚手里,冲淑妃笑的甜丝丝:“怎么样,是不是一直记着您呐?”   淑妃眼眶微湿,撇过头不看:“哪里是记着我,明明是记的我肚子里这个。”   连自己闺女的醋也要吃?唐莹庆幸自己没说双面绣是给小公主的满月礼,转身将绣了大半的富贵牡丹取来给她看:“这个呢?喜不喜欢?专门给你的,只给你哦。”   牡丹是人间富贵花,配色稍有点儿不对便显得俗气。然唐莹绣的却是繁华中带着优雅,花团锦簇而不失风骨,色泽层层递进,一眼望去,一朵朵红□□紫的牡丹花足以以假乱真。   “你呀。”淑妃拉了她的手细看:“针线活儿少做,仔细眼睛疼。得空给陛下绣个荷包什么的就得了。宫里有绣房呢,我和肚子里这个又不是没东西可用,还得你来操心么?”   唐莹仍是笑:“我知道您不缺东西,可就是想给您和小公主做点儿啊。”   小美人一如既往的美,甚至因为这几日玩的开心,比往常还要容光焕发。淑妃晕头转向的收了东西,早忘了之前恰的一堆柠檬——好比颜狗舔屏都舔的流鼻血,结果蒸煮深情款款的送来亲手做的礼物。淑妃哪里遭得住这样诚恳的表白,晕晕乎乎的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及陛下照例过来用午膳,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熟悉又刺目的姐妹情深场面。沈元洲没好气的点了点淑妃:“你不是过两天就生孩子么?不在长乐宫里窝着还敢跑出来祸害朕的爱妃?”   唐莹小身板儿往前面一挡,对天下至尊兼她的衣食父母皇帝陛下横眉冷对:“您都说了娘娘快生了,怎么还好这样说她?等娘娘生了孩子要坐一个月的月子呢,嫔妾都不好去探望的。”   小姑娘嘴角撅的能挂油壶,淑妃却觉得当胸中了一箭:她怎么就忘了!卸货了还要坐月子啊!一个月不能见她的小美人,要见也只能见着个眉眼与皇帝差不多的闺女——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啊!   淑妃捂着胸口,觉得面前的糖醋排骨都不香了。   唐莹用力剜陛下一眼,好声好气的哄着淑妃多吃些,又承诺等七公主出生了一定去看,隔三差五的就去看,还给捎好吃的好玩的,定不让淑妃姐姐觉得寂寞孤单。   淑妃趁机揩油吃豆腐,啃一口排骨捏一把小姑娘的手,还能抽空给陛下飞一个得意挑衅的眼神。沈元洲看着两个女人卿卿我我聊的欢,郁闷的扭头看刘公公:“这算不算家中妻妾和睦?怎么朕就这么看不惯呢?”   讲真,还是一群女人为了他绞尽脑汁争风吃醋看着更爽的多。虽然偶尔会闹大了变成人命官司,但大多数时候妃嫔们的拈酸吃醋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如淑妃和唐莹这样好成一个人,反倒他这个皇帝莫名被排斥;或是公主与宫妃玩的开心,他成了操心的老父亲——真不是他后宫的打开方式出问题了吗?   刘公公表示自己一个没弟弟也不娶媳妇儿更不生孩子的老太监,拒绝回答这样高深莫测的人生哲理问题。   闷闷的吃完一顿饭,皇帝陛下依旧去睡午觉。唐莹想了想,派人往长禧宫打个招呼,说今日下午自己不在景华宫,让三公主不必过来。   淑妃得意:“是不是去长乐宫陪我?”   唐莹是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宁,忙点点头道:“咱们别管陛下了,我送您回去,在您那儿玩会子。”   无论在哪边,有小美人陪着就好。淑妃痛快的领着她回了长乐宫,只还没来得及让茗棋奉茶,便觉得腹中一阵抽痛。若非唐莹用力扶住,怕是腿一软便要摔倒在地。   一点点殷红色透过裙子,唐莹大喊:“淑妃娘娘要生了!产房在哪儿?接生婆呢?快去请太医,还有请陛下,陛下这会儿在景华宫呢!”   愣在当场的两个大宫女被她一嗓子喊回了魂,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淑妃往产房里抬。偏淑妃拉着唐莹的手不肯放,唐莹也就只能随着人群一块儿往偏屋小跑。   还是茗砚够彪悍,一手扒开淑妃的爪子将锦充仪推出去,关门时还在教训自家主子:“充仪娘子年纪还小呢,生产多凶险的事儿,您也不怕吓着她!”   “本宫也怕啊嘤嘤嘤,好痛,本宫要看美人儿止痛……”   之后的话被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打断,唐莹束手无措的站在屋外,直到陛下赶来才“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泣道:“我姐姐,淑妃姐姐不会有事吧?一定没事的吧!”   她话音未落,产房内传来嘹亮的啼哭声。接生嬷嬷一脸笑意的出来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给您生下七公主啦。” 第29章 晋位   淑妃从发动到生产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小公主给生下来, 沈元洲开心过后便拉过太医过来询问:“是不是不太对劲?”   她这可是头胎。从大公主到六公主,哪个不是折腾了两三个时辰才生下来的?还有如先皇后那样难产的, 整整一日两夜十七八个时辰才生出小皇子。可惜先皇后没保住,小皇子也没保住……   沈元洲将痛苦的回忆压下,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医看。太医适才已经给淑妃把过脉,这会儿倒是不慌,仔细为陛下解释道:“寻常生产多在两个时辰至四个时辰之间,超过十二个时辰便是难产。然也有一种速度过快,在一个时辰以内便生出孩子的, 医书称之为急产。淑妃娘娘便是此等症状。”   不过急产往往是因为宫缩过快过急导致, 常有婴孩憋气青紫或产妇大出血的。如淑妃与七公主这般顺遂平安的还真不常见,也免了太医和接生嬷嬷的一通折腾。   沈元洲并不知道其中凶险,得知不是人为所致, 他才先松了口气。一抬眼看到唐莹哭的直打嗝还不忘围观七公主的模样又忍不住笑, 将小姑娘薅过来,让她抱着小公主进去给淑妃瞧瞧:“你淑妃姐姐最稀罕你,你送这丫头进去, 说不得她身上的痛楚都能好一半。”   唐莹自不会拒绝,抱着小襁褓便往里间走。她在家也是抱过小侄子的,姿势还算标准。沈元洲摇头轻声道:“淑妃认下这么个妹妹也是运道,连生孩子都没怎么遭罪,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羡慕。”   太医默默撇嘴,急产也是很危险的好吗?像淑妃娘娘这样一早上出去溜达的, 若是中途耽搁了一会儿,说不得七公主就得生在路上。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便是一路有宫殿能凑合,也不是产房这样所有布帛都反复洗晒消毒过。要说运气, 该是娘娘正好赶在生孩子之前回了长乐宫,才能保住她们母女平安。   淑妃娘娘可不知太医在外头如何腹诽。她生孩子生的快,体力消耗不算大,这会儿还清醒着。看唐莹进来先是一喜,等小美人把孩子往她眼前递,便忍不住皱眉:“这么丑,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猴子,是我生的?女儿?”   唐莹忍笑:“所有孩子生出来都这样啦,过几天长开了就白白嫩嫩了。”   淑妃仍是担忧的很:“你看看她眉眼,是像你还是像陛下?”   唐莹:“……”   说的仿佛我给陛下带了有颜色的帽子一样。   “像我是不可能像我的,不过也不像陛下,倒是和您的眉眼更相似些。”小美人微笑着拿手指轻轻戳戳小公主的脸庞,将襁褓放在淑妃枕边:“您放心吧,小公主好可爱的,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你保证哦。”淑妃渐渐有困意上头,慢慢眯上眼:“要比三公主好看,你往后便和她玩,不许去招惹张氏家那个……”   她嘟囔了两句才沉沉睡去,唐莹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退出里间。   陛下还等在外头,皇贵妃张妃也过来道贺。沈元洲看她们相互见礼毕,大手一挥开始发赏赐:“淑妃孕育子嗣有功,即日起升为德妃。”   从一品四妃,封号容德贤敬,陛下直接给了顺位第二的德字,可见对淑妃还是很满意的。又看一眼唐莹,沈元洲脸上的笑容更柔和几分:“锦充仪性行温良,深得朕心,擢为贵嫔,封号依旧用锦字如何?”   最后一句话却是询问的语气问的唐莹。唐莹懵懂点头,后知后觉的要下跪谢恩。被沈元洲随手扶起:“罢了,都是虚礼,若不是你当机立断把德妃送回来,朕的闺女怕是得被她生在外头。”   ——锦贵嫔进了里屋后才被陛下抓着科普了急产相关知识的太医继续撇嘴,反正不管怎么说,在陛下眼里都是锦贵嫔的功劳。   眼看皇贵妃和张妃道贺的表情有点儿扭曲,心情大好的皇帝陛下不以为忤,顺便给她们也送一波福利:“张妃把三公主教的不错,仍旧升做贤妃。皇贵妃打理后宫尽心尽力,赐九尾凤钗一枚。”   和正红色的宝石一样,九尾凤钗也是唯有皇后能佩戴的饰物。虽是今日陛下没给她直接升到皇后的宝座,皇贵妃心里已经是挺满足了,再看向唐莹的模样便柔和了许多。   打点好大小老婆,后续赶来的妃妾就没这般待遇了。皇帝拉了唐莹潇洒走人,让皇贵妃处理后续的麻烦。   ……   七公主出生后没两天,皇贵妃与唐莹“修养”一个月的禁令也算到期了。沈元洲不欲给唐莹拉仇恨,先宠了皇贵妃两日才翻了锦贵嫔的牌子。   皇贵妃也没指望过自己可以被独宠——她虽然身居高位,却有点儿自知之明:陛下对她的容貌并不满意,肯睡她多半只是给她尊荣而已。   不过有尊荣也够了。她给自己打气:从来没有哪个中宫是因陛下的圣宠而坐稳后位的,她要的是大度,就不能和下头的小妖精们置气!   身为小妖精代表人物的唐莹可没想这么多。她还惦记着给七公主收拾针线衣物,被熟悉的通传小太监恭维一番才想起来——她进宫可不是为了哄陛下的妾室和闺女玩儿的,她的主职工作该是给陛下侍寝。   侍寝就侍寝吧。仍是熟悉的一顶小轿送到乾元宫,沈元洲将身娇体柔的小姑娘好好宠爱一番,一番不够,还能再来个两次三番。   哪怕唐莹被糖糖和魏姑姑拉着好生调养了一个月,体力上也跟进不少,仍是被折腾的够呛。强撑着睁开眼抱怨:“哪有您这样的,就不能一次快活完了让嫔妾安生睡么。”   且每次完了得叫水清洗,宫人好容易给收拾干净了,又被这人给拱的一团糟。来回弄的她睡意都快散了,说不得明天又得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明粹宫请安。   沈元洲嘿笑着捏她的脸:“还敢怪到朕头上?朕都没说是你太太勾人,害的朕几乎要把祖宗规矩都破了。”   祖宗规矩,事不过三,再多就要被刘公公冒死敲门了。且说真的,明明怀里是个大号人形安眠药,本以为一次过后就该搂着她睡着。谁曾想抱着搂着,睡意还没来,又先被她细腻肌肤的触感勾的心猿意马,少不得要了一次水不够,还破天荒的来了第二次和第三次。   “您就闹吧,赶明儿皇贵妃娘娘又得看嫔妾不顺眼了。”唐莹皱着眉嘟囔——叫水的次数瞒不住,明天肯定得传的沸沸扬扬。   沈元洲心满意足的拍拍她的后背,不以为意的哄她睡:“多叫两次水怎么了,往后朕还独宠你呢。”   秒睡的唐莹:“Zzzz……”   沈元洲闷笑,心中却无端安稳而妥帖。仿佛一个月的忍耐终于找到了着陆之处,连空气也越发静谧,不时便陷入沉睡。   毫无意外的,一直到寅时末刻刘公公敲门,皇帝陛下才悠然转醒。虽昨夜闹的晚了些,他精神却是极好,看向枕边人时嘴角带笑,与前一个月的低气压全然不同。   唐莹睡的香,连沈元洲偷偷捏她的鼻尖也全无反应。陛下难得良心发现的对昨晚的折腾生出几分愧疚来,想了想招来司寝女官吩咐:“等卯时末刻再喊锦贵嫔,让她直接在乾元宫换身衣裳吃个早饭去明粹宫请安。”   司寝女官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表情:“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祖宗规矩啊陛下!按说夜里您两位完事儿就该把人送回去了,拖到卯时初已经是极限了好吗?让人天亮了才从乾元宫走出去,皇贵妃不闹朝臣也要跟您闹的啊您信不信!   沈元洲拿眼睛盯她。直到司寝女官快要被他的威压吓的腿软给跪了才淡淡点头:“那便叫她起吧。”   心中却是意难平——唐莹的位份还是太低了。得快些给她升到妃位,成了一宫之主,也就不必非要送到乾元宫来侍寝,也可以是他去景华宫里歇息。   到那时大可让她睡个够,不必这般来回奔波。   ——他就忘了宫中几个主位也没见他去谁宫里歇过,全都是抬过来抬回去的。旁人都不觉得苦,就唐莹最是娇惯。偏他还越发纵容着,不知道的人还当他要捧杀呢。   司寝女官一边腹诽一边顶着陛下的死亡视线温柔的喊锦贵嫔起床。只小姑娘懵懂睁开眼,司寝女官忍不住捂着心脏后退两步——这是怎样纯净又明媚的眼神?难怪陛下扛不住啊!   心中嗷嗷嗷,面上还是端的住,扶小姑娘起身伺候她梳洗,端了糕点和米粥给她填填肚子。唐莹虽是清醒了灵魂,身体还处于梦游状态,半倚在司寝女官怀里任由她施为。   女官看着小姑娘眉目微垂,乖乖巧巧的穿衣吃饭,一颗敢与铁血陛下抗争到底的心脏都化为绕指柔——   这要是她女儿,又漂亮又温顺又纯净,她也恨不得纵着让人睡饱了再起身,可不忍心强行把人薅起来去请个劳什子的安。   女官忽然就悟了:陛下说不得也是把人当女儿般养着吧?   所以陛下……是个变态?   女官被自己的想法吓的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再也没法直视陛下那张俊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11点以后,会发三章合一的大肥章哦 第30章 茶与糕(三章合一)   德妃娘娘并不知道她闭关坐月子的时候多了一枚战友。同样被唐莹颜值征服的司寝女官全程姨母笑的给小娘子喂糕点喂茶水, 比伺候陛下还殷勤几分。   虽然但是,锦贵嫔真的我见犹怜啊, 要不是陛下还在死亡视线,真的好想把人搂进怀里好生疼爱啊!   女官在心里嘤嘤嘤,哪怕并未表现出来,敏锐如沈元洲也觉得向来端庄的司寝女官今儿很有些奇怪。他还当是被他吓着了,想想人虽然抗旨,但也是为了他的小姑娘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皇帝陛下默默记下,准备回头找个机会给司寝女官升职加薪, 这样有能力有胆量的下属得好好珍惜。   ——他就不知道女官大人这会儿正在心里疯狂思索如何能让陛下日日只翻锦贵嫔的牌子, 只有这样她才能每天与心爱的小姑娘见面。   侍寝女官终于有了和德妃一样的觉悟——舔个神颜她太难了。   全程懵逼的唐莹乖乖给女官道谢:“又麻烦姑姑照应我,姑姑辛苦了。”   侍寝女官激动泪目:“不辛苦不辛苦,为您效劳是奴婢的职责。”   给爱豆穿衣打扮喂食怎么能叫辛苦, 这是天大的幸福啊嘤!好羡慕魏五, 想去景华宫里当姑姑啊嘤!   ……   因乾元宫的姑姑先给她收拾了一回,唐莹虽起的晚了点儿,倒没耽搁请安的时间, 赶在辰时前到了明粹宫。   皇贵妃还在后殿没出来,林贵嫔和王贵嫔却是早早儿在偏殿等候。见唐莹被宫女引着进门,两人赶紧起身行礼。口称“锦姐姐安好”,又让身边的四公主五公主给锦妃母请安。   唐莹有些不习惯的侧了侧身,没受她们全礼——林贵嫔王贵嫔都是上一届选秀进宫,比她大了少说五六岁, 被她们喊一句姐姐,唐莹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林贵嫔与王贵嫔反比她自在些,拉着两位公主与锦贵嫔说话。两位公主一个四岁一个三岁,眉眼看着与三公主确实想象。唐莹不免又想到德妃吐槽过“未来驸马不易, 夜里嘿咻怕不是要被陛下同款剑眉星目吓萎”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一脸莫名的林贵嫔王贵嫔尴尬陪笑,还得捧哏:“锦姐姐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唐莹不好败坏德妃的名声,只能打马虎眼:“是想到三公主说的笑话,一时失仪了。”   林贵嫔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见锦贵嫔眉眼弯弯,心情约莫还不错,忙将四公主沈明星往前头推了推,半开玩笑的道:“锦姐姐只和三公主处得好,嫔妾都要吃醋了。”   唐莹虽然傻白甜,四公主都怼到面前了,倒也能懂林贵嫔的意思。沈明星大约是被母妃教过,虽有些拘谨,仍主动去拉唐莹的手。唐莹看小姑娘也觉得稀罕,索性将人揽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包马蹄糕喂她。   “唔,这个味道和小厨房里做的不一样。”小姑娘嘴挑,吃得出味道。   可见也是个吃货!唐莹心情大好,笑眯了眼的和她显摆:“这是御膳房做马蹄糕做的最好的张御厨赶早蒸的。你若是喜欢,下回去我那儿吃,我家魏姑姑做的比这个还好。”   林贵嫔和王贵嫔默默的恰柠檬。谁不知道陛下恨不得把御膳房都搬给锦贵嫔使唤,还有那位魏五姑姑,那可是魏三大人的亲妹妹,是监察司的五品访查使,居然也肯屈居给她当个管小厨房的姑姑,可见锦贵嫔荣宠之甚了。   想到今日的目的,林贵嫔端起笑脸来求一个准话:“锦姐姐觉得四公主如何?可与您合得来?”   被林贵嫔抢了先手的王贵嫔连忙把五公主也往前推一把,一边唾弃林贵嫔臭不要脸冲个小娘子叫姐姐叫的亲热,一边同样笑的讨好:“还有我们五公主,也喜欢与姐姐您亲近呢,不若等下午晌一块儿送到景华宫去与您耍会子?”   唐莹无所谓:“可以啊,正好与三公主做个伴。”   两位贵嫔心中暗喜,她们都明眼看着三公主如何讨得陛下的欢心,不就是从进了景华宫开始的么?只是以她们的位份并不敢与贤妃争什么,心有不甘也只能忍。谁知锦贵嫔这么好说话,随意就肯让四公主五公主与三公主一般待遇。   却不知唐莹是真打算把四公主五公主与三公主凑做堆,让小姑娘们自己玩儿去。三公主虽然是个有趣的小丫头,可也到底小气了些,自她多说过两回七公主如何可爱,小丫头便时常给她闹脾气。谁还不是个宝宝啦?唐莹宝宝表示不伺候了,给你找俩玩伴你爱咋咋地。   三人各怀心思,倒是聊的十分融洽。却不知内殿里,早就收拾好了的皇贵妃还在纠结。   纠结什么呢,当然是纠结她所剩不多的几颗古方药丸到底还要不要给唐莹用下去。   大度归大度,她对唐莹受宠不会特别敌视,可在子嗣问题上是绝不肯大意的。退一万步说,以锦贵嫔如今受宠的程度,怀上陛下子嗣的可能性比旁人大的多。   所谓母以子贵,若是她迟迟不能诞下麟儿,却让锦贵嫔生下陛下长子,怕是她的中宫之位——未来的中宫之位——都要受到动摇。   掰手指算算,两个月前唐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才人,这一会儿已经升了六等了。生下陛下长子怎么着都能连升三级,再加上陛下偏宠,那就是一宫之主的妃位了!   妃与皇贵妃又能差了多少?只要想到德妃生下七公主前就敢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皇贵妃便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笃定要绝了唐莹给陛下孕育子嗣的机会。   她只是不与唐莹争风吃醋抢侍寝的机会,不是要拿自己当垫脚石扶唐莹上位。唯有今日锦贵嫔将这碗加了料的茶喝下去,日后她才好说服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锦贵嫔霸占陛下,只当是不再给她人机会吧。   想通了这些,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喊秋意去备茶来。   秋意倒是有些犹豫:“真要再给锦贵嫔用么?”总觉得这位娘子有些邪乎,药丸只剩下三颗,可别又浪费了。   “正是她不好对付,本宫才不得不慎重。”皇贵妃垂眸:“把六公主给本宫栓好了,可别又跑出来坏本宫的事。”   ……   皇贵妃扶着秋意漫步踱到前殿时,三位贵嫔已经打的火热——准确的说是林贵嫔与王贵嫔相视无言,锦贵嫔孜孜不倦的教两位公主如何往御膳房点餐才能吃到好东西。   被小宫女打断了谈话请到前殿,四公主和五公主还很有些恋恋不舍,一人一边牵着锦贵嫔的手往里走,星星眼看着无所不知的锦妃母,恨不得立刻投入景华宫的怀抱。   而这一幕,不免又刺痛了皇贵妃的心——锦贵嫔实在是太有孩子缘了。   想她不眠不休的照顾六公主好几天,才把小公主哄的肯与她亲近,就算这样还要时不时的担惊受怕。可锦贵嫔呢,她什么都不做,公主们就一个个前仆后继的扑上去了。   先是六公主替锦贵嫔挡了一回灾,接着便有三公主与锦贵嫔成了玩伴。七公主更不用说,以德妃与锦贵嫔的关系,肯定要教小公主把锦贵嫔当母妃对待。如今四公主和五公主也对锦贵嫔露出孺慕之情——她这是要把陛下的子嗣都一网打尽了吗?   林贵嫔王贵嫔两个蠢货!居然一点儿不拦着!还一脸欣慰的笑!皇贵妃眼圈都红了,当她不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她恨不得拉着两人的衣领将她们打到头脑清醒——争宠就好好争宠,拿闺女去讨好锦贵嫔算怎么回事?这宠争到最后,陛下记住的还是锦贵嫔,你们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女儿都要送人啊!   或许是她怨念太重,震慑了林贵嫔与王贵嫔,两人赶紧拉着公主们行礼请安,唐莹也按照规矩给皇贵妃行礼,再依次做到两侧的椅子上。   秋盈亲自给三位贵嫔上茶,虽不明白秋意为何特意交代她把杯盖上有一点儿金色痕迹那盏端给锦贵嫔,却也能猜测是皇贵妃娘娘的手段。   可惜了。秋盈心中有些怜悯,却仍是按照秋意的吩咐将茶盏轻轻放在锦贵嫔身侧的红木架子上。   皇贵妃也端了杯茶,喝过一口才看下头几人,轻笑着说道:“这是陛下前日赏给本宫的普洱,难得你们来,正好也尝个新鲜。”   林贵嫔是个有学识的,闻言跟着点头:“云州的好茶树都在深山深处,传闻那些茶农得花半个月上山,采完茶叶再花半个月下山,这还得是天时好,若是碰上阴雨连绵,采摘的茶叶就全浪费了。”   她艳羡的看皇贵妃:“嫔妾听闻这次是云州第一回进贡普洱,一共也只觐上三块,陛下竟是都赏给了您么?”   皇贵妃压住心中得意,矜持的点点头。   王贵嫔端起杯子嗅了嗅,一脸与有荣焉的拍彩虹屁:“这茶与寻常茶叶的香味全然不同,色泽红艳鲜亮,更多出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浓郁馨香,可见不是凡品。也只有娘娘这样被陛下看重,才能得到这般恩赏,嫔妾今儿就沾您的光了。”   唯有唐莹面色诡异,悄悄将杯子端起又放下。皇贵妃眼神一挑,露出一分杀气:“怎么,锦贵嫔不爱喝茶么?”   锦贵嫔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抬头:“嫔妾那个,肠胃不好。”   皇贵妃冷哼:“普洱茶最是养胃,你只管喝两口,保证没事儿。”   可实在是喝不下去啊。唐莹眉头皱的都快打结了,林贵嫔赶紧打圆场:“难不成里头还有别的说道?”   唐莹看看皇贵妃的脸色,再看看她手中的杯子,默默的将头低下去。皇贵妃心头火气,重重一拍桌子:“要么你今儿给本宫一个说法,要么你去外头跪着,本宫自己管陛下要一个说法!”   这下林贵嫔王贵嫔都不敢说话了。唐莹小脸儿一白,她细皮嫩肉的可不想挨罚跪。赶紧站起身来深蹲告罪:“嫔妾说。只是这话也不是嫔妾自个儿胡思乱想的,是昨晚陛下才与嫔妾说过,嫔妾……”   牵扯到皇帝,皇贵妃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只是语气仍不算好,只冷冷丢下一个字:“说!”   “是陛下与嫔妾说……”唐莹抬头看了看皇贵妃的冷脸,视死如归的一闭眼:“普洱茶越陈越香,觐上的都是陈年老茶。那老茶——老茶——”   “老茶怎么了?”皇贵妃追问。   唐莹深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飞快说道:“陛下与嫔妾讲古,说最初发现普洱能酵出这种香醇的味道,是因为有个采茶人在山中困了一个月,茶叶便贴着他身体的温度沤了一个月。他舍不得将辛苦摘的茶丢了,便丢在灶台边眼不见为净,不想茶叶渐渐转红,晾干后非但没了汗臭霉味,反倒多了别的清香。”   她说到这里,皇贵妃的脸色已是铁青,两位贵嫔也觉得胃里一片翻腾。唐莹连忙补充道:“当然,云州的茶商在发现这种法子后又试出了渥堆,能觐上的茶叶肯定不会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皇贵妃只想将茶饼连同茶水一块儿摔在陛下脸上。都说了觐上的是陈茶,谁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陈起的,万一就是最早这种沤的呢?   难怪陛下大方的全赏给了她,合着是他自个儿嫌弃脏,又怕随意丢了被御史抓到把柄,才把她当垃圾处理站啊。偏她沾沾自喜拿来显摆,偏他又告诉了锦贵嫔,以至于最后让锦贵嫔看了笑话。   皇贵妃娘娘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撕了这对儿狗男女,再把茶叶全塞他们嘴里让他们咽下去。   不行了,不能再想下去了。皇贵妃勉强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唐莹身上,又忍不住看她那杯丝毫未动的茶。   林贵嫔和王贵嫔也偷瞟一眼自己的茶杯,心里庆幸刚才忙着拍马屁还没来得及喝茶,否则真要当场吐出来,少不得一个殿前失仪的责罚。   皇贵妃更多一重无奈,心知自己今日的算计又落了空。那么恶心的话说出来,难道她还能强逼着锦贵嫔将茶喝下去么?想到珍贵的药丸又毁了一颗,皇贵妃只觉得心力憔悴,又不免生出一种荒诞感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意?但凡她想折腾唐莹,最后都是她自己被折腾一回?越想越不得劲,皇贵妃挥挥手让她们都散了。秋意端了杯白水上前给她顺气,小声问要不要喊太医。   “好端端的喊什么太医。”皇贵妃闭目半躺在椅背上自嘲的笑笑:“料想云州刺史也不敢真拿那种肮脏东西觐给陛下,不过是陛下在什么野史书册上看到了这么个说法,自个儿心里过不去,又在小娘子面前摆弄口舌罢了。”   她迟疑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坐起来目视秋意,嘴角是一丝冷漠的笑:“明明是陛下吓唬小姑娘,偏搅得本宫今儿错怪了锦贵嫔。你去准备二色糕点,等会儿送到景华宫给贵嫔娘子赔罪。”   “娘娘……?”   “不明白?”   “不,奴婢明白了。”   秋意告退下去,心里却约摸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如此忌惮锦贵嫔,非要赶尽杀绝绝了她给陛下孕育子嗣的可能。这样一个有机缘有运势还得宠的女人,若是再不加以扼制,谁知道日后会长成怎样的大敌?   四块桂花绿豆糕,四块燕窝马蹄糕,一颗药丸碾碎,揉进蒸好的燕窝糕里,再重新塑形,做成花瓣的形状。秋意亲自提着食盒往景华宫去,一边思量等会儿怎么能不动声色的劝锦贵嫔将糕点吃下去。   只是到了景华宫才发现里头热闹的很。四公主五公主先一步跟着唐莹过来玩耍,还没等魏姑姑的一盘萝卜糕端上桌,闻讯而来的三公主便打上门了。   “锦贵嫔你太过分了!”小丫头红着眼圈控诉,倔强不哭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明明说好了与我要好的,怎么又和她们俩好上了?”   锦贵嫔十分无辜:“交朋友嘛,当然是朋友越多越有趣啊。再说这都是你的姐妹,怎么好连姐妹也容不下呢?”   “……我就不!”词穷的三公主开始不讲理。   五公主年纪小还有些懵懂,四公主却不怵她——都是父皇的女儿,谁还比不上谁?   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蹭蹭两步扑上来抱住唐莹的腿,对着自家三姐就是一个战术性的仰头,得意的哼一声:“我偏要!”   三公主拿出在长禧宫作威作福的气势,一手指差点儿戳到四公主的脸上:“你,你大胆!你给本公主退下!”   说完就往腰间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早被母妃缴了械,并没有小皮鞭傍身,不然非得抽这倒霉妹妹两下。   只是杀气还是在的,五公主正站在她身边,被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开始大哭。   两个吵的要动手的且没人哭,一个旁观的先哭到打嗝。三公主四公主同时一愣,却是四公主更狡猾些,反手一指三公主:“你把妹妹吓哭了!”   “本公主才没有。”三公主气短。   “你就有!”四公主的嗓子可比三公主亮堂多了,满院子都是她喊话的声响:“分明就是你,等会父皇来了,我要给父皇告状,让父皇讨厌你!”   “你,你才讨厌,你,哇——”   好了,三公主也哭了。四公主左右看看,扁扁嘴一闭眼也跟着嚎起来。虽是光打雷不下雨,声音倒是比姐姐妹妹们还嘹亮几分。   秋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兵荒马乱的模样。锦贵嫔与一群宫女嬷嬷哄了这个哄那个,连轴转的头上见汗。抬头看到她手中食盒,唐莹眼睛就是一亮,劈手拉着她打开食盒亮出里头精致的小点心给小姑娘们看。   “这是皇贵妃娘娘送的好吃的哦,谁是不哭的乖孩子,嫔妾就给谁吃一块。”唐莹故意拿了块香喷喷的桂花绿豆在三个小姑娘鼻子底下晃一圈。   四公主第一个停下来,从手指缝里偷偷打量唐莹手中的食盒。哭了一阵渐渐缓过来的五公主也在嬷嬷的安抚下平静;三公主输人不输阵,虽眼泪还在往下落,倒是先把嘴闭上了。   “唔,看来三位公主都是乖孩子。”唐莹满意的点头:“嫔妾让秋意姐姐给你们每人分一块好不好?”   三公主“哼”一声,扭头表示自己才不是为了吃而妥协。   四公主举手:“三姐说她不想,那就让给我呗,我可以吃两块!”   “谁说我不想吃啦!”三公主一抹眼泪凶道:“就算我不吃也不让给你。”   “哼!”   “哈!”   小姐妹对了个脸,又各自不屑的撇开。   唐莹笑呵呵的将她们圈在一块儿,拿出绿豆糕给她们分了。自己也捏一块与小丫头们碰一碰:“江湖儿女一笑泯恩仇,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什么一家人啊?你又看那些江湖话本子了?”   前一句是四公主含着糕点的小声嘟囔,后一句却是懒得让人通报、自个儿进了内院的皇帝陛下出声询问。院子里的宫女嬷嬷跪了一地,秋意提着食盒跟着跪下,心里却开始打鼓。   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今天没法顺利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务了。   沈元洲喊了平身,看看三个哭红了眼睛的女儿,又看看缩在后头尽量减少存在感的秋意,最后一指唐莹:“你说,在这儿闹什么呢?”   “也没闹什么啦。”唐莹心虚的撇过头,“就是公主们有些小小口角,正好秋意姑娘送糕点来,嫔妾就拿绿豆糕哄了哄呗。”   “你当朕的公主同你一样都是吃货?”皇帝陛下不信,一手指三公主:“明月,你说。”   “说,说什么说啊,就锦贵嫔说的那样咯。”三公主偷偷摸一把脸上的泪痕,继续低头啃桂花糕。她最近与陛下相处的多,倒不怎么怕她父皇,不过要说因为锦贵嫔陪妹妹玩她吃醋了所以和老四吵架最后吓哭了老五吗,那也太丢人了吧。   沈元洲一挑眉,目光在落英与几个大宫女之间徘徊,四公主贼精的先举手:“就是锦妃母说的,女儿和三姐吵了两句,锦妃母哄我们,就给我们分糕点啦。”   说完还一拍身边懵懂的沈明昱:“五妹你说,是不是这样?”   五妹抬起头,脸上泪痕没擦干净,嘴角还沾着绿豆糕的残渣,懵懂的小眼神儿迎着父皇探究的目光,弱弱的点了点头:“昂。”   三位公主有志一同表示无甚大事无需父皇挂心,皇帝陛下也就真放下了。他年幼时没少和兄弟们斗嘴打架,只要闹过后能心平气和,就不算是什么大事。   看小丫头们才拌过嘴,这会儿就凑一块儿啃糕点了,眉来眼去的还不知有什么小算盘。沈元洲只觉得她们灵动可爱,哪里还管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不过小丫头掐尖好强互相呛声,皇帝的女儿骄纵些不是毛病。皇帝大手一挥给她们各赐了一屉御膳房新蒸的糯米糕,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三公主四公主对视一眼,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各自跟着宫女嬷嬷撤了。五公主纯粹凑数,被她四姐一拉,也懵懵懂懂的行礼告退。   院子里的人少了十之八九,沈元洲才看向秋意:“你不是皇贵妃宫里的么?往这儿送什么糕点?”   秋意尽量稳住情绪,低头回陛下的问话:“贵嫔娘子今儿在明粹宫受了些惊吓,娘娘让奴婢来给娘子赔罪的。”   “受惊吓?”沈元洲转头看唐莹:“你惹了皇贵妃了?”   问的是她,可在场的都听得出他的潜台词——是不是皇贵妃欺负人了?   秋意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家主子不平,偏不敢在皇上面前露出端倪。   唐莹是知道她说的什么,可想起这事儿就觉得鼻尖还有股子奇怪的味道。伸手就要挠皇帝的胳膊,眼角扫到戳在跟前的秋意,好歹是摁下了犯上作乱的冲动,鼻子一皱冲沈元洲“哼”一声:“分明是陛下的错!”   “怎么怪朕?”小没良心的丫头。皇帝陛下拿眼睛瞪她。   “谁让您昨晚给嫔妾说什么普洱茶的。”唐莹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温热的气息带着香风扑在他脸上脖间:“今儿皇贵妃娘娘拿普洱茶来招待嫔妾们,嫔妾差点儿就没法交代了。”   沈元洲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她吹起来了,慢半拍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的在唐莹脑门上敲一指,再看向秋意的眼神便柔和了些。   秋意趁机把话说开:“皇贵妃娘娘还以为贵嫔娘子看不上您御赐的好茶,心情不虞说了娘子两句。后来娘子解释清楚,娘娘也说怪不得娘子,让奴婢备了两色糕点来给娘子赔罪。”   可见“说两句”还是有些水分的,少不了要借题发挥扣帽子狠吓唬几句。不过看唐莹依旧面色红润,应是没遭什么大罪,只怕反而是皇贵妃被恶心个够呛。   这事儿真计较起来可不是皇贵妃的错。罪魁祸首的皇帝陛下难得有些心虚,拿眼睛去瞄食盒转移话题:“不是说两色糕点么?怎么看着都一样?”   秋意心里一紧,脸上努力维持镇定:“本还有桂花绿豆糕,适才被娘子拿给公主们分了。剩下的都是燕窝马蹄糕,也不知合不合娘子的口味。”   “她胃口好的很。”沈元洲嗤笑,顺手拿了块马蹄糕投喂小姑娘:“总归是皇贵妃的一份心意,你吃过两口,今儿的事就算过去了。”   唐莹“嗷呜”一声拿嘴叼住。燕窝马蹄糕淡淡清香,她确实是喜欢吃的。沈元洲最爱看她吃东西时心无旁骛又十分幸福的模样,索性自己也捻了一块往嘴里放。   秋意盯着他的动作,吓的心脏都要挑出来了!天知道!陛下拿的就是被下了药的那一块!   她要不要拦?拦了怎么说?以陛下的心思缜密岂不是分分钟要怀疑到娘娘头上,她和娘娘又怎么挡得住陛下的讯问?一连串的问号在秋意的脑子里疯狂旋转,她更没发现自己呆呆站在那儿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通俗一点讲,她是彻底吓傻了懵逼了。   “唔,味道确实不错。”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沈元洲边吃边点评:“怎么平时没发现明粹宫里的小厨房有这种水平?”?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这是御膳房的刘御厨做的吧。”唐莹疑惑:“一般马蹄糕都是先拌好了再上锅蒸,蒸出半透明的鱼胶状为上等。唯有刘御厨反其道而行之,用芋头糕山药糕的做法,先把马蹄蒸熟碾碎,再拌糖加料,也不知里头有什么窍门,吃起来比寻常做法的更软糯香甜。”   “就你知道?”沈元洲再拿了一块继续啃,一边问秋意:“你说呢,这是谁给做的?”   “是刘御厨做的。”方寸大乱的秋意低下头,全凭本能回话:“明粹宫的小厨房做不出这样的糕点来,娘娘为表心意,专程让奴婢去御膳房请刘御厨帮忙做的。”   她声线不自觉的颤抖,沈元洲一撇头,便看见她筛糠一般瑟瑟发抖。只当她是惧怕自己怪罪,皇帝陛下又觉得无趣起来——宫中的女人也好,下人也罢,除了唐莹就少有不惧怕他的。   还是鲤儿这没心没肺的小妮子好。沈元洲将最后一块燕窝糕拿出来塞进唐莹嘴里,冲秋意挥挥手:“朕又没怪你们欺君之罪,你们娘娘能想到来赔罪已经很不错了。行了,你下去吧,就说朕有空会去看她的。”   秋意下意识的行礼告退,脚弯却是一软,直接趴跪在地上。沈元洲才觉得不对劲,可还没站起来问个明白,便觉腹中痛如刀绞,眼前一黑便喷出一口乌血来!   “你——皇贵妃——害朕!”沈元洲睚眦俱裂:“拿下!”   最后两个字落下,伴随他伟岸身躯轰然倒塌。所有人吓了一跳,唐莹第一个扑上去大吼:“快去喊太医!”   ……   皇贵妃下毒谋害陛下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前朝后宫。魏三与刘公公全力压制才没让宫里乱起来,宫外却更是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陛下没有男嗣。朝臣们不得不直面这个艰难的问题。陛下没有儿子,却有好几个明争暗斗互为死敌的兄弟,若是真有个万一,到底该拥立谁为帝?   当然,也可以过继,可过继又该过继谁?那些侄儿们的父亲死的早,有一半儿都是陛下的手段,难保过继来个儿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一个接一个的开小会,也有人努力往宫中打探消息。最后却是延福宫里不问世事的贵太妃站出来,把亲儿子贤亲王从郊外某座名山拎回来主持大局,让朝臣各自归位各司其职,有空去就去求神拜佛祷告陛下安康,少在这儿四处钻营。   皇贵太妃拿出先帝年间与妃嫔们吵架骂街的架势,就在金銮殿上将一众朝臣骂了个狗血淋头:“此时正是危难之际,卿等不求同心戮力,反而就打着小算盘要弃陛下而去!你们可记得何谓忠孝?何谓仁义?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谁再给哀家私下串联一个试试!哀家让贤亲王亲自去城门头上把你们的丑行说给天下人听!看你们谁还有脸妄称君子!”   一众朝臣都跪了,连声说不敢。   皇贵太妃气势十足,一转头直勾勾盯着跳的最欢的鸿胪寺卿——这位是九王爷的岳父,而九王爷膝下有好几个嫡子庶子,十分适合拿来过继。   直到鸿胪寺卿被盯的跪地求饶,皇贵太妃才冷哼道:“不敢最好。陛下虽然一时抱恙,监察司可还在呢。你们别想着浑水摸鱼,否则陛下醒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是是是,臣不敢。”鸿胪寺卿以头抢地,心里还是别扭。老太太说的好听,还不是摁下九王爷,让十王爷出头捞好处!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有他,旁人对十王爷是信得过的。毕竟如今在世的几位王爷里,唯有十王爷是陛下亲近承认的兄弟。且十王爷本无意于权势,皇贵太妃让他总揽朝政才是最大程度保留陛下的权柄。若是换一个人——比如那位十分想贡献儿子谋上位的九王爷——以权谋私胡搞一通,等陛下重新临朝还得费一番功夫重新清整。   最关键的还是陛下到底能不能好。如周丞相这样的老狐狸赶紧让人递信给慧婕妤,耿直的威远将军也动用了两个埋藏的深的人手去找黑婕妤问问情况,唯一按兵不动的,大约只有吏部尚书唐大人。   不是唐大人不想知道,而是他更明白自家闺女是个什么德行。一个爱吃爱宅还胆小的丫头,哪怕运气不错入了陛下的眼,却也不是有那份心性能卷入这种旋涡中的。   用唐夫人的话来说,这时候唐莹能独善其身的宅到尘埃落定最好,干嘛要当个出头鸟到处串啊,生怕惹不着老太太的眼吗?皇贵太妃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管你陛下宠妃还是高位嫔妃,碍眼了都能拉到宫门口去打板子!   事实上老太太还真这么做了。串话递纸条递消息的小宫女小太监抓了一串,上到贤妃下到几个宝林常在一块儿押在延福宫门口打了十大板。皇贵太妃眼神锋利的能杀人:“你们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想什么有的没的?哀家今儿放下话了!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去殉葬!”   景华宫里,唐莹听着糖糖的转播,吓的又哭了一回,两眼红红的更像是只兔子了。脸色仍有些苍白的沈元洲无奈的把小姑娘抱到腿上哄:“这不是没事儿么?别哭啦,朕给你晋位份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想卡掉最后一段的   但是怕被打死……   沈元洲木有死翘翘啦~   PS:没有黑普洱的意思哈,我自己就喝普洱,生普熟普都喝   但是第一次看到普洱茶饼,好奇的问了问身边的长辈,然后某舅舅“科普”了“普洱的由来”,我确实是至今难忘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这样报社的人   PPS:生普真刮油,亲测有效!和我一样小肚子上有赘肉的读者老爷都可以去试试哦   不过肠胃不好的话还是喝熟茶,熟普洱或者红茶都可,生茶(绿茶白茶)偏凉偏寒性,不适应的可能闹肚子   PPPS:明天起更新时间重新恢复为下午6点 第31章 往事(上)   陛下倒下的那一刻, 唐莹是真的傻了。   第一个念头是叫太医,第二个念头是——竟是我害了他。   秋意还趴在地上打抖, 哪怕唐莹智商不高也猜得到是糕点出了问题。而这些糕点本应是给她吃的——   哪怕她吃了啊,哪怕她死了啊,怎么能让陛下出事呢?   周围嘈杂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她只在心中一遍遍的想,那个预知梦呢?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全无预兆?仅仅因为死的不是她吗?   可要是陛下死了,她还活着干什么?   她泪水涟涟,甚至不知道韩御医什么时候进了屋, 更不知道没过一刻钟, 陛下连喷出两口黑血,又睁开眼睛缓了过来。   陛下没死。   她扑上去嚎啕大哭,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个什么劲儿。   哭晕过去的锦贵嫔被清玻与糖糖合力抬到床上, 韩御医还蹲在矮榻前七情上脸的给陛下诊脉。沈元洲只觉得胸闷, 一挥手让老御医靠边站,他得先把后事给安排了。   韩御医被他一挥,差点儿一个屁蹲摔在地上。老人家拍拍屁股重新蹲到陛下跟前, 不在意的把魏三和刘公公赶到一边去:“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吐两口毒血,吐干净了陛下还是照样活蹦乱跳,活到八十岁都没问题。”   “……您确定?”魏三都准备好拼死一搏了,被这一句话刹住了脚:“可陛下明明——”   明明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啊!   “你质疑我的医术?”韩御医目露凶光,一旁的糖糖已经捏了根银针跃跃欲试。   心知学医都是变态的魏三赶紧后退两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就是吓坏了。您老说,先说清楚。”   “说的话,就是陛下本来中了一种毒。”韩御医说的慢悠悠,魏三却是大吃一惊。只看陛下脸色平静, 应是早就知道,忙又催促老御医:“那然后呢?和今日有什么关系?”   “今日也是毒,这毒药应是不怎么烈性却慢慢毁了人的。”韩御医嘿然道:“要是贵嫔吃下去,怕是微臣把脉也发现不了端倪,皇贵妃端的是好手段。”   这种前朝秘药可是难得啊,也不知皇贵妃那里有没有方子。便是没有方子,还有剩下的药丸也很值得拿来研究研究。韩御医砸吧着嘴,想着等会儿怎么忽悠陛下去掏空皇贵妃的小秘密。   沈元洲却心中一滞,暗中庆幸他先把这药给吞下去。否则鲤儿那样娇俏的姑娘无知无觉的中了招,日后可该如何是好。   魏三并不知道自家主子突然情圣,还在继续追问韩御医:“那为何陛下吃下去却这样大的反应?”   “你小子可知以毒攻毒?”韩御医笑的像个憨憨:“微臣想了多少方法去解陛下体内残毒,可那毒虽然不强,却十分隐晦狡猾,竟是一直没法清除。没想到今日这药丸一冲,竟是正好破了先前那毒,且剂量都刚好合适——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保佑?陛下就是上天的亲儿子啊!”   魏三:……   刘公公:……   差不多听明白的皇帝陛下:谢邀,我亲爹已经死在皇陵好多年,应该没那本事原地升天。   韩御医手舞足蹈了一阵,见无人捧场,摸了摸胡子重新恢复世外高人状:“以毒攻毒嘛阵仗都是挺大的,若是两厢毒性剧烈,说不得一瞬间就把人弄死了,所以一般大夫都极少用这种法子。”除非是死马当活马医,或是不拼一把就没命的情况。   “陛下这回倒挺好,两种毒都是慢性,只是对冲的瞬间看着吓人,吐掉毒血就好的差不多了。”兴奋完了的韩御医开始打稿子写药方:“陛下体内余毒已清,为防万一微臣再开两包解毒的药您凑合喝几天。外加补气补血,毕竟这一回还是破了点儿气血的。”   地上两大摊的黑血呢,可不得补血补气。魏三和刘公公一块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沈元洲才开始布置:“既然有这样的好机会,不如将计就计,让朕看看到底是谁在后头搞鬼!”   魏三和刘公公心领神会,放纵一拨人往外传谣言,故意显出疲于奔命的模样,其实处处布控,暗中观察朝臣们的动向。沈元洲却是悠闲的当起了病号,假借中毒不好轻易挪动为由,收拾了景华宫的正殿住下来,再专心哄他的小姑娘。   这大概算是别树一帜的提前实现了他在景华宫宠幸唐莹的梦想。可惜皇帝陛下被韩御医压着养身,并不能酱酱酿酿,只好偶尔把小姑娘抱来口花花解解馋。   小姑娘却一点儿不想听他口花花,也不想听他哄。非但不想,唐莹还还开始做噩梦,总在夜里惊叫着起来,然后枯坐一夜到天亮。   沈元洲知道她是被吓坏了。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鲤儿每天都忧虑的不行,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怕的掉眼泪。   皇帝陛下与她讲道理,说她这回不仅没犯错,反而帮了大忙:“你可听韩御医说明白了,朕不是因为中毒,反而是解毒才吐血的。你看朕现在是不是特别好?比以往都好的多。”   唐莹目光缱绻,留恋的在他脸上轻轻扫过。   沈元洲把她抱的再紧一些:“这事儿没法往外说,因一直查不出是谁给朕下毒。那毒并不伤身,就是让朕没法生儿子。如你所见,朕都七个公主了,幸而有这一遭,你日后才能给朕生个大胖小子。”   “谁要给你生儿子啦!”小姑娘拿小爪子挠他,总算露出了点儿笑意。   “朕是说真的。别看朕端的住,其实心里可着急了。偏老韩死都想不到破解的办法。要不是这回错有错着,你说朕往后还得养兄弟的儿子,你说那可多膈应!”   这话不夸张,是沈元洲的心里话。自十年前先皇后难产而死,他查出身中奇毒,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韩御医可算是华佗在世,却也奈何不了这种毒素。他本都已经绝望了,只盼着十弟早日成亲生子过继一个给他。   只是心里却还是觉得,哪怕那是十弟的儿子,也还是侄子不是儿子,养着还是会觉得膈应的。   谁知道一块糕点破了局,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小姑娘的功劳。他早已审讯过皇贵妃,才知道她早就设计了唐莹好几回。可每一回,她的小姑娘都能恰恰好的躲过,甚至最后一回,还为他解决了这辈子最大的难题。   若说天意,若说老天爷的亲儿子,恐怕是他怀里的小姑娘才对吧。   唐莹听他慢慢讲,心里似乎好受了些。感受着小姑娘松弛下来靠进他怀里,皇帝陛下再接再厉的与她白话,痛诉他不靠谱的老爹和一群不靠谱的兄弟怎么给他添麻烦,害他十多年前被迫夺嫡,还担上了屠戮手足的凶名。   “我父皇生儿子生的早,十六岁就有了我大哥,也就是先太子。”那些遥远的记忆被翻出来,曾经的鲜血淋漓似乎也被打上了一层柔光,显得不再那么刺目,“我比先太子小十岁,打小就学习长大了给太子大哥当左膀右臂的。”   他嘿嘿笑道:“可谁知道呢,我大哥二哥先闹起来,父皇只得把二哥摁死了。结果过了几年又翻大哥的旧账,把大哥的太子之位给撸了。”   “可是太子废立不是国之大事吗?怎么可以这么儿戏?”唐莹拉着他的衣襟弱弱的问。   “我爹那会儿才四十多,我大哥可快三十了。他怕我大哥等不及要夺权,可不得先下手为强?”沈元洲的眼中有淡淡的嘲弄:“太子大哥一朝失势,后头的三哥四哥五哥却蹿起来了,还有暗中给我爹下毒的。”   “不是吧!”唐莹捂着小嘴儿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又让沈元洲笑起来。   “天家无父子,说的就是我爹和我兄弟们。”他轻轻抚摸小姑娘的长发,一边与她继续讲古:“我父皇确实中了毒,又不甘心把皇位交出去,便想扶我做他的傀儡。”   可惜先帝不知道,他既然也是这一条血脉,怎么会没有野心的任人摆布?   想起那段阴冷的日子,沈元洲的眼眸跟着暗下来,只是撞进一双满是担忧的瞳,又让他忍不住笑了。   那些,早都已经过去了啊。   略过那一段无趣的时光,他接着讲后头的事:“父皇虽然贪权,也不敢让大璟的江山旁落,还是一直用心扶持我。只是后来我登基,三哥四哥五哥不服气,什么黑招暗招都用尽了。”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出一生最大的痛:“先皇后难产而死也是他们干的。朕当时受了重伤,只想着拼了一口气也要找他们报仇。”   他裂开一个冰冷的笑:“我赐死了主谋的四哥,将三哥和五哥打发去给先帝守灵。皇陵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他们守了没几年就都死了,连子嗣都没留下一个。”   他语气冷漠,却不敢看小姑娘的表情,在鲤儿眼里,他应是个顶天立地的帝王,而不是这样残骸手足的罪人吧。也不知她会不会因此害怕,因此远离——   “他们那么坏的!都没把你当兄弟,难道你还要把他们供起来?!”小姑娘握拳用力挥了挥:“还给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去守陵?真是便宜他们了!” 第32章 往事(下)   沈元洲哑然, 甚至第一反应,是觉得小姑娘在违心的溜须拍马安慰他。   然她义愤填膺的模样不似作伪, 皇帝陛下盯着她仔细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不是么,他们又不把我当兄弟,都不死不休了,难道我还要把他们供起来?”   心中存了多少年的不敢怨恨与自我纠结,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怀。沈元洲放声大笑,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唐莹也跟着笑, 还是有些心虚:“陛下不觉得我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么?我娘以前教我要以德报怨的。”   “那你可学会了?”沈元洲捏她的鼻尖。   小姑娘摇摇头:“我爹不让我学, 他说老圣人的话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还说我娘没文化, 让我少听她的。”   她说着又嘿嘿笑:“结果第二日我不小心把他的话说给我娘听, 我娘有一个月没理我爹。”   “……”这倒霉孩子。沈元洲为唐大人鞠一把同情泪。   唐莹且听的过瘾,拉着皇帝陛下的胳膊晃了晃:“那还有呢?我听我爹说过,六王爷和八王爷也被您圈禁了, 如今在朝中行走的只有九王爷和十王爷。”   并非责问,不过是好奇罢了。沈元洲也不在意,拿手点小姑娘的眉心,将里头的枝节说与她听。   “老六老八是老四的亲弟弟,当年老四对付我的时候他们没少帮着下黑手。若不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些,我连这俩都一块儿丢去给我爹守皇陵, 让我爹看看他都生出些什么玩意儿。”   虽然没赶尽杀绝,可也不能让这俩乱晃悠,索性圈在王府里玩女人生孩子,无非每年多吃几袋米而已。   “老九没什么存在感, 和我关系不好不坏。”沈元洲沉思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不过这两天听着前头的消息,他似乎也是想争一把的?”   “那您准备怎么着他?”唐莹歪着头问。   沈元洲不瞒着:“等事儿了解之后我找他谈谈,看看是真有城府还是纸上谈兵的货色。如果能干活,当然是拉出来给我帮忙。”   他笑着刮一把唐莹的鼻尖:“听说过兄弟就是为了拿来两肋插刀的么?朝堂上多少刀子要挡呢,有个王爷坐镇,有些政令下达起来就能方便的多。”   又不免嗟叹老十不合作:“所有兄弟里唯有十弟与我关系好,可惜他是真不肯管事,这次要不是被皇贵太妃拎着耳朵丢进前朝,估计还在外头躲懒避嫌呢。”   “不过皇贵太妃是真的好厉害啊。”唐莹捧着脸向往:“直接在朝堂上开骂诶!还打了那么多宫妃的板子!真是太厉害了!”   “皇贵太妃啊,”沈元洲也笑:“你别看她平日里不肯出来走动,其实泼辣的很,我还记得小时候先帝宜妃找我母后的麻烦,愣是太妃把人堵在门口骂哭了。”   他一手搂着小姑娘的肩膀,有些怀念道:“后来先皇后去了,母后让我聘皇贵妃当继后,还是贵太妃帮我劝的她……”   感谢进宫前唐夫人情报工作做得好,这事儿连唐莹都知道:“我听说您本意是聘虞家姐姐的,结果太后娘娘把虞姐姐赐婚给了李家十一老爷。”   沈元洲“呵”了一声:“就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小舅舅,哪里配得上太傅孙女儿,京城第一才女的虞玉清?好一个姑娘就这样消磨在了李家的勾心斗角里头,实在是过分了啊。”   唐莹便不说话了。   沈元洲偏要逗她:“你说,是不是可惜了?”   “您若是觉得可惜,那就是可惜了呗。”小姑娘捂了捂胸口,不知为何里头堵得慌。   阅花无数的皇帝陛下暗自窃喜,原来这不开窍的笑姑娘也是知道要吃醋的。沈元洲将人圈在怀中偷香一枚,笑着解释道:“虞太傅是士林泰斗,朕与虞家联姻本属国事,否则虞玉清一个闺阁女子弄什么才女的虚名,连名号都抛出来做京城百姓的谈资?”   “诶?”唐莹一撇头,细嫩的脸颊正好在皇帝唇边擦过,赶紧低下头,脸上悄悄飞起一抹嫣红。   沈元洲心中微漾,脸上依旧正经:“虞玉清那个第一才女的名头纯属是给她造势,让她以聪慧才名继任皇后之位。可惜朕与太傅谋算许久,却被母后横插一杠子给毁了,差点儿还闹的虞家与朕翻脸,你说,是不是很可惜?”   彼时太后重病垂危,哪怕他再多不满也不能让生母带着遗憾死去。李太后以性命相挟,生为人子的皇帝陛下也只能放弃全部算计,将李氏封为皇贵妃。   其中艰辛无奈不必说与小姑娘听。沈元洲故作悲愤的捶手顿足:“多好的政治资源啊,虞老头手底下二三十个得用的弟子呢。若是当时联姻成功,朕少说能省一半的心。”   小姑娘的眸中是不可置信的试探:“您说的可惜……是这个可惜?”   “不然呢?”沈元洲斜睨。   “不是因为喜欢虞姐姐么?”   “相比来说,朕更喜欢她祖父虞太傅。”皇帝陛下一副毫无城府的模样解释道:“再说了,能让她有一两首诗作流传出来就算极限了,难不成真让她出门抛头露面?”   “所以……?”   “所以朕都没见过她,也不知她是高是矮是瘦是胖是美是丑。”沈元洲看小姑娘眉眼弯弯笑的开心,再捏她的鼻尖一把:“这回放心了?朕对她没想法,你用不着吃人家飞醋。”   “才,才没有吃飞醋呢。”面红耳赤的小娘子垂下头,报复的在陛下胳膊上拧一把。   “你说你啊,怎么就越来越害羞了呢。”沈元洲更觉有趣,将小美人儿的下巴抬起来与他对视:“以前侍寝的时候都能心不在焉的想好吃的,这会儿青天白日说说话倒是脸红了?”   “嫔妾,嫔妾就是热的嘛。”小姑娘不依的在他怀里一通乱扭,直到察觉皇帝陛下气息略重才赶紧跳起来往外跑,留下一串慌慌张张的软糯声音:“您别乱动,嫔妾去喊韩御医来给您请平安脉。”   韩御医来的快,看着陛下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便打趣:“您可悠着点儿,好歹歇个三五七天的,别往后肾气不足有心无力,再要微臣开补药可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啊。”   沈元洲拿榻上的抱枕丢他:“滚过来给朕诊脉。”   韩御医敢开皇帝的玩笑,却不会拿皇帝的身体开玩笑。认认真真摸完了才站起来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吃完这一副药,剩下吃半个月药膳调理就行。您是准备往外公布您无事了?”   沈元洲收回胳膊,面色冷然点头道:“总不能让贵太妃和老十一直顶在前头,还有那些跳梁小丑,也该把他们收拾了。”   他轻轻拍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魏三手中拿着厚厚一沓奏章单膝跪地禀告:“这是朝中大人们私底下的去向记录,有部分听到谈话内容,也有不少行事缜密,并不知约谈了什么。”   “无妨。”沈元洲将奏章拿过来看,只那一串一串的姓氏就让他忍不住冷笑:“还能谈什么?无非是万一朕死了,他们该扶持谁上位罢了。”   魏三将头沉的更低:“就监察司统计的结果,目前是贤亲王占上风。”   沈元洲拿奏章的手一顿,复又放松下来,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老十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先太子和老二并无子嗣留下,老四被他斩了,几个侄子贬为庶人流放塞北。老三老五守陵守到死,也没儿子留下。剩下老六老八老九老十,前头两个窝囊废不必说,和他算是有仇。老九上蹿下跳败人品,被皇贵太妃抽打后基本上就绝了希望;最后摆在朝臣面前的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从老九名下过继个娃儿给他,要么拥护老十上位。   除了一部分和王爷们勾结有了私心的朝臣,其余但凡真心忠诚且脑子清明的,都会选择在他死后请老十继位。且这几日老十做的确实不错,谦逊而不乏果敢的君子风度很是让朝臣暗中称赞。便是他当初清醒过来,以为自己时日无多,第一反应也是将皇位交给老十。   然而自己给的和旁人从他手里夺的,说出来又怎会是同样的感受?沈元洲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对老十生出猜疑忌惮,否则唯一一个兄弟都要没得做,从此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可不管怎么想,心中还是有些拧的慌,索性又把唐莹喊了过来。   唐莹才在厨下偷吃魏姑姑做好的烤鸭,嘴角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酱汁。沈元洲好气又好笑的将人拉过来,抽了快手帕给他擦脸,一边将自己的心思与她说了。   唐莹想了想:“那又怎么样呢?”   沈元洲扬眉:“什么怎么样?”   “不是您适才与嫔妾说,兄弟就是拿来两肋插刀的么?您都肯找九王爷插刀,为什么十王爷就不行呢?”   是啊,为什么老十不行呢?   小姑娘一点儿不觉得困扰:“总不能十王爷会傻到面上说不想替您挨刀,私底下却拉拢大臣密谋权势吧?您监察司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啊。把话说清楚,还有疑心就查清楚,清楚了不就没芥蒂了么?”   查清楚……?   沈元洲愣神,他似乎从未想过要查老十,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查一查,未必是怀疑,也可以是为了消除怀疑。   总归他是信老十的。若是有了芥蒂,解开——不就得了? 第33章 挽发   他忽而觉得自己有点犯蠢。   再想想这几年里, 他有多少次抱怨老十不肯给他这当哥哥的分忧。若是老十真的有野心,这一回不就是套牢那疲懒小子的最好时机?一个信任的兄弟肯帮忙难道是坏事吗?有野心不等于有异心, 他恨不得把老十的野心再培养的大点儿,才好与一群老狐狸周旋到底。   而他几乎可以预见,以老十一贯的作风,一定是前脚看他平安无事,后脚就要躲山里去赏景喝酒。   “行了,是朕拧巴了。”想明白的沈元洲心情渐好,也不再耽搁时间, 喊刘公公下去安排:“你把皇贵太妃和贤亲王请过来, 朕先与他们告个罪,再收拾了那些跳梁小丑去。”   最好是能伙同皇贵太妃一起压着老十干活。皇帝陛下美滋滋的想。就不信老十敢和他打马虎眼,对上亲妈还敢说溜就溜?   他打的好主意, 唐莹吓了一跳:“您要在景华宫见皇贵太妃和王爷吗?”   王爷怎么说也是外男吧, 还有皇贵太妃,那可是能在宫门口打贤妃板子的狠人,万一看她不顺眼可怎么办?   “怎么?你怕了?”沈元洲看她七情上脸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手将她薅过来, 不给她躲藏的机会:“一会儿你就在这,给皇贵太妃见个礼。”   皇贵太妃在他心中比母后也差不了多少,不能让鲤儿当面拜见婆母,见过贵太妃也是一样的。沈元洲心中有缱绻柔软,一手抽掉唐莹发间的金簪,将她摁在梳妆镜前重新替她绾发。   “你别紧张, 皇贵太妃是个好相处的人。”他音色温柔,手指划过小姑娘的长发,不意外的发现唐莹浑身僵硬,脸上飞起的红晕热度几乎将小姑娘煮熟了。   心中更热切几分, 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曾经提木仓策马的大手将小姑娘顺滑厚重的青丝交与头顶,以赤金发插固定。也不知怎么三扭两扭,竟就绾出一个精巧的灵蛇髻来。   唐莹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坠在梦中。不是在说陛下的心思么?怎么就成了陛下给他绾发?   这可是,绾发啊。   沈元洲没发现小姑娘的身体渐渐从僵硬变为松弛,只对着自己指腹的茧子有些无奈。那些粗粝总会带出些碎发垂在小姑娘的鬓边,衬着小姑娘手足无措的模样倒显出些滑稽来。   沈元洲扶着她脑袋看看,索性用梳下往下一捋,在两侧各捋出一络散发来。原本端庄的发型多了几分活泼随性,皇帝陛下满意的点头:“看来朕的手艺还没退步,把你摆弄的挺好看的。”   绾发毕,又研究起了脂粉。他不厌其烦,寻来胭脂为小姑娘点了桃花妆,细笔在她额角贴上金箔剪出的花钿。唐莹只看他一张俊脸在眼前晃来晃去,热切的气息喷在脸上颈上,而她手心不知不觉已被汗水洇湿。   明明没有肌肤相亲,却浑身都被热气拥裹,哪怕第一次侍寝都没这样紧张过。唐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说些什么,舌头却打了结,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来,含住。”一片朱色的石榴花纸递到她唇边。唐莹本能的抿一抿,两片薄唇沾染上艳丽的红。   “颜色很正。”沈元洲的笑声从她头顶倾下,低沉嗓音又勾出她脸上的殷红。皇帝陛下笑声更大:“甚好甚好,省了给你脸上涂胭脂了。”   “陛下,陛下怎么会女子的妆容?”唐莹没话找话,说完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除了替心爱的女子装扮过,还能有什么缘由呢?不觉又记起陛下心中的白月光先皇后,更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   沈元洲没看见她一句话变了七八个表情,一边在她妆奁里寻找合适的发钗耳铛,一边笑着答道:“朕登基前曾当过钦差去查江南库银被盗案,那边其实是四哥的地盘,他恨不得把我弄死在外头呢。”   一波接一波的暗杀,钦差大人当的仿佛过街老鼠,随时随地有生命危险。那时受了多少伤,中了许多毒,若非有老韩帮衬着,他怕是根本没法活着回到京城。   可就是他拿命换来的账册和证据,交到父皇手中却只换来老四被不痛不痒的申饬了几句。反而是父皇驾崩后,老四趁机疯狂报复,要不是有魏三严防死守,他一条命都不知死了多少回。   好在都挺过来了。如今江山是他的,天下是他的,贪官污吏杀了两轮,江南也再不是那个狡黠波澜的法外之地。   他陷入回忆中沉默了一阵,被小姑娘怯生生的拉了拉袖子,才又重新笑起来:“那次多亏刘平顺这老货,竟然想出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让朕与侍卫们分开走,他随车队假作是钦差队伍,朕则另雇了辆马车,乔装打扮成去江南投亲的妇人模样。”   “陛下您扮,扮妇人?”唐莹咽了咽口水,觉得完全没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副场景。   沈元洲手上动作不停,挑了两枚小巧的边夹一上一下别在她发髻左侧,右边则簪上一朵足以以假乱真的紫红色牡丹绢花。对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又取了耳铛给她换上,一边诉说当时的情形:   “那次正好带了秀容——就是如今乾元宫的司寝女官容姑姑同去,一路都是她在打点,朕只用坐在马车里,偶尔露出点儿裙角钗环来证明身份就行。这么有惊无险的到了金陵,一路还打探到不少消息,连最重要的几个证人都是这么找到的。”   明明是怎样艰难危急的时机,如今想来却十分有趣:“秀容逼着朕学了梳头穿衣的本事,说是万一碰上她出门办事去,难不成我还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出来么?”   那可真是没眼看。唐莹只要想到陛下高大健硕的身姿扮作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还需发髻松散衣衫凌乱,就忍不住的捂这嘴哧哧笑。脑中忽而闪过床笫之间陛下衣衫零落长发低垂,说些羞人的话哄她的模样,又觉得鼻头一痒,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沈元洲可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只当她胆大包天的取笑他,少不得报复性的扯小姑娘的头发。这会儿说的轻巧,实则是当时秀容担负着给钦差队伍传递消息的职责,稍有不慎便会被老四埋伏的杀手盯上。   每一次出门,秀容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的。甚至她随身一直带着一把淬了毒小匕首,若是万一被抓,立刻便会自戕。   用她的话来说,“奴婢一个小宫女,也不知道扛得住扛不住严刑拷打,唯有死了才能保证不把主子的任何消息供出去。”   好在那一次他们赢了,全须全尾的回到了京城。也是从那一次起,先皇才下定决心扶持他,让他有了一步步踏上皇位的资格。   回忆完毕,唐莹的妆容也修饰到完美。沈元洲轻轻拧她一把:“你这张脸还真是省事儿,都不必抹面脂就这样白嫩好看。”   唐莹强作镇定,得意的捧脸自夸:“是吧是吧,嫔妾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天生丽质的锦贵嫔被陛下赶去换衣裳,清玻亲眼目睹皇帝老爷给她家主子绾发梳妆,这会儿人还是懵的。唐莹好气又好笑的拍她一掌:“你发什么愣呢,赶紧给我找裙子来。”   “那个,不是,陛下给你绾发诶!”   清玻十分激动万分感慨:“那可是陛下!是陛下啊!陛下给您绾发啊!”   唐莹心里发紧,难得强撑住取笑道:“是啊,陛下给我绾发,怎么着你还不满意?要给我拆了重新弄么?”   “奴婢又不作死。”清玻一边翻出一身水红色袄裙给她比划一边大力翻白眼:“主子您就没点儿别的想法?”   “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有什么想法?”   “画眉啊绾发啊什么的,那都是夫妻之间十分恩爱亲密才会做的事啊。您看的江湖话本子里,妖女勾搭了正派大侠,不也问人家是否愿意日日为她描眉?”   “你总不是要我也这么问陛下吧?”唐莹心跳的厉害,故作夸张的拧她:“你不想作死,合着我就要作死啦!”   “哎呀主子您别打岔,奴婢就是想知道,陛下到底对您是个什么心意?”   她轻轻趴在唐莹肩头,两个大拇指对着勾一勾,看铜镜中主子脸红的仿佛擦过太多胭脂的模样:“您说陛下到底是宠您,宠爱您,还是爱您呢?”   “呸。”唐莹小声啐她:“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给本贵嫔更衣,小心一会儿皇贵太妃来了看本贵嫔失仪,把咱俩都抓到延福宫去打板子!”   “不说就不说,您心里有数就成。”清玻笑嘻嘻的给她换上厚衣裳,一边感慨道:“这天儿冷的真快,咱们进宫时还穿纱裙呢,这会儿都换上袄了。”   “可不是么,已经十一月了。”不知不觉,她进宫已经快半年了。   幸而,大约也不算是虚度了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皇帝在线求收藏求评论   客官来呀快活呀~(抛媚眼)   写设定的时候一直有想到四爷   嘤嘤嘤一度想去写清穿想嫖四四啊!   姬友:首先你要去看清史稿,还要去看二月河的帝王三部曲,整理出三朝的时间线和主要人物。然后研究清朝的衣食住行语言习惯,区分哪些是文学作品带出来的哪些才是正史上有的……   我:师父别念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34章 敬茶   魏三与刘公公兵分两路, 亲自去请来贤亲王和皇贵太妃。沈元礼跟着一路进了后宫,脸上仍是有些不自在:“本王怎么说都是外男, 去景华宫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魏三习惯性面无表情:“后宫早有约束,不会有娘娘主子随意走动。陛下内伤未愈不宜挪动,您只当急事从权,先见过陛下要紧。”   沈元礼无法,低着头与魏三一路疾行。皇贵太妃却是比他更快一步,已经进了景华宫的大门。   刘公公对老太太的说辞与魏三一样,并未提及以毒攻毒的内情, 仍是将黑锅丢在皇贵妃头上。皇贵太妃不免唏嘘:“李馨儿看着不是这样凶残的人啊, 你说她想毒死那个锦贵嫔哀家是信的,可要说她给老七下毒?”   李馨儿,皇贵妃闺名;皇帝陛下行七, 只如今敢这么叫他的也只剩下皇贵太妃了。   刘公公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赔笑替自家主子打掩护:“奴才当时也没看明白,总归皇贵妃的宫女是这么招的。她倒是忠心,一口咬定是她下的毒, 与皇贵妃无关。可这种事儿——咱也不好说,咱也不敢问啊。”   皇贵太妃冷哼:“不是说她立时就磕死了么?”   刘公公跟着点头:“可不是么,来个死无对证。如今皇贵妃都还只困在明粹宫呢,等陛下好转些,怕是还得审问的。”   “那个锦贵嫔呢?”皇贵太妃挑眉:“说是这三日不眠不休的照顾陛下才让陛下渡过难关?”   这是陛下为了给人造势往外传的话,刘公公当然不能打主子的脸, 只得继续胡说八道的圆谎:“锦贵嫔确实劳苦功高,也有韩御医医术高明想出了法子替陛下解毒。不过依奴才看来,最重要的是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挺过了毒血攻心的危难, 又有您老人家保佑,才算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哀家若是真能保佑他,他根本就遭不了这一难。”老太太才不给他面子,抬脚往内殿走:“老七人呢?还要多久能痊愈?”   沈元洲早听到了声音,原本神采奕奕调戏小姑娘的大佬突然神情萎靡,半靠在唐莹身上由她搀着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唐莹努力憋住了才没笑出来,却是一口气顶的眼眶都红了,泪光含在眼里欲落不落,看在皇贵太妃眼里倒没什么破绽。   “是朕不孝,劳烦妃母跑一趟。”皇帝陛下一边无力的咳嗽一边请皇贵太妃上座,自个儿靠了个隐囊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又咳嗽了两声才喊了韩御医,让他给皇贵太妃报告皇帝的脉案并何时才能痊愈复出。   这是他们早就串了词儿,韩御医个小老头儿一点儿不虚的天花乱坠说了一通,大意便是陛下中毒不浅,好在医的快,后遗症大概不会有,只还得维持这么个虚弱状态七八天才能出去见人。   沈元洲说的一脸恳切:“魏三与朕说了这几日的情形,多亏您挺身而出才没让外头乱起来。十弟也是个靠得住的,只接下来还需他替朕顶上几日。您可千万开恩,帮朕好好劝一劝十弟。”   他脸上是无奈又纵容的微笑:“您也知道,朕对十弟最是没法儿,他溜得快,跟个兔子似的,也就是您能压的住他一二。”   站在陛下椅子后的锦贵嫔默默翻白眼,半个时辰前是谁满脸阴郁的对十王爷受拥戴而耿耿于怀?幸而她一直低着头,皇贵太妃没法对她的脑袋顶发动读脸术才没泄露陛下的心口不一。   老太太对陛下一则心疼,二则也是恨铁不成钢,一挥手霸气道:“你只管给哀家好好养病!那个小兔崽子自有哀家看着,不敢让朝堂上乱起来。”   皇贵太妃口中的“小兔崽子”这会儿正好进门,听了亲妈的话恨不得立时转身出去。魏三却是不解风情,一伸手做出请的姿势,沈元礼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武力值,只得不情不愿的蹭到母妃与老哥跟前请安问好。   “但凡你肯多为你皇兄分忧,哀家就能多安几分!”皇贵太妃对贤亲王可没有对陛下那般好脸色,简明扼要将韩御医的话说了,直拿眼睛盯自家倒霉儿子:“你给哀家、也给你皇兄一个准话,还有十来日,可镇得住镇不住前朝?”   沈元礼无力的拱拱手:“丞相他们又不是吃素的,只要皇兄好转的消息传到前头,谁还敢当面乱起来不成?”   言下之意,有他没他都没差,不如放了他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单身狗出门去浪。沈元洲也不说话,只给了皇贵太妃一个无助的眼神,果然老太太拍案而起,对着亲儿子就是一发狗血淋头。   “你当这是为难你?你皇兄看得起你才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你!你自己说说,朝堂能没个老沈家的王爷镇着吗?你不顶上,你是让老九上还是老六老八生出来的混蛋玩意儿上?”   “别给脸不要脸啊老十,往日你能逍遥快活还不是沾你皇兄的光?这会儿你皇兄让你干点儿活你倒是不肯了?不肯也行,回头让你皇兄收了你的亲王爵位,你的王府俸禄统统交出来,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这可真是亲妈。沈元礼忍不住瞪自家七哥:就知道你是打击报复,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沈元洲看皇贵太妃的降维打击看的那叫一个心情舒畅,还要装虚弱虚情假意的劝:“妃母可别这么说,十弟是朕的亲手足,便是他不愿帮朕,这爵位俸禄却不能短了他的。”   皇贵太妃看向陛下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祥柔和!唐莹眼睛一瞟又赶紧低下头,心想陛下您对您弟弟还敢更狗一些吗?   皇帝陛下当然敢。他沉沉叹了口气道:“也是朕的不是,朕知道十弟寄情山水,若非实在没辙,也不至于将这样的重担压在他头上。若是他实在不愿,咳咳咳,若是他实在不愿,朕勉强去上朝也无妨,不过是恢复的慢些,拖个三年五载的才能好吧。”   最佳捧哏韩御医一脸花容失色的摇头:“陛下不要啊,您气血有伤,可不能再操劳过度。”   皇贵太妃眼中的杀意已经快要化为实质了。老太太一手指戳到贤亲王的鼻尖:“你,滚去你皇兄面前跪下,告诉你皇兄,一定不负他所托!”   亲妈大有他敢说一个不字就大义灭亲了他的架势,沈元礼十分无奈的去他七哥跟前跪好,老老实实的承诺:“皇兄您放心养伤,臣弟一定好好替您看着前朝,只求您快点儿好起来,好起来我娘就放过我了嗷——”   “砰”的一声,一只绣花鞋准确命中十王爷的后脑勺。坐在主位的皇贵太妃十分镇定的喊儿子把她的鞋拎回来,一边让宫女给穿回去一边拿手指头戳儿子的脑袋:“既然答应了你皇兄就好好去办差,少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对了,哀家记得闵大学士家有个十七岁的闺女,传闻花容月貌蕙质兰心,你若是有什么政务说不通的,不妨去他家里讨教讨教……”   “母妃!”十王爷憋红了脸打断自家亲妈的话,冲她和皇帝一拱手,丢下一句“臣弟去看折子”,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   皇贵太妃咂咂嘴:“啧,你说的没错,还真溜的挺快,跟个兔子似的。”   沈元洲顺势请皇贵太妃主持后宫大局:“皇贵妃肯定是不得用了,德妃还在月子里,贤妃是个小心眼儿拎不清的。只能劳烦妃母替朕照应几日,等朕好些了再看如何处置。”   皇贵太妃一一应下,再三嘱咐陛下好好养身,不要太过劳累。沈元洲心中有融融暖意荡漾,把唐莹拉到跟前来道:“这些日子多亏锦贵嫔悉心照料,朕才能好的这样快。朕想让她给您磕个头奉个茶,妃母您可愿意了了朕这个念想?”   磕头敬茶?唐莹下意识的看陛下一眼,却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之前说好的明明是给皇贵太妃请个安,怎么就变成敬茶了?   皇贵太妃却眼皮子一跳,心里一片敞亮。陛下显见是对这女子动了真情,虽不能给她正头娘子的名分,却愿意在这种细节上弥补她。   她当然不会败了陛下的兴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才郑重在主位上端坐下来。   唐莹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忍住一颗心跳的快要蹦出在,她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来到皇贵太妃面前跪下。三叩首毕,刘公公亲自端了托盘过来,唐莹双手捧茶觐上,难得机灵了一回,一句“请妃母用茶”已经脱口而出。   “好好好,佳儿佳媳,哀家心里高兴。”皇贵太妃大大方方喝了口茶,从手腕上退下一个满翠透亮的镯子套在唐莹细细的手腕上:“哀家出来的急,没带什么好东西,回头再给你补上见面礼,你可别嫌弃。”   竟然是真的么?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唐莹脑子里晕晕乎乎,笑的却比任何时候头明媚。皇贵太妃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看这张绝色秀丽的脸,被纯净又温暖的笑意晃的仿佛眼前尽是五彩虹霞。   “真是个可人的姑娘,难怪陛下放在心尖尖上呢。”她将唐莹扶起,交到沈元洲手上:“以后可得好好儿的过日子,互敬互爱举案齐眉,日后也能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第35章 皇贵妃   直到皇贵太妃离开, 唐莹还沉浸在先前的恍惚中。   沈元洲笑着捏她的耳朵:“小丫头回神了,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磕头敬茶, 举案齐眉,以及贵太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贵太妃在面对她时,心情并不如她脸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愉悦。   皇贵太妃对她,大约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吧。   唐莹的直觉向来神准,可到底是陛下长辈,无根无据的实在不知该如何告诉陛下。犹犹豫豫的抬头, 只见陛下眸中的缱绻深意, 小姑娘立时把什么都忘在了脑后,鬼使神差的踮起脚,闭上眼献上樱唇……   难舍难分的纠缠后, 唐莹瘫软在皇帝陛下宽广坚实的胸怀里, 脑子早被煮成了一团浆糊。什么皇贵太妃什么不满,睁开眼闭上眼,全是陛下剑眉星目, 俊朗容颜。   小姑娘倒在榻上嘿嘿傻笑,沈元洲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且有许多事要做,第一条便是拿了皇贵妃前来审讯清楚。   怕吓着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沈元洲特意将审讯的地点换到前殿耳房,四周有侍卫把守。又嘱咐魏姑姑做了好吃的哄住唐莹,皇帝陛下才带着一左一右哼哈二将——刘公公与魏三——大刀金马的坐在主位等待皇贵妃的到来。   秋意对外宣称是一头磕死, 实则是被关押在监察司的秘牢中。虽然已经从她口中掏出足够多的真相,可沈元洲还是想听一听,皇贵妃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哪怕不是给皇帝下毒,哪怕只是给陛下的妃嫔下毒, 这手段也太过狠辣。   三日不见,皇贵妃却是憔悴的仿佛老了十岁。眼看陛下安好,她捂着嘴笑了哭哭了笑,仿佛是痴了般盯着他瞧。   沈元洲不为所动,示意魏三将一沓供词丢在她面前让她看:“你的宫女秋意供出是你让她带了有毒的糕点来给锦贵嫔,你可认罪?”   皇贵妃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贪恋的看着陛下的眉眼,恨不得以目光一寸寸摩挲。   沈元洲皱眉,把一个小盒子扔在她面前:“这是在你寝殿的暗格里找到的,你就是把这种邪恶玩意儿下给锦贵嫔?”   皇贵妃随意扫了一眼,不以为意的摇头:“妾没做过,妾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三日她如何提心吊胆,拜遍了诸天神佛请保佑陛下安康。唯一能让她失了分寸的只有陛下,只要陛下无恙,她宫斗又怕过谁?   秋意承认又怎样?搜到药丸又怎样?皇贵妃嫌弃的撇一眼唐莹,将那装药丸的小盒子拨到一边,目光却依旧追随着陛下,直视陛下深沉的眼眸。   “妾不知有谁要害妾,也不知秋意说了什么。总归妾什么都没做过。若是秋意被人收买栽赃陷害给妾身上泼污水,陛下可一定要还妾一个公道啊。”   见过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么无耻又这么有恃无恐的。沈元洲两步走到她面前,拿过一卷供状丢在她脸上:“你那宫女交代的可不止这一件!天盛五年敏婕妤怎么死的?天盛六年和昭仪怎么滑胎的?天盛八年王贵嫔怎么御前失仪的?你真当所有首尾都扫的干净,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他眸色黝黑,浑身威压尽数释放:“你最好如实承认,或许朕看在你姓氏的面上,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姓氏?陛下还记得这个姓氏,记得妾姓李?”皇贵妃的脸色有一瞬间扭曲,不甘压抑疯狂汹涌而来,却在下一秒又化作宁静温柔。她轻声道:“那陛下可记得您的母后也姓李,可记得母后曾说过,要您立我为后,让我当您的妻子?”   “呵!朕的妻子?凭你这样的毒妇也配?”   “为什么不配!我姐姐可以当你的妻子,我哪儿比她差?她可以拼了命给你生儿子,我也可以!”   几乎是喊出来的话,她被陛下一脚踹翻在地。沈元洲是真的动了怒,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配和臻儿比,哪怕你姓李,你也不配!”   额头磕在地板上,碰出一片青紫色。沈元洲只觉得无奈,居高临下的平静与她说话。   “朕敬重你姐姐,不是因为她姓李,而是因她与朕少年夫妻,曾与朕患难与共。而你不配,是因为朕本就没想过要纳你,更没想过立你为后。给你一个皇贵妃的尊位是看在母后哀求的份上给李家留的脸面,不代表朕对李家有什么感情。”   他话语冰冷,一句句敲在李馨儿的心上:“你眼光狭隘急功近利,心思狠毒不肯容人,朕无论如何也不会立你为后。若你肯安安分分的当个皇贵妃,朕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宫务交给你。既然你自己非要找死,这个皇贵妃,你也就不用当了。”   “不是这样的,”李馨儿被吓坏了,不可置信的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陛下,妾是您的表妹,是您嫡亲的表妹啊!”   “表妹又如何?朕连亲兄弟亲侄儿都没少杀,你觉得朕会舍不得你一个表妹?”   沈元洲十足的冷漠,一脚将扑上来抱他腿的皇贵妃踢开,坐在主位上嘲讽道:“还有你们李家,真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怎么与你暗通款曲,让你自己赶紧生儿子又防着别人诞下子嗣?你可知为何朕明明知道你们这群跳梁小丑却不收拾?”   皇贵妃茫然的摇头。   “因为你们,也只有这点儿本事了啊。”皇帝脸上是满满的恶意,漫不经心的扫过皇贵妃崩溃的容颜,一点一点打碎她的美梦:“你知道李家有多少贪赃枉法的事儿压在御史台么?你知道李家——上到你爹你叔伯,下到你的侄子,根本一个成才的都没有。”   “李家就是个筛子,连周丞相都不防着他们,看猴把戏一样看他们蹦跶,还假惺惺的替他们求情。”沈元洲冲林馨儿勾勾手,又对她摇摇头:“可你知道吗?感情这种东西总是会被磨灭的。母后与朕的亲情再浓,这狗屁倒灶的事儿看多了也会觉得恶心啊。”   “陛下……”李馨儿哭的不能自已,已经彻底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只想求他不要再说出这样伤人的狠话。   “李馨儿,李表妹,你们李家,除了母后和朕的皇后,其他所有人都让朕觉得恶心。朕以前是懒得收拾你们,可这一次,你觉得朕还会放过你们吗?”   “不,不,陛下,妾愿意招,妾什么都招,您千万,千万别对李家下手。那怎么说都是您的外家啊。”   李馨儿方寸大乱,再也没了先前的镇定自若。沈元洲心满意足的点头,示意刘公公上前审问,不忘蛊惑的在李馨儿耳边低语:“你可记住了,要乖乖听话认罪,朕才有可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李馨儿被忽悠瘸了。   一桩桩一件件,甚至连李家做下的恶事也抖出来许多。饶是沈元洲早有心理准备也气到发抖,恨不得立时把李家抄家问斩以解心头之恨!   韩御医慢悠悠的踱过来,不怎么有诚意的劝一句:“气大伤身,陛下本就气血不畅,可别坏了身子。”   沈元洲把一叠状纸拍在桌上:“朕怎么可能不气!一群蛀虫!”   “那您气吧,反正气坏了也没什么,就一年半载的不能和锦贵嫔圆房——”   “咳!”皇帝陛下深呼吸:“朕不气,为这种小人气坏了朕自己的身子不值当!魏三,你去把李家办了。刘平顺去宣旨,皇贵妃手段阴毒,谋害宫妃子嗣证据确凿,即日起贬为庶九品选侍,打入冷宫。”   “陛下——”总算回过神的李馨儿声音尖锐的喊叫:“您不能这样对妾,你骗我!”   “朕骗你?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用得着朕骗你?”沈元洲恶意弹一弹手上的白纸,重重刮过李馨儿的脸颊:“朕留你一条性命,让你亲眼看着你怎么害死你那一家子。朕会把你的供状给我那好舅舅过目,等他们下去的时候就能给母后禀告,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不——”凄厉哀怨的一声长号,李馨儿终于晕过去。沈元洲嫌恶的将人踢开,才打开门往外走了没几步,就见小姑娘一脸慌张的跑过来。   “陛下,陛下您没事儿吧?”唐莹一张小脸儿煞白,不管沈元洲周身散发着阴冷的郁气,扑上去拉着他的衣角上下打量:“我仿佛听着有狼嚎,您说这宫里怎么会有狼?”   “噗——”   “扑哧——”   “哈哈哈哈哈。”   日常面瘫的魏三没忍住笑,刘公公默默的转头背过身,而韩御医干脆大大方方的笑出了声。沈元洲心中憋着的愤怒像是一只气球被针一戳,立刻炸的死无全尸无影无踪,忍不住薅过一脸懵懂的小姑娘,与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是真的啊,嫔妾真的听到了狼嚎唔……”   话语变成了破碎的喘息,又被咽入腹中化为热流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于沈元洲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化作修罗身后又立刻被拉上岸,再没有无休无尽的阴霾笼罩。   而唐莹,唐莹再一次晕乎乎的倒在皇帝陛下怀里,满脸红晕的听皇帝陛下在她耳边细语:“你说朕是走程序循序渐进先升你为修仪好,还是干脆直接封你当贵妃?” 第36章 字   一步到位升贵妃显然是不太现实, 不过沈元洲还是觉得小姑娘值得特别奖励,跳过修仪的位份直接将她升为婕妤。   新鲜出炉的锦婕妤有些懵然。两个月前她还是处于后宫食物链底端的小小才人, 坐在宫宴最末遥望皇贵妃和一众高位妃主。而今皇贵妃打入冷宫的旨意已经传遍后宫,她则成了与慧婕妤黑婕妤平起平坐的婕妤娘娘。除了德妃贤妃与和昭仪,便再无人能排在她前头。   “这会不会……会不会有点儿太快了?”小姑娘晕眩的看皇帝陛下。   沈元洲轻轻摇头,随手拨弄她散在鬓边的发丝:“你对朕而言是不一样的,位份算什么?朕还会给你更多。”   是怎样的不一样呢?唐莹没有多问,心里却是淡淡的甜蜜。皇帝陛下则已经开始布置起来:“既然已经见过老十了,朕等会儿就搬回乾元宫去, 往来处理政务也方便些。景华宫后殿收拾出来了别浪费, 索性你挪进去。朕之前看了看没什么逾矩的,便是有也没人敢挑你的毛病。”   唐莹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推辞。   沈元洲笑着捏她的鼻尖:“怎么了?”   小姑娘难得主动的搂住他的腰, 在他怀里闷声道:“没什么。就是舍不得您走。”   “说这么直白, 朕都没法给你往下接了。”沈元洲哭笑不得的将小姑娘的脸捧起来,深邃而期待的目光直入她的心间:“你乖乖的,尽早给朕生个孩子。无论男孩儿女孩儿, 只要平安降生,朕都封你为妃。到时候你就是一宫之主,朕日日下了朝就来找你,一直待到次日上朝——你觉得这个盼头可还行?”   不是甜言蜜语,不是誓言承诺,偏说的比什么情话都动听。熟读宫规的小姑娘又把头低了下去, 蚊子般小声哼哼:“光妾乖乖的也没用,得您自个儿努力呀。”   “……”   沈元洲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被小姑娘调戏了。皇帝陛下哭笑不得的拧她的小脸:“那也得韩御医肯松口让朕用功努力啊!”   “没事儿,妾不着急。”唐莹假作气定神闲,全没发现自己从耳朵尖红到了脖颈。小姑娘一双眼珠子转的发飘, 嘴里却是输人不输阵:“磨刀不误砍柴工么,这道理妾明白。别说您这会儿身体还没恢复,就算您壮的像头牛也得悠着点儿,毕竟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唔,陛下您怎么又拧妾啦!”   小姑娘脸上红扑扑,嘟着的嘴唇也是红扑扑。沈元洲忍住咬上去的冲动,斜睨眼拧着小姑娘的耳朵刑讯逼供:“谁叫你这话的啊?”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往旁边一指:“韩御医。”   老太医:“那什么,微臣后头还在煎药,微臣告退。”   ……   韩老头溜得快,沈元洲也不能把人拉来打一顿。愤愤的放开小姑娘通红滚烫的耳垂,皇帝陛下将人咚在墙角“恐吓”:“以后不许听他胡说八道,更不许学他的胡说八道!”   一边是青灰色的墙壁,一边是陛下的胳膊横亘着阻拦了外界。背抵在墙上,身后已是退无可退。男人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着,唐莹又开始心跳加速,恨不得让心中的小鹿再撞死一回。   沈元洲本是随意一个动作,然小姑娘无措的模样看在眼里,亦升起淡淡异样的感觉。他不自觉的慢慢逼近,能清楚的看到唐莹握紧的小拳头无处安放,眼光飘忽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樊笼。   她一点点变得热切,变得柔软,仿佛只要他一个触碰,就会嘤的一声晕过去,或是干脆扑进他的怀里。   而唐莹——唐莹忽然抬起头,正看进那个男人的眼里。男人的双眸中有她,且只有她。   她忽然就不怕了,甚至悄悄挺直了背,大着胆子直视他。   容长脸棱角分明,鬓边有一道浅浅的粉色伤疤,星目剑眉下鼻梁挺直,眉心嘴角有浅浅的皱印,可以想象他平日里蹙眉沉思的样子。   应是严厉的吧。唐莹悄悄的想。她还在家中时就听说过他的威名,登基头三年里下令处斩贪官豪强无数,曾是能止小儿夜哭的狠角色。   只是在她面前,他总是笑着的。微笑,浅笑,开怀大笑。或是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昏黄烛光中尤可见汗水淋漓。   羞煞人也。唐莹想捂脸,却怎么挪不开眼眸,定定的在他脸上停留。   周围的空气变得暧昧,仿佛已经时空静止,唯有他们遗世独立。   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气息融汇一处,又涌出甜蜜与柔情。沈元洲同样忘乎所以的看着他圈禁之下的小娘子,那张容颜依旧完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让人想要占为己有再束之高阁。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是纯净无暇,纯净的仿佛从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诱人。   可是又不止是这诱丨惑让他沉溺。   两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一日一日的过着,小娘子在他心中镌刻出越发深邃的痕迹。   一舞倾城,飞身救驾,他予她位份和宠爱,却意外治愈了十年的失眠顽疾。   他从来是个公平且讲道理的人,他把帝王恩宠当做买卖算计。唐莹给他好处,他便回以盛宠,一切看起来那样公平。   这是后宫女子都默认的规则,可偏偏眼前这个小姑娘全无野心,只记得吃喝玩乐,单纯的让他惊讶意外,也潇洒的让他心生嫉妒。   第一次,他苦恼于一个女孩儿不开窍,哪怕将身子都给了他,却不肯从心灵上依附与他。可他更舍不得为了征服就施以手段横加伤害,只能认命——再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说不定她就明白了。   从一个由他施舍宠爱的妃妾变为他想携手共度余生的女子,因她的一切都契合了他的所求,更因她的纯粹从未改变。便离不开,便再也放不开,而这一切也终有了回报。   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个词,叫做“天作之合”。沈元洲有些失神的笑了,可不就是天意么?   若非天意,怎会有他替她挡下了中毒,却将自己身上的十年痼疾一扫而清?   “鲤儿,”他忽然开口,“你可知,我字初元。”   唐莹睁大眼,迷惑的小可爱模样又让他低笑。   “我行七,字初元。你可以叫我七郎,叫我的字,也可以称我——夫君。”   “夫君……?”   两个字从小姑娘的薄唇中吐露,荡漾了这微甜的空气。沈元洲贪婪的盯着她殷红的唇色,还是他递过去的那枚石榴花纸染上的颜色。   或许擦了,还能更美。   他试探的低下头,要将微微洇开的胭脂色为她擦去。唐莹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慌的不知所措,心中却是无端安宁与期待。   “陛下,承恩公大闹议事厅,贤亲王请您——”   匆匆而来的魏三才迈过门槛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迎着皇帝陛下能杀死人的目光,监察司总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贤亲王要扛不住了,请您给个准话,到底是从情还是从法。”   若是从情,这位耄耋老人是陛下的外公,也是贤亲王的长辈,就算他当面对着贤亲王狂喷口水,王爷也只能唾面自干的赔笑脸。可要是从法,这位就是咆哮金殿的大不敬之罪,贤王爷绝壁不废话,分分钟拖他下去打板子。   沈元洲被打断了好事正恼恨,原本有两分耐心也变成十分不满,正好皇贵妃的供词就在手边,沈元洲往魏三手里一塞,冷哼道:“他不要脸,朕就不给他脸。你亲自去前头宣读,让他知道为何朕要把他孙女打入冷宫。”   那双在唐莹眼中惯常温柔的星目中透出锐利的杀伐,皇帝陛下冷声道:“李家贪赃枉法恶贯满盈,着监察司抄家,三司会审,让老十从严处置。”   魏三的眼神闪了闪,应喏退了出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李家完了。   ……   议事厅中,承恩公李老太爷还在对着贤亲王大放厥词,沈元礼一看魏三的表情,大手一挥让侍卫将老头儿拿下。   老公爷被逼着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怒吼:“你们可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陛下的亲外公唔唔唔——”   两边侍卫对魏总领行注目礼。不愧是监察司的老大,塞个破布都比旁人更快准狠,动作中还带着一丝潇洒。他们都没看明白他的动作,老公爷就已经彻底消音了。   魏三展开手中的供状,用他莫得感情的平板语调念诵一遍。隐去皇贵妃给锦婕妤下毒一事不提,她五年来所做的一切恶行被公之于众。三名宫妃死于她的算计,其父兄皆是朝中大臣。还有好几个未出世的皇嗣因她的算计失去了来到人世的机会,那可是陛下的亲生骨肉。   一封供状念完,沈元礼看向几乎崩溃的李老公爷面露怜悯:“陛下将李氏贬为选侍打入冷宫,却饶了她一条性命,已是看在她姓李的份上网开一面了。”   老公爷疯狂摇头,想说他的小孙女自幼乖巧善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他想说是有人陷害,想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魏三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默默的拿出了第二封供状。 第37章 抄家   自陛下登基起, 李家成为外戚,一个翰林学士一步登天成为超品国公, 家里的牛鬼蛇神们也跟着鸡犬升天,从一点点小心试探着揽财争权,到最后肆无忌惮的仗势为恶,所作所为可谓罄竹难书。   朝臣们对李家的行径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是畏惧于他们的身份,也是摸不准陛下到底是怎样的态度才一直隐忍不提。可此时听来,却是如此刺耳, 轻飘飘几句话里, 是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离子散。   魏三收了供状,目视贤亲王道:“此些全为皇贵妃所述, 陛下以为皇贵妃离家日久, 所知不过是九牛一毛,遂令监察司查抄李府,着三司会审, 定要还苦主一个公道。”   见沈元礼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魏三脸上有一瞬间不怀好意的笑,即刻又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继续转达陛下的旨意:“皇上令您总揽此事,十日之内需见分晓。不知王爷准备何时开始查抄李府?微臣也好尽快下去准备。”   神特么的十日之内!贤亲王总算是明白了自家七哥的阴险狡诈,他前脚才答应了顶班十天, 转头就让他十日之内搞定李家!李家好歹是陛下的母家,哪怕真的恶行无数,当外孙的搞亲外公家也受人诟病。皇帝陛下不想自己挨骂,就把难题推到他头上。   淦, 这可真是他亲哥,插刀弟弟毫不留情,甚至十分熟练的亚子啊!   说不定等事成之后他哥还要假惺惺的为李家猫哭耗子几句,他可得多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可他能说臣妾做不到能撂挑子不干吗?想想亲妈的绣花鞋,沈元礼只能含泪认了。   一腔怒火无处去,只有全部撒在李家头上。谁让你李家不做人?不想做人就让你们统统去死!   别看沈元礼日常只玩乐不办公,在他哥和他娘亲面前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苦逼孩子,可人家放到朝堂上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不然也不至于让沈元洲惦记着喊他跟周丞相夺权抢地盘,也不至于被他亲妈丢金殿上当镇宅凶兽了。   说干就干,贤亲王抛下政务全力抽打李家,让魏三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行动起来:“事不宜迟,魏大人持金牌调度金吾卫包围李府,不许任何人进出。本王与左右丞相随后就到,咱们一同监督,也不算污蔑了他们。”   魏三领命而去,他又找上三司:“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即刻寻找所有和李氏有关的诉状,全部整理成册,至李氏族人捉拿归案,立刻开始审讯。”   再看议事厅中的大人们,沈元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李家结交甚广,若是各位有什么线索的可尽快提供给本王。若是有被迫同流合污的也尽快自首,好过被本王查出来——那可就要伤和气了。”   这明晃晃的威胁,这笑里藏刀的表情,六部尚书齐齐打了个寒战,低头不敢说话。平时总觉得贤亲王淡泊权势寄情山水,这会儿才看出人家和陛下可真是亲兄弟啊,李家犯到他手上,怕是真的翻身无望了。   大臣们不是傻的,既然李家保不住,他们可要及时止损。一众朝臣作鸟兽散,各自回家想有没有什么把柄被牵扯。沈元礼则带着周丞相与王丞相两位巨头直奔李府,魏三和金吾卫已经蓄势待发。   李老公爷早在魏三说出“查抄”二字的时候昏过去了,这会儿还丢在皇宫里接受太医的救治。李家人前脚才听说皇贵妃被打入冷宫,正等着老公爷去为小姑奶奶讨个公道,谁知老太爷没回来,自家却被官兵围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府里已是乱作一团。   沈元礼对李家人无甚好感,干脆一挥手让监察司与金吾卫冲进去。两边分工明确各司其职,金吾卫将家中主事的男丁和夫人奶奶分别羁押送到刑部,监察司则翻箱倒柜开锁找密道,一定要将李家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翻个底朝天。   李家大老爷——前皇贵妃的亲爹,皇帝陛下的亲舅舅——仗着身份冲到沈元礼面前咆哮,两个胳膊挥的左边画个龙右边画彩虹,差点儿没对着贤亲王的脸上来两下子。一众侍卫阻拦不及,却是沈元礼冷笑一声,随手抽了把长剑干脆利落的砍在大老爷脖子上,大老爷咕唧一声消停了。   还好不是血溅当场。周丞相擦了擦头顶的虚汗,才发现那“长剑”只是个剑鞘。晚一步跟来的魏三总领拱手称赞:“王爷这一招快且准,力道拿捏的正好,端的是好身手。”   沈元礼把剑鞘还给身后的侍卫,不屑的晃晃脑袋:“就他这样的酒囊饭袋,本王一个能打十个!”   领头的大老爷被制服,后头的爷们便不敢硬刚,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被戴上手铐脚镣压上牢笼。反而是女眷这边更麻烦些,叽叽喳喳仿佛几万只鸭子。沈元礼不耐烦,管她什么命妇什么节妇,全部拿绳子捆了丢去刑部的女牢。   至于女婢小厮也一并被抓起来,奴才私置的院子庄子田产全部收缴。金吾卫只嫌带来的人手不够,又从五成兵马司借了六七十人才把所有人犯带走。   光是这一样,李家的奢靡便可见一斑。哪怕老公爷是个超品国公,可国公的俸禄又有对少?加上铺子的进项田庄的收成甚至各处孝敬也不够供这么多穿金戴银的副小姐在府上伺候。更别说老爷太太们屋里的摆件家具样样不凡,小库房里的真金白银抵得过世家多年的积累,可想而知李家这十年到底做了多少贪赃枉法之事,敛了多少不义之财。   纷纷攘攘的人走光,偌大的李府安静下来。到处是破碎的瓷器碎片和桌椅板凳,一个时辰前还是富贵荣华,一个是前后便化为云烟。   只剩下万般萧条随寒冬瑟瑟,几片被惊扰的枯叶随风卷落。魏三总领却无意感慨世事变迁,简单一挥手,一群拆家高手便一拥而上,上蹿下跳敲敲打打,还真让他们找出不少好东西。   大太太的寝屋地下埋了个装满银票的大盒子,加起来足有百万两之巨——去岁国库的年收入也不过八千万两,八十个大太太能抵满朝文武加天下百姓一年的辛劳。   二太太的床头暗格里藏着一沓印子钱,虽数目比不上大太太那儿的多,可深知印子钱危害的魏三却忍不住摇头,也不知这一沓纸里藏着多少条人命官司。   三太太是个寡居妇人,一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却和去年年末处斩的刘家来往深厚。刘家以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实则留下了一双儿女,正养在三太太的陪嫁庄子上。   光这些就足够李家死个一百回了,更别说几位少奶奶有样学样,手底下同样乌黑一片。至于老爷们更张扬些,都不必这样寻找证据,一个个到了公堂上挨过两板子便把什么都招了,包揽诉讼卖官鬻爵强占民田强抢民女,为了个园子逼死人一家,青楼里争风吃醋派狗腿子将人殴打致死的案子不计其数。   “该死!他们是真该死!”沈元礼在刑部的公堂上摔杯子,得到消息的沈元洲同样的乾元宫摔杯子。以前只道李家仗势欺人肆意妄为,陛下也一直有意打压,并不给他们实权高官做。可不料他们败坏到如此地步,抖出的罪行简直触目惊心。   根本不需十日,只七八天后李家的案子便彻底了结。李家家产一部分送还苦主,大部分造册充公;除李老公爷病死监牢,其余男丁统统流放北疆,五代之内不许回朝。   女眷同样被判流放,却是送往南疆去的。李家家仆婢女全部充作官奴,世代不许赎买和除籍。   又处理了两三日首尾,李家一案才算尘埃落定。朝中大臣有不少被牵连其中,沈元礼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暗示他们交一笔罚金来赎罪。   他开的价高,大臣们却不敢不从,否则一个不好,头上顶戴要摘了不说,恐怕还得和李家做伴往北疆去逛一逛。身家性命和前程官运总比银钱重要,各家忍着肉痛将赎银凑齐交给国库,接下来几年都得抠抠索索的过日子了。   别说什么还能贪回来的话,陛下向来最恨贪官污吏,登基前几年杀的不少,如今看似修身养性,实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把自己母家都给灭了。谁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那不是头铁是找死啊!   ……   沈元礼看着最后一笔进账在户部清点登记,总算是松了口气。蹬蹬蹬跑到乾元宫拜见自家老哥,贤亲王没脸没皮的讨饶:“十日之期已过,陛下您能上朝了吧?臣弟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再过半个月就该下雪了,臣弟还想早些去山上的庄子里准备好赏雪呢!”   沈元洲定定看他,直看的贤亲王浑身不自在才悠悠问道:“你就真的这么讨厌上朝?明明做的很好,手段也不缺,怎么就是不肯来为朕分忧呢?”   讲道理,他之前还暗戳戳阴谋论过老十表里不一故意放浪形骸,让魏三彻查沈元礼。而当一切证据都证明沈元礼非但没有野心,还是真对朝廷权柄避如蛇蝎,他就越发打定主意要与这小子好好说道说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   我剧透!贤王是好人!   李家和皇贵妃被收拾了,接下来就应该甜甜甜宠宠宠的小两口互动了!(大概 第38章 缘由   沈元洲登基前过的十分苦逼, 母妃李氏性情懦弱而固执,除了把娘家的荣辱当做天大的事, 便是他这亲生儿子也不放在心上。这样“愚孝”又呆板的性格一直不得先帝宠爱,别说帮衬他子凭母贵,她老人家能不需要他分心照顾就算是帮了大忙。   实则沈元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母妃的眼泪逼着给李家擦屁丨股,娶正妃是李家的姑娘,登基后还被逼着续娶小李氏,他对李家甚至母后都是心存怨怼的。   反而是泼辣坚韧的皇贵太妃——彼时是先帝的穆昭仪——更像是他亲娘,一边护着李修仪不受赵贵妃的拿捏算计, 一边还得在先帝面前替他兜话圆场。后来他登基为帝, 先皇后病逝,沈元洲有心立虞氏为后,也是皇贵太妃帮着他劝说皇太后。   可惜皇太后根本不管他是否过的艰难, 唯一坚持的仍是要把李家与皇家牢牢锁在一起。沈元洲至今记得她死前瘦骨嶙峋, 目光坚定而疯狂的要他保证给李家尊荣。那时他心中如何悲哀自怜,却到底拗不过生母,纳了小李氏入宫。   选秀结束半个月后, 李太后在延寿宫里咽了最后一口气。沈元洲亲自守灵七日七夜,心里却像挣脱了束缚,终于可以大干一场。   可谁知道也是差不多那时候,沈元礼这熊孩子居然默默的长歪了,辜负了他给的贤王封号,一路往吃喝玩乐的闲王方向发展。   遥记得臭小子幼时还是很可爱的, 六七岁起跟在他屁股后头学文习武,立志要做他的左膀右臂。他的本事如何沈元洲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在“弥留之际”将江山都托付与他。   世人说贤王是淡泊清高不适应官场黑暗,沈元洲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早在他登基头两三年, 他被老四暗算重疾在身不时昏迷,全靠当时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沈元礼替他顶住政务才没让朝臣生疑朝堂起乱。   有能力,有手段,目光深邃透彻,对朝局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偏偏是这样一个贤亲王,在几年前突然与他疏远,为了逃避政务不惜自毁名声,做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别看沈元洲削起作反的兄弟们来毫不手软,对沈元礼他是真心的。甚至他早就想好了要在内阁中设个总理大臣的职位,位列左右丞相之上,就交给沈元礼去当。   “你是怕我忌惮你揽权,到时候兄弟都没得做?”沈元洲剥了个橘子分一半给沈元礼,毫无形象的一边嚼一边说话:“若是因为这种狗屁原因就大可不必,朕又不是傻的,连你都忌惮我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沈元礼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元洲也不逼他,反而笑道:“我前两日和锦婕妤玩了个游戏,今日咱俩也玩一玩。我问你答,不必你解释,只需点头摇头就行。”   “皇兄……”   “叫爹也没用,要不然我问你答,要不然再给我顶一个月的班。”   沈元礼想我叫你爹你也不敢应啊,不然我娘怎么办?心知这位老哥今儿是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可怜的贤亲王只能憋屈点头,等他哥出招。   沈元洲嘿嘿笑:“朕也不为难你,若是你觉得为难的问题只管不点头不摇头晃过去就行。只一点,不许说谎,不然——”   “知道知道,不然就给您顶一个月的班嘛。”沈元礼有气无力的看看窗外的天色:“您快点儿啊,臣弟还要去给母妃请个安,天黑了可不方便了。”   “那行,朕问第一问,你是不是怕入朝了与朕兄弟阋墙?”   沈元礼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那你是真的对朝堂全无好感,不能为朕分忧?”   沈元礼略犹豫了一会儿,仍是摇了摇头。   “所以是有难言之隐。”   沈元礼点头。   “是因某个人还是某件事?算了,朕重新问过,可是因为某个咱们都认识的人?”   沈元礼顿住,不说话也不动作了。   “那看来就是了。”沈元洲不怀好意的点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人是个女人?”   “……皇兄您这么问就没意思了嘿。”沈元礼梗着脖子顶嘴:“您这是诱供,臣弟拒绝回答。”   沈元洲却是不放过他,定定看他道:“哪个女人有这般能耐?你说出来给朕听听,让朕心里也有个底,总好过日后胡思乱想疑神疑鬼,那才是伤了兄弟和气。”   沈元礼无奈叹气:“臣弟说了您不许生气啊!还要听臣弟解释!”   沈元洲一抬下巴示意他快说。   沈元礼更加无奈:“就是皇贵妃——嗯,前皇贵妃小李氏。”   “她?”沈元洲皱眉:“你喜欢她?”   沈元礼明晃晃的翻了个白眼:“不是臣弟喜欢她。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先皇后走的急,陛下朝堂不稳,继后之位成了陛下拉拢人心的那根吊在毛驴眼前的胡萝卜。往后一两年局势才渐渐清明,虞太傅长孙女虞玉清的才名传遍京城。所有人都当帝王要与帝师虞家结亲,谁也没想到皇太后会凭一己之力KO了虞氏小姐,再塞一个李氏女进来。   皇太后有她自己的办法,第一条就是温水煮青蛙,常常把李氏小姐召进宫中伴驾。还不止李馨儿一个,几乎李家适龄的姑娘都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   沈元礼摊手:“我母妃那时候就看好了小李氏,与我唠叨了几百遍让我娶了她,说她自己与太后是情同姐妹,我娶了太后的侄女儿是亲上加亲。她还跟我说已经与太后商量过,等您开完选秀就给我们赐婚。”   他老老实实低头承认:“我还去延寿宫里偷偷看过李小姐呢,也没觉得多好看,不如我娘吹的天花乱坠。可谁知道半年后她成了皇贵妃——那臣弟就觉得心里膈应么。”   沈元洲无语:“就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沈元礼委屈的瞪大了眼睛:“我那时候才十五岁!第一次憧憬娶妻啊!快到手的未婚妻突然变成嫂子,您知道我有多郁闷吗?郁闷的怀疑人生啊!”   哪怕他与皇贵妃并无私情,甚至两人从未有过相处,但事关男人的帽子颜色,亲兄弟也是要翻脸的好吗?   ——又不是什么宫廷谋逆巧取豪夺的嫂子文学,他选择隐忍不发退让避嫌是唯一的可行办法。   沈元洲以己度人,也觉得要毫无芥蒂的接受这种变故确实太难。再算算时间,沈元礼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与他分生了,无缘无故闹脾气闹了小半年,后来虽然和好,却再不肯沾染朝政。   虽然但是,皇帝陛下还是觉得自己冤枉的很:“朕与你是什么感情你心里没数?母后和妃母瞒着我你不能告诉我?若是我知道,肯定能顶住母后的压力把李氏许配给你,也不至于让我不明不白的当了夺人妻子的恶人。”   沈元礼继续翻白眼:“臣弟怎么知道您对李氏是怎么个想法?万一您对她有意思呢?就算没有,两兄弟抢一个女人很好听吗?您不嫌丢人臣弟还觉得抬举了李氏呢!”   沈元洲嘿笑:“可见你对李氏也没什么好感么。那还记仇这么久?”   沈元礼还以皮笑肉不笑的拱手:“如今却是要多谢您的恩典,不然她那些手段可就用在臣弟的后院了。”   沈元洲想到李氏做出的那些事儿也觉得倒胃口。沈元礼挠挠头继续解释道:“其实拐过弯来就想通了,更别提跟您记仇。只是那时候已经玩出兴趣来了,就觉得远离朝堂也挺好的。”   皇帝陛下盯他:“一玩就玩了五年?”   沈元礼无赖:“五年还多啊,您看看李家大老爷,五十多了还玩儿呢,以臣弟的体魄怎么着还能再玩个三十年吧?”   皇帝陛下并不想和他说话并向他扔了个橘子。   沈元礼剥橘子,剥好的橘肉分老哥一半。   “那你现在到底什么个想法?”沈元洲捏着半边橘子和兄弟在金殿角落排排蹲:“我是真忙不过来,希望你来帮我一把。不必天天上朝,但好歹牵制住周老狐狸。”   王丞相年纪太大,周丞相则锐意进取,此消彼长之下,朝局已经有些许失衡。在沈元洲找到储相人选之前需要一个天然位高权重有话语权还与自己一条心的狠人来镇场面,而在他心里,再没有比沈元礼适合的人选。   他不吝于和沈元礼交底:“我前两天见了老九,想看能不能给他个机会把他扶起来。结果——”皇帝陛下一脸看到翔的表情:“烂泥扶不上墙还想着和朕争位子?!要不是朕这几年修身养性,能请他立刻收拾包袱去给父皇作伴。”   让兄弟们给先皇守陵可是他的保留节目,出于孝道,朝臣甚至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元礼嗤笑:“您修哪门子心养哪门子性了。”在朝臣眼中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残暴不仁。   不,甚至比以前直来直去的残暴更可怕,现在是个把人养肥了再杀的老丨阴丨比,收拾的人心肝儿疼。 第39章 女人如衣服   “啧。”沈元洲面对沈元礼的鄙夷目光不以为意的摇头:“李家那是个意外。毕竟是母家嘛, 又不能一点儿小事都拉出来打板子。”   可不得把小事积少成多,积到天怒人怨, 积到李家永不能翻身才彻底铲除?只是他还是低估了李家造孽的程度,以至于结案后气的两天都没好好吃饭,最后还是刘平顺找来锦婕妤把任性的皇帝陛下给镇压了。   想到他的小姑娘,沈元洲下心中一软,下意识的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去给妃母请安吧,锦婕妤也该过来用膳了。”   沈元礼撇嘴。   皇帝陛下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不是说要去庄子看雪么?今年就让你再玩几天, 等明年朕开笔办公, 你就来给朕当个总理大臣,好好给朕收拾了周丞相那个老狐狸。”   “行吧。”沈元礼摆摆手往外走,背影可以配上一个萧瑟的BGM。沈元洲只觉得了却心中一桩旧事, 分外畅快之余, 十分期盼锦婕妤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听他好好倾诉一番——   比如,“如何与亲弟弟推心置腹顺便拐他来给自己当牛做马还要他卖命兼挡刀子”?   今天也是实名同情贤亲王的一天!?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   沈元洲如何洋洋得意不提,乾元宫外, 沈元礼一步步往外走,在拐角处迎面遇上一名绿衣女子袅袅而来。虽低头看不见容颜,却也能惊鸿一瞥身材窈窕,轻盈的仿佛他王府正院门庭上养着的一只红嘴相思鸟。   唐莹还记得这位是陛下倚重的贤亲王殿下,忙屈膝行礼道过万福。沈元礼不敢受她全礼,偏过身子避让, 抱拳口称“见过婕妤娘娘”。   两厢见过,继续各走各的路。只贤亲王行到下一个拐角处,还是没忍住顿足回眸,目光所及却是一片血色残阳。   伊人早已不知所踪。   “王爷……?”沈元礼身后的亲随胆战心惊的出声。   “没事, 时间不早了,赶紧去给母妃请安后就出宫吧。”   锦衣渐远,消失在宫墙尽头。而唐莹全不知贤亲王的回眸,已经欢快的扑进了沈元洲的怀里。   “陛下陛下,您猜妾带了什么来?”小姑娘从清玻手里拿过食盒,得意的冲他眨了眨眼:“今儿妾请您吃菊花豆腐。”   沈元洲好奇的往里头看:“什么菊花豆腐?用菊花煲的豆腐盅?”   唐莹嘿嘿笑道:“才不是啦,您稍等片刻,妾给您变个戏法。”   沈元洲含笑站在桌边,由着她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小姑娘似模似样的撸了袖子拱手道:“妾要开始了,您可看好了。”   白葱手指将圆形的豆腐块托起,沈元洲才发现上头被细细切过无数刀,底下却是连在一起。用清水漂去浮沫,散碎的豆腐团装进白瓷半透的小碗里。滚烫的高汤沿着碗壁倾倒,豆腐团渐渐绽放为一朵盛开的瑶台玉凤,丝丝缕缕的花瓣在汤水中飘荡,并清香扑鼻,果然是十分有趣。   “这不是和文思豆腐一样么。”沈元洲看的开心,嘴上偏要故意逗她。   唐莹让人将浸好的豆腐拿到小厨房上锅蒸半刻钟,还抽空冲他摇摇手指不屑道:“可见您外行了吧?虽然这菊花豆腐用的是文思豆腐的刀工,可真要说菜系,应算是与上汤白菜一脉才对。”   她掰着手指显摆道:“文思豆腐不过是把豆腐切细丝煮汤,简直毫无技术含量。这菊花豆腐却不然,真正的重头都在这汤里。有道是无鸡汤不鲜,无鸭汤不香,无骨则汤不浓,无火腿则汤不美,这高汤乃是魏姑姑用鸡、鸭、肘子加火腿小火慢炖了两个多时辰才得的,一会儿准能鲜的让您恨不得把舌头都咽下去。”   沈元洲不做声,心想自己确实馋了舌头,总归夜里能得偿夙愿,倒不妨听她在这儿嘚吧几句,权当提前给了利息。   唐莹说话间,蒸好的豆腐已经端上来。在花心点缀一枚枸杞,锦婕妤得意洋洋的推到陛下面前:“您尝尝看,是不是特别美味?”   确实是美味的。豆腐丝滑爽口,高汤鲜甜无比。一口闷进嘴里,仿佛有生命力一样从喉咙里一直滑进胃里,还有浓郁甜香在口腔中丝丝缕缕的萦绕。   眼看陛下周身气势在美食的安抚下变得温润,唐莹赶紧挥手喊刘公公让人摆饭。沈元洲今日心情本就不错,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更是多用了小半碗碧粳米粥,差不多算是赶上他平日里的正常饭量了。   吃过饭自然是要聊聊人生聊聊理想聊聊诗词歌赋和星星月亮太阳。有上次聊着聊着爬起来吃夜宵的经历,皇帝陛下先定下规矩:他说,锦婕妤听着就好。   唐莹也不在乎,一手撑着下巴听皇帝陛下说小时候的事。实则自从沈元洲在景华宫里中毒——以毒攻毒——之后,他就很喜欢说些往事给她听。这次说的便是沈元礼,小孩儿以前怎样乖巧,如今又怎样不给力。   说着说着皇帝陛下又笑了:“我今儿才知道他犯浑的缘由,你可能猜到是什么?”   唐莹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摇头:“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你们想什么。”   “诶这话不对。”沈元洲歪楼:“明明是女人心海底针。”   唐·女人·莹表示不服:“女人怎么海底针啦?女人想的除了相夫教子就是衣服首饰美食,和男人有关的便是夫君的爱宠,给些耐心哄一哄就好了。反而是男人,谁知道他摆个脸色是因为在衙门里和同僚谈崩了还是对桌上饭食不满意?我娘就说从来不猜我爹的心思,因为怎么猜也猜不明白。”   “你爹还敢给你娘摆脸色?”皇帝陛下觉得稀奇:“我一直以为唐夫人对唐大人管教的很得当。”   “嗯,怎么说呢。”唐莹手指绕着一缕发丝做沉思状,一点儿没察觉自己在揭爹妈的老底:“比如有一回,我爹发落了一个侍妾,而那个侍妾是我娘给他选的。我娘也没查出那女子做错了什么,可我爹就是不要她,一定要将人提脚卖出去。”   沈元洲跟着沉思:“可是那女子贪得无厌讨要东西?或是被唐大人的政敌收买泄露机密?”   唐莹扑哧一声笑了:“那侍妾老实的很——您听我说!总归我娘能想到的无非是她伺候我爹不尽心,可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偏我爹就是支支吾吾不给个道理。”   沈元洲摸摸小姑娘的脸颊:“唐夫人肯定要猜疑。”   “我娘一个内宅妇人能怎么猜?左不过那侍妾是我娘给的,而我爹对我娘有所不满才故意这么作呗。两人生生闹了小半个月,最后我娘从我爹的随从口里才套出了真相——”   小姑娘发丝散乱的趴在皇帝陛下怀里嘿笑:“您猜怎么着,有一日我爹与龚大人吵架,当夜在侍妾屋里歇息,偏那侍妾不知从哪儿弄了两篇诗文来读,偏那诗文是龚大人家公子所作!”   “我爹随口说了句‘姓龚的都不是好东西’,那侍妾竟与他顶嘴!我爹气不过,非要将那侍妾卖了。后来我娘把两人都狠收拾了一顿,侍妾送去京郊的宅子里住着,又另给我爹添了两个会说话拍马的丫环,倒把我爹给臊的不行。”   也难怪唐大人不肯与夫人说明理由,说出来岂不是证明自己是个小心眼儿?还背后说人坏话,还是说的小辈。只这事儿给唐夫人十个脑子也猜不出来,可不是比海底针还难摸着?   至于唐莹说的龚大人,沈元洲也是知道的——乃是与唐大人这个吏部尚书平级的兵部尚书,一个文能提笔武能上阵的儒将。他儿子龚大少爷是京城著名才子,据传曾连续三年蝉联京中贵女最想嫁的人选之榜眼。   最后龚大少爷娶了太史令家的女儿,才子才女相知相随,一度是京城最令人艳羡的爱情故事。   而身为最想嫁人选的状元郎,至今单身的真·高富帅·上头有人·贤亲王,则从未被超越。   “……所以咱们不是在说老十么?怎么说到龚将军去了?”   总算把楼歪回来。沈元洲恨恨的捏小姑娘的鼻尖:“都说了你不准插嘴,听朕说!”   唐莹将自己的鼻尖从陛下的大手里救回来,做了个鬼脸催促道:“那您说呗,您怎么被王爷海底针了?”   “他啊……”沈元洲想想又笑了:“他也是惨,被我母后给坑了一回。”   快到手的王妃变成小嫂子,最亲近的哥哥来了个兄夺弟媳,是个人也受不了这一出。唐莹听的眼睛都睁圆了,发自内心的感慨:“贤亲王还能与您亲近,实在是太好脾气了。”   沈元洲表示不服:“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当然是兄弟情义更重要!”   唐莹秒点头:“可不是么,这世上断手断脚的人不少,谁敢不穿衣服往外头去?不怕五成兵马司送他去吃牢饭!”   “……”   沈元洲想象了一下至今没“衣服”的十弟,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老十还肯认他当哥哥,当真是脾气太好了。 第40章 劝说   “啊对了, 我今儿过来的时候看到贤亲王出去,不会就是在和您说这个吧。”小姑娘笑眯眯的扯陛下的衣领子:“贤亲王看起来没你高。”   “你还敢看外男?”沈元洲眼神危险。   唐莹咯咯咯笑:“就是打了个照面嘛。他看起来好文弱, 全无您的气势,当真能在朝堂上镇住那些大臣吗?”   虽然是夸奖的话,沈元洲还是眯起眼,十分不满她提及别的男人——他就忘了这是他自己先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皇帝陛下眼神危险的将小姑娘捞起来往内殿走,压着嘴角在她耳边轻声道:“他镇得住镇不住朝臣不必你管,你只需要知道朕能镇得住你就足够了。”   “陛下……?”小姑娘窝在他怀里,伸手描绘他的眉目。   “叫朕什么?”沈元洲眸色黑沉, 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该叫我什么?”   “……夫君。”唐莹眼中是星光闪烁, 主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夫君,七郎,初元——”   唇被封住, 又一场难舍难分的纠缠。沈元洲将怀中轻喘的小姑娘放在龙床上, 含笑挑她的下巴:“你今儿有句话说的没错。”   小姑娘媚眼如丝,懵懂抬头。   他俯身,再吻。   “很香。”   诱人的滋味怎么尝都尝不够, 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从此只被他占有。   ……   衣衫凌乱的撒了一地,幔帐无风自动划出波浪,鸳鸯绣枕踢到床尾,龙凤锦被掉出一半在床沿。   唐莹早已被折腾的昏死过去,沈元洲怜惜的抚摸小姑娘细嫩肌肤上的红痕, 喘息许久才恋恋不舍的喊宫女送水进来。   虽是因为禁闭太久情难自禁,今儿却也折腾的太过了。   侍寝女官容姑姑几乎是强忍着冲皇帝陛下翻白眼的冲动亲自伺候唐莹梳洗。漂亮的小娘子满面红晕,软趴趴的任她动作。偶尔被翻弄时嘤咛一声,连同为女子的她也忍不住面红心跳。   真是便宜了陛下。容姑姑难得这样嫌弃陛下这个大猪蹄子。   可惜沈元洲完全没有感觉到女官大人的怨念, 反而不满的连声催促:“差不多干净就得了,让她好生睡一会儿。”   容姑姑心中冷哼:也不知是哪个狗男人让锦婕妤睡不好的。   狗男人志得意满的抱着香香软软的美人儿睡回笼觉,只到了寅时末刻还是得苦逼的被叫起来换衣服上朝。看着床上依旧睡得香的小姑娘,沈元洲想了想到底没舍得惊醒她,而是转头吩咐容姑姑等辰时过了再喊她起床。   这回容姑姑便不多说什么了,等陛下走人后开开心心的交代御膳房做早膳。锦婕妤虽然好养活,但凡美味都能吃得香,然以她的观察,小姑娘还是偏爱软甜的糕点,尤其对马蹄糕情有独钟。   传话的管事太监过来请示:“可要说明是用景华宫婕妤娘娘的份例?”   容姑姑霸气侧漏:“陛下还能缺了娘娘的一口吃食吗?你吩咐御膳房,就用陛下的份例,用最好的最新鲜的食材,回头我自会去向陛下报备。”   作为乾元宫三巨头之一,容姑姑的威严自不是个传话太监可以违逆的。是以一两个时辰后,唐莹在马蹄糕的香味中醒来,擦擦嘴角嘟囔:“原来真不是我做梦啊……”   梦里梦见吃好吃的马蹄糕,醒来发现马蹄糕真的在,这就是传说中的美梦成真吧。   容姑姑听着响动赶紧带宫女们进来伺候,亲自拧了帕子给人净面,还贴心的询问:“娘娘可睡够了?或是先起来用点子早膳,等会消消食再睡也行。”   唐莹下意识的看看窗户——明媚阳光在窗户纸上映出好看的色彩。一脸状态外的婕妤娘娘揉着眼睛问道:“姑姑您怎么来景华宫了?”   容姑姑喷笑:“娘娘说笑呢,这是乾元宫。”   “诶?”锦婕妤花容失色,立刻醒了瞌睡:“都什么时辰了?我还要去给皇贵妃——”   好吧,宫中已经没有了皇贵妃,她也不用去请安。只是唐莹仍是不安:“我宿在乾元宫,怕是坏了规矩吧?”   容姑姑反倒觉得没什么:“不过是宿一夜罢了,前朝还能拿来说事么?一个窥视后宫的罪名逃不掉,他们的顶戴乌纱怕是不想要了。”   以前是怕后宫主位心生不满暗中刁难,可皇贵妃被贬,贤妃闭门不出,德妃还在月子里,和昭仪禁足三个月还未到解禁的时候。论位份论圣宠,锦婕妤便是后宫第一人,还有谁能挑她的毛病?。   无非是暗中说几句酸话——说就说去呗,又不会少快肉。不遭人妒是庸才,锦婕妤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日后少不得被后宫女人羡慕嫉妒恨,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她想的通透,这才没在晨间反驳了陛下的决定。看唐莹还是犹豫,容姑姑耐心劝道:“自皇贵太妃整肃后宫,敢四处打探消息的宫女太监都长记性了。您只管大大方方的吃饱了再回,谁敢和您废话,您抓了她去打板子都是您占理。”   唐莹直觉向来是准的,感受到容姑姑对她的善意,她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且破罐子破摔的想来——反正睡都睡过了,又没后悔药可以吃,难不成还大张旗鼓的去请罪么?   既然别人都不知道,那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小姑娘立刻明朗的心情,津津有味的就着粥嚼起了马蹄糕。   唔,御膳房的顶尖手艺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容姑姑看着小姑娘吃的腮帮子鼓鼓仿佛一只松鼠,不觉唇边带出一抹笑意,一边给她擦嘴一边道:“您慢些吃,别只顾着马蹄糕。还有饼子和两个小菜,都尝尝味道。”   “容姑姑对我太好了~”婕妤娘娘一边享受贴心服务一边由衷的感叹:“好想把姑姑要到景华宫去天天陪着我。”   容姑姑嘿嘿嘿姨母笑:“要天天伺候娘娘,怕是还得在乾元宫才行。以陛下对您的宠爱,您在这儿醒来的次数肯定比在景华宫里多。”   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应对陛下各种段子的小姑娘被调侃的脸红了。蚊子般小声嗡嗡了一句:“陛下对我也就趁个新鲜,等过上几日还不是雨露均沾的。到时见不到容姑姑,我可上乾元宫来把你讨回去。”   容姑姑心里发酸,还得替狗男人解释:“您可千万别为这个与陛下拧着。您也知陛下这回解了毒,肯定要考虑子嗣的事儿。您年纪小,韩御医说最好不要太早受孕,否则怀的辛苦不说,生起来更是伤身。若是奴婢猜的不错,陛下接下来少不得宠一宠上一轮选秀进的小主们。您心里只管放宽,好吃好睡好好调养,心里不虞抓了陛下骂一顿都好,可不兴憋着把自己憋坏了。”   这话很有几分逾越,换做旁人,容姑姑绝对一个字都不会提。唐莹心知这是为了她好,默默的对容姑姑点了点头,突然感觉手里的马蹄糕它一点儿都不香了。   容姑姑努力活跃气氛:“您就想,日日要给陛下侍寝也挺累的不是?有人替您分忧也好,免得您懒觉都睡不了一个囫囵。再者呢,奴婢曾听人说句俗语,叫‘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您好生督促你们景华宫的魏姑姑提升厨艺,了不得一年半载后,陛下就再也离不得您了。”   唐莹到底被她逗笑了,拿帕子丢她:“陛下有御膳房伺候呢,我家魏姑姑才不给他使唤。”   “那奴婢给您使唤可好?”容姑姑故意笑的讨好:“以后都不管陛下了,在乾元宫只伺候您一个。”   “怕不是陛下得扣你的月例。”唐莹做了个鬼脸,心中一丝无奈总算被压下。眼看早膳也吃的差不多,到底是坐上小轿出了乾元宫,晃晃悠悠回到景华宫里。   她回来的晚,本以为少不了要被清玻盘问调笑几句,没想到一进院子才发现有客人在候着——却是生了大公主与二公主的冯修仪何修仪,已经喝了好一会儿的茶了。   两边打个照面,多少都有些尴尬。两位修仪年长些,面上也端的住,只愣了愣便起身给唐莹行礼,口称“婕妤娘娘安”。   唐莹赶紧伸手去扶。修仪的位份仅次于婕妤,且这两位都是陛下潜邸旧人,在陛下登基前就为陛下生下女儿,哪怕平时无甚帝宠,却是颇有几分尊荣的。   冯修仪与何修仪看她动作,心里先舒坦不少。两人对视一眼,也知道这会儿已经挺晚,说不得过一阵陛下就到了,索性不绕圈子,将所求之事直白说与唐莹听。   “这事本不应该拿来烦您,实在是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冯修仪看何修仪一眼,无奈的与唐莹赔笑道:“您也知大公主二公主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到了相看驸马的年纪。九月时皇贵妃把这任务揽过去,说给两位公主挑个好人家。可……”   何修仪看冯修仪语塞,索性接过话头道:“我们就想劳烦您问问陛下,到底皇贵妃可与谁家说和过没?若尚未安排,可否劳驾陛下抽空替他两个女儿操劳一回,也免得我们这提心吊胆的——”   唐莹点点头,安抚的笑笑:“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两位姐姐放心,等会儿我就替你们问问陛下。” 第41章 江湖人士   她倒是没问什么“为何你们不自己与陛下说”的蠢话, 只是有些好奇的问:“按说宫中还有两位妃主,这事儿不该问到我来。便是德妃娘娘还没出月子, 可贤妃娘娘就一点儿都不管么?”   何修仪笑道:“贤妃才丢了面子,怕是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吧。好歹是四妃之一,从一品的高位,被摁在延福宫门口打板子,旁人或许还好些,她当然是受不了的。”   唐莹听说过潜邸旧人之间一些流传出来的恩怨故事,对何修仪说起贤妃时不屑的态度倒没多惊讶, 而是继续道:“那也不妨等几日, 再有七八天的德妃就出月子了,大可以在满月礼上与娘娘提一句么。”   何修仪一甩手:“害,德妃娘娘虽说位份比您高一些, 在陛下面前却不见得有您说话算话。您帮我们问上一句, 陛下定能听得进去。我与冯姐姐都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今日承您的情,日后只要是我们做得到的, 您一声令下必定在所不辞。”   唐莹可没想到宫中还有这般爽快人,简直同她看的话本子里的女侠一样风格。冯修仪却是拉都拉不住好姐妹丢人现眼,恨极了掐上两把,赶紧与唐莹告罪。   “何妹妹说话粗鲁了些,娘娘可千万别恼她。她就是这么个人——”   何修仪望天:“我是被我后娘卖进宫里当宫女的,我爹是个镖师, 你们学琴棋书画的时候我在学刀枪剑戟,可不就是个粗人。”   “家严是江湖人吗?”唐莹的一双凤眼闪出耀眼的光芒:“可有什么震慑四方的名号?有没有碰上什么奇闻怪事?姐姐若是得闲,不如与我说一说?”   可怜她入宫半年,一本话本子没摸着, 甚至闺中追的基本连载刊都没看完,每每想来都是抓心挠肺的痒痒。   何修仪出身不高,识人却灵光的很,早看出这位默默无闻了三个月突然一飞冲天的后宫第一宠妃不是难相处的人,才会大咧咧将自己所求说明白。听她这般问话,何修仪笑的花枝乱颤:“哪有什么名号,就是何家镖局罢了。不过确实碰到过许多奇事,您若是有兴趣,我说与您听听也无妨。”   “好呀好呀。”唐莹拍手,让魏姑姑做几个下故事的小点心来吃着。想想还是不妥,索性大手一挥:“两位姐姐干脆把大公主和二公主一块儿喊来景华宫用个午膳,咱们边吃边聊。”   冯修仪还有些犹豫,何修仪却是立刻应了。打发人去公主所喊人,何修仪便坐下与唐莹说起了大璟朝中真实的江湖事。   冯修仪是真没想到锦婕妤还是个武侠迷,只能捂着脑袋听她们说的欢。   何修仪说的不过瘾,还拿了笔画了幅舆图,一点点告诉锦婕妤何处藏了强人,何处山匪讲义气,何处官府剿灭了几次都失败,何处的大佬其实背靠朝廷命官。   两位公主站在景华宫的二门口,听着屋内笑闹惊叹的声音,看着父皇挺拔的背影瑟瑟发抖。尤其是何修仪的亲闺女二公主,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大声给她亲爹请个安,提醒屋里她亲妈不要再继续放飞自我了。   也不知道父皇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亲妈有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深知何修仪真面目的二公主感觉自己快昏古区了,屋里几个人是多迟钝,居然完全没有发现陛下就在门帘外光明正大的听墙角。   最后还是魏姑姑拯救了两位弱小可怜无助的公主殿下,大大方方给陛下请安,掀了帘子端点心进来。何修仪看到陛下时才觉得自己怕是药丸,却不妨唐莹一点儿都不怕,扑上去就揽陛下的脖子。   “陛下您不知道哦,何修仪好厉害的,妾能请她每天都到景华宫来玩吗?”   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眼中有星星在闪烁。沈元洲心头一软,一直板着的脸总算维持不住,将粘人的婕妤娘娘扒拉下来,再招呼两位公主进来坐。   唐莹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正事,拉拉陛下的衣角:“您可给公主们相看人家了?可得赶紧着些,毕竟公主备嫁也要个两三年呢,别让适龄的年轻俊彦都被人给挑走了。”   哪有这么当面问的!大公主和二公主不知道该意思意思羞涩一下还是干脆装傻。   沈元洲瞟一眼两位修仪,倒明白了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景华宫。他对闺女虽没什么特别宠爱,却也勉强算是个合格的父亲,对冯修仪与何修仪点点头:“人选已经看好了几个,只人品细节还需要考量,晚些时候朕让人把资料给你们看看,你们和明珠明玉一块儿挑拣挑拣。”   两位修仪大喜过望,拉着装死的公主们谢恩,就要顺势告辞回去,沈元洲却是点点桌子:“你们是锦婕妤请来用膳的客人,朕也是客,可不敢当面赶人,回头怕是朕这午膳也没得用了。”   唐莹娇声不依,仍是挽留道:“两位姐姐和两位公主都坐着吧,已经到饭点了,来来去去的多麻烦,不如随意在妾这里用一口的。”   沈元洲虽不说话,看表情是赞同的。两位公主自进宫后少有与父亲相处的机会,一时间竟激动的隐约有泪花在眼圈里打转。何修仪与冯修仪也算明白为何几位公主生母下死力气都要与锦婕妤交好了,哪怕不为自己着想,光是为了圆女儿们的念想,她们也能抬空了自己的小库房来讨好锦婕妤。   两位公主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只唐莹与沈元洲随意惯了,她们倒也被带出几分轻松来。魏姑姑的手艺是真的好,几人吃的赞不绝口。至一顿饭吃完,几位修仪和公主有眼色的再次提出告退,沈元洲点点头,却是又点了何修仪的名道:“你们都先回去,何修仪继续给婕妤讲讲新鲜事儿。”   何修仪一时僵住,只当陛下要秋后算账。二公主还想留下来替亲妈说几句好话,却被冯修仪眼明手快的拖了出去。   何修仪不过是与锦婕妤说了几句玩笑话,再怎么也犯不上大错,最多被陛下说教几句,反无需公主参合进来把事情闹大了。   何修仪明白冯修仪的想法,忙对二公主点点头,示意她跟着姐姐回去。沈元洲看她们一番眉眼官司只觉得无趣,却又懒得与她们说个明白。   罢了,她们爱怎么揣测就怎么揣测吧。皇帝陛下往躺椅上一靠,闭着眼慢悠悠的小憩起来。   何修仪这回才是真愣住了——莫非难道大概,陛下真就只是留她下来讲故事?   唐莹的观察力比起皇帝陛下差太多,并不知这一会儿所有人已经换了多少个心思。她亲自沏了一壶香茶进来,看到陛下已经躺下就气笑了,一把将人薅起来:“才吃过饭呢,您好歹先消消食。”   沈元洲闭着眼“嗯”了一声:“又没睡着,你们说你们的呗。”   唐莹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当真就不搭理他了。只拉着何修仪的手在另一边坐下,拿出之前画出的草图来问道:“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懋州有个龙行山,那里的强人还是前朝叛军留下来的?”   何修仪胆战心惊的看看陛下不敢说话。   婕妤娘娘拍拍她的手:“您甭管他,他在这儿除了吃就是睡的。若是觉得咱们吵闹,陛下自个儿会去里间休息,咱俩说咱们的就是。”   沈元洲在她身后睁开一只眼,抽了抽嘴角——什么叫除了吃就是睡的!   虽然好像大概——也没错?   何修仪不敢违抗锦婕妤的话,抖抖索索的讲起来。一开始顾忌着陛下就在跟前,她说的干巴巴断断续续远不如先前有趣。唐莹却是刨根问底的很,一来一回倒让何修仪也越发放松,跟着声音也大了语气也活泼了。   “……娘娘有所不知,那明月一线天顾名思义,乃是一处极狭的窄道,两旁山林耸立,是个埋伏的好去处。前朝的明月夜袭之役就是利用此处地形,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陆将军料定敌军必在此处设伏,故意派出小股部队佯装入觳,实则在两侧山上淋了火油,等敌军到达埋伏点,一把火将敌军主力烧了个片甲不留。”   她一脸神往道:“据说那一日烽火顺势而上,将两旁山脉化作焦土,敌军死伤无数,多的是被自己人踩踏而亡的。可惜明月山被莫家兄弟占据,如今成了个贼窝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唐莹也觉得可惜:“就不能剿匪么?”   何修仪摇摇头:“地形复杂,剿匪太难了。且莫家兄弟本就与当地官兵有勾结,他们拿着剿匪的名头骗饷银的,才不会真心实意的去剿匪呢。”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沈元洲突然开口,吓了两人一跳:“或是你爹可还在江湖上行走?寻个日子叫他进宫来聊聊,朕倒不知地方剿匪的水有这么深。”   “陛下您……?”唐莹虽看过他眼神阴翳的模样,却还是有些担忧。   沈元洲挤出一个微笑:“无妨,你只当是听故事吧。”   安抚好了小姑娘,沈元洲才转头看何修仪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是想个不引人注意的法子,让你爹交代清楚,朕非但不会罚你们,还会重赏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  #何修仪加入唐莹阵营#   沈元洲:好气哦,到处都是欺上瞒下的贪官污吏,找个带路党把他们统统拿下! 第42章 巴结   何修仪不是蠢人, 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因她的缘故,何家其实已经不算是纯粹的江湖人。她老爹身上挂了个六品的武官虚衔, 早早装起了官老爷喝茶遛鸟的模样,如今镖局的事情都在她亲哥何大爷手头管着。   若是能趁机给哥哥搏个官身,那自是再好不过。何修仪打定主意,冲陛下蹲礼道:“妾还是儿时听父亲说过这些,如今十多年过去,外头早不知变成什么样儿了。陛下若是有兴趣,不妨宣了妾的哥哥来, 毕竟这些年父亲没再走镖, 反而是妾的兄长一直走南闯北,应是知道的更明白些。”   听她并无推诿,沈元洲满意的点头:“下个月你召见亲眷时便宣你兄长来吧, 到时朕再与他分说。”   何修仪忙谢恩, 又与锦婕妤说了两句便推脱告辞了。沈元洲看唐莹意犹未尽的幽怨模样忍不住笑,招招手让她近前坐下,揉着她的手问:“下月你便能召见亲眷了?可派人去皇贵太妃那边要了帖子?准备召谁进宫来看你?”   唐莹笑的美滋滋:“早就去向皇贵太妃请了帖子了, 定下下月初四的日子。只今儿才二十呢,得等二十八才能把帖子送去家里。”   璟朝宫规森严,嫔妃并不能随意喊家属进来探望,而是按照位份有固定的日子相见。如一宫之主的妃位每月可召见家人一次;妃位以下的昭仪婕妤修仪则分别在三月、六月、九月和十二月可召见一次。再往下四品、五品和六品的妃嫔便只能半年见亲人一回,而六品以下的小主就完全没有这条福利待遇。   召见的亲眷也有规定,须得是有品级的外命妇才可入宫。妃嫔们先往中宫报备——沈元洲没有皇后, 如今皇贵妃也凉了,便由主持宫务的皇贵太妃代劳。求得请帖后再由宫中内侍提前送往各家,届时须得按帖子验明真身才能入宫。   如何修仪这样召见哥哥的就得陛下特旨了,否则她也只能召后妈进来坐坐——两人对看生厌, 耗够了时间再打发人出去。   唐莹便没有这样的困扰。她爹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早早儿给她祖母和母亲请了二品夫人的诰命。另有嫂嫂也是五品宜人,都可以宣进宫与她相见。   不过她入宫时嫂嫂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这时应是在坐月子,是以她递上的条子便只请了祖母与母亲入宫,倒是可以多打包些东西让母亲带回去送给嫂嫂花用。   沈元洲听她声音婉转的絮絮叨叨,不知不觉渐渐坠入梦乡。唐莹自顾自说了一通才发现人早已睡熟,好气又好笑的作势要拧,只到底下不去手,只得轻手轻脚的拉了条锦被给他盖上。   拿了幅绣品做着,一天时光便这么慢悠悠过去。沈元洲睡醒回了乾元宫后照旧翻她的牌子,全不管后宫佳丽们如何幽怨。   唐莹趴在锦被中嗤嗤笑:“我还当您该雨露均沾努力生娃了,以为能好好歇一阵呢,您倒是不肯放过我。”   沈元洲不以为意的晃晃手指:“不是还有你来月事的时候么,到时朕问问太医,看哪些小主正好在容易受孕的日子,让他们给排个班,朕按顺序努力过去就是了。”   这是人说的话么?唐莹斜眼看他,目光中满满都是鄙夷。   皇帝陛下摁着她的手坏笑:“雨露均沾是不可能的,旁人给朕生孩子也碍不着你侍寝,你若是想歇一歇,无非是早些怀上朕的儿子,到时总能让你歇个一整年的。”   他说罢便翻身压上,为唐莹歇一歇的目标努力了一把。可怜锦婕妤累的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次日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在乾元宫的大龙床上醒来。   ……   锦婕妤这般被陛下独宠,看不惯的人不少,想要抱她大腿的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她看起来仿佛很好说话的模样,一时间景华宫里门庭若市,多的是打着各种借口过来偶遇陛下的宫妃。   低位的小主带着亲手做的绣品来给她请安,林贵嫔王贵嫔这样的则领着公主们来玩耍。连慧婕妤与黑婕妤都过来了几回,只是看着景华宫装饰的奢华大气的后殿又不免气闷,明明都是一样的位份,待遇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唐莹招待了几日客人,转头便苦了脸,掰着手指与清玻和魏姑姑算账:“……几位公主们也就罢了,摆几样玩具几碟点心而已,她们母妃不是小气人,咱们实则是赚了的。可你们看看这些个小主,送个针头线脑的换我好茶水好点心,再这么下去我怕不是得破产。”   清玻翻了个白眼:“关键是几个茶水钱吗?关键是她们不怀好意,吃你的喝你的还想分你的宠。”   唐莹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她们不是来巴结我吗?难为那么多好听的马屁说的不重样,可见是下了功夫的,怎们能是与我争宠呢?”   清玻恨铁不成钢:“巴结是巴结,争宠也是争宠,没看她们都要待到陛下来了才肯走吗?就是想在陛下跟前露脸呢!”   唐莹觉得更说不通了:“咱们讲道理,她们长的又没我好看,和我站在一块儿陛下能看见她们吗?真要争宠就应该去御花园偶遇——话本子里都是花丛中人比花娇,再吟几句应景的诗展示自己的文采,让男子引为知己什么的。她们在景华宫能展现什么?展现拍马屁的特殊技巧?”   清玻:……莫名觉得自家主子说的有道理。   唐莹撑着下巴无奈道:“她们真心诚意来讨好我,我直接拒之门外就太不近人情了。所以这花销问题——要不然咱们换些差点儿的茶叶,点心也去御膳房领最普通的?”   魏姑姑看着窗户外好几拨一闪而过的人影忍不住笑:“您放心吧,说不定那些小主也就是这几日趁新鲜,赶明儿就不来了呢?”   来了又得不到陛下的欢心,反而在陛下心里留个马屁精的形象,这种亏本买卖做来干什么?如锦婕妤所说,要偶遇还不如在御花园里,至少不用被锦婕妤那张脸给衬到尘埃里去。   ……   不出魏姑姑的意料,接下来几日,往景华宫跑的妃嫔小主少了十之八丨九。当然,也有反其道而行之,坚持不懈来找锦婕妤说话的。比如慧婕妤便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唐莹能劝皇帝陛下重视后宫,不要让美人们空闺寂寞。   唐莹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周姐姐是想让我劝陛下翻您的牌子?”   慧婕妤老脸一红:“你说什么大实——啊胡话呢。”   “不是姐姐说选秀进宫就是为了伺候陛下,陛下不翻姐姐们的牌子,让姐姐们觉得于心有亏吗?”   唐莹老老实实做听力理解:“您心中愧疚夜不能寐,想尽自己的职责,那职责就是服侍陛下,给陛下开枝散叶,那不就是要陛下翻您的牌子吗?”   绕了一圈说的仿佛没毛病,慧婕妤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唐莹表示自己有话说:“我爹曾听周丞相说过,为官之道在于能者上庸者下,能为上官分忧,上官自然也就会给他们机会。有些年轻人总觉得怀才不遇动不动撂挑子,偏不肯反省是不是他们自己没有做到上官的要求才被惩罚。”   她十分诚恳道:“周姐姐是周丞相爱女,想来最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吧。若是陛下不肯翻各位姐姐们的牌子,难道不应该是各位姐姐自己反省改正吗?怎么好像成了陛下的错一样。”   唐莹引用周婕妤她亲爹的话大义凛然的为皇帝陛下鸣不平,周婕妤也不敢说自己爹错,更不敢说就是陛下的错。好在她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很快找到了论据反驳:“后宫毕竟与前朝不同,我等虽努力改过,也需陛下愿意临幸。所以才厚颜来拜托妹妹劝劝陛下,也是给姐姐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唐莹对她积极向上的态度十分认可,一把握住周婕妤的小手:“既然姐姐这样说了,妹妹肯定不负你所托,等会儿陛下来了,我便劝陛下翻您的牌子。”   锦婕妤实在很想点头,还是狠心憋住了,飞红了脸小声犹豫道:“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唐莹一撒手,老实不客气的点头:“是不太好,毕竟后宫不能干政,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估计得大义灭亲。”   慧婕妤被她说的一愣,不知道怎么就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了,忙问道:“不过是劝劝陛下,怎么就干政了?”   唐莹更加无辜了:“我听我爹说过,当初皇太后欲立李氏为继后,周丞相便以天家无私事,陛下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苍生为由反驳,最终只立了皇贵妃。那陛下的事就是朝廷大事,我若是请陛下翻您的牌子,不就是干预了陛下的事,也就是干预了朝廷大事么?干预朝廷大事就是干政吧?会被御史骂的吧?”   立后和翻牌子的事能一样吗?就让你别一个人占着陛下而已,这踏马算哪门子的大事!慧婕妤听的想吐血,偏人家再次引用的还是她亲爹的名言,她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第43章 关系   后宫是个虚伪的地方, 第一条原则就是不能把大实话随便往外飙。慧婕妤强行咽下一口老血,冲唐莹假笑道:“姐姐可没说非要你干涉陛下翻牌子啊, 你就是劝劝,听不听还是看陛下的。”   唐莹对手指:“那要是陛下不听呢?您会不会觉得是我没做好?”   慧婕妤听她总算上道了,松了口气安慰道:“陛下向来圣明,是肯广纳贤言的,只要你说的在理,陛下当然会听你的啊。”   换句话说,要是陛下没听, 就是你没说到点子上。   唐莹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连连点头:“周姐姐说的是, 陛下向来圣明,亲贤臣远小人,姐姐这么贤惠, 陛下肯定愿意听您说话的吧。”   说完一歪头:“所以周姐姐自己就可以找陛下说啊, 何必来找我呢?”   慧婕妤只觉得心累,要是陛下肯听她的话,她又何必来找唐莹?   唐莹表示不理解:“陛下为何不肯听您说?您不是很有道理的么?”   慧婕妤:……呵呵哒, 还不是因为皇帝独宠你一个,我们根本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吗?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无辜白莲花!   慧婕妤被唐莹气的大冬天生出一身热汗来,偏唐莹毫无自知之明,还在继续追问那个致命的问题——你这么有道理,你怎么不自己去和陛下说呢?   慧婕妤捂着胸口强笑:“陛下日理万机,姐姐也不敢随意打扰了他。只是他常来景华宫, 便想着由你劝一劝。”   “陛下很忙吗?明明每天都闲得很啊,前两天还与我一块儿听何修仪说江湖故事呢。”唐莹大包大揽的拍胸脯道:“反正一会儿陛下就该来用午膳了,不如您在这儿坐一会,等陛下来了您当面和他说呗。”   当面撬唐莹的墙角吗?她塑料姐妹花黑婕妤的黑字封号就是前车之鉴啊!慧婕妤就算再空闺寂寞到鬼迷心窍也不至于这么坑自己。   心知今日与这位是说不清了, 慧婕妤一脸僵硬的起身,努力做最后的忽悠:“姐姐宫里还有点儿事情要忙,怕是来不及等陛下。妹妹你素来与陛下亲近,一会儿还是你好好与陛下说说吧。”   锦婕妤虚心求教:“那不如姐姐先说说,我该怎么和陛下讲呢?”   所以合着我之前说那么多都是白说的吗?慧婕妤血槽蓝条双双清空,只想回去好好自闭,当一朵安静的路人甲。再不济学黑婕妤她们去御花园偶遇陛下也好,为什么她想不开要来找锦婕妤讲道理?   唐莹热切的看着她,慧婕妤连温和的笑容都维持不住。随意说了几句敷衍过去,赶紧带着两个宫女逃也似的跑出了景华宫。   清玻看着无中生有事遁的慧婕妤,再看看自家依旧满脸无辜,悠然自得的嗑瓜子的主子,忍不住比划一个大拇指。亏她一直觉得自家主子就是个不开窍的吃货,没想到战斗力也是杠杠的啊。   连魏姑姑和糖糖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又是拿吃的又是捏腿捶肩。唐莹眯着眼嘿笑——她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棒棒哒!   锦婕妤劝退周婕妤可谓是一战成名,景华宫立时在后宫升级为龙潭虎穴之地,再没有人敢随意来找不自在。唐莹难得有空了几日空闲。索性收拾了几样针线去长乐宫看德妃与七公主。   小公主还有几日便满月,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大眼睛圆溜溜的灵动活泼,细长的柳叶眉已经有了雏形。小婴儿皮肤白皙细嫩,贴身穿的正是唐莹准备的小衣裳。德妃看看女儿再看看唐莹,还是有些不甘心:“虽说长的像我比长得像陛下强多了,可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这般模样呢?”   她愤愤不平:“果然我还是该把你的画像挂一屋子天天看的,说不得这丫头就能更好看些。”   唐莹失笑:“听过女儿肖父的,也有和娘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真没听说过看着画像长的。您看小公主多可爱,又白又软又乖,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啊!”   德妃幽幽叹气:“可是我就喜欢漂亮的啊——你个小没良心的,三五天的才来看我一眼,你可知我有多难熬?”   唐莹默默反省了一下,最近好像确实出门出的少。主要是早晨起的晚,上午又常有串门的客人,午膳后陛下要歇息,她总不好丢陛下一个人在景华宫吧?   等陛下睡醒了回前朝,差不多就得过了未时。冬日的白天短,她申时前得收拾好用过晚膳准备侍寝,中间不到一个时辰的空当,要在长乐宫和景华宫之间来回,还得陪德妃说说话,确实是太赶了。   虽是这么说,对着德妃幽怨的眼神,唐莹只得答应下她诸多要求,允诺只要有空就到长乐宫来陪她。德妃看她乖巧的模样就想上手揉,好歹考虑到自己一个月没怎么仔细梳洗才忍住了,只能眼巴巴的看大美人抱着自己生的那个小丫头哄。   “对了,我听说最近御花园里热闹的很,还说是因为你的缘故?”德妃坐月子闲得无聊,茗砚茗棋便将宫中八卦说与她听,据说如今陛下去御花园散步一圈,随随便年就能偶遇了八个赏花的六个吟诗的四个丢了手帕的,还有两个抚琴一个作画的。   茗砚茗棋见唐莹面露好奇,干脆把今天份的热闹也说给两位主子听。如今御花园里的争宠模式已经开始升级,毕竟冬天花样少,好看的景致和角度就那么几个,不少宫妃为此都开始暗暗撕起来了。   “……两位娘娘有所不知,原本几位娘子和小主都把地盘瓜分好了,谁知前两日突然来了个慧婕妤,仗着位份发落一通,占据了假山上一处好位置,那可是威风的很啊。”   茗棋一边说一边不屑的撇嘴,德妃听的直笑,又去拧唐莹的脸:“这可都是你造的孽啊你个小魔星。”   “啊?”唐莹无辜揉脸:“我最近没去御花园啊,天这么冷的跑去吹风吗?皮肤会坏掉的!”   德妃又被她逗笑了,轻轻拍小姑娘一巴掌,些许劝诫的话却被她咽下。唐莹既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又何必让她平白提心吊胆?   总归这宫里还有她——陛下早与她说过,等她出了月子便让她接管宫务,有她盯着护着,总不会让那些女人扰了唐莹的安生。   “我娘家送了些好料子来,说给小公主做衣裳的,只她的衣裳都被你包了,这些料子便你带回去,自己裁两身里衣也使得。”   德妃娘娘转了话题,与她念叨各色吃食衣料首饰。唐莹也不见外,收了两匹细棉布,又把自己做的腰封抹额荷包手帕拿给德妃看。   “这个丝线是我特意找陛下要的,在阳光下会反光,可闪亮可闪亮了。等赶明儿您出了月子便戴出去,正好配您那套宝蓝色的袄子,只要往太阳底下一站,您就是满院子最吸引人的主角。”   德妃笑的停不下来:“我就站太阳底下发光吗?那得多奇怪。”   “怎么会奇怪呢,看起来就和仙女下凡一样多有气势啊。”唐莹孜孜不倦的推销自己的小礼物,还能顺带装个委屈:“您不知道这丝线多难绣,我都扎了好几次手指头了。”   德妃赶紧捧她的柔夷,果然看到几个红红的针眼。免不了心疼的揉一揉,嘴里还要嗔道:“你平日随意绣着玩儿就够了,何必做这么费心的东西。”   “那不是要送给您嘛。”唐莹嘿嘿笑:“您对我最好了,我就想把最好的东西也给您的。”   “你这张小嘴儿啊。”德妃心中熨帖,忍不住再捏她一把,却是笑着打趣道:“难怪把陛下迷的走不动道,除了你再不肯多看旁人一眼了。”   唐莹直直拿眼睛看她:“那您心里会不舒坦吗?”毕竟德妃也是皇帝的女人,是皇帝他闺女的亲妈,讲道理,两人本该是情敌关系,也不知怎么就成了这样的至交姐妹了。   德妃没料到她会问这么直白,却也并不避讳,只浅笑道:“我十五岁进陛下潜邸,彼时陛下已经有了正妃,又正是陛下谋夺大位的关键时候。与其说是我嫁给了陛下,不如说是我的家族与陛下联姻,而我充当中间人罢了。”   她目光有些悠远的轻笑道:“先帝年间夺嫡之争可是什么黑的脏的手段都用尽了,我帮着陛下扫平府邸,像陛下的谋士多过像陛下的妃妾。便是后来陛下登基,许我妃位之首,也是看在我的功绩,而不是因对我爱宠啊。”   “所以陛下对我的心思并非普通男女之情,我也不算把陛下当夫婿看待。他信任我,我也对他全无隐瞒——怎么说呢,可能这许多年下来,我与陛下不是男欢女爱,而是同甘共苦的兄弟情了吧。”   “所以陛下是把你当男人吗?”唐莹做出惊悚总结,开始沉思陛下与一个谋士滚床单是什么心态。   德妃大笑揉她:“我的确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身,便能与陛下抢了你了。” 第44章 起名   唐莹被德妃调戏了个够, 告辞时德妃才提点她一句:“你回头和你们魏姑姑说,景华宫的下人该清一清了, 至少近前伺候的得忠心,若是你人手不够,便让陛下给你换些□□好的使唤。”   唐莹听的似懂非懂,德妃又忍不住笑:“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有些下人传闲话被我抓了,你交代魏姑姑管管就好。”   她说的轻松,唐莹便这么信了。回来与魏姑姑照着说一遍, 魏姑姑也笑:“有劳德妃娘娘惦记咱们, 这事儿奴婢已经着手在办了。”   之前是她有意放纵宫女下人们往外传消息,好引着宫妃们少来景华宫讨嫌,可跟前伺候的人第一条就是口风紧, 她也是趁着这次机会摸一摸底细, 才好彻底把里外肃整一遍。   唐莹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这事不必自己多管了,索性端了杯茶慢慢喝,没多久便听外头通禀的声音, 皇帝陛下皱着眉甩着手一脸不爽的大踏步进来。   不待她行礼,皇帝先忍不住与唐莹抱怨:“你说大冬天的那些女人作的什么妖?荷花池边不冷吗?一池子枯枝败叶也能那么多幽思,还写诗作画呢,墨都冻上了!有这个闲工夫在自己宫里烤火吃点心嗑瓜子不香吗?”   他揉揉脸无奈道:“朕又不好直接赶她们回去,还要点评她们的书画,不知道朕打小就不爱画画吗——好吧, 她们确实不知道。”   锦婕妤眨了眨眼,莫名有点儿心虚。   沈元洲吨吨吨牛饮完一杯热茶,浑身才算彻底暖和起来。魏姑姑端来刚出炉的炸年糕,唐莹立刻把那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忘在脑后, 招呼陛下赶紧趁热吃东西。   却不妨外头突然有人喧闹,沈元洲正要皱眉责问,刘公公面色难看的进来跪下禀告:“是冷宫来的消息,李选侍自尽了。”   李选侍,曾经的后宫第一人皇贵妃。只是她做出的那些狠毒手段一朝揭发,沈元洲自然容不下她,留她一条命并非开恩,反而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锦衣玉食变为残羹冷炙,以前成群的宫女围绕变为事事需要她亲力亲为。而更让她难过的,是眼睁睁看着李家因她的告发而被抄家,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皇帝从不肯见她,甚至曾经被她无视的宫妃小主都敢来奚落嘲讽她。   她愤怒,她哀怨,她绝望。而绝望的最后,是一尺白绫了却生命,却固执的选了一袭红衣吊死在房梁下,是她对沈元洲最后的恨意和诅咒。   宫中的人是敬畏鬼神的,红衣厉鬼少不得让打理冷宫的几个老嬷嬷老太监心中惶恐,才不得不报到陛下跟前来。好在刘公公当机立断的把人拦下,吩咐他们收拾了就是。   “既然收拾了,外面又是闹的什么?”沈元洲面无表情,只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话音中的不悦。   刘公公将头垂的更低:“负责收敛的太医说李选侍死时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只不知她自己清不清楚……”   有了孩子……么……   沈元洲也征楞了。过了一会儿才冷冷的漠然道:“将李氏以选侍的位份葬了吧。这个孩子与朕无缘,不必再往外声张就是。”   刘公公应喏下去处理不提,唐莹敏锐的感觉到沈元洲的心情低落,悄悄往他身边蹭了蹭。见他并无不悦,索性挤进他怀里,伸手环住他的腰。   皇帝陛下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拍了拍她的背示意自己没事。唐莹蓦的鼻尖一酸,反将脸埋在他胸前,蹭去脸颊上未落下的点滴泪痕。   她也不知自己是为什么突然难过,只是别扭的不肯松手。沈元洲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淡淡道:“朕抄了李家,与小李氏便是仇人。李家的姑娘向来只看重家族,便是这个孩子让她生下来,日后也无非是作为她的工具和筹码罢了。”   唐莹“嗯”了一声,难得强硬道:“不说她,说点别的来听听。”   皇帝陛下微笑:“你倒是会使唤朕。”   婕妤娘娘傲娇的哼哼两句。   沈元洲捏她的鼻子:“什么时候变成小猪了?”   唐莹甩开他的手,眼中还带着些水气的瞪他。沈元洲拉着她在软塌上坐下,一边把玩她的手指一边笑道:“还真有一件事要与你说。明年开春后——约摸三月左右,有番邦使者前来进贡会谈。此次仙余国有意与咱们大璟结亲,会送一位公主入宫,北戎也可能有部族的公主来,届时你可别吃醋。”   大璟开国皇帝立下帝训国策,不和亲不纳贡,只有占便宜的没有往外送的。夷族要与大璟结亲就只能把自家公主送进中原,还得赔上不菲的嫁妆。   这摆明了是赔本买卖,可夷族的各位也是没法——衣食住行没法自给自足,想通过劫掠的方式又打不过大璟的精锐之师。中原皇帝一手卡着通商贸易,他们就只能低头当弟弟。   如去岁羌族和北戎与中原开战,沈元洲立时就把往西北的通商路线全给关了。两族部落的联军被威远将军摁住打了个落花流水,一点儿便宜没占着不说,连往年能通过商路换来的物资都统统没有了。   羌族和北戎能怎么办呢?讲道理是没用的,大璟的朝臣比他们流氓多了,只能认赌服输挨打立正,收拾了金银珠宝牛羊马匹公主美婢送到中原来,以此换取大璟的宽容。   这种番邦来朝的进贡会谈隔三五年的就会有一遭,鸿胪寺办的顺风顺水,有时还会联络边军做点儿小动作——比如在两国交界的三不管地带飞来一行马贼,把夷族进献的礼品抢走一半什么的。   这种时候夷族就会很为难。转头回去补足了东西吧,再出发便会误了日期,少不得被鸿胪寺各种刁难。可要是头铁就这么送过来吧,被嘲讽还是其次,大璟的皇帝陛下甚至还能假借剿匪的名义往边关派兵,他们还得“配合调查”。   来回折腾过几轮,各部族也学乖了,出门都带着双倍的礼物,至少提前一个月动身。所谓礼多人不怪,大璟的皇帝和朝臣看在他们孝顺的份上总能有个好脸色给他们看。   这些事儿唐莹听自家亲爹说过些,再被皇帝陛下科普过,忍不住捂嘴偷笑:“想来这次北戎公主的嫁妆是只会多不会少的,那妾就先恭喜陛下人财双收了。”   她还站起来假模假式的行了个礼,沈元洲哭笑不得的捏她:“蛮夷公主的嫁妆是要充入国库的,又不是朕的私房。且那些夷族女子都彪悍的很,朕可消受不起。”   “听说前朝还有位身高八尺的和亲公主,”唐莹笑嘻嘻的反手挠他:“妾可盼着见见这异族风情的美人儿了。”   “你这没良心的,朕提前与你说好,你却来打趣朕。”沈元洲佯怒道:“就不怕朕家法伺候?”   家法伺候什么的,唐莹下意识的两手护住屁丨股。赶紧转移话题道:“妾听明白了,等那些和亲的公主来了肯定会与她们好好相处的,您就放心吧。”   沈元洲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一下:“可见还是没听明白。朕的意思是你赶紧肃清景华宫,等和亲的人来了关门闭户少与她们往来,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也别搭理。”   这就是要提防咯?唐莹一想也明白了:“她们是夷族派来的间谍呀?”   “无论是不是间谍,至少不会与咱们大璟一条心。”沈元洲叹道:“其实朕挺讨厌这个的,哪怕送来个天仙呢?夜里招来侍寝还得提着点儿心,你说这得多膈应。”   唐莹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事儿确实挺膈应的。沈元洲笑道:“你不用想太多,等人来了也只管平常对待便是。你这小脑袋装些好吃的好玩的尽够了,旁的时且不必你来操心。”   唐莹从善如流的点头,又与他说起德妃和小公主来。沈元洲算算日子道:“小七的满月礼定在二十九,本来是让贤妃操持的,偏她托病不肯出来,只得烦劳了皇贵太妃。到时候你去帮衬一把,别让她老人家太劳累了。”   公主的满月礼并不大肆操办,外命妇只请了德妃娘家几位夫人,剩余便是宫中的嫔妃和小主们。唐莹笑着打探消息:“您可给小公主取好名了?先说给我听听呗。”   沈元洲不瞒她,笑着提笔写下“明晖”二字道:“晖者,光也,七公主小字明晖,便是日月之光的意思——你觉得可还大气?”   唐莹中肯的评论:“听着倒像是男孩子的名字。”   沈元洲小声与她咬耳朵:“总比珠啊玉啊的好听。”   唐莹“扑哧”一声笑了:“哪有您这么说的!”大公主小字明珠,二公主小字明玉,这可是他亲闺女!   沈元洲表示这个锅他不背:“你可知最初冯修仪何修仪给大公主二公主取的小名儿是什么?一个宝珠一个宝玉,还真是凑一对儿了。后来三公主出生后朕才给她们改了个明字,只是珠儿玉儿的都叫习惯了,倒是不好全给改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王爷与皇帝的心态总是不同的,王爷的女儿当个宝就尽够了,可陛下的女儿却是当的起一个明字,当的起光辉灿烂之意的。 第45章 花粉   唐莹从陛下那里得了给小公主取名字的内部消息, 服侍完陛下用膳和午休,又赶紧又往长乐宫去通风报信了。   德妃一边听她说一边笑:“这话可不能传到两位公主耳朵里, 也不怕人家小姑娘哭鼻子。”   唐莹抱着七公主逗弄:“明晖,小明,小晖,,晖晖,晖儿——我说真的,要不然您还是再给小公主取个乳名儿叫吧, 陛下小字取的好是好, 可念起来还真不如宝珠宝玉的。”   德妃又是一阵大笑,笑完才道:“那就叫她小七吧,小七挺好听的。”   “哪有这么敷衍的啊。”唐莹为小七抱不平:“你们这对爹娘哦, 对咱们小七可真不负责。”   “要不你给她取个好听的小名也行啊。”德妃无所谓道。却见抱着孩子的锦婕妤忽然愣住, 小心翼翼的扯开七公主的衣襟仔细看了看。   小公主粉嫩的肌肤上有一点点红色的痕迹冒出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蔓延。唐莹冲德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表情,转头扯着嗓子喊茗砚:“赶紧, 赶紧宣太医,把陛下找来!”   因德妃还没出月子,长乐宫里一直有太医常驻,唐莹喊这一嗓子,立刻有个花白胡子的半老头儿颠颠跑过来。   唐莹却是下意识的抱着公主往后一躲,警惕的看着那老太医。茗砚茗棋正要劝, 却听德妃厉声道:“把这太医给本宫拿下,你们去请陛下来。”   唐莹感激的看她一眼,将孩子交给了糖糖,又吩咐清玻道:“你随茗砚一块儿去, 请韩御医亲自跑一趟。”   糖糖本是韩御医的亲侄孙女兼关门弟子,医术比之一般太医也不差。她抱过昏睡的小公主瞧了瞧,又仔细翻看了她的衣襟,很快得出了结果:“公主的衣领上沾了一种莯草的花粉,身上的红点正是花粉引起的过敏症状。”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襁褓,让奶妈拿来干净的换洗衣服给小公主换上,又安抚德妃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只看着有些吓人罢了。奴婢这就开个药浴的方子,给小公主洗两天就好了。”   德妃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小公主轻轻拍了拍,仍有些担忧道:“她长这红点也不痒的么?居然睡这么死。”   糖糖提笔写药方,闻言便解释道:“莯草的花粉与其他不同,本身有安眠的作用。公主沾染花粉的时间不长,大约一个时辰以内吧。若是拖的久了可能会有低热的症状,那时就该闹起来了。”   她说话时,韩御医与陛下也已经到了。两人也顾不得什么月子里的忌讳,一同跨进了里间,德妃三言两语将事情因果说了,韩御医亦给小公主诊了脉,得出与糖糖一样的结论。   沈元洲皱眉:“这天寒地冻,小七又没往外头去,好好的怎么会染上莯草花粉?”   糖糖摇头道:“莯草是夏日开花的植物,如今可是冬天,便是公主出门了也不可能意外染上花粉,这定是人为所致。”   “那就把伺候的人都拿下,一个个审讯过去。”沈元洲不意外的开始飙杀气,就要喊慎刑司的人来。   韩御医却是突然凑近那个被拿下的太医,前前后后嗅了嗅。德妃心中一紧,急忙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韩御医已然捉住了那人的袖口捏了捏,脸上的表情立时变了:“果然是涂了琴松的松脂,你这是要谋害公主的性命!”   陛下等听的不明所以,糖糖却是灵光一现脱口而出:“莯草花粉若是遇上琴松的松脂便会成为慢性毒丨药,只需皮肤接触,不出三个月便让人肝脏损坏而亡!”   她拍拍胸脯后怕道:“还好没让这人上前给公主诊治——”   “多亏锦婕妤警醒,闻出太医身上味道不对,稳妥起见让本宫将他拿下。”德妃这会儿已经定了神,截口将事情含糊过,“医女的方子可写好了?不如现在就抓药来,本宫让人赶紧给小七清洗。”   又看向陛下道:“小七中这连环毒计,她身边伺候的人肯定脱不开干系,还请陛下揪出幕后之人,为小七主持公道。”   沈元洲定定看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德妃是为了护着唐莹才转移话题,可他难道还会信不过他的小姑娘,非要一丁点儿细节都刨根问底么?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早已发现了唐莹的不同,用玄学的说法叫直觉,用俗语说就是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宫女计划推倒德妃嫁祸她,她便能提前发觉那宫女的不对劲;皇贵妃用秘药害她,她能连躲过好几回,最后阴差阳错的解了他身上的奇毒。   所以这次她无凭无据就判断出太医有问题,大约也就是天赋异禀的显灵罢了,难不成人做好事也要怀疑?那天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   ——讲道理,以他一个皇帝的疑心病来说,哪怕是别人救驾还要阴谋论怀疑一下是不是设计的流程呢!唐莹每一件事做的都这么巧合,德妃当然会怕他想太多疑神疑鬼找麻烦啊!   他这边愤愤不平,只能出去拿嫌犯们撒气,慎刑司的板子在院子里打的啪啪响。唐莹在德妃床沿边坐下,握住德妃的手才发现她一直还在轻轻颤抖。   “德妃姐姐别担心了,小公主且没事呢,韩御医也说了糖糖开的方子是得用的,今明两日给小七沐浴过了就好了。”   德妃叹了口气,眉宇间是后怕和愤怒:“亏得小七福运大,你今天上午才来,下午又跑了这一趟。否则——”   否则小七一直睡着,她也不会去检查小孩儿身上有无异样,等小七低烧哭闹起来,慌乱之中肯定是把太医招来诊治,那小七就在劫难逃了。   “你可又救了她一回。”德妃看唐莹的目光温柔极了,笑着与她道:“我怀着她时便是你发现了准备害我的宫女,生她那日也是你及时把我送回宫,还有今天这一遭——我们娘俩的命可都是你救回来的,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她这话说的是真心的。哪怕最开始与唐莹交好只是因为小姑娘长的漂亮合了她的心意,然这些时日相处,她是真喜欢小姑娘单纯的性格,愿意帮衬她保护她。她本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可唐莹的时运之强,冥冥之中竟是成了她躲过一次次劫难的关键。德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既是受了恩惠,自要想着如何报答。   可再一转念,德妃又笑了:“我不过白说一句罢了,有陛下对你好,却没什么是要我为你做的。”   唐莹摇摇头,伸手揽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轻笑:“您把我当亲妹妹待,咱们好好儿的就是,何必说这些。”   她眼中有些许狡黠:“您也知道我其实愚笨的很,后宫这些个勾心斗角是一点儿都不通。前些日子总有人来景华宫串门,我虽能感觉到她们不怀好意,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我且等着您出了月子后掌管宫务了罩着我呢,那时我就好对她们狐假虎威的把人都吓走了。”   “你这促狭的。”德妃伸手刮她的鼻尖:“我看你处理的挺不错的么,一招祸水东引就釜底抽薪了,把人都哄去御花园堵陛下,你却是落了个清净。”   唐莹笑着吐舌头:“哎呦,看破不说破嘛,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社恐就不会套路了?背过三千套路的锦婕妤深藏功与名。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倒是平和下来。没过多久,茗砚抱着洗完药浴的小公主回来,小奶娃儿约莫闻不惯身上的药味儿,正皱着眉咿咿呀呀的抱怨着。   德妃示意唐莹抱孩子,又问茗棋:“陛下那里可审讯出什么了?”   外头的哭喊声已经停了,茗棋出去一趟,再进来时脸色便不怎么好。德妃也肃了表情道:“是没查出来,还是只摸到小喽啰就断了线索?”   “给小公主身上擦莯草花粉的姑姑招供了,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家中犯事被查抄,她贬为官奴才入了宫。而当初断案的便是咱们家里大老爷,她怀恨在心才报复了您和小公主。”   德妃冷哼:“可是我大伯判了冤假错案?”   茗棋摇头。   “冤有头债有主,她倒是冲我报哪门子的仇!”德妃一拍床板继续问道:“她不肯说是谁教她这法子的?”   “她只说是无意间在假山后听到的,没看见说话的人。”   “那莯草花粉呢?”   “是从马太医手里要来的。”马太医就是今日在长乐宫当值那位。   德妃心中一动,直接问道:“马太医可活着?”   茗棋摇摇头:“不待陛下审讯就服毒自尽了,陛下已经派人去捉拿他的家人,看看能不能审出些线索。”   德妃对此不抱希望。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刘公公来报,马太医的家眷早在三天前就出了京城,对外说是回老家探亲。   马太医的老家本就在京郊不远的户县,陛下让魏三亲自带人去捉拿。然按照吏部的书记,马太医的父母早就亡故,老家也没有旁的宗亲,想来这话十有八丨九是托词。   “所以这根本是谋算好了的。”德妃眉目间是隐约煞气:“也不知谁这么恨我,有本事倒直接冲本宫来啊,算计一个无辜的孩子是什么道理!” 第46章 诅咒   “你放心, 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元洲掀了帘子进屋,同样是带着厚重的杀气。适才那下黑手的姑姑总算在慎刑司的手段下吐口, 供出是个年长的老嬷嬷引着她听到莯草花粉的用法。只是按照她的描述,那老嬷嬷极有可能就是之前几次针对唐莹的事故中伪装成郭贵人身边秦嬷嬷的人。   这人已经是沈元洲心中的一根刺。只是她隐藏太深,哪怕刘公公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人寻出来。实则德妃的人手也在后宫中找过,同样没有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唐莹看着陛下铁青的表情,下意识的身手拉了拉他。沈元洲安抚的揉她一把,收敛了怒意缓和道:“今日幸而你来的巧,才让七公主避开这算计。回头让你德妃姐姐好好谢谢你, 她小库房里好东西可多着呢。”   ……   唐莹不贪德妃的东西, 却仍是被德妃塞了好几箱子的首饰绸缎摆件带回景华宫。   魏姑姑看着她空手出门满载而归,忍不住打趣道:“您这是要把德妃娘娘的家底儿搬空么?”   唐莹恹恹的摆摆手,清玻三言两语把长乐宫里发生的事儿说了。魏姑姑听完也是摇头:“也不知谁这么缺心眼儿丧良心, 竟然对小公主下毒手。”   “可惜陛下和德妃姐姐都查不出来到底是谁。”唐莹撑着下巴叹气:“要是我能做梦梦到就好了。”   “你想的可好, 做梦都能破案,那还要慎刑司做什么。”   说话的是后一步进来的皇帝陛下。唐莹赶忙起身福礼,又问:“您不是回乾元宫去的么?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儿?”   沈元洲捏起掉在软榻上的一枚印章塞进荷包里, 顺手接过清玻端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唐莹还在替德妃鸣不平,愤愤拍案道:“我就不信做了坏事会一点儿报应都没有,就算咱们抓不到,上天也不会饶过那人的。”   沈元洲只觉得她生气的模样也十足可爱,捏一把小姑娘的脸颊逗她:“那你说,害小公主的人要有什么报应?”   唐莹眼角一扬, 竟带出两分锋利来,张口便诅咒道:“小公主虽然逃过一劫,可被花粉伤了肌肤是真的。我要求不高,只求老天开眼, 叫那歹人也过敏破相了就好。”   “你这要求是不高。”沈元洲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我还当你要人偿命呢。”   才凌厉了不到三秒钟的锦婕妤吐了吐舌头,又成了软萌的小可爱:“杀人才偿命嘛,再说了,德妃姐姐早晚会把人找出来的,到时候自会要那人好看!”   两人说者无心听者无意,只是没想到快晚膳时分,刘公公突然一脸神秘的蹭到皇帝陛下身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彼时沈元洲正琢磨着翻谁的牌子——锦婕妤来了月事不能侍寝,他就该为生孩子做打算了。位份太高的先不考虑,毕竟皇长子意义非常,若是让皇子外家生出非分之想,联合宫中妃嫔里应外合,不免对往后的子嗣十分不利。   又有韩御医说今年选秀进来的姑娘年纪太小,并不适合孕育健康的皇嗣。沈元洲便将人选定在上一回选秀进宫的低位小主身上,随手翻了长禧宫侧殿王才人的牌子。   才将绿头牌子交给敬事房的小太监,便看到刘公公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神秘表情,沈元洲没好气的踢他一脚:“有什么事就说,做的什么怪样子。”   刘公公嘿嘿两声,越发往他跟前蹭了两步才小声道:“陛下可知,长禧宫的贤妃娘娘宣太医了。”   沈元洲不明所以:“张氏病了?”   刘公公笑的很有些猥琐:“据说是在院子里被树枝刮破了手指。也不知是不是树上藏了虫子,没过多久竟然让贤妃娘娘长出一身小疙瘩,连脸上都有了,可不就急忙宣了太医?”   “什么虫子这么厉害——”沈元洲随口八卦,忽而就停顿下来,拿眼睛看刘公公:“你刚刚说什么?贤妃生出一身小疙瘩,连脸上都有了?”   刘公公点头:“奴才也不太信呢,特意使人去打听了。”   他正说着,便见一个小太监在门口张望。刘公公也不避着,伸手招他进来:“你可去长禧宫打听清楚了?”   小太监是个机灵的,抬头看一眼陛下的表情,赶紧跪下说了:“奴才问的太医身边的小药童,说是贤妃娘娘本有些燥热,又染了些虫毒,才一时发的厉害,浑身上下连脸上都长满了小红疙瘩。”   刘公公假惺惺的啧啧两声:“那了真是造孽了,也不知会不会有损娘娘的容貌。”   小太监笑道:“太医说贤妃娘娘这病看着厉害,倒不会有什么后遗症,需用禁着别挠破了,再用清热解毒的药内服外敷几日就能痊愈。”   刘公公挥手让他下去,又冲陛下嘿嘿怪笑。沈元洲忍不住摸摸下巴:“你说这是巧合还是……?”   要说巧合,唐莹前脚才喊老天开眼,这不过一个时辰就让贤妃过敏长红疹子,似乎也太过巧合了。可要说真是报应——   沈元洲眯了眯眼,交代刘公公道:“你去一趟长乐宫,把事情前后都与德妃说明白,让她自个儿判断。”   刘公公领命去了,沈元洲想了想,不免又摇头轻笑。他才接受了唐莹是个运气好的,谁想到这姑娘转头又能给他新的惊喜。   “要不然日后有异族犯边,也让她嘴炮两句试试?”沈元洲漫无目的的想,也不用让人致命,便是使敌军大将阵前闹肚子出糗也很不错啊。   他在这里畅享的愉快,德妃却是炸毛了。听完刘公公的叙述,德妃娘娘一把摔了杯子。亏她听到贤妃请太医的风声还为她担心了那么一米米,合着这是贤妃还了小七的报应!   刘公公低头谨慎道:“这事儿毕竟玄乎了些,说不得根本就是凑巧——”   “滚你的凑巧,一定就是张氏那个贱人做的!”德妃满面寒霜,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一手指茗砚道:“你去查,彻查长禧宫,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茗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和德妃同仇敌忾道:“何止是查长禧宫,便是张家也得查一查了。”   德妃心领神会,能帮着马太医一家提前逃脱京城,肯定不是身在宫中的贤妃能做到的。   刘公公淡定的提醒道:“这事儿咱没证据,一切只是猜测,娘娘您可悠着点儿,不然陛下都不好给您兜着。”   “本宫心里有数。”德妃点点头,让人送刘公公出去,才坐回床边轻揉小公主细嫩的脸庞——这一天大起大落的,她是真有些吃不消。   茗棋轻轻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膀。德妃愣了一会儿才苦笑:“我与张氏也算十多年的交情了,虽说起过龃龉,可谁能想到她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   茗棋有些迟疑:“您就真信了这是贤妃娘娘遭了报应?说不定真是巧合呢?”   德妃摇摇头:“你不懂。”^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茗棋是不懂。虽然她也觉得锦婕妤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可这也不至于让她家主子娘娘无条件的就什么都信了。   其实要德妃说,她也没法说的很明白,或者敷衍一点,便是她的直觉。从她第一次见到唐莹时就直觉这个女孩儿值得信任值得深交,而事实证明,唐莹也确实从未让她失望过。   “你看着吧,哪怕咱们查不出石锤的证据来,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德妃冷笑道:“张氏敢动土动到我头上,就别怪我以直报怨了。”   贤妃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德妃惨无人道的打击,她这会儿也是暴躁的厉害。谁能想到好端端的在院子里散个步便弄出一身奇痒无比的小疙瘩。虽然太医说了不碍事,过几天就能好了,可这身上痒的让人烦躁,少不得坐立不安度日如年,看谁都不顺眼抬手就想摔东西。   没办法,只能再让太医开了外用的药方,几个宫女拿柔软的棉布蘸了药水给她轻轻涂抹。贤妃穿着一身宽松的单衣窝在榻上瑟瑟发抖,抬头瞟见妆台上的铜镜,又不免心里一阵抽痛。   她这一张脸可成什么样儿了!整个肿了一圈,还满是红色的疙瘩,看起来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贤妃心里是又怒又怕,万一太医诊断有误,万一过几日这些疙瘩不能消退,那她岂不就是毁容了?   她这边心力憔悴身心受虐,听到外头一阵鬼哭狼嚎的喧闹不免更火大了。用力一拍桌子,宫女们跪了一地,连喊“贤妃娘娘息怒”。   “闹成这样要本宫怎么息怒!”贤妃胸前起伏,指着一个宫女道:“出去看看,是谁在外头不想过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小跑着出去,没一会儿便哭丧着脸回来,身后还跟着浑身上下写着“倔强”两个字的三公主和面如死灰的落英。小宫女在贤妃的死亡盯视下抖抖嗖嗖的禀告:“是偏殿的王才人被陛下翻了牌子,正准备坐轿去乾元宫,却被三公主给拦下了。” 第47章 满月宴   贤妃心里先是一酸, 她病成这样子,陛下非但不来探望, 竟还有心情翻别的女人的牌子——虽然就算陛下真来探望,她也不会让人看到自己这幅鬼样子。可陛下给不给她自己要不要是两码事,她这会儿都能脑补出王才人如何踌躇志满了。   这情绪不过是一瞬,她很快就清醒过来,皱着眉头道:“明月你拦王才人干什么?”   三公主梗着脖子冷哼:“您是长禧宫的一宫之主,您都病着,难道她不应该侍疾?还敢穿的花枝招展去勾引父皇, 本公主忍不住就教训她咯!”   贤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你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三公主色厉内荏:“就是抽了她两鞭子而已, 她实在太娇气了,居然哭那么大声,还说要找父皇主持公道!”   贤妃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没闷死, 三公主还在絮叨:“父皇的妃嫔那么多, 一个小小的才人算什么。我让她只管告去,看看父皇是向着她还是向着我这个亲女儿!”   若是一个得宠的公主与一个无子无宠的低位妃嫔起了争执,皇帝陛下十有八丨九会偏心自己闺女。可这纯粹是三公主挑衅在先, 王才人无妄之灾,陛下再偏颇也不过是对沈明月从轻发落罢了。   王才人脸上被抽了一道红痕,侍寝的好机会就这么丢了。三公主则喜提禁足加三千字检讨书套餐,估计能让她一直忙到年底去。   偏殿里,王才人拿着贤妃给的药膏咬牙切齿。正殿中,贤妃听着三公主哭闹的声音亦是心烦意乱。长禧宫的奴才下人们一个个噤声屏息, 生怕一个不好就被扫到台风尾。   贤妃憋了一肚子气,身上的红疙瘩都仿佛更痒了些。苦熬了一夜到天明,顶着两个黑眼圈将三公主找来训话。   沈明月努力不去看亲妈那张可怕的脸,嘴上还是不服气:“父皇凭什么要罚我, 我只是吓唬吓唬王才人,是她自己乱跑才被鞭子扫到脸上的。”   贤妃恨铁不成钢:“问题的关键是王才人伤了脸吗?关键是不不能对陛下的妃妾动手!”   她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劝:“哪怕王才人再不得宠,位份再不高,那也是你父皇的女人,是你的长辈。吓唬长辈难道有道理吗?你若是落下个暴戾的名声,日后可连驸马都找不到。”   芳龄五岁的三公主表示驸马什么的太遥远,她比较在意的是现在的日子过的爽快不爽快。且王才人算什么正经长辈,按照正经人家算来就是个侍妾罢了,和宫女也没多大差别。   贤妃听的想抽她:“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乌七八糟的话!”   三公主耿直:“年初的时候梅采女踩了您的裙子被您罚跪,您就是这么和王嬷嬷说的啊。”   贤妃——贤妃快晕过去了。   三公主伶牙俐齿把自己亲妈气的够呛,最后被贤妃暴力镇压,摁着打了十个手板子,还是得悲催的去写检讨。贤妃娘娘瘫倒在软塌上掉眼泪:“本宫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说这话,却是连心腹王嬷嬷都不敢上前劝。三公主的脾气大半都是贤妃自己宠出来的,且谁能想到小丫头记性这么邪乎,有用的教导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偏这些个说不得的话记的门儿清。   “往后都给本宫把嘴巴闭紧了,有什么话也过过脑子再说。”她警告的看一眼几个心腹,又无奈的叹气:“等本宫身上好了便去找陛下要几个厉害的嬷嬷,总得把三公主这拧巴起脾气给收拾了!”   贤妃带着一身“伤病”还得为女儿操碎了心,却不知三公主的坏脾气已经传遍了后宫,甚至隐约有往前朝扩散的趋势。   这也怪不得别人——王才人是五年前选秀进来,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小主,可家世也是京中的高门。天知道陛下独宠锦婕妤,一个月就给她们七日的时间争宠。她得知陛下翻了自己的牌子时有多惊喜,被三公主伤了脸上就有多愤怒。   人在屋檐下,她不能正面杠三公主与贤妃,甚至不能求陛下给她一个公道。然她在后宫经营了这几年,几个递闲话的宫女太监还是不缺,三公主敢坏了她的好事,她虽然当面报复不了,也总得想办法给自己出口恶气。   贤妃的性子本就有些霸道,连带着三公主也不怎么讨喜。这次有王才人开头,不少宫妃跟着落井下石,以至于没过两日,连唐莹这样专心宅着不问世事的社恐都对王才人的悲惨遭遇有所耳闻。   只是她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   “你是说,贤妃娘娘长了一身红疹子?”唐莹怀里抱着个汤婆子窝在软塌上听八卦,只是听完后与沈元洲一样的不可置信兼怀疑人生:“这什么时候的事?”   清玻想了想:“前天下午吧。”   “……”那不就是她随口发诅咒的时间么?唐莹默默的双手合十冲老天拜了拜,心中默念道:“若真是贤妃坑害小公主,至少让她多被折磨几天吧。”   ……   唐莹发动乌鸦嘴大丨法的时候,德妃也已经暗戳戳的把贤妃又查了一遍。虽然在宫中仍是没找到什么明显的证据,但到了七公主满月宴那日,赵夫人进宫赴宴时还是与德妃说了一条有用的消息。   “……马太医的儿子是个不顶用的,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前不久听说欠下一屁股赌债,差点儿被人剁了手。结果没几日又把帐给抹平了,后来便举家出了京城。你爹使人暗地里打探过,那家赌坊里有张家的管事参了一股,要说这事儿和张家无关,我是怎么都不信的。”   老太太说完正事便抱着外孙女稀罕,看着看着就开始抹眼泪:“你看她这眉毛眼睛,和你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你就那么皮实,她小小的人儿就要遭这种罪?”   小公主身上的红疹早就消了,这会儿正睁着眼睛咧嘴傻笑,一点儿都看不出遭过什么大罪。德妃先前也心疼的不行,听到亲妈这么说又忍不住想吐槽,翻了个白眼假笑两声:“我小时候太皮实了真是对不起啊。”   “那也是我照应的好,不像你个马大哈,连闺女都看不住。”赵夫人继续埋汰她,摸摸小公主的脸问自家女儿:“你可想好了要怎么给小七讨个公道?”   德妃冷哼:“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光靠一个赌坊的关系是没法锤死贤妃的。张家是朝廷命官,贤妃是四妃之一,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又不能抓到慎刑司去严刑逼供,就算是告到陛下跟前也只能不了了之。   可宫妃也有宫妃的手段。尤其是她即将主持宫务,总有办法让贤妃吃不了兜着走。   赵夫人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便撂开不再过问。两人再说了几句,茗砚进来请她们往前殿去,说是宴席已经摆好,宫妃们也到的七七八八了。   德妃扬眉:“贤妃可来了?”   茗砚忍笑摇头:“贤妃娘娘身边的诗琴姑娘来送的贺仪,说贤妃身上还是不爽利,太医嘱咐不能见风,今日就不过来了。”   德妃好奇:“前两日不是说好的差不多了么?”   茗砚扑哧一声笑了:“本是好的差不多,不过前天夜里贤妃娘娘亲自批改三公主的检讨书,不想又发了一通火,那不是火毒攻心,病症又加重了么?”   论熊孩子的杀伤力。德妃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笑着点点头:“什么叫报应,她自己养的好女儿,可不得她自己担待。”   赵夫人轻轻拧她一把。德妃不以为意,反而招招手把唐莹喊来。   锦婕妤这几日畏寒的很,穿了一身绯红的厚棉袄,全然看不出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圆滚滚的很有些笨拙可爱。   赵夫人这般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就喜欢这样福气的丫头,更别说锦婕妤长的好看,一张笑脸宜喜宜嗔,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上一边一个小梨涡,很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活泼。   见到德妃招手,唐莹捧着个暖炉跟个小兔子一样蹦跶着过来了。先与赵夫人行礼问好,便被德妃娘娘抢了暖炉,胳膊弯里塞进个大红襁褓。   唐莹抱着七公主一脸莫名。   德妃揣着手炉笑:“今儿你可不是来做客的,小七就交给你了。”   唐莹对带孩子是没什么意见。总归她本就喜欢小公主,日常抱的也多,小孩儿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从不闹腾,可比在奶妈身边安分多了。   赵夫人心知德妃这是把锦婕妤真当自己人看待了,对唐莹的笑容就更真诚些。正要再说几句家常,却听外头有小太监高声通禀,陛下与皇贵太妃一同到了。   大殿中的宫妃忙肃整妆容起身行礼。沈元洲虚扶着皇贵太妃坐了上首的两个主位,又给嫔妃和赵夫人赐座。   皇贵太妃看见唐莹抱着小公主,忍不住就笑了,转头对皇帝道:“你看看锦婕妤,自己都是个孩子样儿呢。听说几位公主都与她相处的来,莫不是把她当个孩子王了吧。” 第48章 宫权   皇贵太妃这打趣的话一说, 沈元洲忍不住也跟着乐了。唐莹一身红袄抱着个大红的襁褓,定睛一看怎么都像是大福娃抱着小福娃, 照实画下来都能当年画了。   陛下乐呵的表情太明显,有人便忍不住要酸两句:“唐妹妹这么喜欢公主,不如等明年后年的干脆自己生一个小公主,倒是可以日日陪在身边玩耍呢。”   说话的是唐莹的宿敌黑婕妤。两人同位婕妤位份,她半开玩笑的说这话倒不显得冒犯。只是恰了柠檬的酸气儿实在不要太明显,德妃一个眼刀子戳过去:“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是最通透的,锦婕妤人美心善, 自然得公主们喜欢。”   黑婕妤哪想到自己明明是狙击锦婕妤, 居然会被德妃给接了茬儿。她是不敢和这位即将代掌宫务的高位嫔妃对着干,忙笑着讨好道:“实在是妾看着小公主乖巧可人,不免有些嫉妒锦婕妤呢。”   德妃不买账, 继续怼她道:“可惜了, 本宫的小公主就只稀罕锦婕妤,旁人怕是抱不住她。黑婕妤若是也想养个公主玩,不如你自己趁早生一个啊。”   这是把她的话又原样儿还给她。黑婕妤被怼的一愣一愣, 都想不明白怎么就和德妃顶起来了。   只她倒是也有两分急智,就坡下驴的冲陛下抛了个媚眼儿,娇声带着些羞涩道:“妾也想为陛下开枝散叶呢。”   小美人当众表白,可惜皇帝陛下一点儿都不感动。沈元洲一脸严肃仿佛便秘,压根儿懒得搭理她。   德妃虽然不怎么争宠,和陛下更像君子之交, 但今儿好歹是她主场,被个小人当面勾搭陛下算怎么回事?就算要勾搭也轮不到黑婕妤啊,唐莹才是她自己人好吧。   德妃娘娘直接无视了黑婕妤,转头对唐莹微笑道:“要是你能给小公主添个弟弟就更好不过了, 正好有人给咱们小公主撑腰。”   说完还故意学着黑婕妤的样子冲陛下抛了个媚眼,黏糊糊的嗓音娇声道:“陛下也知道妾与锦婕妤要好,您可得努力让她给小公主添个兄弟呀。”   只德妃说完就觉得被自己给恶心的够呛,赶紧喝了口茶水压压惊。坐在她身边的赵夫人差点儿没被口水呛着,拿帕子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拿眼神剜了德妃好几次。   沈元洲也被德妃恶心的一脸菜色,一看黑婕妤委屈的目光泫然欲泣的表情就觉得胃疼,赶紧打住训斥道:“朕与皇太贵妃都没说话,你怎么还说的没完了?你的规矩呢?”   黑婕妤只觉得胸口一阵窒息感,她快要被冤枉死了。明明是德妃不放过她,怎么就成了她的错!   慧婕妤就坐在黑婕妤身边,看过了好戏便开始优雅的补刀,用不大不小但正好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劝”道:“今日是七公主的满月礼,姐姐怎么总把话题往锦婕妤身上扯?不若咱们一块儿给陛下和德妃娘娘敬一杯酒,也算是弥补姐姐的无心之失。”   黑婕妤怒瞪她。什么叫无心之失,这就是钉死了都是她的错吧!   慧婕妤幽幽叹气,无奈包容的表情看的黑婕妤心生不祥的预感。果然,慧婕妤摆出一个笑脸遥敬陛下,温柔委婉的替黑婕妤“请罪”:“孙姐姐向来说话心直口快,妾替姐姐陪个不是,还请陛下与皇贵太妃恕她无心之罪。”   沈元洲心想你也不是个善类,到底是举杯喝了一口清酒,将这事儿揭过去了。慧婕妤趁机再敬皇贵太妃与德妃娘娘,总算将气氛又重新哄的热闹起来。   有黑婕妤一开场就被怼的怀疑人生,所有有心嘴贱哔哔几句的妃嫔都收了一颗搞事的心,一个个满口夸赞小公主美貌可爱健康长命百岁日后必定找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驸马。又臭不要脸的表示这都是陛下和皇贵太妃的功劳——整个满月宴可谓是祥和到极致。   赵老夫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却还是被后宫妃嫔们花式讨好的特殊技巧惊讶的不要不要的。德妃倒是对着局面十分满意,笑眯眯的与上首的两位大佬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彩虹屁。   沈元洲乐得看宫妃们都去拍德妃与七公主的马屁,没人假借敬酒来骚扰他,便与坐在上首与皇贵太妃碰杯对饮。   几句话过去,两人不免说起贤亲王来。皇贵太妃对亲儿子已经绝望了,抬手满饮了一杯水酒,十分无奈的吐槽道:“让他娶亲又不肯,让他入朝又不肯,多说两句就干脆好几个月不进宫给本宫请安,皇帝你说说,哀家生他是不是还不如生块叉烧!”   沈元洲憋笑,替好兄弟兜话:“想必老十还没与您说,朕已经与他说好了,等明年开年了就组建内阁,让他当个总理大臣。”   皇贵太妃微微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居然愿意?”   皇帝陛下点头,不免又抱怨道:“朕也是不知道他因为小李氏的缘由才放浪形骸,否则早就与他解开心结,倒不至于耽搁到如今。”   “小李氏……”皇贵太妃愣了愣,恍惚了一阵儿才苦笑:“那都什么老黄历了。哀家还以为他早就忘了呢,竟是因为这个才别扭了这好几年?”   沈元洲赔笑,却是不好解释什么。毕竟是他亲妈造的孽,虽说他本不知情,也不好意思大义凛然的说便宜话。   皇贵太妃惊讶完一阵,不免又开始生气:“小兔崽子为了个没见过两面的女人就敢和你这亲哥闹别扭?岂不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哀家看他是皮痒痒了!”   她这话说的可谓十分向着沈元洲了。只皇帝陛下忽然就想起唐莹吐槽贤亲王“断手断脚没关系,不穿衣服却得被抓”的话,一时间七情上脸,不知如何向皇贵太妃解释沈元礼的苦逼。   抱怨归抱怨,知道沈元礼与陛下解开了心结,皇贵太妃还是十分开心。连连饮了好几杯酒,又拉着沈元洲道:“老十是真心把你当亲兄弟的,只是到底年轻,比不过朝堂那些老臣。若是他日后办差犯了错,你可看在他忠心待你的份上对他宽容些,哀家就这么一个亲儿子,只要他能好好儿的,旁的哀家也再无所求了。”   老太太说的情深意切,哪怕沈元洲深知沈元礼就是条小狐狸,只有他害别人犯错没有别人能坑了他,然对着老太太殷切期望的眼神,皇帝陛下仍是点头作保道:“朕也是把他当亲兄弟信任的,妃母您就放心吧。”   有他这句话,皇贵太妃乐得又举杯与皇帝陛下对饮。沈元洲看她喝的不少,忙吩咐刘公公去准备醒酒汤。皇贵太妃却是摆摆手,笑着喊锦婕妤抱小公主给她瞧瞧。   她声音不小,在场的宫妃都听见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盯在唐莹身上,差点没让社恐癌晚期的锦婕妤一个趔趄摔倒。   沈元洲看她僵硬的模样只觉得有趣,索性下了座席亲自带她过来。唐莹被皇帝陛下扶着胳膊,脸红红的跟着往前挪,倒是把周围刺人的目光都忽视了。   这人——平日里在乾元宫或景华宫里就罢了,今日可是德妃娘娘主场,他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与她亲昵?   德妃却是一脸欣慰,还能抽空与皇贵太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皇贵太妃亦笑:“陛下与锦婕妤感情倒好,当着我这老人家的面秀恩爱就过分了吧?”   何止过分,简直惨无人道!下面的宫妃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狂吃了好几斤柠檬,恨不得皇贵太妃当场就发落了锦婕妤。   可皇贵太妃会如她们的愿吗?她可是喝了锦婕妤的媳妇茶的。打趣过这一句,她老人家眯着眼看看七公主,先称赞了两句灵秀可爱,便假模假样的叹气:“哀家年纪大了,这段时间掌管宫务可有些吃不消。既是德妃已经出了月子,皇帝你看,不如将宫务交给德妃管着?”   原来看小公主是其次,关键的是归还宫务!几位高位妃嫔对德妃羡慕嫉妒恨之余,不免又感慨皇贵太妃会来事。虽然陛下早就说了等德妃出月子就代掌宫务,可皇贵太妃亲自提起,却比陛下下旨要体面多了。   且说真的,若是陛下说来,或许她们还会打一打别的主意,比如几位高位妃嫔襄助德妃,说白了就是趁机分权。然皇贵太妃一言九鼎,谁都不敢出声反驳——毕竟这位可是能把高位摁在宫门口赏板子的狠角色,还是名正言顺的长辈,她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她老人家面前讨价还价。   这些细节宫妃们想的明白,沈元洲同样想的明白。心知皇贵太妃故意给德妃撑腰,免得后宫人心不服闹幺蛾子,皇帝陛下顺水推舟的笑着应下:“后宫本就以德妃的位份为最尊,既然妃母懒得管这些俗物,就让德妃代掌宫权吧。”   德妃大大方方上前谢恩,一众宫妃们心里再怎么不服气,还得赔着笑脸给德妃敬酒道贺。唐莹也跟着笑嘻嘻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儿,被德妃一手指戳在脑门:“你就别添乱了,自个儿过去坐好,闲着就找陛下说话去。” 第49章 入宫探望   唐莹被德妃轰走, 吐了吐舌头当真抱着七公主蹭回去皇帝身边坐着。沈元洲低头与她说话,看她忙着抱孩子没吃多少东西, 索性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撒狗粮虐待狗子违法,又是夹菜又是喂羹汤的忙活个不停,还一脸乐在其中的宠爱神色。   皇贵太妃捂了捂眼睛表示没眼看,借口喝多了些提前退席走人。皇帝陛下亲自将人送出长乐宫,回来依旧与唐莹腻歪着。   德妃作为今日的主角,非但不恼了锦婕妤抢风头,还能抽空过来嘱咐陛下两句, 喊他少给锦婕妤喝甜酒, 别把人给灌醉了。锦婕妤红着脸嘿嘿笑,被陛下与德妃一左一右在脸颊上拧一把,一张小脸儿酡红, 看上去更显出几分憨态可爱。   她们这亲昵的态度可让不少人暗自思量, 虽然宫中也有姐妹情深的戏码,然大多数都是为了利益联合的塑料姐妹花。之前不是没人猜测德妃交好锦婕妤是看上人家得宠,可今日怎么觉得德妃是真把锦婕妤当亲妹妹一般, 连闺女带男人都可以拱手相让的那种?   德妃扫一眼就知道那些女人在纠结什么。心说她又没想过要拼一把勾搭皇帝生儿子当皇后,她赵家满门都是刑侦工作者,也没有要当外戚的野心。她对皇帝陛下是敬意忠诚多过儿女私情,乐得看自家姐妹与陛下终成眷属,给两人添砖加瓦且不够,哪里会有争风吃醋的心思?   ……   七公主满月宴一过, 德妃正式接手了后宫大权。只次日便是腊月初一,竟是有大半宫妃仍是延续皇贵妃在时的规矩,有志一同的跑到长乐宫来给她请安。   德妃看着下头满满当当的皇帝小老婆十分无奈:“本宫虽是代掌宫务,却无接受请安的资格。各位今日来了, 本宫只当你们是来串门,日后可千万不必再如此了。”   宫妃们大概也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一时不知是应下好还是捧上几句才对。毕竟按照她们的想法,德妃都执掌宫务了,下一步不就该往皇后之位上谋划?怎么看德妃这意思,说代掌还真就只是——当个后宫大管事?   一众女人大眼瞪小眼,尬聊了几句后赶紧散了。德妃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索性丢了账本往景华宫跑,准备蹲到陛下来了好把话说明白。   茗砚默默撇嘴:“说的好听,您不就是想去见锦婕妤。”   “看破不说破嘛。”德妃拿眼神拧她:“本宫现在都执掌后宫了,你们可给本宫留点儿面子行吧!”   茗砚茗棋懒得理她。   却不知唐莹自从后宫没了皇贵妃,不用去明粹宫请安后,几乎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日也不例外,德妃带着人杀到景华宫时,婕妤娘娘还赖在床上没起来。   德妃可没有什么避讳不避讳的,一撩帘子就进了里间。抖开床幔又被锦婕妤睡的红扑扑的小脸儿击中心脏,一时竟是不忍心叫她起床。   小姑娘这些天长圆润了些,更显得皮肤细嫩光滑。漂亮的凤眸紧闭,嘴角还带着些微笑,也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德妃想了想,计上心头起,小声喊魏姑姑拿了份热腾腾的马蹄糕来,捏了一块在唐莹鼻子前晃晃。   “唔。”唐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魏姑姑,我梦到你做了马蹄糕——”   “想吃马蹄糕呀,那就赶紧起来!”德妃忍俊不禁,随手将手里的糕点塞到自己嘴里,完全没有掌管后宫的高位妃子该有的端庄风度:“再不起我可把你的马蹄糕都吃完咯。”   “呀,德妃姐姐。”唐莹这才算彻底醒了,都不消看时漏也知道这会儿天光大亮时辰不早,忙又羞红了脸的一拉被子把自己罩住,闷闷的小声问道:“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我还没梳洗打扮呢。”   “怎么,还怕我看你笑话不成?”德妃随手把她的小脑袋从被窝里薅出来,仍不忘调笑道:“我可听陛下说过,你是自称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怎地都不怕陛下看了去,反倒不让我看么?”   “没有啦。”唐莹讨好的蹭过来搂她的胳膊:“德妃姐姐最好啦,就和亲姐姐一样的。”   小美人儿这小亲近小动作可算是正好点中了德妃的死穴。德妃娘娘顿时没了脾气,好气又好笑的伸出手指点一点唐莹的脑门:“小丫头知道好歹就行。还不赶紧起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   锦婕妤虽是天生丽质用不着擦脂抹粉,但姑娘家梳洗打扮挽发穿衣也是挺费时间的。等她一身弄好了出来,皇帝陛下也下了朝过来例行等开饭。看到德妃也在,沈元洲的表情就有那么点儿不开心了,翻译过来就是“你丫不是管事儿了么怎么还有空来和我抢媳妇儿?”   德妃把他的嫌弃之情看在眼里,不爽之余非得作个死,亲亲热热的招呼唐莹过来:“好妹妹,看姐姐对你可好?马蹄糕还给你留了一半儿呢,快来我喂你吃。”   她说这还真就捻了块马蹄糕,亲手给一脸懵逼的唐莹喂进嘴里。不忘拿帕子装模作样的给小姑娘擦嘴角,态度殷勤的活生生一个调戏美人儿的登徒子。   沈元洲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云鬓花颜的姑娘耳鬓厮磨好不亲密,虽养眼是养眼,他堵得慌也是真堵得慌。一手在案桌上敲一敲,没好气的问道:“你不在你长乐宫里管账,跑到景华宫来干什么,偌大个后宫的宫务还不够你忙的么?”   德妃也知道见好就收,将剩下的糕点连盘子一起塞到唐莹手里,自己坐下与皇帝抱怨:“您也说了我只是个管账的,所以之前初一十五的请安是否要与其他妹妹们说清楚了就此免了?不然她们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闹的心里不安,回头又来烦我。”   “就这事?”沈元洲点点头,知道她是真心不耐烦听那些小妃妾们拍马屁告歪状的,便直接甩给刘公公去处理:“你让小太监们各处通知一声。既然宫中无主位,便免了请安的规矩吧。”   刘公公躬身应下,沈元洲倒想起另一件事来:“明日起便有外命妇进宫探望,贵太妃是交给你安排了吧。你可定好了时辰顺序?唐夫人是在哪日?可有告诉锦婕妤知晓?”   刚吃完最后一口马蹄糕的唐莹连忙放下盘子,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讲。   德妃看她的表情便觉得好笑,在她小脸上再吃了把嫩豆腐才爽快答道:“我正要与鲤儿说呢。明日是我母亲与张家夫人入宫,初三是和昭仪的母亲与嫂嫂来,三位婕妤的亲眷都安排在初四,其余按位份顺延。外命妇觐见均是卯时末刻前到宫门口候着,辰时初刻入宫,先往贵太妃处请安,便可在各处宫殿待到巳时三刻,于午时前出宫便好。”   一连串的时辰地点听的唐莹听晕乎乎,就恨不得眼珠子都转成蚊香了。沈元洲忍不住笑:“你且放心吧,这些你母亲祖母都是熟的,再不济还有太监跟着指引,总不会让她们错了规矩。你只管把景华宫收拾好了,到日子了好生招待夫人们便是。”   德妃跟着点头:“夫人们的规矩都是极好的。只妾想着这天寒地冻,各家又有颇年长的老太太也要来,不如陛下特旨开恩,赐各位夫人在宫中乘轿行走如何?”   按照惯例——或者说规矩,在宫里除了有品级的妃嫔配了仪仗銮驾可以坐,外命妇和小主们要去个什么地方都是只能靠双脚走的。别看命妇们入宫请安有差不多两个时辰的空当在宫里头,实则光路上就得花掉小半时间。   德妃这提议一则施恩各位妃嫔和各家夫人,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多空出些时间让唐莹能和家人说说话。沈元洲心领神会,没反驳的应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要紧事都交代完,德妃便识趣的告退。唐莹想着过几日便能与母亲和祖母见面,不免有些欢呼雀跃,拉着陛下盘算着到时候给些什么礼物送家人。   沈元洲乐得被她拉着到处转悠,还闲着取笑道:“我只听说过外头生怕宫妃在里头过得不好,趁着探望时给妃子们塞银票的,怎么到你这儿就给反了过来?”   唐莹说的有理有据:“那些要家里银票的妃子,要么是宫里规矩不好,她被内务府的给欺负了,没家里接济便吃不饱穿不暖。要么便是另有所图,想拿着钱去贿赂小太监小宫女的。如今宫规这么严,又没有下人跟红顶白,但凡是个妃嫔小主都有吃有住有俸禄拿,哪里需要家中再给银票?”   沈元洲嗤笑:“你倒是门儿清,别又是看话本子里学到的吧。”   唐莹煞有介事的点头:“可不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么?您看我就不一样,非但用不着家里的银子,我还是得送点儿好东西出去。得让我娘知道我在宫里过的可滋润了,并不用她们操心担忧的。”   “是是是,咱们鲤儿最贴心了。”沈元洲宠溺的揉她的发顶,耐心的看她翻检妆奁,仿佛昏君模样随口许诺:“唐大人见多识广,你这几件花儿朵儿的可入不了他的眼。既是要摆出你宠妃的底气来,倒不如去朕的私库找找看?” 第50章 相见   皇帝陛下随口一句话, 刘公公在一旁听的恨不得捂眼——陛下你的原则呢!皇帝的私库是随便能让宫妃进去翻的吗?里头的东西能随便拿出去赏人的吗?您是想让锦婕妤被前朝弹劾啊还是想让唐大人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啊?!   幸而唐莹并没沈元洲那么不靠谱,果断拒绝了他的建议。用她的话来说:“我爹又不是傻的。东西是您平日里赐给我用的还是这会儿单拿来给我充排面的他会看不出来?所谓见微知著, 就得是我这儿随手用得着的才能让他们看出我到底过的如何。”   这话说的有道理,沈元洲很有些失望的摸了摸下巴,打定主意日后多从私库里头掏点儿好东西塞到景华宫来,直接提升一下唐莹的生活水平,免得如这般想送还被嫌弃为造假。   两人絮絮叨叨了一阵,东西还没挑好,午膳倒是先摆上了。天大地大都不如吃饭最大, 唐莹果断表示礼物可以慢慢找, 还是先用了膳再说。   ……   两三日时间过的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四。唐莹难得起了个大早,用心选了身鲜亮的新衣裳换上, 连连催促魏姑姑准备好祖母和母亲喜欢的点心小食, 自个儿倒只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便耐不住的亲自跑到前院二门处等着老太太和太太的到来。   魏姑姑看的好笑,与清玻一块儿劝她:“老夫人和夫人得先往延福宫去请安呢,哪怕贵太妃并不多留, 好歹也是要说两句话的。天寒地冻的您可别着凉了,不如先在屋里坐着,让小太监远远的打探着就是。”   唐莹嘴里应着,脚下却是根本不肯挪窝。魏姑姑也无法,只得让清玻多拿两个汤婆子给她抱着,又招呼下人点起暖炉来。   及唐家大夫人秦氏搀着老太太进了景华宫, 看到的就是她们家姑娘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周围一圈宫女太监又是端茶又是端点心。还有位一看就知道品级不低的姑姑拿着披风大氅陪笑脸候着,就差把这小丫头当祖宗般供起来了。   秦氏一手捂脸,什么思念担忧都化为乌有。哪怕唐莹在家多受宠也没这么惯着的, 可见丫头这宠妃的名头还真是所言不虚。   ——作为亲妈,秦氏都忍不住暗戳戳在心里嘀咕,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瘸了眼,就看着这么个好吃懒做又娇气包的姑娘呢?   唐莹一点儿不知道亲妈的腹诽,开开心心扑上去抱住秦氏的胳膊,只来得及叫了句“娘”,眼泪花儿没憋住到底是落了下来。   秦氏还没来得及问话,老太太先心疼上了,搂过唐莹便是一通“心肝宝儿”的揉搓。倒是唐莹自个儿先不好意思起来,擦了擦鼻头招呼两人往屋里去。   景华宫的后殿因有陛下住过一阵,虽摆件并不逾矩,却都是挑的最好最精致的。秦氏一眼扫过就知道唐莹这小日子过的不委屈,趁着魏姑姑忙前忙后的空当隐蔽的掐她一把:“方才好端端的哭的厉害,我还当你见着我有多不开心呢!”   唐莹挨着秦氏坐下,一面招呼老太太用点心,一面在亲妈怀里扭来扭去:“明明是见着您和老太太了心里高兴,这是喜极而泣好吗!”   秦氏看着她这没个正经的样儿就来气。左右看看伺候的宫女都识趣的退出门外,她捏住唐莹的耳垂小声问:“你的规矩呢?!平日在陛下跟前也这么个没脸没皮的样子?”   唐莹护住自己的耳朵:“才……才没有啦。我可守规矩啦!”   这话别说秦氏,连最宠唐莹的老太太都不信。京城谁不知道陛下为唐莹破了多少规矩?才宠起来便破格给建了小厨房,之后几个月连着给升了八级的位份,从一个小小的才人一跃而成为婕妤娘娘。更别说一月独宠小二十日,时常让人在乾元宫里睡到天亮——   如周丞相和孙将军这般同样有女儿在宫中侍奉的可没少在朝堂上给唐大人脸色看。要不是窥视帝踪乃是大忌讳,陛下也没因宠幸妃嫔而耽搁了朝事,他们都恨不得上折子弹劾锦婕妤迷惑陛下心智,直接给唐莹打成一代妖妃了。   就这么妥妥儿一个奸妃的料,居然敢说自己守规矩!秦氏毫不犹豫的翻了个白眼儿,一手指戳在唐莹脑门上:“你憨吃憨玩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陛下跟前胡说八道啊!”   在皇帝陛下面前都天不怕地不怕的锦婕妤乖乖巧巧的点头点头:“您放心吧,我平日里也就和陛下说说好吃的,最多聊聊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里的故事,才不会乱说话呢。”   不过陛下要和她说什么就不是她能拦着的了——被陛下科普了一脑子朝臣宗亲八卦的婕妤娘娘深藏功与名。   秦氏看她表情就知道这话有水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将她捞回怀里咬耳朵:“别的也就罢了,你既然受宠,少不得要经历些宫闱内宅的手段。平日饮食起居都注意这些,别看到好吃的就挪不动步,万一中了什么招可哭都没地方哭。”   她这么一说,唐莹便想到当初皇贵妃给她下毒的事儿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姑娘往亲妈怀里一缩,又有哭鼻子的冲动。   老太太却是会错了意,看她这模样便急了:“总不至于——不至于真遭了什么罪吧?”   不是老太太总把事儿往坏处想,实在是宫中并无秘密可言。唐莹称得上一句宠冠后宫,却一直都没个“好消息”,不得不让深谙宅斗文化的老太太有些不好的联想。   唐莹还真没想到这一处,又不好把之前皇贵妃下毒害她的事儿大咧咧往外说。她越是这般支支吾吾,越让老太太和秦氏心惊胆战,最后反倒过来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啊,便是日后不能生孩子也无妨,你最是娇气怕痛的,省了在鬼门关走一遭也不是坏事。”   唐莹:“……哈?”这与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和秦氏:“……”   “不是你说你中招了么?”   唐莹一脸无辜:“没有啊,虽然是碰到过些危险,但我运气好的很,直接就避开了啊。”   “……那你七情上脸的是个什么表情!”   “就是……宫闱秘闻,不好和你们细说。”   ……   好容易解开这个误会,堂堂锦婕妤不可避免的又挨了亲妈好几个爱的敲脑壳。揉着脑袋委委屈屈的坐在一边,她倒是把老太太的担忧先解释开了:“韩御医说我年纪小,这会子怀孕对身体不好,才给我用了温和的汤药避孕。还有我身边的大宫女糖糖,就是您刚刚看到那个笑眯眯圆圆脸的姑娘,便是韩御医的侄孙女儿兼关门弟子,一直在给我用药膳调理身体呢。”   说到好吃的,唐莹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可惜你们不能在宫里用膳,不然可以尝尝魏姑姑的手艺。可比御厨都不差了!”   三句话不离吃喝,可见日子过的是真不差。只是说到韩御医——这位陛下心腹秦氏是有所耳闻的,将他的侄孙女儿放在唐莹身边,到底是看重多一些,还是提防监视多一些?   唐莹就觉得亲妈想太多:“要监视也用不着糖糖啊,魏姑姑可是监察司的五品访查使,她才是专业的好吗?”   “……?!!!”所以你宫里还有一位监察司的女官?方才亲自从魏姑姑手里接了糕点的老夫人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你不是说魏姑姑是管小厨房的吗?”秦氏艰难的理清思路:“让监察司的女官给你做饭?”这是什么神展开?!   唐莹言简意赅的概述了一下来龙去脉:“魏姑姑是我入宫时分到景华宫来的,后头我与她聊得来,知道她做饭做的十分好,便求陛下允我开了小厨房。再后来才知道原来魏姑姑是魏三大人的嫡亲妹妹,陛下为了给魏大人面子,又封了魏姑姑一个访查使的头衔,管小厨房的同时也兼职多拿一份俸禄。”   堂堂魏大人的亲妹妹给你当厨子,那是陛下给魏大人面子吗?那是人家给了你天大的面子好吗?!   不过想想方才在院子里的所见,魏姑姑对唐莹的关照应是发自内心。换句话说,小姑娘误打误撞算是拉拢了魏三大人,在宫中也就安全的多了……吧……   秦氏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唐莹这是傻人有傻福,虽然从小到大一直都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可真没见过她吃什么大亏。且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反而多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倒不如唐莹这样率真没心机的,说不得还真就这么入了陛下的眼。   看着小姑娘目光明亮而清澈一如未出嫁之前,秦氏轻叹一声,一如她入宫之前一般劝道:“你如今位份高了,可还得记着我说过的话。家里的事用不着你管,不许在陛下跟前为你父亲兄弟们要好处。关起门来爱怎么吃怎么睡都好,出去了不许多管闲事多好奇。最重要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愿意给你的你便受着,但凡不是你的便不可争强好胜,万事都不如自己安稳活着重要。” 第51章 礼物   秦氏说一句话, 唐莹便跟着点一点头。及最后看到秦氏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学的乖学生还上紧着追问:“娘有什么嘱咐都一并说了吧, 女儿会记下的。”   秦氏咬咬牙,将声音更压低几分:“最后这一桩,你若是能做到便做,要是做不到,就只当娘没说过,你且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吧。”   “世上的皇帝少有痴情,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总有新人笑旧人哭的。如今你被陛下捧得高高的, 心里却最好留点儿余地,若是有朝一日——”   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寻得新欢, 你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反而糟了厌弃。   唐莹低头沉默。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可内心的抗拒和期许,又让她忍不住有几分犹豫和心有余悸。   她想说陛下不会的, 想说自己是不同的。想说满宫上下唯有她是敬了媳妇茶的,也唯有她会在床笫之间喊一句“初元”和“夫君”。   可是——可是,她话本子看的多,又怎会不知道,男人若是薄情寡性,多少同甘共苦的情谊都可以抛诸脑后, 又岂是几句甜言蜜语可以兜底一辈子的事?   陛下会吗?会宠爱她一辈子吗?还是会在哪一日在遇上更喜欢的姑娘,而她也就泯然于那些失宠的嫔妃之间,同她们一样徒劳的为丁点儿圣宠便费劲手段?   腊月的天儿是真冷啊,哪怕屋里点了火盆也还是冷。唐莹打了个寒战, 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秦氏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她轻叹一声,转圜了语气劝道:“感情之事没道理可讲,陛下对你的宠爱都是真真切切的,你若是一点儿不动心,那才是铁石心肠了。娘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便是有一天真受了伤也能维持风度的退开,哪怕为了自己也能好好的活着。”   唐莹点点头闷声应了:“我且有许多美食还没品尝过呢,哪有那么多想不开的。”   “那倒是,对你而言没有什么是一顿大餐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多来几顿。”   秦氏笑眯眯的吐槽她,唐莹听的又不肯了,拉着她的手开始撒娇。至于之前的话题便仿佛从未被提起过,老夫人也换上一脸轻松笑意看着母女俩闹腾。   “对了对了,我还给你们收拾了许多礼物带回去。”唐莹献宝一样指着墙角一串儿箱笼一个个打开来显摆:“这些布料都是极好的,又柔软又透气,给小公主做的贴身里衣都是用的它。嫂嫂不是才给哥哥又生了个儿子么?正好给我小侄儿做些衣裳穿。”   “这一箱摆件都是宫里的姐姐们送的,我挑了几样精巧又不逾矩的您带回去给父亲和哥哥们书房里用上。”她说到这里又是一番得意:“总归景华宫里有陛下布置好了,这些东西我放着也没用,压在箱底下蒙尘也太可惜了。”   “还有些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之类。我日常不过描几个花样子,内务府送来的份例绰绰有余。我问过陛下了,陛下说既然是我的份例,无论我怎么处置都是可以的。我想着干脆你们带回去,给三弟或大侄儿描红写字总是使得。”   秦氏是识货的人,一眼瞄过去就知道那可不是寻常纸笔,别说给刚启蒙的孩子用,便是家里老爷看着也要眼热。   再随手一翻,底下是厚厚一叠雪白细腻的宣纸,中间夹着暗纹素雅的花笺,最上摆着成套的雕花红木抽屉装的文房四宝,以及零散几件端砚徽墨与白玉沉香的镇纸。   秦氏忍不住咋舌——这样的珍品当压箱底的传家宝都绰绰有余,唯有唐莹这疲懒不爱读书的货才舍得用来描花样子!   还不待她推辞两句,唐莹已经打开最后一个箱笼。里头满满当当都是些更小的楠木或檀香木的盒子,显然都是装首饰用的。   “这是上赐的两副头面,”壕气冲天的锦婕妤把最上头两个大些的盒子交到母亲和祖母手上:“用的都是好料,只我戴着就显得老气了,衬您二位的气质倒是正好。”   手里的分量沉甸甸,秦氏忍不住打趣道:“你今日是要当个散财童子么?别等我和你祖母家去,你得缩衣减食的过日子!”   “才不会呢——”唐莹不依的拖长了声音不依,又献宝一般扯扯秦氏的袖子:“您倒是看看喜欢不喜欢呀。”   小姑娘得意洋洋的模样太可爱,无论秦氏还是老太太都抵挡不住,依了她将盒子打开,不妨被璀璨的华光闪的眼睛都花了。   满满当当四五十件的珠宝首饰,钗环发梳皆是成套,赤金为底上嵌各色珍奇珠宝,哪怕在屋里也显得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最显眼的莫过于老太太那一副头面中挑心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鲜亮的正红色深邃沉静,虽亮眼却并不轻佻,反而显出十分稳重珍贵。与之相比,秦氏的珍珠头面虽也不差,倒少了些张扬,显得更温婉几分。   但凡是个女人都抵挡不住珠宝的诱惑。老太太半张着嘴震惊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也太贵重了,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话虽这么说,眼中的渴望却挡都挡不住,只能把头偏过一边不去看它。   唐莹一面笑一面将盒子盖上重新塞回老太太怀里:“都说了是给您的,您就好好收着吧!”   “可是……”老太太仍是犹豫,拿眼神示意秦氏说话。   ——这倒不是她多没主见,实在是唐家并非什么世代延续的豪门贵胄,乃是唐老爷当了吏部尚书才显赫起来。老太太出身不高,不过普通耕读人家的女儿,虽说这些年也没少参加各处宴席聚会,在外头仍是更习惯听一听官宦人家出来的大儿媳秦氏的意见。   秦氏笑的眉眼弯弯:“既是鲤儿孝敬咱们,咱们当长辈的还推辞什么?您只管收着就是。”   唐莹扶着老太太坐下,靠在她肩膀上连声附和:“就是就是,我都给内务府造册了,您若是不肯收,我还要重新盘一回库房,那才是麻烦呢。”   话说到这份上,老太太便不再推辞,笑眯眯的打开首饰盒子细细端详。里头的珠宝颗颗浑圆透亮,交相辉映的好一副人间富贵景象。   唐莹则拉着秦氏去看其他的小物件儿,或是单一条璎珞,或是单一双镯子,各自贴了封条写了名号,家中的女眷并出嫁的姐姐们一个不拉。   “难得你这么周全。”秦氏欣慰的揉揉女儿的发顶,自家憨吃憨玩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唐莹不怎么掩饰的撇嘴:“我才没这么多事儿。偏陛下说您和祖母得了好东西,旁的姐妹嫂嫂婶子们却没有,回头说不得有人借题发挥嚼舌根,非要我按着人头数给补齐了。”   毕竟她家与二房三房的交情也就一般,二叔虽与她父亲一母同胞,却是总有些占便宜的小心思;三房乃是庶出,更是早早儿分家出去了。唐莹是家中幺女被娇惯的厉害,连老太太都少与她说什么一家人相互扶持的话,她且没这根弦要各方关系都抹平照顾。   于她想来,给最疼她的老太太和亲妈备上头面首饰是心甘情愿,下赐大嫂和侄儿也是情理之中,至于更多的庶出兄姐和旁支堂亲,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最后还是陛下看不过眼,让刘公公去内务府找了些差不多的内造首饰充数,才有了箱子里这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盒。至于封条之类全是魏姑姑帮忙写的,唐莹就根本没插上手。   秦氏听她叽叽咕咕一番白话,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一手指戳她的脑门:“怎么连这些小事也要麻烦陛下,不怕傻乎乎的惹陛下嫌弃!”   “陛下才不嫌弃我呢!”婕妤娘娘皱着鼻子反驳:“可是您说的我这样儿最可爱了。”   “是是是,你是世上最可爱的崽。”秦氏捏她的脸颊:“啧啧,在宫里除了长膘了就没旁的长进,怎么还越发傻气了?”   委屈巴拉的锦婕妤扭脸:“哼!娘你又说我,我不理你了!”   ……   母女俩拉拉杂杂说些闲话,实则也无关说什么,只是这相聚时光太难得,恨不能多说几句便是几句。   然越是珍惜,时间便走的越匆忙。仿佛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家姑娘的模样,已经到了巳时末刻出宫的光景了。   唐莹忍着眼泪将人送到宫门口,反而是秦氏与老太太强笑着安慰:“快回去吧,你现在是婕妤娘娘了,再过三个月又可以召见亲眷,我们过些时候再来看你就是。”   唐莹的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直到老太太和秦氏上了肩舆行过转角消失不见,一串儿泪珠到底是掉了下来。正好皇帝陛下卡着点儿过来吃饭,看着美人垂泪可心疼的不行,赶紧把人拉进怀里,宝贝儿乖乖的好一顿乱哄。   最后实在哄不住,索性再次开启昏君模式:“要不赶明儿朕给你升位份,让你当锦妃,二品妃主每月都能见见家里人,是不是就能好些了?” 第52章 升官   皇帝陛下的豪言壮语非但没换来小妃子的感激涕零, 反而被唐莹一爪子挠在胳膊上:“宫有宫规,位份是说升就能升的吗?”   小姑娘说的振振有词:“由帝宠所封的只有三品以下, 确实是您一句话说了算的。然三品以上的得有功或生育才能着宗人府与礼部商量着下旨,您这儿说的轻快,万一我一时糊涂真信了,可不是得您和礼部尚书扯皮去?”   她眉眼一挑,翻个白眼看在沈元洲眼里也是风情流转:“我不过是许久没见母亲才激动了一回,犯不着您兴师动众的。我可听我爹说过,咱们璟朝的言官不好惹, 回头他们上弹劾折子, 看您不得脑仁儿疼!”   “好好好,知道你最守规矩,不想让朕为难。”陷入爱河的的男人同样智商为零, 唐莹一番道理在他听来就是甜蜜的不得了。沈元洲拉着小姑娘往屋里走, 果断换了个没风险又绝对有效的话题:“朕让御膳房做了个热锅子,你这边既是闲了,这就让人送过来?”   打蛇要打七寸, 哄唐莹要用美食,这一招百发百灵。果然锦婕妤立刻就忘了那些许惆怅,一门心思的期待起皇帝陛下说的涮羊肉汤锅了。   ……   虽然给爱妃升位份被堵了回去,沈元洲还是没放弃给唐莹发福利的想法。等到下午唐大人汇报完吏部大考工作进程,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赐给唐大人白壁一对, 并给唐大人的嫡长子官升一级,由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升作正五品的翰林学士。   这莫名其妙的一招非但看的议事厅里其他大人摸不着头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皇帝陛下到底没守住底线,被锦婕妤给吹了枕边风。便是唐大人也吓得够呛, 当即就给这不讲规矩的皇帝跪了,自陈无功不受禄,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沈元洲笑眯眯将人扶起来,当着其他大人的面打趣道:“爱卿果然与锦婕妤是亲父女。今日朕与婕妤开玩笑,说要升她当个妃位,锦婕妤便以爵以赏功位以酬劳拒了,还说朕不按宫规办事可不行。如今看来果然是唐大人家教好,连女儿家都这般懂事,想来唐大公子的品行更是差不了。”   他一眼扫过其他几位表情各异的大人,其中玩味让几位臣工本能的低头不敢直视。转过来,对着唐尚书倒是亲切的很,十分有耐心的解释道:“今日朕赏你,便是为你家教有方,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爱卿能把儿女教导的端方守规矩,在国事上自然也是朕可以信重之人。”   这理由足够充分,唐大人只能谢主隆恩。   “至于小唐大人——朕早就听说小唐大人学问不错,在一众侍读学士中乃是拔尖的。由爱卿便可知大公子品性端正,这般优秀的年轻人朕自然要给他多些历练,往后也好为朕分忧嘛。”   ——换句话说,这就是皇帝陛下见微知著知人善任简拔人才,和宫里的锦婕妤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有理有据的一通话任谁也没法反驳,唐大人更不会拦着儿子的仕途。既然没有“后宫干政”的隐患,他当然是高高兴兴的替儿子谢过陛下的恩赏。   宫中的消息瞒不住,何况沈元洲也没想要瞒着。不过小半天功夫,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猜测唐家怕是要靠着锦婕妤的关系平步青云了,反而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锦婕妤本人,差点儿没又给陛下挠出两道红印子。   沈元洲哭笑不得,一巴掌家法就过去了:“朕是给你哥升官,又不是罚了他,你这么大怨气是要干啥?”   唐莹哭丧着脸:“我娘今日来时才和我说,绝不许我在你面前提我父亲和哥哥,更不许替他们要好处的。结果你转头就给他们赐东西赐官职,我岂不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这?!”沈元洲又开始没法理解自家爱妃的脑回路了。他还以为唐莹是担心兄长被打上裙带关系上位的标签,从此在同僚中不好做人呢。谁知道小姑娘单纯是觉得自己不好给亲妈交代,怕下次亲妈入宫探望时揍她。   唐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爹说过,当官虽然看家世,但更要紧的是自己的本事。若是个无能之辈,就算被扶的再高也没用;若是真有本事的,便是一开始如何被非议,也总能靠自己的能力折服上官下属们。”   她一摊手:“您又不是直接把他塞去当阁老,若是官升一级便顶不住,他趁早回家种田去。”   沈元洲啼笑皆非:“你爹日常在家怎么什么都与你说?”   婕妤娘娘总算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朝堂上的八卦可比话本子都精彩呢,我不就当听故事了么。”   ……   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唐莹在和皇帝陛下闲扯的时候,唐大人父子也在家里进行了差不多内容的对话。两人都觉得能走一步捷径又不是坏事,多少人盼着简在帝心呢。与其纠结旁人如何看待,还不如把握机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无可挑剔的证明陛下眼光之高明。   正逢年底封笔前乃是陛下一年中最忙乱的时期,新上任的小唐学士头脑机敏办事灵活文化功底又扎实,连几位对他的上位很有些不满的老大人都改了想法,难得的拍了陛下龙屁,说陛下果然慧眼识珠。   沈元洲得意洋洋,又在唐莹面前显摆一波,自然也替唐莹拉了一把后宫仇恨值。要不是外有德妃看的紧,内有魏姑姑管得严,说不得就有人得给唐莹使坏下绊子泼脏水了。   好在很快,宫里的重点关注对象就从皇帝陛下的心尖尖锦婕妤转移到了明纯宫的魏才人身上——这个位份能备受关注的唯一可能,当然就是她怀孕了!   正月初一的宫宴上,魏才人表演了全套恶心呕吐起身谢罪晕倒被诊出身孕最后喜极而泣的被人送回明纯宫的套路,扎扎实实的吸引了全后宫的仇恨。毕竟按照京城某不知名半仙的说法,皇帝陛下只要凑满七公主,接下来就该生儿子了。   哪怕是寻常人家,庶长子的地位也是不同于普通子嗣的,更别说皇家这样并不完全以嫡庶定命运的特殊之处。陛下虽然正当壮年,但前朝后宫期待一个男嗣也已经许多年了,一旦这个儿子生下来,定然是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如贤妃这般算计多手脚长的已经开始暗中布置了——倒不是非要把人弄到掉胎,而是恰恰相反,一旦魏才人月份够了诊出了孩子的性别就想办法把人笼络过来,等关键时刻去母留子,这孩子就是三公主的亲弟弟!   她这些手段并未逃过一直盯着她的德妃的眼睛。自从唐莹用“诅咒之法”断出是张贤妃试图伤害七公主,德妃就已经把张氏当做毕生死敌看待。一个魏才人在两位妃主眼中并不重要,但若是能因此钉死了贤妃谋害宫妃谋夺皇嗣的罪名,德妃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就算忙成这样,德妃还不忘到景华宫来跑了好几趟,劝着唐莹不要难过,孩子的事情来日方长。实则唐莹早就有陛下开诚布公的和她谈过,让她先好好调理身体,是以除了当场听到魏才人有孕的消息别扭了片刻,倒没怎么伤心难过。   只是德妃真心相劝,唐莹便觉得心中更暖。德妃看她笑容满面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你这般好姑娘,怎么偏就便宜了那些臭男人,一边霸占着你,一边还让别人为他生儿育女,简直是禽兽不如。”   唐莹:……姐姐你去岁年底才给那只禽兽不如生了女儿你忘了吗?!   德妃摩拳擦掌:“便是魏才人有孕,你也不必惯着她。要是她敢仗着有个肚子便与你为难,或是不学好从你这里截人,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分分钟让她好看!”   唐莹想了想:“她应该没那么蠢吧。怀孕本来就是件挺危险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才人位份不高人微言轻的,不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吗?和高位宠妃对着干——她脑子坏掉了?”   德妃觉得唐莹分析的有道理,但人心难测,尤其是宫里的女人。魏才人若是肯老实安胎生孩子最好,怕就怕她小人得志之下飘了,非要与唐莹这位宠妃争锋。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或者是德妃也有了乌鸦嘴这一特殊技能。及正月还没过完,魏才人就开始作妖了。只不过折腾的并不是锦婕妤,而是在明纯宫里搞事情。   明纯宫的主位是和昭仪,虽然不爽魏才人有孕,但看在陛下子嗣的份上对魏才人也算关照。魏才人享受了几日孕事带来的好处越发得意,没多久便以胃口不好的缘由非要个自己的小厨房。   和昭仪才不惯着她——有本事就学锦婕妤的先去救个驾,拿救驾之功去和陛下换个小厨房。否则位份不够又没生养,哪儿来的规矩给她说开就开?真开了这个先例,岂不是但凡有后妃怀孕便可以要这要那?! 第53章 禁足   魏才人虽然怀着身子, 也不敢和脾气不太好的和昭仪正面硬刚。只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还没过半日便有丫环匆匆忙忙的往乾元宫跑, 说是和昭仪所出的六公主冲撞了魏才人,魏才人这会儿正捂着肚子喊疼,一口咬定是六公主推倒了她。   事涉子嗣,皇帝陛下忙里抽空亲自去了一趟。两边各执一词吵到翻天,六公主的宫女丫环自然否认,魏才人便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和昭仪——和昭仪已经不耐烦的活动手腕了。要不是顾忌着陛下当面,她早就几耳光给魏才人脸上招呼过去。   后脚赶到的德妃看着这一幕就冷笑了。六公主虚岁三岁, 实际年龄一岁半, 就算魏才人再怎么弱不禁风也不至于被这么小的孩子推倒。更别说无论魏才人还是六公主身边都环了一圈丫环太监,真要问罪,也该先把这些下人抓到慎刑司去打板子。   德妃是个风风火火的想做就做的性子, 既然想到了, 干脆就把慎刑司的管事太监叫了过来。先不管事情到底如何,直接摁着魏才人的两名宫女打一顿——谁让她们不保护好自家主子,让身怀六甲的魏才人被个周岁才一岁多的小孩儿撞倒在地?   这罪名安的有理有据, 两个大宫女一脸懵逼的被架上行刑板上才开始大喊冤枉。冷酷无情的德妃娘娘不为所动,还贴心的请魏才人先去里屋呆着,免得一会儿打出血了看的晦气。   天知道两个宫女不过是顺着主子的话头演一把,哪里就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差点儿没在杖刑下去掉半条命!等板子打完,德妃施施然坐下问话, 两人再不敢隐瞒,赶紧吐口把事情真相说过一遍。   其实事情也简单,就是六公主的宫女说的一样,小公主在院子里玩的好好的, 魏才人非要过去逗一逗。   小孩子的脾气总是不好琢磨,也不知是玩累了还是对魏才人没兴趣,六公主沈明昭根本懒得搭理,转身就让宫女抱着离开。不想就这么一瞬,魏才人突然就捂着肚子喊疼,说是被公主给冲撞了。   因两人确实挨的挺近,魏才人演的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和昭仪不敢大意才赶紧派人去请了太医。魏才人不依不饶的非要再去请陛下,没想到陛下来了还未说话,先被铁面无私的德妃娘娘给飞快的破了案。   ……   人证口供说的明明白白,饶是魏才人再想狡辩也于事无补。沈元洲丢下一句“由德妃全权处理”就拔腿走人——大约还腹诽了一下宫妃们宫斗水平越发堪忧,实在是让他这个皇帝都看的啼笑皆非不知道说什么好。   德妃司马脸的接了圣旨,心里也在疯狂吐槽。要是魏才人没怀孩子,敢这么作妖直接罚跪就完事儿。可天大地大不如皇帝老儿未出生的儿子大,看来今儿是只能委屈和昭仪和六公主了。   先给了和昭仪一个安抚的眼神,德妃娘娘直接宣布判决结果:“魏才人无故诬陷六公主证据确凿,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你一次,还不赶紧给公主道歉?”   魏才人仿佛是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赶紧冲六公主行了个蹲礼告罪。   德妃继续道:“你既连自己摔倒和被人推倒都分不清,以后还是别往外头晃荡了,以后就在东厢闭门修养吧。本宫会与其他姐妹们交代一声,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打扰你,免得又节外生枝闹出事端来。”   说白了就是干脆把魏才人禁足,免得她再仗着有孕出来祸害人。和昭仪虽是不忿,也知道没法再给魏才人更重的惩罚,只气哼哼道:“还得娘娘多派人手看住了,万一魏才人不听您的懿旨往外跑,妾可担待不起她这金贵的身子。”   德妃爽快的点头:“本宫会从内务府另调得用的宫女嬷嬷来。有医女在偏殿常住,太医每日来请平安脉,想来无需你再多费心照顾她了。”   和昭仪微微松了口气——她对魏才人本无什么好感,也没打魏才人肚子里的孩子的主意,有了德妃这句话,无论以后是有人坑害魏才人还是魏才人自己作死,都和她再无半分关系。   一句话就解除了她的看顾责任和潜在危险,德妃娘娘果然是个好人!和昭仪心中再无不满,开开心心的带着六公主回屋去了。   德妃目送和昭仪出了院子,再看魏才人的目光就没那么温和了。她用上位者惯有的冷漠眼神直视魏才人,直到魏才人心虚的几乎站不住才轻声道:“本宫不管你是在打什么主意,但你自己记住,宫中不缺孩子,更不缺妃子。如果你不想好好活着,有的是人可以送你一程。”   她说这话并不单纯是警告,而是魏才人的碰瓷做的太过蹊跷。以她对魏才人的了解,这位虽然位份不高,性子却沉稳低调,就算一时得意张扬几分,也不太可能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昏招来。   与其说是魏才人故意针对和昭仪与六公主,德妃更觉得她算计的正是最后这个禁足的结果。这一句话试探之下,魏才人果然脸色大变,双腿一软勉强靠着身边两个大力的嬷嬷搀扶着才没跌倒在地。   德妃嗤笑:“怎么,这会儿才知道怕了?还是说有什么人让你更害怕,不惜用得罪本宫与和昭仪为代价来躲避?”   魏才人嘴唇微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德妃没了耐心,一甩袖子漠然转身:“罢了,你信不过本宫,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   直到德妃出了明纯宫,魏才人被嬷嬷扶着回到屋里,连喝了两杯温水才苦笑着小声问道:“嬷嬷您说,我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不是值得?”   苏嬷嬷无奈的叹气:“不管怎么说,您被德妃娘娘禁足,也算是能过个安生日子了。虎毒不食子,魏大人总不会逼着您不顾安危的抗旨去坑害锦婕妤吧。”   魏才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是啊,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为了挣一条活路罢了。”   另一边的白嬷嬷仍是担心,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主为何不干脆与德妃娘娘说清楚?若是能得到德妃的庇护,总好过您这么担惊受怕的。”   “我要如何说?说我里通宫外能与父亲有消息往来,还是说我父亲不知犯了什么邪,让我设计栽赃锦婕妤谋害皇嗣?”魏才人摇头垂泪:“但凡我敢说一句实话,无论我还是魏家,可不就走到头了!”   魏大人是内务府营造司的主官,与宫中勾连本就不少,虽是魏才人位份不高,与家里却常能互通有无。此次魏才人有孕,魏家一则欢喜,谁知不过一月时间竟是突然改了口气,仿佛皇嗣并不重要,非得让魏才人冒险去陷害锦婕妤。   魏才人自是不从,不想魏大人催的越发急切,魏才人一时无法,才定下这计策,拼着得罪了和昭仪在明纯宫被穿小鞋的危险也得为自己求来个禁足。   要么怎么说德妃娘娘看似大咧咧,却是后宫第一的明眼人儿?顺水推舟的圆了魏才人的念想,还亲自从内务府挑了伺候的人,也算是保全了陛下皇嗣。   魏才人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但在德妃当面,却并不敢实情相告——大臣买通交好一两个宫女太监帮忙传个消息虽然并不算稀奇,但绝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更别说参与后宫倾辄操控陛下血脉这种大罪,一旦捅出来,恐怕魏家上下三族都要保不住。   魏才人不敢说,德妃掌管后宫却不可能不往下查。捏着两个挨了板子的大宫女翻来覆去严刑拷问,总算是从她们嘴里撬出了几分蛛丝马迹。   魏才人和魏大人的底细被翻了个底朝天,德妃并未发现他们与唐莹甚至唐家又什么过节,更别说这般需要拿命去换的深仇大恨。她十分想不通:“魏才人有了身孕,有一半的可能生下陛下长子,这般尊荣还不够魏家人得意的么?鲤儿且没得罪过他们家吧?怎么就连皇嗣都不顾,非得让魏才人去为难鲤儿?”   被喊来旁听审讯结果的皇帝陛下更是面色黑沉:“唐尚书就是个老滑头,连吏部都能混的如鱼得水,怎么可能会在内务府结仇而不自知?至于魏家——一则谋害皇嗣,二则陷害宫妃,朕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您先别急。”德妃淡定的摇摇头:“魏才人不蠢,已经想了法子自保,大可以放着她钓大鱼,不必打草惊蛇。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魏家为什么要与鲤儿为敌,甚至不惜牺牲一个即将生下皇嗣的女儿。”   “朕会让慎刑司和监察司配合,就拜托你彻查到底了。”沈元洲周身杀意毫不掩饰:“必要的时候直接抓了他们下狱,朕绝不能放任前朝后宫有如此心怀叵测之人!”   “臣妾领旨。”德妃郑重行礼,哪怕不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旨意,光是看在她最喜欢的好妹妹锦婕妤的面上,她也不可能让这种隐患存在于后宫之中。 第54章 病逝   有德妃先下手为强, 直接将搞事的魏才人禁足处置,明纯宫里的小小争端并未在后宫引起多大的风波。然等监察司在陛下的授意下彻查魏家, 却意外发现魏家老老小小都身中剧毒,还没来得及抓入大牢便已满门暴毙在家中。   皇帝陛下这回是真的怒了。非但是因为魏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被人暗害便是一桩大案。还有按照韩御医的判断,应是德妃前脚从魏才人的两个大宫女口中探得消息,后脚就有人对魏家痛下杀手。可见这幕后之人不仅能耐大,连宫里的消息也是门儿清。   魏才人听闻家中噩耗,悲痛伤心之下到底是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晕厥过去好几次, 又被皇帝强令韩御医用猛药将人唤醒。   沈元洲对她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直接将人丢进监察司的暗牢中——总归在他心里,魏家犯的本就是该抄家的罪, 魏才人若不是怀了孕, 少不得也是打入冷宫“病逝”的命运。如今魏才人的唯一一张保命符也没了,他才不管人是死是活,重要的是从她口中能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魏三总领知道事关重大, 不假他手亲自审讯魏才人。看在这位好歹是陛下小老婆的份上,他并未上来就用重刑,反而难得耐心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中心思想便是一条——灭口魏家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指使魏大人逼她拿皇嗣陷害锦婕妤的人,她虽然已经难逃一死,但能揪出幕后之人,也算是为家里人报仇雪恨了。   魏才人遭逢巨变, 内心早已崩溃绝望,听得魏大人的“劝解”,眼中竟然爆出一丝光芒。魏三看这模样就知道这攻心之策算是成了,直接问道:“先前你父亲给你递话, 到底是怎么说的?难道一个皇嗣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值钱么?”   魏才人想了想,脸上同样是疑惑不解:“我父亲向来是使的延福宫小花园的小张公公与我传话,那日也是小张公公过来说,父亲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道陛下命中无子。若是罪妾怀的是个女胎还罢,若是怀的是个男丁,罪妾便要和先皇后一般一尸两命,不若早早儿做了打算,用这孩子换个旁的好处。”   魏三眉头微蹙,面上看似八风不动,其实心里已经泛起惊涛骇浪。皇帝陛下早年中毒的事情连他都不知情,还是去岁年末陛下阴差阳错解了毒才知晓一二,却不知这挑唆魏家的到底是什么人,抑或根本就和当初下毒一事有关?   他轻轻一挥手,自有人去提魏才人口中的“延福宫小花园的小张公公”来。魏三点头示意魏才人:“你父亲可有说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总不是随便来一个小太监传个话你就得照做的。”   魏才人摇摇头:“父亲没有说是何人告诉他的消息,只说来源一定可靠。罪妾也使人往外传话,问父亲到底是何道理,然父亲只一次次催促妾早日行事,甚至让小张公公带了亲笔书信劝说罪妾。”   “那书信现在何处?你可确定是你父亲手书?”   魏才人惨笑道:“书信这般里通宫外的罪证可不敢留着,自然是看过便在烛台上烧了。父亲的字迹罪妾却是认识的,应当不是有人伪造。”   魏三对这个回答虽然有些失望,倒也算在预料之中。现在魏大人已死,此事到底是魏家参与其中还是被人冒名顶替当了替死鬼便是死无对证,或许唯有抓住了那个小张公公,才能继续寻找出背后操纵者的蛛丝马迹。   魏才人知道的并不多,魏三在确定她并无隐瞒后便下令将她收押。而另一路去延福宫寻人的司卫却并无这般顺利,盖因他们才进延福宫,就听说小花园有个小公公失足落井,这会儿正一群人闹哄哄的捞着呢。   监察司来的几位听了一耳朵,无可奈何的相视苦笑。以他们的经验,这位小公公八成要姓张,而且十有八丨九是没活气儿了。   事实也是如此,及花了小一刻钟将人捞上来,果然是小花园的小张公公,果然是已经气绝身亡。   好不容易查到一条有用的线索,结果转手就断了。别说监察司的司卫们憋屈,连魏大统领都要绷不住了。这卡着时间杀人灭口,他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麾下有奸细给人通风报信。否则怎会他才问出一个小张公公,人好死不死立时就“意外”失足了呢?   虽是憋屈又愤怒,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去与皇帝陛下禀告。眼看皇帝听着一句脸就黑了一个度,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血真汉子魏三统领都难得的怂了,勾着头小声告罪:“都是微臣无能,没能查出幕后之人,请陛下重罚。”   沈元洲一开始是真的怒,可是听到最后,他反而平静了。能操纵这一切的人显然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对手,若是魏三随意便能将人揪出来,怕是根本就掀不起这样的波澜。   “罢了,你们也是尽力了。”皇帝陛下挥挥手让魏□□下:“此事你们转到暗处继续查,但凡有丝毫线索都不许放过。”   逃过一劫的魏大人赶紧撤了。撤之前还得硬着头皮再问一句:“那魏才人……?”   “魏才人因小产晕厥后伤心过度,已经不治身亡。”皇帝陛下冷然道:“给她个体面,赐她三尺白绫吧。”   ……   都说宫中没有秘密,虽有德妃严厉封锁,魏家上下“误食毒菇”全家丧命的消息还是在后宫里传开。几乎是同一时间,魏才人也从炙手可热的怀孕宫妃到突然“病逝”,这一桩接一桩的“意外”在众人嘴里嚼过一遍,衍生出不知多少骇人听闻的“真相”来。   德妃哭笑不得的听了一耳朵,转头便毫不客气的亲自下场带节奏。找了几个嘴皮子利落的小丫头半真半假的往外透话,没多久满宫上下都接收到了“官方”说法——这次乃是曾经的叛逆余孽所为,就是不想让魏才人顺利诞下皇嗣,以此报复当年陛下诛杀三王五王乱党之事。   宫内守卫森严,那些叛党没法将手伸进来,便选了灭杀魏家满门的法子。魏才人因家人死光了才动了胎气流产,哀痛过度之下无力回天,虽有太医全力救治还是没能将她救活过来。   虽然还有些细节无法考究,但这个说法大差不差没什么漏洞,总比宫妃宫女小太监们脑洞猜测的各种原因要靠谱的多。没过多久连唐莹都知道了这“真相”,还特意与德妃感慨一回。   小妃子一边啃着春饼一边叹气:“刘大仙说了陛下生过七公主就要生儿子的,我对魏才人肚子里的小皇子还挺期待的呢。谁知道她如此福薄,竟然被歹人下黑手害死了。那些余孽实在太过分,若是陛下将人抓住,一定要把他们秋后问斩去。”   德妃随手把七公主丢在暖炕上躺着,拎了条锦帕认真给小美人擦嘴角的饼屑,嘴里还逗她:“按说你这般受宠,生皇子不该你拔个头筹么?”   唐莹无奈摊手:“您知道的呀,韩御医说最早也得明年。”   这事德妃当然知道,不过是打趣罢了。见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她越发想多逗几句,假作一本正经的建议道:“可要是旁的女人生下陛下长子,谁知道那个混蛋男人会不会见异思迁?要我说啊,你就该让陛下忍着,等明年你开禁了再让你给他生儿子。”^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这话着实大逆不道,唐莹吓了一跳,白嫩小手一把捂住德妃的嘴。紧张的看看左右,见屋里没有外人才满脸不赞同的低声批评:“姐姐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德妃几乎能从她脸上读出“你说坏话就一定有人听墙角,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这句话,忍不住笑着把她的手扒拉下来,顺便把人揉进怀里:“你就放心吧,若是一个长乐宫正殿本宫都收拾不好,那本宫还要不要在后宫混了!”   “那也不能说。”唐莹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从德妃怀里挣脱出来继续吃长乐宫小厨房才出锅的荠菜馅饼。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囔一句:“陛下三十多岁了还没个男嗣,他也着急呢。不管怎么说,尽快生个儿子才是要紧。”   “原来你还是心疼他!”德妃假作哀怨:“姐姐对你不好么?一心一意的护着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本宫?”   “我也心疼德妃姐姐啊,姐姐你最好了!”唐莹熟门熟路的给了德妃一个爱的抱抱,顺便将手上的油擦在了德妃新做的青底绣牡丹褙子上。   德妃可没发现她干的好事,被顺好了毛又搂着小姑娘吃豆腐,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又种下了一片柠檬树。唐莹就躲在德妃肩头冲德妃身后的茗砚茗棋两个大宫女吐了吐舌头偷笑,也不提醒她最好的好姐姐去换个衣裳。   茗砚茗棋暗暗给唐莹竖了个大拇指:锦婕妤干得好!总算学会反击这个不靠谱的娘娘了。一会儿她们肯定不提醒自家主子,就让德妃背着这两个油手印去满后宫的晃悠! 第55章 出宫   魏才人的案子被陛下转到暗处, 宫妃们喧闹过一阵便渐渐忘了这个人的存在。除了陛下借着德妃给寻得借口再将朝堂民间梳理了一回,查出不少暗中隐患, 与魏家和魏才人有关的消息却是再无人提起。   毕竟宫里随时都有新鲜事,而一个死了的才人——哪朝哪代哪个皇帝的后宫没死上几个人呢?   人死了,便是没了,与活人相比,她们可全无被在意的必要了。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才人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小半个月,接连有三位宫妃被诊出身孕。因位份都不高, 陛下也没特意照顾, 只嘱咐各宫主位看管着些,别让她们仗着肚子骄纵起来。   这三位都是上次选秀被选进来的,原就比去岁新进的妃子们更沉稳些——毕竟有三五年蹉跎, 便是年少时锋芒再胜, 在杀人不见血的宫闱之中也生生磨出了谨小慎微的心性来。   又有魏才人的前车之鉴,陛下也没显出多少看重,这些怀孕的小主娘子心里激动过一回, 冷静下来便一个个只恨不得比平时更安分守己一百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门谢客宅家保平安,简直让唐莹这个一代社恐宅神都大呼内行。   然后宅神就被皇帝陛下镇压了。一番餍足后,沈元洲把玩着她的发丝不怀好意的问她:“你是真想同她们一样待在宫里不出去?朕还想过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呢。”   “出去?出宫吗?”前一秒钟还半死不活仿佛已经昏迷过去的锦婕妤一下子来了精神,翻了个身双眼闪亮亮的看着陛下:“您要带我出宫玩?是微服私访吗?会不会遇到强人然后被你英雄救美唔——”   精神百倍的锦婕妤再次被镇压。皇帝陛下咬着她的唇恨恨道:“你到底是看了多少话本子!”   ……   这一次,锦婕妤再没能缓过劲来找陛下问个明白。而是等到次日清晨醒来,容姑姑给她梳洗时才与她说了其中缘由。   起因便是去岁年底外族进贡的使团进京陛见, 如今已经快走到京城了。陛下下旨在西郊行宫接待使节顺便打猎游玩,皆是自然是要带几个妃嫔去的。   行宫郊游可是少有的宫妃可以骑骑马散散步还不怎么需要考虑男女大妨的好时机,哪怕不会骑马,还有赛场上英姿健儿养眼。白天欣赏外族进贡的珍稀动植物, 晚上有烧烤大会吃肉吃到饱,难道不比在宫里算计这个挑拨那个来的香吗?   早有消息灵通的妃妾得了前朝传来的口信,都铆足了劲儿争取一个西郊行宫三日游的名额,这几天往乾元宫送汤汤水水的不知凡几。也就是唐莹这万事不经心的,非得皇帝陛下亲自提起才懵懂明白。   唐莹被容姑姑这么一说,心里边立刻荡漾开了。虽然她是个死宅,但这并不耽搁她爱玩爱闹。尤其是行宫啊,狩猎啊——这可是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必备场景啊!   可惜这会儿陛下已经上朝,她也没法去找陛下要个准信儿,在景华宫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婕妤娘娘一拍手:先去找德妃姐姐探探口风!   进了长乐宫,德妃娘娘正在盘算宫中账册,见唐莹进门,乐得将账本子往旁边一扔,搂着小姑娘就是一通稀罕。   也是唐莹习惯了这开场,还能分出神来拉一把左挪右踢快掉下软塌的七公主。最后依旧是茗砚姑娘看不过眼,让奶娘把七公主抱开,自己与清玻一左一右暴力镇压了这对儿快滚到榻上去的不靠谱主子。   两位妃主委委屈屈的被拉去重新梳头,唐莹在德妃被扯掉头发的惨叫声中淡定的说了今儿来的目的。德妃一听就笑了:“你还用担心这个?陛下怎么可能不带你去!”   “那姐姐您呢?也会一块儿去么?”唐莹转头问道,又被清玻拉着辫子转回镜子前。   德妃却是摇摇头:“若是本宫没掌宫权,少不得是要去的。可如今小七年幼,宫里还有几个怀孕的宫妃,你说本宫怎么走的动?”   透过铜镜见唐莹的情绪立刻低落了几分,德妃赶紧补充道:“虽是我不去,你倒不妨去好好玩玩。行宫那边风景不错,还有不少特色美食,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吃的?”唐莹的眼睛又亮了:“姐姐你快说说。清玻你也替我记着些,回头咱们拿纸笔抄好,要是真能出宫去玩,一定都得试上一试!”   “你这小馋嘴,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被茗砚姑娘强行摁在椅子上才没法扑过去□□小姑娘的德妃擦了擦口水,笑的仿佛狼外婆:“那你听着啊,姐姐一样一样告诉你……”   ……   从德妃宫中回来,唐莹一手擦着嘴角的口水,对行宫之旅的兴致又高了不少。好容易盼着陛下下朝过来用膳,她自是缠上去非要陛下立时答应下来。   沈元洲是个焉儿坏的。明明是他先起的头,等唐莹问起来,他又不置可否了。锦婕妤也是没法,撒娇卖萌的手段用尽,非得围着陛下给个准信儿才肯安歇。   沈元洲乐得被她围着转,哪怕头一个就定下了要带唐莹一块儿去,嘴里却始终不肯松口。唐莹早被他惯的无法无天,索性往他腿上一坐,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开始腻歪:“好陛下,初元相公,您就说说嘛,到底带不带我去呀。”   皇帝陛下故意虎着脸:“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赶紧给朕下去。”   “就不!”唐莹的小身子扭的愈发如水蛇一般晃来晃去:“您金口玉言,非得答应了带我去玩儿,不然我今儿就不下去了。”   沈元洲抬起巴掌吓唬她:“没规矩的丫头!看朕的家法!”   唐莹虽是一怂,又鼓起勇气挺胸抬头:“家法就家法!反正我就是要去玩!”   婕妤娘娘的身量不算矮,又是坐在陛下腿上,这一挺胸直接糊在沈元洲脸上,可差点儿没把他的鼻血都给撞出来。皇帝陛下揉着鼻子无奈道:“好好好,你这赖皮的姑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朕还治不了你了是吧!”   “哎呀,哪里是相公收拾不了我,这不是相公您最疼我了么。”唐莹可会与皇上溜奸耍滑,这一会儿便伏在他脖颈边吹气:“好相公,您就答应我嘛。我可听德妃姐姐说了,西郊的行宫特别有趣,御兽园里老虎豹子大黑熊都有,还能猎兔子烤鹿腿,有个姓莫的御厨做烧烤最厉害了——”   “哟,我说你这么积极的,又是卖好又是献媚,”皇帝陛下一手将她的脑袋拎开,似笑非笑的揉她一把:“还以为你是一日不能离了我,合着是宫里的美食不够你享用的,又惦记上外头的吃食了?”   “陛下~~~~~”   唐莹一句陛下说的百转千回,手上小动作不断,到底是把沈元洲磨蹭到没脾气:“你也不用你这小脑袋瓜子想一想,朕现在还离得开你么?去行宫不带谁都行,肯定得带上你这小祖宗啊!”   “我就知道陛下对我最好了!”唐莹大大方方么在沈元洲脸上,翻身就要下去与魏姑姑她们通报好消息。却不想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皇帝陛下抵在桌上。   黑眸深邃的男子一手摁住她的胳膊,声音沙哑的在她耳边低语:“朕给了你这般好处,你就一点儿都不知道感激?”   唐莹心头乱撞,也不知是害怕多些还是期待多些,嘴上却输人不输阵:“青天白日的,陛下这般成何体统!还不快放开臣妾?”   她自以为英勇,看在沈元洲眼中却是一只努力露出小爪子的雪白兔子,更让人忍不住怜惜——或是□□。皇帝陛下努力压抑下白日宣淫的冲动,一口咬在唐莹的颈侧:“放开?为何要放开?你是朕的妃子,哪怕不让朕吃饱了,怎么着也得先给个利息吧?”   “陛——陛下——!!!”   婕妤娘娘终于认识到了危险,可惜这时候已经太迟了。魏姑姑与刘公公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充当面无表情的门神,直到屋里的声响间歇了才敲敲门请两位出来用午膳。   皇帝陛下衣冠完整,除了红光满面精神正好并看不出来什么异样。锦婕妤却是仿佛一条失了水的鱼儿,躺在榻上半张着嘴儿半眯着眼,红肿双唇与迷离目光看的沈元洲又是一阵心动。   默念了三遍心经,勉强压下心中旖旎遐思,皇帝陛下揉了揉唐莹的小脸:“还不赶紧起来?难不成要朕亲自把你抱到前厅去用膳不成?”   “不不不不用劳烦陛下了!”前一秒还在装死的锦婕妤赶紧翻身坐起来,吃一堑长一智,她才不敢再让兽性大发的皇帝再挨着了。   皇帝陛下就看着她擦着边边儿溜出房间,一溜烟的跑进花厅,连坐的位置也特意与他拉开老远。又忍不住笑——满后宫除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谁敢把对他的“嫌弃”这么摆在明面上,那一定是活的不耐烦了!   可这小姑娘啊,不就是他自己宠出来的么?自己造的孽能怎么办?不就还得自己受着?皇帝陛下非但不能恼了她,还得好脾气的给小丫头夹菜递碗,耐心把人哄开心了才算完。   唐莹往嘴里扒了口饭,偷偷抬眼看陛下脸上温柔包容的微笑,心中甜的仿佛沁在蜜水之中。殊不知大尾巴狼这会儿正算计呢——可得在白天把人哄好了,夜里这只可口的小白兔才肯乖乖听话,让他好好的品尝。 第56章 联手   三月初三, 皇城门口旌旗招展。皇帝陛下率领重臣前往西郊行宫招待远道而来的进贡使团,另有贤王沈元礼和皇贵太妃穆氏并锦婕妤为首的几位宫妃随行。   锦婕妤坐在宽敞的舆车中, 忍不住撩开些许帘布向外张望。她待字闺中时其实极少往外走动,只偶尔陪着母亲祖母往国寺进香,眼见这一片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竟是觉得又新奇又陌生。   魏姑姑剥了个橘子塞进她手里,与清玻对视一笑。唐莹这模样哪里像是个宠冠后宫的妃子,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唐莹啃了口甜津津的橘瓣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问道:“怎的这时节还有新鲜果子?”   “那不是陛下宠您么。”魏姑姑笑着解释道:“这是去岁秋末时存在皇庄冰窖里的,说是存了足有十大框子, 能留到现在的不过半框之数。陛下说您没出过远门, 怕您晕车难受,特意让人取了一盘子来给您备着,若是不舒服了闻一闻橘子味儿便能好过些。”   唐莹小脸儿一红, 原本清甜的橘子吃在口中简直甜到了心里。清玻便跟着凑趣:“依奴婢看啊, 这橘子不橘子的都无所谓,娘娘您只要想想陛下对您的心意,管它坐车坐船都不带晕的。”   唐莹拿橘子皮扔她, 口里小声斥道:“瞎说什么呢,当陛下就是消灾解难包治百病的良药吗?”   清玻不怕她,躲过橘子皮的袭击,捂嘴笑着抖包袱:“陛下把您宠的五迷三道晕晕乎乎如坠梦中,您晕着晕着早就晕习惯了,可不是怎么都不带再晕的么!”   “……就你会说!看我迟早撕了你的嘴!”唐莹脸上绯红, 却是输人不输阵,难得拿出她妃主娘娘的架势来:“再敢打趣本婕妤,回头就把你丢去内服务调丨教调丨教规矩!”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清玻知道这是自家姑娘恼羞成怒的征兆, 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请罪罪:“要不奴婢再给您剥个橘子,就算是给您赔罪了?”   “哼。”锦婕妤骄傲的用下巴尖儿指指桌上的果盘:“既然知道,还不赶紧干活儿?”   ……   唐莹的舆车里传出欢声笑语,紧随其后的车厢中,黑婕妤与慧婕妤一边两看生厌一边狂吃柠檬。要说陛下偏心那是真敢偏在明面上,直接将德妃娘娘的銮驾“借”给唐莹使唤,而她们两人明明与唐莹相同品级,却只能按规矩缩在同一副小得多的车架中,其中差距怎会不让人心中意难平。   ——其实讲道理,借座驾这事儿真不是陛下的锅,乃是德妃娘娘三番五次胡搅蛮缠非逼着陛下答应下来的。这位掌管后宫的妃主娘娘对唐莹可谓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关怀备至,平时在宫里如何护的紧都不说,此番她不能前往,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定要陛下照看好她心爱的妹子,不能让人受了一星半点儿委屈。   陛下不堪其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也恨不得将唐莹捧在手心里,这才半推半就的应下了德妃一系列不合规矩的请求。只是在外头看来,尤其是同为宫妃的黑婕妤慧婕妤眼里,怎么也无法理解德妃与唐莹之间的友谊,全当是陛下寻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借口给锦婕妤特殊待遇罢了。   唐莹倒没想那么多,有陛下和德妃双双打包票这事儿不算逾矩不会被御史骂不会违反后宫宫规,她就开开心心的接受了两人的好意。至于两位婕妤并后头的几位才人宝林心中如何不平——反正无论她们怎么想也没法撼动皇帝与德妃的“淫威”,不过是再给自己多添几分堵罢了。   毕竟用德妃的话来说,叫上孙氏和周氏完全是为了给孙将军与周丞相面子,充数的低位妃嫔也多是家中父兄在军中或鸿胪寺任职,带上她们都是政治因素考虑,与侍寝伴驾根本没半毛钱关系。唐莹只需当她们是几个会动会出声的花瓶摆件就好,谁还管个物件儿有多少想法意见?   这话说的略刻薄些,却也说穿了其中真实。唐莹没有圣母到同情这些姐妹并劝陛下雨露均沾的想法——入宫的路是她们自选的,这般结果也应在她们的考量之中。   最好的结果无非井水不犯河水,遇上了点点头打个招呼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不会仗着帝宠肆意霸道,对方有什么想法意见也得老老实实憋在心里。   唐莹是想得开,黑婕妤与慧婕妤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要说背后家世,草根出身的唐尚书肯定比不得大将军与丞相大人;要说底蕴才艺,贪吃贪玩的锦婕妤哪里是她们这样被家族悉心培养的女子的对手;甚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和话术,她们听过学过的也不知凡几。可偏偏是唐莹靠着一张脸和一身狐媚子功夫,就把她们彻底比了下去。   不争馒头争口气,哪怕不提争男人,她们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惜之前两人明争暗斗不少,哪怕这会儿有了要联手对付唐莹的心思,却谁也拉不下脸来开这个口。要说能屈能伸还是文臣出身的周相爱女比孙将军家的女英雄更胜一筹,慧婕妤借着这回两人被迫共处一室的机会,柔声细气的一口一个“姐姐”,没一会儿便把黑婕妤哄的笑开了颜。   眼看火候差不多,慧婕妤突然收敛了笑意幽幽叹了口气:“姐姐这么好的姑娘,又体贴又温柔,娇媚中不乏英气,也难怪之前宠冠后宫,妹妹我还挺不懂事的吃了许久的味呢。”   这话不算瞎说,黑婕妤被她这么一提,也想起去岁万寿节之前唐莹还未被陛下“发掘”,后宫中就属她被陛下翻牌子翻的最多。那时是多风光多骄傲,这会儿就有多憋屈多不甘。   见黑婕妤变了脸色,慧婕妤假惺惺的拍自己一巴掌:“姐姐你看,我平白无故的说这个干什么?”   她再叹了口气:“总归现在陛下有了锦婕妤,眼里哪里还有咱们姐妹呢?我这上不得台面的就罢了,只可惜了姐姐,明明这般可人儿,却被锦婕妤当了踏脚石,让她一飞冲天,反夺了姐姐您的帝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些!”   这话可是说到孙氏的心坎里了。她就忘了万寿节那次神助攻唐莹被陛下看中全是为了害人出丑故意找茬儿,只觉得唐莹能步步高升都是她的举荐之功,偏唐莹丝毫不懂得知恩图报,反而让她差点成了后宫里的笑话。   “可惜啊,我父亲在军中没什么关系,否则这回在猎场上想法子让锦婕妤当着番邦使团的面出个岔子,陛下肯定便容不得她。”   慧婕妤状似无意,又一拍自己的嘴轻笑道:“姐姐您可别当真,我就是说笑的。虽说西郊猎场不管男女大妨,锦婕妤一个女子也能到处走走,可宫妃出行什么时候不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哪里容得下旁人设计?我不过是平白胡思乱想一通罢了。”   她说着让黑婕妤别当真,黑婕妤却忽然眼睛一亮——周家在军中没路子可走,她亲爹孙将军可就是军中大佬啊!这回驻守西郊行宫的侍卫禁军有好几个头领都与她父亲交情颇深,若是要想从中动动手脚……   似乎完全可以行得通!   周氏看黑婕妤似乎已经受到启发盘算开了,嘴角默默勾起一丝微笑。若是孙氏真有办法让唐莹失宠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便是黑婕妤算计败露被陛下发现责罚,她也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只是黑婕妤也不是吃素的。心动了一会儿便立刻看出慧婕妤借刀杀人的计策,脸上的笑意便冷了几分:“妹妹说的极是,锦婕妤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女人,若是在外族面前丢了脸,那还不是丢陛下的人,丢咱们大璟朝的人么?也亏得你只是说笑罢了,若是真有这样的心思,只怕陛下第一个容不下的便是你了!”   慧婕妤的一把小算盘落空,倒不算十分失望,便是被黑婕妤戳穿了心事不过摇着手帕笑而不语,看不出丝毫心虚和害怕。直把黑婕妤激的就要恼羞成怒,她才悠悠然小声凑过去:“适才当真是玩笑而已,妹妹怎么敢坏了陛下的大事呢?不过锦婕妤也确实太嚣张,不借着这次机会惩戒一二,您真的就甘心吗?”   黑婕妤板着脸想了又想,到底舍不得错过这次机会。毕竟一旦回宫,有德妃管着拦着,她们根本舞不到唐莹跟前。   唯有这回,陛下忙于政事,德妃鞭长莫及,行宫又远比后宫方便她们下手。若是真错过了,以后她们还能找到机会扳回一局吗?   想想这小半年里被锦婕妤压得死死,再想想以陛下的帝宠,唐莹再升位份只是迟早的事,黑婕妤终于是下定决心。慧婕妤这才笑着招招手,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说道:“姐姐您就信我一回,妹妹我与您可是一条心呐。想让锦婕妤没法翻身,要么毁了她的脸,要么毁了她的名声。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第57章 噩梦再临   “哈——!”   唐莹在黑暗中猛地坐起, 以手扶胸大口大口的喘气。这段时间小日子过的太舒坦,以至于她完全忘了曾经在话本子里看的那么多后宫艰险, 只当可以一直这么被宠着过着。   直到今夜,预知噩梦再次降临,在梦中被马踏而死的痛苦仿佛还纠缠在全身,让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双肩缩起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怎么了?”被她惊醒的皇帝陛下含糊的将她捞身边,却在触及她腮边泪痕的瞬间彻底清醒。   “到底是怎么了?”沈元洲看惯了小姑娘嬉笑的模样,哪里受得看她哭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忙是又让人点灯又让人送帕子净面, 好一通折腾才让唐莹渐渐缓和过来。   总算从死亡的恐惧中抽身, 娇气包锦婕妤就觉得委屈极了。扑进陛下怀里哭唧唧了许久,顺便断断续续把梦中的场景说过一遍。   “你说有人在你的马上动了手脚要害你?”沈元洲只觉得匪夷所思:“就你懒成这样,怎么可能会去骑马?”   “重点是这个嘛?!”唐莹脸上红扑扑, 也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愤愤的拍了陛下一巴掌:“有人要害我呀陛下!”   沈元洲拎着她的小巴掌忍俊不禁, 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调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这话干的这事儿,还真有几分魅惑君上的奸妃要害人的模样。”   楚楚可怜的小妃嫔脸上犹带泪痕, 眼中波光粼粼更显得勾人魂魄。一张脸是白白净净的无辜,张口便是“有人要害我”,哪怕只是以一场梦境为佐证,被晃昏了头的君王也得为她出头做主,将她口中的坏人先一步灭个干净。   可惜沈元洲这个君王就不走套路,还有闲情打趣她几句。倒是唐莹被他这一打岔, 算是彻底从先前的恐慌中脱身,有些疲惫的趟在陛下怀里,嘟着嘴不肯说话了。   皇帝陛下好声好气的哄:“朕又没说不信你。好歹你给朕说清楚些,怎么就跑去和人骑马, 然后马就发疯把你摔下来了?”   唐莹努力回忆:“不是去跑马吧,好像是有画师在的,有人约我一块儿骑在马上让画师画个骑马图来着。”   小姑娘偶尔也爱个臭美,虽然不会扬鞭驰骋,但穿一身艳红戎装被人扶上马背,假模假式的摆个英姿飒爽的姿势还是可以的。   沈元洲循循善诱:“那你可记得梦里是谁约你去的?或者具体是哪一日?”   唐莹皱眉摇摇头:“却是没印象,就记得我骑的是一匹挺漂亮的枣红马,看着还蛮温顺的,谁知突然发起疯来撒腿就跑,先是将我摔在地上,接着就是马蹄子踩在身上——”   她忍不住又是颤抖,被沈元洲紧紧抱住亲了亲额头才平复下来。小妃子的小胳膊小腿缠在陛下身上可怜兮兮的请求:“相公,明天起我就跟着你了好不好?跟着你哪儿都不去,才不给别人可趁之机。”   讲道理,哪怕是以前的噩梦也没有直接威胁到她的性命的。如这次这样生生经历了一回死亡的痛苦,唐莹是真的被吓坏了!   沈元洲理智的想说不,可看着唐莹愁眉苦脸的表情,到底是没能狠下心来。只得叹了口气道:“跟着朕也行,总归番邦夷族和咱们风俗不一样,女子当家作主的都不少,朕接见他们时带个妃子在身边,倒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相公你真好!”锦婕妤又开心了,大大方方在陛下脸颊上香了一口。   沈元洲无可奈何的抹一把脸上蹭到的口水,屈起手指敲敲她的额头:“朕再让魏三去盯着,看看到底是你杞人忧天,还是真有人想陷害你,只是被你这运气好的率先发现了。”   若是换个人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梦可以预知未来的。可唐莹说的信誓旦旦又细节分明,无论是出于对小姑娘的偏袒宠爱还是某些莫名其妙的信任,他都决定让魏三好好去查一查。   反正能找来画师,又能忽悠的动唐莹去骑马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若是排除外族进贡的公主美人套近乎,一切证据几乎就直指黑婕妤。沈元洲扪心自问,孙氏能做出这种事的可能性还真不是没有,再加上一个煽风点火的周氏——   查!一定要查!万一这两人真就心怀鬼胎呢?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宝贝儿可经不起这两个贼子的惦记!   ……   原本按照沈元洲的想法,唐莹的预知梦中与不中本就是两可之间,哪怕真是周氏和孙氏搞事情,至少也该遮掩一番,比如等番邦进贡的美人抵达行宫之后,借她们之手实施计划。   然而事情真相直接打了沈元洲的脸——先是慧婕妤找到皇贵太妃,请贵太妃与妃嫔们同乐,由画师绘制一幅《巾帼图》以作纪念。黑婕妤则使了自个儿的贴身宫女找到她父亲的旧交部下,以重金贿赂马房的副管事,精心为唐莹准备了一匹拉稀闹肚子的枣红马。   “这个孙氏简直无法无天!”沈元洲黑着脸将密报丢在地上:“真当来了宫外,她凭着她父亲的关系就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么?!”   难为皇帝陛下一口气用了好几个成语,魏三与刘公公对视一眼,却在底下悄悄松了口气。一开始他们还不明白为何陛下突然下令让监察司监视两位婕妤的动向,等查出黑婕妤的谋划,魏三惊出一身冷汗,又不由感慨陛下的先见之明算计之准。   讲道理,若不是有陛下的命令在先,又有监察司的好手日夜监视,慧婕妤与黑婕妤的这些小把戏还真不容易被发现。想想等到皇贵太妃带着妃嫔们一块儿骑马画像,锦婕妤的马匹突然拉出一堆秽物,说不得还要腿一软连人带马都摔在那些埋汰东西里头——   魏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说锦婕妤自己要被呕死,便是她能坚强的挺过来,怕是陛下也再不会临幸于她。   ——毕竟哪个男人受得了一个经受过马便便洗礼的妃嫔?   再退一万步说,陛下真对锦婕妤爱的深沉,锦婕妤也会沦为后宫妃嫔们的笑柄。到那个时候,陛下恐怕就不是骂几句成语能解气的了。   至于黑婕妤,只需让人提前灭了马夫的口,就再难找到她陷害锦婕妤的证据了。无凭无据之下,哪怕陛下心里再明白再恼火,也没法随意就处置一位重臣家出的高位妃嫔,无非是少给些宠爱罢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魏三默默的腹诽。也不知陛下一劲儿选秀纳妃有什么意思,这女人多了心思就乱,一乱起来了那可比他监察司的暗牢都精彩的多。   他胡思乱想这会儿功夫,皇帝陛下的心情也终于平静下来。踢了一脚地上揉成一团的纸张,沈元洲轻轻“哼”了一声:“既然周氏已经说动了皇贵太妃,那画像的事情也不必取消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让孙氏自食其果就是。”   魏三低头撇了撇嘴,应了声是。   “还有周氏,她与孙氏关系这么好,当然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魏三:……   陛下你这报复心够强了,你都不考虑一下周丞相与孙将军的感受吗?!   皇帝陛下当然用不着考虑两个大臣的感受。也就是这会儿唐莹没出事,他对慧婕妤和黑婕妤小惩大诫罢了。要是真让唐莹出了点儿差错,他怕是一个忍不住,杀了这两位的心都有。   不管怎么说,唐莹的噩梦一事算是就此告破。沈元洲特意找了个空当与她说清楚,并让她放心大胆的去玩儿,最多到时候离周氏和孙氏远点儿,免得被她们恶心到。   唐莹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我梦里明明记得是马儿飞奔起来,可不是那什么什么。”   “嗨,做梦还能百发百中的么?能给你个提醒已经算天赋异禀了。”皇帝陛下不以为意,见她依旧惴惴不安,索性给她支招:“要么到时候你就装,假装害怕直接不上马。贵太妃对你好着呢,总不会强人所难。”   唐莹啃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个不好。”   “那怎么办?”皇帝陛下看着她咬手指,莫名想把那根葱白细嫩的手指扒拉过来自己也尝尝味道。   唐莹可不知这位大佬又心猿意马了,难得开动脑筋想了个好主意:“有没有什么部位是马特别受不了的?最好是摸了扯了会撒腿就跑的。到时我先下手为强,不就没事儿了么?”   反正她一个闺秀也不会骑马,弄错了把马儿惊走了也没人会怪她。沈元洲对着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笑容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你这还真是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   “可不是么!”唐莹骄傲的仰起头,突然又回过味来:“等会儿,您把话给妾说清楚!什么叫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那是用来形容睿智如臣妾这样的聪明姑娘的吗?”   “不说你说谁?”沈元洲一边躲开小姑娘的连掐带挠一边笑:“朕早就说过了啊,满后宫最蠢的就是你了!”   小妃子扬起小爪子气势汹汹:“臣妾再给您一个改口的机会,否则后果自负啊!”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皇帝陛下看着面前张牙舞爪可爱诱人而不自知的小白兔,期待的眯起了眼睛。唐莹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妙,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被陛下顺势扑到,逃不了再次被吃干抹净的命运。 第58章 惊马   撇开陛下如何调丨戏唐莹不提, 黑婕妤与慧婕妤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提前被陛下识破。两人依旧按照原本的请皇贵太妃出面,邀请此次随行的宫妃小主们一块儿骑马画像为乐。   唐莹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约莫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还特意舍了梦里那套繁复精致的艳红色骑装,只挑了一身不显眼的浅青色衣裳。   却不知歪打正着,此番来的妃嫔穿的皆是鲜艳的颜色,便是末等的小主也特意选了鹅黄宝蓝浅金的装束。唯有唐莹素面朝天清清爽爽,倒显得格外突出了几分。   皇贵太妃来到草场时便忍不住感慨:“难怪陛下这般爱惜锦婕妤,这要是换个人来, 岂不得被花红柳绿映衬的毫无光鲜。可锦婕妤就不一样, 光文文静静的站在这儿便仿佛一枚上好的玉佩,哪怕落花丛之中,比之牡丹芍药也更贵重的多了。”   她的话是对身边的姑姑说的, 却也没刻意控制音量, 在场的宫妃们都听了个正着。唐莹瞬间被一众“姐妹”们目光集火,只能露出一个懵逼又无辜的表情。   慧婕妤看着锦婕妤容光焕发的模样,心里更多一层不甘。别人或许不知道, 她却是早早儿得了消息,这几日唐莹恨不得黏在陛下身边,连大臣觐见议事都只在屏风后头躲一躲,全然将后妃不得踏足前朝的规矩抛在了九霄云外。   真不知道皇贵太妃和宫里的德妃娘娘是怎么看上了唐莹,还觉得她又好看又单纯的。平日里窝在后宫或许不显,如今还看不出这女人的居心叵测野心勃勃吗?   更可气的是陛下还给她找补, 说什么要给外族番邦面子,此番随行的宫妃又以唐莹位份最高,这才让她熟悉熟悉场面,到时宴请使者不至于慌了手脚。   ——如今番邦使节都已经到了行宫, 正被鸿胪寺的官员压着学规矩。一想到明晚的正宴上会是唐莹坐在陛下身边面见朝中重臣与外邦使团,慧婕妤心里就一阵又一阵的冒酸水。   要不是憋着劲儿在今儿恶整锦婕妤,她早就去给皇贵太妃煽风点火了。强忍着一肚子怨气,慧婕妤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脸打圆场:“锦婕妤是陛下的心尖尖,哪里是臣妾等可以比的?像臣妾这般姿容平庸的可不敢与姐姐站在一块儿,就怕被姐姐比的仿佛个丫环似的。”   她这是明目张胆的号召大家一起孤立唐莹了。唐莹却是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阵子,突然问道:“慧婕妤是不是牙疼?可要给你宣个太医吗?”   这个话题转的太快,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慧婕妤的脸。   慧婕妤——慧婕妤还保持着咬牙切齿的微笑,这会儿连微笑都维持不了,变为一个奇怪的皮笑肉不笑。   气氛一时僵住,还是皇贵太妃出来主持大局:“行了,难得出来玩一趟,你们就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了。不是说喊了画师吗?御马呢?让人把马牵过来。你们各自选了心仪的去骑着散散步,或使人牵好了画像也使得。”   她老人家开了尊口,自有机灵有眼色的小太监往远处呼啸一声。不多久,一队侍卫赶着七八匹宝马小跑过来,宫妃们立时忘了先前的觊觎,一个个好奇的打量起这些看起来温顺又乖巧的骏马。   毕竟璟朝的闺秀以宅为美,连逛个街都少有,更别说前朝那样呼朋引伴骑马击球的。能选秀进宫的妃嫔多是高门大户出身,在家读书也看了不少的正史野史,如今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谁心里又没点儿羡慕向往?   当然,有跃跃欲试的就有一点儿都不想玩儿的,比如锦婕妤唐莹,眼看着那匹熟悉的梦中的枣红马被牵出来,眼皮子就开始狂跳。哪怕有“秘密武器”傍身,她仍是恨不得立马退开个十米八米开外,最好是干脆转身回行宫休息。   可惜黑婕妤绝不会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放过她。孙氏脸上挂着比周氏更牙疼的假笑先发制人:“皇贵太妃才说锦姐姐钟灵蕴秀,臣妾看着那匹枣红马亦是最为灵气。如此相得益彰,不如太妃娘娘将此马匹赐予锦婕妤姐姐试骑如何?”   皇贵太妃一扬眉——怎么说她也是喝了锦婕妤的媳妇茶的,会让陛下的心尖尖受这么明显的坑害吗?   “黑婕妤不愧将门出身,对马匹还挺有研究的嘛。”皇贵太妃随意一笑:“既然你觉得这枣红马好,锦婕妤又怎会夺人所爱?你只管自个儿牵去骑吧!”   黑婕妤……黑婕妤脸上的假笑也要维持不住了。   皇贵太妃冷哼一声,气势徒然上涨:“怎么,难道你为锦婕妤精挑细选的枣红马有什么问题?还是你对哀家的旨意有什么不满?”   别说黑婕妤的脸是真黑了,连慧婕妤的脸都绿了——千算万算没算到皇贵妃会出来搅局。要说也是锦婕妤太不按规矩出牌,她们明明打听好了锦婕妤有一套艳红色骑装才故意找了匹枣红马下手,到时只说画像时好看也能哄着锦婕妤选了它。谁知道好死不死,锦婕妤竟穿了这样一身素净的衣裳,让她们早准备好的借口一下子没了用。   皇贵太妃还在盯着呢,这可是能把她们压在延福宫门口打板子的大佬!黑婕妤扭曲着一张脸行礼谢恩,磨磨蹭蹭的去牵过那匹枣红马。   皇贵太妃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唐莹时又笑的如沐春风:“锦婕妤也去选一匹吧。陛下难得带你们出宫一趟,便是你不想骑着跑,让人扶着坐在上面画一幅像也是个不错的纪念。”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唐莹咬咬牙跺跺脚,指了匹白马让人牵过来。   “都别愣着了,你们玩儿去吧。”皇贵太妃冲其余宫妃一挥手,自己坐回长椅上:“哀家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看看你们便好。”   皇贵太妃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也没人敢再邀她“与民同乐”。又有小太监搬来马凳,由侍卫们教宫妃们如何上马控马。妃嫔小主们又是新奇又是紧张,都没发现六七位画师在四向摆开架势,努力捕捉她们最美的瞬间,将她们的笑颜英姿临摹纸上。   唐莹战战兢兢的摸了摸白马的鬃毛,就觉得自己的腿脚都是软的。想到陛下为她准备的后手,她狠狠一闭眼,飞快摁开了扳指上的机关,一枚极细的银针便瞬间没入白马的皮肤之中。   这可是韩御医的得意之作。银针上淬的本是一种麻丨药,马匹中招后会四肢无力昏睡过去。然要是这马匹先就被动了手脚,却会在半盏茶后将原先中的毒放大十倍,哪怕是些难以察觉的奇毒也能被轻易发觉。   唐莹眼尖的看见白马的大长腿开始发抖,心中默默念了声抱歉。一旁的侍卫也发现不对,忙请唐莹退后两步以免发生不测。   皇贵太妃正看着这边呢,坐在长椅上扬声问道:“锦婕妤那儿是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白马的两条前腿已经跪倒在地,干脆利落的躺下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贵太妃的语气中隐含怒意,招手让唐莹站到她身边,目视送马匹过来的侍卫头子:“幸而锦婕妤还没上马,否则摔伤了婕妤娘娘,你们可担待得起?”   侍卫头子赶紧给跪了。还没来得及推卸责任,便听场中央又是两声惊呼——原是慧婕妤与另一位宝林小主的马匹突然泄了一地秽物,又暴躁的将两位主儿都精准的摔进了那些腌臜里头!   因换了马才躲过一劫的黑婕妤下意识的摸了摸枣红马的鬃毛,已是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天知道,要不是有皇贵太妃的命令,她会选中的十有八丨九便是邓宝林骑的那匹踏雪麒麟马。   而现在枣红马安然无恙,踏雪麒麟与慧婕妤选的乌骓马却遭了秧。想也知道是有人早已洞悉了她们的计策,甚至给她们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人会是谁?锦婕妤?皇贵太妃?还是陛下?!最后两个字重重敲击在她心里:若是陛下早知道她们要害锦婕妤,对她们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至少不会有半点怜惜了吧。强忍着恶心瞟一眼被人抬下去的慧婕妤与邓宝林,以及满地的恶臭污秽,黑婕妤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但凡对她们有半分怜爱,但凡愿意看在她们家族父兄的面上对她们宽容一些,都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们。   她就忘了,当她们信誓旦旦的算计锦婕妤时,不也是抱着赶尽杀绝的目的的吗?   她这边思绪千回百转,不少小主已经被恶心的蹲到远处的草丛去呕吐。唐莹先一步躲到了皇贵太妃身边,处在下风口处还不算太难受。而皇贵太妃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来人!把这里这些——”她一手划过在场的所有侍卫太监马夫下人:“统统给哀家抓起来!去告诉陛下,让陛下彻查此事!”   然而这一日的变化仿佛就是为了让皇贵太妃难受的。依旧是她话音刚落,操场上又有新的动静。唐莹先选的白马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喘着粗重的鼻息晃了晃脑袋,四蹄在地上一蹬,竟然离弦箭一般冲进了不远处的森林。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的面面相觑,唯有侍卫头子难得聪明了一回,扯过另一匹马翻身而上,一边指挥手下侍卫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 第59章 歪打正着   按说拿来给宫妃小主们骑的马都是温顺漂亮的小母马, 要跑的多快却是不必的。可前头那匹白马却像是磕了鸡血,若非侍卫大人骑术了得, 差点儿就给它跟丢了。   也多亏了这林子是后日陛下带领群臣和夷族使者行猎的场地,底下已经清理过好几遍,不至于枝蔓低垂荆棘丛生。虽然也有些枝枝拌拌,倒还不算太难走,这才让他能追紧了前头那匹状若疯癫的白马。   只是眼看白马还在越跑越快,自己身下的五花马却渐渐力竭,侍卫大人又开始头疼了。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便见先头的白马突然停了下来, 一边喷气一边暴躁的来回踩踏,约莫是遇上了什么让它又忌惮又不爽的阻碍。   侍卫大人勒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并不敢贸然前进。他的下属兵士们还没跟过来, 万一真有什么危险, 他死在这儿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过他也没闲着。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御林军出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还是有的。周围扫视一圈,并无什么可以的痕迹。然耳边却渐渐聚集起窸窸窣窣和嘶嘶声, 贴着地面一点点越来越明显,仿佛是——   “蛇!蛇群!”   后一步跟来的侍卫比首领的视力还好一些,一眼看到了白马脚下是一条条乌身白环的毒蛇,少说也有七八十条,立刻吓的失声惊叫出来。   侍卫首领没看到毒蛇,先被自家倒霉手下吓的差点儿掉下了马。来不及批评教育这不靠谱的部下,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他已是冷汗热汗濡湿了背上的衣衫:“这林子里,怎么会有蛇?”   蛇群还在接连不断的从地底下钻出来,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僵硬, 活动开后便更加凶狠。白马虽然暴怒,倒不像失了智的模样,面对生命威胁只犹豫了片刻,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侍卫首领让属下回去禀告这里的异状,自己依旧跟着白马飞奔。心里想的却是多亏今日歪打正着,让这匹疯了的白马惊扰了这些毒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林子可是后日的狩猎场,这条路是陛下通往鹿苑的必经之路!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出,要是等陛下的骑行队伍来将蛇群踩出来——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侍卫首领深吸一口气,手底下一扬鞭子,继续紧咬着前头一路狂奔的白马追击。   白马疯跑了一阵,在一片密林前又停下了脚步。这次侍卫首领更谨慎了,大气儿不敢喘的等着新的变故出现。   四周安安静静,除了风声偶尔吹过便是一片安宁。只有白马还在焦躁的跺着脚盘旋,想试探着往前跑,又在踏出后缩回马蹄。   侍卫首领屏息静气,拿出当年在战场上伏击的耐性来等待着。大约十几息过后,白马似乎是按捺不住,重重喘了两口气冲进了林子里。   没一会儿,树丛中传来动物的咆哮声。侍卫首领带着手下们提心吊胆的靠近,突然被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又吓出一身冷汗。   “是白马,它跑出来了。”眼尖的侍卫再次报告情况。   “你们进去看看,我继续追白马。”侍卫首领不假思索的下达指令,自己依旧跟着这匹“幸运白马”跑下去。   很显然这里又是一处陷阱!他这会儿已经不想追究白马为何突然发狂的问题了,他只想知道这树林到底被做了多少手脚,能不能都被白马踩住来。   不过约莫是白马的幸运值已经用尽,又或者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难度本来就太高,白马再又跑了一阵后渐渐停了下来,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没一会儿便“香消玉殒”了。   而留下查看的侍卫们与他汇合,一边向他禀告里头的情形:“……是有好几头熊瞎子,感觉像被喂了药,吼声虽然不小,行动起来却迟缓的很。”   “不管怎么说,先报到御前吧。”侍卫首领这一圈跑的也快去了半条命了,擦了擦头上的汗后怕道:“别的都不说,那几十条毒蛇可不是闹着玩的,刺王杀驾可是死罪啊。”   ……   草场上闹的那么大,陛下早就听到了消息。更别说他早早儿安排了人在暗处看慧婕妤和黑婕妤的笑话,谁想到突然被一口大瓜塞了满嘴。   还是和他自己有关的瓜,简而言之就是有人要在两天后的狩猎上谋他的朝篡他的位要他的命!   沈元洲一张本就不怎么白的脸彻底黑成了灶底。都不提这些算计能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可两日后的狩猎本意是对夷族各国的威慑,要是出了这样的岔子,大璟“天丨朝丨上丨国”的招牌怕不是要沦为笑柄!   “查!给朕彻查!”皇帝陛下黑着脸盯魏三:“最晚给你到明天夜里,你必须把这事儿给朕查清楚!否则你自己提头来见!”   魏三虽然不觉得万一没查出来皇帝陛下真舍得砍了他,但还是要努力保证完成任务。想了想提了一个要求:“微臣请陛下让贤亲王与微臣一块儿调查此事。”   沈元洲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监察司虽然威力巨大,但那是放在暗地里用。若是在明面上,是个人都会防着他们,倒真不如胆大心细又会演的贤亲王好用。   “朕准了。”皇帝陛下拍板:“去叫老十来,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让他跟你一块儿查。”   ……   贤亲王被陛下叫过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又是被倒霉兄长抓来干苦力活的。及听完侍卫首领的详细禀告,他也忍不住怒了:“是谁这样大胆!敢在此时谋害皇兄,简直罪不容诛!”   都不用沈元洲在说什么,沈元礼难得主动拱手应诺:“此等宵小藏在您身边乃是大患,臣弟一定与魏三大人将谋害您的人揪出来。”   “好!”沈元洲一拍好兄弟的肩膀,心中怒意已经消了一半,甚至带出了一点儿笑意:“若是让妃母看见你这么积极的替朕办事,她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说完仿佛想起来什么,掩饰的咳了一声示意左右退下,自己小声与沈元礼咬耳朵:“至于草场上的变故你就不要管了,具体的你问魏三去就是。”   沈元礼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无可奈何又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无非是里头的手脚本就是皇帝陛下让监察司做的,至于为什么要整慧婕妤与邓宝林——   沈元礼几乎可以肯定,邓宝林就是个倒霉催的替罪羔羊,为黑婕妤挡了灾而已。   实则魏三说的与他猜的并无二致,唯一的问题在于:“那白马呢?”   按照魏三的说法,白马应是没被做什么手脚的,换言之它应该只是睡过去,而不会在一盏茶后突然狂奔。   虽然狂奔之后有了意外惊喜,但并不能掩饰依旧有人对御马下毒的事实。至于这是不是冲着锦婕妤来的——   魏三一拱手:“微臣这就去喊韩太医来一起去看看。”   ……   几位陛下心腹如何查案不提,娇滴滴的锦婕妤到底是受了惊吓,被皇贵太妃亲自着人送到前殿,这会儿正扑在陛下怀里撒娇。   沈元洲捏她的鼻尖:“你此番立了大功,不知想要什么好处?”   这可不是瞎说,要不是唐莹防患于未然的非要留个后招杀手锏,也不会激的白马飞奔,更不会一路踩出了树林里的陷阱,让他可以免于两日后的困局。   皇帝陛下想想又觉得唐莹真是他的小福星,真心诚意的与她商量:“说起来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驾之功了,朕觉得封你个妃不为过。”   唐莹恹恹的摇头:“我不要封妃。”   “那你要什么?”沈元洲好奇。   唐莹顿了顿,似是欲语还休,却是索性将头撇过去,什么话都没说。   “还耍起脾气来了。”沈元洲哭笑不得,继续捏她的耳朵尖:“是怪朕没有护好你,让你吓着了?”   唐莹摇摇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与陛下对视:“您能相信我吗?”   沈元洲理所当然的点头:“信啊,怎么可能不信!”   这种做个噩梦都能梦到几日后的危险的仙女儿,他当然是恨不得能将人供起来。更别说唐莹本是他心爱之人,他又怎会对她起疑?   唐莹郑重的看他,眼中无一丝笑意:“陛下,臣妾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荒诞,但请您千万要相信我。此时,就在您的后宫之中,贤妃娘娘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是要把三位有孕的娘子小主一同害死,并嫁祸到德妃姐姐头上。”   沈元洲一下子抿住了嘴唇,点头示意唐莹把话说清楚。   唐莹却有些疑惑的皱眉,像是有什么想不通,又摇摇头舍弃掉那些似乎并无关系的许旁枝末节,注视着陛下越发凝重的脸色道:“臣妾在惊马之时站在皇贵太妃身后,其实并未受什么惊吓。却莫名恍惚了一阵,看到了许多破碎零散的画面。臣妾仔细回忆了好几遍,约莫理出了个前后因果。只是实在太过荒诞也太过大胆,哪怕陛下不信,也千万请您派人去查一查,以免酿成悲剧。” 第60章 想不通   有唐莹的噩梦为先例, 沈元洲并不敢大意。尤其是关系到子嗣和位份最高的两位宫妃,他无论信与不信, 都会让人去盯着。   唐莹看他认真的表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回是真的事关重大,以至于上天都等不及她夜里入睡便将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塞进了她脑子里。   “贤妃娘娘往各宫送了些胭脂水粉,其中一种面脂是掺了什么花粉粉末的。普通人接触并无甚大碍,怀孕之人用了却极容易招蜂引蝶。”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飞快的将后头的事情说出来:“贤妃先是提议让德妃姐姐在御花园设个小宴打发无聊,等三位有孕的小主到了没多久, 花园中的蜜蜂蝴蝶突然一股脑儿的冲向了她们。三位宫妃吓的到处乱跑, 刘才人与汪美人双双落水身亡,齐常在跌了一跤,虽是没死, 孩子却是没了。”   “然后呢?”沈元洲目光中已有刀锋:“怎么又扯到德妃头上了?”   “因为在宴席附近找到了蜂巢。”唐莹苦笑:“御花园的管事一口咬定自己曾上报德妃, 德妃却不让他清理掉。又有三位怀孕小主的几案上找到了蜂蜜涂抹的痕迹,德妃姐姐自然是百口莫辩,只能请皇贵太妃主持公道。”   “皇贵太妃?”沈元洲挑眉。   “是皇贵太妃。”唐莹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一直没看到您出现, 反而是皇贵太妃回到了宫里。太妃娘娘着宗人府、内务府和监察司一同查案,查出的结果仍是与之前一样。”   “没查到面脂?”   “没有。”唐莹摇摇头:“御花园的管事在监牢中自杀了,留下绝笔指证德妃姐姐。负责当日宴会的宫女太监也没查出问题,最后皇贵太妃将德妃姐姐贬为选侍打入冷宫。”   “太妃不会吧。”哪怕前面的都还合理,沈元洲却不信太后会这样对待德妃:“她明知道德妃是朕信得过的人,怎么着也该等朕回来讯问后再说。”   “可是陛下没出现啊。”唐莹的一双绣眉都快挤到一起去了:“就算接见进贡的使节很重要, 怎么也不会比后宫子嗣人命官司更重要吧?”   那是当然的。如今又不是前朝那样给外夷纳贡赔笑脸的时候,璟朝的皇帝高兴了也可以把使臣都扔给鸿胪寺去应付的。这回还是有少说两个部族的公主要嫁过来,沈元洲又准备和周丞相联手再坑夷族一把,才大张旗鼓的把行宫收拾出来。若是真如唐莹所说, 宫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他肯定立刻回京处置,根本不会为了外族耽搁。   所以说——要么就是唐莹看到的都是假的,要么就是他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根本没法立刻回京。   想到今日被阴差阳错查出来的几处陷阱,沈元洲脸上已有怒意浮现。这次行宫之旅可见是太平不了了,他到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妄为心狠手辣,要这样置他于死地。   唐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不免松了口气,趴在他胸口不再说话。沈元洲却不知她还隐下了一条没提:这次看到的后宫危机,非但是德妃遭了秧,她更是被毁了容貌贬为罪奴,充作浣衣局的末等宫女。   ——若是她没危险,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被老天爷紧急提醒?可让她觉得最不合常理的是,下这一切命令的居然也是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啊,那可是喝了她的媳妇茶,对她关爱有加的皇贵太妃啊。   想想今日皇贵太妃两次帮她,她就说不出皇贵太妃要害她的话。可在那一瞬间的梦境里,确实是皇贵太妃听信了谗言,完全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就将她发落去了浣衣局的。   什么叫“德妃与锦婕妤联手,一个控制陛下后宫灭绝了陛下皇嗣,一个霸着陛下好诞下陛下唯一麟儿,最后害死陛下谋夺江山”?一个没见过的小太监信口雌黄,皇贵太妃居然就信了?!   唐莹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更不愿说给陛下听。她如鸵鸟般将脑袋埋在陛下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平静。   好在,还有陛下,陛下信她。只要陛下现在就派人回宫,一定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沈元洲听不到唐莹的心声,但确实如她所想的这样做了。才到小树林查探的魏三还没听完韩御医的长编大论又被一头雾水的招了回来,完全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让他回宫一趟。   “你不必管那么多,只看贤妃有没有给各宫送面脂,若是有便都收回来。”沈元洲直截了当的吩咐道:“若是她非但送了面脂水粉,还让德妃出面举办宴会,你务必要出面阻止。”   魏三心里直叹气——先是锦婕妤被害,现在又仿佛德妃被害,也不知道陛下哪来这么多先见之明的神预知,更不知道他堂堂监察司的大统领,到底是用来检查百官的还是帮陛下处理女人之间的官司的。   强忍住吐槽的欲望,魏三仍是带着几名信得过的精锐好手回宫去了。至于在行宫调查真相的担子便全部压在了沈元礼头上,唯一的好消息大约是韩御医找到了不少线索,拼拼凑凑的已经把对方实施谋害的方法都掌握了。   沈元洲一点儿不避讳的让唐莹就在议事偏殿的屏风后头听韩御医的专业讲解:“……御马这事儿到底是针对谁的还不好说。微臣查过那匹白马,乃是因为服用了一种草药所致。其实这种药物并无什么大害,不过让马匹更兴奋爱跑些,只是白马又中了臣配的麻药,反而放大了这种药物的药效,才让它突然疯跑最后力竭而死。”   沈元洲喊暂停:“是只有这一匹马中招,还是所有的马都一样?”   韩御医给了陛下一个“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微臣适才已经查过,几乎所有御马都中了这种药,当然剂量也都不大,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端倪。”^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沈元洲看他得意的表情就知道他话没说完,没好气的拿桌上的折子扔他:“少给朕说一半藏一半!”   韩御医嘿笑:“这种草药确实没什么问题,就算误食了也没什么大碍,最多一天过后毒性便能全消。但是陛下可知,误食了这种草药的马儿唯独闻不得酸枝籽油的味道,一旦闻到了——那可比今儿这通疯跑要疯的多的多,是不把马背上的人弄死就不罢休的架势啊!”   见沈元礼一脸惊讶的表情,韩御医笑的更得意了:“其实这个知道的人是真的少,医书也没有相关记载。乃是先帝时期被一个马夫意外发现,后被废太子收买,差点儿要了先二皇子的命。”   他这一说,沈元洲也想起来了:“难怪有一回大哥和二哥赛马,二哥摔的腿都断了,敢情是这么回事?”   韩御医点头:“废太子没藏住人,那马夫被三王爷给揪出来了。虽然先帝下令封口,所有的脉案和供状都销毁了,微臣却机缘巧合的看过一眼,这才知道今日这算计的诀窍。”   “酸枝籽油并不常见,乃是西戎国的特产。”沈元礼若有所思:“正好这次西戎国就有使团觐见,万一是他们冲着皇兄来的——”   “却也说不通。”韩御医摇摇手:“微臣才说过,这种草药吃下去一日之后药性就会解除,真要是针对陛下的,应当等着狩猎那日直接投到陛下几匹御马的马槽里,而不是现在就浪费在所有御马身上。”   尤其是连小母马也下毒,陛下会骑又矮又乖的小母马吗?他老人家一直都是骑烈马的好吧!草药也是挺贵挺难找的,这么浪费也太不合理了。   沈元洲觉得韩御医说的有理:“现在先别把目标放在夷族身上,你们继续往下查——对了,你们不是说还找到线索了吗?都是些什么?”   沈元礼便接口:“白马跑进林子里是个意外,那些毒蛇却绝对是人为。按照韩御医的判断,应是早先就有人把它们冻在冰块里埋进地下,这几日虽然冰块融化,但天气依旧寒冷,蛇群这才窝着不动。可一旦受到惊扰,已经复苏的毒蛇必然从土中钻出,甚至因为腹中饥饿,会比平时更具有攻击性。”   要不是有白马踩过,到时候遇上毒蛇的就该是行猎头阵的陛下一队了。沈元洲手指敲了敲桌子:“还有呢?”   “路上熏了香粉。”沈元礼言简意赅道:“马匹在那处受了惊吓,会本能的跟随香粉的指引往东边拐,拐过去又会撞上熊瞎子。”   韩御医适时补充:“微臣看过那些熊了,是被人下了药才肯乖乖呆在圈子里不动。若是微臣的判断没错,等到后日药性褪去,棕熊狂怒饥饿之下,一旦有人靠近肯定会发起攻击。”   沈元洲眯起眼:“算计的倒是周密——负责清场的管事是谁?可交代过了?”   沈元礼低头:“是宗统领,但到处找都找不到他,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   沈元洲的怒气开始积攒:“那平日里管林子的呢?”   沈元礼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已经……已经死了两三天,在林子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哼!”皇帝陛下一甩袖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给朕查,一定要把人查出来!” 第61章 来不及   话分两头, 西郊行宫如今是外松内紧,看似都在为第二日的大宴做最后的准备, 实则贤亲王亲自带人在几处猎场和宴会厅一遍又一遍的细致查验,确保再不会有意外发生。   至于对幕后黑手的调查却一直无甚进展,失踪的宗统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马房的马夫也并未查出什么问题。   ——当然,被黑婕妤买通的那位还是被逮住了。皇帝陛下毫不客气的捅到了前朝,一则为草场和猎场上的动静寻一个明面上的理由,二来也痛痛快快的将黑婕妤降为贵嫔, 勒令禁足到大家回宫时为止。   面对陛下的怒火, 便是孙将军也不敢为自己的女儿求情,还得跪地请陛下责罚。毕竟黑婕妤——孙贵嫔可是外通前朝谋害宫妃,陛下只禁足降位已是看在了孙将军劳苦功高的面子上, 否则直接打入冷宫株连家族也算不上过分。   有陛下的低气压镇着, 行宫一时倒突然安稳了起来。唯有唐莹还是担忧,扯着陛下的袖子问:“魏统领这会儿可到了宫中?可能阻止臣妾梦里的悲剧?”   皇帝陛下睡眼惺忪的拍拍她:“行宫距京城好几百里呢,总得明儿早上才能到吧。只消不是贤妃真那么背, 就在明儿上午让德妃开宴,魏三就能赶得及。”   ……   皇帝陛下算的是不错,然而魏三一路疾驰入了后宫,尚未来得及找贤妃与德妃,就隐约听到远处喧哗呐喊之声。   魏三心里一个咯噔,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规矩, 直接循着声音一路跑进了御花园。   此时的御花园里已是一片狼藉。蜜蜂蝴蝶成群结队的在半空中盘旋,桌椅板凳菜肴盘碗摔了一地。德妃与贤妃再如何呵斥也阻止不了宫妃们惊恐的跑动,另有几名宫女正徒劳的往荷花池里伸出手,仿佛是已经有人落水了。   “喊太医, 快救人!”魏三当机立断,身后跟着的七八个监察司好手立刻行动起来。而他已经猜到这情形约莫就与陛下的吩咐有关,忙又寻了十来个靠得住的帮手,直接以监察司的特权搜宫。   虽然有陛下明示,魏三还是留了个心眼,只让人把宫中主子们的脂粉全搜罗来,免得有漏网之鱼。各宫留守的下人尚不知道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见监察司的人冲进来都吓了一跳。如小主们的宫女太监自不敢拦着这群凶神恶煞的修罗,有问必答很快让他们寻到了需要的东西。而何修仪与贤妃宫里的下人不免仗着主子的位份讨价还价,被监察司的好手收拾了一番才老实下来。   搜宫搜的还算顺利,御花园的情形却不容乐观。魏三也没想到落水的两位正是怀有身孕的汪美人和刘才人,仿佛是被底下的水草缠住了腿,最后还是他亲自带着匕丨首下去割断了藤蔓才将人救上来。   两位小主被拉上来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虽有太医拼尽全力,也只保住了汪美人的性命。看着刘才人不甘的瞪大眼睛渐渐绝了气息,魏三一时也是百味杂陈。却说不上是惋惜还是自责,抑或是因这吃人的后宫而遍体生寒。   另一位有孕的齐常在还算安全,只脸上被蜜蜂蛰了好几口,又不小心扭了脚,这会儿正喊肚子疼。太医诊过后说是动了胎气,让人将她平平稳稳的抬回宫里喝几副安胎药应就无碍了。   因有魏三的插手,场面终于平静下来。德妃松了口气,让受惊的宫妃们各自回去休息,才心有余悸的问道:“你不是随陛下去了西郊么?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贤妃娘娘似乎也要开口说话,不妨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眼见着贤妃的脸色一下子僵住,接着便怒意上头,冷哼一声道:“魏大人好大的胆子,身为外朝官员居然敢插手后宫的事,还使人明目张胆的搜宫!这还有王法了吗?!”   德妃跟着皱眉,却并无多么恼怒的表情。先是拦下了咄咄逼人的贤妃娘娘,再目视魏三道:“难道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事,或是有歹人潜藏在宫中才特让你来这一趟的?”   魏三早看到手下打出了信号,知道陛下的吩咐已经做到,干脆便不再隐瞒。冲两位娘娘拱手道:“是陛下吩咐微臣回京搜宫,就是为了看看贤妃娘娘是否给宫中小主们送过胭脂水粉。陛下另吩咐微臣,若是贤妃娘娘请德妃娘娘在御花园中开宴,务必要微臣阻拦下来。”   他这话一出来,两位妃主的脸色就都不那么好看了。贤妃自是心中惴惴,没想到陛下远在几百里开外都能识破她的计谋——否则不会指定魏三搜罗那些面脂。德妃却是已经听明白,今日这场绝非意外,且十有八丨九与贤妃脱不了干系。   魏三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黑脸继续道:“先前微臣并不知陛下所指何意,今日看来倒是陛下早已料到会有这般惨剧发生。既然陛下已是明确说了脂粉里有问题,还请贤妃娘娘配合微臣,先去宗人府里待一阵子吧。”   贤妃自是不肯:“魏统领空口白牙就想判了本宫的罪么?什么胭脂水粉的不过是本宫随手赏赐,不少小主都用了有几日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要本宫说,便是计真有人作祟也该从宴席上查起,还是你根本就是假传圣旨,其实与什么人里应外合,一边害了陛下的子嗣,一边要将本宫屈打成招当替罪羊,以达到不可示人的目的么!”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年纪不小的太监冲了过来,先跪下对魏三磕了个头,才颤着声音道:“奴才胆子小,本不愿蹚这浑水,然大人查都不查就冤枉娘娘,便是奴才也看不过眼了。”   他抬头看德妃娘娘一眼,一半惊惧一半愤恨的指证:“别的奴才不敢说,可就在昨日,奴才发现御花园这边有好几个蜂窝,上报德妃娘娘是否要处理了。偏娘娘说无妨,还特意将宴会设在此处——”   德妃都给他气笑了:“按你这么说,倒是我诚心谋害她们的了?”   老太监低头:“反正奴才是报了给您,要是这些蜂窝都清理了,娘娘们也不至于受今日这苦。”   “可本宫根本没见过你。”德妃笃定道:“你就当着魏大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你是哪一日去的长乐宫,由谁通报引荐到我面前,当时本宫身边是那几个宫女。若说你不认识人,本宫也能把所有人都招过来给你相认,断没有你空口白牙就栽赃本宫的道理!”   “不必这么麻烦。”魏三打断道:“此人由微臣带到监察司,自有让他说真话的手段。”   “魏大人怕不是想屈打成招吧?”贤妃娘娘斜睨道。   “你不必在这里浑水摸鱼。”德妃与贤妃那是老对手了,还记着年前贤妃算计七公主的事儿呢。“魏大人代表的是陛下的旨意,本宫又是代掌宫权,有陛下与本宫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权利!”   其实魏三也是一样想法。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陛下信德妃多过贤妃的。换个人来或许还要忌惮前朝的意见,他却根本不必管贤妃如何分辨,只对身后做了个手势,自有监察司的女使上前“请”贤妃娘娘屈尊走一趟。   见贤妃被押走,德妃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懊恼与愤怒,对魏三说话的语气便柔和不少。甚至主动提出道:“德妃之前有一句话说的对,如今有人指证本宫,本宫也不好再继续主持中馈。既然陛下嘱咐大人从胭脂水粉查起,那么在你查出确凿证据之前,本宫自请闭门禁足便是。”   魏三想了想道:“后宫诸位娘娘的安抚事宜还是得您费心。”   德妃轻笑点头:“那是自然,大人放心就是。”   魏三还有的事要查,又惦记着陛下那边的情形,匆匆与德妃告辞后派人八百里加急将宫中的变故上报御前,自己则毫不客气的征用了太医院的一众国手,压着他们将各宫搜出来的面脂水粉仔细查验。   太医们总是有几把刷子的,尤其在监察司大佬的眼皮子底下更不敢弄虚作假。近百盒面脂口脂打乱了分发,哪怕是有谁暗中偏向哪位娘娘小主也没法刻意隐瞒,还真从里头找出了不少秘密。   略过什么铅粉超量的,加了助兴香薰的,看似缓解痘痕其实会导致不孕不育的,魏三将最终锁定在一排面脂上:“你们确定这里头加了那个什么霰花夫人膏?会让有孕之人体质改变,极其容易招惹蜂蝶?”   太医们才经历过上午的抢救工作,找出了这东西哪里还想不明白缘由?太医院院使上前躬身道:“霰花夫人膏乃是前文帝宠妃宪氏所创,由十八种奇花异草合香而成。先只是为了让身上渐渐染上奇特幽香才擦抹,及意外发掘出对孕妇的特殊作用才渐渐成为一种后宅手段在前朝泛滥开来。”   另一名年纪颇长的太医点头补充道:“到了前朝景帝年间,景帝因感霰花夫人膏害人不浅,下令销毁其中八位主药,至此霰花夫人散才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会在百年后的今朝得见,倒不知是什么人才能凑齐这些千金难得的药材。”   魏三却是一挥手,自有手下将单子送上来——这一排面脂一个不落,全是三日前贤妃让人送到各宫娘娘小主们手上的。 第62章 晚宴   京城两匹快马一前一后自京中往行宫飞奔而去, 带着宫中变故与魏三查出来的结果上报陛下。而此时的沈元洲尚不知道唐莹的“预知”再次化为现实,还在纠结贤亲王至今没找到布局谋害他的幕后黑手。   沈元礼也是无法, 索性建议道:“这一日半日的又不能泄露消息又不能惊扰前朝,您让臣弟怎么给你查个水落石出?要臣弟说啊,您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反正有韩御医在,总不会让您受什么伤的。”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就沈元礼头铁,居然敢拿皇帝陛下当诱饵。沈元洲盯着他看了一阵, 伸手指点了点他, 终是无奈的应下:“行吧,你和老韩去布置好,再出了差错朕可唯你是问!”   沈元礼虽然说的轻松, 然陛下真答应下来, 他心里又悬了起来。陛下的性命安危关乎社稷,尤其还是外族来朝的时候,更是容不下丁点儿差池。   沈元洲看他纠结的模样反而笑了:“朕当年下江南上战场, 什么场面没见过。也是这回运气好,先让咱们发现了这几处陷阱,否则明日还不是要走一遭的?”   “话是这么说……”沈元礼一咬牙:“罢了,总比千日防贼的强。皇兄放心,臣弟肯定不会让您有丝毫危险。”   “那你去办吧。”沈元洲放心的很,甚至颇有些恶趣味的笑道:“可得在今日的晚宴前准备好, 朕还等着看你如何在那些夷族面前大发神威呢。”   沈元礼苦笑着拱手出了殿门,只觉得春日的阳光异常刺眼。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可越是接近真相,越觉得心寒又悲凉。   总归明日能有个分晓, 也能将那些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叛逆们彻底收拾了吧。沈元礼低下头继续往前走,脚步却越发坚定了起来。   ……   明日狩猎的布置且等明日再说,接待夷族使臣的晚宴依旧准时举行。这回沈元洲和朝中重臣是憋着劲儿要从几个番邦部族身上割下肉来的,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郑重其事的将他们奉若上宾。   能被派来当使臣的外夷臣子也不是傻的,就算自己没见过世面,好歹也听往年的前辈们讲述过在大璟的艰辛旅程。哪怕沈元洲难得的笑脸相迎,他们也不敢放松丝毫心防,迎来送往只拍马屁打太极,滑溜的完全不似豪爽耿直的夷族人。   唐莹跟着沈元洲坐在上首,光听他们带着口音的官话就听的稀里糊涂。至于其中深意和潜台词更是完全听不懂,就不明白这些人哪有这么多百变的花样儿说吉利话。   以及,夷族的酒量是真的不错,这都喝了十几坛子上好的云上醉,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其实云上醉虽是烈酒,但口感并不激烈,走的时候润物细无声的路子。如沈元礼这样的老手看夷族使臣面上泛起桃花红,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不少,就知道这几位已经喝的差不多,正是套话的好时机了。   唐莹才偷喝了两口酒,就发现两边谈话的内容已经从漫天彩虹屁变成了你家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还有几个书记官明目张胆的做笔记。沈元洲听着贤王花式套话,还能分出心神看唐莹目瞪口呆的表情,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总算是松弛了几分。   亏得对面的使臣没真傻到家,说了一阵脑子清醒了会儿,后知后觉自己这是着了道了。可惜抗议是不可能抗议的,光棍些的索性借着酒劲耍浑,猛灌上两口往桌子底下一趴——醉了,勿扰。如仙余国这般还有后续打算的,则干脆推出了自家进献的公主,堆着笑脸表示要请公主上来为陛下起舞助兴,看是不是能合了陛下的心意。   这也算是宴会上的标准流程,沈元洲当然是要给面子的。随着他轻轻点头,自有乐师奏响舞曲,一身桃红色舞裙的仙余公主踏着鼓点转着圈儿走到了陛下跟前。   实话说,仙余公主长的着实不错,是个标准的异域风情的大美人。褐发碧眼身材高挑,不盈一握的小蛮腰随着轻快的鼓点摇曳起舞,还真是不一样的风情。   随着鼓点越急,公主的舞姿越发飘逸,得到高丨潮处,仙余公主轻轻一跃,竟是跳上了陛下桌案前的矮凳。一双赤足在不过三寸长宽的木质方垫上急速旋转,整个人都仿佛要飘起来一般。   仙余使臣眼看陛下面露愉悦,心中松了口气之余,不免还有些沾沾自喜。这位若依公主可是仙余国的至宝,无论容貌才情还是乐律舞蹈都堪称绝顶,他们来时可是信心满满,大璟皇帝再怎么厉害也是个男人,看到这般美人难道还把持得住么?   可惜这信心就维持到沈元洲带着唐莹出席宴会为止。若依公主美则美矣,比之璟皇身边的宫妃竟是差了不止一分半分。说的直白些,便是凡尘女子与神妃仙子的差别,那位锦婕妤往璟皇身边一坐,仿佛两人之间再也插不进第丨三丨者的模样。   若非如此,若依公主也不至于这时候就把压箱底的胡旋舞给搬出来。好在看来效果不错,璟皇都已经情不自禁的和着鼓点轻轻拍掌了。   却不知沈元洲看似盯着公主起舞看的如痴如醉,实则正低声与唐莹说话:“仙余公主这么转圈不会晕么?朕看的都晕了。且比起你的霓裳羽衣舞可差远了,要不今晚你辛苦辛苦,在龙床上给朕再跳一个?”   唐莹根本不理他。   沈元洲闷笑:“怎么,看朕盯着旁的女人看,咱们锦婕妤这是吃醋了?”   唐莹依旧不说话。   沈元洲就顾不上转的卖力的仙余公主了。疑惑的转头一瞧,锦婕妤低着头软软的靠在椅背上,再细细一听,细细碎碎的鼾声若隐若现,小姑娘这是已经睡着了?!   皇帝陛下无奈的扫一眼她跟前的桌案,恨不得抬手捂脸。也不知这小馋猫什么时候把他面前的云上醉偷了过去,可不就给喝醉了么?   ——这云上醉可是贤亲王特意找来坑使节团的,沈元洲自己都不敢多喝。唐莹才几分酒量,怕是一杯都没喝完就得倒下。   “真是拿你没办法。”沈元洲沉声笑着摇摇头,对刘公公做了个手势。两个力大的嬷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连唐莹带椅子一块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挪了出去。   这动静不大不小,除了伺候的下人居然没人瞧见——使节团的诸位多少都喝了几口酒,又被眼前仙余公主的舞姿倾倒,哪里分得出心神去管什么璟皇陛下的妃子。   至于恪守礼教的朝中重臣就更不要说了,他们连仙余公主都不敢直视,哪里还会注意到被仙余公主遮的严严实实的锦婕妤。这两位可都是陛下的女人,大人们要么低头喝酒要么转头聊天,势要将避嫌的姿态进行到底。   及公主一舞毕,双手交叉胸前单膝跪地行礼,抬头就见皇帝嘴角含笑的正看着她,而身边的美貌妃子已经不见踪影。沈元洲龙颜大悦的拍手叫好:“仙余公主果然是天人之姿一舞倾城,朕必重重有赏。”   又深情款款的望向公主,神情言语中是说不出的诱惑,微微抬颌问道:“不知公主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的情真意切,身后的刘公公却忍不住撇嘴——看也不知道是谁在下午晌还和锦婕妤抱怨,道是夷族公主多半不好惹,等回宫了全是麻烦,简直嫌弃的不能再嫌弃。   呵,男人,口里一套心里一套的东西!已经超脱臭男人行列的刘公公少有的在心里鄙夷皇帝陛下的虚伪。   若依公主却不知道皇帝陛下的夸赞不过是走流程而已。娇俏的美人儿额头已有点点汗渍,勾起微微一笑便如琼花绽放。女子慕英雄,抛开各自立场不谈,璟朝皇帝陛下这样长得好又厉害的男人,哪个女子不会为之倾倒?   若依公主俯首行礼,接上了沈元洲的套路台词,略带着异族口音的官话一字一顿道:“妾别无他求,只愿入宫侍奉皇帝陛下,请陛下垂怜。”   “好好好!”沈元洲笑的开心,当即举杯道:“公主有意,朕不敢推辞。请公主与朕满饮此杯,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这句话就算是个承诺了。若依公主并仙余国的使臣们大喜过望,赶紧举杯与陛下共饮,再坐下时仿佛身姿都比旁边的别国时节更挺拔几分。   同样有公主进献的北戎使臣恨恨的看一眼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的仙余国使臣,暗自后悔没有安排自家公主先一步献舞,这时候再拾人牙慧怕是更没面子了。一名瘦高瘦高的副使却是轻轻撞了撞正使,在他耳边轻声道:“咱们不是还有那个么?别等了,赶紧献出来吧。”   “可是……”正使有些犹豫,北戎进献的除了公主,最珍贵的其实是四对可以繁育后代的汗血宝马,若说价值,怕是比公主还高上几分,璟朝皇帝必定会重视起来。 第63章 宝马   按照北戎使团的计划, 他们今日应先请公主出面,等到两国谈好合作之后再进献宝马。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 仙余国上手就是王炸,逼的他们不得不改变计划。   副使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郁,依旧耐心劝道:“正使大人可别再犹豫了,有仙余国珠玉在前,请公主现身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唯有提前把宝马拿出来压下仙余国一头,咱们才好在日后的商谈中拿到更多好处啊。”   正使一咬牙,到底是听了副使的劝告, 笑着起身拱手道:“启禀大璟皇帝陛下, 我北戎国已有瑰宝献上,虽论相貌比不过仙余国的公主,但想来陛下会喜爱的。”   沈元洲来者不拒, 大手一挥道:“那便快快请上来吧!”   仙余国和别的部落使臣只当他们说的是北戎公主, 根本没放在心上。北戎使臣看他们的模样心中冷笑,再向沈元洲鞠了个躬,往后拍了拍手。   不过多久, 八名马奴牵着八匹汗血宝马入场。虽是天色昏暗,但在灯光火光掩映之下更显得宝马周身红光耀眼,仿佛天上神驹下凡。   别说别国使臣没料到他们来这一出,便是沈元洲也看的一愣。没有男人不爱宝马,尤其是曾在战场厮杀的男人,最看得出这些马匹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北戎使臣得意洋洋:“这便是我们进献的瑰宝, 不知比仙余公主又如何?”   “哈哈,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哈。”沈元洲打了个哈哈,却是一点儿不见外的亲自离了座席下来抚摸宝马身上油光水滑的鬃毛, 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回轮到北戎使节笑逐颜开,而被比下去的仙余国脸色不佳了。却听北戎副使突然出声道:“微臣曾听说璟皇陛下有良驹十二匹为御马之最,不知比起我北戎这八匹汗血宝马如何?”   这问的就有些唐突了。沈元洲并不说话,只冲那使臣一扬眉头,似笑非笑的表情便让副使心中一顿。   “微臣并无冒犯璟皇陛下的意思。”副使是个人精,立刻躬身请罪道:“只是汗血宝马乃北戎至宝,微臣心下好奇罢了。”   “那你想要怎么看?”沈元礼适时接话,却是和沈元洲一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夜黑风高的,难不成还要把御马拉出来比划比划么?”   副使连忙摆手,脸上摆出讨好的笑容:“微臣哪敢这般大动干戈,只是既然进献宝马,也望得到璟皇陛下看重。若是要微臣说,倒不如明日陛下狩猎时便以我北戎宝马为坐骑,只需陛下试一试,便知我们神驹之妙处了。”   朝中重臣原本竖起耳朵听的认真——都想不通北戎副使突然闹起了幺蛾子,还以为有什么算计在后头。听他这么说,倒是又放下心来:不过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明日陛下若真骑了他们进献的宝马,便是看在这良驹的情面上也要多给几分好处。   却是真比送个公主强多了也露脸多了。几位大臣忍不住摇头,都说夷族蛮子一根筋,这么看来小心眼还挺不少的。   他们能想明白的事,沈元洲脑子一转也想的明白。皇帝陛下微微点头:“看来贵使对你们这汗血宝马是十分有信心,那朕便却之不恭,明儿便试试你们这神驹吧。”   副使大喜过望的下拜,连称皇帝陛下圣明。   有仙余国和北戎国一前一后献上宝贝,后头的诸多部族也不得不更改原本的打算,纷纷将带来的珍宝送到沈元洲面前。好好的正宴突然就变成了收礼大会,好在所获颇丰,尤其礼部和户部的几位主官,可笑的后牙槽都露出来了。   北戎正使趁着无人在意,黑着脸小声呵斥副使之前的莽撞:“咱们送上宝马已经够显眼了,你何必再冒险出言?也亏得璟皇仁慈,万一你惹恼了璟皇,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副使无所谓的喝了口小酒,冷眼看场上一波又一波的热闹,含糊应道:“总归结果不错,明儿咱们看好戏就是。”   “正是正是,明儿璟皇骑着咱们送上的宝马上猎场,谁不得高看咱们一眼。”另一位副使赶紧出声当和事佬:“正使大人别生气了,查副使也算将功折罪,您在这里说他,没得给外人看笑话。”   “哼。”正使大人不再说话,一扭头专心看殿中歌舞,心里想着等回到北戎国后一定要向国主告这查苏哈一状。   查苏哈约莫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不以为意的撇撇——且不必等到回北戎国,只要明儿一过,这天地怕是都要颠个个儿了。到时候他查苏哈才是唯一的功臣,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正使,那还不是他一句话就能生杀予夺的事。   ……   且不管北戎国使团内有什么机锋,等酒宴过后,沈元洲突然招来韩御医,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韩御医先是一惊,接着便连连点头,一溜烟小跑着退了出去。   已经醒了酒的唐莹半倚在床柱上,青丝随意铺散下来,秀气的打了个哈欠问他:“陛下这么晚了还让韩御医去干啥呢?”   她问的一点儿不避讳,沈元洲也不瞒着她:“昨儿不是查出有人往御马里头放毒草的事儿么?朕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老韩去看看那八匹汗血宝马。”   “那是该谨慎些。”唐莹趿着拖鞋下来,歪歪扭扭走了两步又倚进了沈元洲怀里,一手扯着他领上的流苏把玩,一边随口问道:“那宫中可传回消息了?应当是无事的吧?”   “还没来呢。”沈元洲看了看时刻:“若是走的加急,应是快到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监察司的副统领在外头请安,刘公公出去走一趟,带回来两封书信奏报。   沈元洲随意拆开,看了两眼便徒然坐直了身体。唐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短促的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眶儿已是红了。   沈元洲铁青着脸看完第一封,勉强镇定的打开第二封奏报。魏三在里头言简意赅的说了太医院的结论,一切都如唐莹所说,全部指向了贤妃送去的那些面脂。   “贤妃……贤妃的动作也太快了。”唐莹深吸了口气,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不免有些难过的叹气:“若是我能早点儿看到——”   “好歹是救了汪美人的性命,还有齐常在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让张氏污蔑了德妃。”沈元洲这会儿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拍拍怀里的小姑娘道:“说来还是你功劳一件,只是不好对外明言,朕也没法给你奖励了。”   唐莹摇摇头,将脸埋进他怀里闷闷道:“我又要什么赏赐,只盼着你前朝后宫都平平顺顺的不让你心烦,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沈元洲没再说话,只轻轻抚着唐莹的肩膀,心中那些愤怒怨恨却意外的沉淀下来。人心易变,张氏也算是当初与他一同度过最艰难时光的女人,谁知她位置站的越高,人却变得如此狠辣了呢。   罢了,其实他又哪里不知?上一次选秀有多少秀女是毁在了张氏手里,他也不是看破不说破吗?   他只当女人们是个物件儿,如猫儿狗儿逗弄着,偶尔争宠打斗也是各凭本事。而今被反噬这一口,说不得也是报应罢了。   还好……   沈元洲低下头,只看到唐莹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他却突然轻松了不少,甚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还好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权势而改变。甚至会有这样好运又纯粹真情的女子陪伴在他身边,一次次助他化险为夷。   “罢了,今儿你先睡吧。”感慨完命运无常,沈元洲又化身那个精明干练的帝王,双手一托便将唐莹抱起来,轻轻放在床榻上:“朕得把这事儿先处理了,至少给魏三送个口信,否则后宫之事他也不敢随意处置。”   原本最好的方法是请皇贵太妃提前回宫主持大局,毕竟说来德妃也不是没有嫌疑——虽然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是被冤枉的。可想起唐莹之前说过梦境里便是皇贵太妃定下德妃的罪名,沈元洲下意识的在第一时间就略过了这个方案,选择直接下密旨给魏三与内务府和宗人府一同处理。   唐莹根本没想那么多,趴在床上不忘为好姐妹德妃说话:“可记得交代魏大人别为难德妃姐姐,姐姐还带着小七呢。对了,若是贤妃的证据确凿,那三公主怎么办?小姑娘虽然刁蛮了点,其实性子还是不错的,总没有因母亲做错事就连着惩罚了孩子的。”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自个儿赶紧睡去,不必操心这些。”沈元洲无奈的摆摆手,一边吐槽道:“当朕还没你个迷糊丫头周全么?”   话是这么说,他仍是在信中多交代两句,令魏三切不可对德妃不敬,后宫的宫务依旧交给德妃处理。至于三公主挪到公主所与大公主二公主同住,让两位年长的公主好好安慰安慰,别让她小人家钻了牛角尖。   唐莹透过床幔的薄纱看着沈元洲挥笔书写的背影,心中是说不出的安宁。龙床上的龙涎香是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安抚人心。唐莹闭上眼,没一会儿便沉入了深深的梦乡。 第64章 谣言   沈元洲连夜往京城发了好几封密旨, 及到了第二天又和没事人一样,早早儿起来收拾准备, 要在猎场上一展雄威。   唐莹从床幔中弹出个头来,一边揉眼睛一边问:“昨儿韩御医可查好了没?您今儿真要骑那什么汗血宝马吗?”   难为她睡的懵懂还能记着这事儿。沈元洲好笑的薅一把她的头顶道:“韩御医看过了,汗血宝马没问题。都是驯服好的御马,骑什么都一样,不过是给北戎面子而已。”   他这么说了,唐莹便不再追问,继续倒头睡个回笼觉去。沈元洲再揉揉她的发顶, 才示意容姑姑将幔帐拉好, 别让晨光扰了伊人清梦。   这宠的也算是全无规矩可言了。   沈元洲带着人马来到猎场,各部使臣早已在起点候着。又是一波彩虹屁过,礼仪官奏响号角, 宣布今日的狩猎正式开始。   沈元洲骑着汗血宝马轻轻松松走在最前头, 暗自评估这良驹确实不错。按理说汗血宝马性子极烈,北戎人却有办法让它们既不失了野性灵敏又乖巧通人性,也难怪那几个使臣有信心用这宝马把邻国的公主都比下去。   不过今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驯马。想想林子里的算计, 沈元洲嘴角边多了一丝冷笑。沈元礼和韩御医早已在陷阱处布置妥当,他可得好好演这一出戏,看是谁在他“危难”之时露出马叫来。   这般想着,沈元洲手里弓箭却不停。先随手打了几只野兔狐狸,再往前不远便是鹿苑所在。   尚不知情的御前侍卫依旧按着原定计划在前方引路,沈元洲不动声色的驱马上前, 及走到第一个毒蛇陷阱附近,隐蔽的与沈元礼交换了一个眼神。   侍卫们的马踩过松软的土地,重新被韩御医摁回去的毒蛇如两日之前那般探出头来。马背上的人尚未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危机,他们胯丨下的骏马却已经本能的开始骚乱。   与此同时, 沈元洲忽而感觉到身丨下的汗血宝马鼻息猛的沉重,下一秒便不管不顾的冲入蛇群,疯狂用四蹄踩踏毒蛇。   要说沈元洲也是位驯马的高手,可这汗血宝马爆发力实在太强,他一时竟完全没法控制住。侍卫们更不敢靠近——一则他们的马并不听使唤,二则万一因为他们插手把陛下从马上颠下来被毒蛇咬伤,那罪过可就更大了。   沈元洲面色铁青,却并未因为眼前的危险。事实上哪怕北戎国刺王杀驾他都不会如此愤怒,但他如何都想不到会是里应外合的谋算。   按照他的想法,无论老沈家的兄弟叔伯子侄如何窝里斗也绝不会做出联合外人危害自家江山的事来,可林子里的陷阱不可能是外族的布置,能与这汗血宝马配合无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座下的宝马还在飞踹踩踏,沈元洲握住缰绳的手已经因用力过度而勒的生疼。皇帝陛下眉宇间的煞气越发冷厉,忍不住低声冷哼:“倒是好本事,北戎下的血本不小,看来是志在必得了。只不知到底是老六老八还是老九,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也不知是不是因他跟唐莹处的久了,也拥有了乌鸦嘴的手法。他话音刚落,汗血宝马忽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子一歪便往地下倒去。   ——毕竟寡不敌众,虽然不少毒蛇被它踩成肉酱,但总有那么一两条下口准的,在马腿上咬出了好几个小窟窿,见血封喉的蛇毒早已遍布宝马全身。   沈元洲还在纠结到底是演戏演全套,自己摔下去让毒蛇上一口,还是干脆撤出去算了。冷不丁身边突然蹿出一匹白马,居然是九王爷不知怎的凑了过来,一把拉住沈元洲上了他的马背。   九王爷吓得不轻,浑身都在抖抖嗖嗖,却依旧强自镇定的一抽马鞭,拽着缰绳指挥白马逃离这片毒蛇区域。   白马对毒蛇显得忌惮非常,都无需九王爷如何驱使,撒开四蹄便往一旁的小道冲了过去。   沈元洲坐在马背上,这会儿还有点儿懵——他其实已经服下了蛇毒的解药,按照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剧本,他大可以假装或者真的被蛇咬一口,顺势装个死引出幕后黑手。   又或者夺了侍卫的马然后冲进熊瞎子那个陷阱去,反正穿着金丝软甲挨上一熊掌也没事,依旧是装个内伤濒死的效果。   可他完全没料到沈元书会冲出来救他。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沈元书的白马已经冲向了藏着大棕熊的林子里。   不出意外的,白马才往里面跑了几步便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两头熊瞎子咆哮着从高大的树林中现身,看似笨重的身体却跑的意外的迅速。   “熊——熊啊!”九王爷才从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的爬起来,又被吓了个魂飞魄散:“这熊怎么跑这么快——踏丨马丨的不对劲啊!”   “嗯?”沈元洲歪头看他。   沈元书这会儿已经没了之前救驾的镇定,两条腿筛糠一样抖着。沈元洲约莫能听清楚他的碎碎念:“……那个混蛋跟老子打包票说这熊下过药了根本跑不动的!老子就为了个救驾的功劳,踏丨马是要把命都搭上了吗?”   “啧。”看来这位也没多好心,亏他之前还感动了一下,原来就是个藏着心思被利用的工具人罢了。沈元洲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自己上——既然舞台都布置好了,他总得表现一番,给那些人一场最后的狂欢吧。   巨大的熊掌带着腥臭的风声扑面而来。沈元洲被扇中了胸口,倒在地上猛吐了几口血——别说,韩御医做的血囊正经挺好,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沈元礼“适时”赶到,难得展现出他百步穿杨的箭法,对着熊瞎子的眼睛刷刷几箭,侍卫们趁乱将皇帝陛下赶紧救走。   ……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变故其实不过盏茶功夫,等所有人安顿下来,皇帝陛下重伤危急的消息也从各个犄角旮旯里被人散播开来。   行宫内院,唐莹才哭过一场,这会儿正被沈元洲抱着哄。这位爷已经是第二次拿生死垂危吓她个半死了,虽说上次并非陛下有意为之,但她还是决定新仇旧恨一起算,绝不轻易原谅了他。   沈元礼听着屋里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无奈的大声咳了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沈元洲才在屋里喊了句:“进来吧。”   垂头走进里间,屋里只见皇帝陛下一个人。沈元礼悄悄侧耳,能听见锦婕妤避在屏风后吸鼻子的动静。   “查的怎么样了?可露出马脚来?”沈元洲沉声问道,将沈元礼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沈元礼拱手道:“之前一直不见人的宗统领突然出来自首了,说是九王爷威逼利诱他在猎场中布置陷阱谋害您,之后为了躲避九王爷的追杀,他才一直躲在山崖下的一处山洞中。”   沈元洲冷笑:“怎么这会儿又肯爬回来了?”   沈元礼低头:“按他的说法,乃是深思熟虑了几日,觉得不能让九王爷得逞,这才冒死上来自首,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沈元洲莫名就想到魏三昨夜送回来的信里,德妃也是差不多的流程被冤枉的。   有人“冒死”出来自首指证,而灾难现场又是自己一手布置——至少在明眼人和最显眼的证据看来是这样,当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也就是说,老九真的让人放了毒蛇和熊瞎子?”沈元洲斜眼看沈元礼。   贤王爷将头低的更低了:“九哥一直在喊冤,他承认宗统领是他的人,但坚持说他放的是形似乌环腹蛇的银带锦蛇,林子里的熊也是喂过药后行动不便的。”   “这是老九做得出来的事。”沈元洲点头,也不知算是信任还是嘲讽:“他虽然没脑子,但也没胆子。被人鼓动几句或许还真敢算计个救驾之功,但要和北戎人联手至朕于死地——”   沈元洲轻蔑的摇摇头,看向沈元礼道:“你觉得他有这魄力么?他要是有这本事,早十年前就该是他当这个皇帝了。”   沈元礼知他说的是十年前他刚继位便遭了暗算,才缓过来便腾出手收拾了三王爷四王爷和五王爷的事情。那会儿沈元洲在朝堂不算稳固,又连下了几道“残害手足”的圣旨,少不得被重臣非议。沈元书要是真有能耐,那时就该收拢几位王爷的旧部与陛下分庭抗礼,还真能赌一把将沈元洲赶下皇位。   “如今谁都知道朕看好的是你,就算朕不在了,皇位也轮不到他头上。”沈元洲无视沈元礼不安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自己可小心点儿,要真是老六老八干的,他们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你。”   沈元礼被他一拍,心中说不出的融融暖意。正要给兄长打个保证,便见刘公公面色不好的冲了进来,低声向陛下禀告道:“奴才依您的吩咐将您情况不好的消息透了出去,这会儿就有人在前朝造谣,说是十王爷……”   “十王爷什么?”沈元洲扬眉。   刘公公还真没料到沈元礼就在屋里,可话到了嘴边,更不敢在陛下跟前隐瞒。只好双眼一闭飞快道:“说十王爷与锦婕妤早通了款曲,合谋将您害死好扶十王爷上位。” 第65章 有缘无分   “哐当”一声, 屏风后不知有什么被摔在了地上。沈元礼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跪,却根本不屑于说辩解的话。   沈元洲无语扶额:“你们这么大反应干什么?朕还不知道你们是忠是奸?这明摆着是搞死了老九再搞死老十的计策, 朕再蠢也没有信了他们的!”   “虽是这么说……”刘公公皱着眉犹豫道:“那些人的话说的委实难听了些,似模似样难分真假,贤王还是尽快澄清的好。”   沈元礼愣了愣,开口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刘公公瞅了瞅皇帝陛下的脸色,又瞟一眼屏风的方向,小心翼翼的降低了几分声调:“说您早年和唐公子交好就是为了图谋婕妤娘娘,偏把人勾上了手, 转头就送进宫里迷惑陛下, 可谓是处心积虑早有打算之类。”   沈元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皇帝陛下:“皇兄你就说你信不信吧。”   “我信。”沈元洲一本正经的点头,在沈元礼惊讶的目光中突然露出点儿笑意来, 一手拍在他肩膀上:“朕信你!”   屏风后的唐莹忍不住松了口气, 小声嘟囔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都不知道我哥和王爷交好,第一次见王爷都是在景华宫的后殿里。”   那次还是皇帝陛下阴差阳错解了体内残毒, 为了看看朝堂重臣的反应装病重,才把人招进来商量着唱双簧的。至此之后贤王爷就踏上了给陛下卖命插刀的不归路,沈元洲想起来都少不得要为自家十弟鞠一把同情泪。   卖命不够还要被诬陷,难怪老十宁愿寄情山水都不想再进朝堂这个污浊之地。沈元洲十分理解的再拍拍他的肩膀:“差不多了,你准备收网吧,到时候那几个怎么对付你的, 朕允你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有皇帝陛下的亲口承诺,贤亲王铁青的面色总算回暖了几分。想了想道:“还是得同我母妃打个招呼,不然以她的性格,说不定能跑到议事厅去骂人, 别坏了咱们的计划。”   沈元洲赶紧点头:“要的要的,别让太妃担心。”   连屏风后面的唐莹都在跟着点头。皇贵太妃的爆脾气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这风言风语要是传到老太太耳边,说不得老太太能亲自去前头把重臣骂哭几个!   ……   沈元礼黑着脸出了明元宫,转头便进了皇贵太妃住着的静雨轩。沿路的宫女太监少不得有几个眼线探子,诸多猜测揣摩往外一散,一时间前朝后宫越发风声鹤唳起来。   皇贵太妃仿佛也有些慌了神,看到沈元礼进来,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问道:“你皇兄可还好?到底情况怎么样了?”   沈元礼并未答话,摆摆手让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都下去,定定看了皇贵太妃许久,突然显浓浓的颓废与疲惫,随意往一旁的椅子上一摊,竟是什么话都懒得说了。   皇贵太妃揪他:“你倒是说啊!你皇兄是死是活,之后如何操办——”   “您倒是先和我说说,这里头有多少手脚和您有关?”向来温和又孝顺的贤亲王猛地一抬头,压低的嗓音中有压不住的怒意:“我早说过,皇兄是天命所归的天子,我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偏您——”   皇贵太妃一时慌乱,眼眶儿都红了一圈:“我……我不也是……”不也是为了你吗!   “所以您到底做了什么?”沈元礼的无奈的摇摇头,定定的看她:“都告诉我,让我死也死的瞑目些吧。”   “我可什么都没做!”皇贵太妃偏过头去,明显气短了一瞬。忽而一拍桌子怒道:“我就说那个丫头不是个好的!先勾了你的魂,转头又上了你皇兄的床!若非你拦着,我早要了她的小命,也不至于今日再将脏水泼到你头上!”   “都说了与她无关。”沈元礼习惯性的辩解,又认命的闭嘴。若是他母妃是个肯听人解释的,他又何必提心吊胆生怕母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与皇贵太妃却明白,如今场面上看似扑朔迷离,但唯有一件事是真的——   他贤亲王殿下,的确是早早儿看中了唐家小姐,也就是今日的锦婕妤。   三年前他游历山川回到京城,在路上偶遇一排往国寺进香的车队。他谨守礼节在一旁让过,不防抬头时惊鸿一瞥,被一道绚烂容颜俘获。   彼时他便按捺不住突如其来的心跳加快,暗中派人打探,才知道那掀起窗帘笑意盈盈的姑娘是唐尚书家的小姐。唐小姐年岁尚小,他亦不敢唐突,一边与唐家公子交好,一边等着伊人及笄之年。   可没想到半路杀来个刘家,大咧咧请了媒人登上唐家门。他无论如何抓心挠肺也不能做出坏人名声的事来,然到底是心不甘,索性捅出了刘家公子流连青楼的一场闹剧。   这般渣滓哪里配得上唐小姐这样的天仙?曾冲动之下偷偷趴过唐家墙头的贤亲王一边臊的慌,一边还颇有些自得。   他的主意打的挺好:刘公子闹出的风头一过,他正好上门提亲。谁知接踵而来的却是刘家叛乱,他少不得被陛下抓去干些苦差事。等回过神来,心中那一抹倩影已然进了幽幽深宫的大门。   有缘无分莫过于此。甚至有一瞬间他也曾疯狂妄想,对他真心尊敬遵从的皇兄生出多少危险的念头。   只是最终,他仍是抱了一壶好酒,约上三五知己一醉方休,将一场发芽开花却全无结果的爱意彻底埋葬。   以上唐莹全不知情,甚至一开始连皇贵太妃都并不知晓。直到唐莹在去岁万寿节上一舞倾城被津津乐道,沈元礼听着听着却忽而失神,才被皇贵太妃看出些端倪,又从他随侍的亲信嘴里撬出了真相。   但凡是个当娘的都看不过自家优秀的儿子为情所困还求而不得,且百分之百会认为错的绝对是那个勾丨引了自家儿子的女人。以皇贵太妃在后宫的经营日久,想要唐莹的命真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唐莹运气不错,又有陛下看的紧,一日三餐几乎有一半待在景华宫,能动手脚的机会便少了大半。   便是这样,皇贵太妃依旧下了好几次狠手。从宫女陷害到井水下毒到挑拨三公主打上景华宫,背后其实都是皇贵太妃的手段。   虽然唐莹靠着好运气,又有韩御医的亲传弟子糖糖坐镇,总归是有惊无险的避开了。可也没人能查到皇贵太妃头上——甚至根本就没往她头上想过。   要说知母莫若子,还是沈元礼看出些苗头,生逼死请的让皇贵太妃别再找唐莹的麻烦。皇贵太妃嘴上答应,心里却越发不满,甚至连带着对陛下都怨怼了。   毕竟讲道理,十来年前她给沈元礼吹了多少耳旁风才让沈元礼松口娶小李氏为王妃,谁知转头小李氏变成了皇帝的女人。十年后沈元礼好容易才看上个心仪的姑娘,居然一转头还是成了皇帝的女人。   别人都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皇帝陛下就会克弟弟的桃花,沈元礼至今没娶上媳妇儿,大半责任都该怪在沈元洲头上。   别看皇贵太妃见着沈元洲与唐莹秀恩爱时一脸慈爱,心里怕是恨不得扎小人了。殊不知沈元礼早已放下,哪怕心中还有些许遗憾,也不过是让他更坚定的当个单身狗,却绝对没有别的痴心妄想。   他如今更担心的反而是皇贵太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万一被他皇兄抓住把柄可了不得。虽说这次的事情真相已经逐渐明朗,可他还是隐隐心中不安,索性半真半假的诈一把亲妈。   ……   虽然皇贵太妃否认的快,沈元礼依旧半信半疑。盯着亲妈的脸色看了许久,他脑中突然灵光闪过,一拍手道:“那匹马——”   现在想想,一切的起因其实正是锦婕妤那匹疯魔了的白马。他们被刺王杀驾的陷阱晃了眼,一头闷进了谋朝篡位的阴谋,反而忽略了最开始的问题。   是谁给那匹马用了草药?谁有那个能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手伸到马房,又是谁会想到用酸枝籽油至唐莹于死地?   沈元礼眼神复杂的看向突然色变的皇贵太妃——韩御医说过,这计策是先废太子算计他二哥时用的,而那段时间正是他母妃最得宠的时候。说不定就是那时她母妃就知道了这个少有人知的方法,而正好此次天时地利人和,便干脆用在了锦婕妤头上。   “真的是您?”沈元礼深吸一口气,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道。   皇贵太妃面色寡淡,忽然嗤笑:“是我又怎样。人我已经处理掉了,死无对证的事,你皇兄会猜得到是我么?”   她一把攥住沈元礼的手,力道大的让沈元礼觉得手腕生疼。老太太目光幽深,在他耳边轻声道:“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你皇兄到底还能不能好了?若他真——”   老太太顿了顿,撒开手替沈元礼整理衣襟,一边低声道:“你可想好了,这江山是拱手交给你那几个不成器的谋逆兄长,还是你替你皇兄扛下来!” 第66章 白眼狼   面对皇贵太妃期待的目光, 贤亲王果断的摇头:“皇兄早就发现了林子里的陷阱,故意将计就计等老六老八露马脚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是么……”皇贵太妃有一丝黯然, 复又苦笑着点头:“他没事也好,也好。”   “总之您就不要往里头瞎参合了。”沈元礼转身离开:“皇兄的手段不是闹着玩的,之前是他从未怀疑到您头上,一旦被他摸到些蛛丝马迹,您真以为能逃得过皇兄的法眼吗?”   “本宫知道了。”皇贵太妃坐回软椅上,随意挥了挥手:“你也别耽搁了,赶紧去办差吧。”   及沈元礼走远, 皇贵太妃才突然睁开眼, 低声问身边的嬷嬷:“宫里可传了消息来?”   白嬷嬷点点头:“小骆子差来的人刚刚到,说贤妃娘娘失手了。”   “废物!”皇贵妃咒骂一句,皱着眉问道:“人证物证都替她准备好了, 她还摁不死一个赵氏?”   “陛下突然派了魏大人回宫。”白嬷嬷咽了咽口水:“说魏大人一回宫就让人把各宫的胭脂水粉都缴了, 及送信的人出宫时,贤妃已经被下了宗人府。”   皇贵太妃手上一抖,茶水洒在了裙摆上。她微微睁大了眼与白嬷嬷对视:“怎么会?”   白嬷嬷苦笑:“奴婢适才想了好几遍, 实在想不到会有谁泄露机密。毕竟咱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怕是连贤妃都不知道后头支招的到底是谁。”   “当然是老六和老八!”皇贵太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贤妃得知六王和八王的计划,欲与叛逆里应外合。如今事情败露,她便在宗人府畏罪自杀,也是保住三公主一条生路。”   “您是说……?”   “哪怕都是陛下的女儿,反贼之女与高位嫔妃之女能一样吗?”皇贵太妃重新端起茶盏喝茶:“若是贤妃肯真心诚意的认罪求饶以死谢罪, 陛下看在三公主的面上,总不至于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的。”   白嬷嬷了然,这是要捏着三公主劝贤妃自我了断,此事自然也就以贤妃的证词为止。见皇贵太妃心意已决, 白嬷嬷略微躬身,自下去布置不提。   皇贵太妃将茶盏放回桌上,疲惫的闭上双眼——饶她机关算尽,竟仍是改变不了注定的命运吗。   ……   贤亲王出了静雨轩,眼看着面色更差了几分,藏在暗处的几位终于按捺不住,动用了潜在沈元洲身边的卧底查探究竟。   明元宫中有刘公公亲自坐镇,看似慌乱实则外松内紧。守在陛下寝殿的皆是心腹,普通宫女太监侍卫根本没法近前。而但凡有进了明光宫的人往外走,必然有监察司的暗卫跟在身后看着,只要有一丝形迹可疑就能立刻将人揪出来。   只是刘公公也没想到揪出来的会是陛下身边的心腹太监吴公公,一时间唏嘘不已。   吴公公与他都是沈元洲身边的老人,甚至吴公公的资历比他更老,是沈元洲当王爷时的贴身太监。后来沈元洲登基,吴公公转做了内管事,刘公公则更活泼些,被陛下放在了御前跑腿。   这些年吴公公也算任劳任怨,并未失了陛下的信重。虽在宫中不如刘公公显脸得意,却也是哪位主儿都不敢忽视的。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老资历居然成了叛逆的探子,饶是刘公公的心腹徒弟亲眼看见他与几个形迹可疑的脸生侍卫交接私语,仍是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沈元洲面无表情的听完了奏报,轻描淡写的摇了摇手:“把人给朕盯住了,他们若是确信朕病危,必定会继续试探甚至逼宫。”   刘公公瞅了眼陛下的脸色,赶紧下去布置不提。虽说皇帝陛下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知晓自己被背叛,心里肯定还是不好受吧。   唐莹一直缩在寝殿屏风后头,听着动静便又绕到前头来,坐在陛下的龙床边捏他的手:“吴公公就是那个瘦高个儿,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的老太监么?”   沈元洲点点头,反手捏唐莹的手指,显然是有些气闷。   “他既是内管事,又是你的心腹,怎么会投靠了别人呢?”唐莹歪着头困惑道:“要是换个旁人还有可能是家中妻儿老小被威胁,或对方许之以高官厚禄。可他不是个老太监吗?图个什么呢?”   “不外乎钱权名利吧,”沈元洲捻着唐莹的发丝在手指上缠绕,闲闲的开金口道:“既然他敢做,等事情了解了付出代价就是,何必管他这么多。”   “但是他让你不开心么。”唐莹胆大包天的捏龙脸。   沈元洲不以为忤,撤下她作乱的手无奈点头:“那不然呢,要是你身边的大宫女背着你和旁人联手要你的命,你还欢天喜地庆祝么?”   “清玻肯定不会哒!”唐莹信誓旦旦的握拳:“她要是有什么地方觉得我做的不对,或是认为她应得到更好的待遇,肯定会直接和我说。再说了,宫中就属我最得宠,若是连我都不能给她的,她投靠谁也没用。”   “呵,”沈元洲无奈的摇头笑笑:“那要是有一天你发现别的宫女——比如糖糖,比清玻更适合当你的大宫女,你会将她们换一换,让清玻往后稍稍么?”   唐莹想了想,犹豫着点头:“会的吧。我爹说过要知人善任,能者上庸者下,清玻若是真的不适合,将她放在那位置上岂不是害了她?”   沈元洲也点头,指了指站在外头的刘公公:“刘平顺比吴百福狡猾多了,朕将他放在外头也算你说的知人善任了,可吴百福心里就是不服气,你说朕能怎么办?”   “凉拌。”唐莹摊手:“我爹说了,下属有野心不是坏事,但是自视甚高只看到别人得好处不知道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敢恩将仇报怀恨在心的,统统都要打死没商量。”   婕妤娘娘一手握拳往另一手掌心一砸:“原来吴公公是这种人!陛下你怎么敢把这种人放在身边!那就是白眼狼!”   “所以你觉得是朕用人有问题?而不是朕给他的不够让他生出异心?”沈元洲一手支额,一手继续捏唐莹的头发:“不会觉得朕刻薄寡恩对老人无情?”   唐莹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哈?为什么会这么想,白眼狼是喂不饱的啊!就算您把刘公公的位置让给他,他做不好也会觉得是您的错,做好了还会觉得自己可以得到更多,恨不得您心里眼里只倚重他一个,甚至不把您放在心里妄图取而代之都不是没有的!”   婕妤娘娘义正辞严:“这种人趁早让他养老去不好吗?都知道他性情如此还留在身边,您这不是刻薄寡恩,是养虎为患吧!今儿被他反噬了也是您活该啊!”   “这么说来还是朕的错咯?!”沈元洲好气又好笑的捏她的鼻子,心中的郁气却是早已悄无声息的散了。   唐莹晃晃脑袋晃掉皇帝陛下的龙爪,继续理所当然道:“本来就是陛下您用错了人,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赶紧把他抓起来。”   沈元洲揉揉唐莹的脑袋:“行吧,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没必要现在就抓,放长线钓大鱼嘛。”   唐莹撇嘴,倒是不和他继续争辩了。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锦婕妤随手从桌案上抓了一把零嘴果子,一闪身又躲回了屏风后。^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沈元洲躺在龙床上都能听到屏风后窸窸窣窣嗑瓜子的动静,不知怎的就觉得窝心又安宁。刘公公进来看到皇帝陛下的脸色,心里便定了几分,凑上前小声道:“宗正大人带了两名太医来,说信不过韩御医,要来与他会诊。”   宗正便是宗人府的头头,理论上所有宗亲都在他的管辖之内——自然也包括皇帝陛下。这任宗正算起来是沈元洲的叔爷爷,一直不太管事也没什么存在感,不知道这会儿舞起来是几个意思?   刘公公显然看懂了皇帝的疑问,声音再低了点儿道:“宗正虽然无心朝政,但膝下还是有些个儿孙的……”   “就他那几个不肖子孙?”沈元洲嗤之以鼻:“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老六老八为了拉拢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虽是心中不屑,但为了证据确凿,沈元洲还是得委屈一把。韩御医笑嘻嘻的捏着根细长银针扎过来扎入陛下的穴道,皇帝陛下立刻便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半闭着双目仿佛的已经真昏迷过去。   刘公公弯着腰退出去,没一会儿便带进来两位眼生的太医。韩御医抱着胳膊冷眼看他们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睑的忙活,忍不住讽道:“不知两位有何高见,可能让陛下赶紧醒过来?”   两人中年长的一位面色尴尬的摇了摇头,拱拱手道:“陛下重伤在身伤及肺腑,虽用药将淤血排出,但仍有出血不止。最难办的则是摔到了脑后,脑中有血块压迫,又不好轻易施针,只能等其慢慢散去。”   韩御医扬了扬眉,没想到这位还正经挺讲道理的。   年轻那位却是皱眉:“为何不可用针灸?针灸散淤乃是常理,再辅之以汤药,连内伤都可控制住,岂不是能让陛下早日醒来?”   年长的太医尚未发话,韩御医先笑了——老头儿一脸嘲讽的冷笑道:“这位真的是太医?莫不是哪里来的愚笨学徒假扮的吧?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小了,连基本常识都没有,是把医术都学到狗身上了吗?!” 第67章 冲喜   韩御医这样一说, 那位太医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另一位年长太医却是点头道:“人脑部结构细致繁杂,若是强行用针灸之法散淤, 极有可能使血块堵住重要的神经之处,反倒得不偿失了。”   这种针灸之后让人失明瘫痪甚至彻底沉睡不醒的案例不是没有,何况床上躺的这位是皇帝陛下,更容不得丝毫冒险。总归韩御医用药后陛下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在没有新的变化之前,顺其自然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再查过脉案和韩御医开的药方,两位太医便退了出去。韩御医看刘公公使了个眼色, 晃过来将陛下头顶的银针一拔, 皇帝陛下立刻恢复血色睁开了眼。   “虽是庸医,倒没有胡搅蛮缠想办法让朕干脆死透,你们猜这是良心未泯还是依旧在试探?”皇帝陛下抹了把脸点评道。   韩御医自豪:“分明是他们学医不精, 知道能力不及微臣, 不敢在微臣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刘公公看着挺胸抬头的白脸小老头儿就只有那么忍俊不禁了。倒是皇帝陛下若有所思的点头:“也不是没可能哈,宗正那老狐狸胆子不大,有你在这儿坐镇, 绝不会让那两个人胡说八道,免得抓他一个图谋不轨毒害皇帝的罪名把柄。”   小老头儿更骄傲了,胸脯拍的啪啪响:“陛下放心,有微臣在此,这种宵小之辈根本掀不起风浪来!”   “是,朕就知道你最可靠了!”皇帝陛下拍拍小老头的肩膀:“还得劳烦你继续盯着, 谨防小人钻了空子。”   被忽悠的晕头转向的韩御医郑重行了个礼,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检查陛下的饮食茶水了。沈元洲冲一直憋笑的刘公公抬下巴:“下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刘公公心领神会。既然陛下一时半会儿没法醒过来,朝堂上必然要找个靠得住的人暂时主持大局。若是没有意外,这个人选百分之百应是十王爷沈元礼, 可要万一有意外——   那就是狐狸马脚彻底露出来的时候了。   事实上朝堂上已经吵开了。因之前关于贤亲王与锦婕妤的风言风语四下流传,这会儿颇有几位心思古板或别有用心的大臣铁了心的反对贤王监国。   沈元礼却难得的强硬,甚至撕了向来温和善意的伪装面露杀气道:“清者自清,本王无需为莫须有的罪名辩解什么。如今正是危难时刻,你们几位不想着稳固朝堂,反而处处刁难,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以光禄寺卿为首的几位大臣硬着头皮和他杠:“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王爷自身不正,还牵扯陛下后宫,就该自觉往宗人府去等待陛下发落。您也说这时正是危难,我等既是社稷之臣,怎敢将江山大权交给您手上!”   沈元礼懒得与他们纠缠,目视左右丞相:“两位如何说?”   王丞相年纪一大把,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慢条斯理的犹豫道:“王爷说的没错,不过几位大人的担忧也有道理……这个嘛……”   沈元礼看着老人家脑袋点啊点仿佛就要睡着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再看周丞相,老狐狸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了。   沈元礼可不惯他,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笑嘻嘻的走到周丞相身边,凑在他耳朵旁扬声道:“周丞相?周丞相醒醒,王爷问您话呢。”   小太监年纪不大,声音又清脆又洪亮,周丞相便觉耳边一道炸雷,惊的他差点儿跳起来你,哪里还敢继续装睡。   不过老狐狸显然不准备掺这趟浑水,脑子一转就有了托词:“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擅作决定。然目前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夷国使团,不若各位在这里商量着,微臣去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他说完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拍拍屁股走了,留下鸿胪寺卿风中凌乱——管束夷族不是下官的工作吗?求一同带走啊丞相!   老狐狸躲的快,议事厅里再次僵持起来。沈元礼算着时机差不多,叹了口气作出退一步的神色无奈道:“几位既然不愿意让本王监国,倒不如说说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光禄寺卿等人便拿目光戳宗正。宗正犹豫了一会儿,讷讷开口道:“以臣想来,不如给陛下冲喜如何?”   “冲喜?”不止是沈元礼,甚至好几位大臣一起疑惑的出声。虽民间确实有冲喜一说,但放在这里也太不合时宜太鬼扯了吧?   宗正咳了一声:“不是选秀,就是从宗室里给陛下过继个儿子。若是陛下能好自然好,万一——”   后面的话众人秒懂,万一陛下不幸挂了,也不至于连个子嗣都没有,还不知道皇位落在谁头上。   沈元礼似笑非笑:“据本王所知,而今宫里可有好几位妃子娘娘怀着身孕。你们这头给陛下过继儿子,那边再生出陛下亲子来可怎么是好?这过继了可还能退货的么?”   “若是陛下无虞,便是多养个儿子也无妨嘛。”宗正是彻底不要脸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反正都是老沈家的儿孙,子侄子侄,与亲子也没多大差别。”   “行吧。”贤亲王无所谓的摊手:“那你们准备过继哪一个?”   宗正还没有彻底昏头,倒没有大咧咧就把六王八王招出来,只假惺惺道:“不如把陛下的侄儿们都招拢,请钦天监算算生辰八字,看哪位能为陛下冲喜,自然便选哪位了。”   沈元礼看了他好一阵子,忽而摇摇头笑了:“我上手九位兄长,还有儿子活着的就六哥八哥和九哥。其中六哥八哥是皇兄亲自下旨圈禁的,九哥这会儿还在关着,不知您觉得有哪位的子嗣会适合给皇兄当儿子?”   讲道理,这几位的儿子不对皇帝心怀恨意就不错了,真要让他们过继到沈元洲的名下,怕不是第一件事就是害死沈元洲,给他们亲爹报仇雪恨。   “宗正啊,怎么说本王该叫你一句叔爷。”沈元礼叹气道:“知道的人说你是为了皇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帮着老六老八老九谋朝篡位呢。”   “怎……怎么可能。”宗正假笑两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了。沈元礼说的这么直白,他再装傻充楞可讨不到好。   毕竟沈元洲还没死呢。装傻做错事是一回,真心谋逆叛乱又是一回。他是为了子孙后世的前途着急,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身价性命都给搭上。   眼看宗正不顶用了,光禄寺卿只能自己顶上:“说一千道一万,最重要的总是让陛下早日醒来。既然钦天监说能冲喜,总要试一试才行。”   老头儿斜睨沈元礼:“还是说真如流言传闻一般,王爷万般阻挠就是不想让陛下醒过来?若是如此,便是拼了微臣这条老命,微臣也必须拨乱反正以清君侧。”   “啧啧,你还挺正义哦?”沈元礼摊手:“那行吧,冲喜就冲喜,你把钦天监的叫来,还有老六老八的儿子们,也都拉出来溜溜吧。”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光禄寺卿反而犹豫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位大人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喊过侍卫,立刻往京中招人前来行宫。   ……   明元宫中,沈元洲一边听刘公公学舌一边摸着下巴思考:“这回是买通了钦天监了。话说钦天监的监正是谁来着?朕怎么都没个印象?”   “是宋大人。”刘公公笑着答道:“前几年您御驾出征,宋大人在朝堂上扯些有伤天和惹来灾害的言论,您一气之下便免了他陛见议事之权,只让有事就上本奏对。”   “哦对。”沈元洲翻了个白眼:“那个神神道道的老头一开口就是江湖骗子的味道,朕可受不了和他。”   刘公公憋笑。   “那这回呢,怎么他就和老六老八搅和一块儿了?”沈元洲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不是就天天夜观星象,谁都不搭理的么?”   “大约有哪位允了将来封他当国师。”刘公公拿过刚刚递进来的一张纸条看了看:“宋大人自己在钦天监说的,说您不重天命才遭的天谴,他乃是拨乱反正,等当了国师必定辅佐新帝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让大璟欣欣向荣,而他也必然青史留名将来羽化飞升。”   “这是疯了吧。”唐莹从屏风后面钻出来拿陛下的杯子喝水——刚刚在屏风后面嗑瓜子嗑的口渴了。   沈元洲和她一样的想法:“老宋这是真疯了吧,这种话都敢往外说?”   刘公公尴尬的挠挠头:“咳咳,那什么,宋大人对他的天命星象之说是很执着的,自从您那次否定了他,他对您就一直挺不满的。”   “那他夜观天象就没看出来陛下其实好好儿的吗?”唐莹歪头:“既然看不出来,就说明他的那什么说根本就不准,既然是假的干嘛还要相信呢?”   “可见不仅是疯了,还傻了。”沈元洲下结论:“连咱们锦婕妤都能理顺的道理,他居然迷糊着,可不是个傻的么!”   “陛下~!”锦婕妤不依:“您又说我傻!”   “诶?居然能听出来?这是又变聪明了点儿嘛。”   “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寝殿中一时欢声笑语,反倒是刘公公连连摆手:“两位可小声着些,谨防隔墙有耳。陛下您不是钓着鱼呢么,可别把鱼惊走了!” 第68章 天命之子   因十王爷有意放水, 事情终于走上了幕后黑手精心策划的剧本。一日之后,明元宫里传来的消息是陛下的情形依旧不见好, 甚至比昨日还差了两分。而六王爷和八王爷已经带着膝下十几个儿子抵达了行宫,就要为陛下立刻“冲喜”过继个儿子。   沈元礼看看又开始冷笑了:“若是本王记得没错,我皇兄可曾下旨,六王八王无圣旨不得出府邸。你们要带那些个小的来认爹就算了,将这两个大的放出来是几个意思?”   倒没人说他言语间对两位兄长无礼的话。一来六王八王一系与陛下和贤亲王一系从来就没对付过,沈元礼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二来毕竟贤亲王是个亲王,而六王八王连个郡王的头衔都没有, 就两个光头王爷, 对着贤亲王还得是他们低头行礼的。   其实非但他十王爷满脸的鄙夷,朝中重臣有大半也是看笑话的表情。如唐莹的亲爹唐尚书,虽然因为自家闺女处于流言风暴中心而不太好说话, 但歪头翻白眼的模样显然是没把两位王爷放在眼里。   眼看六王和八王就要恼羞成怒, 宗正只得出来打圆场:“毕竟是要过继王爷的儿子,总不好将人家生父撇在一边的。”   “那是,若按照前朝, 是应该直接将生父处死,免得将来养出不孝子白眼狼来。”沈元礼也开始翻了白眼:“宗正是这个打算么?”   宗正脸皮子一抽:“前朝之举有悖人伦,咱们当然不能那样……”   “那就可以抗旨不尊?”贤亲王不依不饶:“我皇兄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大咧咧把这两位放出来。还是说你们笃定我皇兄不会醒过来找你们秋后算账,这会儿已经讨好新主子来了?”   他这话说的可就诛心了,如宗正这样的墙头草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虽说按照那两位太医的判断, 陛下一时半会儿的是醒不过来,可韩御医也不是吃素的,谁知道会不会铤而走险强行驱散陛下体内淤血让陛下活过来呢。   光禄寺卿几人也在皱眉,只目光交换, 更坚定了速战速决的想法。只要能让六王幼子当上嗣皇子,扶持六王监国,就算陛下清醒过来也有的是方法应对。   “王爷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一意阻拦,大家可都是为了让陛下早日康健。”光禄寺卿对门外摆摆手:“钦天监监正呢?快叫进来看看各位小王爷,尽早为陛下选嗣冲喜才是正经。”   他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瘦高老头儿便跑了进来。先向各位大人行礼一圈,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玄之又玄的道理,总结起来便是一句话——陛下命中有此一劫,唯有给陛下过继个儿子才能冲破劫难。而这位让陛下逢凶化吉的好儿子,自然也该有大好前途,方不负他一身逆天的气运。   “不过气运之子承天地贵气,自然不能逆了天地人道。依微臣之见,若是选定了哪位王子,最好将王子生父尊为太师,以应天命之选。”   沈元礼听的直皱眉,忍不住打断道:“你说了这么多,仿佛是十分有道理有把握的模样——那本王就想问你一句,万一你给皇兄挑完儿子,我皇兄还是醒不来,是不是就代表你说的都是胡扯,根本是欺君罔上?”   钦天监监正愣了一下:“陛下此劫凶险异常,冲喜是最好的法子,但并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换句话说,过继不过继的对皇兄的病情根本没影响,只是把我皇兄看不顺眼的人捞到朝堂上,还平白无故给他塞个儿子?”沈元礼一甩袖子难得的爆了脏话:“你这都是屁话!要么你给本王一个准,要么你就别在这儿装神棍骗人。这般骗术本王游历江湖看的多了,你是不是还要说心诚则灵要是不灵都是我皇兄自个儿不愿好啊。”   “话不是这么说嘛。”一直没开口的礼部尚书突然站了出来:“如今陛下情况不明朗,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该让他们试试啊。”   “微臣与尚书大人的想法一样。”大理寺卿拱手道:“总归陛下能醒来是最好,自有陛下乾纲独断做个处置。如若不行,咱们也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嘛。”   “啧啧,没想到啊,你们一个个的——”   沈元礼手指一划,划过这几位站出来替钦天监监正说话的大人。忽而又笑:“那要不然这么着。要是真能冲到我皇兄醒来,这嗣子我捏着鼻子认了,反正有皇兄出来主持大局,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可要是皇兄醒不过来,就说明这法子无效,什么嗣子什么冲喜全不作数,老六老八拖家带口的打哪儿来都回哪儿去,宋大人也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去天桥装瞎子算命卖艺吧。”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贤亲王说的仿佛在理,但这绝不是他们要的结果。他们盼着的不就是陛下不醒,嗣子却占着正统的位置将八王六王抬上来,也给他们一个从龙拥立之功么?   当然,最反对的依旧是钦天监监正。宋大人气的青筋都爆出来了:“王爷慎言,可不敢胡乱质疑天命。陛下嗣子是天命所归,就算不能为陛下冲喜成功,那也是陛下时运如此,不得因此污蔑了嗣子的天命气运啊。”   “天命之子什么的。”沈元礼掏了掏耳朵:“本王第一次知道除了本王皇兄,还有谁担得起这个称号。本王看你们都不是暗戳戳的谋朝篡位,是干脆想明目张胆的造反吧。”   之前听着一直觉得违和的几位大人恍然——天命之子,不就是天子么?皇帝陛下还没死呢就敢自称天子,怕不是真的想去死一死吧。   宋大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补救道:“微臣可没说这话,只是挑选嗣子乃天命所归,王爷这般横加阻拦,恐怕才是逆天而行。”   “行吧行吧。”沈元礼不在乎的摆摆手:“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要不然就操办看看呗。”   他突然松口,轻松的让几位跳的最欢的大人心中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陷阱在后头等着。宋大人却是大喜过望,将几位王子看过一遍,挨个儿问他们的生辰八字。   难得没有借故逃走而是在议事厅中看完全场的周丞相皱了皱眉,挪到贤亲王身边低声问:“这也太儿戏了吧?王爷真纵容他们乱来?”   “不然呢?”沈元礼一脸无奈的摊手:“你也知道,本王现在也是风口浪尖,说什么都要被人打成居心叵测啊。”   这倒是。若没有贤亲王与锦婕妤的八卦,这会儿根本就轮不到六王八王舞到议事厅来。可光禄寺卿拿着这事做文章,沈元礼就只能选择避嫌。   讲道理,以贤亲王的疲懒性子能以一敌三和宗正钦天监光禄寺卿杠到现在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周丞相却愈发疑惑,干脆直白打听:“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监察司不可能没动静吧,怎么都不见魏三大人出来阻拦?”   “魏三啊,好像几天前就被皇兄派回京了。”沈元礼实话实说:“本王也奇怪呢,老六老八都过来了,怎么那小子还窝着不动呢?”   “京城有什么变故?”   “那本王就不清楚了。”沈元礼继续无奈摊手:“我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怕是消息还没你的灵通。”   周丞相点点头,转过脸来便见宋大人已经挑出了那位“气运之子”,乃是六王爷的第七子,名换做沈之瑞的。七岁的小王子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的看面前的怪老头对着自己手舞足蹈。   宋大人对着沈之瑞拱手躬身:“请王子即刻沐浴更衣,行过继之礼。”   “哟,这里挺热闹啊,唱的哪出戏呢还过继之礼?”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下意识的往门口一看,竟是一声玄色龙袍的沈元洲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议事厅的门口。   “陛……下?!”宋大人第一个站不稳了,一手指着沈元洲仿佛得了什么病一般抖的厉害:“这怎么可能?!天命啊,天命不是这样的!”   “啧啧,朕是真龙天子,朕就是天命,岂是你这种半吊子的算命骗子能胡言乱语的?”沈元洲往身后点点头,自有魏三大手一挥,一队精锐之师把屋里的人团团围住。   宋大人仍是不可置信:“可天象,天象——不对,天象变了!变了啊!”   他煞白着脸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红鸾凤命辅佐帝星化险为夷遇难成祥,沈元洲听的只觉得耳朵痒痒。魏三十分体贴的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块破抹布来堵上宋大人的嘴,才算让殿内落了个清净。   刘公公往前一步,似模似样的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抖开一卷奏章将这些人的暗中手段一一道来。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集体噤声听着。他们这会儿也想明白了,陛下装死可不仅仅是为了看场好戏,还是趁这些叛贼得意忘形之时让魏三统领拿到他们通敌叛国的罪证,才好一举将他们彻底打翻。 第69章 扫尾回宫   六王爷, 八王爷,宗正, 钦天监监正,鸿胪寺卿,礼部尚书——凡是参与了此次事件或被六王八王拉拢的朝臣,一个不拉的被刘公公点名。眼看六王爷仿佛还要垂死挣扎,沈元洲轻哼一声:“你的底牌是禁军副统领邹洪吧?准备实在不行就逼宫来着?”   六王爷表情一顿。   “邹洪这会儿已经在天牢了。”皇帝陛下说的轻描淡写:“不过没关系,等会儿你有的是时间与他慢慢聊。”   “为什么你会知道。”八王爷定定的看沈元洲绕过重臣坐上主位,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怨毒与不甘:“你什么都知道, 却故意给我们这个机会, 就是为了今日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我们?”   大家都是先帝的儿子,凭什么沈元洲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却只能被圈禁在府邸, 连子孙后世的前途都彻底无望?他们不甘心, 纠集了当初几位皇兄留下来的心腹人手财产,自认为精密隐蔽的布置了这一切。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是最后一次奋力一搏, 他们也曾设想过短兵相接功亏于溃,却完全没料到一切都在沈元洲的注视下,他们就像一群傻子一样洋洋自得。   沈元洲看得出他的绝望,掩下心中五味杂陈,摇了摇头随意道:“朕没那么无聊,虽知道些动静, 却不够证据钉死了你们。索性让你们把手里的底牌都打出来,朕才好把你们一网打尽。”   “呵,不愧是你。”六王爷咬牙切齿的拍拍手:“宁可拿自己当诱饵,也一定要置亲兄弟手足于死地。”   这话说的诛心, 沈元洲却不以为意。天家无父子,所谓的兄弟情义早在十几年前抢皇位时就已经烟消云散,他把这两位圈在府邸当猪养,就从未把他们看作是手足。   他往门口一个眼神,自有侍卫上来将涉事的朝臣拿下带走。看着六王爷和八王爷的背影,沈元洲状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拿不到你们刺王杀驾某图不轨的证据,朕岂不是白遭了这回罪?”   这两句话说的又轻又快,可在殿中诸位却是听的明明白白。一个个忍不住打着寒颤暗自腹诽: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兄弟心狠手辣老丨阴丨比的皇帝陛下,他们怎么就真信了凭几个草包可以把沈元洲拉下皇位?   早知道自昨日起就态度坚定的站在贤亲王这边以示忠心好了。朝臣们遗憾的在心中叹气,也是他们想太多,生怕万一陛下就真的是阴沟里翻了船,若是站队站的太明显,新帝登基算起账来就不好看了。   以不变应万变是没错,谨慎观望也没错,错就错在低估了陛下的料事如神杀伐果断。说起来也要怪两位丞相,但凡他们有一个明示暗示丁点儿态度,这会儿大家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被朝臣们腹诽的两位丞相却是同时上前一步,两厢对望一眼,王丞相先开口道:“此次参与六王八王谋反的朝臣官员,老臣已经列好了名单,并一应证据都送往明元宫,请陛下圣裁。”   沈元洲点点头。   周丞相则道:“夷族那边微臣都安抚好了,顺便封锁了这边的消息。北戎副使查苏哈曾多次派人打探,微臣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搜了他的住处,果然找出北戎国与六王八王叛党书信往来的证据。”   “辛苦两位丞相。”沈元洲满意的点头:“北戎小国也敢肖想我泱泱大璟——鸿胪寺卿何在?知道该怎么办么?”   鸿胪寺卿赶紧出列领命。这还能怎么办?不管参与叛乱谋逆的是北戎国副使还是连着北戎皇室都有份,不从北戎国身上扒下几大块肥肉,他就算白当了这么多年鸿胪寺卿了。   其余朝臣则是目光怨念的看向两位大佬:你们干这么多事情都不先打个招呼的吗?比的我们一个个的都和真傻了一样!   王丞相依旧是老神在在仿佛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周丞相倒是一挑眉——我昨儿不是说了去处理夷族使节吗?   沈元礼轻笑。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这两位能坐稳丞相之位,总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桩密谋叛逆的案子算是落下帷幕,之后虽还有不少秋后算账的细节,也不过是交给三司照章行事罢了。若是不出意外,六王和八王爷估计得步了他们嫡亲兄长的后尘,送到皇陵为先帝守陵到死。他们的子女妻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因并无爵位封赏,只能每年在宗人府领一笔俸禄勉强度日。   唯独对九王爷沈元书,皇帝陛下难得的网开一面,只削了他郡王的爵位,连圈禁的责罚都没有。   用沈元礼的话说则是:“九哥那样胆小怕事的性子,给他机会也捅不出什么大篓子来。皇兄总要对兄弟们表现点儿仁慈堵了御史的嘴的,既然重罚了老六老八,不就放老九一马么。”   ……   被圈在行宫外围的夷族使团惊疑忐忑了小两天,就发现行宫里已经恢复了歌舞升平的安宁平和。除了北戎国的使节不知何时失踪不见,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想想前日宴会上北戎副使想方设法让璟皇骑着他们献上的汗血宝马狩猎,再联想狩猎场上的混乱,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猜到几分真相——无非是北戎国的人与璟朝的逆贼勾结,想要谋朝篡位罢了。   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个赌,若是能谋算成功,北戎国分走璟朝北边半壁江山也不是没可能。然一旦输了,北戎国会不会变成大璟的北戎部,那就全看璟皇的心情如何了。   其他部族的使臣对此算是乐见其成,尤其是和北戎国交恶的仙余国与西戎国,那更是恨不得北戎犯下大错,让璟朝皇帝发兵踏平了他们了事。   可惜行宫里的人口风太紧,他们听了许多消息,其中不乏互相矛盾的,却始终不知哪个才是真相。   鸿胪寺和周丞相看他们到处撒银子钻空子就知道这几位是心动了。老狐狸们关起门来一合计,转过头对着使团就是一通半真半假的忽悠。   仙余国和西戎国的使臣们可谓是过的□□,又痛快又难过。开心的自然是少了北戎竞争,他们可以拿下更多份额的好处。难过的则是璟朝这些朝臣枉称礼仪之士,精于算计简直比最精明的商人还厉害。吃定了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吞下曾经属于北戎的那一份,开口便是漫天要价还不给还嘴的。   ——这却是开国高祖皇帝定下了规矩:鸿胪寺招的寺丞主簿们入职第一天学的就是怎么从夷族手里坑好处。若是谁敢学前朝那般为了个所谓的天丨朝丨上丨国的名声脸面便往外撒币,他们自个儿的名声脸面别要了不说,顶上乌纱和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得打个问号。   是以别看平时布置祭典举行大庆,鸿胪寺的官员一个个低调勤快又好说话。然一到外族面前,他们可是火力全开,撸起袖子吵架拍桌子那是常态。朝中的大臣们都离他们远远儿的,生怕他们杀红了眼连自家人一并坑了。   这般和平友善的磋商了几日,什么北戎国的使团早就被人彻底忘在了脑后。沈元洲拿着初步拟定的条款看的十分满意,特意再开了一次大宴请使臣们吃吃喝喝看表演。   可惜使臣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面带菜色,蔫了吧唧的仿佛纵欲过度,无论场上美人舞姿如何摇曳翩跹,一双双幽怨的眼神都只盯在鸿胪寺几位主官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他们如何玩弄再始乱终弃了似的。   鸿胪寺卿淡定微笑。这场面他们隔两年就见一回,早都习惯了。   夷族被坑的委屈巴拉就差扯个帕子嘤嘤嘤了,看的沈元礼都不好意思继续套他们话。一场宴会也算是主宾尽欢,沈元洲大方的表示让各位使节只管吃好喝好玩好,想跑马狩猎都行,大璟君臣对他们都是十分友好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不用客气哈。   宴会的最后,皇帝陛下表示他在行宫浪的差不多,也该回宫去了。这里的事情全权交给周丞相负责,鸿胪寺的一众大臣也会留下。   使节团对于皇帝的决定并没有多少疑惑,反正往回来朝贡,璟皇陛下也是大宴时陪他们吃一顿饭,最多在他们临走时再派几个正经的特使将和亲的公主迎进皇宫,其他时间都是他们和鸿胪寺斗智斗勇。   今年这样的招待水平已经算是少有的隆重了——当然,这也和今年璟朝所谋甚大,须得丞相亲自出面才能谈拢,陛下为了表明态度才多次刷存在感有关。   总归“前戏”已经做得足够,后续也不用不着沈元洲亲自盯着。使臣们乐得恭送皇帝陛下回宫——毕竟他们有一半儿都是十多年前被沈元洲带兵打的灰头土脸,而今看着这杀神都肝儿颤,恨不得他能立刻起驾回宫。   至于完全被沈元洲忘在了脑后的仙余公主,这会儿正老老实实的听嬷嬷的话,学习璟朝闺秀必备宅功。毕竟璟朝的规矩与她的母国完全不同,要是到了宫里因礼仪不好而被训斥,那就太丢人了。 第70章 承认   三月十八, 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在行宫浪了半个月的皇帝陛下点齐仪仗与人马, 与来时一般浩浩汤汤旌旗招展的又回宫去了。   坐在回銮的马车上,唐莹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拉着清玻和糖糖咬耳朵:“你们说那几位王爷是怎么想的?王府住着俸禄拿着它不香吗?为什么非要搞事情呢?”   实在不行就和贤亲王一样,真心诚意忠心耿耿的替陛下办事,陛下自然会信任倚重他们。光想着走歪门邪道,甚至不惜通敌卖国,这真的是老沈家的崽,是沈元洲的亲兄弟?   还好陛下处理的快——唐莹甚至有点儿得意——还好她时运好, 阴差阳错的先一步让那些阴谋诡计暴露出来, 让陛下能将计就计,一举将这些阴谋篡位的家伙都拔丨出来。   糖糖、清玻和魏姑姑算是全程围观了整件事情的真相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魏五姑姑一半欢喜一半忧虑:“按说您帮了陛下大忙, 陛下随便找个理由也是要给您封赏的。如今宫中是德妃娘娘掌管宫务, 咱们也不怕被人嫉妒陷害。可唯独那些流言……也不知如今平息了没,会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影响。”   所谓流言,自然是至今仍在朝臣中甚至坊间流传的, 唐莹与贤亲王之间的暧昧关系。其实行宫中反而好些,毕竟大家都忙着处理乱党了,但京中和宫中远离风暴中心,便有更多闲人吃饱了没事干,滋生出许多越发不靠谱的闲言碎语。   也别说什么谣言止于智者,别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殊不知众口铄金, 尤其唐莹身为陛下的女人,更不该沾染任何污点。说不得等忙过这一阵就该有御史上书弹劾了,到时别说给唐莹晋位,但凡换个软弱点儿的皇帝, 保不准连唐莹的命都保不住。   ——毕竟再没有什么比唐莹“一死证清白”更符合那些以家中贞节牌坊多少为荣的迂腐大夫们的想法了。偏这些人笔杆子不错,身后还跟着些拥趸,哪怕陛下能扛住压力,唐莹的名声也必定会被败坏一番。   唐莹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只对此完全是鸵鸟心态。只要她在宫中听不见,只要陛下肯信他,别人怎么议论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怕就怕三人成虎,连累了唐老爷和唐大爷的仕途……”   “这个不至于吧。”唐莹也开始咬手指了:“陛下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再说了,贤亲王也不好惹啊,那些传闲话的不怕被打击报复么。”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听陛下聊八卦聊的多,可早就知道贤亲王不是省油的灯。这些流言与其说是针对她,不如说是挑拨贤亲王与陛下的关系,贤亲王怎么可能不动手处理?   “话是这么说……但名声之事,是对女人家总是更不利的。”魏姑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心怀恶意之人有心挑拨,无论贤亲王如何做,都能继续攀扯到唐莹身上来。   “说起来也怪贤亲王,要不是他一把年纪了还不娶亲,咱们主儿也不至于和他传的不清不楚。”清玻这明显就是帮亲不帮理的,气急之下竟是连沈元礼一起骂了。   唐莹却想到沈元洲说与她听过的沈元礼与前皇贵妃小李氏差点儿订婚的八卦,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要说惨也是贤亲王最惨,明明一个姑娘都没捞到,还得背着一堆黑锅,实在值得替他鞠一把同情泪。   魏姑姑清玻和糖糖面面相觑,不知她们家主子又犯的什么毛病。唐莹一边憋笑一边摆摆手:“你们信我的,陛下肯定能处理好。”   ……   殊不知被唐莹给予厚望的皇帝陛下这会儿也正与贤亲王讨论同样的问题。两人在宽大的马车中各坐一方,中间一副黑檀木的棋盘,各自执了墨玉白玉磨出来的棋子,一边对弈一边商量个解决方法。   沈元礼敲下一枚棋子,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皇兄可有章程?臣弟听您的就是。”   沈元洲并不看他,沉思片刻放下一枚黑子,将沈元礼的大龙吃了一半。   “啧。”沈元礼挠挠头,盯着棋盘纠结怎么才能扳回一城。   “你心不静。”沈元洲突然开口:“有什么要和朕说的么。”   皇帝的话听不出喜怒,沈元礼却索性丢了棋子,干脆利落的给沈元洲跪了。   候在一边的刘公公心中一跳,赶紧挥挥手,让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下车去。   “你也一并下去。”沈元洲手一指刘公公。等车厢内彻底清空,才冷哼一声道:“说吧。”   沈元礼心中打鼓,明明早春三月,前胸背心却已被汗水濡湿了一片。他低着头不敢看沈元洲的脸色,梗着脖子小声道:“皇兄你不是都查到了么。臣弟是肖想过——那谁,但事儿早过去了。”   “你怎么认识她的?”   “真不认识。”沈元礼一五一十的交代:“三年前我从台州回京,正好碰到过唐家的车队,一眼看到——那谁,长的挺漂亮,就让人打听了一回。”   沈元洲冷笑:“只是让人打听?”   “嗯……后来知道了是谁,也趴过唐家的墙头。”沈元礼勾着头老老实实的说话:“不过内院也进不去啊,就在花园外头远远儿看过两次。”   “还有呢?”   “没了。”   “真没了?”   沈元礼笃定点头:“真没了。”   沈元洲深吸一口气,也不叫起,就这么和沈元礼僵持着。   讲道理,六王和八王敢放出这样的流言攻讦沈元礼,自然不可能单是凭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儿,要不然朝臣们也不至于被几句没头没脑的胡话忽悠的按兵不动。实在是他们不知从哪里翻出了那位差点儿娶了唐莹的刘公子身边一位小厮,套出刘公子夜宿青楼事件的真相,又策反了沈元礼跟前两个随从,人证口供摆在面前才让人不得不信。   光有人证做不得准,沈元礼也能说是六王和八王栽赃陷害,教了套话让这几个人胡诌的。毕竟沈元礼身上没什么污点,总要有点儿罪名才能将他从皇位争夺中踢出去。   朝臣们半信半疑,及六王八王落败,也就认了这说法。沈元洲却不知自己怎么抽了,非摁着魏三将此事一查到底。   最后结果出来,他也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恍然。若说愤怒是有的,也要说愤恨到什么程度——   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愤怒的,甚至隐约中还有几分同情和无奈。   毕竟这事儿,沈元礼除了隐瞒又能如何呢?先遇见唐莹的人是他,还没等他下手,唐莹就进宫了。他能跟皇帝说让皇帝把人让给他么?便如当年小李氏一样,只能闷头吃个哑巴亏,再劝自己看开点。   这也是他查出来唐莹确实不知情,而沈元礼在唐莹入宫之后也从无窥探,才肯给沈元礼一个辩解的机会。只是心中仍有一丝膈应,便忍不住试探敲打敲打他。   眼看沈元礼憋红了脸一副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心虚的模样,沈元洲到底是没沉住气,苦笑着把他拉起来:“这是什么事儿啊,你怎么光看上朕的女人了。”   沈元礼揉揉鼻子:明明是皇帝抢他看上的女人。   “这事儿贵太妃知道么?”沈元洲有些后怕的问。   沈元礼心跳慢了一分,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我有几个胆子敢告诉我娘,不怕我娘跟你翻天啊!”   想想皇贵太妃天不怕地不怕还藏不住话的耿直性格,沈元洲一点儿没怀疑的信了。拍拍沈元洲的肩膀道:“你既然瞒着,可给我瞒一辈子吧啊。”   “要么我还是娶个媳妇儿?”沈元礼揉了揉膝盖,毫无形象的与皇兄蹲一块儿剥桔子,顺便白了沈元洲一眼:“您多小心眼的人,我不安心成个家,怕是你就没法安心了。”   沈元洲还他一个白眼儿。   沈元礼则道:“说真的,以前是爱玩不懂事,总想找个琴瑟和鸣的意中人当对儿神仙眷侣。可这半年跟着您在前朝参政,才知道朝堂党争民间疾苦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前,不过是您替我挡了,我才能逍遥自在游山玩水。”   沈元洲脸色渐渐回暖,再轻轻拍他一把:“想通了?”   沈元礼点头:“想通了。且要在朝堂立足,就必须有个靠谱的王妃在内宅中走动。臣弟既是王爷,又有皇兄信任,总该担起自己的职责来。”   沈元洲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若是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你……”   沈元礼笑笑,将手里剥好的橘子放在沈元洲手里:“臣弟若是不愿,又不是没法子躲开。您放心吧,我这回是真想通了。”   “那你可看上了哪家闺秀?”沈元洲笑道:“赶紧先告诉朕,免得又出了什么意外。”   “呸呸呸,皇兄你可别乌鸦嘴!”沈元礼撇过头微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上回不是我母妃提过一嘴闵大学士家女儿么,我派人打听过几句,说是十分贤良淑德。”   “派人打听?”沈元洲斜睨他:“这回不亲自趴墙头了?”   “哎呀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啊!”沈元礼炸了毛的猫儿一般跳起来:“你让监察司的探子替我看看,若是真不错就替我与闵学士提亲呗。”   “我监察司是给你相看姑娘用的?”沈元洲作势抽他。   “长兄如父啊皇兄!”沈元礼嬉皮笑脸:“你得替我做主不是?” 第71章 监视   两兄弟有说有笑的谈过一阵, 算是误会解除雨过天晴。沈元礼下了御撵舆车,直到走出老远, 脸上的轻松笑意才慢慢收起。   这次看起来是逃过一劫,可沈元洲若真这么好糊弄,那就不是他的七皇兄,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的皇帝陛下了。   然而心中越是忐忑不安,他越明白自己这时候只能按兵不动。说不定监察司的高手已经埋伏在了他身边,只要他露出些许马脚,就会被顺藤摸瓜, 将皇贵太妃做下的手段统统查出来。   罢了, 还是得去叮嘱母妃一声。沈元礼定了定神,勒马往皇贵太妃的銮驾处走出。   ……   “……贤亲王只和皇贵太妃说过要娶亲的事就没提别了?”御撵之中,沈元洲看着跪在底下的探子——一个长得不怎么起眼的小太监。   那探子点点头道:“贤亲王与皇贵太妃说前朝流言乃是无稽之谈, 请皇贵太妃千万不要着急上火, 也不许迁怒锦婕妤。皇贵太妃一听亲王说愿意娶妻身子,立刻就喜极而泣了,别的根本顾不上, 只一个劲的拉着亲王问是不是真的。”   “贤亲王呢?”   “亲王一再肯定,说会请陛下为他做主。”小太监想了想:“奴才看着亲王并没有什么勉强的样子,不过也不算太开心。”   陈远洲垂下眼帘:“行了,你继续盯着,切不可放过他的任何异常。”   小太监应了声诺,低着头出了马车。沈元洲侧躺在软塌的靠垫上, 心中五味杂陈,亦不知自己到底想知道个什么答案。   ——午间与沈元礼那番谈话,沈元礼的表现的确实很正常,可正是这种“正常”, 反而让他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   他当然希望是自己多疑,但嫌隙和怀疑一旦埋下,就只会在内心幽暗之处生根发芽。他想了许久,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做不到不疑,那就干脆彻查到底吧!   至少现在看来,沈元礼并没有说谎。沈元洲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手指:娶妻对如今的沈元礼而言不过是一项人生中的必须程序,选闵氏也是因为她最适合而已。沈元礼不会抗拒但也不会多期盼惊喜,坦然接受正是最正常的反应。   至于皇贵太妃——沈元礼的交代实属情理之中。虽说皇贵太妃是个明白人,可若因锦婕妤的存在坏了贤亲王的名声,当娘的人肯定会忍不住迁怒。   正好再送上准备成亲这个好消息,说不得皇贵太妃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感激这场流言推了一把,让她有望早日抱孙儿。   这确实是沈元礼想得到也做得出的反应,但依旧是那句话——真是因为一切太正常,他却越发觉得是在隐瞒些什么。   “不过应该不是私情。”沈元洲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无奈的摇头:“至少对于这场流言,他虽然窘迫,却并不显得心虚或愤怒,担忧的也无非是怕朕心存不满罢了。”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没听清楚皇帝陛下自言自语碎碎念的刘公公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去把老韩叫过来吧。”沈元洲垂眸。虽说唐莹全程无辜受连累,可为什么,他总是气不顺,只想把那姑娘压在身下亲力亲为的将她惩治一番?   刘公公瞅一眼皇帝陛下危险的表情,赶紧亲自去喊来韩御医。老头儿听了刘公公的警告只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一路小跑着上了御撵,屏气凝神的等着陛下的吩咐。   谁知陛下犹豫了一会儿,揪着他的领子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去岁年底你说锦婕妤还不好生养,那如今呢?”   韩御医:“……”   就这?就这就把刘公公吓的七情上脸,陛下您越发皮了喂!   心中虽然腹诽,该回答的问题还是得答。韩御医想了想点点头:“婕妤娘娘底子好,这半年的又一直在调理,只需孕期好生养着,生孩子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便停了药吧。”沈元洲抬头看向后方,目光仿佛越过层层护卫仪仗:“锦婕妤……也该给朕生个孩子了。”   韩御医不明所以,然想到最近的谣言,仍是乖乖行了个礼应了声是。沈元洲却心血来潮:“刘平顺,你去后头把锦婕妤请过来伴驾!”   “……现在?”刘公公看看外头□□的,不禁有些犹豫:“这路上多少人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沈元洲一挑眉。   刘公公心中一抖,急忙跪下请罪道:“老奴就是担心旁人看着,又要说些有的没的让娘娘心里不自在。”   沈元洲忽而就笑了:“在行宫时她不也是跟着朕进进出出?没见她有什么不自在的。”   “陛下说的是,都是老奴糊涂了。”刘公公就坡下驴行了个礼,一溜烟赶紧跑了。陛下这会儿心情可有点儿诡异,还是请婕妤娘娘来给消消火吧!   ……   陛下对锦婕妤的了解可谓是十分准确。唐莹听了沈元洲的召唤,一点儿没多想,痛痛快快的就溜进了陛下的御撵。   沈元洲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小脸,心情便好了几分。冲她招招手,唐莹一点儿不见外的直接往沈元洲怀里拱。   “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就这么想朕了?”沈元洲一手摁住怀里乱蹭的小脑袋一边笑道。   唐莹声音闷闷的:“就是想陛下了。以前都是一整天不分开的。”   这倒是实话。沈元洲忍不住揉揉她的发顶,心中一片柔软。却忽然被她“无情”的拍开——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撅起嘴抱怨道:“怎么每次都拆臣妾的发髻啊,等会又难得收拾。”   沈元洲失笑,仍是将她摁回怀里,一边好声好气的哄她:“怕什么,朕又不是不会挽发,一会儿朕亲自帮你梳。”   娇气的婕妤娘娘这才消停了,只沈元洲余光看去,小姑娘耳朵尖儿红通通一片,也不知又想到些什么。   无非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之类的词吧。   他突然就觉得安心了,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外头有些传闻,你知道么?”   唐莹从他怀里爬起来,脸色正经的点头:“才与魏姑姑说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我爹和我哥。”   沈元洲好奇:“只担心你哥?你就不怕牵连到你?”   唐莹嘿嘿笑:“我信你啊,你肯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倒是自信。”沈元洲捏她一把,仿佛不经意般问道:“你就没想过,或许老十真喜欢过你?”   唐莹睁大了眼睛摇摇头:“怎么可能?贤亲王那个样子,一看就和我不是一处的画风吧。”   “嗯?”沈元洲一下子也被她带跑了:“此话怎讲?”   “就是啊,”唐莹挥着手比划了一下:“贤亲王那样斯斯文文清清瘦瘦,又是赏雪又是看花的人,不应该配个同样斯文清瘦,喜欢赏雪看花的王妃么?最好能感风流泪对月伤怀,都不用食人间烟火的。”   “这样啊……”沈元洲摸摸下巴,大约是听明白了。却依旧忍着笑意故意问道:“那你呢?”   唐莹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小胳膊,再掐一把腰身,眨了眨眼道:“臣妾这样的嘛——写诗是不可能写诗的,看个话本子不能再多了。至于什么人生理想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嗯,臣妾大概只会对鲜花饼和雪花酥有兴趣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久不开颜的皇帝陛下终于笑了,且笑的十分畅快,一手薅唐莹乱糟糟的头发:“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唐莹两只手在脑袋顶上扑腾,一边挤眉弄眼的坏笑道:“那是,臣妾这样的也就适合陛下您这种粗人。”   “啧,敢说朕是粗人?”沈元洲将她往软塌上一翻,就要实行家法。   唐莹捂着屁丨股四处躲:“这是您自己说的,当初宫中多少姐妹在御花园弹琴跳舞吟诗作画与您偶遇,您不是回来就说最看不惯这样的么?”   “是是是,朕就看得惯你这样的。”沈元洲到底是把人逮住了,拉过来摁在膝上给她顺头发:“看容貌只当是个神仙妃子,其实就是个小吃货。”   “所以说啊,我与贤亲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唐莹下最后的结论:“人生态度都不一样,在一起也没结果的。”   她双手合十向天祷告,嘴里念念有词:“还好那些是流言不是真的,还好我这么聪明选择了进宫,什么锅配什么盖,我这样的就配陛下了。”   沈元洲听她念念有词胡诌一通,也不去打断她。直到她说完了转过身来重新扑回他怀里,才将下巴搁在她额头上轻声问道:“你真没想过?或许老十就是看你美貌呢?只因看你一眼便动了心,明媒正娶的让你当王妃,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生活,你当真不会心动吗?”   “您怎么总想些有的没的啊。”唐莹又开始噘嘴,显然对这个假设不怎么感冒。   “这是最后一次。”沈元洲的话音中听不出喜怒,仍是追问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啊,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心动吗?” 第72章 闵学士   皇帝陛下诚心诚意的问, 婕妤娘娘须得仔仔细细的考量。反复想了一阵,唐莹仍是摇头:“当王妃有什么好的, 有当陛下宠妃爽么?”   “明媒正娶啊……”   “那都是虚的!”唐莹一挥手大力打断道:“您想想啊,给贤亲王当王妃,那得多苦逼啊!臣妾才不要呢!”   “……你大概是第一个这么嫌弃亲王妃这个很有前途的位置的人了。”沈元洲低头轻吻她的额角:“怎么说老十也是朕的心腹,当朝的实权王爷,当王妃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就被你这么嫌弃了?”   唐莹白了他一眼:“我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么?王爷既然有实权,就免不了要和别的大人打交道, 当她的王妃除了要文采斐然做他知己, 还要加上八面玲珑与人交往。或许京中不少闺秀确实向往这种生活,但对我来说,这简直就与火坑一样。”   她认真想了想, 嘴角又是一抹笑意:“我在宫中多舒服啊, 想吃吃喝喝就吃吃喝喝,想休息玩乐就休息玩乐。你那些宫妃就算不讨好我,至少也不敢惹我, 还有德妃姐姐罩着,可不比当个王妃强多了?”   沈元洲一时哑然,这理由实在是——太真实了些。然彼之□□我之蜜糖,现在想想,或许真如唐莹所说的,她没遇上沈元礼, 才是她最好的,命运。   唐莹伸手搂住沈元洲的脖子:“您也不想想,我运气这么好,肯定不会让自己掉进火坑的。就算贤亲王真的因为看过我容貌而准备迎娶我, 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娶不着。”   她一拍手:“难不成贤亲王真的看上过我?还好还好,我先一步选了进宫,不然真要倒霉了。”   她又是一番双手合十谢天谢地,沈元洲已是无语问青天。虽然他笃定唐莹与沈元礼之间并无私情,可从来没料到小姑娘竟是如此抗拒甚至嫌弃当王妃。   不过似乎也不错?捏了捏唐莹的脸,心底泛起些莫名的愉悦。   唐莹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靠在沈元洲肩膀上与他耳语:“最重要的是皇贵太妃真的好厉害啊,有这样的婆婆可惨了。”   “噗。”沈元洲再一次没忍住笑喷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小声警告:“你这话可别让皇贵太妃听到,不然朕也救不了你。”   唐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还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她才不会让贵太妃听到呢!   ……   有唐莹在一旁插科打诨,沈元洲的心情眼看着好了不少。皇帝陛下索性与小姑娘交个底:“其实老十看上了闵大学士家的小姐,让朕帮他相看呢。你大可不必将流言放在心里,等朕回到京中给他赐婚,谣言自然是不攻而破。”   “这样啊。”唐莹点点头:“闵大小姐辛苦了。”   “啧。”沈元洲又捏她:“老十的王妃还是挺多人想争取一把的好吗,人家闵大小姐才不像你这么不学无术又疲懒贪玩。”   “好吧。”唐莹不怎么在乎的打了个哈欠,伏在沈元洲肩膀上装睡:“今天起了大早,又被魏姑姑吓唬了半天,臣妾好困了。”   “那就睡会儿。”沈元洲让人将屏风抽开,把他的小姑娘放在软塌上,一边耐心问道:“等会儿午膳想吃什么?”   唐莹再打了个哈欠,蹭了蹭带着龙涎香气的枕头,含糊不清道:“想吃马蹄糕了。”   “那就马蹄糕。”皇帝陛下揉了揉她的脑袋,彻底将她的发髻揉散了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转出屏风。眼看刘公公笑嘻嘻的看着他,沈元洲没好气的“哼”一声:“还不去告诉御厨?等会儿送马蹄糕过来。”   刘公公心知一场台风尾是彻底躲过了,忙喊着小太监去与御厨传话。又听皇帝陛下继续道:“一会儿把唐尚书与闵学士叫过来,朕与他们说说怎么平息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刘公公心下了然。让陛下或贤亲王出面平事,反倒显得有几分刻意。然要是闵大学士这位未来的王爷岳父发脾气,再有唐尚书出面作保,于众人开来就再正常不过。   沈元洲也不担心闵大学士不配合。事实上闵大学士听得贤亲王相中了自家的女儿,早就高兴的忘乎所以了。皇帝陛下还煞有介事的解释道:“其实去年年底皇贵太妃就提过,偏老十那脾气你也知道,非说要四处打听打听,认准了才肯让朕赐婚。”   这话由陛下嘴里说出来就十分有可信度了。何况沈元礼的挑剔名声在外,闵大学士忙点头表示理解:“王爷向来谨慎,大婚之事必然也是慎重的。”   沈元洲便假惺惺的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他是慎重了,偏被那几个叛贼钻了空子。这一扣黑锅栽在他头上,别说朕脸上无光,他可更是心灰意冷,适才来与朕说,干脆剃度出家当和尚,这婚事不谈算了。”   闵大学士一惊:“怎么就不谈了?”   唐尚书先一步反应过来,苦笑着冲闵大学士拱手:“还不是为了你家小姐的闺誉考虑,万一旁人都说是王爷为了掩盖真相强行攀扯闵小姐,岂不是反而坏了小姐的名声。”   闵学士一拍大腿:“这有什么好攀扯的,既然是皇贵太妃早已定夺,只说去岁就已经定下了,不过是先合了八字得晚些成亲,这才一直没往外说道罢了。”   皇帝陛下犹豫着摇头:“仍是委屈了闵小姐啊。”   “不委屈不委屈。”闵大学士好好儿一个读书人,就差学江湖好汉拍胸脯了:“只要王爷是真有此意,便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何来委屈一说?”   讲道理,贤亲王好歹是多年霸榜“京城闺秀最想嫁单身贵族”排行榜第一名的人物,闵小姐若是能当上贤王妃,那该羡煞了多少人去。不过是被人闲话几日,到时候实惠还不是落在他闵家的!   沈元洲仿佛十分感动,亲自下来握闵大学士的手,动容感慨道:“爱卿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又对唐尚书感慨道:“都说长兄如父,这几年朕对老十的婚事是操碎了心。好容易都要成了的,可别被那些全无所谓的流言给糟蹋了。”   唐尚书学着陛下的表情叹气:“可不是呢,微臣家中三子二女,最忧心的便是婕妤娘娘在闺中养的太过天真。幸而有陛下龙气盖佑,让她在宫中得看一席之地,也不知这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的就卷进了非议之中,实在是无妄之灾啊。”   闵大学士同仇敌忾:“都是叛逆与造谣者的错!微臣不才,绝不会姑息了他们!”   沈元洲龙颜大悦:“那就交给闵学士了。还有唐尚书,你拳拳爱女之心朕亦能理解,若是旁人如此非议了朕的公主,朕也保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唐尚书与闵学士心领神会,一同冲陛下拱手行礼。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只管让这两位随意发挥的先唱个红脸,哪怕和阴阳怪气嘲讽的人起了冲突也不怕。只需他们将事情撕掳开,陛下再来当个和事佬,便可顾及贤亲王的婚事又不影响后宫女眷的名声。   都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大好前程,两位大臣对视一眼,没二话的携手离去。都是多少年修炼的老狐狸,几十步路的时间中已经商量好了一会儿怎么打配合,只等着哪个倒霉催的撞枪口上,他们便好借题发挥的唱这一出戏了。   解决完一桩心事,沈元洲的心情已是彻底晴朗了。正要转到屏风后头去看看唐莹,不妨婕妤娘娘已经睡过一觉醒来,正小声抱怨道:“我爹进都进来了,陛下居然不叫我见见!”   容姑姑拿了湿帕子给她擦脸,一边笑道:“总不好随意见外男的,娘娘若是想见家中亲眷,不如央陛下让您省亲便是。”   “你倒是会给她出主意。”沈元洲端着杯花茶进来递给唐莹,真接过宫女手里的梳子给她挽发,不忘斜睨容姑姑:“朕这乾元宫司寝大姑姑是要叛变了啊,一个个的胳膊肘往外拐。”   容姑姑可不怕他,抿嘴笑了笑便拐出去,将小小的空间留给这两口子。唐莹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的目光盯着镜子中专心致志簪花梳头的皇帝陛下,又从镜子中反射进沈元洲的眼里。   皇帝陛下无奈:“行吧,等朕先回宫把那摊子事摆平了,找机会让你们几个回家转转。”   婕妤娘娘一看有门,笑嘻嘻的穷追不舍:“找机会是什么时候啊?陛下给个准信呗。”   沈元洲还真开始想了:后宫因贤妃“投毒”而惹出来的一摊子乱事牵扯甚广,明日回京就得先将这事儿解决了。至月末时还要纳个和亲公主,若是高位妃嫔都不在,那面子上也过不去。   四月的上巳和五月的端午都是要在宫中过节的,再往后就是六月了——   “要不就六月初吧。” 沈元洲摁着唐莹歪过来的脑袋给转回去,顺便将之前她戴过来又被拨乱的钗子给一支支重新插回去:“不过不能去太多人,所以你可得加把劲,让朕给你把位份升到妃,你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你修省亲园子了。” 第73章 骆公公   沈元洲与唐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没多久,魏三递上一封从宫中传来的一封密信, 又让他的好心情降到了谷底。   “贤妃在宗人府的大牢里自尽了?”沈元洲随手将那张纸往桌上一扔:“留了封绝笔信,承认了所有的罪名之后畏罪自杀?”   魏三低着头不说话,这事看起来就不靠谱,也不知道宗人府是吃什么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欲盖弥彰。”皇帝陛下冷哼道:“可见朕的后宫还有能人啊,连贤妃都能摆布的了,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魏三低声问:“要继续查下去么?”   “当然要查。”沈元洲盯了他一会儿, 突然一拍桌子:“你也学会藏着掖着了?!”   魏三赶紧跪下, 却是有些迟疑:“并非是微臣有意隐瞒,实在是……太过荒谬又无证据,微臣不敢信口开河啊。”   沈元洲不说话, 只用眼神继续压迫。   魏三无奈的点点头:“其实德妃娘娘也有些怀疑, 与微臣的想法一样。别的都不说,只说这人在宫中经营良久,连微臣和德妃娘娘都查不出踪迹的, 其实只有一个可能——”   沈元洲微微一愣,垂眸:“你是说,皇贵太妃?”   这个想法确实是太过大胆甚至大逆不道,也难怪魏三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你继续说。”沈元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魏三低声道:“陛下还记得之前有人冒充郭贵人身边的秦嬷嬷陷害锦婕妤的事情么?此次贤妃下毒,德妃娘娘借机下令搜查后宫,意外发现延福宫里有位管着小花园的骆公公, 身形竟与秦嬷嬷有七八分相似。”   沈元洲眯眼:“仅仅是身形相似就怀疑他?”   魏三摇头:“微臣搜宫时故意制造了点儿混乱,让监察司的人趁乱摸进了骆公公的住处,在他屋里找到了一处暗格,里头有不少胭脂水粉。”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怕打草惊蛇, 微臣不敢直接拿下骆公公讯问。不过问过延福宫里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说骆公公平时深居简出,没什么人会注意他的行踪,偶尔不见了也只当他是在屋里休息。”   “你觉得就是这个太监易了容假扮的秦嬷嬷?”沈元洲哑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也难怪,以前查了宫中所有宫女嬷嬷,居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查到。”   “不过目前并无证据……”   “那就盯住他。”沈元洲果断道:“若真是这人干的,总有他露出马脚的时候。”   魏三躬身应喏。沈元洲挥挥手让他退下,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唐莹绕过屏风过来给他揉太阳穴。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怀疑过皇贵太妃。”皇帝陛下的声音中是说不出的疲惫:“皇贵太妃只差没把我当亲儿子对待了,我从未想过她会在我的后宫中动手。”   “说不定不是她呢。”唐莹小声道:“魏大人只是怀疑而已,又没有确凿证据。”   “呵,”沈元洲低笑摇头:“你这傻妞,别忘了她算计针对的可是你,你这时候不应该落井下石求朕为你主持公道么。”   “臣妾是讲道理!皇贵太妃为什么要针对臣妾?臣妾与她又没什么过节。”唐莹皱眉:“便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她,以皇贵太妃的能耐完全可以在臣妾进宫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何必等道臣妾得宠了之后再冒险陷害?”   她一脸笃定的点点头:“皇贵太妃那么聪明,这完全是没道理的嘛!可见是魏大人猜错了,说不定过一阵子又查出真相来呢?”   沈元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说是因为沈元礼曾暗恋唐莹而不得,干脆连婚都不想结了,惹来当娘的迁怒么?   可他更不想让这两人之间有任何牵连,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也不愿在唐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不过唐莹有一点说的对——皇贵太妃若是要动手,根本无需等到她在万寿节上救驾之后。或许其中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更需要魏三与德妃好好查个仔细。   唐莹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听进去了。索性从后头搂住皇帝陛下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撒娇:“查案的事情有魏大人管着,肯定会水落石出的。陛下别这么担心,来笑一个嘛。”   “你当朕是给你卖笑的呢。”沈元洲白他一眼,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了些许弧度。   “嘿嘿,这不是笑了么。”唐莹一脸得意的转身坐在沈元洲腿上,抬起头冲他傻乐:“明儿就回宫了,臣妾好想德妃姐姐和小七。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小七有没有长大许多。”   “这么喜欢孩子吗?”沈元洲捏她的鼻尖,心中浅浅意动:“那就自己给朕生一个。”   这玩笑说过太多次,唐莹都懒得意思意思的矜持脸红,只坦诚的叹了口气怏怏道:“我倒是想啊,韩御医不是不让么。”   这回轮到沈元洲得意了:“那是以前么。老韩都说了,你现在养的不错,可以不用药了。”   “诶?”唐莹睁大了眼,脸上不争气的开始泛起红晕。沈元洲就这么饶有兴致的看着,看她一片绯红一直连到耳朵尖和脖子根。   “哎呀陛下讨厌了,又逗臣妾玩儿呢。”唐莹别过脸,一巴掌拍在沈元洲胸前:“再骗臣妾臣妾就不理你了啊。”   敢这么犯上作乱的也只有锦婕妤了。沈元洲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抓一把挠一下的小暴力,笑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真不是骗你,不信你与朕试试看。”   “试试……试什么试啊天都还没黑呢。”锦婕妤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总要先吃晚膳,不是,这是马车上啊陛下可别乱来。”   “朕怎么会乱来呢?”沈元洲笑的越发邪气,吐息喷在唐莹的耳朵上,让她浑身发紧,偏又被一双大手禁锢的躲也不是跑也不是。   “朕原是打算回宫后第一个幸了你,没想到你比朕还心急。”沈元洲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唐莹的耳尖盘旋:“没关系,朕都听你的,等会儿就安营扎寨吃晚膳,天一黑就让你——”   后面的话被咽进了嘴里,动惮不得的锦婕妤也不知道是灵光一闪还是突然犯抽,突然抬起头勇猛的吻上陛下的唇,总算将那一句句刺挠挠一直挠到心底的调笑话语尽数消音。   她吻上陛下的那一刻,自己都是懵逼的。沈元洲将她小兔子一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尽收眼底,眸中的幽暗色徒然深邃,双手发力将试图逃脱的小姑娘紧紧扣在怀里,反客为主把伊人吻到忘了呼吸。   忘乎所以,良久。   缠绵的吻难舍难分,直到唐莹猛的甩开头。   “哈……差点憋死了。”婕妤娘娘大口大口深呼吸:“陛下嫑亲这么久么,都说了您鼻子好大,每次都堵住臣妾的——”   后续的话音再次被吞没。食髓知味的皇帝陛下再次擒住喋喋不休开开合合的唇,那殷红的,因才被吻过而显得异常艳丽诱人的唇。   “唔,陛……陛下……”   婕妤娘娘努力扭头让自己活下来。   “叫朕什么?”沈元洲“好心”的停下片刻,轻轻拍她的后背,沙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唐莹眼眸迷离,直觉的攀上他的脖子:“夫君……”   “呵。”沈元洲轻笑,在唐莹眼中倒影着她熟悉的危险。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双唇再一次被含住。   沈元洲低头吻她,突然就不想再约束自己。什么规矩什么祖训,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最后一根叫做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沈元洲欺身而上,在唐莹欲拒还迎的躲闪中掌控着两人的距离一点点靠近。不知不觉,已是衣衫凌乱了满地,唐莹仿佛暴风骤雨的海上飘着的一叶孤舟,双手徒劳的掐住陛下的胳膊,仅靠着一点支撑在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中不知今夕何夕。   ……   守在马车外的刘公公一脸诡异的扭曲表情,看一眼旁边镇定自若的容姑姑,无奈的挥挥手让早就被撵下来的宫女太监侍卫嬷嬷们离的更远些。   “啧,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容姑姑小声吐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你不让他们听,难道他们想不到么。”   刘公公无话可说。   “陛下也真是的,哪有这么猴急。” 容姑姑撇嘴,仿佛想到什么,转身就要往别处走。   “你去干啥?”刘公公警惕的看着容姑姑。   容姑姑摊手:“去找魏姑姑拿衣裳啊,你觉得就陛下这架势,婕妤娘娘的裙子能保得住?”   “……行吧。”刘公公的表情更加无奈了:“你快去快回。”   “放心,陛下一时半会的完不了。”容姑姑偷笑:“你也没少听墙角,对陛下的战斗力这么没信心么?”   “哎呀你少说两句吧!”刘公公臊的一脸通红的直跺脚:“怎的这么没脸没皮,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反正只有你听到么。”容姑姑扫一眼躲得远远的宫女侍卫,到底是没再逗刘公公,带着两个小宫女去取锦婕妤的衣裳来。 第74章 回宫   容姑姑对皇帝陛下的了解确实不错, 等她取来衣裙过了一阵,才听陛下敲敲马车的隔板让人进去收拾。   一眼扫去, 车厢里并没有多乱,只是地上多了几件衣裙。锦婕妤面色红润的躺在矮榻上昏睡,唇色十分艳丽好看。   沈元洲咳了一声:“刚刚说话时打翻了一杯茶水,你去给锦婕妤找身换洗衣裳。”   容姑姑默默的将手里蓝布包裹的包袱打开。   “咳咳。”沈元洲仿佛是嗓子不太好,撇过头去没好气道:“伺候婕妤娘娘更衣么,还用朕来教你?”   容姑姑忍笑不看这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亲自打了热水进来服侍。皇帝的别扭表情更深:“擦那么干净干什么, 多留一会儿。”   “……留?”容姑姑扭头看他。   “老韩说的。”沈元洲果断甩锅, 凌厉的目光压下:“你懂?”   “奴婢知道了。”容姑姑点头,看向锦婕妤的表情越发柔和。她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怎么会不明白陛下对于锦婕妤的期待?只盼着锦婕妤不要让陛下等太久, 早日传出好消息来。   ……   唐莹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从榻上站起,腿脚还是有些发软。容姑姑听着动静从屏风另一边绕进来, 带着一排宫女伺候她洗漱。   唐莹有些不自在的小声问:“我在陛下的马车上睡了一整晚么?”   容姑姑捂嘴笑:“可不是么。叫也叫不醒,陛下只能让你在这儿睡了。”   “那衣裳……”   “哎哟,当然是奴婢帮您换的啊,不然您还指望陛下动手么。”   容姑姑打趣的表情如此明显,唐莹脸上又飘上绯红。看的容姑姑越发怜爱,忙安慰道:“没事儿啊, 里外奴婢都交代清楚了,不会有人嚼舌的。”   唐莹感激的点头,又往外头看了看。容姑姑便解释道:“陛下要骑马进宫的,也是给京中百姓定定心。”   “京中……有什么吗?”   “还不是那些叛贼干的好事!”容姑姑啐了一口道:“早几日陛下假装受伤, 便有别有用心的人在京里散播流言制造恐慌引起动乱的。虽说京兆尹竭力压制,但仍是时不时的有些异动,索性陛下露脸走一走,也算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其实不止这一条流言,另有被大肆渲染的贤亲王与锦婕妤之间的八卦在京中传的也是沸沸扬扬。沈元洲哪怕心中仍有疑虑,却不会让人趁机钻了空子,干脆拉上沈元礼一块儿骑上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以示那些不过子虚乌有,完全不影响他对贤亲王的信任。   这些都不必与锦婕妤细说,容姑姑端出食盒里的糕点递上去,唐莹果然将什么流言动乱丢在脑后,一脸餍足的安心享用美食。   与唐莹的悠闲自得不同,越是靠近京城,慧婕妤与孙贵嫔心中就越发忐忑。她们之前在行宫算计了唐莹不算秘密,虽然陛下看在她们家世的面上并未重罚,可回宫之后落到德妃手里,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   尤其是孙贵嫔,被陛下抓了个正着,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德妃可不是什么好心性的,有的是手段能对付她们。   “直接去向锦婕妤道歉请罪好,还是干脆投靠贤妃?”慧婕妤坐立不安的纠结着,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锦婕妤油盐不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还不如她们联手加上贤妃,虽说圣宠上动摇不了唐莹,但在宫中总能与德妃分庭抗礼。   她就不知道贤妃早已香消玉殒,如今宫中正是德妃一家独大。这边做着合纵连横的美梦,马车已经驶入京城高耸的城门。   ……   山呼万岁的喊声如浪潮一般扑向行进的队伍,唐莹坐在宽大的车辇中也能感受到百姓们得见天颜的激动与疯狂。忍不住撩开一丝窗帘缝隙,试图看一眼不远处的伟岸身躯,容姑姑也不拦着,任由她神色温暖的向外张望。   沈元洲骑在马上,扫过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容,扫过街道两旁整整齐齐的门庭和院墙,心中亦有些许波澜在荡漾。自登上帝位,他便少有出门的机会,对这条在先帝朝时曾走过无数次的路竟生出许多陌生感来。   “和十年前比起来是不是好了很多?”落后他一个马身的贤亲王不知什么时候拍马赶上,笑着与他耳语:“这几年您减免赋税鼓励农商,京城繁华了不止一点半点。臣弟有时候都在想,父皇后几年做的唯一一件正经好事,大约就是把皇位传给了您。”   “啧,你这算是拍马屁么?”沈元洲斜眼看他。   “实话实说么。”沈元礼笑道:“不信您随便拉个人来问问,肯定要真心诚意的说皇恩浩荡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沈元洲懒得理他,轻轻甩了缰绳继续往前走。只两人亲密交谈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却是这兄弟二人全无嫌隙,越发信了所谓私情是编造出来的。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谁这么可恨胡言乱语的,若是被我逮住了,一定要抓起来狠狠教训。”   闵大学士跟着后头的朝臣队伍一起走,听他们谈起这话题,总算逮着机会吐苦水:“本来不好说出来,可……唉!我可真是无妄之灾!”   他这欲拒还迎欲说还休,旁的大人越发好奇。最近脾气一直不好的唐尚书则一脸无奈的指着他:“你无妄之灾,你有我冤么?”   “就是就是,老唐家闺女被扯进来,他发火发牢骚咱们都懂,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说男人不八卦,当朝的重臣八卦起来和街边三姑六婆没两样。眼见有少一半儿的朝臣都聚过来,唐尚书一个眼神,就有“知情人士”过来讲解:“你们还不知道呢?去岁年底皇贵太妃就定了闵家的姑娘当贤王妃,只是钦天监合了八字说不宜太早,让晚些儿再准备。正好贤亲王没松口,陛下便吩咐别往外说,谁知道平白无故的,反而把婕妤娘娘搅和进去了。”   “不是,我怎么听说贤亲王同意婚事了啊?”又一位“知情人士”出来爆料:“内务府不是都开始清点王爷的聘礼了么?”   这位就是内务府的主官之一,说出的话可信度就不低。闵大学士配合的苦笑点头:“本来是同意的,可是……”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先前陛下召见,就是说贤亲王一怒之下说要出家当和尚,总好过被人误会是欲盖弥彰,故意攀扯了我家姑娘当挡箭牌。你们说,好好的亲王妃都快到手了,我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   这可是真够惨的。朝臣们对闵大学士报以同情的目光,唐尚书更是感同身受的拍拍闵学士的肩膀,两个人一块儿叹息不已。唯有那位内务府的大人一拍手:“凭什么不娶啦?我们内务府的仪程都准备好大半了。不行,臣得去找陛下问问,这聘礼到底还盘不盘了?”   他拍拍屁股真就要往前头去,被同僚们七手八脚的拉住:“要问也晚些时间上个折子么,没见陛下骑马呢?”   就这一套自然不做作的表演下来,在场的朝臣基本就被忽悠了。也有脑筋转的快的,一把薅住闵学士:“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出来?”   闵学士苦着脸直摇头:“那不是,要是万一王爷真和——我还把我闺女卖出去?我有几个胆子敢参合啊?”   这倒是。朝臣们默默点头。   唐尚书眼冒杀气的看他。   闵学士赶紧摆手:“都是我想偏了!是我的错!总之陛下帮咱们把误会说开了,等回京了咱俩就联手,把那些造谣的都拖出来弄死!”   唐尚书脸色依旧不好,点点头勉强算是应下。两个要为自家女儿做主的男人就这么当面结盟,周围的大人们互相看了看,决定回到家就赶紧把自家派系的人都敲打一遍:可别再兴风作浪了,栽在唐尚书和闵大人手里那不是闹着玩的!   都说三人成虎,或说消灭一个流言,只能用下一个流言来顶替。有各位大人的“鼎力相助”,及沈元洲带着后宫女眷回到宫里,京城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   皇帝陛下非但没事,还狠狠从外族手里要来了不少好处。月底会有一位仙余国的公主进宫,据说是个高挑性感的大美人。   以及,万年单身的贤亲王决定成亲,成亲对象是闵大学士家的二小姐——不知多少京中闺秀撕烂了手里的锦帕,而闵大学士回家时,家里已经来过好几拨打探消息的客人了。   唐莹自然不知道外头的风风雨雨,只她踏进景华宫的大门,就被一个伟岸的怀抱给扑上了——德妃娘娘就差搂着人嘤嘤嘤了:“半个月不见怎么一点儿都没长胖?是不是在外头吃的不好?陛下也真是的,说着带你去散心,结果两个贱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算计你!你且等着,过几日本宫就要她们好看!”   有烧好的热锅子的香味在院子里弥漫,唐莹吸了吸鼻子,娇嗔的在德妃肩上蹭蹭:“好姐姐,我回来啦!”   ^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第75章 另一条线索   沈元洲回到宫中, 略微休整便召集重臣们商议六王八王叛乱的处置结果。唐莹则化身德妃的小尾巴,两人在景华宫吃饱喝足, 又一路溜达去了长乐宫。   半个月不见的小七公主又长大了一圈,弯弯眉毛大眼睛小嘴巴越发可爱。见到唐莹进屋,小丫头咿咿呀呀的张开双臂就要往唐莹身上扑,还好奶妈抱得紧才没让她摔上一跤。   唐莹自觉主动的接过小公主,小七笑嘻嘻的拉住她衣襟上的璎珞,乖乖巧巧的仰头看她。   德妃便扶额:“完了完了,这娃肯定是遗传了本宫的, 看到美人就傻了。”   唐莹抱着小公主在一旁坐下, 随手拿了块奶糕逗她,一边皱眉问德妃正事:“宫里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我在行宫听陛下说的不清不楚的,只知道几位有孕的小主唯有一位幸免于难, 而罪魁祸首的贤妃却是畏罪自杀了。”   说到这个, 德妃的脸色便不怎么好。她才掌管宫务不到半年,做的不说滴水不漏也能算是井井有条。可陛下一走,她治下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岂不是把现成的把柄递给那些想分她宫权之人么。   唐莹倒是不以为意:“后宫就您位份最高,也不是她们想抢就能从您手里抢宫权的。”   德妃摇摇头:“我倒不怕别人,唯独皇贵太妃——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事情和她有些关联。”   “皇贵太妃?”唐莹歪着头看她,却不是十分惊讶。   德妃点头:“别看皇贵太妃现在偏居一隅,早十几二十年前, 她也是宠冠后宫的高位妃嫔。宫中若说经营最久门道最清心腹最多的定是非她莫属,许多看似不起眼的老太监老嬷嬷可能都是她的眼线。”   唐莹挠了挠下巴表示理解。   “二则是我真在延福宫里发现了点儿蛛丝马迹。”德妃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提的却不是魏三说的骆公公,而是与一些查货的首饰有关:“……民间不同宫里, 金首饰可不算寻常物,哪怕是外头粗苯的花样也能在金店银楼里找到花样工艺的存底。我爹派人悄悄查了那个陷害你的小宫女屋里搜出来的首饰,都是十多年前的老花样了,可宫中进来的这些,贴身家底儿或份例赏赐可都是清清楚楚,绝无这样的老式金饰。”   “这也不能说明——”   “哎呀你听我说完!”德妃拽她一把继续压低了声音道:“我一开始也没想明白,直到坐月子那阵闲着无聊翻了翻从进宫起的轶事记录,才突然记起一件事来!”   “轶事记录是什么?”唐莹打断。   “那是我家主子的习惯,但凡到了一个地方,总爱让我们四下探听些八卦,有趣的便记录下来。”大宫女茗砚过来将趴在唐莹身上睡着的七公主抱开,顺口解释道:“我们娘娘从认字起就做了,除了宫中轶事,另一册赵府轶事和一册王府轶事的。”   “好吧。”扶额,这可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爱好。   转过头问德妃:“然后呢?您找到了什么线索?”   “你大概听说过吧,陛下才登基那一两年,其实京中乱的很,几位王爷都不服陛下继位,在朝中各种挑事儿,甚至有几次差点儿就宫变了。”   “宫变啊——”唐莹咋舌:“我只听说过有刺客。”   “不止刺客,也有大内侍卫甚至御林军反叛的,只是被发现得早,很快就压制下来了。”德妃解释道:“不过这三天一小乱五天一大乱的,别说我们后宫这些妃妾都是人心惶惶,便是宫女太监姑姑们也害怕的。”   唐莹点点头,用目光催促她赶紧往下讲。   “后来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流行的,许多攒了家私体己的姑姑嬷嬷都想办法把手里的好东西换成粗苯值钱却不显眼的金首饰藏起来。毕竟金器体积小又不会变质,只要藏的地方够隐秘,就算万一真的宫变也不至于损坏或被人趁乱抢了。”   “而那个宫女手上的金饰就是当年藏的这一批?”   德妃点头:“我爹派人核实过了,那会儿京中金价涨的可快,几个大店把库藏的老物件都拿出来卖了,很是赚了一笔。阿四手里的一枚金簪就是福运银楼出的,老板甚至连采买的人是谁都还记得。”   “所以您顺藤摸瓜……”   “并没有。”德妃苦笑着摇头:“采买人是位姓王的公公,如今还在御膳房当差。他说当初这些姑姑嬷嬷买金饰基本都是他们几个人经手,少说买了几百件,哪里会记得这根金簪是谁的。”   她顿了顿道:“不过他告诉了我另一个消息,便是一两年后宫中彻底安稳,延寿宫的几位姑姑想把当初藏起来的东西挖出来,却发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偷走了。”   “延寿宫……”   “延寿宫是先太后住的,其实不止太后,皇贵太妃一开始也住在延寿宫。后来陛下把三王爷到五王爷几个都收拾了,延福宫延禧宫的老太妃跟着被贬去国寺,皇贵太妃才迁宫过去的。”   唐莹了然点头,这段八卦她是听魏姑姑说过的。先帝朝时太后和皇贵太妃位份都不算高,及陛下登基时也不好第一时间把所有小妈都赶走。除了太后母凭子贵先独占了延寿宫,其余宫殿都是按照太妃们的位份排的。   皇贵太妃与太后交好,和其他太妃便不怎么和睦。太后便索性把延寿宫的后殿让给了皇贵太妃,一直到太后驾崩过了热孝,皇贵太妃才搬离延寿宫。   德妃见她听得懂,便没多解释,只继续道:“我本想找延寿宫的旧人问问,谁知一查才发现当初延寿宫的老姑姑老嬷嬷都死的差不多了。又回头去找王公公,才知道王公公在前一日夜里关着门窗烧炭取暖,结果中了碳毒身亡,已经拖出去葬了。”   “这也太巧合了吧!”   “是啊,这也太巧合了。”德妃无奈道:“可又能怎样呢?所有的线索断的一干二净,就算疑心也没个可以怀疑的对象。”   那时她还没想到皇贵太妃,接着又被贤妃买通太医谋害小公主的事吓了一跳,一颗心全扑在小七身上了。现在想想,或许贤妃突然出手,就可能是她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可是皇贵太妃为什么要害我呢?”唐莹依旧不懂:“她对我一直都挺好的啊。”   “是啊。”德妃同样想不通:“如果说她要除掉我是因为我的举动让她感觉到威胁,可你除了受陛下宠爱,根本什么都没做嘛。”   “还是交给陛下定夺吧。一会儿陛下肯定要过来问贤妃的事,我会和他说说的。”德妃说着目视唐莹,难得的认真告诫:“这些话你听听就罢,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说起。不管怎么说,陛下能平安登基甚至稳稳当当的到现在,皇贵太妃都是功不可没。且陛下是真把皇贵太妃与贤王爷当亲人看待的。所谓疏不间亲,你自己小心着些就是。”   唐莹认真点头:“我知道啦。”   德妃最爱她乖巧的样子,捏捏她的腮帮子笑道:“行了,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有我们操心就得了,你还是开开心心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吧。”   唐莹也笑了,趴在德妃肩上和她咬耳朵。   “真的?!”德妃又惊又喜:“那可太好了,最好是一发入魂一举得男,让陛下直接升你当贵妃。”   “哎呀不要这么大声说嘛。”唐莹扭来扭去的不依。   “对对对,不能大声说,得等三个月后再说。”德妃赶紧将她摁在椅子上坐稳,又让茗砚下去换茶水。   唐莹臊的脸都红了,她不过是与德妃提了一嘴停药备孕的事,德妃这架势就仿佛她已经怀上了一样。   “你想想你那运气!”德妃看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轻戳唐莹的脑门:“就你这逆天的好运,只要是你想怀上,老天爷还能不给你么?”   “真……真的?”   德妃忍笑,故作严肃的点头:“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吧?”   唐莹对手指:“当然是想的。”   “那和陛下……什么了么?”   “也……也有了。”   “这不就成了?!”德妃一拍手:“你就让糖糖隔三差五的给你诊脉吧,不出一个月,肯定能查出身孕来。”   唐莹下意识的摸摸小腹,一个软乎乎白嫩嫩的小宝贝慢慢在她闹海中勾勒成形,有她白皙的皮肤和圆圆的眼睛,又有陛下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   德妃也不打扰,直到唐莹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慢慢回过神来,她才突然发问道:“说起来你的直觉这么灵敏,可曾感觉到皇贵太妃有什么异样么?”   唐莹抬眼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德妃了然苦笑:“果然是有的么?”   “嗯。”唐莹点点头,回忆着些许片段,小声却笃定道:“第一次便是陛下中毒那回,陛下让我给皇贵太妃敬过媳妇茶。那时皇贵太妃对我亦极亲切,可我就觉得她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喜欢我。”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次。”唐莹定了定神,将她梦中梦到的情形说给德妃听:“……若说皇贵太妃是因御花园的管事拿出证据才将姐姐打入冷宫,那将我贬到浣衣局,可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了。”   “这些朕怎么没听你说过?”不知在门口偷听了多久的皇帝陛下逆着阳光踏进来:“还有什么?你无需隐瞒,全都说给朕听。” 第76章 自首坦白   沈元洲的突然出现把唐莹吓了一跳, 德妃也难得的显出些慌张——倒不是别的,只是怕陛下一心信任皇贵太妃, 因此恶了唐莹罢了。   皇帝陛下缓和了脸色摆摆手,拉着唐莹一起坐下,顺毛般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之前是怕朕不高兴才不说的?”   唐莹点头:“皇贵太妃对你多好啊,对我也是很好的。虽说我梦里的事情一般都不会错,可万一是真冤枉了她呢?”   “这次却不是冤枉,她真不喜欢你。”沈元洲叹气,决定还是把隐情说开:“你真当老十是被冤枉的么?那小子——曾经是想娶你的。”   “哈?”唐莹睁大了眼睛, 眼中神色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抗拒。连德妃也吓了一跳, 手里捏着的帕子都掉地上了。   沈元洲苦笑:“朕查出来的时候真是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他虽然看上你,你却看不上他,也免了朕对他还多几分愧疚之情。”   “为什么要你对他愧疚啊, 应该愧疚的人是他好吗?”唐莹义愤填膺的拍案而起:“是不是他看我入宫了求而不得就变态了?让皇贵太妃替他报仇?”   “啧啧, ”沈元洲掐她一把:“老十在你眼中是个坏人?”   唐莹嘟着嘴想了想,挫败的摇头:“没怎么认真看过。”   “就印象中呢?”   “嗯,应该是好的吧。”锦婕妤不太甘心的模样, 到底是没说谎:“至少对着你的时候,他还是挺崇拜尊敬你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沈元洲接过茗砚端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摊手道:“老十应该不是个奸的,只是皇贵太妃——”   他重重叹了口气:“刚才皇贵太妃与我自首了。”   “自首?”唐莹与德妃面面相觑:“真的是她……”   “是她。”沈元洲点头:“其实去年年中老十就向皇贵太妃透露过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一直没告诉她是谁,也不准她往外说。及后来鲤儿进宫, 老十蔫吧了一阵,忽然又不肯成亲了。”   “太妃猜到王爷相中的人进宫了?”   沈元洲摇头:“那时还没有,毕竟老十风一阵雨一阵的,太妃也拿他没办法。直到后来万寿节, 鲤儿一曲霓裳羽衣舞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正好隔日老十进宫请安,太妃便与王爷提过一嘴。”   他顿了顿解释道:“朕和老十小时候一起看过杨大家的霓裳羽衣舞,老十对这舞曲念念不忘了许多年。太妃说时不过感慨时光流逝,却看到老十脸色都变了,这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难怪。”唐莹捂脸:“太妃是在那天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以前一直没动静,后面却想灭了我了。”   德妃也叹气:“要是我有个儿子,喜欢上个姑娘,姑娘却嫁了别人,害我儿孤苦伶仃,我再怎么讲道理劝儿子看开些,心里也是会迁怒那姑娘的。”   沈元洲拍了拍唐莹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好。   皇贵太妃认了她指使阿四推倒德妃陷害唐莹,也认了给唐莹的井水下毒,甚至挑唆三公主打上景华宫的也是她。只是最后这次闹的够大,贤亲王也听到了风声,立刻进宫请太妃千万收手。   “再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沈元洲有气无力的摊手:“德妃查到了那批金首饰,皇贵太妃怕被你顺藤摸瓜,正好又发现贤妃有意害了小七让你无暇接管宫权,索性顺水推舟借刀杀人,透露了莯草花粉的方法给张氏。结果有鲤儿在,非但没害到小公主,反而让贤妃露出了马脚。”   “而且臣妾执掌宫务之后,皇贵太妃再要动手脚就不容易了。”德妃轻笑:“于是她趁您去行宫之后再次出动贤妃,只要证据确凿,哪怕您偏袒臣妾饶过臣妾一命,这宫务大权也绝对要易手。”   “不全是。”沈元洲想了想:“皇贵太妃说,贤妃应是真和六王八王有些关联的,她不过是再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了一次,没想到朕反应那么快,一下子抓到要害,这才把贤妃吓的认罪自尽了。”   “所以鲤儿又救了我一回。”德妃拉过唐莹,当着沈元洲的面一口mua在小娘子的脸上,又看皇帝陛下:“后宫闹出人命官司,证据也都指向我,您再怎么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也必须给出些惩罚以安定人心。而处置之后,您肯定不会把宫权给挑事儿的贤妃,最后自然还是落在皇贵太妃手上。”   沈元洲认命的点头。   唐莹则伸手拉沈元洲的袖子,小声问他:“您相信皇贵太妃说的么?”   “朕——朕现在是真不知道谁能信谁不能信了。”沈元洲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苦笑:“朕已经拘了她身边的心腹嬷嬷,还有那个骆公公,等慎刑司和监察司一块儿问出结果再看吧。”   “对了,还有一个!”德妃在一旁掰着手指算了算,忽然问道:“魏才人是怎么回事?”   “皇贵太妃不认魏才人的案子。”沈元洲皱眉:“她倒是认了鲤儿那匹惊马。实则她早就给所有的马下了毒,无论鲤儿挑选那一匹,只需扶她上马的小太监将另一种毒抹在马身上,过一阵子必然会让马癫狂起来,将她摔下马去。”   这也正应了唐莹在行宫的第一个噩梦,她在梦中梦到的并非慧婕妤和孙贵嫔算计的秽物大丨法,而是被惊马踩踏至死。   唐莹下意识的往陛下怀里缩,瞥见德妃一脸羡慕的看着,又身子一扭转投了德妃的怀抱,徒留沈元洲尴尬的张开双臂抱了个寂寞。   “咳咳。”皇帝陛下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将话头转回正题:“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朕基本上认为皇贵太妃并没有说谎。魏才人这案做的与其他几件的风格完全不同,尤其是能下手灭了魏家满门,朕不觉得皇贵太妃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一点德妃也是同意的:“皇贵太妃每次出手都是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哪怕我们怀疑她也抓不到她任何证据的。唯有魏才人那次,简直漏洞百出荒谬绝伦,与其说是查出了魏才人不对劲被人灭口,还不如说是有意要杀魏氏全家,故意把动机扯到宫斗上来。”   “你是说——?”沈元洲瞬间有了想法,喊刘公公取来贤妃的认罪书仔细看了看,又对他细细交代一番。   “陛下觉得是魏家发现了张氏与六王八王联系的线索,张氏为了灭口才故意引导魏才人与鲤儿起冲突?”刑侦世家出生的德妃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无论最后什么结果,魏家被灭门都会被认为是有人借魏才人陷害鲤儿,为了不暴露自己又慌张对魏家下手,却绝对想不到是里应外合篡位反叛的前奏。”   “不错。”沈元洲指着口供一行沉声道:“若不是贤妃真与六王八王的人有过交集,怎么可能连这种细节都交代的清楚?”   另有一层原因,便是魏家逼迫魏才人冲撞鲤儿时,大咧咧说出“生不出儿子”的话。沈元洲中毒本是隐秘,除了当年投毒的四王党,应再无别人知晓这个秘密。   六王八王是四王的亲弟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暗中收拢四王的残存旧部,从知情人口中得到他中毒的消息合情合理。大约也是从那时起,他们本被踩的差不多熄灭的野心也重新点燃——总归沈元洲不能有后,那他们何不制造机会,就算自己无法登基,也让自己的孩子重新夺回帝位?   “逆贼被三司会审,总有说出真相的时候。”德妃安慰道,又有些好奇:“皇贵太妃怎么就肯说出来了?您也知道,哪怕您与臣妾再加上魏大人一块儿怀疑她,可她只要不再出手,就谁都抓不到她的把柄。”   别说什么有了怀疑就能抓皇贵太妃的心腹嬷嬷和骆公公严刑拷打的鬼话。皇贵太妃地位尊崇,又有帮扶陛下之功,除非真的有确凿证据十足把握,否则就算陛下也不敢轻易动延福宫里的下人。   “因为啊,”沈元洲抬头望天,表情有点儿飘忽:“因为十弟突然肯娶亲了呗。”   唐莹又拉他的袖子:“这和贤亲王娶亲有什么关系?”   沈元洲却想起刚才皇贵太妃一脸平静甚至微笑的表情,慢慢说出那番话:   “……老十的婚事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每当看到你与锦婕妤恩恩爱爱,我就想到我可怜的老十,被她害的孤苦伶仃一个人。老十这孩子死心眼啊,当初说了把你当亲哥,便一辈子把你当亲哥。他喜欢了三年的姑娘,怎么是轻易就会放弃的呢?”   “后来老十发现我针对锦婕妤,再三警告我不要再出手了。我不甘心,凭什么别人欺负了我的儿子,我却不能帮他报复回来!”   “我以为锦婕妤死了,我儿就能放下了。可昨日他兴冲冲的告诉我,其实他愿意娶闵姑娘当王妃,往后成家立业好好做你的左膀右臂。”   “那时我才知道我错了。放不下的不是他而是我。我做的这些根本帮不了他,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甚至因我而失去了与你之间的亲情羁绊。”   她看向沈元洲的眼神温柔而坦诚:“我不是什么无辜纯白的好人,后宫斗争我比谁经历的都多,死在我手里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一次确实是我错了,如今我既想明白,自然不会再一错再错。事情便是如此,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第77章 花魁娘子   德妃和唐莹听完沈元洲的转述, 一时间都沉默了。   皇贵太妃错了么?陷害妃嫔谋害皇嗣,当然是有罪。可这后宫, 谁身上又没沾染几分罪孽?怕是连皇帝陛下心里,也默许了女人之间的厮杀只要不被摆在台面上,就只需遵从成王败寇的法则吧。   而皇贵太妃,显然是这后宫里最强大的“王”。   她肯承认罪行接受惩罚也并不是因为愧疚于曾伤害唐莹,不过是不想因这些事情在陛下与贤亲王之间留下怀疑和矛盾。如今由她自己坦诚到来,沈元洲更无法从严判处。   “毕竟是伤到了子嗣。”德妃低头喃喃:“总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是等口供吧。”沈元洲揉了揉眉心:“要是皇贵太妃没有别的隐瞒,朕不会伤她性命。”   只这皇宫是待不得了, 皇家寺院里还有不少先帝妃嫔在祈福, 就让皇贵太妃与她们一同修行便是。   “行了,不说这个了。”沈元洲打点起精神笑道:“这回在行宫,还多亏了鲤儿三番两次的提醒, 虽然不好往外明说, 朕总要给她升个位份的。”   “升昭仪吗?”德妃也笑:“挺好,等过段时间再有了身孕,就可以直接封到四妃了。”   “你倒是大方。”沈元洲手指点了点她, 看唐莹的眼神柔和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听到你德妃姐姐说的没?你可快点儿给朕一个升你为妃的机会。”   “那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嘛。”德妃将害羞的小姑娘揽进怀里,一边与陛下打趣:“还得您自己多努力,别分心去干别的。”   “啧,有鲤儿珠玉在前,我能分心给谁?”   德妃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那谁知道啊,宫里美人儿这么多, 过不久还有什么身材超好会跳舞的仙余公主入宫,谁知道异域风情会不会把您的心给勾了去啊。”   唐莹躲在德妃身后哧哧笑:“我听刘公公说过,陛下看若依公主跳舞看的眼睛都直了,等半个月后就该是只闻新人笑, 不见旧人哭了吧。”   “刘平顺?”沈元洲眼冒杀气。   刘公公一溜烟跑了:“老奴去给陛下催催,前头的口供应该录的差不多了。”   “您也别扯到刘公公,总是您真这么着了,刘公公才说得出来。”唐莹一手拉住沈元洲的袖子,扯着帕子捂住眼睛假惺惺呜呜哭了两声,德妃配合的拍她的后背:“好妹妹,咱不哭啊,陛下不疼你,还有姐姐疼你呢。”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沈元洲好气又好笑,一手把唐莹扯过来:“朕是那种见色忘义会辜负你的人吗?”   唐莹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那也不一定啊,您当初看上妾,不也是因为妾漂亮吗?”   沈元洲一时语塞,口不择言道:“那能一样?你是真漂亮,仙余那个什么公主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要不是为了政治联姻给仙余国面子,朕才看不上她!睡她吃亏的是朕!”   “噗——”德妃的茶水喷了一桌子,唐莹也笑的直不起腰来。   德妃一边揉肚子一边摇头:“不带您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啊,那么大一个公主给您当妃子,还委屈了您似的。”   沈元洲也是索性放飞自我了,吐槽起自己来比谁都黑:“你们不觉得朕就像个花魁娘子,哪家给好处给的多,朕就得给哪家的姑娘□□?”   他一脸郁卒的叹了口气:“朕天天看着那些女人,脑子里就想到他们的爹啊爷爷啊叔伯兄弟啊,就这还得下得去口,是不是朕的巨大牺牲?”   唐莹和德妃代入了一下画面——比如孙贵嫔的脑袋上放一个孙将军的脸,或是慧婕妤顶着周丞相的容貌,顿时就笑的抽过去了。唐莹还挺大不敬的上来拍拍陛下的肩膀:您老人家真是辛苦了!   “所以啊!”皇帝陛下扶住笑的打跌的锦婕妤,拉着她的手大言不惭:“你看那些画本子里花魁娘子还得有个真心相爱的穷书生呢。朕往后的日子可就靠着你了,你可不能信了你德妃姐姐的鬼话弃朕而去啊!”   他越说的一本正经,唐莹越是笑的停不下来。谁能想到人前严肃尊贵的皇帝陛下还有如此无奈的一面,偏又有几分歪理,仔细想想便更觉得好笑了。   三个人胡闹了一阵,几乎笑出一身汗来,才在几位大宫女的服侍下重新坐下喝茶。德妃看了还在腻歪的两人忍不住感慨:“自鲤儿进宫之后,陛下可开心活泼了许多,臣妾也替陛下高兴呢。”   “是啊。”沈元洲感慨的揉着唐莹的手微笑:“这般令人忘忧还运气好的姑娘,谁和她在一起又不会开心呢?”   “也还是有人会不开心的。”德妃斜眼:“陛下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啊,周氏和孙氏那两个敢坑鲤儿的,臣妾可得下手抽她们了。”   沈元洲十分理解的点头:“留□□气儿,别让朕在前朝难做。”   德妃眨了眨眼:“陛下放心,臣妾心里有数。”   这两位接下来的命运就算是被定下了。唐莹看看沈元洲再看看德妃,果断的咽下了好奇他们要如何处置的问题。正好小七公主一觉睡醒,精神抖擞的被奶妈抱出来,唐莹立刻丢下深沉算计的二人组,和小姑娘咿咿呀呀的玩到一块。   “明年——或者再快些,今年年底,鲤儿就该抱自己的孩子了。”德妃手肘轻轻碰了碰陛下:“您可得努力呀!”   “还用你说?”沈元洲得意的扬眉:“你也别忘了把她身边的人再清理清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好消息了。”   唐莹一转头,就看到这两位一脸“慈爱”的盯着她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有点儿诡异的感觉。   好在刘公公及时赶到,打破了这份异样的气氛。将手中一叠纸交给陛下,刘公公小声禀告:“延福宫的骆公公,皇贵太妃身边的两位嬷嬷,以及贤亲王说的口供与皇贵太妃的完全一致,皇贵太妃还在延福宫等您的处置。”   “老十是知道皇贵太妃对锦婕妤动手,所以才跟朕支支吾吾的?”   刘公公点头称是:“就您在行宫里假装受伤那日,十王爷还和皇贵太妃吵了一架。”   “可到底是他亲妈,他能怎么办呢。”沈元洲苦笑:“朕就不过回去了,你让老十亲自送皇贵太妃去护国皇寺吧,就说朕说的,允他得空了时不时的去探望探望。”   “老奴遵旨。”刘公公一躬身退了出去,亦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皇贵太妃陷害唐莹与德妃,伤及陛下皇嗣,不可能不受任何处罚。然若是陛下非要严惩,怕是贤亲王又要与陛下离心了。   抬头瞟一眼抱着七公主重新将陛下逗的大笑的锦婕妤,刘公公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多亏锦婕妤进了陛下心里,分担了陛下的信重与爱意。若还是当初时时提防处处算计、唯有贤亲王与皇贵太妃可以相信的陛下,一旦发现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肯定会比今日难过万分,更不可能和今日这样平静放过吧。   ……   延福宫正殿中,皇贵太妃依然坐着喝茶。被魏三统领亲自盘问过的贤亲王心力憔悴,焦急的等待最后的结果。   “你安稳坐着,陛下是个重感情的人,不会要了本宫的命让你难过的。”皇贵太妃轻轻拍了拍一旁的椅子,示意他不要走来走去的晃的眼晕。   “您怎么好端端的又承认了呢!”沈元礼气急败坏的甩着手,都快语无伦次了:“先前信誓旦旦与我说您把后手都抹了,根本没人能查到,结果——”   “是没人能查到,但没必要隐瞒了。”皇贵太妃轻笑:“本宫是可以拒不承认,只要我不再出手,你皇兄也不会为难我。”   她抬头,慈爱的目光仔仔细细扫过沈元礼的脸庞:“可是啊,我的念想你不明白么?既然你肯娶妻生子,我还有什么好固执纠缠的呢?”   “母妃……”   “你懂的,对不对?”皇贵太妃放下茶盏,招招手让他上前:“我知道你对你皇兄是真心拜服的,我从未想过要挑拨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既然是我做错了事,就该我来承担。你就当我是为了我未来的孙儿积福,往后你好好过日子,以后有了妻儿,在你皇兄的庇护下顺遂安康,本宫就心满意足了。”   “母妃……?”   明明是真心期盼与祝福,沈元礼却发自内心的觉得不寒而栗。或许在外头监视的探子都听不出任何异常,然他却更明白皇贵太妃一次次强调“娶妻生子”,到底是什么含义。   “行了,别七情上脸的。”皇贵太妃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看向走进来的刘公公:“陛下已经有决断了,咱们听陛下的话就是。”   刘公公依然如往常一般恭恭敬敬的对皇贵太妃行过礼,才说了陛下的处置:“陛下令皇贵太妃从即日起迁往皇寺为大璟祈福,着贤亲王亲自护送。日后亲王若是有空,也可常去看看皇贵太妃,让太妃享享天伦之乐。” 第78章 期待   随着六王八王谋逆案渐渐水落石出, 前朝有大批官员落马。而后宫则是贤妃一家勾结叛逆证据确凿,陛下将畏罪自杀的贤妃贬为选侍, 棺椁直接葬在了妃陵外的犄角旮旯。   另外,先前魏才人一家被毒杀的案子也已查明。因魏才人的父亲无意之中撞破了贤妃与六王一系联络,贤妃便伪造书信逼迫魏才人针对锦婕妤,在德妃查出异常后再指使父亲张大人派人灭了魏氏全家,伪装成宫斗陷害锦婕妤未遂的手段。   至于最近这次御花园的事故,有魏三和太医院拿到确凿证据在先,又有贤妃的认罪书在后, 自然都算在了贤妃头上。至于皇贵太妃的推波助澜则直接被陛下隐瞒下来——就如皇贵太妃自己说的, 她早已把证据扫的干干净净,除了几个知情人,根本没人会把她扯进来。   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都没想到贤妃一家会如此丧心病狂。贤妃已经已经畏罪自杀, 张家上下却逃不出陛下的雷霆之怒。几位主谋被判了斩立决,并株连张家三族发配北疆极寒之地,五代之内不许科举为官。   这般判决不可谓不严苛, 但就算是张大人的心腹好友,也绝不敢为他说半句求情的话。谋逆本是灭九族的大罪,何况贤妃直接出手害死了陛下的妃嫔和皇嗣,张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只能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咎由自取了。   与之相比,皇贵太妃去了皇寺为国祈福的动静就小的不能再小, 便是有心人注意到也会立刻被人带节奏。无非是宫中最近是是非非太乱,皇贵太妃觉得烦了才出宫去清静清静;或是贤亲王即将娶妃,她老人家是去求菩萨保佑贤亲王一发入魂三年抱俩的。   以上两种说法都比皇贵太妃被“发配”出去更合理。尤其看看贤亲王顶着总理大臣的官衔被陛下支使的团团转,一边还要收拾王府和聘礼准备迎娶王妃, 更无人会觉得是这兄弟俩之间出了什么变故。   至于十几日前贤亲王与锦婕妤之间的八卦?不好意思,人家一个要娶亲,一个依旧宠冠后宫,以陛下的圣明,显然那八卦就是叛党捏出来对付贤亲王的,完全就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   旧的流言总是被新的流言所代替,如今京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已经是贤亲王给闵小姐准备的聘礼和即将进宫的仙余公主。至于唐莹闷声发大财,没什么阻碍的被陛下升了位份,   实则三品以上的妃嫔晋位,前朝若是有理有据,也是可以驳回陛下旨意的。不过礼部和宗人府的前任主官都牵进了六王八王的叛乱中被革职查办,新上任的两位全是陛下心腹,自然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与陛下作对。   而大部分朝臣只当这是对锦婕妤名誉受损的补偿,或干脆是陛下偏宠。唯有部分知情人和少数聪明人猜到陛下在狩猎场将计就计与前一日锦婕妤惊马之间多少有些关联,这样算起来可是救驾之功,别说升上一级,就算直接升到妃也没什么可说的。   前朝没人找锦昭仪的麻烦,宫中妃嫔虽是依旧羡慕嫉妒恨,却绝不敢对景华宫这位做任何小动作——君不见在行宫给锦昭仪找麻烦的慧婕妤和孙贵嫔,这会儿已经被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虽说两位位份没降份例没少,可内务府送去的东西就是这样那样的不合心意。偏偏她们还说不得人家那里做错了,否则内务府总管转头便一状告到德妃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冤。   人证物证俱在,德妃娘娘秉公断案,立刻给慧婕妤和孙贵嫔送了顶骄奢放纵的大帽子。然后大手一挥,两位娘娘喜提禁足免打扰待遇和白天抄宫规晚上抄佛经的日常任务。至于什么时候结束?用德妃的话来说,“惩罚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她俩什么时候改好了,自然就不用受罚了。”   可这改好不改好的也得有个具体标准啊,反过来说不就是德妃什么时候消气了什么时候才给她们放出来么?这一招杀鸡儆猴——不,准确的说,叫杀猴儆鸡也没错,直接吓的后宫那些有点儿歪心思的小主小妃子们老老实实,什么都不敢干了。   唐莹听景华宫的小宫女说过慧婕妤的“惨状”,心中倒没什么波澜。只是请魏姑姑又做了些好吃的,亲自送到长乐宫里谢过德妃。   德妃有美人豆腐吃就尽够了,拉着唐莹好一阵磨搓,得意洋洋的笑:“这算什么,本宫就是要让后宫的女人们都拎清了,别的事儿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敢跟你作对,那就是跟本宫作对,本宫有的是法子治她。”   这霸气侧漏的也是没谁了,唐莹看的眼中小星星都快涌出来了。   德妃拉过她咬耳朵:“别管那些阿猫阿狗了,本宫问你,你可叫了糖糖日日给你请脉?”   她眼中的期待如此明显,唐莹瞬间又脸了红,支支吾吾的摇头:“哪有这样快的嘛,自那次到现在都不到十天。”   “你月事在什么时候来?”德妃掐着手指算:“按说这段时间正是你最好受孕的时候,你可得把陛下拉住了,让他好好给你使劲。”   唐莹臊的干脆带着清玻落荒而逃。   其实不用德妃刻意交代,沈元洲也没打算宠幸唐莹之外的女人。不仅是他早已习惯了独宠唐莹,实则从他那日动了心思停了唐莹避孕的药,便有一种执念在他心中越发强烈——他想要一个唐莹为他生的小皇子,由他们一同悉心抚养,成为他的继承人。   后宫的妃子们已经绝望放弃了。这都不是争宠不争宠的问题。实则锦昭仪从来都没正儿八经争宠过,可有陛下偏心,又有德妃镇着,就算她们绞尽脑汁拼尽手段,也不过成为个笑话而已。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佛系了,后宫的氛围反而难得的风平浪静。又过了几日,行宫那些使团被鸿胪寺一众官员坑的差不多,也准备打道回府去和各家国主复命了。贤亲王和周丞相代表陛下在行宫再次设宴款待使团为他们送行,而若依公主和另几位和亲的部族公主则由陛下派宗人府的主官为特使,敲锣打鼓的迎进皇宫。   和亲公主虽说是公主,但进了后宫就是陛下的女人。沈元洲也是个狠的,连位份都没给太高,除了若依公主获封云婕妤,其她几位都被塞在了贵嫔道贵人之间,一副进了宫就被扔在一边的模样。   便是若依公主也没得到陛下多少垂怜,除了入宫当日被翻了牌子,之后就再无帝宠临幸。沈元洲自顾自的独宠唐莹,连着好几日的大开私库给唐莹送了不少好东西。   眼红的自然不少,也有希望若依公主能分了锦昭仪圣宠的人失望叹息。反倒是若依公主镇定自若,每日学学琴棋书画逛逛御花园也不亦热乎。偶尔听到些阴阳怪气嚼舌根的“劝告”,便装出“外乡人听不懂你们官话”的模样,让那些挑唆之人无计可施。   德妃对她的识相表示很满意,转头就收拾了几个跳的最欢的,后宫再次回到风平浪静的岁月静好中。   私底下,皇帝陛下还特意与唐莹解释了几句。大意是说这次仙余国割肉放血够痛快,作为买卖双方礼尚往来,他总得在虚衔名义上给仙余国一些好处和表示,这才把若依公主捧的高些。   皇帝陛下举双手作保:“朕绝对不是看上她了,就是给仙余国一个面子。你看朕都不碰她,朕天天都陪着你。”   唐莹被他逗笑了:“您和我说这个干嘛呀,都是您的后宫,您雨露均沾也是遵从祖训么。”   “祖训什么的,不就拿来欺负欺负刚登基底气不足的新帝。”沈元洲不以为意的撇嘴:“朕当皇帝都十几年了,要是还能被人用祖训拿捏,朕也够失败的了。”   皇帝陛下欺身上前,将咯咯直笑的小姑娘压住:“知不知道你德妃姐姐大发神威,如今后宫就没有人敢不听她的。朕也怕她呢,她交代的任务,朕也得好好完成不是?”   不知是不是两人离的太近,皇帝炽热的气息喷在锦昭仪的脸上,昭仪娘娘的小脸儿又开始泛红。一手抵住陛下的胸膛,唐莹还在负隅顽抗:“和德妃姐姐又有什么相干啦?她还敢给您交代啥任务?”   “可不是么。”沈元洲游刃有余,摸索着掀了唐莹的外衣,惹来小姑娘一声惊呼。他却好整以暇的继续动手,闲闲笑道:“你德妃姐姐可是交代我一定要努力让你今年就抱上自己亲生的娃,你说,朕是从呢,还是从了呢?”   细密的吻落下,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慢慢滑落。唐莹一开始还有余力躲闪,到最后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只本能的跟随者海浪漂泊而起伏。   “给朕生个儿子吧。”皇帝陛下声音沙哑,汗滴落在唐莹肩头:“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朕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第79章 有喜了   四月初四上巳节, 陛下带着群臣例行公事的开了个会吃吃喝喝,及晌午时回到景华宫, 就发现里头气氛不太对。   唐莹两眼发直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四下塞满了柔软的靠垫。清玻和糖糖忙里忙外的在清理什么,连向来精明的魏姑姑都笑的一脸傻乎乎。   看到陛下进来,清玻和糖糖赶紧过来礼行了个大礼,抬起头时声调轻快的都要飞起来了,眉两人开眼笑的给沈元洲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们娘娘有喜了!”   沈元洲正跨过一个门槛, 脚步一顿好悬没绊个脸朝下。他呆愣了片刻, 脸上渐渐有笑意如涟漪般泛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作势起身的唐莹身边,轻手轻脚的将她摁回椅子里。   “你就坐着, 坐着啊。”沈元洲连声音都低了几分, 眼神忍不住瞟向唐莹的肚子。伸手想要摸一摸,似乎又怕力道太大伤了她。   唐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陛下又不是没见过怀孕的,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么。”   便是她都没这么夸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小时候也是经历过自家娘亲和嫂嫂怀孕生子的, 更别提德妃大着肚子那阵还天天在景华宫与长乐宫之间两头跑,以至于虽然第一次怀孕,倒没什么慌张和惊恐,只是被甜蜜惊喜冲晕了头脑罢了。   正说着,德妃也带着一群人从外头冲了进来,显然是得了景华宫的报信儿了。她都不带看陛下一眼的, 只拉着唐莹的手好一通嘘寒问暖,就差没喜极而泣了。   沈元洲黑着脸咳了两声。   “哟,陛下也在呢。”德妃敷衍的道了个万福,转过头继续和唐莹介绍她带来的这几位嬷嬷。   “……花嬷嬷是我娘家送进来的, 孕期饮食有些要注意,你让魏姑姑和她商量着来。李姑姑会些养身的拳脚,我那会儿全靠跟她学了才能活蹦乱跳到生娃,你闲着也练一练。对了,还有最后这位秋姑姑,她可是个妙人,又会唱戏又会讲古。你不是爱看话本子么?无聊了便让秋姑姑给你解解闷。”   这一应安排的可比光知道瞎激动的皇帝陛下靠谱多了。唐莹感激的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在她胳膊上蹭蹭。   德妃轻轻揉了揉唐莹的脸,不客气的给陛下派任务:“鲤儿有孕算是天大的功劳了吧,陛下赶紧想办法,给鲤儿把位份提上去。”   “你是说——封妃?”   德妃霸气的一扬眉毛:“便是暂时封不上四妃,一个妃位总是要给的。鲤儿当了妃便是一宫之主,每个月都能见见家里人,心情也好得多不是?”   想了想补充道:“我再把周宝林和王宝林挪迁出去,空出的地方正好扩建小厨房。您御膳房那些个做糕点做的好的,都大方些送到景华宫来当一年的差好了。”   这些说的都在理,沈元洲默默点头,摸着下巴考虑怎么和礼部扯皮。   德妃揉着唐莹的手又开始感慨:“咱们鲤儿多乖多好养活啊,从来不惹麻烦提要求争风吃醋的。如今有了身孕可不能再这么得过且过了,小姑娘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咱们总得替她先周全了。”   沈元洲深情满满的看着唐莹,十分赞同的跟着点头,:“是啊,鲤儿大度又体贴,朕却不能就这么委屈了你。”   饶是偏爱唐莹如魏姑姑,听着德妃和陛下的话都忍不住要捂脸。唐莹是又宅又佛系,可至于被说的像朵受委屈的苦菜花么?前朝后宫谁不知道这位宠冠后宫,还被德妃全方位无死角的罩着,这两位就差惯的要给她摘天上的星星月亮了。   德妃和陛下全无自觉,两人头对头巴拉巴拉一合计——唐莹怀着孩子就现在这待遇绝对不能忍!沈元洲撸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前朝抓礼部和宗人府拟旨去了,德妃则大手一挥——喊内务府开会!她要重新布置景华宫!   唐莹就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德妃跑回长乐宫招了内服务大大小管事说话,内务府乖觉的表示只要陛下封妃的圣旨一下,他们立刻给景华宫添置人手增加份例,一定挑最好的给。   陛下那边却受到些小小阻碍,两位大人一头雾水的被招进来,听沈元洲兴致勃勃的说要封唐莹为四妃之首,还要举行盛大的封妃典礼,两人的眉头忍不住就皱起来了。   “怎么,两位爱卿不同意么?”沈元洲说了半天见没人附和,不满的对礼部尚书发动目光压迫大丨法。   礼部尚书自然是不同意的。纠结了半天,老头儿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委婉点儿:“锦昭仪才晋位半个月,这就直接升到四妃,是不是动的太频繁了?且陛下也说了昭仪娘娘怀着身孕,而封妃大典程序繁琐,最好还是等到娘娘平安生产之后再说吧。”   沈元洲斜睨他:“封妃大典——这个先不说,锦昭仪升昭仪位份是伴驾有功,封妃是孕育皇嗣之功,两者又不相干,凭什么升了昭仪就不能封妃!”   宗人令也没忍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虽说两者是不相干,孕育皇嗣也该封赏晋位,可按照规矩,该是等昭仪娘娘生下孩子之后晋位的。现在就直接升到四妃,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毕竟怀孩子什么的——别的朝代不说,光沈元洲的后宫就有多少怀了孕却没能没平安生下来的。这才刚把出喜脉就封四妃,那要是有个万一,难不成还能把妃位给撤了吗?   他话中这些未尽之语沈元洲自然明白。皇帝陛下一脸杀气的瞪他:“你是在咒锦昭仪么?”   宗人令直接给跪了:“臣不敢!”   沈元洲咄咄逼人:“那是你盼着朕的孩子有事?”   宗人令五体投地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你盼着这孩子好,那早几个月封妃和晚几个月又有什么区别?”沈元洲从御座上走下来,仿佛十分讲道理的模样弯腰拍拍宗人令的肩膀,扯出一个血腥微笑:“你说,朕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有有有,陛下说的十分有理!”被吓傻了的宗人令放弃挣扎了——陛下爱封什么就封什么吧!   沈元洲满意的点头,再看礼部尚书。尚书大人战战兢兢的与陛下打商量:“要不然陛下先封个妃?等娘娘生下小皇子来,再给娘娘晋位四妃,到时候也是个彩头不是?”   沈元洲眯着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是点头认了:“那就先封妃,拟旨和金印宝册都给朕准备好,至于封妃大典——就从简吧。”   礼部尚书躬身应诺,见陛下没有别的指示,拉着宗人令赶紧溜了。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苦笑:如今陛下是越发威严和说一不二了,摸了摸脖子上的冷汗,总觉得是在刀山火海里走一遭。   这两位大佬同时动作,也没瞒着旁人,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前朝后宫都知道了唐莹有孕封妃的消息。景华宫上下得意洋洋,已经排着队给唐莹道喜了。德妃那边动作更快,得了确切的口信便追着内务府操办起来。   连唐尚书家里都有人通知到,却是德妃特意派人去通知的,喊唐夫人给给宫中上个折子,好择日进宫探望锦妃娘娘。唐尚书也管不得什么低调不低调了,带着儿子们掰开宴席,就着小菜都能喝下半斤酒。   开心啊,几乎所有人都在开心庆祝。连被德妃从景华宫里迁出去的周宝林和王宝林都挺开心——作为把她们挪到永寿宫去的补偿,陛下大手一挥给她们俩连升三级位份,还特许六月命妇进宫时让她们俩破格召见家人。   永寿宫并无妃主,位份最高的是与唐莹关系不错的何修仪。何修仪性子爽快,与她们也算有交情,十分热情的接待了这两位新晋的七品美人,没一会儿就给她们安顿好了。   好一通忙活完,陛下德妃唐莹和何修仪都给她们送的“乔迁”贺仪也进了各自小库房。周美人和王美人关起门来对着礼单仔细算算,忍不住眉开眼笑——反正都是无宠,在哪里不是住?这波迁宫绝对是赚翻了。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眼红唐莹的不在少数,最不甘的却是琦玉宫的齐常在。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动静,她伸手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眼泪便如泪珠子一样掉下来。   身边的嬷嬷连忙给她擦泪,一边劝道:“小主可别忘心里去,万事都没有您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您可别胡思乱想。”   “哪里是我胡思乱想,分明是——”   “陛下不公”四个字被她咽回喉咙,心里却越发委屈。凭什么锦昭仪才有孕就能被陛下呵护备至,而她怀着陛下的孩子,陛下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嬷嬷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在陛下的偏心眼面前,什么安慰的话都只是苍白的谎言。   “嬷嬷别担心,我知道的。”齐常在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魏才人她们那么傻,再难过也不会拿孩子冒险的。” 第80章 熏香   四月初六, 才晋了位份不到半个月的锦昭仪被陛下下旨晋封为妃,封号依旧是个“锦”字。从此景华宫便是唐莹一个人说了算, 而陛下则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每日不必翻牌子,自觉来给锦妃娘娘“侍寝”。   ——当然,有彤使女官盯着,两人分床睡是免不了的。沈元洲一点不嫌弃的占了唐莹寝殿里的软榻,夜里隔着床幔与小姑娘说说话儿,一样睡的香。   后宫之中对此不是没有微词。多少人听说唐莹有孕,一则羡慕嫉妒恨, 一则也暗中窃喜。毕竟哪个怀孕的宫妃还能在夜里霸着陛下?总算是到了她们百花争艳的时候了。   谁知道陛下就不按常理出牌, 宁愿待在景华宫里洁身自好也不来欣赏满园春色。少不得有几位沉不住气的妃子撺掇家中父兄找御史台上表弹劾,结果信还没送出去就被德妃先截下,一个里通外朝加一个窥探帝踪, 这几位便与慧婕妤和孙贵嫔作伴了。   在抄经抄宫规禁足降位份的威胁面前, 大部分嫔妃都果断怂了。反正圣宠降不到自己头上,谁爱当这吃力不讨好的出头鸟啊!   因德妃的铁腕手段和陛下的默许,宫中在骚动了几日后便恢复平静。宗人府与礼部则拿出修改了好几遍的封妃大典流程, 待陛下看过无误,便紧锣密鼓的张罗开来。   唐莹的封妃大典定在三个月后。那时她胎相已经稳了,劳动劳动不至于难受;肚子也不会大到不好穿礼服,不至于身材臃肿影响她艳压群芳。   毕竟虽说封妃大典要从简,但沈元洲挑挑拣拣,删掉的都是走路站立的时间, 至于内命妇叩拜的流程却是一点儿都不准敷衍。   用沈元洲的话来说,唐莹只用坐着看看低位妃嫔行礼,高兴了说两句话,不高兴了也可以让她们都滚蛋, 既不费神也不费力还能顺手立威,这种好事怎么能放过?   如今后宫除了德妃的位份在唐莹之上,其她人都是要在那日拜见锦妃娘娘的。沈元洲都脑补过唐莹端出冰山美人脸高高在上俾睨众生了,若是因为衣着拖了后腿可不美。   “不过咱们鲤儿穿什么都好看!”沈元洲十分顺手的拉着唐莹的手捏捏,眼中有几分无赖的笑意,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穿最好看!”   “咳咳!”德妃严厉瞪他:“陛下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皇帝陛下果断转移话题:“礼服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亲自盯一盯,别让人在上头做手脚。”   德妃郑重点头。宫斗宅斗里的常用手段,后宫除了已经被送去皇家寺庙的皇贵太妃,估计就没谁的知识储量比她更丰富了。且如今内务府这些管事下人都被她来回查过好几遍,会出问题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唐莹捏着碟梅子糕啃,倒是挺无所谓:“我又不和那些人比美,随便穿个什么呢,舒服就行。”   德妃手指戳她脑门:“那怎么行!一定要艳压!总之不用你瞎操心,本宫会帮你准备好的。”   沈元洲也在旁边点头啊点头。   魏姑姑给唐莹端了碗甜汤进来,对陛下和德妃正事不干光在这儿瞎白话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如今景华宫的日常便是如此,两位大佬仿佛一对儿溺爱闺女的老父亲老母亲,得空便围着唐莹转,也不知替锦妃娘娘拉了多少仇恨。   好在仇恨拉来了也有他们自己扛。如今景华宫里的下人全都换成了陛下和德妃调丨教过的心腹人手,太医和医女日日请脉,又有监察司的守卫三班倒的暗中观察,可以说将唐莹护的滴水不漏。   “对了,陛下听说了么,齐常在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德妃一边抽了帕子给喝玩甜汤的锦妃娘娘擦嘴,一边与陛下闲话:“我是不是和您说过?早些时候她找了个偏方,让太医院合了几味熏香调养身体。”   “什么熏香?”沈元洲皱眉:“太医院看过方子了?”   德妃点头:“就是普通合香,加了几位中药,也是有些保胎调养的效果。只是其中两味香料十分金贵,不是常在位份能用得的,这才报到本宫这里来。”   “嗯,是有这么回事。你不是说她挺安分,就做主赏给她用了?”   沈元洲回忆了一下——齐常在是个十分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哪怕怀了陛下的孩子,她在沈元洲脑子里也只是一团模糊印象。   德妃也笑了:“是挺安分的,且宫妃有孕之后提些要求也是情理之中,我让太医院查过那香没问题,当时就允了她是要求。”   “给她就给她呗。”沈元洲无所谓:“怎么,最近她又闹着要别的了?”   “倒也没有。”德妃微微迟疑:“不过据太医来报,她最近熏香的用量突然加大,简直像佛寺里烧香那么用。太医也是担心,虽说熏香对她的身体没坏处,可烟气到底刺激咽喉肺腑,别因此引来咳症就不好治了。”   沈元洲想了想:“等会儿朕去看看。”   德妃感激的笑笑——毕竟是个怀孕的宫妃,她不好直接出手收拾了,否则传她苛责妃嫔是小,万一齐常肚子里那个闹出些什么幺蛾子,可有的人会给她扣屎盆子。   沈元洲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德妃不管不顾是失职,管了又是克扣用度,还不如他带着御医去看一眼,陛下金口玉言总不是一个小小的齐常在可以反驳的。   他说着便起身,还笑着让唐莹等着他一块儿回来用午膳。唐莹却是目光呆呆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恍惚的画面——沈元洲忽而大发雷霆,一巴掌将齐常在扇倒在地,齐常在捂着肚子哀嚎,鲜血慢慢在地上渗开。   “陛下别去!”唐莹下意识的拉住沈元洲的手。   两人被吓了一跳,一起转头看她。沈元洲见她小脸儿都白了,早把什么齐常在抛在脑后,一手环着她一手轻拍她后背,担忧的小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韩御医进来看看?”   德妃已经毫不犹豫的出去喊人了。   唐莹摇摇头,趁着屋里没人,靠在陛下肩上将刚才看到的画面说了一遍。   有在行宫中几次被提醒的先例,沈元洲可不觉得是唐莹胡说八道。可要说他对齐常在动手——难道齐常在背后还有什么秘密?   看着唐莹依旧担忧的表情,沈元洲安抚的拍拍她:“好,朕不去找她,朕就在这儿陪着你。”   唐莹低下头:“我可不是为了争宠不让你去……”   “朕知道。”沈元洲失笑,轻轻将她的下巴挑起:“咱们鲤儿从来都不会胡搅蛮缠,你说的肯定是为了朕好。”   唐莹红着脸将头埋进陛下怀里。   及德妃拎着韩御医与糖糖一块儿进了里间,看到的便是两人如胶似漆亲亲蜜蜜的样子。德妃一捂眼睛摆摆手:都滚都滚,本宫也滚,别在这儿吃狗粮了。   ……   沈元洲安慰好了唐莹,却把齐常在记在了心里。唐莹的恍惚直觉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齐常在真有问题。   只是这一次,无论消息通如刘公公还是掌控后宫如德妃都失效了——齐常在真的就是安分的不能再安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低调的不能再低调。连怀了孕都轻易被忽视,他们平时更是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这个女人。   要不是这次闹出个熏香,又被唐莹看到了那般画面,说不定等齐常在生产他们才能记起来这位也该是后宫的重点保护对象。沈元洲看着面面相觑的长乐宫大宫女茗棋和内宫大管事刘公公,无奈的一挥手,将魏三统领叫过来把监察司撒出去。   少不得,魏三大人眼角嘴角微微抽抽,又在暗中腹诽一回:监察司明明监察朝堂百官,怎的天天在后宫里混。   腹诽归腹诽,监察司的本事还是厉害的。不过半日功夫,魏大人已经捧着厚厚一叠奏报递到陛下案前,自己则言简意赅的禀告:“齐常在并无特别与谁交好,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被谁收买,前几日因锦妃娘娘有孕受宠而情绪低落了一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沈元洲翻了翻奏报:“那什么熏香呢?”   “是太医院的一位医女告诉她的,那名医女也已经找到了。”魏大人指了指奏报的某一页:“医女说是在翻太医院古籍时偶然翻到,因觉得与齐常在体质相适用,便告诉了齐常在。”   “告诉齐常在?”沈元洲挑眉:“为何不是告诉太医?”   “熏香里的药材不在齐常在的份例之内,且熏香本是辅助调养用的,太医用安胎药就够了,不会轻易开口换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齐常在还是想用,才报到德妃那里?”   “是。”魏三依旧面无表情:“齐常在对皇嗣非常重视,且让好几位太医验过方子,确定没有坏处才与德妃提的。”   虽然不是份例,但既然怀了身孕,总是可以得到些特殊待遇的。这本是后宫惯例,沈元洲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怎么最近突然分量增加了?”   魏三想了想:“按齐常在身边的嬷嬷说,应该是看锦妃娘娘受宠,有点儿较劲了吧。”   “……”   想想唐莹被宠的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沈元洲竟觉得齐常在反常也实属正常。那如果香薰没问题,他为什么要突然暴走还揍了齐常在?   “朕还是得去看一眼。”沈元洲想了想,下定决定道。又拿眼睛戳魏三和刘公公:“不许让锦妃知道,免得她又担心。” 第81章 闯宫   沈元洲是个谨慎的人, 尤其有唐莹的噩梦警告在先,他并没有立时就大咧咧跑到琦玉宫去, 而是让韩御医打个头阵,先确认齐常在的身体状况与用的熏香到底有没有问题。   韩御医去兜了一圈,回来禀告诊断结果:“齐常在与胎儿都还不错,除了常在小主有些上火,其余没什么不妥的。熏香的方子也确实是个得用的古方,出自百年前的合香圣手黄源所著《香道》一书,大约是有人抄了顺手夹在医书里, 医女翻阅时看见了又转教给的齐常在。”   沈元洲点头:“所以应该不是被人算计的?”   韩御医摸摸小胡子:“这没什么好算计的吧?那方子列的香料药材贵则贵矣, 对调养身体的确有好处,且与孕妇最是对症。医女约莫是有拍齐常在的马屁的想法,或者按照您后宫宫斗的剧本, 是有人借医女之手挑唆齐常在逾矩要份例给德妃娘娘找不痛快。至于别的——”   老太医摊手, 表示以他的经验和知识储备是想不到还可以有什么算计的了。   “那都无所谓。”沈元洲摆摆手:“不过德妃说齐常在用熏香的量不对……”   韩御医连连点头:“她那儿用的确实太浪费了。”老头儿显然是心疼几位珍贵药材,忍不住砸吧嘴抱怨道:“又不是道观佛寺里烧香,哪有这么一根接一根不断的。”   “所以朕才要去找她说说。”沈元洲也是无奈。他是不在乎一个齐常在, 可齐常在肚子里到底有他的崽,总不能和平时一样传口谕申饬,万一把人吓傻了流产了怎么办?   “对了,明粹宫送了香草饼来,陛下要趁热尝尝么?”刘公公提着个食盒进来请示陛下。明粹宫自先皇贵妃小李氏死后便空了出来,及外族公主们进^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京, 沈元洲也懒得再重新装修个新宫殿,干脆把几位都塞进了明粹宫里。   用他的话说,反正外族公主也不知道什么忌讳不忌讳,明粹宫好歹是西六宫之首, 算是表现出他对外族的重视和亲近了。公主们肯定能住的舒舒服服,对他的决定感激涕零。   ——公主们感激不感激是不清楚,反正唐莹与德妃听到他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时,齐刷刷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仁儿。   这几位公主有像若依公主这样佛系淡定的,就有想着法儿要争宠的。如西南峒族的圣女就送了不少精致的绣样里衣挂饰往乾元宫送,而另一位罗岚国公主则时不时的做些小食进献,因用的是罗岚特有的香草作为辅料,也算是难得的新鲜特色美食。   唐莹挺喜欢罗岚公主做的香草饼,沈元洲为了讨美人欢心,少不得赐几件小首饰小摆件给罗岚公主作为奖励。罗岚公主不明所以,还当是沈元洲喜欢这味儿,才隔三差五的便让人送些过来。   沈元洲随手捻了一块尝尝,觉得味道不错,挥挥手让刘公公送到景华宫去。自己则带着韩御医往琦玉宫走,看看齐常在到底闹的什么幺蛾子。   却不知他这边还没走出两步,贤亲王便急冲冲的派人递了条子入内宫,说是有要紧事与陛下相商。   刘公公正好从景华宫送了点心回来,听说是贤亲王找上门还有些奇怪。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对皇贵太妃怎么去了皇家寺庙却是知情的。按说如今朝堂平静的很,贤亲王是有什么要不得的事,非得立时把陛下找出来?   他倒不敢耽搁正事,一面差人去找陛下,自己则亲自去探探贤亲王的口风。只走到宫门口,眼看贤亲王早失了风度的焦急踱步,刘公公心里便是一咯噔,赶紧迎上去询问。   沈元礼看到刘公公出来,面上先是一喜,等发现他身后并没有陛下的身影,脸上的焦急又明显了。   刘公公仔细想了想,这应是他第一次看到贤亲王如此坐立不安的模样。少不得上去安慰:“王爷稍安勿躁,奴才已经让人去找陛下了,最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到。”   贤亲王看看左右,劈手拽了刘公公的衣领到一旁,在他耳边小声问:“我皇兄有没有去找齐常在?”   刘公公一眯眼。   “哎呀是正事,要命的正事!”沈元礼被他怀疑的目□□的直跺脚:“皇兄去不得,去了有危险!”   事涉陛下安危,刘公公可不敢大意。可沈元礼显然是没有与他细说的想法,只一个劲儿的问陛下最近有没有接触齐常在。   刘公公老实回答:“之前一直没去呢,就刚刚准备去来着——诶?王爷,王爷不可擅闯后宫啊王爷——”   向来重视礼仪的贤亲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拽起刘公公冲进了后宫的地盘,以至于一众看门的侍卫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将人拦下了。   沈元礼脸都白了,哪里顾得上什么避嫌不避嫌,一边扯着刘公公飞奔一边问:“魏三呢?不是我皇兄一拍掌就能把他召唤出来吗?你有这本事么?”   刘公公被他拽的脚下打跌,摇摇头直喘道:“魏三大人在宫外呢,又不是话本子里飞天遁地的神仙!”   “那现在谁能最快拦住我皇兄?”沈元礼头毛都快炸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拦住我皇兄绝对不能去找齐常在。”   “应该——应该——”   “应该什么?”   话音未落,两人冲过宫墙转角,正好与被人从琦玉宫门口拉回来的皇帝陛下装个满怀,差点儿没把负责警戒的侍卫们吓死。   “你这急吼吼的干什么呢?”沈元洲皱眉。   刘公公扶着膝盖一边大喘气一边断断续续说完刚才那句话:“应该——奴才是说,奴才一早就派了人,应该能拦住陛下的,王爷您根本没必要跑这么远啊。”   沈元礼却是早就顾不得刘公公说什么了,一脸紧张的盯着沈元洲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才一口气松下来,索性一屁丨股坐在了地上。   沈元洲心中才升起的些许不满怒意又变为哭笑不得,伸手拍他的肩膀:“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沈元礼抬头张口,看看陛下左右满满当当的宫人,又闭上嘴一撇头。   沈元洲对着傲娇的兄弟也是没辙,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顺手替他拍拍灰:“行吧行吧,去乾元宫,咱们单独说。”   ……   及到了乾元宫,将伺候的宫人都遣出去,沈元礼才别别扭扭的说明来意。   “你不是好奇我当年为什么突然就不肯入朝了么?其实皇贵妃的事是其次,关键是我发现我娘有别的野心。”   这是沈元礼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边是他尊敬仰慕的兄长,一边是他亲妈,那时候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通过放浪形骸来断绝母亲不切实际的幻想。   “老三行刺下毒弄了很多次,但是老三死后,其实还有最后一次。给你下毒的刺客是乾元宫的一个小宫女,在你中毒后出逃,被我娘发现了端倪,将她拿下了。”   沈元礼揉了揉额角:“可是我娘根本没和你说对不对?她自己把那个宫女处置了,若不是我意外发现,这件事可能谁都不知道。”   “我当时很生气,和我娘吵了一架,问她为什么不将人交给你审讯,或者可以找到解药,或者在第一时间给你解毒,说不定你就不会中毒了。”   沈元洲微微摇头,韩御医早就说过,那毒无药可解,且见血入骨,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沈元礼苦笑一声继续道:“我那时候才第一次知道我娘其实并不像我所知道的那么慈和。她告诉我,那宫女说她下的毒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断了你的子嗣。”   沈元洲心下泛起寒意,仿佛被什么攥了一下。   沈元礼突然转向他,眼中说不出是歉意还是难过:“我娘或许没想过让我夺你的位,但她在想到你的继承人可以是我的子嗣之后,她动心了。”   沈元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人之常情,反正我已经中了毒,皇贵太妃做这样的决定也没错嘛。”   “可我——”沈元礼深吸了一口气,让翻滚波澜的心绪平静一些:“我怎么可能会同意?我没法和你说,也不想让我娘得逞,唯一的办法便是——”   “便是放浪形骸,远离朝堂,不肯成亲。”沈元洲心中许多疑惑在这一刻解开,又化作更多难以言喻的感慨:“你替你娘瞒着,又不愿背叛朕,你想忠孝两全,对不对?”   沈元礼认命的晃了晃脑袋,仿佛一颗被霜打了的茄子。   “那怎么瞒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肯说了?”沈元洲一挑眉:“怎么,那个齐常在是你娘的人?”   沈元礼摇摇头,却是不答话,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真会因为我肯成亲了就大彻大悟,连谋害锦妃的罪名都承认了,心平气和的去皇家寺庙里修身养性吗?”   沈元洲迟疑的摇摇头。现在想来,皇贵太妃自首的太过轻松,若是她对皇位有所执着,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沈元礼摊手:“我也不信,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逼问我娘,到底她还隐瞒了什么。” 第82章 全部真相   皇贵太妃隐瞒了什么呢?她不过是再一次抓到了六王八王的探子, 并从他们口中得知陛下已经解了之前的毒,很有可能诞下自己的子嗣。   而作为应对, 六王八王也进行了周密的安排,准备好新一轮更凶险狠辣,也难被发现的下毒。   “事儿还得从你之前死了的那个怀孕的妃子说起。”沈元礼回忆道:“好像是姓魏来着?内务府魏大人的闺女么。那时候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中有一位是当年老三的人,后来和老六联系上了。他断出了魏氏怀的是个儿子,且胎儿很健康。”   沈元洲了然:“那个太医是姓张吧?妇科圣手来的,男胎女胎一摸就准。他发现魏氏怀了儿子,排除是朕被戴绿帽子的可能性, 唯一的真相就是朕解毒了。”   后来魏才人死了没多久, 张太医便突然递了辞呈,说是要回家丁忧。也不知他是为了保命溜的快,还是跟了老六, 或者干脆已经被灭口了。   沈元礼点头:“老六他们的夺嫡计划都布置的差不多了, 肯定不会让魏氏生个儿子出来搅局。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先拿你无后说事,给你过过继个子嗣,便想利用贤妃除掉魏氏一家。”   沈元洲捏了捏手指:诊断男女这事儿好几个太医都会, 只需魏才人月份稍大一些,陛下有后的消息便瞒不住,老六的计划就白费了。   “不过贤妃居然是被利用的?”沈元洲抬眉问道:“她是多蠢,居然成了老六手里的刀。”   “利用——也算是吧,至少她与老六的人联络时被魏家撞破,以及给她献计让她将灭口的动机转到后宫斗争上, 都是老六的人在私底下操作。”沈元礼嗤笑道:“不过她也没什么无辜的,若不是她先和老六勾搭上,又怎么可能被利用。不信你可以去查,后头这次的乱子, 我母妃除了漏了个配脂粉的方子给贤妃,其他什么都没做,是贤妃听了老六的话,真想灭了你后宫所有有孕的妃子。”   沈元洲无语的揉揉额角:“行吧,她是罪有应得,不过这怎么又扯上你母妃了?”   沈元礼捏捏鼻子:“我母妃——那什么,你应该记得吧,魏家联络魏氏的小太监,就是被沉了井的那个小东子,是我母妃宫里的人。我娘把延福宫看的多严实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尤其还是谋害你子嗣的事,她可不得顺藤摸瓜彻查到底么。”   沈元洲斜睨他:“那你母妃查到什么了?”   “大概是老六埋在宫里的线人,以及布置的阴私手段吧。”沈元礼苦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母妃的母家,就是我外祖家,是当大夫出身的。我外祖父早年是一名游方郎中,在苗疆行医时遇到我外祖母。我外祖母是苗女,还种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苗疆草药。后来他们辗转到京城定居,因医好了先帝朝的一位老太傅被举荐了个小官职,却是不再行医了。”   “懂。”沈元洲打了个响指:”你娘懂医术会下毒,也知道别人是怎么下毒的,手里还捏着老六那边的探子和线人。只需从他们口中撬出个三分,她就能猜出后面的十之八丨九。”   “是啊。”沈元礼摊手:“我母妃就这么查到了老六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她正是确定您还会再次中毒,甚至可能有性命危险,才先把自己摘出去——反正你已经查到她头上了,她还不如痛快点儿认个罪,至少别让你在关键时刻疑着我,才好让我趁机捡漏么。”   他这几句话说的不无讥讽,沈元洲都能听出他浓浓的愤怒和不满。想想沈元礼多少年不肯成亲,现在终于松口愿意留后了,正好皇帝陛下又面临再次失去后嗣甚至殒命的危险,皇贵太妃当然可以以退为进,好整以暇的坐收渔翁之利。   甚至于和十多年前不同,那时沈元礼尚年幼,又有老四老五老六老八在朝外虎视眈眈,皇贵太妃再怎么想,也得保着沈元洲不会丢了性命。可如今几个王爷死的死贬的贬,哪怕皇帝陛下真的驾崩了,皇贵太妃怕不是乐见其成,正好把沈元礼推上皇位。   “先前我送我娘去皇寺,听她一口一个的‘未来孙儿’,我真是头都大了。”沈元礼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苦笑:“若是换个人来,了不起送给魏老三严刑逼供,总没有他问不出来的。可我亲娘——你说,我能怎么办?”   沈元洲——沈元洲无话可说。   他当然希望兄弟只忠于他,可真要忠诚到大义灭亲,那还是他认识的沈元礼吗?他或许愤怒于皇贵太妃的算计,但对沈元礼,却真是只能为他鞠一把同情泪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元洲才小声问:“那你后来怎么说动皇贵太妃告诉你的?”   “以死相逼呗。”沈元礼晃晃脑袋,说的仿佛十分轻松:“半真半假的诈她,说她要是不告诉我,我就立刻剃度出家当和尚,或者干脆和你自首,然后已死谢罪什么的。”   沈元洲默默点头,心中却明白,这是小半个月的母子博弈,甚至沈元礼还不知违心说了多少让皇贵太妃难过的话,又被皇贵太妃怎样逼迫过。   只是在和儿女的争执中,父母永远是会先退一步的。皇贵太妃不是一般人,可面对自己唯一亲生的儿子,甚至是难得松口愿意娶妻生子、让她看到希望的儿子,她仍是根本没法拗过,终究是心灰意冷的把一切都告诉了沈元礼。   沈元礼眨了眨眼,将母妃颓然绝望的面容甩在脑后,继续与沈元洲说中毒的事:“按照我娘的说法,你之前的毒虽然解了,但是仍有另一种余毒会存在你体内。这种毒对你的身体没有影响,但是一旦被诱发,就会比前一次发作的更凶狠。”   沈元洲立刻想到了关键所在:“诱因是什么?齐常在那里的香?”   “不止。香里的一味药是诱因之一,另还有你寻常熏的龙涎香中配伍的一种香料,以及最关键的,来自罗岚国的香草。”   沈元洲一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沈元礼也不瞒着:“要说老六他们是做了万全准备呢。罗岚公主并不是同谋,但老六放了几个老嬷嬷在行宫里,趁着给公主们训练规矩的时候稍加引导,自然会让罗岚公主给你送带香草的食物。”   这个确实不难,且做的隐蔽。毕竟洗手作羹汤是大璟女子的传统美德,大户人家嫁女儿都得给闺女准备几道压箱底的美食,罗岚公主本就有争宠之心,用家乡美食博陛下的宠爱亦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沈元礼心有余悸的抹一把脸:“老六也是个人才啊,眼看贤妃没能灭了你的后宫,立刻又想到了这个办法。哪怕他们在行宫的算计没能一招要了你的命,只要能给你过继个好儿子,再在后宫来招杀人于无形,你这江山还是得落到他头上。”   沈元洲点头:“齐常在怀着龙嗣又受了惊吓,朕回宫就一定会去看看她。而罗岚公主那边,无论她送来的吃食朕爱不爱,总要给面子的尝个一次。这么看来,就算他们在行宫中失手没能伤了朕,只需把行宫中的事嫁祸给老九,再悄无声息的蛰伏到朕中毒,他们依旧可以趁乱作反。”   “人家手里还有禁军统领嘛。”沈元礼嗤笑:“就是没想到你未卜先知,在行宫里就来个将计就计,把他们全给拿下,剩下的算计都白费。”   沈元洲斜睨他:“也不算白费嘛,按你母妃的想法,不是正好便宜你了么。”   “啧,皇兄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沈元礼大咧咧的翻了个白眼:“亏我今儿一问出真相就飞跑过来寻你呢,你要是还疑心我,我可真当和尚去了啊。”   “行了行了,开个玩笑么。”沈元洲给倒霉兄弟顺毛:“那你母妃呢,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倒不是他有别的心思,而是以皇贵太妃的性格,沈元礼这样彻底与她闹翻,她激动之下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   沈元礼挠了挠脸,撇过头小声道:“我出来的急,又怕我娘乱来,就让寺里的尼姑先把她绑了。”   “……”沈元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行了,事儿跟你说明白了,你再让韩御医去查一查,应该八丨九不离十。”沈元礼十分光棍的拍拍屁股起身走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我现在得回去给我娘磕头道歉了,就不在你这儿呆了啊。”   这般轻松甚至“无礼”的态度,却让沈元洲莫名的轻松——那个十多年前跟在他身后叫他皇兄,没大没小的和他打闹,关键时刻也会在挡在他身前,做他最强的利剑和最坚固的盾的兄弟,终于回来了。   “等会儿。”沈元洲拉住他的袖子,想了想道:“还是我去吧。”   “……啊?”沈元礼警惕:“你去干嘛?”   “我去和你母妃聊聊,说不定就聊开了。”   “你和我母妃聊?聊什么啊?我得旁听啊,别一会儿你们打起来,我娘可打不过你。”   “我打你个头啊。”沈元洲一巴掌拍在沈元礼脑门:“还不赶紧走?你这个不孝子!” 第83章 谈心   乾元宫的宫门外, 刘公公就这么一头雾水的目送皇帝陛下与贤亲王拉拉扯扯的出了宫。陛下走到一半折回来拉住韩御医嘀嘀咕咕了几句什么,又被不耐烦的贤王爷拉走。   而沈元洲——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和皇贵太妃说些什么, 但似乎,又有很多话,想要与她说一说。   哪怕皇贵太妃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他仍是没法真正恨她。或许是因为从他记事起穆氏就帮过他太多次,又或许是因为皇贵太妃的算计并未真正伤害道他,他虽然愤怒于背叛,但要说惩罚——他却宁愿轻轻放下。   甚至与在他心中,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与羡慕吧。在他的母后只知道顾着李氏那一家, 只会给他添麻烦的遥远曾经,穆氏就是这样机智又沉着的施展手段,为他和沈元礼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如今不过是穆氏作为一个母亲, 将这份守护从他身上剥离, 只给了沈元礼一人——   而对于一个母亲,一个从后宫历练中杀伐而出的母妃,他又能有什么抱怨呢。   如果沈元礼不是他认可的兄弟, 他或许会将穆氏也划作敌人严惩不贷。可沈元礼已经坚定的站在了他身边,皇贵太妃的一切算计,只显得她越发可怜,也让沈元洲越发恨不起来。   “说起来……皇兄你准备就这么去?”沈元礼突然停下脚步,打断了沈元洲的思绪。   沈元洲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浅青色的帝王常服。   虽然只是常服,没有用玄黄二色也没有绣满龙凤, 但袖口领口衣摆上的九龙图,还是明明白白昭显着他的身份——这是唯有九五之尊才能用的绣样。   “咳咳,朕去换一身来。”沈元洲摸一把老脸,回乾元宫喊刘公公给他找微服私访专用员外袍。   ——其实一般帝王微服, 多是喜欢用书生款式的。可惜沈元洲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糙人,书生服穿在他身上只有那么别扭违和。按照他的心意,他是恨不得置办些游侠的衣裳换着穿,可惜礼部官员就差以死相逼,才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很有前途的想法。   折中之后就是各种深色浅色的员外款,换上之后虽没什么斯文气,至少富贵的恰到好处。沈元礼上上下下打量,将他腰间一枚纹龙玉佩扯下来丢给刘公公,又索性等到闻讯而来的魏三准备好暗卫跟随,才与沈元洲一块儿出了宫。   ……   皇家寺庙在京城西郊,与皇宫离的其实并不远。沈元洲与沈元礼一路策马狂奔,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山门之下。   “要么你等会儿上,我先去给你求个情?”沈元洲半开玩笑的看沈元礼:“免得你娘抽死你。”   沈元礼心知这是沈元洲有话与皇贵太妃单独说,默默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目送皇帝陛下一个人溜达着往山上去。他倒不担心沈元洲对皇贵太妃不利,毕竟一个皇帝若是想处置人,根本没必要亲自跑这一趟。   沈元洲一步步拾级而上。说起来他到皇家寺庙的次数屈指可数,然看着巍峨的山门与重重庙宇宫殿,无端觉得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也不知吞没了多少人的青春与年华。   将些许漫无边际的想法甩开,沈元洲迎上闻讯赶来的住持大师。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尼姑显然是认得出陛下真颜,也不敢多说什么,行礼后赶紧带着陛下往后殿去看望皇贵太妃。   寺庙里的小尼姑当然不敢真把皇贵太妃捆了,只是也不能违背贤亲王的交代。及沈元洲进了内殿,看到的便是一群小尼姑跪在皇贵太妃脚边,她要挪动便一群人跟着挪动。   皇贵太妃再多愤怒绝望不甘,也被这些小光头们弄到没脾气。气哄哄的坐在椅子上闭幕养神,听到门口的动静更懒得睁开眼,只没好气的嗤道:“怎么,你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来看看你娘我死了没死?”   沈元洲憋笑,挥挥手让小尼姑们都先撤。   皇贵太妃听着动静妙目一睁,就要拍案而起大骂自家不孝子。然一眼看到陛下的身影,才将脱口而出的咒骂硬憋了回去,也不知有没有憋出内伤来。   沈元洲亦不说话,只静静看她。她脸上似乎闪过许多复杂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解读,又最终归于平静。   “陛下来了啊。”皇贵太妃淡淡微笑,与在宫中时并无不同:“可惜这里没好茶,便不请你喝茶了。”   沈元洲点点头,随意挑了个椅子坐下:“今儿过来呢,一是给老十求个情,毕竟他是为了朕才冒犯了您,您就当看在朕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回。其次,也是有些心里话,想与您说一说。”   皇贵太妃愣了愣,随即笑了:“陛下请说,本宫洗耳恭听。”   ……   皇帝陛下与皇贵太妃聊了许久,久到贤亲王在林子里转了十来圈,都快把地上踏出一条沟来。   就在他等的不耐烦想要冲进去抓人的时候,沈元洲终于出来了。皇帝陛下挤眉弄眼的指了指屋内,示意他进去听训。   像极了小时候他俩一块儿闯祸,沈元洲花言巧语的糊弄完穆昭仪,再把沈元礼甩进去背锅的模样。   沈元礼一头黑线的进了屋。   皇贵太妃的表情还算平静,心情看起来也不错。见亲儿子进来,并没有要死要活或者抽死儿子的打算,只招招手,示意沈元礼近前。   沈元礼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皇贵太妃跟前。   皇贵太妃伸手摸了摸儿子隽秀的脸,忽而就笑了:“你都这么大了,本宫还把你当不懂事的孩子看待,确实是本宫的错。”   “娘……?”沈元礼提心吊胆的叫了一声,生怕他哥把他娘的脑袋给洗坏掉了。   “你皇兄与我说,若是你有心当皇帝,或是你有心让你的后代当皇帝,根本不必我多费事,你有的是办法也有的是机会将他拉下来。可你从未这么做,甚至从未这么想过,我这些手脚坐下来,反而是让你为难了。”   沈元礼低头不说话。   皇贵太妃揉揉他的头顶,脸上有点儿恶作剧的笑意:“你皇兄还说,原本你可以与他亲如手足,他坐镇朝堂对你信任有加,你也可以大展雄风当个流传千古的亲王大臣。可本宫所谓的为你打算硬生生害的你十年不敢入朝不敢大婚,问本宫是不是想让你干脆一辈子闲云野鹤,媳妇儿也不娶孩子也不生,只因忠孝不能两全。”   沈元礼抬头争辩:“他胡说的,我才没有……”   及目光中撞进亲妈脸上的笑意,他才知道自己是又被忽悠了。皇贵太妃抬头看向窗外悠远的天空,轻声接着说道:“其实你皇兄是问我,到底我想要的是什么?是让你快快乐乐的当个贤臣名相,以后子孙满堂,还是让你违背心意不痛不快的守着一辈子秘密,生下来的儿子还不能认你当爹认我当亲奶奶。”   沈元礼哼一声,小声抱怨:“皇兄说话还是这么欠揍。”   “他何止是说话欠揍。”皇贵太妃难得的与沈元礼同仇敌忾:“本宫一辈子都在不甘心,凭什么他当皇帝,我儿文治武功皆不比他差,却要屈居他之下看他脸色过日子。”   沈元礼无语的摸摸鼻子,心中腹诽自己也没想过当皇帝。从小被李太后和亲妈教着给皇兄当帮手来着,技能点早就点完了。   皇贵太妃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笑着点头道:“你皇兄与我说,我既是为你好,就不该把你当做是我实现目标的工具,把我的想法强加于你身上。身为母亲,我该考虑的是你想要的是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帮你——至少不该让你左右为难,给你帮倒忙,让你日日忧心寝食难安。”   她说着又笑了,沈元洲的原话是:“若您不忿老十没被先帝立太子立储位,怪也该怪您自己魅力不够,没把老头子忽悠瘸。或是您不忿我娘天天给老十洗脑让老十当我兄弟,当时就该和我娘斗么!我娘哪里是您的对手,说不定反过来逼着我给老十当个敲门砖垫脚石。且那时候老十才听话呢,您一骗一个准。怎么好等老十都学乖了,您倒是变卦了?老十那屁孩儿就一根筋,您这不硬生生给他找不自在么。”   话糙理不糙,皇贵太妃无可反驳。   好在沈元礼并不知道他皇兄是怎么怼他亲妈,心里还暗自感激沈元洲替自己说话。不好意思的揉揉脸,抬头与皇贵太妃对视:“我确实没有当皇帝的野心,更不想和皇兄分生了。我是把皇兄当亲哥哥的,上朝也好掌权也好,不是为了权利,仅仅是喜欢与他同心戮力往前走而已。”   “是啊,要说你皇兄身为一个皇帝,对你也是没的说。本宫这么算计他,他居然还肯信任你。”皇贵太妃拍拍沈元礼的脑袋,脸上终于露出彻底轻松的笑容:“你皇兄让我问问你到底还愿不愿意娶妻,若是真心肯娶了闵大学士家的小姐,他便尽快下旨赐婚,然后让我搬到你王府去住,亲眼看你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第84章 圆满   沈元洲并没有等沈元礼, 先一个人回到宫中。   才入得乾元宫,就见韩御医板着张老脸跪在二门外的空地上, 刘公公无奈的绕着圈子劝他,生怕老人家一把年纪跪出什么毛病。   沈元洲心情挺好,挠挠头招手让韩御医起身:“你个老头儿不学好,怎么学朕后宫的年轻妃子罚跪?是不是还要给你扯个帕子嘤嘤嘤哭几声给朕听?”   韩御医一脸郁闷的抬头看他:“老臣有罪,老臣失察,差点儿害陛下中毒,请陛下责罚。”   “是你害的?”沈元洲扬眉:“十年前你给朕下毒让朕体内留有残毒?你让罗岚公主给朕送香草饼?还是你喊的齐常在用那什么熏香?”   他问一句, 韩御医便摇一次头, 头摇完了老头儿也回过劲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皇帝陛下亲自扶他一把,顺便帮他甩锅:“你是朕的御医, 又不是神探捕快。要说失职也该是魏三失职, 居然没查到这些重要线索,差点儿让朕落入老六的算计之中。”   这下轮到魏三过来跪下了。   沈元洲点点他:“将功补过,你去替老十查一查闵大学士家的姑娘, 重点是有没有心上人啊相好的啊,免得他们俩成亲后貌合神离,皇贵太妃说不得就真得让朕去死一遍了。”   魏三拱拱手赶紧溜了。从监察百官变为后宫盯防再降级到打探朝臣家的女眷,魏大人表示自己已经快不认识监察司统领这个很有前途的职务了。   他们这几句话,刘公公也大约听明白了事情原委。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免双手合十念佛, 感激贤亲王来得及时,没让陛下进了琦玉宫,被齐常在那里的熏香毒倒。   沈元洲也在心中暗自幸庆,却是想的多亏唐莹先提醒一句, 他花了点儿时间让刘公公彻查,又让韩御医打过前站。否则按照惯例,他得空就该直接去了琦玉宫,根本等不到沈元礼问明真相后跑来拦他。   或许唐莹恍惚中看到的那一幕,就是他在见到齐常在后突然有了中毒反应,本能的一掌扇过去,将齐常在打倒在地。   而齐常在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孩子,恐怕也是保不住的吧。他可能会因中毒身亡,沈元礼登上王位,引来朝堂的一场动荡。也可能侥幸活下来查明真相,与老十母子反目成仇,亲手斩杀曾经最亲近的长辈和兄弟。   幸而这一切都没发生,他可以心平气和的与皇贵太妃解开心结。韩御医也将所有危险排除,又给他开了些药,保证当年中毒的后患彻底消解。甚至魏三和刘公公在瓜分完皇贵太妃的情报网后,把前朝后宫犁过一遍,再也不会有危机隐藏其中。   他的性命安危,他的江山稳固,都靠着唐莹的一个恍惚一句话而保存下来。   ……   德妃听完陛下复盘整件事,后怕之余不免埋怨:“既然鲤儿都说了不许去,您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锦妃娘娘直接挠了陛下一把以示不满。   沈元洲老老实实认错:“是朕大意了。以后鲤儿说什么,朕都听你的。”   唐莹娇气的扭头“哼”了一声。   德妃打圆场:“这样也好,至少没什么疑虑,大家也不用再疑神疑鬼。不过陛下当真大度啊,居然肯放皇贵太妃去跟贤亲王一起住。”   沈元洲笑的有几分得意:“这就是施恩么。虽然皇贵太妃算计朕,但老十是个好的,他本就对朕心怀愧疚,若是朕还优待皇贵太妃,他肯定得感激涕零,更加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给朕当牛做马,绝对不会起丝毫异心了。”   德妃和唐莹一起做个鬼脸鄙视他:“说白了还是坑贤亲王。”   沈元洲也不辩解。虽然按照家国礼法,皇贵太妃犯此大错就算贬斥甚至赐死也不为过,但依旧是那句话:一则皇贵太妃只是顺水推舟,也并未造成最终后果;二则他既还要用老十,看在老十的面子上就不会苛责皇贵太妃。   若是他真重责了皇贵太妃,难保沈元礼心中不会渐渐生出不满。除非他肯一步到位连沈元礼一起摁死,否则便是在两人之间横亘了一道裂痕,可谓是后患无穷。   可他连沈元书都能轻轻放过,怎么可能只因老十在遥远的将来或许会有的反叛,就在现在自废武功,将忠心不二的左膀右臂给废了呢?   索性将皇贵太妃交给老十看管,所谓知母莫若子,尤其是她还曾有过帮沈元礼谋朝篡位的举措,贤亲王肯定会仔细盯着。毕竟亲王府完全在老十的掌控之中,比之她在宫中经营日久可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这里头的算计颇多,而他当初作出决定,无非是算计过太多次之后的直觉选择。这一回看似是皇帝陛下大度,实则将沈元礼与皇贵太妃都套牢了,只需看住一个贤亲王府,便再也翻不出风浪来。   只是这些都不必与德妃和唐莹细说。沈元洲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说起来,朕前几日去国寺,看着沿路的风景倒是不错,什么时候带你们也出去逛逛。”   他说到这里,唐莹也想起来了:“您不是说六月让我们省亲的吗?”   “省亲?”德妃也来了兴趣:“真的假的,说起来本宫也许多年没有回过家了。”   得宠的宫妃回家省亲在历朝历代都是有的,亦是陛下施恩妃子母家的手段之一。不少朝臣世家都以拥有省亲园子为家族荣耀,如先皇时期的赵贵妃家,因赵贵妃得了陛下特旨省亲,瞬间便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门户。   及陛下登基,先皇贵妃小李氏与贤妃张氏也曾旁敲侧击过回家省亲。只是沈元洲并没有要靠后宫拉拢前朝的想法,亦不想大费周章铺张浪费,才一直没允。   不过到了唐莹,情况就不一样了。别说让唐家建个省亲园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她说句想要,沈元洲都得想法子给人摘下来。   沈元洲捏捏唐莹的脸颊:“本来是准备让你回家住几天的,但你这都有身孕了,朕敢让你乱跑?你乖一点,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嘛。”   唐莹皱眉:“生完孩子还要坐月子,又不好带着孩子回娘家住。要是到时候我舍不得孩子,岂不是还要推迟好多年?”   “那也没有怀着身孕回家省亲的,这不安全。”沈元洲转头拉外援:“你问问你德妃姐姐,是不是这么回事?”   德妃犹豫了一下,点头。   唐莹便倚在德妃肩头撒娇:“有什么关系嘛,六月份怀胎都怀稳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多好。我娘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哪来那么多不安全!”   德妃立刻就动摇了:“鲤儿说的有道理!若是觉得六月还不稳当,那就改到七月?”   沈元洲瞪他:“七月半不安全!”   德妃怼陛下一直是在行的。一甩帕子哼道:“您怎么不说鲤儿的封妃大典还在七月呢?又不是非得趁着七月半那几天出门。等七月底放我们回家住几天,八月初再回宫不就好了么。”   德妃说的不是没道理,最重要的是有锦妃娘娘拉着他的手晃啊晃,眼巴巴的看着他。沈元洲到底是挡不住小兔子一样的目光,没挣扎多久就屈服了:“行吧,朕让钦天监查查日子,定下就给你们两家下旨建省亲园子。”   ……   皇帝陛下允了德妃和锦妃七月回娘家省亲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后宫前朝。宫妃们除了继续吃柠檬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谁叫陛下说的好听——“对后宫一视同仁,只要是妃位以上就拥有省亲资格”。换句话说,没资格的也别觉得是陛下的错,谁让你没本事升到妃呢。   对于陛下这么明显的偏心,宫妃们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至于前朝,大部分朝臣是事不关己,如唐家和赵家当然喜笑颜开。唯有礼部、鸿胪寺、宗人府和内务府的主官已经气到要升天了——前有锦妃的封妃大典,后有贤亲王大婚,陛下还“独创”了太妃住王府的创意想法,一应礼仪规格都要重头制定。本来时间就紧迫到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人用,陛下到底是哪里抽筋了非得这时候再来个宫妃省亲!   唐莹自然不关心礼部的大人如何与陛下扯皮,也不在乎鸿胪寺的大人在抽完了异族部落后怎么被陛下压榨的没脾气。锦妃娘娘一手拉着德妃姐姐,一手拉着陛下的手,三个人在御花园慢慢散步。   走过荷花池,唐莹忽然深深呼吸,转头对两人笑道:“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忽然觉得宫里都轻松了许多,要是以后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德妃故意逗她,一手指了指假山后卖弄琴艺的某位贵人小主:“哪怕看着她们当着你的面勾搭你夫君也挺好?”   沈元洲一脸无语,顺手抽帕子给唐莹擦汗。   锦妃娘娘晃了晃两边牵着的手,仰着头笑的开心:“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有德妃姐姐和陛下宠着,这就是我的圆满了啊。”   “这就满足了么?”沈元洲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轻笑着道:“除了朕和你德妃姐姐,咱们还有小七,还有你的孩子。等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也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牵着手走在这里,那才是圆满呢。”   (正文完) 第85章 番外一:省亲(上)   天盛十一年七月二十六, 德妃赵氏与锦妃唐氏奉陛下特旨恩典,各自归家省亲十五日。   锦帐帷幔从街头拉到巷尾, 宝马香车在侍卫宫女的簇拥下缓缓前进。妃位的仪仗繁复而奢华,珠翠琉璃的镶嵌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两旁亭台楼阁之上,多少闺秀偷偷从窗户缝中投来羡慕的目光,或是对宠妃神话的无尽向往。   去岁此时,唐莹方得选秀入宫,获封七品才人,不过是宫中无数小主中寂寂无名的一员。而一年之后,她已是至尊天子的手中宝心尖宠,在后宫中风头无两,位份只在掌管宫权的德妃之下。   更别说锦妃娘娘怀着龙嗣,若是平安生下龙子, 陛下一个高兴封她当贵妃也是有可能的。这般好命也就闺秀们私底下传阅的话本子敢写一写,谁曾想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可不是惹的多少女子凭空多了几分白日梦的念想。   唐莹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行动惹来许多好女春心荡漾。她撩开帘子一角看着陌生的街道, 小声对一旁伺候的清玻嘀咕:“怎么走了这许久还没到啊,我家有那么远吗?”   “快到了快到了!才一刻钟不到, 您都问八百回了!”清玻没好气的将一碟子果脯推到她面前:“喏,来吃点子点心, 您别闲着就不觉得慢了。”   “臭丫头脾气越发大了, 怎么跟主子说话的。你主子归心似箭,你好歹哄哄她嘛。”   魏姑姑一边劝,一边挤开清玻撤了果脯碟子,转手端上来一盏红枣燕窝羹:“这是陛下一早交代的,糖糖刚用小炉子熬好,您按点吃了吧。”   唐莹皱皱鼻子, 显然对这没什么味道的汤汤水水不感兴趣。   魏姑姑也不管,只将燕窝羹撂在桌上,仿佛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谁临出门前和陛下再三保证一定会乖乖听话好吃好睡,陛下才肯放人出门。要是出了门就敢阳奉阴违,说不得转头就会被监察司告一状,这省亲能省个几日——不好说啊,不好说。”   “哼!坏人!你就吓唬我吧!”唐莹一手指魏姑姑,犹豫了一会儿仍是乖乖把汤端起来喝了。   魏姑姑不以为意:自怀了孩子之后,锦妃娘娘是越发娇气又幼稚了。打不得骂不得还会耍赖,她们这些个贴身伺候的除了扯陛下的大旗哄一哄吓一吓,再没别的手段能制得住她了。   这般斗智斗勇几乎日日都要来个两三回,清玻和糖糖也是习惯了。见唐莹还气鼓鼓的皱着个眉,清玻便逗她:“您准备一会儿就这表情给老太太老爷太太看啊,快笑一个。”   “笑什么笑,本宫要有威严!”锦妃娘娘斜睨左右,端起冷艳的架子。   糖糖与清玻挤眉弄眼的直笑,魏姑姑亦是捂嘴:“您可别威严了,不怕又缠上几个不正常的来!”   这话却不是无的放矢。乃是大半个月前,锦妃娘娘的封妃大典在宫中举行。因德妃与陛下再三撺掇她“艳压”,唐莹也不含糊,一袭华贵礼袍精致出尘,一张仙女脸配上淡然冷漠的深情,竟然很是折服了一批妃嫔小主,恨不得天天来景华宫里瞻仰她的神仙容颜。   用那些花痴的小姑娘的话来说,以前是没感受到锦妃娘娘超凡脱俗的美貌才妄图与娘娘争宠。如今看明白了也看开了——若是她们是陛下,也肯定守着这么个神仙,还看什么底下的凡夫俗子。   这还是好的,有两个简直中了锦妃娘娘的毒,完全是拿出讨好陛下的那股劲儿讨好唐莹,每天端茶倒水顶了清玻的职位不说,还能八千字大作文不重样的拍彩虹屁,拍的唐莹神清气爽,连带着把皇帝陛下的地位都往后挤了好几条街。   要不是德妃三令五申严禁她们打扰唐莹的休息,她们恨不得卷个铺盖来景华宫打地铺。用她们的话来说——什么皇帝什么圣宠啊,每天能看到仙女儿各种角度各种风格不同的美,那就是人生圆满了!   沈元洲因底下小妃嫔一窝蜂的往景华宫里蹿而苦恼过一阵子,压着魏三大人严加看管,绝对不许让人钻了空子暗害锦妃。谁知看了小半个月,这些姑娘们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和当初的德妃一样,完全沉浸在锦妃的盛世美颜之中。   陛下也是愁啊,当初提什么艳压群芳?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要一道圣旨让小主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看看唐莹笑嘻嘻的受用模样,他又只得打碎了牙往里吞,还得夸几句小妃子们会说话。   不仅他看的着急冒火,德妃娘娘更是恨不得动手拧陛下了——以前只有她一个人舔唐莹的神颜,最多和陛下较较劲。如今可好,这么多人排着队的和锦妃好,倒让她这忙着管宫务的赶不上趟了。   深感失策的皇帝陛下左思右想了几日,索性一拍手——两位妃主赶紧出宫省亲,让这些小主们消停消停。至于他,总有办法去省亲园子和自家亲亲宝贝小姑娘约会的。   就这么着,在后宫一众小主们依依不舍的嘤嘤嘤中,唐莹上了凤銮出了皇宫,吃着点心看着风景,晃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抵达了唐家别院的大门。   唐家老少早早儿在礼部官员的指点下候在别院门口等待唐莹的銮驾。及马车与一应依仗都进了大门,红漆铜钉的朱门吱呀一声关上,唐莹才在姑姑嬷嬷大宫女的看护下下了车,换乘小轿一路先到主屋休整。   老夫人、唐夫人和唐大奶奶先进来问安,后又有唐老爷、大爷二爷三爷并两个侄儿隔着帘子磕头请安。再则是二房三房的叔婶堂兄姊妹,及一通见礼完毕,总算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唐夫人月初才进宫探望过,又有封妃大典也被特旨请进宫观礼,倒没生出什么陌生感来。实则比之一般人家也没有出嫁后月月归宁的,她能每月进宫见见女儿,已经是走的熟络的了。   反而是唐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有些小惊喜的星星眼看亲妈:“这都和我屋里一样!娘你是把我院子搬过来了么?”   这屋里自然是指她入宫前的闺房。秦夫人笑笑拉她的手让她坐好,一面给她解释:“有些是从你原先屋子里挪过来的,有些则是比着原样从心置办了。你从小用东西便挑剔娇贵,在宫中有陛下照应着,一应物件都是最好的。这回了家来,你爹和你哥哥可不是怕你住不惯么。”   唐莹掰手指算了算,忍不住咋舌问道:“就我爹和我哥的俸禄,置办这园子可够不够啊,我爹不至于贪污受贿吧?”   话没说完就挨了秦氏的一阳指——别看唐莹进门之前秦氏多激动,见面说过几句话,熟悉的嫌弃感立时又上头,没好气的瞪自家倒霉闺女:“你爹才没你这么傻!当家里没营生赚钱的么?   何况修园子有内务府的贴补,家里不过少少添置些小物件罢了。”   说罢还得多瞪唐莹两眼:没看四下都是宫里来的人么?什么话都敢往外扯,不怕被人告歪状?   以唐莹的智商居然难得看懂了母亲的眼神暗示,随意撇撇嘴一指亲自端了几样点心上来的魏姑姑,得意的眨了眨眼——这位正是监察司主官的亲妹子,她高兴怎样就怎样,完全不怕有人告歪状。   这个靠山确实有说服力,秦夫人无话可说。   聊过几句便到了饭点,唐莹大咧咧拉了祖母母亲嫂嫂并幼弟和两个侄儿一块坐。老太太和秦氏是在宫中随意惯了,倒也不和她客气,唯有大奶奶方氏有些拘谨,只在一旁带着两个儿子和幼弟,并不敢往唐莹身边凑。   唐莹却是没个眼色的,一边吃着挑了骨头的嫩鱼肉,一边偏要逮着嫂嫂方氏搭话。说着说着就图穷匕见——只差没明着问嫂嫂是怎么一举得男再举再得男,她也好学习一下先进的技术技巧。   方氏怎么说是个大家闺秀出身,一旁都是宫中的嬷嬷女官看着,这样的话她可说不出口。眼见她臊的话都不会说了,还是秦氏出手镇压了“虚心好学”的唐莹,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嗔道:“你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废话,没的闹你嫂嫂!”   唐莹嘟嘴:“哪里是废话了!我就想生儿子嘛。”   “想想想,你自己想就行了。” “生男生女跟你相公想去,少在这儿胡闹。”   秦氏怼女儿都是本能动作了,说过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她闺女的相公她家姑爷似乎好像是当今陛下,她这倒霉闺女是宫中独宠的锦妃娘娘。这随便敲打——算不算是大不敬?   唐莹挨过这一巴掌一瞪眼却是通体舒泰,没脸没皮的蹭蹭亲妈:“我跟我相公想了啊,天天儿想呢,娘你说,我能不能生个儿子了?”   “能能能,生生生。”秦氏没忍住再戳她一把:“都是要当娘的人了,给我有点儿正形吧。”   “都回家了还要有什么正形啊。”唐莹歪歪头故意做个鬼脸:“娘你真是太严格了,陛下和德妃姐姐从来都不说我哒!”   秦氏——一直觉得自己太过溺爱自家闺女的秦氏夫人实在是无话可说。且完全没法想象传说中深不可测步步惊心的后宫生活是怎么把她闺女养的越来越疲懒的。 第86章 番外二:省亲(中)   唐莹在宫里就习惯了吃吃睡睡的节奏。吃过午膳没一会儿便靠在软垫子上打起了小哈欠。夫人太太们适时的告退, 说是等娘娘醒了再过来陪着。   魏姑姑笑的高深莫测:“太太们若是过来,最好还是先使人打听一声, 免得撞到不方便的时候。”   什么叫不方便的时候?秦氏一头雾水,难不成她闺女时不时的就得出恭,才容易碰上不方便的时候?   直到下午晌她在过来,才知道魏姑姑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才进了里间,秦氏就吓了一跳:屋里好端端的怎么进来个男人?还大刀金马的坐在闺女榻边傻笑?   “外男”回过头,与秦氏对视一秒。大夫人一个激灵赶紧俯身,给陛下道个万福。   沈元洲倒是好脾气,一手虚扶秦氏直说免礼。又给秦氏赐座,才看一旁刚给唐莹把了平安脉的韩御医:“你真有把握?鲤儿这胎怀的真是个儿子?”   韩御医小白胡子一翘,对着陛下瞪眼:“您是怀疑微臣的医术?”   沈元洲喜形于色,连连摆手:“不怀疑不怀疑, 朕这不是开心么!”   先前宫中诊出齐常在怀的是个闺女,沈元洲心中并无多少失望, 甚至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本该如此的感觉。虽说这般想可能对齐常在不甚公平, 但在得知唐莹有孕的第一时间,他便心心念念, 唐莹会为他生下他的第一个儿子。   而现在,有了韩御医的诊断, 显然是要梦想成真的节奏。皇帝陛下不说喜极而泣, 至少也是心潮澎湃,一时间除了拉着唐莹的手,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   唐莹倒是感觉良好,不忘与亲妈挤挤眼。秦氏听的晕晕乎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闺女这是,真要给陛下生个儿子啦?   唐莹“小声”与沈元洲咬耳朵:“我就说该早些来省亲的吧?你看我娘就是先生我大哥, 我大哥大嫂更是连生两个儿子。我们家风水可好了,对生儿子对有好处了。”   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歪理。韩御医斜眼瞄了唐莹一眼,衡量了一下两人的武力值,果断放弃了与唐莹明辨是非的想法。   毕竟唐莹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还有个一位偏心偏宠的皇帝陛下。以他这大半年的经验,跟陛下横没关系,可惹到锦妃娘娘,就算来个天王老子陛下能毫不留情的收拾了。   沈元洲兴奋了一会儿,也不知哪根筋一抽,突然大手一挥,拿眼神戳刘公公。刘公公则是一头雾水,第一次觉得男人心比女人心还海底针。   沈元洲无奈,咳了两声撇头道:“你还不去给朕整理床铺?不然今晚朕睡哪儿?”   刘公公:“……不是,陛下您得回宫啊!”   “回什么宫啊,朕媳妇儿儿子都在这,你让朕回宫?”   皇帝陛下说的义正辞严底气十足,理直气壮的连刘公公都差点信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努力与这位不靠谱的大老板辩解:“您怎么能宿在宫外?这不合规矩!”   沈元洲不以为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么。”   “可您明儿早上还有早朝啊!”   “唐大人不也每天去早朝?他能赶得到朕会赶不到?”   眼看刘公公还要再劝,沈元洲直接打断:“只要你保密,还有谁会知道朕不在宫里?总之若是有风声泄露,朕就拿你是问!”   刘公公……刘公公能怎么办?只得苦哈哈的给锦妃娘娘递了个眼色,期待这位能劝上两句。   秦氏看着皇帝陛下一把年纪耍无赖,简直和她亲闺女不讲道理时如出一辙。正要反省自责一下是不是自家女儿把堂堂陛下带坏了,就见她家闺女一抬手,似乎是有话要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枕边风?也不知唐莹能不能劝得动皇上。沈元洲则反应更快,已经一手扶住唐莹的腰,生怕小姑娘哪里磕着撞着了。   唐莹就这么懒洋洋的斜倚着陛下开口了:“陛下要宿在这里?”   沈元洲点点头,大有唐莹不答应就继续耍无赖的架势。   唐莹却是往他怀里一滚,抬起头来是一张喜洋洋的笑靥:“我还怕夜里找不到你不习惯呢,你肯在这里就最好了!”   “那是,朕对你最好了!”皇帝陛下心满意足的附和。   秦氏看一眼彻底绝望苦逼出门安排的刘公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难怪外头总有些人风传唐莹妖姬祸国,这要不是她自家闺女,她看着也想揍一顿。   ……   唐莹和皇帝陛下腻腻歪歪,秦氏看的只觉得心塞,稍微坐了一会儿便干脆告辞,别在这儿被狗粮给喂饱了。   沈元洲十分客气,将唐莹摁下做好,亲自把大夫人送到门口,还不忘交代夫人明儿早些过来陪着唐莹,毕竟他上午还得回宫上班,得午膳后才能赶过来。   秦氏除了应下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回到府上呆坐了一阵,仍是没忍住,将刚刚下衙回来的唐老爷拉到一边咬耳朵。   唐老爷听说陛下这会儿就在自家别院,也是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盏摔出去。及听说陛下还得给他闺女□□守夜,饶是唐老爷爱女如命,也手痒痒想学御史台的上两封弹劾折子,请陛下好歹收敛些了。   秦氏一板脸:“那可是你亲闺女!”   唐老爷无奈:“那你就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话虽这么说,只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尤其沈元洲还是满朝文武的重点关注对象,哪怕唐家严守门户,过不得几天,仍是被人发现了陛下每日往来的蛛丝马迹。   御史台当场就不干了,恨不得连陛下带唐家都喷成筛子。沈元洲脸皮厚,无所谓他们如何说,唯有唐大人本就心虚,一时间恨不得干脆称病在家躲个清净。   唯一的好处大约是唐莹能在家中大大方方的与父兄见面——总归是夫君就在眼前,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免得请安还得拖个屏风来,明明是至亲骨肉,倒平白无故分生了许多。   沈元洲也是乐得配合,还顺便考校过唐大爷的学问见识,准备过段时间重用这位“大舅哥”,或许也算得上某种裙带关系的上位法了。   ……   朝堂上因陛下“夜不归宿”闹的不清净,唐莹在别院里待的也渐渐不耐烦了。却不是不爱在家主,而是另有一桩麻烦事找上门。   这不,才用过午膳,清玻便黑着一张脸进来通报:“娘娘,三夫人与二姑娘又来探望您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唐莹也是脸色一黑,十分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见不见,就说本宫已经睡下了。”   清玻应了一声,拿出宫中历练出来的宠妃跟前大宫女的架势过去回话。魏姑姑则叫过个小宫女过来耳语几句,不过片刻,小宫女兴冲冲的提着盆水往外泼,正好泼在仍旧讨饶逗留的二姑娘鞋面上。   二姑娘跳脚:“你干什么呀?”   小宫女脆生生的回她:“泼水啊。好狗不挡路,谁让你挡家门口?”   “你这贱婢——你你你——”   二姑娘大约是第一回 被个下人怼了,愣了片刻就要暴起。小宫女却是突然两眼一瞪冷笑问道:“姑娘说奴婢是贱婢,实则奴婢是宫中来的从七品一等宫女。不知这位姑娘你家中父兄是何官职,你又有何诰命在身?若是无官无职无诰命却出言不逊,便是奴婢也是能给你治罪的!”   这话当然是吓唬她的,就是欺负二姑娘不懂里头的门道。谁不知道三房这位老爷无官无职,说是唐老爷的亲弟弟,却是姨娘生的庶子。与唐大人关系不说势同水火,至少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更不至于上赶着给他们家某荫庇。   果然一听对方有官职,二姑娘犹豫着往后缩了。她这几日想方设法的卡着时间往上凑,那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是想蹲一个陛下的关注么。可要是还没等到陛下,先栽在一个宫女手里,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是小宫女看不起她,就二姑娘这姿色,比宫里最平庸的小主还不如。也就仗着她有个娘娘表妹的身份才没被乱棍打出去,谁知这位得寸进尺,娘娘才给了她个好脸色,居然异想天开踩着娘娘攀附陛下,也不怕真惹恼了贵人。   唐莹怎么说是个以人为善的,虽不耐烦见她,也不过让人挡驾。这位三夫人和二姑娘却是想得美,居然妄想在行宫逗留,直接堵到陛下进门时刷存在感。   小宫女是魏姑姑认的小徒弟,担气大嘴皮子更利索。半真半假的唬一通,二姑娘到底是落荒而逃。唐莹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直叹气,忍不住与魏姑姑抱怨:“这人忒烦了,好想跟三房翻脸啊!”   “那就翻嘛!”魏姑姑无所谓的笑:“你是娘娘你最大。”   “可是唐家姑娘的名声要紧,我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唐莹难得认真动脑筋:“怎么才能单单针对她一个人呢。”   其实按照魏姑姑的想法,要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自然有的是手段。唐莹到底是顾着家人的名誉,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人去通知老夫人一声,请老太太出面把这位不安分的二小姐给拘了去。 第87章 番外三:省亲(下)   老太太且不知道三房敢做出这样的事, 听到传讯后吓了一跳,赶紧使人把三夫人与二姑娘都叫过府, 先劈头盖脸一顿骂,直接丢到后头小佛堂去抄经。   按说事情到此为止,也就可以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偏不知道二姑娘哪根筋犯了抽,竟是趁着小佛堂的嬷嬷看守不严,悄悄从唐府溜出来,兜头又回到别院门口,还恰巧撞上了下朝过来的皇帝陛下。   陛下身边总是有不少侍卫的,还没等她扑上来,已经被几根长棍压在了地上。要说二姑娘也有几分急智,第一时间喊破自己的身份,才在侍卫们手下饶出一条性命。   看在假假也算是个小姨子的份上, 陛下并未为难她。屋里魏姑姑听着动静使人出来查看,一见二姑娘又灰头土脸的进了门, 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沈元洲倒没注意这些, 专心进屋看唐莹有没有吃得好睡得香。谁知魏姑姑进门与唐莹耳语几句,小姑娘气鼓鼓的瞪陛下一眼, 哼一声脸一转,竟是懒得搭理他了。   皇帝陛下一头雾水:“这不是才好好儿的么?又耍什么脾气呢?”   锦妃娘娘冷笑:“臣妾能耍什么脾气, 分明是陛下欺负人!”   沈元洲好大一个皇帝陛下恨不得当场喊冤, 他就差把这祖宗供起来了!   唐莹眯着眼似笑非笑,就很有点儿妖妃俾睨众生的模样了:“不是您亲自把那谁带进来么?是看上她了?”   “哪谁?”沈元洲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一拍手:“你那个堂妹?”   “可不是么!”锦妃娘娘显然气得够呛:“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跑来勾搭你的吧,你还把人往里头带,你几个意思啊!”   别说唐莹平时就有点儿小暴力,如今怀了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容易不稳定, 那说上手就上手,揍陛下也不在话下。沈元洲一怕伤了她,二也是日常惯得她,只一边将人往怀里带,一边躲过小姑娘不依不饶的“抓龙手”。   唐莹的力气当然比不过皇上,更别说这位还是上过战场的,格斗技巧就比她一个闺秀强的多。三下两下被沈元洲抓住了柔夷摁在怀里,唐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委屈,眼睛一眨就掉下泪珠子了。   沈元洲是慌了,赶紧放开小姑娘,一边小心翼翼给她擦眼泪一边哄:“不气不气啊,都是朕的错,让你打还不成么。”   唐莹抽抽噎噎的骂人:“明明说好了要日日陪着我,是不是许久没碰别人就难受了?那丫头毛黄骨瘦长的又丑,您是多不忌讳能看上她!”   “天地良心!”沈元洲快冤死了:“要不是她说是你堂妹,朕当场就让她去死一死了。”   锦妃娘娘胡搅蛮缠:“是堂妹就可以了?”   被美人儿的眼泪冲晕了头的昏君一摆手:“那朕就派人打发她走!他们全家都给朕滚出京城一辈子不许入京!”   唐莹打了个嗝仍是不开心:“我堂妹可以赶出去,你宫里还有那么多呢。万一你哪日睡不着随手扯了我宫女暖床,我可还要不要做人了。”   这话题可够膈应,想着宫中佳丽三千,锦妃娘娘又是一串泪珠子下来了。   沈元洲都快吐血了:“朕是那么不检点的人吗?”   “那不管!你就是要给我保证!”   “好好好,朕保证!”皇帝陛下毫无原则的一退再退:“朕金口玉言,以后朕只陪着你。不会睡你的宫女,也不会睡别的女人,除了你谁都不要,你可开心了吧?”   唐莹理直气壮的摇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您就是哄我罢了!”   “那你要朕怎样?给你写下来签字画押?”   沈元洲好歹是个说一不二的皇帝,再肯宠着唐莹,说到这份上也有些不开心了。若是换个人来,这就是恃宠而骄,是怨怼,直接打入冷宫都是有可能的。也就唐莹这心尖尖,陛下再憋屈也只能先忍下,将人哄好了再说。   好在唐莹最懂见好就收——实则说到一半,她自己就回过味来了。不过是实在控制不住情绪,话赶话的才说出口,眼看沈元洲脸色沉下几分,她反而立时怂了回去,乖乖巧巧的窝在沈元洲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挠他。   要说唐莹发脾气胡搅蛮缠,皇帝陛下会有些不耐烦。可她这样“委曲求全”,沈元洲就更受不了了:小姑娘眉眼清秀,怎么看都是孩子气,可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就要为他生下孩子,他怎么可以反过来与人家置气?   越想越觉得罪恶感满满,偏又不好意思先开口服软。沈元洲思想斗争了许久,还是没想好要如何说,就听到细微的鼾声,却是唐莹已经在他怀中睡着了。   魏姑姑轻手轻脚的铺好被褥示意陛下将人抱过去,一边小声解释道:“娘娘日子越往后便越容易疲惫,偏又没法睡的很安稳。得亏她喜欢挨着您,这会儿才能这么快就睡着。”   “她……怀了孩子会很难受吗?”沈元洲轻声问道。   魏姑姑笑道:“哪个女人不是这么来的呢。娘娘有您的呵护,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至于剩下的,自然要靠她自己扛下。”   她不过随口一说,沈元洲却上了心。看着唐莹睡的香甜的容颜,皇帝陛下挣扎了一会儿,转到书房关上门,也不知一个人在里头写了些什么。   ……   唐莹睡着后又做了一个梦,却并非每次那样清晰的示警噩梦,而是仿佛飘在云上,一个与现实似乎一样,又似乎完全不同的场景。   她依旧是沈元洲的宠妃,只是宫中除了德妃,便没有旁的女人打扰。几个孩子围在他们身边嬉笑,皇帝陛下手执一把檀木梳,为她将一头青丝拢起。   或许是这个梦太过温柔,她醒来时还有些恍惚,闭上眼又睁开了好几次,才从床上爬起来寻找陛下的踪影。   沈元洲看着小姑娘睡的脸上红彤彤,双眼中水润润的模样,心中便泛起些柔软。却并未第一时间将她拥入怀中,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一个看上去十分素净的荷包递给她。   唐莹愣愣的接过。   沈元洲轻咳一声:“你不打开看看?”   “看啊,里面有什么?好吃的还是金银珠宝?”唐莹笑嘻嘻的翻开荷包,里面却是叠好的一张写满正楷落了印章的白纸。   她疑惑的看沈元洲,沈元洲索性转过头,唯有耳后根不知何时变成通红的颜色。   唐莹细细看过去,纸上所写并无其他,不过是皇帝陛下白纸黑字写下的承诺:日后除了唐莹一人,他再不会亲近其他妃妾,或是终有一日索性将后宫解散,只余他们两人,及一个真正的“家”。   唐莹蓦的鼻尖有些酸涩,梦中的场景似乎就这样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朕说到做到,你可信我?”沈元洲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熟练的取了梳子给她挽发。   唐莹“嗯”了一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你有些害怕,毕竟看的话本子多么。”沈元洲用簪子将发丝固定柱,一边半开玩笑道:“话本子里不多的是先山盟海誓,等女子年老色衰后翻脸不认账的混蛋男人么?不过这一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毕竟你比朕小这么多岁,只怕朕都成了个老头儿,你还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那是!”唐莹得意洋洋的点头:“臣妾就是长得漂亮,陛下也得一辈子都觉得臣妾最漂亮。”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唐莹说不清楚陛下爱她什么,可对于容颜再自信,她也是想过终有一天容颜老却,成为一朵残花败柳被弃之敝履。   尤其是怀孕之后,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太陌生,而零零散散亦真亦假的传闻更让她心生恐慌。   她害怕失去沈元洲,越是知道自己被重视,越忍不住踩一踩他的底线,看看他到底有多容忍。她知道这样不好,她努力放轻松,却终于在沈元洲将二姑娘带进来时爆发。   在睡去的前一刻,她曾有些自嘲。可在醒来的这一刻,握着手中的荷包,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陛下。”   “怎么了?”   “咱们什么时候回宫?”   “才出来几天呢就想着回宫了?”沈元洲哭笑不得:“出宫是你跳的最欢,怎么这就腻了?”   “却不是腻了。”唐莹偷笑:“之前是想见见家人,可见了才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多思念。”   她掰着手指算道:“我和我娘也是每个月能见面,和爹爹兄长他们见面就怪怪的。嫂嫂看我可拘束呢,还有那些个堂姐妹——完全不熟悉的好不好!”   小姑娘笑的仿佛一只偷到好吃的小狐狸:“还不如在宫中自在些,至少有您宠着,规矩比行宫里可轻松多了。”   “你这个小懒货啊。”沈元洲无奈的捏她的鼻子,手指轻轻点在那个素净的荷包上:“朕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你说什么,朕就替你照办呗。”   “陛下您最好了!”小姑娘主动投怀送抱,先前的些许不安早已烟消云散——她的梦总不会错的,更好的日子还在宫里等着她呢。 第88章 番外四:十年后   “殿下,殿下小心点儿。”   御花园里,清玻无奈的跟着一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一头撞进了柳树林。被两人惊动的春日和风卷起一片白茫茫的柳絮,小家伙仰头打了个喷嚏,转头对着清玻笑嘻嘻的招招手:“姑姑快看!下雪了!”   清玻不争气的再一次被这张缩小版的盛世美颜萌花了眼,无可奈何的将他抱起来:“祖宗,你可消停吧,想看雪等冬天让你父皇带你去塞北看!糖糖都说了,柳絮沾多了容易过敏,小心一会儿起一身包。”   时年三岁的四皇子殿下委委屈屈的撇嘴:“是二哥说——”   “二殿下也真是的!”清玻抱着小家伙往回走,一边哄道:“一会儿去给你母后告状,让她打你二哥的屁股!”   ……   坤和宫里,二皇子沈昭洛摸了摸突然发痒的鼻子,转头看一边的双胞胎兄弟沈昭溪:“老四肯定又在说我坏话了。”   沈昭溪与沈昭洛同胎所生,长相却与沈昭洛不甚相似。或者说,虽然两人眉眼口鼻都看着差不多,可组合在一起,却明显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   此时沈昭溪一双星目眯成两条缝,笑的仿佛小狐狸偷到了腥,嘴上却不饶人:“谁让你有事没事总逗老四,他虽然年纪小可人不蠢,指不定回来怎么忽悠咱母后揍你呢。”   沈昭洛愤愤不平:“明明有一半是你逗的!凭什么每次都怪我!”   “那没办法,谁让你长的不可爱呢!”   当弟弟的说着说着还动起手来,犯上作乱的捏住兄长两边的脸颊往外拉:“你看你这表情,简直就是父皇的翻版。想想父皇在朝堂上有多不讨人喜欢,就知道为什么每次老四都说你了!”   这话算是说到沈昭洛的痛处。有时他们兄弟俩往前朝找自家亲哥玩耍,碰上往来大臣都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区别对待”。尤其是自家外祖父唐大人,好几次看到沈昭溪时还笑眯眯的打招呼,一眼看到沈昭洛,那脸立刻就能板起来,毕恭毕敬的给三殿下行礼。   沈昭洛就无奈了:长相这个是他能决定的吗!要是可以他也想长得像娘啊。看看那个几乎是他娘翻版的小崽子,宫里上下包括他父皇母后,哪个不是把那小子当心肝宝贝儿疼。殊不知最黑的就是那崽子,自这大半年里小家伙说话越来越利索,都不知道害他挨了多少次冤枉骂。   连他爹都被那崽子忽悠的团团转,明明是和老三一块儿欺负的小崽子,偏偏就逮着他一个人喷。哪怕他人证物证摆在那个不靠谱的爹眼前,他爹也不为所动,还能说出一套十分不讲道理的言:“谁让你长得不像你娘,朕不说你说谁?”   就这么个昏聩的老爹,居然也能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七岁的沈昭洛小朋友表示十分不能理解。   “你们俩在这儿干啥呢?母后呢?”清朗的少年音将沈昭洛从疑惑中唤醒。推帘而入的是虽然只比他们大四岁,却已经依稀能看出挺拔身姿的太子大哥沈昭衍。   沈昭洛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吐槽他爹不干人事——按贵母妃的说法,太子年纪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被他爹提溜到前朝听政批折子,简直是太惨了。   “母后去找贵母妃玩儿了。”沈昭溪笑眯眯的回话:“大哥也是回来蹭饭的么?听魏嬷嬷今天做全鱼宴呢,都是桃花渡里新鲜钓上来的桃花鱼。”   太子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孤明明是来看望母后的,不要把孤说的像是你们两个吃货一样!”   “得了吧哥,咱们谁不知道谁啊。”沈昭洛嬉皮笑脸的打断大哥的训话:“是不是前朝那些老头儿又说些四六不着的话忽悠你了?父皇都说了,你少听那些有的没的!”   沈昭衍眨眨眼,露出一个和沈昭溪一模一样的小狐狸笑:“佛曰不可说,我也没不吃啊,不过表面功夫还   是得做的,总要尊师重道呢。”   谁让前几天他跟着父皇母后微服出宫,在酒楼大快朵颐的时候被太子太傅逮了个正着?老太傅当时那个表情啊,仿佛看到家里养了十八年的闺秀突然力能扛鼎和一群人赤了胳膊摔跤,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   少不得,这几天各种引经据典的劝太子殿下要克制,要仪态。沈昭衍听的耳朵疼,还得毕恭毕敬的表示受教。   ——毕竟老头儿年纪大了,真气死了他父皇不得抽他屁股?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什么的,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表示已经很熟练了。   “对了大哥,我听说前朝又在喊咱爹选秀?”沈昭溪做贼一样左右看看,小声与沈昭衍八卦:“咱爹有没有义正辞严的拒绝?”   “那是当然!”沈昭衍眉头一扬,眼中闪过几分凌厉与不屑:“那些人也是闲得慌,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么一出,真以为家里养着什么天仙儿,能把咱们父皇迷倒么?”   他父皇可不是个会为女色动摇的渣男。想到这个,沈昭衍心中又升起些对父皇的崇敬来。都说皇帝后宫三千是昏庸,殊不知皇帝想要摈弃后宫独宠一人,才是真的难上加难。   可他爹就是做到了。七年前双胞胎出生,他爹就以“唯有锦贵妃天命所归能孕育皇子”为由,将他娘封为皇后,并下令取消之后的全部选秀。及三年前生了老四,他爹干脆下旨让宫中妃子们出宫,有女儿的跟女儿过,没女儿的可以归家,也可以去皇庄住着。   至于那些尚未被宠幸过的妃子,他爹更是大手一挥,允她们自行改嫁。当然也有死都不肯出宫就是要在后宫耗着的,他爹也不强求,该给什么待遇给什么待遇,只是千万别想着搞事,否则直接打入冷宫。   唯一的例外便是他们七姐的母妃,当朝贵妃赵氏。宫外的人只知道赵氏与皇后情同姐妹情比金坚,同时还管着宫中一应事务,暗中猜测是不是还有什么塑料姐妹花之间的博弈撕×。宫中这几位却看的明白,赵氏是恨不得把母后当闺女那么宠,比宠他们七姐还要宠。别说和母后撕×,若是父皇对母后敢有丝毫二心,肯定是贵妃第一个不同意!   最关键的是,他们母后除了擅长吃和生,对其他闺秀贵女宫妃娘娘该掌握的技能几乎是一窍不通。就宫务那一大堆账本,母后能不能看懂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明察秋毫的管起来。   所以上到帝后下到皇子公主都有志一同热切挽留,一定要贵妃留下来主持大局。至于皇后娘娘,只用每天吃吃喝喝与陛下恩恩爱爱就够了。   不过赵贵妃也并不一直待在宫中,而是赵家的园子住几天,再回宫住几天。今日正是她回宫的日子,皇后可不从早上起就眼巴巴的等消息,一听说贵妃到了长乐宫,立刻便跑去见面了么。   “哟,几位殿下都到了啊。”魏姑姑端着个托盘进来,看着三位皇子便忍不住笑:“要不要奴婢喊人去把皇后娘娘叫回来?听说贵妃带了个会说话本故事的嬷嬷,若是听起了兴,还不知道要到哪个点呢。”   “要的要的!”沈昭溪连连点头,给魏姑姑出主意:“您就让人告诉母后,说桃花鱼都做好了,她再不回来吃味道就不美了。”   用吃的拿捏皇后简直是百试百灵的妙招。魏姑姑捂嘴笑了一阵,当真派人去传话。   只这边的人还没出门,就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沈昭溪一边往外跑一边疑惑:“母后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她的风格啊。”   “应该不是母后。”沈昭洛听了听脚步声,兴致缺缺的跟着往外走:“八成是父皇又提早退朝过来蹭饭了。”   沈昭衍不说话,只抿着嘴一笑,几乎能想象到父皇看到他们时惯常的嫌弃表情了。   果然出了院门,就见沈元洲抱着沈昭清走进来。皇帝陛下在长得酷似皇后的   小儿子面前那叫一个春风化雨,一眼看到三个半大不大的小子排排站,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你们一个个的不去御书房好好读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沈元洲没好脸色的伸手指他们几个:“当你们还小?还要你们母后照顾?”   “哎呀陛下不要这么凶嘛。”不待几位皇子回话,身后一个软糯的声音微嗔道:“儿子来我这里用个午膳怎么了?你自己还不是天天来!”   “陛下这是吃儿子的醋呢。”另一个爽朗的女声嗤笑道:“这独占欲我是没眼看了,要不我还是回长乐宫去,免得午膳还没吃,就被你们的狗粮喂饱了。”   几位皇子齐齐行礼,给皇后和贵妃娘娘请安。四皇子在陛下怀中伸出手要抱抱,唐莹接过后随手塞进了赵氏怀里。   “走什么走,大伙儿一起吃饭么。”唐莹一手拉起陛下,一手拉长子:“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行吧。”沈元洲的表情依旧有几分嫌弃,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花厅中袅袅升起的烟火气带着勾魂的鲜香,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偶尔被沈元洲镇压一回,没一会儿又开始聒噪。蒸腾的水雾之中,一家人笑靥温柔,平淡中是流转的岁月静好。   (全文完结)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